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紫玉钗街诡怪传说》 作者:十月十二 文案: 一个腐烂的人头带着“嗤……嗤……”的响声拉开了紫玉钗街诡怪传说的序幕, 惫懒的翩翩佳公子与在青楼楚馆送点心的通灵少女,又会有怎样诡异的经历? 空白的记忆,她究竟去哪里寻找丢失的前尘往事? 抽丝剥茧,真相背后,也许有更大的谎言。 故人的婚事搅得三界大乱,失踪的新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夫人,让紫玉钗街陷入了无尽的三界纠缠…… “我好像,以前见过你……”她皱着眉头,微微犹豫:“但是,怎生也想不起你到底是谁……” “哦?”他眯起凤眼,戏谑一笑:“既然忘记,也不要强求,重新认识一场可好?” 第1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一) “你有没有听说,紫玉钗街上最近有点怪事?”来我家点心铺子买桂花糕的桂珍婶婶小声对娘说。 “桂珍姐,你是说宵婆的事情?”娘听了这话,手里给点心包扎油纸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是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桂珍婶婶神神秘秘的说:“听说见过宵婆的人,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桂珍婶婶,既然没有能活着回来的,这宵婆的事情又是怎么传出来的?”我赶紧凑上去插嘴。 “咄,”桂珍婶婶听我这一问,也很有些尴尬之色:“这个么……总之人们都这么说……” “一个小丫头,跟着刨根问底做甚么!”娘冲我挥挥手:“眼瞧着掌灯了,你两个伙计哥哥忙的走不开,外面下着杏花雨,你披上斗笠和蓑衣再去烟雨阁送点心。” 我还是忍不住问:“娘,宵婆的事情,莫非是真的?” “真的假的,横竖没人见过。”娘不耐烦的说:“快快拿好食盒去罢,点心正好这会儿吃呐!” 我只得应了下来收拾点心往食盒里装。 说起来,宵婆的事情,我倒是也听隔壁邻居家一起长大的小哥哥小三子神神秘秘的提起过,这件事情,全紫玉钗街的小孩儿没有不知道的,传说是这样,在紫玉钗街子时出来,总能见青石板道上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担着扁担卖酒,口里吆喝着:“宵酒,宵酒,与失意人一醉解千愁!宵酒,宵酒,今宵不醉不回首,回首又是几春秋……” 如果有人问:“老婆婆,您的酒怎么沽?” 老婆婆便会森然一笑:“老身的酒不要钱,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方能换一盏。” 要是人家回说:“一盏酒而已,怎么值的了那许多?” 老婆婆便答道:“一盏酒,与你一个愿望,有求必应,百试百灵。” 若是有人不信,老婆婆便会盛上一盏,谁喝下肚里,准能得到一样儿日思夜想,方能得到的东西,但那个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在紫玉钗街了。 小三子问我走夜路送点心怕不怕,我倒不大信这个,只笑说:“大不了不沽酒不就是了。” 华灯初上,这谷雨时节里,紫玉钗街上弥漫着针芒似得桃花细雨,映着烟雨阁的灯火,湿滑的青石板也闪出许多晃动的光影。我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急匆匆的从点心铺子里提着食盒出来,往烟雨阁送今日里订下的点心。 烟雨阁是整个京城最大的妓院,在紫玉钗街上占地不小,我们家就住在紫玉钗街上,爹开了小小一间点心铺子,新近又雇了几个伙计,靠着烟雨阁订的点心,日子颇过得去。 细雨可不曾阻碍了烟雨阁的生意,及至进了烟雨阁,穿过桃红柳绿,莺莺燕燕的花厅,进了花魁娘子鸳鸯姑娘的房门,布下今日里的四色点心:有白中带紫,淡雅宜人的芋泥糕,入口即化,满口留香的红枣酥糖,浓香袭人,软糯甜蜜的什锦桃花饼,还有精致细巧,金黄酥脆的核桃酥四样。 “冒着雨也来,这点心铺子的千金当的也着实辛苦。”鸳鸯姑娘笑道,顺手赏给我一块碎银子:“拿着买糖吃。” 我忙谢过了:“多谢鸳鸯姑娘!姑娘这样疼梅菜,要是不来,可还怪想姑娘呢!”我常年在点心铺子与烟雨阁间奔波,这阵子听了各种伶俐话,瞧鸳鸯姑娘待我好,也学着讲些个讨她欢心。 鸳鸯姑娘的丫鬟鸾儿与我再相熟不过,笑道:“人小鬼大,梅菜啊,你一个十几岁小丫头,跟谁学的这么油嘴滑舌的。” “左不过是这里迎来送往,给她听上几句,不会也会了。”鸳鸯姑娘又往窗外望了一望,蹙起秀眉,道:“怎生这几日,魏公子老也不来?” 魏公子我也识得,虽说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却生的又黑又壮,手脚粗大,本算得一副憨实模样,可不知何故,额角到人中,一路斜下来一个大疤,撕扯的皮肉狰狞,偏又好穿洒金大氅,不识他的,只当做他是个早落了草的绿林莽汉。 因着家底十分殷实,一掷千金,是烟雨阁的贵客,早年科考不利,只得继承家业,在紫玉钗街上经营一家丝线铺子,因为好听戏,得了空,时常便来烟雨阁找擅唱戏的鸳鸯姑娘打茶围,赏钱给的很大方,可是一个得人心的好恩客,不过比起这个恩客的豪爽,还是他惧内的名气大些。 “魏公子家眷管得严,是最出名不过,上次还听说,他家大娘子见他在咱们这儿耽搁的晚了些,要拿烙铁烫他的耳朵,做铁板酱烧耳朵就酒呐!”鸾儿道。 “这门买卖,当真是不做也罢,添了多少冤孽,只可惜身不由己,谁人不想有自己一个家呢!”鸳鸯姑娘叹道。 我看鸳鸯姑娘满脸的不乐,刚想学着大人样儿,宽慰鸳鸯姑娘几句,只听门猛然给人推开,夹着一股子湿气伴着杏花粉气味儿,凉飕飕的,直教人打哆嗦,我回头一看,可不正是那五大三粗的魏公子来了么,许是不曾撑伞,但见魏公子淋的满头面脸都是水渍,映着烛火闪闪发亮。水珠还直往脚下滴,将大红撒花织锦地毯洇湿了一片。 我刚要行礼,谁料魏公子却倒栽葱似得直直跪在我面前,满面都是惊惧之色,连声道:“救命救命,梅菜,你可得救救小生!” 我唬了一跳,忙跟鸾儿去搀扶,连声道:“公子这是怎么地了,行如此大礼,梅菜一个小丫头可受不起!” 谁知道魏公子身躯好似千斤重,跪在地上,怎么也搀扶不起,口中直嚷着:“梅菜,你是出名的龙神使者,小生这件事情,倒想请你去龙神祠帮着跟龙神爷代为祈祷,求龙神爷慈悲为怀,救救小生一条性命则个!若能护佑小生,定然倾尽家财,三牲五畜,大摆供奉!” 龙神祠是烟雨阁前些年斥资修建的,祠堂虽小,倒十分精雅,紫玉钗街上人人称赞龙神爷灵验,香火繁盛,因着我为家里跑腿,又兼送供奉与烟雨阁后面的龙神祠的供品,街上的人个个戏谑的叫我做“龙神使者”,时不时竟还有人只当我与龙神爷有些个交情,遇着什么烦忧,倒托我代为祈祷,说定比常人更为灵验。想必魏公子误听了传言,当我逢迎龙神爷逢迎的好,真有甚么不得了的本事呢! 我慌忙道:“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准是误会了,梅菜一个跑腿小丫头,哪里来的这许多本事,左不过众人只当我与龙神爷碰面多了,比别的善男信女亲厚些,才来托我祝祷,我推辞不过,也只得代为祈愿,而托付我的人家说是灵验,大概还是因着龙神爷慈悲,他们心诚则灵,哪能与我真有甚么关系。公子还是起身,慢慢说话罢!给莫先生瞧见,少不得要骂我!” 第2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二) 鸳鸯姑娘也来扶,道:“公子,可不要吓着了梅菜,她一个十来岁小丫头,哪里过这种阵仗,折煞她,龙神爷那里更过不去。” 鸳鸯姑娘这一开口,魏公子方才支起粗重的腿,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座上,铜铃大眼瞪着,满是血丝,眼睛底下也陷了进去,瞧着十分憔悴,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这可怎么好,我命休矣……” 鸳鸯姑娘忙问:“公子,为何数日不见,你成了这般光景?妾身虽然不才,也愿意为公子分忧。” 魏公子叹口气,手指微微颤抖,鸾儿早把了一盏暖酒来,魏公子举起将酒一饮而尽,壮过了胆子,脸上竟还是一股惊惧之气:“这个……说来,只怕你们不信,小生,小生几乎被鬼怪吞吃了……”说着浑身筛糠似得发起抖来。 “鬼怪?”鸳鸯姑娘和她的丫鬟鸾儿对望了一眼,忙问:“公子,在何处见到的?” 魏公子似乎口干舌燥,费力的吞下一口口水,道:“小生本不愿说出,怕吓住你们,小生本想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可是眼下小生实在是担不住惊吓,茶饭不思,已然快要承受不住了。那鬼,就在烟雨阁的后园。” 我每日夜里送夜宵,时时经过后园,可不曾见过甚么诡异,加上我平素就是个爱看热闹爱管闲事的,娘总说我连巷子口几只鸡掐架也要上前看几眼,更何况这种大事了,我一听,忙不叠直问道:“不知公子见到的鬼,是个甚么模样?” 魏公子哆嗦了一回,低声道:“那日里,小生打烟雨阁回家,骑马回去,只听见身后甚么东西呼啸着,带着风声,嗤……嗤……的响,像是有东西冲小生丢过来了,小生闻声,只当哪个恶童顽皮,往大人头上乱掷,回头正要呵斥,却见竟是一个腐烂的人头,在后园里,瞪着斗大眼睛,冲着小生落了过来,将小生吓得魂不附体,情急之中一夹马腹,马儿受惊,一路飞奔回家中,小生头也不敢回,只听那嗤……嗤……破风声不绝,及至家中小童闻小生呼唤声开了门,灯火通明,小生这才壮着胆子向后一看,却甚么也不见,空黑洞洞一片。” “那日公子可看真切了?不曾把旁的东西错当做人头?”我虽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可是平生偏偏最喜听些诡怪传说,就算每日夜里来,都要给烟雨阁送他们在我家点心铺子里定下的点心,总得走夜路,可是但凡一听这些事情,总还是挪不动脚步,非要听个痛快。 魏公子急了眼,道:“小生自然也只愿是错看了,可是,当天夜里,小生睡的正香,却又约略听见耳边嗤……嗤……声不绝,睁眼一瞧,只见那腐烂人头正挂在小生面前,咫尺之遥,口中喷出些腥臭气息,只在小生面前吞吐不止,说来惭愧,小生吓的裆里湿了一片,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小生想尖叫,只发不出声音,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人头挂在小生面前不知道多久,再露出心满意足的样貌,忽然融于半空,不见了,小生这才行动自如……” 鸳鸯姑娘也倒抽一口凉气:“公子,莫不是魇着了?竟如此可怕,那夫人可也瞧见了?” 魏公子笆斗大的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得:“断然不是,自打那一次,小生但凡是在夜里醒来,总能瞧见那个腐烂人头,在小生头顶高悬,时不时的,还能觉出,那人头冲着小生吸气,那个味道,就别提了……”魏公子脸上露出几欲作呕的神色:“小生身侧便是家中母老虎,可是每当那人头半夜里来,小生只动弹不得,身边的母老虎却鼾声不绝,睡得正酣,小生既发不出声响,更无法叫醒母老虎,只得又等那人头心满意足的吸了气,再消失……待到天亮,小生战战兢兢的与母老虎言说,母老虎只说小生活该,到了这紫玉钗街,给……”魏公子叹口气,小心的看着鸳鸯姑娘:“给狐狸精勾了魂魄,想的狠了,做噩梦也是自作自受。” 鸳鸯姑娘虽说给吓的面白如纸,到底经历的多些,尚还安稳,劝道:“夫人既然瞧不见,少不得有些个误会,若是夫人不愿意公子到烟雨阁来,公子也少来几次罢!” 鸾儿听了,不由吓得紧紧挨了我,也打摆子一般发抖起来:“魏公子,难不成,是鬼在吸您的阳气……” 魏公子狼狈的点点头,道:“小生亦是如此猜测,自打遇见了这个异事,小生的精神可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周身酸痛,力气全无,谁见了小生,免不了都问一句可是染了恙,在这样下去,小生只怕这条命都给那人头吸了去啊……” “怪道魏公子这许久不来,妾身还只当魏公子有了新欢,不爱来呢!直不曾想到竟有这一层怪事。”鸳鸯姑娘强作镇定的说道。 魏公子忙道:“哪里呀,那人头是烟雨阁这边缠上的,小生本不敢再来,可是请了无数的道士和尚,又是敲磬又是打铙,经文咕噜咕噜念了无数,可只不见管用,小生听街上人说,梅菜这小丫头是龙神爷的使者,求她代为祈祷,百试百灵,再没错,这才壮着胆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求梅菜给小生想想办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说着几乎要作揖下拜。 我忙不迭的扶起魏公子,连声道:“这可使不得,折煞梅菜了,公子平日待梅菜不薄,梅菜定然求龙神爷护佑!” 魏公子一听,犹如吃了定心丸,口中千恩万谢,茶围也不打,直央我现下里就陪他同去龙神祠祝祷。 鸾儿早花容失色,问:“梅菜,你做龙神使者这么久,可曾听说过这种事?” 我忙答道:“街坊四邻,托我求龙神爷护佑的,不外乎是想财源广进,或是早生贵子,或是金榜题名,遇上这等怪事,还是头一回。” 第3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三) “龙神爷既然有求必应,只求你速速带小生前往,现下里失了阳气事小,再晚了,只怕小生非得给那鬼怪生吞活剥不可啊!”魏公子虽面貌坚强,此时却淚盈于睫,模样十分可怜。 我没有办法,只得说:“公子莫急,梅菜定然求龙神爷保佑,代为禀告,给公子解忧。” “是了,梅菜,速速与本公子同去!”魏公子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慌慌的拖着我便往龙神祠那边去。 我心里疑惧着,只得随着魏公子小跑过去,不多时已经到了龙神祠外面,烟雨阁灯火通明,映照的四下里自是一片桃红柳绿,黑白相间的龙神祠掩映在一片春色里,十分宁谧。 我们刚要进门,只听见身后一阵响动:嗤……嗤……犹如一件甚么重物夹带着风声朝我们后脑掷了过来。魏公子一张李逵似得黑脸早吓的煞白,结结巴巴的说:“就是……就是这个响……” 我虽然心下害怕,可还撑不过好奇,回头一看,但见一个酱菜坛大小的头颅,腐烂了大半,蜡黄色披垂着些碎肉,眉眼狰狞,毛蓬蓬的须发依稀可辨,发着青白的鬼火,晃晃荡荡的漂浮在半空,正朝我们撞过来,离着我们仅得几尺见方。 我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双膝瞬时软了下来,跌坐在石子路上,魏公子见状,哪里顾得上管我,撒丫子便往龙神祠里跑,不想他那庞大的身躯跑起来还真快,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吓的麻了爪。 那个头颅停了下来,犹豫的看着龙神祠,五官扭曲起来,眼见着到嘴的肥羊飞了,似乎心有不甘,似是犹豫了一下子,嫌恶的瞧了我一眼,勉为其难似得,冲着我面门便撞了过来。 “妈呀!”我刚张开嘴,不偏不倚,那个腐烂人头上的一片摇摇欲坠的碎肉落了下来,正跌到了我的嘴里,酸酸苦苦,还带着股腐朽之气,我几欲作呕,那一小块碎肉却入口即融,仿佛早滑入了肚肠,怎么也吐不出来,我本来就吓的魂飞魄散,肠胃禁不住都曲结在一起,这下子更是干呕的是满脸眼泪。这下子看来我才是无辜受害,“我命休矣”,只得闭了眼睛受死,可是良久也没了那个腐烂头颅的响动,再一抬头,那个腐烂头颅竟然不见了踪影。 “嚯嚯嚯,傻狍子今日有了大造化,这不知从何处来的千年肉身老金太岁给你吃了,竟有了通灵之体,这下子当真有趣有趣!”冷不丁的,一个拖着长调,懒洋洋的,却十分清澈好听的男声从我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龙神祠走出一个二十开外,身量很高的年轻公子,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长衫,系宝蓝腰带,腰带上还嵌了一块好像很贵的玉,正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吞吃起来。 我细细一看,这个公子一副象牙似的面孔,生的相当好看,鬓如墨画,眉若刀裁,一双顾盼神飞的凤眼微微眯着,饶有兴致的盯着我。嘴角一边吞吃着东西,却还带着一抹嘲讽似得笑,下巴削尖,衣领里微微露出的锁骨突起的厉害,一副许久不曾吃饭,饿的弱不禁风的样子。他那削肩膀上还站着一只毛色鲜绿的鹦鹉,正满口“傻狍子大造化,傻狍子回来啦”的嚷个不休。 这又是谁?傻狍子又是在叫谁?我吗?可是这个公子全然是一副陌生面孔,不像相熟的恩客啊!而且不知何时流传下的禁忌,那龙神祠的正殿除了专送供奉的我,是不大许人进去的,他怎么会从里面走出来?那魏公子还躲在龙神祠正殿外,透着外墙的窗户往外瞧我,正在瑟瑟发抖。 “公子是……”我茫然失措的看着他:“那个头颅……” “本神……不,我可不是那个头颅变的,而是我把你自那头颅口下救出来的,”这个公子懒洋洋的说道:“连我也不识得,当真该打,顾念你不记得前尘往事,我也便不与你计较了。” 听他这意思,好像认识我?“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公子啊?”我狼狈的说:“莫非是公子救了我?且不知公子怎生称呼?梅菜稀里糊涂,忘了恩客面貌,也是有的。” “你就叫我龙井大人吧!我就叫你傻狍子。” “可是,公子为何叫我傻狍子……”我狐疑的望着这个公子,他究竟是甚么人,能把那个头颅收服,想必神通广大。 “也好也好,”那个公子不回答,却自顾自对我颐指气使起来:“这样倒是方便的很,我要吃的东西,你也可尽数听话拿来,免得送些我不爱吃的,暴殄天物。我不喜欢那桃花饼,下次只管送桂花松子糖就是了。还有,这个姓魏的不是要祭祀龙神爷么,且教他样样往精细里摆弄,熊掌鹿茸,山珍海味,我来者不拒,全吃得下。” “我吃桃花饼,我吃桃花饼!”那只鹦鹉扇动着翅膀大叫起来。 “本神不吃,你也别想吃,本神不喜桃花味道,免得你吃了熏人,讨嫌的很。”那公子蹙起英挺的眉毛,嫌恶的说道。 “香片桃花香,香片桃花香。”那鹦鹉刚大叫几声,却被那公子一抬手狠狠丢了出去,眼看就要给撞到地上,不想鹦鹉倒也灵活,一展翅膀,稳稳当当的高高停在了檀香木神像上,愤然道:“不许提,不许提。”。 桃花饼?不正是这一阵子我给龙神祠送的供奉吗? ‘公子说的是龙神祠的供品?”我越来越糊涂了,刚才起,他便口口声声说吃龙神祠的供品,现如今,还说点心送给他吃,难不成他竟然专门住在龙神祠,以偷吃供品为生…… “我就住在这里,你送来,不就是为了给我吃的么?”那个公子洋洋得意的说:“我今日里说的话,你一一记住就是了,近来我遭逢了些变故,这紫玉钗街上散落了些妖物,有些个异事,想必有的你着忙。” 我难以置信的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便是居住在龙神祠,专吃这里的供品不成?这可……” 那个公子看了我一眼,笑道:“你方才也看见了,我既然能降妖捉鬼,住在龙神祠里,有什么不对?横竖你们也是来求个平安,我来保佑还是谁来保佑,还不是都一样,我也懒得多费唇舌,你等着罢!这些日子不安宁,要有异事呢!待你听说了那妖怪作乱之事,再来求助我龙井大人不迟。”说着一招手,那鹦鹉又飞到他肩上,这公子大摇大摆,跟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转身要进龙神祠里去。 我忙问:“可是那个头颅……” 那个公子头也不回,道:“那种妖怪叫做千年肉身老金太岁,吃下去能让凡人通灵,是一种专吸诗书之气的妖物,那个魏公子虽说长的粗糙些,到底腹有诗书气自华,给那妖怪相中,夜夜要吃他肚子里的学问呐!至于那魏公子遇见这种事情,还虚弱下来,盖因为家中善妒的悍妇,叫他回家去掌掴一顿,也就甚么都明白了。” “可是……掌掴也太……”眼看着那公子消失在正殿里,我越发糊涂起来,他是说自己叫龙井吧?这个龙井公子,口出狂言,难道真是一位能降妖伏魔的异人? 我还没想明白,魏公子连滚带爬的从正殿里出来,问道:“梅菜,你自言自语,是在跟谁说话?刚才那头颅一闪神便不见了,莫非真是龙神爷显灵?” 第4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四) “你没看见那个公子?”我瞪大眼睛:“他刚刚走进正殿,可是跟你擦肩而过啊!” “你在说甚么?”魏公子那张狰狞大脸再一次皱成一团:“这里,一直只有你和小生两个人,哪儿来的甚么公子?莫不是……”魏公子发起抖了,结结巴巴的说:“你见到了鬼……” 我一听,登时也是周身恶寒,为何咫尺之间,魏公子却见不到龙井公子?莫非,他当真…… 我想起了刚才那龙井公子说的话,便结结巴巴的说道:“魏……魏公子,不是梅菜使坏,实在是情非得已,要委屈夫人一下子,这件事情,你回家掌掴一番你家夫人,说不定能水落石出。” “小生家里那母老虎?”魏公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此话当真?” 我犹豫的说:“我也不敢确定,只能说,试试看……” “那行吧。”魏公子战战兢兢的拉起我,到了烟雨阁唤来几个小厮护送,各自陪送着回家不表。 我回到家中,爹娘刚刚歇了手里的活计,难得清闲,正同坐在藤椅上哔哔啵啵的嗑瓜子,见我面色不对,问我可是淋了雨,我这才想起蓑衣和斗笠还落在了烟雨阁里,又怕今日所见告知了爹娘,也徒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只推说是恩客见下雨,好心差了小厮送我回来的,明日再去取来就是了。 爹有些担心的说道:“莫不是今日里疲累了,且回自己房里先歇着罢,下次伙计哥哥抽的开身,便不用你去送。” 娘也放下了瓜子,皱起眉头对爹道:“今日里是行走辛苦,想是晚上湿滑,来去也不便,夜间怎么也不安定,要不是伙计们走不开,我也舍不得教梅菜前去,不若下次再找个伙计,梅菜到了这个年岁,眼看也要招赘了,抛头露面往烟雨阁去,怎么也不好听。” “做的便是烟雨阁的买卖,有甚么好听不好听的,”爹不以为然的说:“若没有烟雨阁关照,店里生意怎么挥着红火。” “梅二!”娘丢一把瓜子皮儿到爹身上:“你简直就是白吃的葫芦——傻瓜一个!” 我自顾自上了楼,进了房里,兢惧的一下坐在床上,心下想着,这神秘莫测的龙井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个腐烂头颅又会不会再出现呢?不知那块腐肉吃下肚去,是否我也会变成妖怪?若当真如此,爹娘他们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心慌意乱,欲哭无泪,索性抱着被子瑟缩成一团。 不知不觉,虽说心下里慌乱,竟也睡着了,但朦朦胧胧之中,只听见有人在嘁嘁喳喳的小声说话,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低声问道:“那件事情你知道不曾?知道不曾?” 半晌,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甚么事情?” “还能有甚么事情,便是震惊三界,主上逃婚的事情。” “啧……”那个浑厚的声音似乎十分无奈:“妖界与天界,人界和冥界这三界比,本便势力薄弱,此番与二公子闹了这样的龃龉,又怎好……” “听说另一位大人物接管了妖界,现下妖界里换了天地,咱们还须得去朝拜一番才好。” “说的是,同去朝贺,同去同去!” 妖界?谁在说话?我睁开眼睛,发现日上三竿,天色早便大亮了,一咕噜坐起身来,头不疼脑不热,也不见拉肚子,反而神清气爽,倒像是比平素还多添了几分气力,想起昨日听到的零碎谈话,想来也是受了惊吓,发的噩梦罢! 不知不觉,我竟然不再害怕了,莫非昨日吃下的那一片碎肉,当真是甚么好宝贝不成?只觉得虽说昨日之事诡谲莫名,但我的胆子似乎长了几倍,竟不再如同昨日,吓的灵魂出窍一般。 刚刚起身,只听见娘在拍打门:“梅菜,起身不曾?魏公子来了,要见你呢!” 魏公子?难不成还是为了那腐烂头颅之事?我忙应了,急急套上件鹅黄春衫,抿一抿鬓发,花也没来得及插,便下了急急的下了楼来。 魏公子正端坐在我家最厚重的太师椅上,饶是这样,给魏公子硕大身躯一压,那椅足亦显得风雨飘摇,似乎随时能断掉,厅中各色礼物满满当当摆了一地,我见着这阵势,忙问:“魏公子,何事来寻我?还是为着昨日里……” 魏公子见了我,不等我说完,纳头便拜:“恩人呐……若不是梅菜你与龙神爷报信,救下了小生一条性命,小生此刻,定早给家中那混账婆娘害死了……” “魏公子,使不得啊……”爹娘忙扶起魏公子:“梅菜只是一个小丫头,您这样行大礼,她哪里受得起……” 我一听,全然想起来昨日里那龙井公子说的话,忙问:“魏公子可当真掌掴了夫人?” “可不是嘛!”魏公子愤然道:“小生一回家,她倒是先扑了过来,说还只当小生死在了外面,逼问小生是不是又出去鬼混,记吃不记打,教鬼吞进了肚子,还要寻狐狸精玩乐哩!小生气不打一处来,虽说那母夜叉平日里是全家上下,哪个都招惹不得的,小生听了你的话,横下心来一咬牙,只乒乒乓乓的一顿掌掴,那婆娘给小生打的晕头转向。” “哎呀,”娘忙道:“何事没有好好说话,怎生动起手来!梅菜,你说什么话了?” 魏公子忙说:“梅夫人且莫着急,容小生慢慢道来,正是小生这一打,那母老虎这才战战兢兢的问:“可是官人知道了内情?”小生一听,心中明白,此中必有蹊跷,便自然装作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只教她自己说,她只当是瞒不过去,这才跪在地上哭道:“妾身本只是见官人不顾家业,只流连烟花柳巷,子时里见官人还不回来,着实气不过,也睡不着,索性把盏自斟自饮,愈想愈气,仗着几分酒气,竟穿了衣,也不带丫鬟,独个儿便朝紫玉钗街上走了来要把相公捉回家中,可巧,当真便见到了一个沽酒的老太婆。便不由想起人们口里流传的宵婆之事。” 娘听了,忙插嘴道:“哎呀呀,这可怎地好?据说与那宵婆交易了,可是……” 魏公子点点头:“这母老虎平素胆量便比寻常男子还大上几分,此时喝了酒,更是不把天地放在眼里,直问道:“你可是那沽酒换命的宵婆么?不想那老太太竟笑道:“夫人说笑了,老身只卖酒,不卖命。母老虎便道:“那甚好,妾身正走的渴了,筛一盏吃了暖身子,好去捉奸。”老太太听了,忙把了一盏碧绿透亮,轻浮无比的酒来,母老虎饮了,自觉是甜爽透心,不带辛辣之气,心头倒很是清爽,遂问道这是何酒,老太太只说土法酿得,登不上雅之堂,名字便也不曾取。又问道:“不知夫人深夜出行,所为何事。”母老虎喝了酒,竟不知为何,将一点子家私尽数抖落出来,还捶胸顿足,骂个不休,老太太便笑道:“老身与你一个物件,自能将负心人带回家中,你只在塞进他床下,单单不许打开……”边交给她一个小黑布袋,沉甸甸有点分量,隔着布袋也是触手冰凉。母老虎半信半疑,也便回了家来,次日依言而行,小生晚上出去,便遇到了怪事……母老虎心里明白,便偷偷去摸那布袋,不想却胀大许多,母老虎心下也有些害怕,眼见着小生日渐消瘦,那布袋子却越来越大,心里实在是怕那布袋把小生吸死,又没有胆子去找那宵婆,便忍不住打开了布袋,你猜怎么着……” 第5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五) 这个当口,魏公子竟还卖起关子来,我忙问:“怎么着!” 魏公子压低声音对我说:“里面正飞出了那个腐烂人头,嗤……嗤……的呼啸而过,把母老虎吓了个半死,登时瘫软在地,半天没起来,自然不敢声张,晚上见小生出去,生怕小生有危险,这才加以喝问,谁料只当小生识破了,便统统招了出来。” 我想起来那位龙井公子说的话,竟然全对上了,不由也啧啧称奇,忙问:“那夫人现下里怎么样了?” 魏公子啐了一口,道:“还提那母老虎作甚?小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家中悍妇谋杀亲夫,着实可气!小生已然一纸休书,将其休回娘家,现下里正在龙神祠大摆筵席,尽数的置办了佳肴香烛,这是许给你的礼,还望笑纳!” 那礼物虽包裹的严实,可是外面的丝绢包纸,俱是好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爹娘并我要推辞,魏公子却怫然作色,只说道:“不收便是看不中小生的东西了!” 我们不敢多说,只得谢过,魏公子这才扬长而去。 爹娘追问我事情的由头,我不敢明言,只得推说是龙神爷显灵,救了魏公子,爹娘这才半信半疑,收了礼物不提。 我却心中更疑惑了,那龙井公子,究竟是甚么来历呢?又为何好像识得我一般,只管我叫傻狍子呢?他说的妖异之事,也是关于那神秘的宵婆吗? 发了一阵呆,闻到爹现下正在和伙计们正在做桃酥,满屋子都是甜香味。 桃酥是以新麦粉细细过筛,加些起子待发,再取上好的核桃剥开,开水烫下衣子,捣碎混进去,以猪油,打散的鲜鸡蛋,白糖,细细混匀。混好了与过好筛的面粉揉成面团,切面团搓成小圆球,将小圆球压扁,在面皮刷一层鸡蛋液,放入烤炉。甜香味道一飘,那金黄酥脆的桃酥便可出炉,焦香满口,教人大呼过瘾,桃酥易掉渣,往往吃时手要在嘴下接着,连渣滓也都舍不得丢。 娘正忙着给剥好的核桃以开水烫衣子,忙道:“梅菜,你可莫要发呆了,现下爹和你两个哥哥忙着,娘也走不开,水晶姑娘才差了丫鬟过来要桃酥,你趁新鲜赶紧装了,再跑一趟,速速送了去。” 我忙应下了,瞧着娘把一块块还有些烫手的桃酥麻利的用油纸包好放进食盒,咽下唾沫,提着食盒又去烟雨阁送点心。 烟雨阁就在紫玉钗街另一边,紫玉钗街是一条京城西郊最繁华的商铺街,一个个店家鳞次栉比,延伸到眼睛看不到的远处,各色书写店号的旗子微微在秋风里晃动,我们家的点心铺子也算得在紫玉钗街上小有名气,爹做的细点不少人吃了难忘,只夸天下无双。我家的买卖除了店面的生意,最要紧的,还是给烟雨阁特制待客的细点,爹自小伙计到一家小铺面的老板,还是多亏了与烟雨阁做的生意,烟雨阁的管事,账房莫先生,向来照顾我们家。 过了些日子,便听见隔壁的杨婶来铺子里闲聊,跟娘说些甚么,满口说着可怜,一脸同情之色,我忙过去听蹭,问道:“杨婶,怎地啦?谁可怜?” 娘叹道:“还不是那魏公子原来的夫人,给休回家去,无奈早没了父母,兄长懦弱,嫂子又是个不容人的,不愿意留她,只说姑奶奶休回娘家,坏了运气,逼她给铁狮子胡同的张老爷做小来给大病冲喜。” “张老爷?”张老爷我也识得,去年刚过完了八十大寿,点心还是我给送去的,形容枯槁,害了肺痨,不由也吃了一惊:“可是都说是张老爷没几天活头了。这算什么?” 杨婶道:“所以才说是冲喜啊!这张老爷儿媳妇一手给公公操办,倒落下个贤惠名声,可魏夫人如何肯依,趁着办嫁妆的功夫,跳进胭脂河,春日里水急,丫鬟瞧见时早冲远了,现在也没找到尸首。” 我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魏夫人这一死,多多少少,也跟我有点关系,不由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娘见我那样子,忙道:“是龙神爷显灵,救下了魏公子,魏夫人着实是时运走低,遇上了宵婆,也怪不得你。” 说是这么说,我心里终究不痛快,只觉得自己多嘴饶舌,断送魏家夫人一条性命。娘只得把食盒给我,又交与我一点碎银,叫我去烟雨阁跑完了腿儿,自己买些喜欢的。 我一想,倒不如去问问那龙井公子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忙提起脚取了篮子去了。 及至到了烟雨阁的后园,正要进门,只见一块石头上卧着一个动物,却是不曾见过的,猫一般大小,有头有脸有躯干,满肚皮油光水滑的花毛皮,像是穿了个围兜,圆滚滚的脑袋紧挨着圆滚滚的身体,胖的看不见脖子。 面孔看着有几分像猫,满脸狸花猫似得纹路,两只棕黄色的圆眼睛正相熟似得亲热的瞧着我。 这是个甚么东西?我好奇的蹲下身来,那动物也不怕我,只“咕噜噜”的叫着,我大着胆子摸了一把,触手又暖又滑,那动物似十分喜欢我,只往我怀里钻。 我见着这动物讨喜,忙偷偷往篮子里摸了了两块桃酥,放在它面前,那动物嗅闻了嗅闻,伸出两只爪子捧在面前,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似乎十分香甜。 “梅菜!你这小鬼头,独个儿蹲在那里做甚么?”一个又尖又利的声音响起来:“该不会是偷了烟雨阁甚么东西,要往里边藏罢?” 第6章: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娥眉(一)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精瘦枯干,颐指气使,我最最不想看见的罗妈妈。这罗妈妈乃是烟雨阁新来的管事婆婆,为人十分厉害,姐儿并丫鬟,谁都招惹不得的。 我虽说惊魂未定,也只得站起身来:“罗妈妈说笑了,梅菜怎么敢偷东西呐,不过是,瞧着这小兽有些个奇怪……” “小兽?”罗妈妈皱起扫帚眉:“你大白天说甚么瞎话,这儿哪有甚么劳什子小兽!” 我心下一惊,回头看来,那个奇怪的动物果然不见了! “这这这……刚才明明……” 罗妈妈急如闪电的抓住我的手腕:“小丫头子,扯谎也得看看对头是个甚么脚色,你这是对着包公报假案,自寻死路!” “罗妈妈,怎地了?”烟雨阁的账房莫先生一边挖耳朵,一边慢慢踱了过来:“抓着梅菜做甚么?” 罗妈妈忙甩开我的手腕:“哎呀,老婆子看见小姑娘就稀罕得很,梅菜虽说是个小丫头子,倒也细皮嫩肉,由不得老婆子不细瞧瞧那手,倒像是个有福的,说不定啊,老婆子以后还能跟着她沾点光呢!是不是,梅菜?” 莫先生皱着眉头瞧着我,我心下想着,横竖整日里在烟雨阁总少不得与罗妈妈抬头不见低头见,爹娘总说与我,莫先生照顾着我们家,惯常不便为点子小事给莫先生添麻烦,我只得微微点点头。 “嗯,是便是了,梅菜,此番你可送完了点心?”莫先生问。 我忙道:“还不曾去,今日里是给水晶姑娘送去的桃酥。” 莫先生点点头,道:“今儿个是十五,你可莫要忘了给龙神爷准备下供奉祭品。” 我忙点点头:“是了,点心早预备下来了,莫先生放心。” 莫先生这才叫着罗妈妈去清点姐儿们新进的衣饰,登记入册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又望了刚才小兽的所在地,确确实实,连桃酥带小兽,全不见了。 想必小兽见了生人跑得快,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罢,我虽有些遗憾,但送点心的使命在身,便提着篮子快步到烟雨阁里去了。 待我摆好了桃酥后出了门,听见几个丫鬟在门廊里窃窃私语,我忙跟着去凑热闹,连声问:“姐姐们,说甚么这么热闹,可是烟雨阁又有了新闻?” 伺候水晶姑娘的丫鬟石榴见了我,一把拉过我,说:“梅菜,你来得正好,回去与你爹娘言说,你这几日晚上莫要来送夜宵了。” “怎地了?”我好奇的问:“水晶姑娘这几日就算不用点心,恩客也该要的呀?还是说口味……” “不不不,与口味倒没甚么干系,只不过……”石榴压低了声音:“烟雨阁这些个日子,在闹鬼,你一个小丫头,就算是为着家里的买卖,怎好夜里再出来行走。” “闹鬼?”我自是唬了一跳:“当真?” “千真万确!”鸾儿四面看了看,说:“开始是若溪姑娘的丫鬟小奴儿见到了,大家还取笑她定是偷着喝了恩客剩下的残酒,看花了眼,可是慢慢的,丫鬟小厮连带粗使婆子,见到的人越来越多……” “那鬼是甚么样子的?”我想起昨日里的奇遇,心里不由也紧上几分。 “这个……”石榴皱眉道:“他们说,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模样。” “该不会是哪个姐儿夜里出来透气,给小奴儿他们看错了罢?”我好奇的问道。 “那,倒不大可能。”伺候桃花姑娘的小蝶也道:“她们都言说,那个红衣女子背影是极美的,可是却偏偏……”众丫鬟道:“梅菜常走夜路,莫要吓到了梅菜。” 小蝶犹豫了一下,我赶紧姐姐长姐姐短的磨人,丫鬟们禁不住我央求,继续说道:“却没生面孔,前面一看,整个脸白茫茫一片,剥壳鸡蛋似得,五官俱是不曾有的。” “无面目的鬼?”这倒真算是个新鲜的传说,我忙又问:“那个鬼见到自己给人瞧见了,可有害人?” 小蝶摇摇头:“你休要问这么多,横竖我又不曾见过,你若是得了空,倒不如去问小奴儿,她绘声绘色,说的跟真的一般,我听了,夜里都不敢出去泼洗漱残水,姐姐只是给你提个醒儿,这几日,教你们家新请的伙计来罢!横竖男子火力定然是壮些,也不惧这个。” 我应下来,也就出去了,心下想着,说起来,也许久未曾往小奴儿伺候的若溪姑娘房里去,上次见到小奴儿,是甚么时候来着?是了,是前些个时候,在花厅里,两个姐儿斗嘴的时候。 那日里娘差我去给桃花姑娘送蜜炼枇杷膏,及至到了烟雨阁,只听远远的,那花团锦簇的楼上便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个丫鬟从我身边飞跑过去瞧热闹,我一看,其中有相熟的丫鬟鸾儿,忙拉住问道:“鸾儿姐姐,这是怎地了?” 鸾儿见是我,低下身来附耳道:“才听见小蝶她们说,若溪姑娘和金珠姑娘之间为着恩客,早便不对付,今日里为着几件新进的衣饰釵环,竟给大打出手起来,又叫又骂,争的不可开交,好不热闹,听说连莫先生都听到风声要亲去劝架了,你还不随姐姐瞧瞧去。” 我平素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一听这样事,忙不叠也跟着去了。 只见花厅里挤满了姐儿并丫鬟,乌泱泱密不透风,待客的青瓷杯盏早碎了满地,团花织锦地毯上尽是些碎茬子,当中身量纤细,面若春花的正是时下当红,善弹古琴的若溪姑娘,穿着百花穿蝶红底袄裙,一双滴溜溜清水眼睛,插着纤腰,一只染着凤仙花汁水的白皙玉手正点住了对面,正喊道:“今日里这笔账目若是没有出鬼,我情愿跟你姓!我怎么没看见,怎么就被你挑了去了?若是夹带私藏什么的,可不好干休!” 第7章: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娥眉(二) 对面正是肌肤丰腴,个头不高却侬纤合度的金珠姑娘,但见她冷哼了一声道:“日日里只会跟我有些本事,便是欺负我忍你让你不成?今日里再没有那样美事,这件衣衫,拼着个一拍两瞪眼,我也决计不让与你!” 若溪姑娘一拍手,反倒是笑了:“你这可是个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可你偏偏打错了算盘,这件衣衫算起打赏钱,那也定是由我先选。” “你明明是选完了回来,又何故跟我争抢?”金珠姑娘拂然作色:“我便偏偏不教你称心如意!” 烟雨阁的规矩,新进的衣饰釵环,要由着赏钱恩客最多,最当红的姐儿开始,排着名往下挑选,这若溪姑娘虽是新来,名气却大,不少达官贵人专程慕名来听她奏一曲“高山流水”,连沈尚书也赞她的琴艺“此曲本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越发是名声在外,恩客为听一曲,一掷千金,不在话下,近来的势头,哪怕几任的花魁娘子鸳鸯姑娘,也黯然失色,这些衣饰釵环自然是能优先挑选的。 金珠姑娘则一直中规中矩,虽比不上那若溪姑娘一时风头无两,倒也有些稳稳当当的好恩客,她的脾气秉性倒是最柔和的,随遇而安,不爱争抢,只不知这次是怎地了,竟和以牙尖嘴利著称的若溪姑娘口角起来,只怕是要吃亏。 我忙问鸾儿:“姐姐,只不知两位姑娘争抢的是哪件好衣裳?” 鸾儿往若溪姑娘身后的丫鬟小奴儿处一努嘴:“喏,便是那件大红织金线的外褂。” 我细细一看,小奴儿手里确持着一件流光溢彩的锦衣,染色亮丽,做工也是十分精美,数不清的金丝银线穿梭其中,远远看来,竟是一副众星赶月的图样,手工之精巧,教人叹为观止,怪不得连性情淡泊的金珠姑娘亦是动了心。 “笑话,既账房统算赏钱,我为第一,那先挑选衣衫的,自然是我,你又哪里抢的了这个彩头?不怪自己不争气,没有恩客,倒跟我威风起来,可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若溪姑娘哂笑几声,便要带着小奴儿回房,谁知那金珠姑娘的丫鬟春雨却不服,径自上前拉住了小奴儿,道:“姑娘先挑,是账房算出的顺序,自然再没有错,可是姑娘早挑好了八件衣衫,八个钗环,已然拿回去了,现下这件金缕衣是我家姑娘相中的,姑娘刚才自己没挑上,见了它,却又来争抢,教大家评议评议,是有理还是没理?” 若溪姑娘冷笑道:“主子愚钝,这婢子倒来充好汉了,横竖这优先顺序是我的,我即便反悔一下子,又有甚么了不得的?最多,我把不要的,剔除来一件与了你家姑娘,也便是了,现在莫要罗噪,我还须回房试试新衣。” 金珠姑娘气的手脚直抖:“你若喜欢,早为何不拿?偏偏我要了,你却来抢,这不是诚心与我为难是甚么?” “呦,瞧姑娘这话说的,”若溪姑娘反倒笑了:“红口白牙,难道是我欺负你不成?我劝你安分守己,挑些个灰的蓝的穿穿也就是了,此等鲜艳衣裙,穿在你身上,又能有几个多看一眼?白白糟蹋了,岂不是可惜了的。” “你……”金珠姑娘腹中愤懑,偏偏口舌不快,一时也说不出甚么,可巧那丫鬟春雨平素也偏是个不让人的,此番主子受了气,自觉面上无光,也来争论道:“姑娘人缘儿好,自然大家都知道,可是千看万看,也须的怪自己个早先不识这好衣服,又反悔了跟我们姑娘强抢,不是仗着些赏钱欺负人是甚么?须听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盼以后姑娘别遭逢甚么变故,此番这样的不留余地,若是以后落在了我们姑娘后面,新帐旧账一起算,可别再后悔没跟我们攀交情!” 若溪姑娘闻言,不由大怒,吒道:“一个小蹄子,竟咒起本姑娘来了,本姑娘再怎么不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轮不到跟你们这没人要的姑娘攀交情!敢对本姑娘轻狂,只怕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扬起春葱似得手指,左右开弓,便打了春雨两巴掌,春雨桃花似的面庞,登时红肿起来。 金珠姑娘一看贴身的丫鬟当众给若溪姑娘打了,更是自觉受了凌辱,怒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欺人太甚,我看你就是倚仗着几点子赏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须知兔子急了也咬人,你这样苦苦相逼,我便也豁出命去,跟你奉陪到底!” 第8章: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娥眉(三) 说着也扑过去,跟若溪姑娘厮打成一团。 “好娼妇,咱们今天那就分个上下高低,我就不信你个鸡吃核桃羊上树!”若溪姑娘自然也不甘示弱,两下里又是揪头发,又是扯衣服,打了个一片狼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登时也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几乎成了疯人一般,虽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姐儿上去拦架,无奈两个姑娘竟横心卖命的撕扯,两下里胶上了,谁也分不开她们。 “你们这是反了天了,当我死了不成!”只听见雷震一般的吼声,便知道因着耳朵不好,嗓门便特大的莫先生紧赶慢赶的来了,烟雨阁新来的管事儿婆婆,罗妈妈颠着小脚儿也紧随其后,也跟着指鼻子骂金珠姑娘道:“好你这个不知人事的蹄子,为着件破衣服,命也不要,脸也不要了么?不称称自己的斤两,我们还要恩客呢!还不快快松手,若刮花了若溪的脸,见不得沈尚书,今日必定在柴房整治整治你!” 若溪姑娘与金珠姑娘打的兴起,竟连莫先生和罗妈妈亦不曾卖得面子,依旧缠斗的难舍难分,莫先生没有法儿,只得唤了几个小厮来,将两个姑娘拉开,但见鬓发松散,娥眉纠缠,明月般的面庞血痕残,两个人都不吃亏,全挂了些彩。 罗妈妈一边倒的怒道:“好呀,金珠!放着太平日子不过,皮痒了不是!若溪是头牌,也是你打得的?”说着便要拉扯金珠姑娘去柴房。 金珠姑娘一听罗妈妈字字句句全是骂的自己,更是委屈,不禁蹲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啼哭起来:“只因着她是个红人儿,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便是个不值钱的,甚么罪责都是我受么!”一如杜鹃啼血,闻者无不伤心。 罗妈妈怒道:“你可知若溪的恩客都是些甚么人?岂是你那几个小官小吏小掌柜可以相提并论的?若耽误了若溪的买卖,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又柔声对若溪姑娘道:“你莫要委屈,妈妈自会请黄先生来瞧你,管它甚么珍珠白玉,定然与你医好了面孔,再见恩客不迟。” 若溪姑娘听了,更为得意,只讥譙的看着金珠姑娘:“你便等着那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罢!看红的是谁,好的是谁!”边要带小奴儿持着那衣衫回房。 莫先生道:“且慢,你们两个,何故打成这个样子?” 罗妈妈冷哼道:“我那若溪儿平日最是得体不过的,必然是这金珠,自不量力,竟欺负到我若溪儿的头上来!简直该拆了她的轻骨头!” 若溪忙道:“是了,我是得了账房的牌册,先行挑选,谁知这金珠排名靠后,却偏要跟我争抢,我这着实气不过,不为衣裳,只为她不把账房规矩放在眼里,也着实轻狂,这才两下里争执起来,给莫先生和罗妈妈添了麻烦,委实是我的不是,改日里定教我那恩客多与我些赏,来的勤些,教烟雨阁更兴旺。” 金珠姑娘忙道:“这衣裳,她是早便挑完了的,只是瞧着我这里拿了一件称她心意的,才如此霸道,硬要再夺了去!” 罗妈妈还要骂金珠姑娘,莫先生举手止住她,唤小奴儿将那衣裳拿过来,细看之下,却满面狐疑,直指着衣裳问罗妈妈:“这件衣裳可是今日里新进的?为何我竟不曾见过?” 罗妈妈摸了摸衣裳,也奇道:“怪了,这件衣裳,我竟不记得采买过。” 莫先生忙问金珠姑娘:“这衣裳哪里来的?” 金珠姑娘闻言,瞬时也忘了委屈,忙道:“这衣衫便是那唤我们顺序自取的衣衫钗环里的,再没错。” 而若溪姑娘忙道:“莫先生,罗妈妈,这衣裳的来历是有些蹊跷,我是头一个拣衣裳的,当真不曾见到此件,见那金珠拿着,还只道是我没翻拣出来,可是现下……” 罗妈妈忙道:“这衣裳,莫不是从裁缝铺里裹带错拿了的?看着这金丝绣线,必定价格不菲,如此好的品相,咱们不可能不记得。” 莫先生点点头,道:“莫不是占了裁缝铺子的便宜?也罢,这衣裳先存进库房里,他日若裁缝铺来寻,与他就是了,若半月不来,赏了哪个姑娘便是。现下也罢,为着一件衣服也不值甚么,各自回房,今日之事此后也莫再提起了,下不为例,各自忘了便罢,若谁还记仇,寻衅滋事,我必轻饶不得。” 第9章: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娥眉(四) 罗妈妈忙应了下来,一面又支使丫鬟,将两个姑娘各送回房内不提。 鸾儿低声道:“罗妈妈倒势利的不遮不掩,这事儿照我看来,明明是那若溪姑娘霸道,样样儿都得掐尖抢上,跟罗妈妈平素谄媚着不无关系。” 我想起来一次往若溪姑娘房里送冰糖雪梨银耳盅的时候,确是有个财大气粗的恩客,重酬了罗妈妈,教她多照应若溪姑娘,罗妈妈可不是眉开眼笑的应下了么!也便觉得在理,点了点头,突然想起看热闹看的太久,蜜炼枇杷膏只怕凉下来了,赶紧作别了鸾儿,一溜烟儿的往桃花姑娘房里送蜜炼枇杷膏去了。 正想着这件事情,偏巧便见若溪姑娘穿上了那金丝绣线的外褂,更衬托的身段婀娜,珠光宝气,横行在后园里赏木兰花,好不威风,到底还是与了她了,想来又是罗妈妈从中斡旋的罢。 而金珠姑娘几日未曾要点心,只怕她还在黯然神伤罢。都说不蒸馒头争口气,这下子金珠姑娘没了衣服又没了面子,必定气的茶饭不思,哪有心情吃点心。 跟在若溪姑娘后面的小奴儿脸色不好,没精打采的,我想起丫鬟间的传说,有心去问上一问,忙上前先给若溪姑娘道了个万福,回身又对小奴儿道:“小奴儿姐姐,见你精神不好,是怎地了?” 小奴儿看是我,强打着精神挤出一个笑脸来:“上次吃了些惊吓,委实回复不过精神来,有些发热,周身不大有气力。” 若溪姑娘折下一枝木兰在手里赏玩,因笑道:“你也忒娇嫩了,保不齐是错看了哪个出来玩儿的姐儿,面目白些,你便只做见了鬼。” “姑娘,我当真瞧见了!”小奴儿看若溪姑娘不信,忙不叠的辩解道:“我那天夜里出去泼水,分明看见楼下走过来一个红衣女子,我也只想看清是哪个姑娘,不料那个姑娘一仰脸,明明白白,是白茫茫一片,鼻子眼睛,俱是没有的!” “小奴儿,可休要再提这个话,”若溪姑娘皱着眉,露出一个凌厉的眼神,道:“别的也就算了,只怕本姑娘也要跟着你担一个装神弄鬼的虚名。” “是,小奴儿不敢提了,许是那日当真看花了眼。”小奴儿见若溪姑娘不高兴,忙低眉顺眼,跟着若曦姑娘往胭脂河边走过去了。 我倒是觉着小奴儿不像是在说瞎话。再说了,梅菜我连会飞的腐烂头颅都亲眼见过,只怕那没面目的女鬼也不是虚无缥缈的,这个世上用常理解释不了的事情太多了。 我还在发愣,昨天那个清澈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来:“傻狍子,今日里的新鲜事,可不是连你也不怕了?说起来,那红衣女鬼做鬼都做的不如人,连个小丫头也不怕,怪不得羞的没了脸面。” 我回头一看,可不是正是昨日里那个龙井公子么!那毛色鲜绿的鹦鹉振翅高呼:“没脸面!没脸面!” 第10章: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娥眉(五) 我登时想起来那魏公子见不到龙井公子的事情,可是偏偏怪得很,我应该吓的魂不附体,却依旧十分镇定,自己也说不通,还直接问道:“龙井公子,为何那魏公子昨日里见不到你?” 龙井公子哂笑道:“你以为人人都能见到我不成?你也就是吃下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其他人可没有这种千年难遇的机缘,那中异物可没有你们家房后头的狗尿苔常见。” “公子是说,那个腐烂人头?”我应该打一个寒噤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越发觉得别扭。 龙井公子看着我的模样发笑:“哦,忘了告诉你,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十年长成一个人头形状,百年依稀有面目,千年方可栩栩如生,服下去即可通灵,看遍三界之物,听遍三界之声,还可忘却人类的恐惧,可是珍稀仙药,给你吃了其实怪可惜了的,剩下的虽然味道不怎么好,聊胜于无,我便作点心吞吃了。” 把腐烂人头当点心?他那天吞吃的,该不会就是…… 我越听越糊涂,又想起了昨日夜间那奇异的声音,什么妖界冥界,教人疑心,忙问:“龙井公子,你是说只有服下那腐烂人头方能见到你?如此说来,你莫非不是凡人?” “嘘,不过是我用了障眼法术,才教那粗蠢大汉见我不得,你看我哪一点不像人了?”那龙井公子原地转了一圈,衣袂飘扬,长身玉立,实实在在是个书里画里也寻不得的翩翩佳公子。 “原来公子是身怀绝技的异人……” “啊,你要是愿意这么想,便这么想吧!”龙井公子挤挤眼,一副捉弄人的神色,让人惴惴不安。 我想起魏公子和小奴儿的事情,问道:“龙井公子,既然你本领这样大,梅菜想打听一下,近来紫玉钗街上颇不太平,是不是与那宵婆有关?魏公子的夫人就……” “那个是自愿的交易,一物换一物,谁也没办法,我早就跟你说,紫玉钗街上有妖异,怎么样?”龙井公子微微眯着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望着烟雨阁招摇的灯笼:“好戏还在后头。” 我只得问:“可是,龙井公子,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你究竟是什么人?就算你神通广大,有捉妖的本领,可是总在龙神祠偷吃供品,要是被人抓住,后果也不堪设想,我也是好意,给乡邻拿住了,免不得拉你见官,告你一个亵渎神灵,到时候挨了板子,可就不值得了。” “偷吃供品?我怎么会是偷吃,我是正大光明的吃。”那个公子洋洋得意的说:“不过嘛,你不说我不说,乡邻们怎么会知道?” “嘴紧点儿,嘴紧点儿!”鹦鹉不甘寂寞的大叫起来。 “额……“正殿不许外人进,自然也是不容易被抓住,这龙井公子竟然言之有理,让我无话反驳。 龙井公子看我木讷讷的样子,笑道:“你且不用操心这个,横竖龙神祠能保一方水土平安,自然就是香火鼎盛的依据,不管谁出的力,乡邻们受益,也绝对罗唣不出甚么来。” 我只得点点头:“公子所言不假,眼下紫玉钗街最紧要的,还是那个宵婆的来历,想来必定是个害人的妖精,公子既然能捉妖识鬼,何不为民除害,现下宵婆的传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到时候收了妖,乡邻一定会重重酬谢您的。” “那个宵婆的真身,你很快就能知道了,现在要看的,是那个没脸面的鬼的热闹。”龙井公子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三界大乱,我倒正可以趁机吃个痛快。” 第11章:为他人作嫁衣裳(一) 龙井公子说的话让人如坠云雾,听得不明不昧,我想起来魏公子的夫人,说:“龙井公子,那魏夫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因着我一时嘴快,枉断了一条性命,我这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 “说的也是啊。”龙井公子笑道:“若不是你传话,许那莽汉的妻子还在家中揪他的大耳朵呢!啧啧,你说说,一句话的功夫,闹成这个样子,这可怎地好?” 我心想,还是不说龙井公子你叫我如此告知魏公子的,现下反倒是推了个干净,可我也不想跟这身怀绝技,像是能救紫玉钗街于水火之中的这个公子闹僵,只好一边腹诽,一边低头不语。 “不过,你大概为着这条人命,心里有愧罢?”龙井公子眨巴着桃花大眼,观察我的表情:“要是让你将功补过,去救下一条人命,你可愿意?” “诶?公子此话当真?”我忙道:“是甚么事情?” “哈哈哈哈,不想你倒依旧是个傻狍子样儿,“龙井公子倒像是瞧到了耍猴的,忍俊不禁的笑道:”话说回来,那婆娘拿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不知晓么?” “可是魏公子的夫人总不至于为了争风吃醋,就要断送性命,”我说:“她也不是故意要害魏公子。” 龙井公子截口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多说无益,眼下救人之事,你做是不做?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将功补过,总能换个安心。” 我忙点头道:“若是能将人从妖怪口中救下,梅菜愿意前往!” “很好很好,”龙井公子摸着下巴,神神秘秘的低声说:“既如此,今日里你送完了点心,藏在那若溪姑娘屋内的大衣柜里,我同你捉妖,可好?” 我一愣:“藏在大衣柜里?可是……” “就是若溪姑娘房里那个香樟木雕牡丹花的大衣柜,油成熟褐色的便是,你日日奔波,总不会不知道罢?”龙井公子又露出捉弄人的神色看着我。 “知道是知道……”我犹疑的想,可是我一个小丫头,无故钻进人家的衣柜,于情于理,未免也都太不合规矩了。 “知道就行,你不用顾忌别的,有甚么能比捉妖重要?”龙井公子俯下身来看着我:“若是如同那魏公子的夫人一般,出了人命,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虽然犹疑,可是一想到魏公子夫人的惨死,心下便一阵难受,我一咬牙答应下来:“那梅菜就想办法,藏在衣柜子里就是了。” 入了夜,我先将各房点心送好,最后来到若溪姑娘房里,但见沈尚书正捋着山羊胡子,微闭着双目,在听若溪姑娘弹奏一曲流水弹拨,琴声淙淙,倾泻入耳,果然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动听无比,荡人心神。 我将今日的葱花千层饼搁在青花瓷盘里,那饼烙成烧饼大小,遍洒着芝麻,金黄酥脆,葱香四溢,配滑嫩嫩的陈卤蛋,香喷喷的火腿丝,软糯糯的酱烧羊肉,清亮亮的紫菜蛋花鸡汤,宵夜最宜。 沈尚书见是我,略点了点头,我知道要吃,忙递上茉莉花水浸过的手巾,给沈尚书擦手,沈尚书净了手,正要享用,按理说我该退出去免得扰了雅兴,可是今日里要务在身,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钻进衣柜,正踟蹰着,这个当口,屋里的宫灯,油灯,蜡烛,居然一股脑全灭了。 第12章:为他人作嫁衣裳(二) 我脑子本来一乱,但是蓦然想到,管它怎么灭的,这不是藏身衣柜的好机会么!我赶紧借着自己熟悉屋内陈设的便利,一溜烟儿的钻进了大衣柜子里。 小心翼翼的钻进沉重丝滑的华丽衣衫里面,蹑手蹑脚合上门,才听见小奴儿忙不迭的告罪,道:“实在不知为何,竟灭了灯火……” 接着听见若溪姑娘不高兴的娇吒道:“小奴儿,你可是洞里的老鼠---晚上害人!这不是成心与我作乱么!这几日打你打的还是轻了!” “姑娘,小奴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姑娘作乱!”小奴儿的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实在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邪风……” “罢了罢了!”沈尚书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是灭了几盏灯火,甚么要紧的,重新点起了也就是了,大呼小叫,有何意思。” “哎呦……”小奴儿似乎给若溪姑娘掐了一把,轻声惨叫一声,接着衣衫窸窸窣窣的一磨,透过衣柜的缝隙,橘色的灯火重新亮了起来。 哎,不知道我要在这里躲多久,身后那华贵的衣料冰凉凉的,十分厚重,不用说,必是最上乘的东西,若溪姑娘是第一号得宠的姐儿,自然箱笼丰满,一股子甜甜的熏香儿味直往我鼻子里钻,加上点木料味道,居然让我十分想打喷嚏。 我借着漏进来的微光,发觉身后依着的,便是那件大红金丝绣线锦服,不由大吃一惊,倘若给我压坏了,我可吃不起这种官司,忙避开来,往身后推了推,免得压出褶子。 这边又听见沈尚书问道:“这几日,听闻紫玉钗街上有甚么宵婆的无稽传闻,你们可也听说了?” “一些个愚民,听风便是雨,不知道看见了甚么爱物儿,便要往鬼神身上推,哪有那样的道理。”若溪姑娘娇笑道:“我便不信,却不知大人怎生想起问这个来?” 沈尚书点点头:“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夫自然也不信,不过谣言甚嚣尘上,闹得民声沸沸扬扬,连太后也听说了,直教老夫来打听传说,好将这些个乡野传说写了给太后解闷儿的,老夫没有办法,才来打听打听。” “哟,太后她老人家圣明,竟雅好从乡野传说听民间疾苦,真真儿是个活菩萨,生在这个时候,也是我们这些百姓的造化,我那丫鬟小奴儿也知道些个怪事,不若说来与大人听听,若能为大人墨宝添上一笔,也算是些个好话。”若溪姑娘不愧是日日与文人墨客厮混的,咬文嚼字,毫不费力,不怪乎得这么多的荣宠,委实教人佩服。 沈尚书道:“哦?可讲了与老夫听听。” 小奴儿便战战兢兢,将那日见到,无面目的女鬼一事,与沈尚书尽数说了一遍。 沈尚书半晌不曾言语,问:“你那日见到那女鬼,是夜间几时?” 小奴儿犹豫了一下,道:“正是现在这个时候。” “若真有这种鬼怪,老夫也甚想亲眼一见呢!”沈尚书笑道,显然不信。 若溪姑娘一听,忙道:“可不是么!若真有那无面目的女鬼,连奴家也想开开眼界,只是没有那种缘分呢!” 我听着听着,突然觉着,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不曾多想,回头一看,只见这逼仄的衣柜之内,一只惨白的纤细手臂正从那被金珠姑娘争抢过,华丽的金丝银线大红锦袍的袖口里伸出来,稳稳当当的搁在我眼前。 第13章:为他人作嫁衣裳(三) 我瞬时呆住了,只觉得浑身冰凉,动弹不得,那件空荡荡的衣服里面,怎生会伸出一只手来?这手臂白蜡似得,见不到一丝血色,在那么暗的大衣柜里,都分外刺眼,好像自己个儿会发光一般。 与此同时,“走水了……走水了……”不知道谁在外面一叠声的叫起来:“恩客与姐儿快快出去,眼看要游过来了!” “什么!”只听一声椅子响,定然是沈尚书豁然站了起来,一个小厮的声音伴着开门声,嚷道:“大人,不好了,快快随小的出去罢!” 若溪姑娘似乎把琴投到地上,只听一声尖叫伴着一个钝响:“大人,奴家害怕……” “快来快来!随老夫出去躲避!”一阵窸窸窣窣和咚咚的脚步声顺着地板传到衣柜子里,一同挤进来的,还有一丝焦味。 又是走水,又是见鬼,我……我命休矣……我脑海中别的没有,空空如也,竟又闪现出魏公子那句话来,此刻我还不及起身,只见那长长的手臂轻缓的越过我的脖子,往后一勒,我便倒向了后面,脖颈被死死卡住,登时。 “生人气果然百试百灵。”就在我即将被勒的背过气去的时候,龙井公子那懒洋洋的声音从衣柜外面传了过来:“傻狍子,有劳有劳。”话音刚落,衣柜门豁然打开,龙井公子正长身玉立在我面前。 那条手臂见了龙井公子,蛇一样飞快的滑回了衣服里,龙井公子却更快,伸手抓住了那条手臂。 那手臂顿时像是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垂了下来,龙井公子顺势一拉,那手臂面条儿似得被他拉出去好远,连带着那件红色锦袍,和锦袍前面的我,一起被拽出了衣柜。 我咕咚一下子被拽到了衣柜前的地毯上,赶紧握着自己的脖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能呼吸真是太好了! 龙井公子则依旧拉面条似得从那件大红锦衣里把手臂拉出来,那手臂还真长,源源不断的被龙井公子往外拉,我看的瞠目结舌,龙井公子好不容易才全弄出来,看来有好几丈长,他气定神闲的把那一卷已经不像是人的白东西揉搓了揉搓,吹了一口气,但见那团白东西晃晃悠悠的鼓了起来,竟是一个人形。 这个人形有手有脚有头,玲珑有致,看身段像是个年轻女子,只是全身白蜡似得,别说毛发,连五官也是不曾有的,好像一个刚捏出来的面人儿胚子,正要等人在上面用笔画出模样来。 “这,这是啥?”我结结巴巴的问。 “这就是那没脸面的女子啊!”龙井公子理所当然的答道。 “这是妖怪吧?”我叫起来:“她刚才,可是想勒死我呐!” “也不算是妖怪,”龙井公子支着下巴想了想:“说起来,你许还识得她呢!” “不不不,”我忙不迭的摆手:“梅菜我怎么可能识得这种怪东西?倘若识得,许梅菜早便给她缠死了。” “嚯嚯嚯,”龙井公子得意的笑道:“傻狍子就是傻狍子,这都看不出来?她可不就是魏公子那莽汉跳了河的夫人么!” 第14章:为他人作嫁衣裳(四) “啥?”我犹如脑袋上给人敲了一棒,嗡嗡作响:“你说魏夫人?魏夫人怎么会变成妖怪?” “都跟你说了,这不算是妖怪。”龙井公子饶有兴致的观看着泥胎似得白色人形:“这个半生不死,没有自己意识的东西叫做块垒。是活人化成,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灵魂和自由,被妖术变成了行尸走肉。” “块垒?”我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人形:“这根本不像是个人,魏夫人不是跳河了吗?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外面人声鼎沸,似乎都在救火,龙井公子侧耳听了听,把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道:“这里乱糟糟的,还是回龙神祠的好。” 又顺手如同卷起画轴一样,将那白色人形卷起来,带着我趁乱跑出了烟雨阁,进了龙神祠。 我惊魂未定,越发觉得龙井公子不同寻常。 龙井公子则跟在自己家里一样,翻身轻轻松松的坐在供桌上,盘起腿来把供桌上的松子桂花糖一颗一颗塞进嘴里,“知道你会有兴趣,我一样一样说与你听,不过开头儿怎么说呢……”龙井公子转一转眼睛:“先说这魏夫人吧!都因着与妖怪的契约,以实现她那让魏公子再也不敢出门的愿望做为交易,被妖怪收为己用,再如同提线的偶人一般,暗中操纵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说的这个妖怪,难道是宵婆?”我蓦然想起来魏公子说过的话。 龙井公子点点头:“正是宵婆所为。” 我忙问:“宵婆在紫玉钗街上的传说,可谓是耳熟能详,她究竟是甚么来路,怎么竟然能把与她买酒的人变成这个样子?” 龙井公子顺手又丢了一块杏仁酥进口,偏偏杏仁酥块头太大,卡住了嗓子,龙井公子寻不到茶,千辛万苦放把杏仁酥吞下,喉结费力的一滚动,长出了一口气,方才答道:“你以为她卖的那个酒是普通的酒?一盏酒,一个契约,喝下去,便是一桩交易,这便是她的能耐,引诱凡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付出灵魂和身体,好壮大自己的力量,就是那个宵婆的买卖。” “原来是这样……”我不禁周身一阵恶寒:“如此说来,也算一种诱骗了……魏夫人这个交易,闹得身败名裂,被休回娘家不说,还变成了这个样子,未免也太凄惨了。” 往昔魏夫人向来是个说一不二,最爽快利落的女子,虽说是脾气大一些,可也犯不着要以命相抵,定然是那宵婆从中使诈,骗了魏夫人罢。 “你情我愿,才叫交易,是凡人胆小怯懦,又贪得无厌,才会滋养出这种妖怪夺取自己的自由。”龙井叹了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是魏夫人也真是不值得……这么说,魏夫人投水,难道也跟那宵婆有关?”我忙问道。 龙井公子点点头:“那是自然,人半生半死之时,灵魂尚未进入轮回,此时施法,便最合时宜。让人半生半死,宵婆有的是办法。” 第16章:春风不相识 何事入罗帏(一) “不这么做,谁来光顾她的生意。”龙井公子笑道:“把这种能引起争端的不祥之物放入烟雨阁,早晚会有人买她的酒来喝。” 这么说,金珠姑娘和若溪姑娘的恩恩怨怨,本便是那宵婆借着这件衣服,一手造成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在后!”那鹦鹉也跟着凑起了热闹。 龙井若有所思的说:“不过嘛,万事皆有因,那若溪确实恃宠生骄,埋下了祸患。” 看来这宵婆确实罪大恶极,全然是她在以锦衣为饵,挑动是非,好让人光顾她的生意,我忙问:“龙井公子,既然那宵婆是罪魁祸首,她究竟是甚么来路?” 龙井公子不知为何,脸上竟然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道:“这个么,时下里也……“ 那鹦鹉早鸹噪起来:“妖薄又丢了!妖薄又丢了!” “妖薄又是什么东西?”我就知道这位龙井公子不是普通人。 “多嘴!”龙井公子瞪了那鹦鹉一眼:“当心我扒光你的毛,丢下滚水熬汤喝!” 那鹦鹉见势不妙飞快的翻身到半空中:“傻狍子有的忙,妖薄妖怪全跑光!全跑光!” “嘿嘿嘿……老身道是谁拿住了老身的块垒,不想竟是龙神爷。”突然一个苍老又尖细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我抬头一看,是一个身量还不如我高,干枯消瘦,几乎缩成一团的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门口,脸孔像一块风干了的橘子皮,纵横着蜘蛛网似得皱纹,一张瘪嘴半开不合,笑道:“老身只得老着面皮,前来讨要了。”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这莫非便是那传说中的宵婆?她叫龙井公子甚么?龙神爷?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回身望着龙井公子,龙井公子倒是波澜不惊,斜倚在神像前,笑道:“嚯嚯嚯,本神好大的面子,今日连妖界新首领都大驾光临,真是让本神的龙神祠蓬荜生辉。” 我想起了睡梦中听到一鳞半爪,说是三界大乱,妖界换了新首领之事,想不到竟是这古怪的宵婆!不想这宵婆好大的来头,而且龙井公子刚才确实说了“本神”二字,莫非我有眼不识泰山,这个惫懒的翩翩佳公子,竟是我日夜祭拜的龙神爷不成? 宵婆盯着我,阴森森的一笑:“是双生花?怎生变成了这幅模样?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一朵去哪里了?” 我先是被称为傻狍子,又被称为甚么双生花,真是越发让我糊涂起来。 “双生花只能开一朵,人尽皆知。”龙井公子替我答道,接着懒洋洋的说:“早约定过三界之内,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一意孤行,在这玄阴之地放出妖怪作乱,本神虽很想卖你几分情面,换些个五毒蜂王浆吃,可也不能放任你胡作非为,这块垒是断然不会再交还与你,理应放回冥界,重入了轮回。” “哎呀呀,好不讲理的龙神爷,”那宵婆响亮的咋舌道:“她喝了老身的宵酒,老身自然替她达成了愿望,如今报酬反倒不给,不是赖账是甚么?” 第17章:春风不相识 何事入罗帏(二) “旁的不说,你这宵酒的功效也不曾知会给客人,这不是半卖半骗,强买强卖么?若是在人间,少不得要被当成奸商拉出衙门打板子,”龙井公子歪着头,眼神却十分凌厉:“护佑玄阴地的平安,好歹也是本神的职责所在,你若是非得跟本神找麻烦,本神虽然懒的动,也只得奉陪到底了。” “啊咯咯咯……”宵婆的笑声像是被捏住脖颈的野鸭子,惨烈又渗人:“是了,上一任的妖界首领九尾狐与龙神爷的风流韵事是三界皆知,是以龙神爷对妖怪总要手下留情,轮到老身执掌妖界了,老身是年老色衰,又不会说话,不及九尾狐八面玲珑,美人儿自然到哪里都吃香,老身一个老不死的婆子,也只能任人欺凌了。” “您这么说话,可不大合适。”龙井公子半眯着眼睛,笑道:“您算起来,都能称得上本神的长辈,若不是没有旁的办法,本神也不想惹这个麻烦,宵婆的能耐自然不比九尾狐小,此时重出江湖,相信定是抱着做大事的心来的,本神又怎么敢小觑了您。” 宵婆的嘴总像是在嚼着东西,说话在唇齿之间似乎也漏着风,嗓子里呼噜噜的:“龙神爷的长辈,老身怎么敢当?不过是想讨回自己的一点公道罢了,若是这块垒今日龙神爷不给,老身也只得当老身没有这个面子了。” 龙井公子苦着脸叹口气:“您为难本神在先,本神自然也只得接下这烫手山芋了。” “好好好……”宵婆大声的咳嗽起来:“到底是吞天神兽……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有趣的还在后面,啊咯咯咯……” 说着,宵婆伴着一阵乌青的浓雾,带着一股子潮湿的奇特味道,与那奇异的不祥笑声一起消失不见了。 “宵婆不好惹,宵婆不好惹!”那鹦鹉似乎刚透过气来,嘎嘎大叫。 “本就是冲着本神来的,只得她做初一,本神做十五了。”龙井公子再一次显现出捉弄人似得神色:“不知道冥界的人见到这个块垒,脸色会差成什么样子。” “施术者解术,施术者解术!冥界糊涂!冥界糊涂!”那鹦鹉忽然发现了供桌上摆着的西域青葡萄,就地一滚,居然化作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头皮刮的发青,春寒时候,竟只穿着一件肚兜,手脚麻利的爬上了供桌,大把大把的把那葡萄塞进嘴里。 我张大嘴巴:“鸟……人……” “傻狍子,你甚么都不记得了,不若重新认识一场罢!我是瓜片呐!”那个小男孩儿一边吞吃着葡萄,一边含混不清的说。 “瓜片?”我只觉得今日所见,已经让我说不出话来,妖怪,块垒,宵婆,龙神爷,像是上次正月里吃多了糯米红枣糕,满满堆在肠胃里,沉甸甸的,怎么也消化不得。 “龙井公子便是龙神爷了。”瓜片咧开掉了两颗门牙的嘴笑道:“你是龙神使者,自然要与我们一起降妖除魔,眼下龙神爷的妖薄又丢了……” “又丢了?”我忙问:“丢过几次?” “没丢过几次!”龙井公子大言不惭的说道:“上次不过是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罢了,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嚯嚯嚯嚯……” 大概妖薄对龙井公子来说,不是甚么要紧大事罢?看着龙井公子这豪放的态度,我暗自揣摩道。 第18章:春风不相识 何事入罗帏(三) 瓜片吃够了葡萄,胡乱抹了抹嘴边的汁水,道:“我就跟你言说言说关于龙神爷和这块玄阴地之事罢!这还要从龙神爷的身份说起,龙神爷便是龙王之子,叫做饕餮,诨名吞天神兽,乃是一位著名的凶神。” 龙井公子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可惜傻狍子不记得了,说起本神的名号,三界没有不为之一颤的。” 凶神?就这个弱不禁风的公子?竟然是神灵,怪不得如此神通广大,不过,凶神,听上去像是蛮不讲理,随意降灾的,我一个哆嗦,赶紧跪拜道:“不想竟是龙神爷现身,梅菜有眼无珠,还请龙神爷恕罪,不要降灾给梅菜家人。” “嚯嚯嚯……”龙井公子得意的笑道:“傻狍子果然伶俐了许多。免礼免礼,本神向来大方,也不与你计较,这个季节正吃香椿芽,多多做了油炸香椿鱼儿与本神供奉就是了。本神以前就与你讲过,本神最喜欢吃,而且什么都吃。” 我立即想起那个腐烂人头,估计也是被这凶神龙神爷吃下肚去了,着实是叫人胆寒的胃口。 瓜片接着说:“说起来,这紫玉钗街嘛,不是别处,正是人间与妖界交接的玄阴地,烟雨阁则是玄阴地的中心,是妖界通往人间的要塞,饕餮大人便奉命在此,镇守这一方的平安,兼执掌妖薄,收服自妖界向人间作乱的各种妖怪,作为己用,就连瓜片我呀,也是那妖薄中妖怪的一员,不过,近来三界之中出了一件大事,便是妖界先前的首领九尾狐——名叫香片的,与冥界的二公子联姻的大喜之日时,竟然不见了,与此同时,龙神爷的妖薄也不翼而飞,我们发觉着,不少妖怪被偷去妖薄之人放出来,四下里骚扰作乱呐。” 我一下子想起睡梦中听到的对话,忙问:“莫非,是那个以前的首领偷走了龙神爷的妖薄?” 瓜片带着一脸坏笑,道:“你哪里知道,这龙神爷,与那香片可也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如同我们这些龙神爷手底下妖怪的名字,全是茶叶……” “咚……”龙井公子虽说面上笑眯眯的,手头却又狠又准,竟直直的把一盏琉璃灯掷过来,正砸到瓜片头上。 瓜片吃痛,赶紧从供桌上翻滚下来,像是怕给龙神爷打断,语速飞快的说道:“龙神爷不让说!瓜片我就长话短说,反正三界里传说,九尾狐因着与龙神爷的交情,用美色骗过了妖薄,天庭有令,龙神爷玩忽职守,罪不可赦,顾念以往有些庇护人间的功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教龙神爷自去寻回妖薄,追回了妖薄也就罢了,若是龙神爷规定期限内找不回那妖薄,可要重重的受罚,说不定,还要给派去守不见天日的冥门呐!” 对于这种悲惨的遭遇,龙井公子仅仅是不以为意的挖了挖耳朵:“一些个冥顽古董,全把事情推到了本神头上。”再把指尖轻轻吹了一吹,居然看上去像下午搬着凳子出来晒太阳的老头子一样,仍然悠闲自在,毫不慌张。 “啊呀,不想龙神爷竟也有这种难处……”我忙道:“现下那妖薄可找到了么?” “自然没有,妖薄与香片一齐消失,冥界失了新娘,狠狠折了脸面,自然也大为火光,已经奏请天庭,将背信弃义,首领逃婚的九尾狐家族抓了去,现下正关在冥河下面呐!是以这神秘的宵婆临危受命,掌管了妖界,不过似乎宵婆与冥界有些个交情,单单只和龙神爷过不去,一直觊觎着神通广大的妖薄,想重新得到妖薄里的妖怪,增加妖界的势力,现下妖薄不翼而飞,大抵妖界也记恨着大意的龙神爷,才有意滋扰呐!”瓜片一边说着一边观望着龙神爷的脸色,龙神爷没有再动手,瓜片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那位旧首领香片逃婚,不仅把整个家族也连累了,连龙神爷也被牵连了进去,龙神爷初次见我,说是遗失了东西,紫玉钗街将要有妖异之事,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以嘛,本神知道,那妖薄必定在玄阴地之内,本身只需静观其变,妖薄迟早会现身,本神懒得走动,也没心思打听什么异动,既然你是龙神使者,以后但凡有了妖异之事,即刻来禀告本神,知道吗?”龙神爷坐都懒的坐,竟直挺挺的躺在了供桌上,累坏了似得吩咐着。 “是……”我忙应下来,心里却有些个慌乱,莫非那妖薄丢了,妖怪们会出来四处乱窜,惊扰紫玉钗街的百姓们? “不光是妖界,”瓜片插嘴道:“冥界疑心香片是跟龙神爷有私情,才临时悔婚,投了龙神爷,所以巴不得龙神爷给派去为他们看守冥门,好折辱龙神爷,出一口恶气呐,所以也跟着为龙神爷找妖薄搅乱,生怕龙神爷找到了妖薄。这下子,龙神爷算是把妖界和冥界得罪光了……” 第19章:春风不相识 何事入罗帏(四) “本神本也不屑于他们为伍。”龙神爷十分骄傲的答道。 别的不说,看来与那妖界的首领宵婆这个梁子是结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好像与龙井和瓜片相识已久,竟是说不出的熟稔,那些怪力乱神,难以置信的事情,也觉得好像理所当然一样,难道真的跟瓜片说的一样,我本来便是识得他们的,只是忘记了? 我想起宵婆与金珠姑娘的契约,忙问:“那宵婆会不会对金珠姑娘下手?” 龙井公子嘴角一翘:“那老婆子早就下手了。” 我忙问:“这可怎么好?龙神爷可能护佑金珠姑娘平安?” 金珠姑娘是最可亲的一个姐儿,遇到对我刁难的客人,总能伸手巧妙化解,我可不希望金珠姑娘步魏夫人的后尘,因为契约,变成跟魏夫人一样的块垒。 龙井公子懒洋洋的答道:“本神已经与那宵婆挑明了这件事情,头一次已经引蛇出洞,这次更是要敲山震虎,打草惊蛇,再来更好,势必要让那宵婆知难而退,少生事端。” 看来金珠姑娘有龙神爷的护佑,自然是可保平安无虞的。 “梅菜,梅菜,你在不在龙神祠里?”外面响起了莫先生的大嗓门。 我赶忙跑出去:“莫先生,梅菜在这里呐!” 莫先生瞧见我,大松了一口气:“方才不知何故,竟然在楼上走了水,可巧你是提前出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老夫听沈尚书说失火后不曾见到你,老夫吓的甚么似的,只怕你没跑出来。” 我忙问:“多谢莫先生惦记,现下烟雨阁的姐儿和恩客怎么样了?”边回头一望,只见雕栏画栋犹冒着些烟雾,金漆描绘的装饰也早熏得焦黑,看上去十分骇人。 “姐儿并恩客,倒是无碍,只可惜……”莫先生向来的最抠门的,眼下少不得得多花些个修葺费用,心疼的捶胸顿足:“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给烧起来了,可幸没有让达官贵人们受了伤,事情传出去,生意可还怎么做呦……” 我只得宽慰道:“走水之事可大可小,无人伤亡已经是大幸,莫先生万事想开。” “真是一场邪火!”莫先生犹自耿耿于怀:“烟雨阁向来防火严密,若是有人纵火,决计不能善罢甘休,还是那金珠房里点起来的……” 我心里顿时一紧,想起了刚才龙井那句话,忙问:“金珠姑娘房中点起的?那金珠姑娘怎么样了?” “她也无碍。”莫先生叹口气,我心里方才安定下来,“不过……”莫先生一句话,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那金珠说,火势是从窗帘上烧进来的,而且火势熊熊,用尽了屋中的水也扑不灭,这才蔓延进来,造成这么大的灾祸……别是那金珠为着前几日那件衣衫,故意要挟私报复……” 只有我心里明白,这场邪火,怕是宵婆找上门来了,不禁为金珠姑娘捏了一把汗。 远远有人喊莫先生去清点抢救出来的财物,莫先生忙不迭的过去了,临了也没忘了冲我挥挥手:“你且早早回家去罢!烟雨阁势必要翻修些时候,明日的点心也不必送了。” 我忙应下,回头一看,龙井公子早在供桌上睡着了,瓜片把脑袋窝在翅膀下面,也睡得很香甜。我虽说还有一脑子疑问,也只得自己拿起脚回家去了。 紫玉钗街的青石板路上现下已经十分宁谧,比邻的商铺早便熄了灯火,只余一弯新月发出惨淡的光辉,街上全是长长的黑影子,我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哒哒哒的响。 突然我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黑东西从阴影里滑过来,缠在了我脚上,我顿时一屏息,周身僵硬起来。 第20章:春风不相识 何事入罗帏(五) 那个黑影子发出“嘶嘶……”的响声,拽着我的脚往下拉,我登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手边正好有一块石子,我来不及多想,忙抓在手里往那黑影上砸,不想那黑影居然像一层雾气,石子径直穿了过去,透过黑影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这个,是什么东西,莫非,也瓜片口中被妖界派出来作乱的妖怪? “咻……”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个黑影化作青烟,消失不见了。我忙回头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月光下,穿着银灰色缎子长衫,长身玉立,手里拿着一把似乎在暗夜里也能发出光芒的弓箭。 那个少年急匆匆的跑过来,伸手拉起我,十分严肃的说:“这几日里不大安全,夜里还是莫要出来了。” 这个少年声音十分干净,月光映照在他面上,但见五官十分英挺,身上还有淡淡的线香味道,能射杀妖怪,肯定不是普通人,我忙行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是……” “梅姑娘?”那个少年这才看清了我,倒是先愣了一愣:“怎么,是梅姑娘?” 我狐疑的打量了打量这个少年,实实在在不大熟悉,为什么他会识得我?我只好说:“我是梅菜,莫非公子识得我不成?” 那个公子淡淡一笑,居然好像十分落寞:“多日不见,梅姑娘竟不记得在下了,在下李绮堂。” 李绮堂?听着耳熟,半晌方才想起来是京城西郊有名的修道世家李家一脉单传的公子,我与姥爷前些年逛庙会,与这位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但并不曾说过话,都说这位公子才气过人,人山人海之中,连我一个擦肩而过的小丫头都过目不忘,果然好记性。 听姥爷跟我说过,据说他四五岁就出口成章,八九岁画得一手好丹青,出身显赫的大户人家,三代为官,全族都是官场上的,他姑父就是郡守柳大人,他爹前些年辞了官,专心道学,要修仙呢!所以这个神童就是他们家的下一个继承人。据说祖上还有羽化过一位仙人,祖祖辈辈科举之余,也全潜心修道,在整个京城十分出名。 我慌忙行礼道:“梅菜不知是李公子,失礼了!李公子果然道术高强,教人佩服。若非公子相助,只怕梅菜要给那黑影子吞吃了。” “那个影子妖……”李绮堂蹙起了眉头:“梅姑娘看得见?” 我一愣,想起龙井公子说的话,答道:“是,机缘巧合,吃下了一片甚么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肉……”想起那腐烂人头的肉,肚子里依旧有点作呕。 “原来如此,”李绮堂听了,如释重负的粲然一笑:“太好了,总怕梅姑娘再卷入三界的纠缠,过不得宁静的日子,在下不敢去见梅姑娘,怕有所惊扰,此番梅姑娘重做龙神使者,那在下……”李绮堂突然梗了一下,白皙的面孔突然微微泛红,改口道:“这么晚了,在下送梅姑娘回家。” 这话说得倒是奇怪,好似以前识得我似得,我越发觉得自己仿佛缺失了一块记忆,空的摸不到边。 万籁俱寂,一些小巷子口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我虽仰赖那腐肉,得了常人没有的胆气,可让觉着十分不舒服,仿佛无数眼睛在盯着我们看,教人头皮发麻。 李绮堂忙道:“一些小妖小鬼,靠吃一些白日里人们残存下的烟火之气为生,不害人的,梅姑娘宽心。” 我忙点点头,问:“敢问李公子,刚才那黑影子,是甚么东西?倒像是不曾有实体一般。” 第21章:翠盘擘脯胭脂香(一) 李绮堂浅浅一笑:“是影子修成的小妖怪,力量薄弱,不过是想吸些个阳气好添一些道行,若是见不到的,只觉着自己绊了一跤,归家之后,则会高烧不退,说些个胡话,大病一场。” “原来如此……”我问道:“公子夜半出来,莫非便是为着紫玉钗街上的百姓斩妖除魔的?教人好生佩服。” 李绮堂笑道:“惭愧,救下梅姑娘,不过是因着偶遇,在下是听说,妖界换了新的首领,原先的首领九尾狐家族因为被冥界抓了去,不少元老旧部不服,非要在这玄阴地吸足了阴气,要去救九尾狐家族出来呢!是以紫玉钗街必然安定不得,家父和姑父便差在下过来巡视可有妖鬼作乱,这才碰到了梅姑娘。” “原来是梅菜福大命大,碰到贵人相助。”我赶紧说起了客套话。 “贵人……”李绮堂似是有些落寞,忙又做出一个笑脸:“不碍的,既然梅姑娘不记得在下,重新认识一场,也是大好的,眼下梅姑娘重任龙神使者,在下觍颜,也愿相助梅姑娘为着一方水土平安奔走,若是梅姑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听凭差遣。” “公子言重啦,梅菜一个小丫头,怎么敢当?那就多谢李公子啦!”我笑道:“龙神爷也说是要差我打听些异事禀告,横竖梅菜时时跑腿儿,又是在紫玉钗街长大,街坊四邻,没有不识得梅菜的,加上人多嘴杂,谁家隔日吃了甚么中饭都能在街坊四邻口中听得一清二楚,打听消息也不难。” 李绮堂颔首笑道:“日后,在下也仰赖梅姑娘打探各种异事了。“ 眼看到了家,我把李公子往里让:“相救之恩,无以为报,请公子来我家用些点心。” 李绮堂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来日方长,在下还要巡视,也不便耽搁,改日一定前来叨扰。” 我和李绮堂互行了礼,便告了别。 回到房中,心里仍是有些疑惑,何故突然之间,人人倒像是都识得我一般,莫非当真是如同瓜片所说,是我忘记了前尘往事? 不过李绮堂说的也有道理,重新认识一场,也是好的。这玄阴地将要大乱,我还是机灵一点的好。 自打失火之后,烟雨阁好好整饬了些日子,可是重新开张,因着那危险的名声不胫而走,生意却清淡下来,贵重的点心也要的少了,我冷不丁清闲下来,颇有些不习惯。 这日早起下了楼,先闻到了一阵扑鼻异香。我忙钻进厨房一看,不禁大喜过望,爹今日里竟然亲自下厨,在做花椒芽五花肉炸酱面。 时下春日里,可吃的东西许多,榆钱,香椿芽儿,刺槐花儿,荠菜,灰菜等等,俱是新鲜滋味,花椒芽儿也是一年之中仅仅能在春日里尝到的好东西。 花椒树房前屋后极易生长,春日里郁郁匆匆满是绿意,我家院子角落也不知何年何月钻出一株,无人照管,依旧长势喜人。 采下鲜嫩的花椒芽儿,过水洗净,切成碎粒,好黄酱用水打开调匀,选一方肥瘦均匀的上好五花三层新鲜猪肉,或者腊的有火候的腊肉更好,细细切成肉丁,再切了碎碎的葱姜蒜末伴花椒芽儿,炒锅烧热,大火下了雪白的猪油,将葱姜蒜末并花椒芽炒香,待异香扑鼻,再将肉丁投入拌炒,俟其变色,下黄酱飞快的翻炒,加几粒红辣椒更是有味道,酱香扑鼻,本身便是咸香的,所以不需放盐,便可盛到碗中。 再将新麦粉过筛,加水和好,稍稍醒一醒,揉搓成长条,擀成片儿,切成小手指粗,再涂抹上芝麻香油,拉成细条子投入沸水锅内,煮熟过几道凉水,即成了爽滑透亮,劲道弹牙的过水面条。 花椒芽炸酱拌面条儿时可以配上苦菜,豆芽儿菜,白菜心做配菜,再搁一点儿香醋,蒜末,面条裹着酱汁入口,肉丁肥而不腻,瘦肉弹性十足,肥肉入口即溶,伴着浓浓的花椒芽儿特殊的香气,直叫人吃了一碗再盛一碗,实在不好停下来。 我忙问:“爹,这可是今日里的早点么?先给梅菜吃一碗。”边要先用筷子蘸一点儿炸酱解馋。 “咄,”爹作势要用筷子打我的手指头:“你这孩子,刚醒了就饿成这样?这可不是给你吃的,是莫先生说是春日里烦闷上火,想着用些个新鲜早点,爹特地做的,时下猪肉金贵,你娘可舍不得给咱们俩买了吃。所以还是老规矩。” 娘从前堂的布帘子后面进来,笑骂道:“不知道的,只做我亏待了你们父女俩,猪肉既然金贵,何苦吃它,鱼虾春日里鲜肥,要解馋买些个来便是。” 我家买卖仰赖烟雨阁的照应,也算得上红红火火,但是早年间娘和爹成亲之时,家中穷的家徒四壁,叮当作响,爹一步一步才从一个伙计熬到了小铺子掌柜,是以娘向来节俭,爹和我若是馋了,也都只好背着娘偷偷吃点好东西,若是被娘捉到贪嘴,可也不是好玩儿的。 爹最最疼我,一听老规矩三个字,我心知肚明,爹肯定给我留了一碗。 我忙道:“娘都开了口,梅菜就等着杂鱼锅解馋了。”因为面条煮出来水里泡的时常长了会软糟糟的,便赶忙收拾了菜码子和面条并炸酱在食盒里,往烟雨阁莫先生的账房里送去了。 莫先生一早起来,正在账房前面的青石板路上打长拳,春日里鸟语花香,周边全是绿意,着实舒爽。 莫先生虽然耳朵聋一点儿,可眼不花背不驼,硬朗的很,处理账目兼着管理烟雨阁的杂物也头头是道,实实在在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我把食盒放在石板桌面上,将面放入青花瓷海碗,摆好了各式浇头,拿出莫先生惯常使用的乌木镶银筷子,气沉丹田,奋力大喊一声:“莫先生,速速来吃面罢!时候久了不劲道!” 莫先生“唔……”了一声,收了拳,坐在了石墩子上,吐纳收功,才执起筷子,挟入口中,略略点头:“正是这个味道。” 我看账房里井井有条摆放着从火里抢出来的财物,尚不曾全归位,因问道:“莫先生,烟雨阁走水,损失大不大?” 莫先生叹口气:“说了也是堵心,损失惨重!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居然闹鬼之事传了好远,还有丫鬟小厮口口相传,跟亲眼见到似得,说是那没有面目的女鬼放的鬼火,要让烟雨阁的人做她的替身呐!” “那,近来的生意……” “生意眼看是不好做了,又是走水,又是闹鬼,恩客们只说要明哲保身,竟都去捧满堂红的场了,眼下声音一落千丈,几日不来恩客了,老天爷不赏饭吃啊……”莫先生叹口气,继续呼噜噜的吃起面条儿来。 满堂红是烟雨阁的老对手,那边的鸨母素来与莫先生不睦,莫先生胸闷气短,也是免不来的。 “莫先生!莫先生!”远远跑过来一个小厮,口里大嚷着。 莫先生皱起眉头:“大清早的,面也不让人吃个安生!喊什么喊?莫不是你也见了鬼不成?” “不是鬼……”那小厮跑了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是……是来恩客了!” “甚么?”莫先生豁然站起来:“你说恩客?大白天来恩客?” “是真的!”小厮点头如鸡啄米:“还是出手十分大方的恩客!”说着子褡裢里一摸,拿出一个明晃晃的银元宝来。“ “咿……”莫先生大惊失色,放下碗,转身就要走,临了又回身扒拉了几口面条,含混不清的说:“速速带路,老夫要去亲迎那雪中送炭的好恩客!” “是是是……”小厮忙引着莫先生往花厅里去了,我一看有热闹可瞧,食盒也顾不上收拾,夹脚也跟上去看是哪个好恩客了。 花厅里早满满当当的挤着花枝招展的姐儿们,清净了这许多时候,来一个恩客也当稀罕看,且个个满面期待,若是自己百里挑一,给恩客选中了,在莫先生面前,众姐儿面前,那可都是大大的脸面。是以个个披金戴银,描眉画目,极尽娇妍。 我随着莫先生挤过密不透风,一层套一层的姐儿并丫鬟,见到花厅正中坐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公子,那公子一身上好的春日湖水绿的缎子长袍,束着八宝腰带,脚踏皂靴,手持一把象牙折扇,风度翩翩,姿容出众,自带着一股超凡脱俗,不似平常挥金如土的恩客。 那公子身边侍立着一个穿着褐色袍子的小童儿,也眉清目秀,带着一股子乖觉伶俐样儿,身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似是行囊丰满。 突然我鼻端闻到一阵奇特的香气,这个花厅虽然平日里就点着熏香,自然香气盈盈,沁人心脾,可是今日不知何故,那香气竟将那几个香炉龙脑香的味道都压下去了,却是从未闻到过的。 第22章:翠盘擘脯胭脂香(二) 莫先生忙迎了上去,喜道:“哎呀呀,恩客久等了,恩客今日大驾光临,烟雨阁蓬荜生辉,不知恩客好听戏还是好听琴,抑或是要赏歌舞,品小曲,咱们这儿的姑娘个个多才多艺,任君挑选。” 罗妈妈早颠着小脚儿也来了,笑道:“公子定然雅好斯文,我们这儿的姐儿,莫说那些唱曲跳舞的粗浅功夫,就连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的,不知公子喜好哪一样儿?” 烟雨阁的姐儿自打吃上这碗陪笑的饭,便经受各种课业,只要没有像若溪姑娘的琴艺,鸳鸯姑娘的嗓子那种一技之长,总要学些琴棋书画傍身,好应付些爱附庸风雅的公子,下棋更是人人都会,我前一阵子还瞧见桃花姑娘与水晶姑娘以围棋赌一枚恩客赏的九头凤金钗呢! “哦?”那个公子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扫视了一眼花厅中的姐儿,笑道:“本公子倒也没甚么要求,不过是烟雨阁艳名远播,本公子本是西疆人,来了京城,便过来一睹为快了,不想竟只有本公子一个客人,所有的姐儿全围着本公子,可当真是受宠若惊。既然如此,倒不如姑娘自己毛遂自荐,岂不是更好?” 原来这个公子是外地人,初来乍到,并不知道烟雨阁的事情。 姑娘们一听,自然个个斗志昂扬,拿出选花魁的尽头,精神抖擞起来,若溪姑娘仗着自己是最当红的,昂首挺胸站出来,道:“公子,奴家别的自是不敢夸口,但自小儿学琴,也颇能弹奏几曲。”说着唤小奴儿取过琴来便要弹奏。 不料以脾气暴躁著称是北落姑娘一马当先冲出来,傲然道:“公子可没有功夫等着看你现这点子三脚猫的眼,论起风雅,那个姑娘没有两下子?看还不是看姿容身段?公子双眼炯炯,自己不会选,用得着你在这罗唣。” 北落姑娘虽然没甚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单单论相貌,却是烟雨阁拔着尖儿的出众,沈尚书有诗为证:芙蓉醉舞清风间,桃花飘摇溪水前,只道酒中遇谪仙,却是北落蹙罥烟。 足以见北落姑娘美貌出众。 而若曦姑娘虽然也出落的花容月貌,可毕竟比年方二八的北落姑娘长了几岁,听沈尚书说,比起来北落姑娘来虽多了风情,却少了清灵。 那公子笑一笑,道:“姑娘说的也有理,那就一字排开,让本公子逐一挑选也就是了。” 其余的姐儿巴不得一声,都自觉自己容颜绝色,素来是不怕比的,自然一拥而上,将那青衣公子并童儿团团围住,一时间莺歌燕语,袅袅不绝。 莫先生十分满意,笑道:“那青衣公子大大方方,神态自若,瞧得出是一位惯常在风月场里顽笑的,自然家世不坏,这下子,好歹能做成一笔买卖。” 果然,那青衣公子选中了北落姑娘,而且语出惊人:“既盛情难却,本公子这一阵子,便住在这烟雨阁中了,春日里最宜赏花,你们给本公子雇请了车马与画舫,本公子要带北落姑娘同游京城,赏花赏景……”又伸出修长的指头支起北落姑娘尖俏的下巴,轻佻一笑:“赏美人。” 那青衣公子姿容俊美,连那透着点邪气的坏笑也十分俊朗,见惯风月的北落姑娘竟也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其余的姐儿自打开春,还不曾被邀请出去游山玩水,自然如同吃了败仗的斗鸡,铩羽而归,怏怏不乐,脸色最差的便是刚才毛遂自荐的若溪姑娘,但见她一甩袖子,鼓着腮便走。小奴儿忙捧着琴惶恐的跟上,若溪姑娘像是把气头转到了小奴儿身上,回手一拨,将琴打落在地,道:“如今还要这蠢物做甚么!”赌气转身回房去了。 小奴儿忙拾起琴,但见梧桐木的琴尾上的漆早残了一块,只得收拾着跟回去了。 若溪姑娘风头出的太盛,素来鲜少有姐儿与她交好,此时不少姐儿用手帕子握着嘴吃吃的笑,还有的姐儿像是出了一口胸中恶气,全然忘了没被轻易公子选上的不乐,纷纷拍手称快, 我不禁叹口气,看来小奴儿今日里又要吃苦头了。 莫先生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道:“出头的椽子先烂,这若溪也是该有人治上一治。”说完忙换上一副笑脸,匆忙赶到那青衣公子身边,道:“公子好眼光,春日出游,自不能短少美人相伴,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老夫这便着手安排了。” 那公子笑道:“本公子姓白,字沛然,先生辛苦,自然不能慢待。”说着冲童儿一招手,童儿即刻从行囊之中取去几片金叶子,交与莫先生手上。 莫先生经营烟雨阁数十年,自然见惯了挥金如土的豪客,可是盖因着这几日生意清淡,落差太大,见到金叶子,也直了眼睛:“公子出手阔绰,老夫替整个烟雨阁感激不尽,定然将公子安排的舒适惬意,不负公子对烟雨阁相知一场!” 那白公子点点头,笑道:“先生言重了,车马之余,便赏与先生吃点心罢!”说着携北落姑娘便回房打茶围等车马去了,一众姐儿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都瞧得直了眼睛,白公子身边的北落姑娘更是掩不住的神采飞扬,眼角眉梢俱是得意。 云舒姑娘皱眉道:“虽说折了那若溪的威风,可我偏生也看不惯北落那张狂样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玉夕姑娘则叹道:“谁叫人家能挣会抢,总比咱们这些个面皮儿薄的吃香。” 羽馨姑娘冷笑道:“我只看她要得意到几时,横竖那白公子是住下了,咱们就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看看谁能把那肥肉抢到手,便是谁的本事。” 一时间花厅成了战场,硝烟弥漫,剑拔弩张。 只有鸳鸯姑娘笑道:“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眼皮子浅的样子,那白公子是块烫手山芋,谁接着谁就得给旁人记恨着,何苦来争抢这个风头。” 流年姑娘道:“我们可没有您这好气度,是旁人也便罢了,偏就看不中北落!” “就算这次白公子选的是旁人,怕你也得这么说旁人呢!”鸳鸯姑娘含笑道。 “那可不一定,”玉夕姑娘亲热的挽住了鸳鸯姑娘的胳膊:“旁人我全不服,只服花魁娘子。” “我?我年老色衰,可没有与你们这些花儿刚开似得姐妹们争抢的气力了。”鸳鸯姑娘笑道。 羽馨姑娘忙说:“鸳鸯姐姐不来趁这个热闹自然更好,横竖白公子要住下,你便瞧着我们怎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把那白公子争过来罢!” 哎,此情此景,与那一日金珠姑娘与若溪姑娘争抢锦衣时何其类似,怪让人捏一把汗的。 “你们刚才没看见若溪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哈哈,真是一个脱毛凤凰不如鸡,你们听说没有,她上次与金珠争抢的锦衣,估计也在走水那次给烧了,无论如何也找不见,可不是坏了运势么!”云舒姑娘的模样十分解恨。 “你们呀,就是小孩子心性儿。”鸳鸯姑娘说完也回去了。莫先生忙着吩咐小厮安排车马饭食,也顾不上理睬姐儿们的气话。 我突然发觉,刚才那奇特的异香已经闻不到了,鼻端又是往日里熟悉的熏香味道。 莫先生瞧着我还在发愣,忙扯着嗓门嚷道:“梅菜,你还在作甚,速速叫你爹多多的做最好的点心来,白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全要捡着最精细的来做,样子也做的漂亮些,上次张庄主过寿那劳什子风花雪月的模样就好得很,知道么?” 我忙应下,撒腿回家叫爹准备了,也没空再去想那异香的由来。 爹一听要给贵客做点心,更是卯足了劲头,着手开始与伙计哥哥做玫瑰八宝菊花酥和蜂蜜芝麻糖并糯米蜜枣开口笑和三鲜灌汤小笼包几样精致细点。 娘见了,因笑问道:“今日可是来了豪客?打烟雨阁走了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知那豪客甚么模样?” 我忙把今日所见所闻俱一一与娘言说了,娘摑掌大笑:“不想烟雨阁今日竟为这个恩客争抢起来了,道也算是新鲜事儿。” 那个白公子自此果然在这烟雨阁住下了,小童儿行囊中的金叶子似乎总也用不完,只见白公子整日里既不读书,也不做买卖经营,只放开了心思玩乐,游山玩水,花天酒地,一掷千金,不在话下,与姐儿们打打牌,动辄也是大手笔的输赢。日日相陪的北落姑娘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神态越发的张扬起来。 烟雨阁的姐儿由此便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总以与那白公子同行为荣,又是献舞又是献歌,还有手巧的姐儿缝制了春日花瓣的香囊与白公子,可是白公子周身异香扑鼻,把什么身边什么香囊熏香的味道全盖住了。 自有好事的姐儿打听白公子用的是何种好香料,竟如此浓烈,白公子只说是天生来的,别人效仿不得。 那姐儿只当白公子存心取笑,哪里能有人天生异香的,还好好呕了一场气。 第23章:翠盘擘脯胭脂香(三) 白公子眼下成个姐儿们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却依旧只与北落姑娘一人相好,教别的姐儿们好不气恼,个个红了眼睛,咬牙切齿的记恨,北落姑娘见众人眼红,更是志得意满,趾高气扬,不在话下。 这一日北落姑娘说是想去西郊边赏花,西郊遥远,路上须得带上点心,北落姑娘心情大好,索性把我也带上了青油马车。 我一听能出去玩,自是喜不自禁,西郊的花海听闻过好多次,只尚没有人带我去过。 车马摇晃,我坐在和北落姑娘的丫鬟雪嬉坐在下首,车窗的帘子半卷着,不断灌进来煦暖春风,外面是滚滚而来的一片春色,教人心旷神怡。 我看着外面的流景发愣,雪嬉笑道:“今日当真是沾了姑娘的光,把你这小鬼头也带了来开眼界。” 我忙答道:“可不是么,梅菜今日里也是时来运转,跟着坐起马车来。” 眼见外面繁花似锦,春意盎然,雪嬉跟我也攀着窗子聚精会神的且看且议论,街上时不时走过几个俊俏后生,车马走的不快,能听见有人在外面议论道:“哪家的小姐,车内开花车外香呢!” 白公子并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他周身的香气虽然浓烈,却十分清雅,闻上去只觉得沁人心脾。我偷眼望了一望,只见白公子周身并不见有甚么香囊或是荷包,只简简单单的持着一把扇子,莫非真有人天生异香不成?白公子端坐着,北落姑娘依偎在白公子身边,笑道:“白公子这异香,可当真是男女老少,没有不喜欢的,奴家也多依偎着公子,沾染些香气,讨些个人缘儿也好。” 白公子笑道:“北落姑娘如此美人,哪怕刚从鲍鱼之肆出来,也要有人抢着凑上来闻呢。” 北落姑娘自是含嗔带笑的骂了一声轻薄,满面俱是对白公子的依恋。 过了一会儿子,北落姑娘说是渴了,我忙从食盒里拿出玫瑰露合着蜂蜜水冲开了,以水晶杯装了送过去,但见那玫瑰红色的汁液与水晶杯子映衬的流光潋滟,煞是好看。 白公子却不吃不喝,只是半眯着凤眼时而出神,时而与北落姑娘调笑一番。 过了午,北落姑娘笑道:“你们饿了,也无需客气,自取点心吃。” 我忙点点头,爹给我带了八宝窝窝,我分了一半给雪嬉,雪嬉笑道:“我可也跟着你沾光,可不也是吃到平时难得一见的私房点心了么。”边努努嘴:“你瞧那小童儿,倒像是拘束得很,一句话儿也没开口说过,不如你分给他些个,人多了聊天也热闹,强似咱们两个女娃儿的体己私房话有趣。” 那白公子的童儿低眉顺眼,并不跟我们一样攀着窗子看新鲜,只老老实实地坐着,不言不语。 我忙递给他一块玫瑰酱豌豆黄:“小兄弟,你也饿了,一道吃点心吧!” 谁知那童儿只是含笑摇摇头,并不做声。白公子道:“有劳姑娘好意,不过他不爱吃甜的罢了。” 我忙道:“芝麻酱烧饼裹着酱羊肉,也香的很,小兄弟吃不吃?” 小童儿仍含笑摇头不说话,白公子笑道:“姑娘且不用管他,他不吃荤,不吃甜,禁忌多的很,已然自己个儿备了干粮,姑娘若是瞧了碍眼,本公子可派他到外面与车夫作伴。” “不敢不敢!”我忙收了点心,也不好意思再塞给他吃的了。雪嬉低声道:“公子这一说,我方想起来,似乎从未见这童儿吃过甚么东西。” “想必西疆至此,水土不服,吃不惯京城风味罢。”我答道。 “谁知道呢……”雪嬉皱一皱眉,对着我耳朵低声道:“细究起来,那白公子似乎也不曾吃过甚么东西,我和姑娘还偷偷说,莫不是那白公子是甚么仙人,吸取吐纳天地精华,方修炼出一身异香,不必吃人间污浊烟火的。” “这么说来,莫非那白公子还是修仙之人?”我偷眼望了一眼白公子,越发觉得这个超凡脱俗的白公子与众不同。 到了西郊,只见漫山遍野姹紫嫣红,各色的花儿争妍斗艳,花海一般,只是在白公子左右,甚么旁的香气也闻不到了。 北落姑娘兴致很高,大红撒花金绣线的莲花瓣鞋也踩在芳草里,与白公子相携,四下里赏玩着,约定要去半山腰的亭子里瞧瞧,我和雪嬉为免扰他们的兴致,便远远尾随着,北落姑娘回身道:“你们且不必跟来了。难得出来,也痛快玩去罢!” 那小童儿更是知情识趣,见到有一个山溪倾泻下来,早便赤着脚下去玩水去了,溪水清泠,石子游鱼历历可见,我和雪嬉忍不住也一道去玩儿水了。 那小童儿望着我们满眼是笑,虽说不言语,却也玩儿到了一处去,雪嬉问他年龄籍贯,那小童儿也不答话,只是微笑不语,雪嬉失望的摇摇头:“想来这个童儿是个聋哑孩子,也可怜见的。” 但我觉得,这童儿一双眼睛便会说话似得,不像是听不见,也许只是害病伤了喉咙,或者是只会西疆方言,不懂京城话也说不准。 我们三个年纪虽有些差异,但所喜都是小孩儿脾性,在一起也算欢洽,小童儿离了白公子,身上也有些浅淡香气,细细闻起来,却与那白公子不同,不知何故,我居然觉着童儿身上的香气怪熟悉的,却怎生也想不起来。 我们三个捉鱼逮虾,痛痛快快的玩儿了一阵子,不知不觉,日暮斜阳,草叶子也都给染成了金黄色,白公子与北落姑娘才回来,两人言笑融洽,瞧得出是一对画里也寻不得的金童玉女。 再坐上马车回程,也不见白公子与小童儿吃东西,我忙给白公子奉上了上游的山泉水,白公子笑道:“姑娘倒有心思。”这才喝了下去。 跟真正的龙神爷龙井公子比起来,这位白公子更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气的神仙。 第24章:翠盘擘脯胭脂香(四) 到了烟雨阁,已然华灯初上,我下了马车,便告辞回家去,白公子笑道:“下次出游,姑娘也一并去奉茶水可好?”说着随手给了我一片金叶子,那金叶子也沾染着浓烈的香气:“这是给你奉水的打赏。” 烟雨阁的规矩,恩客给的打赏,是推辞不得的,我受宠若惊,忙接下来点点头:“多谢公子!” “梅菜,你可当真是交了好运。”雪嬉笑道。 “可不是,真是梅菜的大造化!” 待出了烟雨阁,从后园抄近路回家,正经过龙神祠,只见龙井公子正与小孩儿模样的瓜片坐在汉白玉石阶上,两人一齐支着下巴,似乎早等得不耐烦了。 瓜片远远的看到我,喊道:“傻狍子为何今日来的这样迟?供奉呢?供奉呢?” “啊呀!”我一拍脑袋,才想起今日竟然是该上供品的日子,因着出去游玩,早忘了上供,只得告罪道:“龙神爷恕罪,梅菜今日里……” “今日里踏青赏花,玩儿的好不快活。”龙井公子有气无力的说:“可怜本神饿的周身乏力,只得苦苦守候,几乎将瓜片吞下肚儿去。” 瓜片一听,唬了一跳,忙躲到我身后:“傻狍子,速速给龙神爷供奉罢,如若不然,瓜片我也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我盲从篮子里取出尚不曾动过的精致细点,不及摆盘,龙井公子早伸出修长的手抓过去狼吞虎咽起来。俊秀面庞上全糊上了点心渣子,瓜片也不甘示弱,一打滚化作鹦鹉,也去啄食龙井落在地上的残渣。 我忙把山泉水拿出来,龙井公子哪里顾得上喝,直到把点心一扫而光,方才舒心的打了个嗝,一饮而尽,才笑道:“今日玩儿的可还痛快?” 我忙答道:“很好,那白公子不仅丰神俊逸,满身异香,超凡脱俗,人也没有架子,还赏了梅菜我好贵重赏钱,今日可当真交了好运道。” 龙井公子听了,大为不乐,嗤之以鼻:“嚯嚯嚯,口口声声都是好,要夸出一朵儿花来了,今日里那香公子倒是许了你好大好处,弄得你五迷三道,甚么也瞧不出来,连龙神使者的职责也忘了履行,着实该打。” 我忙道:“梅菜并不是有心怠慢龙神爷,只不过恩客有命,梅菜一个跑腿小丫头,自然不敢不从。” “呦,你这傻狍子学精了,竟还学会推诿责任了。”龙井公子翻了翻白眼,伸出指头旁若无人的剔起牙来:“你得了金叶子,今日里可高兴的睡不着觉了罢?”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甚么都瞒不过龙神爷,我娘瞧见隔壁卖鲜果子的柳二娘新买了金簪子,眼红的紧,絮叨了好些时日,今日得了这个赏,想偷偷去给娘在打首饰的秃大爷那做个钗子给娘戴。” “哼哼,还好你及早遇到了本神,不然只怕人家要当你是成心去砸场子,耍无赖的。”龙井公子剔完了牙,将手指在衣襟上胡乱一抹,冲我伸出手来,道:“还不速速拿出来给本神鉴赏鉴赏!” 耍无赖?我糊里糊涂,参不透这个禅机,只得从怀里掏出那枚金叶子交与龙井公子手上,龙井公子修长白皙的指头一掐,笑道:“哎呀,真是好值钱的金叶子。” 我狐疑的望着他的手,突然发觉那哪里是甚么金叶子,分明是一枚枯黄的真叶子! “诶?这这这……” “如此低级的障眼法,骗骗肉眼凡胎的凡人也就是了,连本神的使者也骗过去,可着实丢了本神的脸面。”龙井公子啧啧咋舌:“这个事情倘若传出去,本神的威名何在?” “可是,这……”我一拍脑袋:“啊呀,怪不得那公子与凡人不同,果然是能点石成金的高人吗?” 龙井公子听了,冲我走过来,微微一笑,眼神竟然说不出的温柔,接着俯下身,看着我,眼角笑意更浓,接着伸出手出其不意的弹了我的脑门儿一下:“说你傻你真傻,只有仙人才能真正的点石成金,这一直都是烂叶子,只是障眼法骗过凡人眼睛罢了。” “哎呦!”我吃痛捂住脑门,只得说:“梅菜我又不是龙神爷这样的仙人,哪里瞧得出这许多来……” “给你吃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也是糟践了,还是看不出眉眼高低。”龙井公子把嘴撇成很奇怪的形状:“凡人再修仙,只要不曾羽化,也是污浊的肉体,怎么会发散出那种香气来?事出反常必为妖。” “妖?”我瞪大眼睛:“龙神爷是说,那白公子是妖怪?” “废话!”龙井公子转转眼睛:“只不知道,他是个甚么来头,是妖界冥界哪一方的势力,还是自成一派的野狐禅……也不知道他来烟雨阁是要闹甚么幺蛾子。” ‘白公子在烟雨阁有一阵子了,,并不曾害人。”我忙说。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龙井公子瞪了我一眼:“现下派你将功折罪,给本神好好盯着那香公子,有甚么一举一动,都给本神事无巨细的讲来。” “可是龙神爷神通广大,梅菜的一举一动都清楚,何故还要梅菜禀告?” “你懂甚么?”龙井公子瞪着眼睛道:“这叫做天机不可泄露。” “傻狍子跑腿才乐呵,傻狍子跑腿才乐呵!”瓜片啄食干净了点心渣子,展翅叫起来。 哎,不知为什么,我充满了被人戏弄的感觉,又是憋屈,又是无计可施,眼看金叶子也泡了汤,只得答应一声,没精打采的回去了。 那白公子的事情,要不要跟北落姑娘说呢?可是说了只怕也没人信我罢?不如我过去提个醒儿?可是眼瞧着北落姑娘与白公子那恩爱样子,实在没有置喙的余地,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明天看看有没有新情况,再做打算了。 回到家中,爹正在给娘捶腰,见我回来,道:“梅菜,莫先生说那白公子喜好白日游玩,夜间倒是早睡,眼下烟雨阁仅有这么一个恩客,自然事事以他为重,明日送早点,不送夜宵了。” 第25章:翠盘擘脯胭脂香(五) 我一愣,只道是那一日白公子初来乍到,不想当真与其他恩客相反,倒是夜伏昼出,若是根据龙神爷的话,说是妖怪,也该是夜间出来,越发显得疑点重重。 果然,第二日到烟雨阁送早点,倒在前庭便闻到了那浓郁香气,这才瞧见晨曦里,白公子与云舒姑娘还有玉夕姑娘三个正依偎在一起,瞧着挂在梁间的一只金丝雀,有说有笑的。 我心里起疑,恩客捧姐儿的场,素来是为着个痴情名声,从一而终,也免去了争风吃醋的麻烦,且昨日里明明白公子与北落姑娘浓情蜜意,怎地今日身边就换了人? 云舒姑娘的丫鬟小昔见我过来了,忙接过食盒:“有劳梅菜妹子早起来送点心,今日是甚么好吃的?” 我忙道:“是水晶虾肉包子与西湖牛肉羹,伴着香腌雪里红的小菜,今日里白公子要在云舒姑娘这里打茶围?” 玉夕姑娘的丫鬟麻雀掩不住的得意,笑道:“是了,任凭那北落姑娘得意一时,白公子还不是与我们姑娘交好了。不过这好吃的也还是便宜了我们,自打三个人在一起,宛若是给蜜糖缠裹住了,白公子与姑娘们只打茶围,不怎么吃东西。” 我想起来昨日里,白公子似乎也只喝了一盏山泉水,一口点心也不曾吃,龙井公子说是妖,可也像是八九不离十,哪有人真能做到不食人间烟火气的。 眼下白公子换了伴儿,且不知道心高气傲的北落姑娘怎么样了。 我忙点点头:“云舒姑娘和玉夕姑娘确实有本事,不过这白公子不吃东西,我昨日里伺候一回,也知道,可是云舒姑娘和玉夕姑娘她们也得吃吧……” “就是那句老话,有情饮水饱,有了有情郎,谁还有心思吃东西。”小昔刮刮我的鼻子:“小梅菜,等你也遇到了如意郎君就知道了。” 如意郎君倒真如同扣肉一般,竟然还管饱,当真出奇。 我忙布上了点心,转身往别的屋里去送了。 还没到北落姑娘的门口,在走廊便远远听到了摔东西砸东西,吵吵嚷嚷的声音,我忙过去一看,头还没伸进去,一只粉彩花瓷盘子便飞了出来,我慌忙一闪,擦着我肩膀便摔到了对面的粉墙上。 只见北落姑娘披头散发,坐在床前,还在胡乱抓着手边的物件打砸,往日清雅的房间一团乱,大瓷瓶小瓷碗,凡是能拿得动的东西,俱摔了个粉碎,雪嬉红肿着眼睛劝道:“姑娘,白公子已然负了心,您这是何苦作践自己?恩客咱们见的也不少,不见得将来不会有比他更好的!” “我不要更好的,我只要白公子!”北落姑娘竟厉鬼一般,咬着牙,道:“分明是云舒不要脸,借着甚么下棋,将白公子招了去,看着吧,这笔账,我跟她算不完!” 我迟疑了一下,只得进去,说:“姑娘莫动气,气坏了也是不值得,梅菜虽然不大懂事,也知道恩客来往本便无常,姑娘在烟雨阁时日不短,自然是明白的,这又是何苦来呢!先用上点东西,有了精神再计较不迟。” 北落姑娘看看我,叹口气:“你还不知道由来,昨日里我与白公子尚是……也不提了,昨日晚上一回来,我去换衣服,那云舒便与玉夕在外面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说些甚么下棋不下棋的,白公子等我正无聊,便与她们俩聊了起来,不知道便使了甚么狐媚招数,将白公子撮弄了过去,我怎么招呼,再不肯回来。” 我见北落姑娘脸色不好,竟然有些灰败,忙问道:“姑娘可别是气坏了,面色怎地如此不好?” “是么?”北落姑娘摸摸面孔:“我怎地不觉?” “姑娘,你脸色真的不好,”雪嬉也苦苦劝道:“这两日与白公子在一起,并不曾吃一口东西,只喝些汤水,哪里能有好面色,不如吃点东西,精神气来了,拉回白公子,也有底气,如今病仄仄的,怎么有力气跟那两位姑娘争抢?” 北落姑娘这才抚着额头,道:“不说还不曾发觉,我还真有些个晕头涨脑,想是气血不足……”说着扶着雪嬉要站起来,不想刚刚直起身子,便往后一仰,竟昏了过去。 我和雪嬉自是唬了好大一跳,忙又是揉太阳穴,又是掐人中,雪嬉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已然慌了手脚,我赶忙起身,点心也来不及送,直跑跳到黄先生的回春堂去了。 待黄先生收拾了药箱子赶了来,北落姑娘房门外早围满了瞧热闹的姐儿,几个姐儿还窃窃私语:“瞧瞧,才得意了几天,一失宠,便给气成了这个样子,怎么样,可不是应了那句话:死人要账——活该。” “早看不惯她情况,只不知道竟然失心失的这么快!” “可不是么……” 我顾不上听这个,忙帮着黄先生挤开了人群,钻进屋子里,病情危急,黄先生也顾不得忌讳,不曾遮着帘子,只管把了脉,瞧了面色,倒愣了一愣,道:“奇怪……” 莫先生早闻声赶来了,见黄先生早到了,忙问:“黄先生,有劳您,这北落是怎么啦?” 黄先生皱眉道:“怪得很,北落姑娘似乎没有外伤,怎地却是失血过多的模样?” “失血过多?”莫先生一愣:“先生,莫不是这北落气血失调的厉害?” 黄先生摇摇头:“前一阵子,北落姑娘受了风寒,老夫给诊治的,并不曾有气血失调,短短数日,竟气血两虚到这个地步,着实匪夷所思。” 莫先生忙道:“管她如何得病的,且不知怎地医治?” 黄先生道:“老夫开些个方子,以驴胶,红枣,当归等补药,好好吃些,补上气血,想来没有大碍。” 莫先生忙道了谢,亲自送黄先生出去,付了诊金不提。 这倒也是怪事,北落姑娘好端端的怎生突然气血两虚起来了,该不会,是那个白公子为了自己的妖术,偷偷吸了北落姑娘的血罢?想到这里,我忙撒腿往龙神祠跑了去。 第26章:树阴摇月蛟螭走(一) 龙井公子正在高高兴兴的跟小孩儿形态的瓜片赌牌九,手里抓着不知道哪里找到的瓜子,扔的正殿到处都是瓜子皮儿,我赶紧说:“龙神爷,那个白公子真的不对劲,跟他交好几日的北落姑娘,现下里气血两虚,已经晕过去了,那白公子还与云舒姑娘和玉夕姑娘在一处,为免得那白公子四处害人,还请龙神爷火速前往,把那妖怪收服了吧!” 龙井公子只顾着玩儿牌,上手摸过来一个长三,不禁皱起了英挺的眉毛,而瓜片本来见是长三,还高兴了一把,不料起手是一副板凳,不由瞬时把脸苦了下来。 龙井公子见状,嚯嚯嚯的大笑起来,一把把瓜片攥在手里的东西抢过来,吞了下去:“这便是你的命,玉蝉花这种东西,你吃了也是糟践,还不若给本神解馋。” “玉蝉花是啥?”我虽然对龙井这种懒懒散散的样子心急如焚,还是掌不住好奇的问道。 瓜片眼睛里含着泪花:“玉蝉花是天下万物的解语花,吃了能听懂万物说话,龙神爷本便通晓世间所有鸟兽的话语,要来玉蝉花也没甚么用处,不过是尝尝味道而已,才是最大的糟践。” “哼!”龙井鼻孔朝天,假装没有听见,这才扫到我,问道:“傻狍子,你急匆匆的来作甚么,莫非是怕给本神送的点心耽搁凉了?花椒芽肉丁炸酱面,也算时令的鲜蔬,还不快快送与本神来吃。” 我忙说:“龙神爷恕罪。梅菜并没有带点心来,是因为发现那白公子害人!怪道那白公子甚么也不吃,原来是吃人血为生,将北落姑娘的血吸走了,差点害死北落姑娘!眼下北落姑娘又给他抛弃了,在害云舒姑娘和玉夕姑娘呐!龙神爷紧着过去捉妖吧,再晚了,只怕……” “喝血?”龙井歪着脑袋搔搔下巴:“这倒是奇了……”说着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又绽放出一个坏笑来:“嚯嚯嚯,原来如此……” 我一看龙井那成竹在胸的样子,忙问:“莫非龙神爷看破了那妖怪的法术?” 龙井笑道:“这个嘛,现下里倒不大好说,不过有热闹怎能不去瞧?傻狍子,你带路,本神也去相看相看。”又一犹疑,本神这个样子,倒扎眼的很,没甚么趣味,不若……“龙井原地转了一个圈儿,竟然化作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弱质纤纤,杨柳细腰,面若桃花,微微一笑,明眸皓齿,眼波流转,居然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我不禁张大了嘴巴,龙井变成的美人儿嫣然一笑:“傻狍子,你是要露出虫子牙给本神赏看么?“ 我忙合上嘴,忍不住赞不绝口:“龙神爷好神通,居然能变成这样的美人儿来!跟龙神爷一比,烟雨阁最出色的姐儿只怕都要自愧不如。” 龙井娇嗔的说:“拿那些庸脂俗粉与本神相比,可着实该打。本神跟你混进烟雨阁,你可不要秃噜了嘴,给别人知道了本神的身份。” “那是自然,梅菜再傻,也不会把龙神爷的事情四处宣扬。”我赶紧拍着胸脯打包票。 “如此甚好。”美人儿又是一笑,秋水似得双目直把我都看愣了。瓜片抹了抹眼泪,化作鹦鹉飞到了美人儿的肩头。 进了烟雨阁,姐儿们因着生意清淡,都各自带着丫鬟出来游玩儿,也有抱怨今年生意不好做,耽误了出去泛舟。 羽馨姑娘瞧见了我和龙井,因问道:“这个是新来的姐儿么?生意这样惨淡,何苦这个时候多来吃闲饭的,莫先生该不会又是瞧见甚么卖身葬父之类的,贪便宜买了来罢?” 我不知怎么开口,龙井先道:“小女子是来带丈夫回家的。” “带丈夫回家?”不仅姐儿们愣住了,连我也愣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龙井用手帕子按住眼睛,拉着哭腔,道:“小女子家本是西疆开粮店的,前几年因那白公子有些个人材,父母便做主招了赘,是小女子名正言顺的丈夫,谁知今年西疆闹灾,不好收粮,可巧家中父母也相继离世,家中失了依靠,他说京城生意好做,遂变卖了库存换了金叶子,要来这京城收粮,指望赚上一笔,在京城开一个分号,谁知道数月不归,多方打听,才知道在烟雨阁耽搁下来,小女子没有办法,几番托人送信,他只是不回,只得亲来京城带他回家了。” “你你你……”羽馨姑娘愣住了:“莫非你的意思是说,你竟是那白公子的家眷?” 龙井点点头:“夫君不长进,着实苦了小女子,听说他从西疆一路上京城来,游山玩水,出入风月之处,将金叶子花了个精光,又负债累累,只怕还要佘了贵地的银钱呢!眼下不知他在何处?劳管事的给我们结账,欠下的钱财,小女子典当了家私,必定也会一一还清。” “甚么?”一个小厮听了,忙飞跑了去寻莫先生来。 羽馨姑娘见龙井装出来的模样可怜,忙好言道:“白公子有这样的夫人,可见还是有福气的,只望此番白公子能顺顺当当跟您回去罢。” “多谢姑娘好话。”龙井颔首道:“但愿能劝得浪子回头金不换,不然小女子和家中一双儿女,给他败光了家产,少不得要饿死街头了。” 龙井装的有模有样,我若不是亲眼目睹他变化,只也当是个千里寻夫的可怜少妇了。 早有好事的姐儿过来,道:“我们虽然身子沦落风尘,良心到底未曾沦落,这便带你去寻那没良心的白公子,与你讨回了公道。” 其余的姐儿也都赞成,又都是看热闹不怕火大的,全浩浩荡荡的簇拥了龙井上楼去寻白公子了。 不用找,那小童儿正站在一个花厅的门外,花厅里异香飘过来,白公子定然在里面。 龙井对小童儿微微一笑,小童儿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惶恐之色,双膝一软便跪下了不敢抬头。 第27章:树阴摇月蛟螭走(二) 众姐儿一瞧,纷纷议论道:“果然是正房的主母,再没错。” 一个姐儿敲门,只听小昔应道:“是谁?” “是来寻白公子的。”小昔开了门,白公子正在与云舒姑娘与玉夕姑娘一处里下棋,抬了头见到了龙井,先是一愣,随即面色灰败,张皇失措,龙井笑道:“找你却是不容易,好不容易寻得了,你可也……”话音未落,那白公子居然一翻身,便从二楼跳了下去! 直唬的一种姐儿花容失色,纷纷涌到窗外去看,却半个人影都不曾瞧见。 龙井微微一笑:“竟然如此不禁吓。”再回头,那小童儿还呆立在原处,吓得浑身颤抖。 龙井便道:“夫君竟是个如此没有担当的,现下里也只得把童儿带回去了。”说着带着那童儿便走,莫先生这也急匆匆的赶了来,作揖道:“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老夫清查了白公子的花用款项,俱是预付,不曾有佘。” “那自然更好。”龙井笑了笑,道:“打扰了,这便回去了,众位留步。”便带着小童儿出了烟雨阁。 我趁大家伙议论纷纷,赶忙也偷偷跟了出来。 龙井娉娉婷婷的往后园走了去,我紧随其后进了龙神祠。进去一看,龙井已经变回了公子模样,正含笑看着那小童儿:“本神且问你,你家主子有胆子来本神的地界作乱,该是能与本神好好切磋一番,怎地见了本神,倒老鼠见了猫似得,翻了墙便去了。” 那小童儿看上去非常怕龙井,跪下身来只是颤抖,依旧闭口不语。 龙井端详了端详小童,皱起了眉头:“怎么,你那主人如此的克扣,竟连你的内丹也给拿去了?” 瓜片听了,不甘寂寞的大叫起来:“扒皮!扒皮!” 龙井挥手赶开瓜片,道:“既然如此,那你可领我们前去寻你那主人的真身,本神定然将内丹归还与你,还你一个公道。” 那小童儿却依旧不动分毫,显然对主人忠心耿耿。 龙井搔搔头:“嚯嚯嚯,不想你倒也忠肝义胆,可做瓜片的榜样。” 瓜片听了,十分不服气:“瓜片好忠心!好忠心!”说着竟降下一摊鸟粪落在那小童儿头上:“木桩子,木桩子!” “去去去……”龙井瞪着眼睛:“你这扁毛畜生,竟越发猖狂起来,本神改日便裹了面,下油锅炸了你的腿吃!” 小童儿好脾气,瓜片这样的欺侮,头都不抬。我不禁也有点心疼了。 龙井转了转眼睛,道:“你家主人的香气,本神并不是没闻到过,不过这几日时候到了,眼瞧着要闻不到了……” “为啥香气还要分时候?”我赶紧问:“他们家主人究竟是何种妖怪?为甚那么香?” 龙井蹙眉,也不理我,只自言自语道:“今夜有风……”忙又对我笑道:“傻狍子,夜间你可与本神送一桶桐油来。” “龙神爷要桐油何用?” “夜间你自然知晓,本神带你去捉妖。”龙井眼中闪现出一丝狡黠。 桐油?我心里嘟囔着,龙神爷倒真好卖关子。 烟雨阁里则议论纷纷,有道是“大风刮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白公子这一来一去,若溪姑娘和北落姑娘因为砸琴和得病,给众位姐儿取笑了一番,云舒姑娘和玉夕姑娘作为最后的赢家,倒是十分得意:“若不是那夫人寻来,管教那白公子尚在花厅与我们吃酒呢!” 莫先生许还不知道那些金叶子是假的,倒是眉花眼笑:“所幸那夫人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些,教那公子赊了帐,可就无处讨回了!” 莫先生笑的真是太早了。 晚上我得了空,趁伙计哥哥不备,偷偷从家中搬了一瓶桐油往龙神祠去了。 小童儿还木讷讷的坐在蒲团上,瓜片将自己倒挂在梁上,不住厌恶的冲着小童儿扑棱翅膀,掉下不少鲜绿的鹦鹉毛。 龙井见到了桐油,笑道:“甚好,你且等着瞧热闹罢!” 说着拿出桐油,居然散开了小童儿的头发,倒是上去。接着,竟取过蜡烛,将小童儿的头发点起来了! 我唬了好大一跳,忙跳过来把正殿里供奉鲜花的清水取了来泼在小童儿头上,小童儿虽咬着牙,面露痛苦之色,但仍旧一语不发。 我攥紧了拳头,道:“龙神爷,您自诩慈悲为怀,怎生竟严刑逼供,跟瓜片一般欺侮人,要烧死小童儿?” 龙井嘴角一翘:“你且不要着急,等着看就是了。”说着拉着小童儿,便走出正殿之外,我怕他又要对小童儿严刑逼供,忙夹脚跟了出去。 果然,外面起了风,满院子飘着柳絮毛,杨树毛,还有各色凋谢了的花瓣。龙井深深的嗅闻了一下,信步往前走,过了几个拐角,眼前是胭脂河畔好大一片树林子。 那树林子里都是百十年的老树,生的郁郁葱葱,龙井微微一笑:“原来在这。” 我一瞧,树林子里有一缕青烟缓缓的飘荡出来,龙井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离得越近,那股白公子特有的异香也就越浓,终于,龙井在一棵开了满树白花的大槐树前挺了脚步。 但见那大槐树上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树上累累全是沉甸甸的花穗,香气扑的人神清气爽,我说那香气怎么那么熟悉,想不到,竟是槐树花的香气! 小童儿懊恼的低下了头不语。 龙井笑道:“白公子,可愿出来见见故人?” 无人应答。龙井笑道:“你还是一样,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说罢将一瓶子桐油全泼到了老槐树上:“这是桐油,想必你也嗅闻的出来,同是树木,相煎何太急?非要等本神点火么?” 果然,那白公子从花穗之间飘然而下,一脸懊丧:“见到你,才知道坏了事,怪只怪本公子听信了谣言,险些把命搭上,真真不值得,若不是你拿住了本公子的小童,你定然也寻不得本公子。” ‘你那香气,有几个闻不出来的?倒还逞起强来来了。”龙井笑道:“你怎地自西疆过来,也不瞧瞧老朋友?” 第28章:树阴摇月蛟螭走(三) “都说了误听谣言,直以为你死了呐!”白公子英俊的面孔有几分抽搐:“你还不知道?三界传说,你与九尾狐香片私奔了,妖薄也不要了,玄阴地大乱,各地的妖怪都想过来分一杯羹,来吸取阴气,不仅仅本公子,南海的几个大妖怪也来了,只是还不曾打照面。” “香片?”龙井掏掏耳朵,不以为意的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总要被提出来翻炒,她逃婚,自逃她的,与本神何干?本神弄丢了妖薄,虽说碰巧时间撞在一起,可两者并无关联,本神连那香片的面也不曾见到一次,肯定是那二狗子四处嚼舌头根子,堂堂一个冥界二公子,生生与市井村妇没甚么区别。” “二公子恨你恨的牙痒痒,恨不得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夺妻之恨,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听说妖界的新首领与冥界可是铁打的关系,合计着要把你赶出玄阴地,夺了你守护妖薄的资格,叫你去守冥门呐!”白公子的语气,居然听上去与龙井十分亲厚,像是故人一般。 我插嘴道:“白公子与龙神爷竟是旧识么?” 白公子道:“怪道你这小丫头一身灵气,本公子还有点疑心,原来是大头的手下,本公子也有眼无珠,埋下了祸患。” “甚么祸患不祸患的。”龙井老着脸皮,只要来与白公子亲近:“说起来,你来这里,定然是误以为本神身陷险境,想来助本神一臂之力的罢?” 白公子没好气的答道:“都说了本以为你死了,玄阴地的阴气能大快朵颐,才千里迢迢迁徙过来,大伤元气,早知如此,本公子才不来呢!” “你冒险在花期动身,可不是为了占点阴气的便宜这么简单。”龙井指着那小童:“该不会是为了他罢?” 诶?这小童不是被白公子剥削,连什么内丹都给白公子夺取了么? 那小童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白公子,似乎十分悲伤。 白公子别过脸去:“你还是那么多事,这会儿倒也不懒了。” “本神掌管选玄阴地,事务繁杂,日理万机,怎能偷懒?”龙井作势摇摇头:“也是一个苦差事。” 日理万机?日摸万牌倒是差不多。 白公子叹口气:“个中秘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龙井嗤笑道:“扮了公子模样,还要学着咬文嚼字么?你去烟雨阁引着女子们争风吃醋,是要吃气血吧?女子的气血,争风吃醋,得意非凡时最盛,确实是大补之物,合着玄阴地的阴气,简直是举世无双的滋补,本神猜测,你这小童儿,受了甚么大创伤?” “何止是大创伤。”白公子摇摇头:“差点他这点子修行都要没了。”边回头瞧着那棵槐树。 我这才发觉,那大槐树居然有一个树洞,里面斜斜的冒出一个花椒树的枝杈来,那枝杈还微微冒着青烟,诶,原来那小童儿,竟是寄生在白公子这个大树里面的小花椒树么? “本神也瞧出来了,他的内丹残损,在你这里修补对罢?看不出来,你一直明哲保身,今日倒为着个小花椒树强出头,冒风险。”龙井摩挲着小童儿的头:“你且放心,女子们那边,本神已经出面把事情压下去了,想来你气血也收够了吧?竟也手下留情,没有吸干那个北落。本神也瞧出来,是给幽冥蚁咬了罢?那一截子烂木头,本神已然给烧了去。” 原来龙井假扮成女子,是要激起姐儿们的同情心,把争宠的意气之争平复下去,我心里不由一阵钦佩,不想这吊儿郎当的龙神爷,居然细致的照顾到姐儿们的情绪。 “你还说本公子,你还不是一样,心软可要不得,得罪了幽冥蚁后,可不是好玩儿的。”白公子黯然的看着那小花椒树的枝杈:“眼瞧着这孩子刚刚修成人形,偏偏给一窝幽冥蚁相中了,要来啃咬他的精气,本公子发觉的时候,这孩子几乎要被吸干了,本公子本不想管,可不知为何,见了他,便想起本公子年少的时候,……” “只不过啃咬你那甘甜槐花的,不是幽冥蚁,是本神的馋嘴,嚯嚯嚯嚯……”龙井居然还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所以你才在花期出行,只怕耽误了时辰,小花椒树妖被活生生咬死了吧。” “谁说不是呢!”白公子翻了龙井一眼:“你也知道,我们树妖与幽冥蚁向来是这个关系,得罪不起,又没有办法摆脱。眼下烧了那幽冥蚁寄生的枝干,麻烦是你自己惹的,幽冥蚁后计较起来你烧了她的子孙,跟本公子与小童儿可没有干系。” “幽冥蚁后看来还真是妖界的一霸呐……”龙井摸摸下巴:“不用说,本神这次得罪了她,改日定然会上门来向本神讨要说法了,小白,你说怎么跟她讨要了蚁蛋来红烧了吃呢?” “你要是开的了这个口,尽管试试看。”白公子面部又抽搐起来:“我本以为你早已与香片远走高飞,才独自前来,只怕你跟着蹚浑水,谁知道小童儿却给你捉了去,本公子还在想办法要回小童儿,如今你却又找上门来,人间的事情你还忙不过来,妖界的麻烦事你还要抓上一把。” “闲着也是闲着。”龙井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小白,你身上好香,让我尝一尝那甜槐花,许久不曾尝过,闻到香气,可又勾起馋虫来了……” 白公子推开龙井:“插手职责之外的事情,你有的忙,说不准过几天,宵婆也要找你尝尝五毒蜂王浆。” “宵婆……”龙井眯起桃花大眼:“小白,你便是妖界的,正好把那宵婆的来历说与本神知道,本神与妖界也算打了许久的交道,可是除了听说宵婆比一些神灵的道行还要高深,算得上三界的前辈之外,别的还真不清楚,她是怎生一举消灭了历史悠久的九尾狐家族,坐上妖界第一把交椅的?” 第29章:树阴摇月蛟螭走(四) “本公子劝你别问。”白公子眨眨眼睛:“拔出萝卜带起泥,后果若是教你知道了,免不得平添苦恼。” “说与本神知道怕甚么?”龙井瞪圆了眼睛:“本神可是吐纳天地的吞天神兽……” “你的出身,三界谁不知道?能把你都蒙在鼓里的事情,想也知道不是小事情。”白公子从怀中取出一颗碧绿的小球,那小球散发着花椒的清香气息,在暗夜里盈盈发光;“虽说那女子气血吸的不算太足,好歹那幽冥蚁给你烧下去,小花椒树的命算是保住了。” 那小球自己飘飘荡荡的飞到了半空中,融化在了那小花椒树里。 那小童儿这才能开口说话,对龙井纳头便拜:“多谢龙神爷与主上的救命之恩!碧满无以为报!“ 原来这小花椒树叫碧满,也真是个好名字。 碧满又冲着我拜了一拜:“小姐姐为碧满仗义执言,碧满也铭感于心。” 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忙扶起他说:“你,你别客气,我当时也不知道龙神爷烧你的头发是为了烧去那劳什子幽冥蚁救你,无知无知,险些误了大事。” “傻狍子向来傻的可笑,也不是一次两次自作聪明了。”龙井哂笑道。 “添乱!添乱!”瓜片早忘了跟那碧满争宠时的不愉快,跟着鸹噪起来。 白公子道:“那还有一事,本公子既然见到了你,也不得不多说一句。” 龙井笑道:“小白,你又要说什么好话与本神听?莫非为着这个人情,要把自己的槐花与本神吃个够本?” 白公子蹙起了眉头:“你还是少说些废话罢!本公子听说你得罪的人不少,你的妖薄已经给人寻了去,里面的妖怪已然给放出来了。” “是么?”龙井挑起眉毛:“这件事情,本神心里早有准备,当年妖薄便被毁坏过一次,现如今索性给丢了,里面的妖怪除了这瓜片忠心耿耿,其余的自然各寻出路。” “你失了妖薄,自然越快找到越好,伺候各种麻烦事,你还是能少沾染就少沾染吧!就好比幽冥蚁后,素来是在妖界以独断霸道,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出名……”白公子还没说完,龙井变接口道:“幽冥蚁后若是从妖界前来与本神讨说法,本神要来蚁蛋,定然分些给你。” “你这样不正经,好歹不分,本公子也无话可说了。”白公子一甩袖子:“本公子花期将过,这场风吹完,本公子便要带碧满童儿回西疆了,眼下玄阴地上三界即将出现灾难祸患,我们树木粗苯,自然还是早先躲起来为好,免得殃及池鱼。” “人各有志,本神也就不留你并肩作战了。”龙井笑道:“又要就此别过了?” “嗯。”白公子点点头:“保重。” 碧满的给我们行了礼,主仆二人隐入槐树不见了。 龙井又尽情的闻了闻槐树的清香,回身便往龙神祠走。我忙也跟上,道:“不想那白公子竟然是一棵这么美丽的槐树……龙神爷,您上次不是说不知道这个香公子是甚么来路么?怎么的竟是故人?” 龙井笑道:“世上槐树花妖成千上万,就算槐树香气本神闻到,也并不知道是哪一个。” 我愈发惊奇了:“可是梅菜与那白公子的交集,龙神爷竟如同亲眼瞧见一般,梅菜只当……” “怕是你这傻狍子真以为本神无所不能了。”龙井哂笑道:“说来可笑,是有几个女子来龙神祠供奉,将事情头尾分毫不差的讲述了个明白,求本神施了神通,把白公子的宠爱分些到她们身上,金叶子赏人不手软,也是从她们嘴里听来的,听闻你也被带出去游玩,本神猜也猜到了。” “……龙神爷明察秋毫,确实教人佩服。”龙神爷这种观察细致入微的本领怕是比神通还要难得些。 “当初听你说女子们失了气血,就被抛弃,还有那小童儿口不能言,显然是失去了内丹,本神只当那槐树花妖自己深受创伤,拿那花椒树的内丹补气,还有些疑惑,一个小妖的内丹,能有何用处,何苦夺了来,直到见到小童儿,方明白了各种曲折。”龙井若有所思的说道。 “碧满也确实怪可怜的……还好白公子并不是穷凶极恶,没有把北落姑娘吸干净,而是手下留情……”我想起北落姑娘的痴情,也叹了口气。 “哈哈哈,他一直心软,对小花椒树尚如此,又怎么会伤及到他喜爱的人类。”龙井回头望了一眼那一树繁花似锦,道:“只委屈了他自己,本神原想不到竟然是他,千里迢迢到这玄阴地来,原是只为了救那碧满童儿。” 我连连点头:“连梅菜也听说成材的树木不能迁徙,动则伤根,不易久存,何况那么大的一棵树,想来白公子救碧满心切,才千里迢迢的赶来找气血医治碧满,其实若是姐儿知晓能帮助碧满,说不定自己个主动便会献出气血……” “不仅不能迁徙,花期更是危险,他一年开一次花,便耗费半年的精气,只是那厮贪恋香气,非要孤芳自赏,一边开花一边迁徙,一边还要给碧满医治,着实难为他了,此行不知道损耗多少修行。”龙井笑道:“瞧着是苦的,放在嘴里才知道是甜的,可不就是刺槐花的模样么!” 我想起那白公子的话,忙问:“若是那白公子口中的幽冥蚁后当真来寻龙神爷的麻烦,可如何是好?龙神爷可有对策?” 龙井依旧不以为意的笑道:“嚯嚯嚯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她当真上门寻晦气,再想着蚁蛋是水煮还是红烧。” 龙神爷又是化身白公子的家眷博取同情,平息了姐儿之间的纷争,又是不惜得罪甚么幽冥蚁后来救碧满,也是嘴硬心软的一个神仙呐!这句话我搁在肚子里,却怎么也没说出来。 月色溶溶,落英纷飞,香气袭人,春日的暖意袭过来,当真教人心旷神怡。 第30章: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一) 第二日,烟雨阁竟然也开始来了恩客,想必各种传言日子久了,不攻自破,毕竟没有几个真的见了鬼的,而烟雨阁居然沾染了白公子身上那浓郁的香气,经久不散,也教烟雨阁更出名了,文人墨客吟咏着“花气袭人知昼暖”,都说是梦到了花神在烟雨阁,一闻果然不假,边吟诵边在花厅里吃茶吃的正有滋味,烟雨阁竟重新热闹了起来。 难道说,这香气和梦境,是白公子为了烟雨阁姐儿付出的气血,留下的回礼么?去龙神祠拜访供奉,只闻见龙神祠那槐花异香更甚,进门瞧见龙井正半躺不躺的斜倚在供桌上,手里拿着一个瓷罐子,在用修长的手指粘里面透明的汁液送进嘴里吃。 瓜片垂涎欲滴,大嚷着:“给我,给我!” 龙井不耐烦道:“去去去,小白留给本神的,才不给你,粘住了你的鹦鹉嘴,听不到你鸹噪,龙神祠太清净,反倒是不美。” 我忍不住问:“龙神爷,这是何物?为何如此异香?” 龙井笑道:“小白别别扭扭,说是不让本神吃他身上生出的槐花,倒还是在花期结束之前,托玉王蜂收了一瓶子槐花蜜给本神送了来。”又冲供桌里面努努嘴:“还有一箩筐最顶尖的嫩花椒芽。” 原来如此,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白公子与龙神爷,还真是一类人呐! “花椒芽交与梅菜,梅菜托爹爹给龙神爷做花椒芽肉丁炸酱面吃罢!”我自告奋勇的说。 “如此甚好,”龙神爷浅浅一笑:“傻狍子终究还是同以前一样了。” 春日里风大,这几日一直在刮风,夜间能听到狂风呼啸着从房顶吹过,能听到梁子被挤压的声响。 从窗缝里渗透进来的,除了风沙,还有新鲜的树叶子被揉碎的味道,早起开门,风刚刚住了,街角上都是些五色的花瓣和折断的嫩枝杈,本来花木扶疏的春景被蹂躏的支离凌乱。 紫玉钗街上早起开铺子的人们打着哈欠互相招呼着,都说:“昨天晚上的风真大!” “是啊,呼呼的,只怕房顶子给吹下来!” “若是有人上街,只怕人也得风筝一般吹到天上去呐!” 青石板街倒是给风吹得干干净净,石板缝里的风沙都给吹走了。 几日不曾下雨,只觉得天干物燥,碧油油的艾草团子十分讨喜,成了时下点心的新宠。 在山坡上掐了满把嫩嫩的艾草尖儿,兜回家来择干净,过水焯一焯,挤干了水分,细细添水剁成艾草浆,再以细纱布包上,将汁水挤出,艾草浆加水煮沸,拌入糯米粉内揉搓均匀,白生生的糯米粉便裹了艾草浆,成了讨喜的绿色。 以芝麻花生,或者红糖,或者豆沙,或者薯泥调好了味道做馅子,将艾草糯米团作皮兜进去,揉搓成圆圆小团,待水沸后搁上笼屉蒸,慢慢便有艾草那独特的清香味道飘出来,引得人垂涎欲滴。 出了笼屉,但见一个个圆圆的小团子光滑圆润,吃进嘴里,又软又粘的糯米面带着淡淡苦味的艾草味道,在触及到香甜的馅料,清香伴着甜香,开胃又暖心,教人吃了一个有一个,软糯美味,简直不想停下来。 不过糯米难以消化,自然还是少吃为妙,吃一个新鲜意思,已经教人大为满足。 水晶姑娘喜好这种艾草团子,已经提前给爹打好了招呼,吃过早饭,我便提着篮子往烟雨阁送去了。 没想到才到了烟雨阁大门口外,只见一大群人正围成了一团,不知道在议论些甚么。 我一看有热闹可瞧,仗着瘦小,也挤了进去看,只当是又有卖艺的玩儿杂耍,没料想却是一个年轻女子躺在青石板街上,只穿着薄薄的春衫,脸朝下俯卧着,发丝凌乱,似乎昏迷不醒。 人们虽说围观,却都不大敢近看,都议论着:“该不会是那一个大户人家私自逃出来的小妾,遇上了大风,病在了这里?” “看哪个样子,只怕不像活着的了……”一个老婆婆说:“哪里有人脸冲下躺着!” “这姑娘细品嫩肉,只怕不是过苦日子的……” “莫非是山贼劫来的大户人家小姐?” “你们呀,守着莺莺燕燕的烟雨阁,倒还往远处猜!”一个形容猥琐的赖汉悄悄指着烟雨阁道:“说不准,是烟雨阁的姐儿,受不了鸨母的虐待,自尽在这烟雨阁门口,以示冤屈呐!” “放你妈的驴屁!”一个又尖又细阴测测的声音响了起来:“胡三儿,老娘瞧着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日日眼巴巴的往我们这烟雨阁里望,兜里却连个铜板子也没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说,竟敢还往我们这泼起脏水来!” 我们回头一看,原来是罗妈妈携着丫鬟小厮,浩浩荡荡的出来,正瞪着眼睛,叉着腰,指着胡三道:“有钱便是客,兜里干净,嘴倒是不干净!我们烟雨阁怎么会有你那么下作?” 胡三儿一看罗妈妈亲自出场,吓得夹脚在一声高似一声的叫骂声里抱头鼠窜了。 “贼眉鼠眼的东西!就是个怂货!”罗妈妈斗志昂扬,意犹未尽的啐道。 旁人一看罗妈妈这招不得惹不得的模样,有的抬脚走了,有的凑上去赔笑问道:“罗妈妈,既然这姑娘不是烟雨阁的,怎会偏巧躺在宝地门口?罗妈妈识得么?” “这谁知道!”罗妈妈皱起了扫帚眉:“好死不死,死在我烟雨阁门口,没得晦气!” 说着过去试着翻动一下那女子,那女子半晌方微微发出:“哎呦……”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 “没死!”罗妈妈先是一愣,仰了脸便喊道:“小秋,还不速速去请回春堂的黄大夫来!”又指着一个小厮命令道:“速速去报官!说这里有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别是逃犯什么的,我们烟雨阁可不想粘连这层关系,到时候有嘴说不清,谁担得了这个责任!” 第31章: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二) 小厮和丫鬟闻声,赶紧又是去寻大夫来,又是去报官,罗妈妈弯下身摇晃那个女子:“起来!起来!我们可没得罪你,我们清清白白,打开店面做生意,你好死不死死在我们门口,损失了我们烟雨阁的名声,你赔得起么!” 那女子闻声,微微一动,转过脸来,虚弱的问道:“这里,是哪里……” “你又没死,装什么死长虫?”罗妈妈站起来,斥骂道:“你是谁家的?躺在我们门口作甚?要死给老娘死远点!别脏了我们门口!” 那个女子纤薄如纸,勉强支起身子,犹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她一张白净净瓜子脸,长得清秀玲珑,端的一副娇柔模样,青丝散乱,面上也没有妆容,有些灰败憔悴,但难掩那出色的容貌,且衣着虽单薄,也瞧得出是上等的货色。 罗妈妈端详端详她,似乎觉得她很有些来历,面色和缓下来,问道:“老娘只问,你到底是谁?” “我……”那个女子支起头来,满面困惑:“我是谁?我,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你是怎么来的?”罗妈妈有点不信,但仍耐心问道。 “好像是……腾云驾雾飞过来的……”那个女子倒是十分自然,似乎根本没觉得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啥个?”罗妈妈瞪起眼睛:“你你该不会是光天化日之下,装疯卖傻吧?” 围观众人禁不住也交头接耳,絮絮叨叨:“该不会,这女子本便是个疯子罢?难不成是家中走失出来?” “可是看那模样,楚楚可怜,倒不十分像是疯子……” “咄,疯子是疯了心智,外面怎生看得出来?” 那女子尚未答话,黄先生背着药箱呼哧呼哧的跑了来,丫鬟帮他拨开了人群,那女子迷惑的看着黄先生,黄先生顾不得多问,把其脉搏,片刻,道:“姑娘极为虚弱,气血两虚,可是几日不曾用餐了?” 那女子依旧犹疑的看着黄先生:“我不记得了……” “咦?”黄先生倒抽一口凉气:“难不成,你是受到了惊吓,或者是头部受了伤,影响了心神?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是,”那女子点点头:“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统统不记得了,头脑里只一片空白,怎么使劲儿,也想不起来,只觉得,我一直在飞……” 黄先生望向罗妈妈:“怕是需要多多静养,万万不能再受刺激,罗妈妈且耐心着点,不要打骂为好,任由她自己慢慢想起来,不然逼得太紧,怕是留下一辈子都难以抚平的创伤……” 看来黄先生也只当这个女子是烟雨阁的一个姐儿,给罗妈妈虐打成这样子的。 “你个老东西,胡说甚么!”罗妈妈闻言,涨红了面孔,跳脚道:“老娘跟这个丫头子……”突然眼珠子一转,像是计上心来,忙道:“黄先生说的是,这个嘛,好生静养是免不了的,不管怎么着,也是个缘分,且便叫丫鬟们搭把手,照料照料,好了再计较。” “听说这里有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一个拉着长腔长调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原来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捕快,穿着皂衣,挎着刀,耀武扬威的赶开人群:“在哪里?给本捕快先过过眼!”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捕快,那个捕快一副白净面孔,文质彬彬,举手投足竟十分的斯文,只像是个秀才错穿了捕快的衣衫。 “啊呀,老身我道是谁,这不是苏捕头嘛!”罗妈妈脸上笑开了一朵花,颠着小脚儿迎上去,先从腰带里摸了几块碎银,藏在手帕子底下,借着与那苏捕头攀亲戚,将银两巧妙的塞进了苏捕头的怀里:“这不是……哎……也怪老身教导不严,这丫鬟们不识这位新来的姑娘,这姑娘害了热病,倒在门口,他们见着眼生,只当是来了外人生怕烟雨阁跟着沾包,火烧屁股似得便给报了官,给老爷添麻烦,真真是一个个的草包糊涂蛋!” 说着,罗妈妈用半寸有余的指甲点住了那个小厮的头:“见到不认识的姑娘,不往自己家里想,倒胳膊肘往外拐,着急忙慌的报官去了,赶着去投胎么!给老爷们添了麻烦,你这狗头也是担待的起的?” 那小厮只去了一趟,不想回来见是变了天地,一脸茫然,但那个小厮跟着罗妈妈日子久了,想必也是个心肠通透的伶俐人,只见他愣一愣,眨巴眨巴眼睛,领悟过来,赶紧来了个破桌子先伸腿,弯腰道:“原是我不懂事,没见过新来的姑娘,见跪伏到这里,只当是碰瓷找麻烦的,一时多事,便去报知了官爷,实实是我的不是,还往苏捕头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 围观的人心下也猜明白了几分,这罗妈妈见那女子想不起来前尘往事,必定是有心将那姑娘做个天上掉下的馅饼,充进烟雨阁里,省下了买人的开销。 一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有个大爷看不下去了,道:“苏捕头,这个女子罗妈妈本说是不识得的,想来……” “咄!”罗妈妈一听那大爷要拆穿花样儿,忙道:“你这老二,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不信的话,你只问问她,说的出说不出自己是哪里来的?” 苏捕头收下了银子,怎么办事自然一清二楚,含笑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那女子自然答不出,眨巴着清水大眼求助似得看着醒来第一个见到的罗妈妈。 罗妈妈自然得意非凡,忙道:“你若是想着敲些个酒水,言明就是了,何苦在青天大老爷面前做鬼?这丫头天生是痴呆病,这才给家里人卖到了烟雨阁,因无人看管走了出来,犯了病倒在门口,才引出这么多故事,改日我请你吃席,可好?如若不然,老爷带你上堂作证,对答不出,判你一个诬陷造谣,你这老身子骨禁得起几板子?” 第32章: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三) 苏捕头也道:“既然是他们烟雨阁自己的事,旁人还是莫要插手为好,也免得给大老爷添麻烦,大老爷日理万机,劳顿非常,大老爷体恤民情,咱们做百姓的,也该知情识趣,不为大人分忧,也莫要给大人添扰。” 众百姓一听,见苏捕头收了这罗妈妈的好处,一字一句都向着罗妈妈说话,也都敢怒不敢言,噤声不语,闹大了只怕也是个冤狱。老大爷一看自己孤掌难鸣,也只得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偏偏那秀才模样的捕快似乎木讷的很,不曾看出其中机关,道:“既然这姑娘有疯病,是买来的,那也该有姓名契约,一看便知。” “青天大老爷!”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救那女子出火坑吧!” “谁他妈的藏头露尾,在后面放屁!”罗妈妈脸色大变,吼道:“若是想着在明察秋毫的苏捕头面前弄鬼,可真真是打错了算盘!” 苏捕快只做甚么都没听到,心满意足的摸着肚子,带着犹自喋喋不休的秀才捕快,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罗妈妈大喜,依次白了众人一眼:“你们还是知写好歹罢!我们烟雨阁,那可是皇城根下的买卖,谁也不怕!”说着带人将那女子扶进了烟雨阁。 人们不禁议论纷纷,但个个空口无凭,眼见着罗妈妈与那捕快又有关系,也只得为那女子嗟叹一番,各自散去了。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尚且提着一篮子艾草团子,忙不迭也跟在罗妈妈背后进烟雨阁去了。 一路上看着罗妈妈一扭一扭的背影,心下合计着,不若将事情告诉莫先生,想必莫先生定能还那女子一个公道。烟雨阁能管的了罗妈妈的,也就只有莫先生了。 自打管事婆婆回家养老,烟雨阁的内院便成了罗妈妈的天下,莫先生管理账目,有罗妈妈帮着分忧,倒是一向信任罗妈妈。 我见那姑娘可怜,也不愿意让她落入罗妈妈魔爪受罪,可是我一个小丫头,人微言轻,自然说不上话,心里便打定主意,得把事情诉与莫先生,教他来做主,一定公允。 那姑娘给罗妈妈带到了花厅,一众姐儿早听到了外面吵嚷,也没人去睡,全闻声出来瞧热闹,那姑娘拘谨的看着四周,话也说不出来。 鸳鸯姑娘先问:“妈妈,我听说烟雨阁门口给大风刮来了一个女子,就是她么?” 罗妈妈得意非凡的点点头:“可不是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看她怪可怜的,便一时心软,带进了烟雨阁。”便把来龙去脉尽数与姐儿们说了一遍。 女子名节进了这青楼楚馆自然尽毁,罗妈妈这么做,也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琉璃姑娘忙上前道:“哎呀,原来是天定的缘分,大风吹来了一个姐妹,以后你也不必客气,只当烟雨阁是你的家就是了,说起来,你当真甚么都不曾记得?” 那姑娘拘谨的摇摇头:“确实一概忘了。” 罗妈妈一拍手:“哎呀,那黄先生只说她几日未进水米,当然饿了。快,来人上点吃食……”罗妈妈眼睛一转瞧见了我,忙道:“梅菜,你送的甚么点心?倒在这里看起野眼来了!拿过来与这姑娘用!” 我忙道:“是与水晶姑娘的艾草团子,待梅菜与水晶姑娘打一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罗妈妈上前劈手夺过了篮子:“你现在倒装起伶俐来!几个团子值得了甚么?” 说着瞪我一眼,将那团子取出,摆在青瓷荷花瓣儿大盘子里与那姑娘送到口边:“姑娘,来,这艾草清心明目,最合适急火攻心的!你饿了,且尝尝滋味。” 那姑娘似是当真饿的够呛,礼让一下,也就吃了起来,姿态文雅,举止稳重,瞧得出断然不是寒门小户出身。 罗妈妈越看越喜欢,连声道:“啧啧,好一个姑娘,妈妈我从头到脚都喜欢!不如你先留在烟雨阁,待你想起来前尘往事,再走不迟,不然的话,你一个弱质女子,要走到哪里去?可也教人放心不下!” 那姑娘忙谢了罗妈妈,道:“多谢妈妈这等心善,我虽不记得自己的由来,可是人情世故,针线笔墨,俱略通一二的,如蒙不弃,愿意留下来,好歹帮衬帮衬,也不白吃饭。” “好好好……”罗妈妈喜得眉不见眼见:“好姑娘,果然是个知冷知热,心疼人的!不是大户里出来,又怎懂得这许多?你且安心留下,妈妈也给你四下里打听着,他日若是有人寻你,妈妈定然再送你归去。” “多谢妈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那姑娘便要行礼,罗妈妈忙扶了起来,笑道:“姑娘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们也不好称呼,不如先给姑娘也起一个花名儿,叫起来也方便。” “不过是个称谓,全凭妈妈做主。”那姑娘道。 “大风吹来的姑娘……”罗妈妈笑道:“有了!就叫落花,怎么样?” “好名字!”一众姐儿全交口称赞起来:“又风雅,也不落俗套。” 那姑娘也点点头,认了名字。 这时几个小厮着急忙慌的架着一个口中哎呦哎呦直叫的童儿往外走,罗妈妈一眼斜见了,忙道:“你们几个火烧屁股了,这是往哪儿去?还不来认认新来的姑娘,免得闹了笑话!” 一个小厮答道:“妈妈,不是我们不知礼,实在是童儿赶着去瞧黄先生!刚才他在后厨里炸麻花,一下子脚下一滑,一只手按到了油锅里,再不去医治,只怕……” “什么?”罗妈妈也大惊失色,忙过去看伤情,口中还骂到:“你瞎了!哪有人把手搁进油锅,你要炸鸭掌,也没人吃你的!残废了手,管教你媳妇都娶不上一房!” 落花姑娘也跟着上前看了看,只见那童儿一只手烫的紫红紫红,满是燎泡,惨不忍睹,眼里正含着泪花儿,十分可怜。 落花姑娘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纤纤十指握在了那童儿手上,一众人全呆了,一个小厮忙道:“不是我们不知好歹,知道姑娘心疼他,可是这种烫伤碰不得……” 落花姑娘松开了手,柔声问童儿:“还疼么?” 我低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童儿刚才还教人不忍直视的手,现下里竟然白嫩如初,一点烫伤过得痕迹也没留下。 第33章: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四) “诶……”众人异口同声,全惊呼起来。 “神了……神了……”那童儿瞪着眼睛,张了嘴,举起手来左看右看,实实在在是一只白嫩嫩的手,半个燎泡也没有,我直疑心自己眼花,可是揉揉眼睛在看,小童儿的手果然还是毫发无伤。 “这……”罗妈妈鼓起眼睛:“你……你究竟是……” “妈妈,我是真想不起来为何我有这样本事了,但是能救了这小兄弟,我可是高兴得很。”落花姑娘莞尔笑道。 鸦雀无声了一阵,北落姑娘先说:“这……她说自己腾云驾雾,该不会是天上坠下来的神仙罢?” “是是是……一定是给那晚上的邪风从瑶池里吹落下来的神仙,要不然怎会有这样大的神通!” “怪道这样的举止文雅,落落大方,还心怀慈悲,一定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霎时间姐儿们议论纷纷,众说纷纭,罗妈妈也给听愣了,似乎想起来了自己的邪念,白了面孔,怕给北落姑娘发觉,忙破桌子先伸腿,颇有些慌张的说:“不知道仙姑下凡,老婆子有眼无珠,动了歹意,往仙姑莫怪,老婆子定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说着双膝一软,竟然直直跪了下来。 “妈妈万勿如此!”落花姑娘慌忙扶了起来:“若我当真是神仙,又怎会稀里糊涂,忘却一切……” 正说着,莫先生似乎听闻了事情的由来,也急匆匆的赶了来,拉过罗妈妈,对罗妈妈低声说道:“这姑娘来路不明,又有那种神通,看她可怜,收留自然也算一桩善事,但断断不能叫她与一般姐儿似得迎来送往……” 罗妈妈忙道:“知道啦!自然不敢在仙姑面前造次!” “仙姑不仙姑的还说不好。”莫先生窥探了一下落花姑娘:“有这种本事,不是妖怪就阿弥陀佛了。” 罗妈妈一听,忙点了点头:“还是先生高瞻远瞩,眼下如何是好?” 莫先生皱起眉毛:“请神容易送神难,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她赶出去,还是先周到照顾着,静观其变,你也管严了嘴巴,万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先生说的很是……”罗妈妈懊恼不已:“本以为大风吹了她来,是天上掉馅饼,白来了一棵摇钱树,不想……” “你也是的,就算她没有神通,普通人家的女儿,你带进咱们这样地方,也是趁人之危,不怎么光彩,赚钱也不能这样赚……”莫先生看了那落花姑娘一眼:“如此,你且好生招待,万万不要造次。” 罗妈妈忙点头应下了,一抬头看见我在听蹭,忙曲起指头给了我一个爆栗:“去去去,你又不是烟雨阁的人,跟着凑什么热闹,赶紧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说着把我推开,自顾自去逢迎落花姑娘了。 我见着此情此景,只想起来一句龙井说过的话,便是:“事出反常必为妖。” 横竖艾草团子已经给了落花姑娘,我提起篮子便往龙神祠跑了去。 龙井正躺在供桌上望天,似乎十分无聊,不时伸出手去抓苍蝇,倒是一抓一个准儿,抓完又放,放完又抓,简直如同诸葛亮对孟获七擒七纵一样,可怜那苍蝇晕头转向,生无可恋,飞也飞不动了。 瓜片正在用橙红小嘴儿清理自己身上鲜绿色的羽毛,抬眼看到我,忙喊道:傻狍子来了!傻狍子来了!” 龙井一翻身起来,双目炯炯的望着我:“嚯嚯嚯,似乎是艾草团子的清香味儿,傻狍子,还不速速供奉!” 我忙道:“龙神爷,别的先不说,似乎昨日那个大风,吹了一位了不得的人在烟雨阁门口呐!” “甚么人?”龙井显得兴趣缺缺:“c艾草团子不包豆沙,包上咸肉火腿或者腌蛋黄,不知甚么滋味。”说着喉结一滚,似乎吞下来了一口口水。 “龙神爷,那个姑娘当真十分了得!”我急忙说:“您不知道……”边把刚才瞧到的一切告诉了龙井。 龙井眼珠子一转:“哦?你说治病救人的仙姑?这倒是新鲜故事,那个仙姑腾云驾雾,来头还当真不小,嚯嚯嚯……” “龙神爷,那真的是一个仙姑吗?”我忙问:“仙姑又怎么会想不起自己的事情呢?” “一种可能,是仙人被贬謫,可是被贬謫,又不会带着法术,又或者,她不过是假装不记得,另有图谋,再或者……”龙井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她根本就不是甚么仙姑。” 我给龙井这云山雾罩的话弄得稀里糊涂,又怕追问起来显得自己太笨,反倒是没有面子,只好问道:“那依龙神爷的意思,眼下如何是好?” 龙井粲然一笑:“自然是,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跟莫先生唱的同一出。 自此以后,落花姑娘仙姑的名声传出去好远,京城里人人知道烟雨阁来了一位神通广大,包治百病的活神仙,日日排着队请落花姑娘看病的人排了半条紫玉钗街,不少外地人也大老远的慕名前来。 落花姑娘也不厌其烦,最最温柔和气,不管来的是家财万贯的豪富,还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总是伸出手来,好生医治,没有一个不灵验的,大街上孩童们纷纷传唱:“紫玉钗,烟雨阁,落花姑娘是活佛,救苦救难显神通,百姓福祉,喜乐乐!” 一时间,京城医馆药房,俱没了生意,大夫们只得苦了脸,坐在铺子门口摇扇子诉苦,说是仙姑这一来,可是没了他们的活路。 这天奉罗妈妈的命令,去给看病的落花姑娘送蜂蜜红枣茶润喉,但见有一个怪里怪气的胡人一直在路口盯着落花姑娘,脸色十分奇异,似乎心怀不轨。 我多了个心眼儿,送完了蜂蜜红枣茶也不曾走,只留意着那个胡人。 第34章: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五) 那个胡人黧黑脸膛,一把大黑胡子遮了下半边脸,只余一双阴鹜的眼睛,一个尖锐的鹰勾鼻子,玄色衣裤,披着金色大氅,戴着镶宝石的帽子,浑身装扮十分豪奢,胡人前往京城买卖香料珠宝,大多是腰缠万贯的富豪,向来出入烟雨阁的胡人都是一掷千金,不在话下。 看那个胡人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来瞧病的,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个胡人过来,左右看了看,认定了我,低声用不大正宗的京城话问道:“小丫头,你是这个地方的人吗?那个女的什么来头?”边冲着落花姑娘呶嘴。 我自然是防备着这个胡人,只说道:“先生打听这个做甚么?” 那胡人犹豫了一下,搓搓手,道:“既然你这么问,想来你是知道了……”说着说着,突然变戏法似得张开一只手,那手里正托着一颗指头大的夜明珠:“呶,你把这个女的来历告诉我,这个,给你。” 我看到这种东西,自然唬了一跳,忙道:“我……我一个小丫头,自然不敢要这种东西……” 那夜明珠个头儿又大又圆润,周身一层氤氲荧光,瞧得出是价值连城,那胡人嘿嘿一笑:“不打紧……你拿了这珠子,此生再也不用替别人端茶送水……” “你这番帮鬼子,对着小丫头鬼鬼祟祟的作甚呢?”莫先生正巧经过,看见这胡人形迹可疑,忙张开嗓子喊起来。 胡人给莫先生这大嗓门唬的一颤,几乎没抓稳那颗珠子,忙道:“我不是坏人,你可是这个烟雨阁管事的?” 莫先生威风凛凛的说:“老夫便是,你有何贵干?”边把我拉到身后去。 那胡人似乎见到了救命稻草,忙道:“哎呀!可幸亏我运气好,见到了先生,先生,实不相瞒,你们这烟雨阁,可要大祸临头啦!” “放屁!”莫先生勃然大怒:“你这番帮鬼子,满口胡吣些甚么鬼话?” “是真的!”那胡人不顾莫先生那雷霆万钧的脸色,忙凑近了,道:“实不相瞒,我也算有点法术在身,辨妖识鬼,不在话下,那个女子……”边悄悄指着落花姑娘道:“不是普通人,是个了不得的妖怪呐!” “你说啥?”我和莫先生异口同声:“妖怪?” “不仅仅是个妖怪,还是个能带来祸患的妖怪!”那胡人见我们这模样,越发故弄玄虚起来。 “此话怎讲?”莫先生听的一愣一愣的:“对了,这位胡人大师怎么称呼?” 那胡人摸着胡须,道:“我叫扫那热,是一个巫师,在我们西域,也算得上一个名头响当当的人物,来来往往的这些西域商人,没有不认识我的。不过若是你记不住的话,可以喊我的汉文名字,老邢。” “原来是老邢大师!”莫先生忙道:“老夫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老邢大师可否到内院详谈?” 老邢大师一看莫先生换了面孔,忙点点头,进了内院,我也要跟上,莫先生直往后驱赶我:“小孩子家家,你去作甚?” 我忙道:“梅菜我可是龙神使者,跟着听听西域法术,有什么不对?莫先生要是不让我去,我便祝祷给龙神爷知道。” “你这鬼东西!”莫先生叹口气,也就不管我了。 老邢法师端坐在上首,我忙过去奉上珠兰茶,老邢法师使用盖碗的手法非常娴熟,看得出来在京城已经待了很久。 莫先生待老邢法师喝了茶,忙不迭的问道:“那落花姑娘,究竟是个甚么来路?” 老邢法师看了莫先生一眼,摇摇头:“你们啊,一时心软,收留了祸患,哪里是个姑娘,分明是个妖孽!” “妖孽……”莫先生青白了面孔,忙道:“那,那究竟是何种妖孽?” “她是怎生到你们烟雨阁门口的?”老邢法师问道。 “说到她的来历,也确实出奇,”莫先生忙道:“前些日子,有一次刮了大风,风住了,那落花姑娘便倒卧在我烟雨阁的大门口,说是气血虚弱,也忘记了前尘往事,这事情还还引来了不少的麻烦,我们院里的罗妈妈便收留了她,让她在这里休养,谁知道,她竟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还妙手回春呐!啐!”老邢法师道:“你们肉眼凡胎,直把罗刹当做了菩萨,她哪里是治病救人,那可是在吸取人的精气,补上自己道行的亏空呐!” “吸取精气?”莫先生忙道:“但请老邢法师细说,老夫愿闻其详!” “哼哼,依我之见,这玉面罗刹分明便是冥界的恶鬼,不知为何,受了伤,逃到了这里来疗伤,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这里是三界的交叉口,有名的玄阴地!” “玄阴地?”莫先生皱起了眉头:“敢问玄阴地是?老夫在此居住多年,从未听说过……” “说了你也不懂!”老邢法师挥挥手,几颗金刚钻的大戒指映着阳光熠熠生辉:“你们这里怪事不断,对是不对?” “对呀!”莫先生忙说:“这几年来,我们这里大事小事不断,也都难以解释,之后又不了了之,耽误了不少买卖!” “那不就是了,这里的阴气本便是滋补之物,迎着十五的圆月亮,更是能让妖鬼的修炼事半功倍,这里本便是阴气大盛,还盖了女子云集的妓院,所以仙妖狐鬼在此游荡,毫不稀奇。” “这么说来,我们这里还是仙妖狐鬼的宝地?”莫先生的手直哆嗦,但仍然不敢完全相信:“我拉住莫先生,道:“不知那老邢大师说的有几分可信?落花姑娘看上去心善的很,不像是妖鬼啊!” “你要是不信,便看着吧!什么时候等那玉面罗刹露出了马脚,再来寻我,不过,只怕便是迟了。”老邢法师捋着硬扎扎的胡子有模有样的说道。 莫先生迟疑了一下,可能觉得这老邢法师还是空口无凭,便道:“捉贼也要拿赃,眼下那落花姑娘神的人心,在紫玉钗街乃至整个京城都是有名气的,不少达官贵人也仰赖她的本事,十分钦佩,贸然把她当妖怪捉起来,只怕是不妥。” 第35章: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一) 那老邢法师忙道:“这件事情,我也不急,这样吧,甚么时候你改主意,到那铁锚街香料铺子,只说寻老邢法师,伙计全都知道的。” 莫先生忙道:“这样最好,此次有劳法师了。” 老邢法师两手交叉,行了一个西域礼节,也便回去了。 我和莫先生送到门口,我忙问:“莫先生,您觉得这个法师说的是真的么?” 莫先生摇摇头:“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狐狸,早晚露出尾巴,到时候若当真有凭有据,那就由不得咱们不信了,不过眼下落花姑娘宅心仁厚,若是胡乱冤枉了,白白惹人心寒。” 莫先生就是莫先生,说话总是在理的。 不料那法师一语成箴,到了晚上,果然出了怪事。 掌灯了不大会,我正送了百合莲子羹和各样点心来,正在花厅里摆盘,却见到了那日里帮着罗妈妈的苏捕头,带着那秀才捕快,正在花厅里与几个姐儿说笑。 苏捕头一看就是见惯风月的人,而那秀才捕快则在花团锦簇之中满面通红,抓耳挠腮,显然局促不安。 那苏捕头举手投足,都是轻佻,年纪虽然不比我大几岁,可是瞧着十分老练。 一个姐儿正笑道:“兔子哥哥这样的妙人儿,还不知以后娶得一个什么样的老婆呐!” 原来那苏捕头竟然叫兔子么? 苏捕头笑道:“娶了老婆,管东管西,束手束脚,反倒是不美,浑不如现在这样,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着往那姐儿脸上抚弄了一下。 那姐儿含笑打开他的手,冲那秀才捕快道:“这个小哥儿倒好生老实,莫不是头一次来么?” 那苏捕头笑道:“理他作甚,多来几次,就该食髓知味了,”又往内堂看了一眼,轻声笑道:“那日给风刮过来的女子,竟成了甚么活菩萨,这话可是当真?” “自然不假。”那个姐儿笑道:“满京城风风雨雨,谁不知道?” “是么,”苏捕头道:“真还没看出来,竟如此有本事。我倒是也想见一见她,后背有个刀伤,也想着求那活菩萨给诊治诊治。” 正说着,落花姑娘自月牙门儿里一转,便进了花厅,那姐儿忙道:“难得活菩萨清闲,兔子哥哥还不过去求医?” 那苏捕头一笑,忙走过去,问:“落花姑娘,可有闲暇给我瞧瞧伤?” 落花姑娘微笑点一点头:“哪里?” 苏捕头作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皂衣脱下来,落花姑娘忙道:“不碍的,我隔着衣服触碰一下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苏捕头忙道:“给姑娘玉手触碰一下,那是无上的荣幸,好不容易碰到这个机会,姑娘就赏脸摸我一把吧!” 落花姑娘缩了手,红着面孔,道:“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苏捕头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道:“在这种地方,谁知道自重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欲拒还迎,方才有味道……”说着捉了落花姑娘的手,便往自己衣服里塞。 自然有姐儿知道那落花姑娘身份不同,不能随意轻薄的,可是也刚要上前劝阻的时候,只听秀才捕快喊道:“兔子,你可莫要太过分,人家不愿意,哪里有硬要占便宜的道理!”说着便走上前去。 说话间莫先生也来了,忙往这边跑过来:“苏捕头,且手下留情,听老夫说一句……” 莫先生的大嗓门话音未落,我突然觉着浑身一阵发凉,像是被一个很大的力道推搡着,忍不住紧紧抓住了桌子,这才稳下身来,方觉出整个花厅突然狂风大作,不仅吹灭了蜡烛,吹晃了灯笼,整个花厅的陈设也俱被吹得嘎吱作响,几个身子弱的姐儿站不住,竟给吹倒在地,苏捕头更甚,竟给狂风狠狠的拍到了南墙上,只听咚的一声,方从墙上滑下来,直撞的头晕眼花。 这个时候,风便跟起的时候一样突然的停了。 灯笼停止了摇晃,借着灯光,但见方才富丽堂皇的花厅已然一片狼藉,姐儿们更是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精心梳妆的仪容也都凌乱不堪,云鬓散乱,满面惊惶。 莫先生扶了扶歪了的方帽,才瞪着眼睛自言自语道:“这花厅之内,怎么会刮起风来……” 而那落花姑娘则还是呆立在原处,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只有她依旧是衣冠楚楚,头发都不曾散落了一根,仍是齐整模样。 那秀才捕快因为身子弱,早吹倒了,现下爬起来一看,但见那苏捕头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忙扑了过去:“兔子!兔子!你怎么样了?”边下狠手去掐人中,我忙也奉上茶,秀才捕快赶紧接过去,含了一口在嘴里便喷。 那苏捕头给喷了满脸满身的凉茶水,这才悠悠醒转,讷讷道:“风……好大的风……” “还说呢!”秀才捕快嗔道:“你不听劝,冒犯了仙姑,活该有此一劫!” 苏捕头直着身子坐起来,意味深长的看着落花姑娘:“那股风,倒像是冲着我吹过来的……” 莫先生一听,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脸都白了,只盯着落花姑娘:“这……” 落花姑娘忙道:“那风确实来到突然,倒像是替我解围似得……可不是太巧了么!” “巧,真巧!”莫先生讪讪的说:“春日里风大,原是如此……” “可是风再大,总不会在花厅里刮啊!”一个姐儿一边用抿子胡乱梳着鬓发,一边插嘴道:“这个风,倒像是来救那落花姑娘一般呐!莫不是落花姑娘当真是个仙姑,自有神灵附体?” “是啊,是啊,从来没听说过花厅能生风的!” “说起来,落花姑娘不也是被大风吹到烟雨阁门口的么,又有一身的神通,难不成,这落花姑娘竟然是风神下凡么……” “行了行了!”莫先生忙道:“你们且各忙各的,此次不过是赶巧了,你们莫要罗唣。” 第36章: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二) 姐儿们一看莫先生也发了话,只得怏怏不快的散去了,也还忍不住三五成群的议论个不止。 莫先生忙又对苏捕头赔礼道:“苏捕头也是辛苦劳顿,不过是来玩儿个痛快,不想却赶上了这等事,老夫心里也愧疚不已,不如包下一个清净的雅厅,老夫做东,请苏捕头……” “不必不必!”苏捕头忙截口道:“今日之事,我心里弄明白了几分也就是了,旁的不打紧。”说着看着落花姑娘,笑道:“今日不想出了此等异事,咱们也只得后会有期了。” 落花姑娘忙行了个万福,道:“今日大爷受惊了……” “怪不得你,怪我,怪我!”苏捕头说着,勉强由那秀才捕快支撑着站起身来:“告辞了!” 莫先生忙喊了小厮打灯笼,亲自护送那苏捕头出门去。 看着落花姑娘的神情,我心里越发起疑了,她当真甚么都记不起来了么?她这一身的本事,又是哪里来的呢?只可惜龙井卖关子不说,我也只得“静观其变”了。 第二天一早,我提着瓶子出来买豆油,便瞧见莫先生行色匆匆的往铁锚街上走,我忙跟过去,大喊一声:“莫先生,您一大早这是往哪里去?” 莫先生见是我,叹口气:“偏偏又遇到你这小鬼头,实话告诉你,老夫正是要到那铁锚街西域香料铺子去寻那老邢法师。” 我心里明白了大半,这莫先生定是见到昨天狂风席卷那一幕,认定了那落花姑娘就是老邢法师口中的妖孽。 我忙道:“可是梅菜觉着,那落花姑娘尚不曾害人,不若再……” “还不算害人?”莫先生怒道:“非要等她闹出了人命再来驱邪?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这便叫做未雨绸缪,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眼下谁又能开得了口,教她离开烟雨阁?还是交与那老邢法师置办来的合适。” 莫先生显然已经铁了心要请老邢法师收妖,我放心不下,豆油也不打了,跟着去了铁锚胡同,莫先生赶我也不走,没有办法,只得带着我找到了一家西域香料铺子。 那铺子门口正站着一个胡人,衣着打扮,与那老邢法师颇为相似。 莫先生行了礼,道:“烦请这位先生通报一声,说是紫玉钗街烟雨阁的账房莫先生来找老邢法师。” “你终于来了!”那胡人操着异域风情的京城话道:“老邢法师说算准了你们今天准来,叫我在这里等你们半天了!快跟我进来罢!”说着便把我们往铺子里引。 铺子里香料味道太浓烈,竟然有几分刺鼻。穿过细长的过道,后面一个大庭倒是花木扶疏,豁然开朗,铺着青石方砖,栽种着从未见过的西域花草。 老邢法师正端坐在一个太师椅上,冲我们微笑着行了个礼:“一猜你们今日准来,恭候已久了。” “神人啊!真是神人啊!”莫先生简直要三叩九拜,一表内心的钦佩。 “过奖啦!”老邢法师摇摇手:“怎么,那玉面罗刹可不是露出马脚了吗?” “正是!与法师说的分毫不差!”莫先生忙道:“法师啊,你可得想想办法……” “我此次到此,正是为了降妖除魔而来!”老邢法师壮志凌云的挥挥手:“依我看,那个玉面罗刹,是为了潜入这玄阴地的中心,披上人皮,化作了人形,假意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才得以住进来,大快朵颐,她是个看病的模样,好像是能解除凡人的病痛,实际则不然,她是连带着病气与精气,一起吸入腹中,待滋补好自己亏损之气,就要大口大口的吞吃你们的脑浆子了!” “原来如此哇……”莫先生听到“脑浆”二字,脸上直抽搐起来,忍不住一把抓住了老邢法师:“大师啊!你可得给我们想想办法!那个玉面罗刹……要如何祛除啊?” 老邢法师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你们是时来运转,遇到了本法师,本法师一低昂尽心竭力,把那玉面罗刹收服!” 莫先生感恩戴德,赶忙带着老邢法师走侧门避开落花姑娘,来到了烟雨阁,又着急忙慌的叫罗妈妈给老邢法师单独空出碧桃苑那个清净小院来居住,好伺机收妖。 我十分犹豫,要不要把老邢法师的事情告诉龙井呢?只是不知道龙井会不会嫌我烦扰?左不过他说要静观其变,横竖事情我早报告了,便静观其变吧! 还在发愣,一个小厮找到我:“梅菜,莫先生叫你晚上送些个牛羊肉做的吃食来,并些鲜果子,四色点心供品,给那法师吃了,晚上好捉妖的,万万不可轻慢了。” 我一听,忙道:“今晚便捉妖么?梅菜一定好好准备。” 小厮答应了就去了,我看着花厅里毫不知情的落花姑娘,心里颇有些忐忑。 走到龙神祠外,有点犹豫,还是借着供奉之名,跟龙神爷打探一下为妙。 想到这里,我便清一清喉咙,进了龙神祠。 龙井果然又在与瓜片玩儿牌九,赌的是一盘子芋泥菊花酥,瓜片垂涎欲滴,只眼巴巴的盯着点心。 可怜瓜片,似乎没见它赢过龙神爷一次。 龙井虽说知道我进来,可是头也不抬,只顾看自己手里的牌九,我只得讪讪道:“龙神爷好兴致,不知道今日手气怎么样?” 龙井笑道:“这瓜片玩儿牌九,要甚么运气,横竖不曾输过也就是了。” “这可奇了,怎生瓜片明知是输,还要与龙神爷赌呢?” “这又有何奇怪?”龙井笑道:“你明知道本神要静观其变,看那仙姑的热闹,怎生你还要急头白脸打探本神的动向呢?” 哎呀,不想心事早被龙井看穿,我只好笑道:“龙神爷英明,甚么都瞒不过您,既然如此,梅菜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您还不知道,莫先生把一个胡人法师请来捉妖啦!” “胡人?”龙井桃花大眼眨了眨,一丝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这次竟然还有胡人来凑热闹?这紫玉钗街,可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37章: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三) “龙神爷,那胡人口口声声,说是落花姑娘是甚么玉面罗刹。那是个甚么妖怪?”我忙问道。 “玉面罗刹,是一种恶鬼,这种恶鬼变化多端,常常变作美丽的女子模样,蛊惑人心,借机攫取人的精气,嚯嚯嚯,那个胡人这么说的?”龙井像是听到了好玩儿的事情,眼睛闪闪发光。 我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胡人法师还说,那落花姐姐若是变作了原形,可是要吸吮人的脑浆子呐!” “人脑浆子,还不如豆腐花儿好吃,一股子腥味,还要加上葱姜蒜和辣椒油去腥。”龙井咂咂嘴。 诶……听龙井这个意思,难不成他吃过…… “龙神爷吹牛皮,龙神爷吹牛皮!”瓜片嚷道。 龙井毫不客气的弹了瓜片的脑门一下,瓜片细弱的身体往后一倒,几乎栽了过去。 “可是那落花姑娘,确实不简单呢!”我又把苏捕头调戏落花姑娘,花厅里起了邪风的事情说了一遍:“本来落花姑娘自己就是说腾云驾雾,飞过来的,她身世肯定不一般。” “如今这些杂鱼妖怪,难不成也听信了谣言,当本神与香片私奔,这玄阴地大乱了?都急着来送死……”龙井嘟囔了几句,扔下手中的牌九:“至尊宝。” 瓜片一看,眼看嘴边的点心又吃不到,忍不住又大哭了起来。 既然龙神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没甚么好多说的,只好等晚上去观看一下那胡人法师要如何捉妖了。 华灯初上,云淡风轻,难得的温暖和煦,花厅里一如往常,热闹非凡,厨房里帮工的小厮正切伤了手求落花姑娘医治,落花姑娘的纤纤柔荑轻轻一拢,那伤痕即可不见了,小厮千恩万谢的去了,落花姑娘只是浅浅一笑。 这样温柔大方的女子,怎么会是甚么玉面罗刹? 我正在胡思乱想,但见那胡人法师大摇大摆的来了,莫先生紧随其后,作势要把姐儿们驱逐到前堂里去,老邢法师则阻止道:“这烟雨阁名声在外,我若是今日驱了妖邪,定然名动京师,扬名立万,让大家做个见证也好。” 莫先生自然不敢多说甚么,一众姐儿与恩客也十分好奇,不知道这胡人法师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只见落花姑娘毫不惊疑,只是淡然的坐在后面静静观望着。 胡人法师先取出了一个非常的大的皮口袋,用铁圈将口撑起来,倒像个鱼篓,只是没有洞,接着念动咒语,霎时间,所有的门窗俱自己紧闭起来。几条写着弯弯曲曲经文的纸条自己飞到了门窗的缝隙之间,将屋内封了个严丝合缝。 众位姐儿与恩客俱是看呆了,议论起来:“看来这胡人法师,还真是有些本领的!” “说要捉妖,可是这烟雨阁哪里来的妖?” “嘘,紫玉钗街近来不大太平,定然有奇异之事。” 莫先生脑门上冷汗直流,只怕谣言四起,又耽误了生意,忙说:“不过是求个心安,心安……大家稍安勿躁,看法师做法是正经。” 准备就绪后,老邢法师走向落花姑娘,道:“你这恶鬼,如今还不现形,更待何时?” 落花姑娘茫然道:“法师可是在同小女子说话?可小女子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呔!在我面前,早将你看穿,你莫要狡辩!既然你一意孤行,要残害世人,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面鎏金镜子,举在落花姑娘头上,那落花姑娘手往头上一挡,光透过去的同时,门窗突然像是被谁用力的推挤,吱吱作响起来。 这个气势,一如昨日那股邪风,只是门窗俱被老邢法师的咒文封住,那邪风在外面咆哮起来,却怎么也进不来。 在座的都面色大变,一个恩客惊呼道:“怎地,落花姑娘,竟是一个妖孽?” “怪道呢!来路不明,又有神通!”另一个恩客附和着。 “可是她不是救了不少人么……”一个姐儿怯怯的说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内情是甚么?只怕无利不起早!”另一个姐儿昨日目睹了异事,面上满身怀疑。 “列位看见没有?”老邢法师得意非凡的说:“这便是这个玉面罗刹的妖术,驱使邪风来害人!若不是我做了法,只怕狂风席卷,又是一场灾变!” 正说着,落花姑娘给那镜子照的,面目竟真的逐渐狰狞起来,白皙的面坯逐渐发青发紫,似乎给那光照破了一层皮,头上竟还支楞出了两只尖角,苗条的身体也变得粗壮起来,慢慢的,竟化作了一个八尺有余,浑身乌青的恶鬼,青面獠牙,瞪着一双赤红双目,鼻孔鼓动,手脚俱生者尖尖的指甲,与城隍庙里画的恶鬼如出一辙。 在场众人俱给眼前一幕吓呆了,登时寂静一片,“啊!”不知谁惊呼了一声,打破了沉默,接着像是提醒了众人,全连滚带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有想出去的,无奈门窗摇晃,还不知外面什么作祟的,自然也不敢贸然撕破了符咒出去送死。 “众位放心!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区区玉面罗刹,我还收拾的了!”说着掏出一把锁链,将那恶鬼套了脖子,便往外拉扯。外面狂风呼号,似乎随时能吹破了门窗,进到屋里里来。 莫先生又是害怕,又是懊恼,也直勾勾的望着恶鬼,浑身瑟缩起来。 可那恶鬼虽说瞧着可怕,却并未攻击他日,只乖乖的给那法师缠住了脖颈,亦步亦趋跟在法师后面,也不挣扎。 有胆大的恩客道:“这法师果然身怀绝技,连妖鬼也不敢妄动。” 老邢法师听了,更是得意非凡,一手又举起了那个撑开了口的口袋,贴在门缝上,又念动咒文,只见那符咒飘然而下,门豁然开了,一股强风灌进来,正钻进了那大皮口袋里。 老邢法师眼疾手快的将那皮口袋收紧,只见一团子东西犹在皮口袋里乱窜,只挣脱不出。 第38章: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四) 这时,外面的狂风呼号果然已经宁静了下来。 “行了,”老邢法师对目瞪口呆的众人笑道:“时下我已经收服了这些个妖怪,大家大可安心了!” 花厅里先是沉寂,接着掌声雷动:“若不是法师神通广大,只怕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当那妖怪是活神仙呐!” 老邢法师得意非凡的笑道:“斩妖除魔,乃是法师的天职,日后列位若是有这等困扰,只到铁锚街西域香料铺子寻老邢法师就是了!” “法师真是高明的紧!”一个达官贵人模样的恩客出来道:“法师,如蒙不弃,本公子愿举荐法师进宫,为圣上效力,以法师的本事,做个国师,定然也是指日可待!” 老邢法师双目放光:“此话当真?” “若是皇宫内院进了骗子,只怕公子的面子也挂不住。”一个轻佻的声音道。 众人回头一望,竟然是昨日给狂风撞到墙上的苏捕头,似乎腰背受了伤,正由那秀才捕快搀扶着,孕妇一般支着腰,却还是满脸带笑,说不出的一股玩世不恭。 “你……你满口胡言!”老邢法师绽了满额头的青筋,道:“你是谁,凭什么血口喷人,污蔑本法师?” 那公子倒是认识苏捕头,道:“想必苏捕头不曾见到,这法师方才施展的神通……” 苏捕头扶着腰走过来,笑道:“公子且莫着忙,待本捕头多问几句,真相大白,若是公子还想举荐,也不急于一时啊!” 老邢法师怒道:“就算你问出花儿来,这妖怪也是本法师收服的,众目睽睽,有目共睹,怎么也赖不得!”说着牵一牵那个锁链:“妖鬼尚在这里,看你如何污蔑!” “妖怪刚才自然是法师你收服的,可是不知道那妖怪,又是怎生跑出来的呢?”苏捕头满脸挂笑,目光却十分锐利。 老邢法师给这目光一逼视,竟有了一丝慌乱:“妖怪从何处跑了来,本法师怎么会知道?莫不是你身为朝廷官员,竟欺生,只欺负本法师是外地人罢?” “欺生可不敢当。”苏捕快侧头望着那个妖鬼:“这个姑娘,大概也是外地人吧?” “甚么?”那公子奇道:“苏捕头,那妖鬼不过是变化成了姑娘的模样,现在这狰狞模样,方才是它的原形啊!想来苏捕头也是被它的美色所欺骗……” “那倒不是。”苏捕头截口道:“而且刚刚相反,这姑娘变成了这般模样,只怕还是这位法师的杰作罢?” “简直是笑话!”老邢法师瞪着眼睛:“你无凭无据,上下嘴唇一碰,便要来诬陷本法师,你有证据吗?” “别的证据倒是没有,但有一个人证。”说着往身后一招手,一个矮墩墩的老爷子,戴着八角帽,身穿古铜色团花袍子,急匆匆的赶了来:“老奴方才瞧的真真切切,分明就是我朱家的小姐!” “哪个朱家?”那个公子也愣住了。 “西川做纺绸生意的大户,是西川的首富朱老爷家的独生女,朱家大小姐,闺名唤作千灯。” “哦?”“那公子狐疑的问:“你又是谁,如何能作证?” 那老爷子忙道:“小老儿便是庄上的管家,自小看着小姐长大,方才确实是在人群里看的真真切切,分明就是小老儿家的千灯小姐!” 那老邢法师忙道:“既然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儿,又怎么会抛头露面,又变成了妖鬼?简直是一派胡言!” 那老爷子忙道:“千真万确,小姐找不见,已经有一段时日了!那一日风和日丽,小姐在绣楼上赏花,忽然狂风呼啸,卷积着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待那狂风过去,小姐便不翼而飞,我们找遍了左近,俱不见小姐的踪影,老爷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还指望着招赘来继承偌大的家业,这下子失了小姐,宛如丢了性命一般,已然卧床不起许久了。” “放屁!”老邢法师初见了老爷子,颇有些慌乱之色,但眼珠子一转,又道:“你认这是你们家小姐,只管带回你们那朱家去,看看谁还认识这个鬼怪,是你们朱家大小姐!” “这……”那老爷子望着那妖鬼,战战兢兢的说:“想必法师使了法术,将我家小姐变作了这幅模样,不知法师求甚么,若是要财,小老儿家老爷倾家荡产,也愿赎回我们小姐的人身!” “刚才这个姑娘的模样,与外面的狂风,大家有目共睹,若不是本法师捉妖,想必你们权已经喂进了那玉面罗刹口中,想不到你们是非不分,不知好歹,不来道谢,反而胡言乱语起来,你且问问这恶鬼,它可识得你?” 那恶鬼望着老爷子,怔怔不语。 “小姐给您变成这个模样,还怎么开口讲话?”那老爷子哀求道:“法师啊,您发发慈悲,把小姐变回来,教小老儿将小姐带回家去罢!” “荒谬!简直荒谬!”老邢法师一叠声道:“妖鬼的面目,大家俱瞧见了,那本是妖鬼变化出来的幻象,说不定是那恶鬼吃了你们小姐,方能变成你们小姐的模样,也未可知。” “这……”老爷子听说,也是满脸的惶惑,求助似得盯着苏捕头。 苏捕头微微一笑:“不瞒大家说,我苏逸之自幼也曾经在道观里长大,颇通一些道术,不过道观破败,没有香火,我迫不得已,才做了捕头,现如今正有能用上这些法术的时候,我也就现一现丑,也做个法给大家瞧瞧。” “哦?想不到苏捕头还有这等神通?”大家议论纷纷:“那就请苏捕头露一露本事!” 老邢法师狐疑的盯着苏捕头,满面的戒备。 苏捕头微微一笑,支着腰走到了老邢法师面前,挥一挥手,做出一串奇怪的动作,左摇右晃,十分可笑,但见他眼睛半张不闭,手舞足蹈,口中还低声呢喃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呔!妖鬼还不现形!” 第39章: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五) 大家全直愣愣的看着那苏捕头弄出什么招数来,不想一旁默默不语的秀才捕快突然扑到了老邢法师身上,口中还嚷着:“兔子,快!” 老邢法师猝不及防,给秀才捕快重重的压到了地上。 “得嘞!”只见苏捕头纵身一跳,从老邢法师的身边夺过了那黑皮袋子,把封口一拆,随着老法师刚刚反应过来的一声惨叫:“不……” 从那黑袋子里钻出了一个披着脏兮兮灰色袍子的妖怪,那妖怪虽长手长脚,眉目五官依稀可辨,约略是个人形,却满脸焦黄,坑坑洼洼,头发和胡须也都是暗黄色,毛蓬蓬的,用阴测测的眼神盯着众人,又看到了变成了妖鬼模样的落花姑娘,“嗷……”的一嗓子,便去抱住了那妖鬼模样的落花姑娘。 两个妖怪拥成一团,众人有的腿软坐在了地上,有的尖叫出声,都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道:“苏捕头,收了神通罢!” 苏捕头笑道:“情人相见罢了,何必怕成这个样子?” “情人?”在场众人俱傻了眼:“这是哪门子的情人?” 苏捕头摇头晃脑的在那老邢法师身上翻找一番,摸索出那个小镜子来,老邢法师忙道:“苏捕头,咱们有事好商量……这个可是我吃饭的家伙,还望手下留情……” “你当初,为何不对他们手下留情呢?”苏捕头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哎呀呀,一报还一报。”说着将那小镜子再往那两个妖怪身上一照,那鬼怪又变成了千娇百媚的落花姑娘,而那奇异的怪物则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两人对望一眼,落花姑娘犹一脸茫然,而那少年早抱住了落花姑娘:“千灯……教你吃苦了,原是我不好……” “这是怎么回事?”那老爷子惊呼起来:“小姐是变回来了,怎地那怪物也变成了这个轻薄后生?难不成……难不成你便是滋扰小姐的那个黄沙妖怪?” 苏捕头笑道:“这么说,老爷子也识得这个少年了?” 老爷子忙道:“见是不曾见过的,不过确实是听老爷说过,有法师在街上拦住老爷,说是小姐给妖怪迷惑,危在旦夕,交给了老爷一件宝物,但凡搁在闺房,可保平安,老爷本便觉得小姐有些怪异,总凭空说笑,忙应下来,小姐这才好了的。” 那个少年忙道:“管家爷爷,我虽并非人类,却是与千灯姑娘两情相悦,我们本约好了,我化作人形来入赘,彼此相守一生,可是谁知道,给这胡人法师嗅得了妖气,偷偷禀告了千灯的父亲,千灯父亲取了这法师的宝器,教我对千灯近身不得,而这法师两面三刀,又寻得了无计可施的我,才将我们三言两语,骗到了这个田地。” “怎么样?”苏捕头笑道:“可不是给人把皮扒下来了,快快快,我们都爱听些个内情,你便速速道来,也给我们听听才子佳人的故事,戏台上的流俗,还是这种新鲜。” “千灯自然是佳人……”那少年恋慕的看了一眼犹是茫然失措的千灯姑娘,叹口气:“我又何德何能,怎敢配当一个才子?列位见到了我的原貌,我也没甚么好瞒的,我本是西川一所寺庙里佛祖座下铺着的黄沙,日日听着经文,享受善男信女的供奉,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慢慢也修炼成了人形,本一直清心修炼,指望着有一日,也能羽化登仙,当真去往西天,聆听佛祖真言,方不枉在佛祖座下这经年。谁知道……” “和尚尚且也有贪恋红尘的,你一个妖怪,能做的这一步,实属不易,动了凡心,也在情理之中,本捕头猜想,该不会是哪一次,这千灯佳人烧香礼佛,你们便两情相悦了罢?”苏捕头含笑道,红唇微微一翘,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和一颗白亮亮的虎牙来,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满是痞气的少年英俊的简直能赶上龙井。 “甚么都不瞒高人……”那少年白净面孔顿时羞红了,却难掩甜蜜回忆带来的浅笑:“千灯她,在我心中,是世上最纯最美的女子,为了她,这些修行,实在是身外之物,哪怕日后灰飞烟灭,能与她厮守一世,即使放弃了永生,我心足矣。” “可惜啊可惜,“苏捕头含笑望着狼狈不堪的老邢法师:“偏偏给人为了一己之私,棒打鸳鸯,哎呀呀,好不可怜。” “正是!”那少年道:“正当我被逼出了朱家,走投无路,心急如焚的时候,这个法师找到了我,说是有办法帮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巧言诱骗,却用那封灵袋捉住了我,以千灯挟持,逼我做他的手下,为虎作伥,千灯也深受其害,我好不容易才寻得了机会,将千灯救了出来,谁知道,千灯记忆丧失,我也不敢带她回西川重蹈覆辙,只得将她带到这玄阴之地,再贴身保护,先让她身上的妖物吸取了阴气,休养生息,方才引出这些事情来。”边喝问道:“法师,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何苦要这样害人?” 那老邢法师还要狡辩:“妖怪的话,说出来能有几个人信!你若是有证据,大可拿出来!” “你……”那少年一时气结,叹了口气:“可惜千灯身上,给他寄生上一种妖物,名唤紫金陀螺丸,能吃了人的回忆,再让人有了医治伤病的能耐,这妖物个头不大,却能寄生头脑之中,不断蚕食人的内心,这法师这样狠毒,把千灯当做灵丹妙药,奇货可居,赚取了不少金钱,只可怜日子久了,千灯心里,怕是什么都被吃空了……” “喂,紫金陀螺丸这种东西吃人内心,连我这半桶水的修行,都听说过,这黄沙怪说的分毫不差,你眼下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抵赖吗?”苏捕头偏头望着老邢法师。 老邢法师啐道:“既然你们有本事,只要取出那紫金陀螺丸当证据,我才认!” 第40章:春风不度玉门关(一) “有点心,有点心!”突然一阵熟悉的叫声传入耳内,我抬头一看,居然是瓜片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众目睽睽之下,往千灯姑娘的后颈一啄,一个小圆球便给拔了出来,丢到了地上,发出金石一般的清脆响声。 “你……是哪里来的野鸟!”老邢法师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这不就是了!”苏捕头捡起那个小球儿来,但见那个小球虽然不足二寸,竟在灯光映照下,显现出一副狰狞面孔来,张着嘴,还要咬苏捕快,苏捕快眼疾手快的将那小球丢进了刚才包裹黄沙怪的黑色大皮袋里。 老邢法师脸色灰败,无话可说。奇怪,瓜片怎么会来的?我四下里一望,但见龙井正夹杂在人群里笑呢! 龙井他,莫非也认识这苏捕头? “好哇,你为了修炼自己的邪法,居然害起人来!”那本想举荐他的公子蹙起眉头:“若不是苏捕头出现的及时,本公子可要给你连累了!” “这位法师,想通过这种驱妖邪的办法一战成名的想法,我也可以体会,可走了邪魔外道,可就不好了吧?” 莫先生忙问:“苏捕头,您真乃包公在世,简直是一位神人,老夫也险些给这法师骗了,不知苏捕头是如何洞察一切的?” 苏捕头笑道:“简单的很,那一日罗妈妈来寻我,我便对这来路不明的女子心中起疑,这种气质出众,衣着又华贵的女子,总不会平白无故流落街头,我便疑心是哪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妾,回去便翻了寻人令,果不其然,年岁,体格,姿容,俱与西川的朱小姐别无二致,我便多加留心,而寻人令上提到,那朱小姐右手腕上有桃花瓣大小的朱砂痣一枚,是以我那日晚上过来,假意调戏,实则将手腕看了个明白,果不其然,正是朱小姐,。” 莫先生恍然大悟:“原来苏捕头那日并非有意轻薄,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么?” 苏捕快点点头:“我只怕这朱小姐另有隐情,便出此下策,可不是还惹毛了这黄沙怪么!” 黄沙怪一听,白皙面孔微微发红,讷讷道:“原是我误会了捕头大人……那日实在情急,大人见谅!” 苏捕头笑道:“不妨事,腰骨并没有折断。” 听苏捕头一说,黄沙怪更羞愧了,苏捕头接着笑说:“可偏生朱小姐虽没错,却既能妙手回春,又有你这邪风作祟,我打听了打听,又听说有胡人法师这几日鬼鬼祟祟,总来盯着朱小姐,我这又查出来,那法师劣迹斑斑,之前便有拐带妇女的前科,我心里明白了几分,马不停蹄的去西川寻了朱家人,都说小姐被妖物迷惑过,我便抽丝剥茧,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不想瞎猫碰到死耗子,全数给蒙对了。” “哎呀!苏捕头明察秋毫,窥一斑而见全豹,真乃神人啊!”一众人交口称赞,苏捕头得意不已,秀才捕快一见众人都在夸奖苏捕头,大概也自觉面上有光,跟着微笑起来。 不想这个关口,那胡人法师见秀才书生只顾着听别人夸苏捕头,不知道使了甚么法术,竟将自己化作了一团子黑烟,绳子松散下来,黑烟飞快的钻出窗户缝不见了。 第41章:春风不度玉门关(二) “我去把他追回来!”黄沙怪也化作一股狂风,席卷而去,见者无不啧啧称奇。 只有苏捕快皱起了眉头:“不知这黄沙怪,还能不能回来……” 老爷子见到了完全记不得前尘往事的千灯小姐,不由老泪纵横:“小姐,老奴可算是寻得了你,这下子,老爷和夫人也可安心了!” 千灯小姐端详着老爷子,微笑道:“你可识得我么?” 众人听了,无不嗟叹。 因为黄沙怪和胡人法师当真一去不复返,事情也只得不了了之,苏捕头收拾了那胡人法师遗留下来的东西,又由那朱家老管家将千灯小姐带回了西川。 我越想苏捕头越觉得奇怪,赶紧跑到龙神祠去问龙井:“龙神爷,你可识得那苏捕头么?当真是个聪明人。” “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本神也认得他。”龙井斜倚在自己的神像前面:“是天定的机缘。不过跟你倒是没甚么相干,你还是别去认识他了,你这傻狍子实心眼,别给人戏弄了还感恩戴德,免得丢了本神的脸面。”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那黄沙怪,忙问:“不知道黄沙怪和胡人法师到哪里去了,当真教人怪担心的。” “那胡人法师有撑腰的在后面,”龙井有点出神:“事情越来越复杂,也不知道本神的妖薄究竟流落到了哪里,酿成大乱子,本神实在懒得收拾,没有办法,也只能去守冥门了。” “龙神爷为何如此心灰意冷?”我忙道:“循着蛛丝马迹,总能找到线索的。龙神爷说这玄阴地大乱,那乱子越多,妖怪的马脚自然也就越多,龙神爷静观其变,定能有所收获。” “诶?”龙井豁然坐起来,瞪着我:“嚯嚯嚯,这话圆滑的很,可不像是傻狍子能说出来的。” 我忙道:“本便是如此啊!上次白公子说的话,梅菜听着,倒像是对着龙神爷来的,紫玉钗街近来也确实不太平。估计着,总会水落石出。” “以不变应万变,是谁教给你的?”龙井掌不住笑了:“倒还真是小瞧了你,傻狍子偶尔也有点梅花鹿的心性。” “龙神爷过奖了!”头一次听龙井夸我,我不禁也得意非凡,但是想起来忘却了一切的千灯小姐和行踪不明的黄沙怪,还是忍不住问道:“龙神爷,您说千灯小姐和黄沙怪,还能在一起吗?” “这个嘛……”龙井翘起嘴角:“你也静观其变就是了。” “可是千灯小姐早就回西川了啊!大家闺秀,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生今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了。”我说道。 龙井笑了笑,没有作声,只看着窗外初开的月季花,半晌方道:“本神今年也出奇,本是再惫懒不过的一个神灵,竟也四处插手,管起闲事来了。” 这话我听不大明白,但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多嘴多舌了吧。 过了些时候,我竟然又从紫玉钗街上见到了黄沙怪。 第42章:春风不度玉门关(三) 黄沙怪依旧是少年模样,手边挽着一个女子,看上去十分幸福,他身边的女子头上蒙着轻纱,已经挽上了发髻,但是看着体态,分明就是千灯姑娘,两个人转过街角挑摊子上的鲜果子,有说有笑,宛如凡世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对夫妻。 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一转身,却看见了苏捕头和秀才捕快,苏捕头对我微微一笑:“原来你就是烟雨阁的龙神使者么?上次并不曾认出来,失敬失敬,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我忙行了礼:“不敢不敢,苏捕头言重了,梅菜只是一个跑腿小丫头罢了。” 苏捕头笑道:“紫玉钗街即将大乱,不管是烟雨阁,还是这条街,都要有的忙呢!怎么样,刚才可看到了熟人?” 我一愣,赶紧摇摇头,偷眼望过去,黄沙怪和那千灯姑娘的身影早消失不见了。 “很好,”苏捕头笑道:“本捕头也不曾看见。”说着拱拱手,带着秀才捕快走了。 黄沙怪和千灯姑娘的身影,他到底看见了不曾?那黄沙怪回来了,胡人法师又到哪里去了?我心里很疑惑。也只得自去忙自己的了,心下暗想道,莫非这便是龙神爷口中四处插手的闲事么,也不知千灯小姐给那妖物蚕食的内心修补的怎么样,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吧。 又一日,娘唤我早些去胭脂河边买点新鲜鱼虾吃,我一听能解馋,忙挎上篮子喜滋滋的出门去了。 春日里山里冷,山下的桃花儿早开过了,山里的桃花才初开,一片片花瓣顺着山泉便流淌到胭脂河里来,鱼儿吃了桃花瓣儿,长得格外肥大,入口鲜甜无比,用来炖汤最宜。 杀了鲜鱼,剥皮打鳞抠腮,将内脏清理了,弃了苦胆和脏污不要,小葱打结,生姜切片同塞入鱼腹,以黄酒浇到鱼身上去腥,热油,爆香花椒颗粒,将鱼煎上一煎,取出了放入紫砂锅,炒锅下油再搁上火腿丁,蒜片翻炒几下,也入紫砂锅,倒入开水没过鱼身,可以投入喜爱的时令鲜蔬或者豆腐等物,先大火烧开锅,再小火慢煨至乳白色,撒上细盐香油,碧油油的香菜叶,盛上一碗,滋味绵长,齿颊留香。 一出门,正碰上了隔壁的小三子,小三子笑问我:“妹妹一大早,这是到哪里去?” 我忙打了招呼,答道:“是去买鱼,娘说胭脂河早起新钓起的鱼好吃,叫我捡着便宜的杂鱼买些来熬汤喝。” 小三子一听,忙道:“鱼么?妹妹近来可听说过会说话的鱼么?” “会说话的鱼?”我笑道:“这又是那个庄子的甚么新鲜故事?” 小三子上学堂读书,听了有趣的故事,总要回来与我讲上一讲,前次才给我讲了涸辙之鱼的故事,逗得我捧腹大笑。 小三子忙道:“这次可不是书里的故事,是紫玉钗街的真事传闻呐!” “你是说,这是真事?”我收了笑脸,忙问:“哪里听到的?鱼连声音都发不出,只会咕噜噜吐泡,如何会说话?” 第43章:桃花流水鳜鱼肥(一) 小三子忙说:“妹妹果然还不曾听说么?现在紫玉钗街上人们都传说,胭脂河里有从山上顺流而下的鱼,长着一张人脸,能说话呐!而且,能说出有缘见到那鱼的人三生三世是什么样子的。” “这鱼可当真出奇!”我忙道:“会说话已然足够出人意料,竟然还能说出三生三世来?” 小三子连连点头:“可不是么!紫玉钗街今年各式各样的传说可真不少,先是传说宵婆,现在又是人面鱼……” 我想起宵婆的传说,便道:“说起来,那宵婆的事情近来倒是淡下来了,莫非宵婆已经不在紫玉钗街上出没了?” 小三子笑道:“宵婆宵婆,只是传言罢了,可未辨真假,这人面鱼,可有人信誓旦旦,赌咒发誓,说自己当真见到过呐!” “哦?”宵婆没有人见过,是因为见过的人,大多死于非命,活着的如金珠姑娘,只怕也不敢张扬,且宵婆怕是上次与龙井一会面,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好出来与龙井冲撞,是以传说淡下来也理所应当,可是这接踵而至的人面鱼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与龙井口中的三界纠缠有关? 我想到这里,记起答应过龙井,要替他搜罗奇异之事,为找失落的妖薄做线索,忙问小三子:“三哥哥,只不知是谁人竟然亲眼见到了那鱼?” 小三子一听我来了兴趣,越发来了精神:“唔,说起来,那人说不定你也见过,据说是烟雨阁的常客,时时去饮酒打茶围的,是紫玉钗街上开粮庄的马二少爷。” 马二少爷我自然认识,人如其名,长着一张马脸,口中脏话不绝,看人总是翻着白眼,素来放浪形骸,我行我素,举止怪异,谈吐也十分粗俗,我可不大喜欢他。 我一听是马二少爷,兴趣减了一半,只得道:“马二少爷那人你不知道,只怕又是随口诌出来的胡话,哪里信得?” “可是马二少爷说的有声有色,细枝末节,处处说的跟真的似得,由不得人不信,你不知道,这事情紫玉钗街都传开了,听说朝廷有一位大官正要撰写关于街谈巷议的文章给太后解闷,还专程带了他去问话呐!”小三子看我不信,急急忙忙的说道。 这个大官,想必就是沈尚书了,我上次躲在若溪姑娘的大衣柜里,碰巧听到了这个消息。 既然是马二少爷,我怎么也不想去细问,横竖只是一条鱼儿,没有甚么害人之事,想必与龙神爷的事情无关,我也不想打听,不过碍于答应了龙神爷,不论如何还是得去问上一问给龙神爷交差,不由犹豫起来,要如何跟马二少打这个交道。 谁料得无巧不成书,当天我去烟雨阁送鲜虾小馄饨给玉夕姑娘宵夜,正见到马二少仰面八叉的将自己摊在太师椅上,正眉飞色舞的与玉夕姑娘说些甚么,马二少本就高瘦,四肢细长,眼下这坐姿不雅,倒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 第44章:桃花流水鳜鱼肥(二) 我放下馄饨,马二少道一声:“好香!”也涎着脸过来,白多黑少的三角眼睛死死盯着我:“呦,梅菜这几年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前几年还是个黄毛丫头,不知不觉,女大十八变,竟也有点颜色起来,与你爹娘言说一声,马二少要讨了你给三姨奶奶做个贴身丫鬟,你爹娘准高兴的睡不着觉。” 我赶紧说:“梅菜奉父母之命,还要招赘继承点心铺子,多谢马二少美意。” 马二少翻翻眼睛:“咄,死穷酸,也不掂掂自己个儿的斤两,一间挖耳勺大的铺子,竟然还想着招赘?与其与将来的穷鬼夫婿半饥不饱,苟延残喘,不若签了死契约与少爷,多与你们家几两银子就是了。到时候进了马家,二少少不得多疼疼你。” 玉夕姑娘忙解围道:“二少不知道,小家碧玉,是最得宠的,只怕也是人家含在嘴里怕化了,搁在手里怕摔了的珍珠宝贝,您一张口,可就是要挖他们梅家的心头肉,梅老板夫妇仅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就算二少家高墙大院,只怕也是舍不得的,还是打消了念头算了。” “哼,二少不过是开个玩笑,抬举抬举这小丫头取乐,难道还真当真?”马二少鼓了鼻孔道:“二少家的柴火丫头也比她清秀些,二少后宅的门槛她都进不去。” 我忙道:“梅菜寒门小户出身,自然粗陋,确实不敢与二少家高攀。” 马二少还想再说甚么,玉夕姑娘怕他恶言伤人,忙截口道:“现下里紫玉钗街上人人传说二少亲眼见到了会说话的鱼,可是当真?” “那是自然!”马二少一听,鼓了眼睛,直起身来:“二少我可是亲眼所见,不瞒你说,确有此事!” 我一看马二少兴致盎然,显然要往下鼓吹,赶紧也聚精会神,竖着耳朵听了好与龙神爷细说。 玉夕姑娘忙问:“公子在哪里见到的?” “还不是胭脂河么!”马二少一拍巴掌,神神秘秘的说:“你是不知道,前一阵子啊,我那五姨太心口疼,去庙里烧香拜佛,虔心祷告,才求到了一个秘方,说是春日里的鱼,给夫君亲手捕捞上来熬了汤,三五日便好了,你又不知道,我那五姨太素来柔情似水,也不爱争风吃醋,是二少的心头肉,一听有办法,二少我风风火火,撂下了铺子里的账目便雇了船,上了胭脂河。” “哦,不想二少还真是心疼体贴人呐!”玉夕姑娘笑道:“辛辛苦苦,只为红颜。” “你也是二少的红颜,嘻嘻嘻……”马二少接着说:“胭脂河素来风景宜人,二少我想着横竖是出来游玩儿一趟,四姨太这几日给二少冷落了,颇为不乐,二少为了讨她的欢心,便带着去了,不去不知道,这一去,把我那娇滴滴的四姨太也给吓了个好歹。” “莫非那会说话的鱼,也叫四姨太瞧见了?”玉夕姑娘忙问。 “可不是么!”马二少咧着一嘴黄牙,一惊一乍的说:“那鱼,你猜都猜不到是从哪里见到的!” “鱼儿,自然是在水里了。”玉夕姑娘笑道:“再稀奇的鱼,总也不能光天化日,飞在半空啊!” “哎呦,美人儿!”马二少一拍桌子:“你可当真是冰雪聪明,女中诸葛!那鱼儿,正是飞进了二少那船舱之中!” “飞鱼?怕是那鱼也成了精了,又是会说话,又是会飞,当真稀罕。”玉夕姑娘也流露出好奇之色。 “可不是么!”马二少压低了声音:“其实谁要亲手捞鱼,渔网又腥又臭,二少摸都不想摸,不过是想着走个过场,自己在水上玩乐一番,叫驾船的渔夫随手捞一个应付了事,五姨太又不知道内情,还不是感恩戴德,高高兴兴的喝下去。横竖是春日的鱼,谁捞不一样?是以二少一直在船舱之内,船舱有小窗,那鱼儿正是从那小窗之中直溜溜飞进来的!” 我和玉夕姑娘听了,不由也都更有兴趣,玉夕姑娘忙催他继续往下讲:“那鱼,是个甚么鱼?生就一个什么样子?” 马二少见自己的故事这么受欢迎,得意非凡,继续说道:“说出来,怕吓死你们!那鱼四尺多长,端的不小,可是别的也便罢了,该长鱼头的地方,赫然是一个湿淋淋泛着水光的人头!且眼若铜铃,胡须鬓发微张,鼻孔鼓动,赫然是个好汉模样。” 玉夕姑娘不由也倒抽一口冷气,话也说不出来。 马二少笑道:“当时二少那四姨太瞧见了,登时吓的两眼反插,闭过气去,二少我可是胆色过人,不为所动。” 对他这句自夸的话的真实与否,我十分怀疑。 玉夕姑娘惊魂未定,忙问:“二少果然有过人之处,竟如此临危不惧,端的教人佩服。” 马二少笑道:“小事情,这都是小事情!二少见那鱼弹跳进来,鼓着腮,还在扑腾,便喝问道:“呔!你是何方妖怪?竟然胆敢惊扰二少?还不速速报上名来?”谁知那人头鱼见二少威风凛凛,竟也知情识趣,吓破了胆子,答道:“某与公子是前生的相识,本不想惊扰,但在水中便察觉公子光辉万丈,今世端的是个金光四射的神人,这才大着胆子前来朝见。”” “不想二少威仪,连那人头鱼也如此害怕。”玉夕姑娘恭维道。 “那是自然!”马二少得意洋洋的说:“二少我便问它:“你这妖物竟敢自称二少的前世相识,简直大胆!在这胭脂河内作甚,还不一一道来!”那人头鱼忙道:“公子是若是不信,某且问,公子脐上三寸,是否有朱红印记一枚?”二少我当时便愣住了,我身上的印记,除了一帮子太太们,只有俱已过世的亲娘和奶娘知道。” 说着马二少大咧咧的把衣襟一撩,只见遍生着黑毛的肚腹之上,确实有一个蛋形的朱红印记。 玉夕姑娘掩口惊呼道:“那鱼看来果真有些神通!只不知那印记可是有跟前世有关的来历?” 第45章:桃花流水鳜鱼肥(三) 马二少说到这里,对我努了努嘴:“梅菜,还愣着做甚么,还不快快给二少把香茶满上!呆头呆脑,像个甚么样子!” “是……是……”我早听得入了迷,这才回过神来,忙把紫砂壶拿起来沏上茶奉上去,马二少嫌我粗苯,白了我一眼,才夺过茶碗津津有味的啜饮起来。 玉夕姑娘听得也入了神,忙问:“天煞孤星?公子身边竟有什么行克的天煞孤星么?那可有办法祛除?” “我当时,虽说因为他说中了那胎记,很有些惊异,但妖孽之话,怎么全信?我便问他:你说的虽好,可平白无故,为何要这样泄露天机?” 玉夕姑娘忙道:“果然还是马二少思虑周全,若是我呀,早便给唬的言听计从了。” 马二少笑道:“这有甚么,二少我摸爬滚打,自然知道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玉夕姑娘忙问:“那鱼又怎生说的?” 马二少答道:“那鱼这才吐露了真言,原来它是死后成了冥界的使者,不想今年出了异事,说是玄阴地大乱,它竟能从冥河游到这人间的胭脂河来,机缘巧合,又遇到了我,才特地前来进言,为了报我前世的恩,所以才前来通报的。” “原来是报恩的幽魂所化,倒是很有良心呐!”玉夕姑娘像是十分感动。 “哼哼,想来本公子的前世也是一条光明磊落的好汉子。”马二少十分满意的点点头道:“那鱼这么一说,本公子才松了口气,决定相信这个鱼。” 说起来你也只是禁不住奉承而已吧?我暗想道。 “前世今生,果然都是息息相关啊!”玉夕姑娘遐想道:“若公子前世不曾救它,那也不会有这样的偶遇了。” “那是自然,马二少接着说:“那人头鱼说,今生今世的缘分,全是前生种下的因果,所以不论是仇人,还是恩人,前世来世,俱是上辈子的纠缠延续。” “究竟是甚么劫数?”玉夕姑娘越发好奇起来了。 “你不知道,那人面鱼叫我这月十五,丑时三刻,万万不能在屋内待着。”马二少十分严肃的说。 “深更半夜,不再屋内待着?”玉夕姑娘奇道:“岂不是觉也睡不得?” 马二少忙道:“可不是么,到了那一天,我寻思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刚刚起床到了院子里,那房中的大梁不知为何便断掉了,砸在了床上,我若是还躺在床上,只怕早已皮酥肉烂……” “果然大有神通!”玉夕姑娘忙问:“敢问那鱼何处能见?玉夕我,也想着去问一问旦夕祸福呢!” 马二少竖起食指,左右摇晃了摇晃:“天机不可泄露。” 玉夕姑娘含嗔带笑的打了马二少一下:“二少可当真讨厌,简直是吊人家的胃口。” “嘿嘿嘿……”马二少黏腻的一笑:“美人儿,你又何尝不是在吊二少的胃口……” 我一看马二少不肯继续往下说,急的抓耳挠腮的,但是马二少这幅模样,我自然早该麻溜儿的退下,眼下也寻不得留下来的借口,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行礼退下去了。 刚出来,正碰到了鸾儿,鸾儿见了我,笑道:“今日送的甚么好点心?可还未曾送到我们姑娘房里去,今日拖拖拉拉,究竟是甚么事情耽搁啦?” 我笑道:“因为刚才在玉夕姑娘房里,听马二少谈论人头鱼的事情,一时入迷,倒是打扰了许久。” “马二少?”鸾儿蹙起柳叶眉毛:“难不成,是紫玉钗街上开粮庄的那位马二少?” 我点点头:“人头鱼的事情,紫玉钗街上没人不知晓,可就是那位云苫雾罩的马二少么!” “不想他还有心思来烟雨阁玩乐呢……”鸾儿摇摇头:“这男人的心,不想确实是冷若铁石。” “怎么啦?”我忙问:“鸾儿姐姐此话怎讲?” 鸾儿压低声音,道:“你还不知道,那马二少的四姨太前几天才暴病而亡,虽说不是正房的太太,好歹也有夫妻名分,尸骨未寒,便出来寻欢作乐,可不是冷若铁石是甚么!” 我愣了一下,刚才马二少说的那个被人头鱼吓的晕过去的,好像就是那四姨太吧?怎生这么巧,竟给病死了? 鸾儿叹口气:“那马二少自然是风流惯了的,想必姨太太也猫儿狗儿似得,多得一抓一把,混不吝惜。” 我点点头,心下却还疑心着,那人头鱼与四姨太之死,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天煞孤星,血光之灾,说的又是什么呢?胭脂河有这种鱼,想必也跟玄阴地的大乱以及龙井的妖薄有关,最好还是跟龙井说一声为好。 送完了点心,我留下一碟子点心,往龙神祠里去。 龙井早睡着了,侧身躺在供桌上,嘴边尚残着一丝口水,昏黄的油灯映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好看的有点虚假。 瓜片倒是没睡,正在跟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白玉鹦鹉叽叽喳喳不知道啼叫些甚么。 我忙道:“瓜片,这龙神爷睡了多久?梅菜我有要事禀告。” 瓜片尚未回答,那白玉鹦鹉倒是先说:“龙神爷才睡下不久,大概是嫌奴家说话枯燥,竟听的睡着了。” 我一愣,这个白玉鹦鹉的口音婉转悦耳,清脆好听,倒像是个少女。 瓜片道:“这是妖界的一个友人,过来通报些异事,名唤花语。” 那白玉鹦鹉飘然而下,变成了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白衣少女,明眸皓齿,满是灵气,看着我,微微一笑:“瓜片时时提起你来,只说你有趣,可惜奴家来的时候不巧,你已经失了灵气,无缘相见,今日终能见面了,可见还是有缘。” 我忙道:“那,那可真是三生有幸,能结识花语姑娘,梅菜我就是一个跑腿小丫头,龙神爷赏识,才叫跟着帮忙查探异事,寻找妖薄的下落。” “这说的要紧事,莫非也是异事?”花语眨着大眼睛笑道:“花语若是有幸,也想听听。” 第46章:桃花流水鳜鱼肥(四) 我忙把人面鱼的事情说了。 花语与瓜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想来是同一件事了。” 我一愣:“莫非也是为了那个人面鱼……” “那个人面鱼,倒不知道是清蒸好些,还是红烧好些。”龙井不知道什么时候早醒了,含笑望着我们:“剁椒鱼头也好。” “既然如此,花语祝龙神爷好胃口。事情传达到了,花语也该回去复命,龙神爷,梅菜,瓜片,后会有期。”花语说完,振翅变回了白玉鹦鹉,飞出了小圆窗,消失在了溶溶夜色之中。 “真是一只漂亮的鹦鹉。”我连声赞叹道。 瓜片扑啦啦飞到我肩膀上,笑道:“使者,使者!” “哦……”我看了看龙井,忙问:“是哪里来的使者?” 龙井笑道:“你这傻狍子,哪里这么多问题!本神问你,那公子当真不曾说出鱼的下落?” 我忙说:“那公子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龙井嗤笑一声:“卖关子的本事,简直能赶得上本神了。”说着转一转眼睛,道:“既然那鱼名声大噪,你问不出来,总有能问出来的。” 我想起来沈尚书要编写给太后看的奇闻怪录,忙道:“听说沈尚书亲自找到了马二少问话,估计马二少定然瞒不过去。” “那本神,便带你去沈尚书那里瞧一瞧。”龙井把我往身边一拉,我只觉得如坠云雾,头晕眼花,不知不觉,再能看清东西,发现自己正高高站在一个大梁柱上,离地很远,吓得我赶紧往里靠。 “诶……”龙井盘腿坐在我身边,往下边努了努嘴:“你瞧瞧,那个老太太是谁?” 我定睛一看,只见梁柱下面有一个书案,书案前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正在翻阅一本线装书。 这老太太看背影瞧不出岁数,衣着却极尽华贵,一身杏黄色金线绣龙凤呈祥的锦衣,颈间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绿莹莹的翡翠珠,头上是金丝盘龙发髻,插着八宝金凤步摇,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身装扮,活脱脱是戏台上的王母娘娘啊!我揉了揉眼睛,闻到鼻端是再上等不过的檀香,整个屋子都是极精细的雕工与布局,装饰着鎏金仙鹤宫灯和龙纹金香炉,不,不该说是屋子,这应该被称之为宫殿,我心里一突,想起来沈尚书的话,这……莫非是太后? 龙井把食指竖在唇边:“你可莫要高声,虽说那老太太看不见本神,可看的见你!” 我登时差点闭过气去,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心想,这龙神爷,为何不施法把我也给隐藏起来,倘若给太后瞧见我私闯深宫,还不把我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越想,越往里面靠。 龙井笑道:“嚯嚯嚯,傻狍子莫要害怕,你听本神的话,静观其变,保准没错。” 这时门外悬挂的八宝璎珞门帘叮当一响,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宫女走进来,行礼道:“太后娘娘,沈尚书求见。” “是么,传他进来罢!”太后声音虽然轻柔却十分威仪。 “是。” 说是进来,实际还是与太后隔着重重的帘幕,模模糊糊勉强能分辨出来是沈尚书的身影,沈尚书伏在外面,道:“启奏太后,老臣已经把那最新的民间异事编辑成册,特呈上给太后御览。” 太后笑道:“沈卿家有心了。这次是个甚么轶闻?” 沈尚书忙道:“是人面鱼的轶事。” 太后来了兴趣,放下了手中的册子,笑问道:“人面鱼?这倒是稀罕。听说西域有一种鱼,能生啖人肉,可是人肉吃多了,生出了人的面孔?” 沈尚书忙道:“太后博闻强识,委实教老臣佩服,不过这个鱼不仅生着人面,还能口吐人言,且口吐人言已经稀罕,更能预言吉凶,知晓三生三世。” “哦?”太后显然十分有兴趣:“那鱼在何处?若当真如此,给哀家瞧瞧解闷也是好的。” “太后娘娘恩典,可惜那鱼却无福享受,据见到那鱼的人说,那人面鱼本是前世里欠了情,今世来报恩,教那人躲避灾祸的,不想刚刚将事情和盘托出,便溃烂而死,说是泄露了天机,有此一报。” “是么……没得可惜啊……”太后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与柳郡守吩咐下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柳郡守?我想起来了,是李绮堂的姑父,在京城管理治安,很有权势。 “柳郡守答应教李家查看龙脉之事,不过恕老臣直言,紫玉钗街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商店街,龙脉怎么可能会在那种地方,老臣心里着实起疑。”沈尚书犹豫的说道。 “只照哀家的话做就是了,别的不必多说。”太后的声音震慑人心,教人无法抗拒,沈尚书赶紧答应了一声,留下关于那人面鱼的书稿,小心翼翼告了退。 太后从宫女手中接过了那书册,随手翻了翻,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 小宫女乖觉伶俐,忙问:“不知道太后娘娘可是凤体违和,又害了头风?奴婢把蓝月大人唤来可好?” 蓝月大人?不知为啥,听着怪耳熟的。龙井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嘴角一勾,坏笑了起来。 估摸着又是龙井瓜片所说,我遗失了的记忆了。 太后答道:“不必……” 正说着,有宫女通禀:“太后娘娘,蓝月大人到了。” 太后微微一笑:“不必告诉她,她自己会来。请进来罢!” 一个贵妇人从璎珞里进来,三十上下,身穿一件蓝的如同九月天空一般澄透的轻纱衣,挽着流星追月发髻,挂着青金石的头面,容颜绝美,鹅蛋脸面,一双丹凤眼,红唇不点而丹,本该是千娇百媚,却带着一股威仪,气势并不在太后之下,一看就大有来头。 蓝月大人行了礼,笑道:“恭喜太后,若是那人面鱼之事是真的,那件大事,便有了眉目。” “此话当真?”太后站起身来:“果便是在那紫玉钗街么?” 第47章:桃花流水鳜鱼肥(五) “再没错。”那蓝月大人掩不住的笑意:“本座已然听到了沈大人的所报,那能预知未来的人面鱼正是冥界的使者,可惜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有些风险,要不然,就已然确定冥河打开,三界交汇,龙脉定然在那紫玉钗街胭脂河畔。” “好……好……国师这样说,哀家也便放心了。”太后的声音竟然微微颤抖:“想不到,哀家还能活着看到这一幕……” “不过,本座还是奏请太后稍安勿躁。”那蓝月大人笑道:“要利用龙脉建造皇陵,准备尚不曾做足,人面鱼要是没死还好,可是眼下那三界交汇之处,气象大乱,局势不明朗,本座虽执掌着妖薄,可是毕竟还有两界的势力在缠斗,待两界的势力两败俱伤,本座再一击触发,定然保得江山永固。” “好!”太后显然十分信任那蓝月大人:“那就按你说的做,哀家信得过你。” “多谢太后赏识,蓝月必将尽心竭力,为……”说道这里,那蓝月大人突然抬起头,凌厉的目光冷冷的盯着房梁:“灵气……谁在那里鬼鬼祟祟?”说着一甩袖子,竟然腾空而起,直往我们所在的梁柱飘上来。 那蓝月大人鬼魅一般的动作虽快,但龙井比她更快,一把抓过我,我眼前一花,已经回到龙神祠里,龙井早躺在了供桌上:“嚯嚯嚯,这一趟可没有白去,不想无心栽柳柳成荫,连妖薄的下落都找到了。” 瓜片嚷道:“玄阴地成龙脉,玄阴地成龙脉!” 我忙问:“龙神爷,这玄阴地当真是龙脉所在,能保江山永固么?” 龙井笑道:“那太后给蓝月蒙蔽了眼睛,你也听不出好歹?这是三界必争的玄阴地,这个地方若是建造皇陵,那必然江山崩塌不稳,会有百年乱世。” “诶?”我瞪大了眼睛:“这么说,那个蓝月大人,假意是在帮助太后保江山,实际上是要让人间大乱?” “人间若是不乱,妖界又怎能趁乱出来分一杯羹?乱世多妖异,就是这个道理,看了妖界的新首领,胃口可比九尾狐大的多,一出手,便是大动作。”龙井摸摸下巴:“蓝月……这个国师当的好生体面。” 我忙问:“那蓝月大人,是妖界的人?她原来就是偷走龙神爷妖薄的贼,龙神爷现下寻得了她,可能去讨回妖薄?” 龙井摇摇头:“敌明我暗,方才有意思,本神还不想打草惊蛇,让他们明白本神早找到了妖薄的下落。横竖天界给的期限还宽松,将那些作乱的势力连根拔起,方才算得上是一劳永逸。” “龙神爷懒得动,龙神爷懒得动!”瓜片嚷道。 “去去去……”龙井像赶苍蝇一样的驱赶着瓜片,道:“多嘴多舌,拔了你的舌头做清炖雀舌可好?” 瓜片听了,忙收了翅膀,缩在我的肩膀不出声。 龙井盯着窗外的落英缤纷出神:“香片究竟去了哪里……” “龙神爷思春!龙神爷思春!”瓜片还是忍不住那张快嘴,龙井瞪了一瞪眼睛,瓜片瑟缩在我身后,又补上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本神不扯干净你的扁毛,丢进沸水煲汤!”龙井随口恐吓,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慵懒,我猜测他有心拔毛,却懒得动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瓜片……” “说起来,看见人面鱼的魏公子虽说是躲过一劫,却死了一个姨太太,端的也是一件伤心事,真是有点在劫难逃的感觉。”我赶紧岔开话题,生怕龙井一时勤快起来真来拔毛。 龙井眼睛微微一眯,做出一个奇特的笑脸出来:“嚯嚯嚯,这不也是那马二少的劫难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生在世皆有因果,准没错。” 龙井这段算命先生一样的说辞我听不大明白,只得假装懂了,连连点头。 “龙神爷……信女听闻龙神爷慈悲为怀,有求必应,信女求龙神爷救下信女一命!”外面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传了过来。 龙井冲我努努嘴,我赶紧到前堂去看,只见一个二十出头,挽着低髻的少妇穿着一件蜜合色春衫,头上插着些不显眼却看得出十分昂贵的首饰,正跪拜在外面,供奉了许多贵重的供品。 等那少妇抬起头来,我方才认出,她正是那马二少的五姨太,我往马二少家送过阿胶蜜枣,见过这清秀的五姨太,五姨太好像是年纪最小,最受宠爱的,不知何故今日竟然往这里来求龙神爷来了,我忙迎出去:“五姨太,出什么事了?” 五姨太认识我,上次还打赏我一块银子叫我买花儿戴,见了我,忙道:“梅菜,都说你是龙神使者,此话可当真?” 我点点头:“街坊四邻常常托我在供奉的时候代为祝祷的,五姨太这是有难处?龙神爷向来灵验,定能帮上五姨太。” 五姨太一听,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忙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马家如今不知何故,竟闹起鬼来,怕是那屈死的四姨太冤魂作祟,连我……也见到了不寻常的事,这才来恳请龙神爷救下我一条命,只要过了此劫,小女子三牲五畜,一定多多的供奉来酬神!” 我忙道:“五姨太遇到了什么异事,只管与龙神爷诉说,龙神爷慈悲为怀,定然会出手相救。” 五姨太听了,跪倒在蒲团上,说:“龙神爷在上,小女子汐心,是那马二少的第五房姨太太,不敢欺瞒龙神爷,因着家中二少妻妾成群,闹得争风吃醋,家宅不宁,前一阵子二少在胭脂河巧遇了那人面鱼,跟着同去的四姨太便暴病而亡,眼下不知晓是不是四姨太作祟,马府之中,惶惶不安,不可终日……” 龙井挖了挖耳朵,懒洋洋的说:“喂,傻狍子,教她说些正经的,本神几乎要听得睡着了。” 看来五姨太一直没说到点子上,我只好催促道:“不知道府上究竟是何异事?” 第48章:人面桃花相映红(一) 五姨太忙说:“这样的,家中最近是异事,是一张莫名其妙的人脸。” 我莫名其妙的问:“五姨太的意思是不是人?而是人脸?” 五姨太接着说:“正是,单单只有一张人脸。最开始发现那张人脸的,是厨房里的丫鬟欣儿。 那天欣儿去井边洗碗,只听见有人在身后叹气,她道是那个丫鬟受了气,但是回头一看,并没有人,心下只当自己是疑心生暗鬼,可是再低下头洗碗,但见水面上映出了一张惨白人脸,正在她肩膀上方,也就是,挂在半空里。” 我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跟我那次遇到了腐烂人头之时是何等相似,当时我可是吓的几乎成了木头人一般。 “欣儿当时自是吓的白了脸面,只差跌到了井里,谁料得再回头,那脸面却不见了,欣儿自己个都忘记了是怎生走回房中的,接着她把这话一说,自然没人相信,白白发了一场烧,大病了一场,这件事当时虽然被川味笑谈,但是不久之后,接二连三,都有人看到自己身边,莫名其妙发现一张漂浮着,或者是浮现在墙上的脸孔,那脸孔有时哭,有时笑,总是带着点叹息,带着点表情,但又转瞬即逝,只教人觉着自己是看花了眼睛。” “做鬼脸,做鬼脸!”瓜片飞出来插嘴道。 五姨太给瓜片吓了一跳,按着心口,道:“这鸟儿,倒真如同通了灵性一般,我倒确实见到了,鬼脸,在做鬼脸。” “诶?”我我忙问:“怎么回事?” 五姨太道:“事情传的邪乎,我却不信,我一直觉着,眼见方能为实,直到我自己,也亲眼瞧见了那个脸面……” 五姨太浑身打了个寒颤,接着说:“那一日,我的丫鬟烧了水,我便沐浴,屋内自然热气蒸腾,待我洗好了澡,发觉我那菱花镜面也蒙了一层水汽,我起身随手抚下那水汽,不想镜子上面,赫然是一张脸……一张本应该映出我,却是别人的脸……那脸挤眉弄眼,似笑非笑,倒如同顽童在作弄大人一般,接着,我心口一疼,当即晕厥过去,再苏醒过来,自然什么都没有了……” 五姨太的心口病我确实听马二少提起过,去抓鱼熬汤,不也是为着五姨太吗!想不到为着这次捕鱼,马二少遇到人面鱼,四姨太紧跟着暴毙,马府有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我忙问:“那这件事情,为何你们都疑心是四姨太的冤魂作祟?难道那张面孔是四姨太?” “这倒不是……”五姨太犹豫了一下:“那张面孔,谁也记不起是个甚么样子,是因为,四姨太实在死的太出奇了,二少见到了那人面鱼的同时,四姨太便高热不退,昏迷不醒,二少带到家里来,已然回天乏术,就那么去了,谁也没想到,四姨太这一出门去陪着二少钓鱼,竟成了永别,大家都说,四姨太不是暴病,是给那人面给活活吓死了,就这样,二少这一说人面鱼之事,更由不得人不信。” 这么说来,四姨太自打给那人面鱼吓得晕过去之后,便再也没有苏醒,就那么暴病而亡,也实在不自然,莫非真是给人面鱼活活吓死的? “那,就是因为四姨太的暴毙,才往她身上想?” 五姨太叹口气:“还有,这也是我心里害怕的原因,四姨太本来跋扈张扬,向来掐尖抢上,我来之前,她是二少的心头好,我这一来,她的地位不保,时而与人言说,看不惯我张狂,要炮制我一番,我心下害怕,在二少那里说漏了嘴,二少勃然大怒,重重的罚了她一场,由此,她对我积怨更甚,有丫鬟甚至与我说,我得了那心病,是她寻了巫医,用针刺我的小人,才把我作弄成了这心口病,她说,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我这个挑拨离间的贱妇……” “鬼脸啊……确实教人害怕,宅子里人心不安,自然再正常不过,这件事情发生多久了?我前些日子见到马二少,还是只觉得他志得意满,好像根本对宅门里的事情不以为意呐!”我想起马二少的面孔,随口问道。 “这,也算的上一场怪事。”五姨太局促不安的说:“我怕的是……二少,给那冤魂附了身!” 我和瓜片对望了一眼,五姨太接着说道:“你们不知道,宅子里为了这件事情,闹腾的沸反盈天,人心惶惶,二少是一家之主,自然早有耳闻,我家管家先生劝着二少,家宅不宁,万事不兴,此事不论真假,影响究竟是不好的,还是请了法师驱邪,哪怕只是走个照面,也能安抚人心。可是二少居然说,叫我们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我想起马二少吹嘘自己胆子大的事情,想不到还真是一条好汉,倒教我刮目相看,只得说:“不想马二少还真有胆气。” “哪里呀!”五姨太蹙起娥眉摇摇头:“二少自小便胆小如鼠,尤其最怕怪力乱神的传说,素来是不敢单独睡一间屋子,身上也一直挂着求来的驱邪符咒,夜里总得有人作伴,少时是奶娘,现在是我们这些轮番的姨太太,他本便不是有胆色的,有一次打猎遇到了乌鸦,他只做是个乌发女鬼的头颅,生生吓尿了裤子,又怎会对这件事情如此淡然。” 嗯,这才符合我对马二少的看法,看来梅菜我相人神准,那马二少口中虽然把自己形容的神勇非常,实际上,越是胆小,越是爱吹嘘。 五姨太接着说:“二少还说,叫我们一个个见到人脸的,嘴巴都紧点,可不许棉裤腰似得,往下面秃噜,这人脸的事情,万万不许传到外面去,我心里越寻思越害怕,难不成,那次二少见到人面鱼,竟也如四姨太一般活活吓死,给那妖怪借尸还魂,还以人面鱼的事情故弄玄虚,掩人耳目,实际上要在马家兴风作浪呢!” 第49章:人面桃花相映红(二) “这样的怀疑,也挺有道理的……”我望了一眼龙井,龙井饶有兴致的点点头:“你跟她说,今天愿意跟过去查看。” 五姨太听我转述了,喜不自禁,连连叩拜,千恩万谢的回去了,跟我定了时候,说她去紫玉钗街买些东西,等我送完了点心来接我。 我忙问:“龙神爷,真的是那个被人面鱼活活吓死的四姨太死的冤枉,出来兴风作浪吗?” 龙井微微一笑:“这个么,自然要亲眼见见才能知道。” 马二少若是给妖鬼附身,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自然会维护自己,看起来这马家大宅着实不安定。 我跟爹娘打了招呼,到了晚上送完了点心,五姨太亲自带着马车来了,龙井和瓜片也上了车子,可惜五姨太瞧不见。 远远望见了一对大红灯笼在朱漆大门前面摇晃,宛如咕噜噜乱转的怪兽眼睛,透着一股子诡谲。 我随着五姨太进了马家的大宅子,还没把脚伸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丫鬟正从走廊里失魂落魄的跑了出来,直奔着五姨太,猝不及防,正撞到我肩膀上,我差点摔在地上。 五姨太虽说对我是十分和顺,对这丫鬟的莽撞也动了气,斥责道:“我道是谁,竟然是你!翠微!你投胎也不长眼睛么?直眉瞪眼,跑到这里来作甚?这是我请来的贵客,你倒好,竟然一点规矩也没有,当心我告诉二少,剥了你的皮!” 边对我陪笑道:“我房里的丫鬟,素来毛手毛脚,冲撞了你,可万万别与她一般见识。” 我一听,忙道声不敢。 那丫鬟也顾不上讨饶,只是跪在五姨太面前哭喊:“五姨太,您……您可算回来了!全家人可都急成了一团,二少,二少好端端的在屋里坐着,竟然不见了!” 我一愣,只见五姨太瞪大了眼睛,沉默了片刻,半晌方“啊?”了一声,那翠微喊道:“五姨太,快快回大厅里去罢!一家子人全聚齐了,只差您自己,再晚了,怕是夫人和几个姨娘又要找您的麻烦!” 五姨太这才听见了,跌跌撞撞,面白如纸的走了进去,过了走廊,方才如梦初醒,忙紧紧拉着我,跑了出去,那翠微给落在后面连声喊着:“五姨太,等等我……” 边追了过来。“这马二少,不知出了什么幺蛾子?”龙井见了这个阵势,虽还是悠闲的慢慢跟着,也啧啧有声的看着热闹。瓜片忙飞到我肩头,鸹噪道:“事出反常必为妖!必为妖!” 我被五姨太拉到大厅门口,看见大厅里熙熙攘攘,婆子丫鬟们来来回回的穿梭,交换着消息:“怎么的,翠仙居也不曾有?烟雨阁呢?” “小厮回报,说没有找见。” 几个衣饰华贵的妇人坐在大堂里,也一脸焦急。 一个妇人站起来:“不行,我得亲自去找找二少!” 另一个妇人则冷哼道:“二姐,你要装模作样表忠心,也该换在二少在场的时候,二少是家里的天,眼下哪个姐妹不急,还不是忍着等着,怎么偏你要做出头鸟?” 站起来的妇人大概是二姨太,怒道:“装模作样的是你吧?二少是自己出走,还是……还是给鬼怪祸害了,也就你铁石心肠,眉毛都不带动一下,八成是你早在外面有了野汉子,巴不得二少死了走道呢!” “你满嘴喷甚么粪?” 冷哼的妇人也蛾眉倒竖:“夫人下的令,叫咱们莫慌莫慌,你倒好,投胎赶死一般,莫不是有甚么害了二少的证据,要借着机会清理了去罢?” 二姨太一听,还要张嘴,却听正座上的夫人也开了口:“老二!老三,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胡说些甚么!” 二姨太三姨太见夫人说了话,赶紧低了头,夫人扶着黄花梨木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丫鬟要搀扶,夫人只挥挥手,怒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二少不见了,但凡是知道事情的,谁的心儿肝儿不跟滚油浇的一般,偏生你们倒还有心思打嘴架,可见心里没有二少!” 夫人说着,抬眼一看,瞧见了刚拖着我赶进来的五姨太,冷哼道:“你今天死到哪里去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有你还有闲情逸致跑出去游玩儿!” 五姨太忙说:“太太息怒,我今日本便是为了家宅祈福才去龙神祠上供奉的,走的时候,尚且不知道家里有事,不知二少怎么会不见的?还没有音讯吗?可是去哪里游玩了?还是……” “游玩,游玩,你就知道游玩!”夫人看起来对这五姨太积怨已深,怒道:“若不是为着你那东施效颦的心口病,二少怎么会去胭脂河给你捞鱼?马家大宅,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家宅不宁,确实跟我脱不开关系,可是夫人,二少这次究竟是如何不见的?”五姨太不卑不亢的说:“是以家里出了异事,我才去龙神祠里求龙神爷护佑,这不是,不想龙神爷当真开恩,教我把龙神使者也带了来,保佑马家平安。”便朝我一点头。 二姨太一皱眉:“一个黄毛丫头,当真这么大本事?我却不信。”夫人倒好像听说过我,忙道:“你可是烟雨阁那个龙神使者梅菜么? 听说你在龙神爷麾下,帮着紫玉钗街上的人收服了不少妖异,百试百灵,可是真的?” 我忙道:“夫人谬赞,梅菜只是给龙神爷跑腿的,眼下龙神爷既然吩咐了,梅菜就带着旨意过来相帮,若是真能解决马家的烦恼,那也是功德一件。龙神爷慈悲为怀,定然会出手相救的。” “如此甚好!”夫人忙过来亲厚的拉住我的手:“那,请上座,我就把事情一一讲述给你,但求龙神爷感念马家向来虔诚,护佑马家平安!” 我忙点点头,问:“马二少究竟是如何不见的,许是自己出去了,也未可知,为何家中如此焦急?” 第50章:人面桃花相映红(三) 夫人答道:“使者有所不知,二少今日并不曾出去,而是在书房之中清理铺子里的账目,账目繁琐,二少怕两个不懂事的姨太太去扰,便反锁了房门,也交代了小厮在门口守着,说谁也不许进入,谁知道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差了人去唤二少用膳,却怎生也敲不开门来,两个小厮直说二少并不曾出来,只是没人应声,我们这才慌了,把门打砸开,这才发现书房里竟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诶?”我大吃一惊:“二少便是这样不见的?” 夫人点点头:“门窗俱是关着的,也没有后门,是以简直算是不翼而飞,全家上下,这才乱成了一团,抱着一丝希望,派了家人四处寻找,却怎地也找不到二少的下落。加上我们马家这一阵子,又是二少遇见妖物,又是四姨太暴毙,又是那张奇怪的脸面……所以二少的下落,着实让人担心呐!” 龙井偏着头,全听见了,笑道:“既然如此,你可去那书房看看。” 我忙提出要去书房,夫人听了,亲自带着我去了。 马家大宅俱是青砖建造,齐整庄严,铺着箩底方砖,穿过几重花木扶疏的院落,但见一个小巧的书斋正在眼前。 书斋坐北朝南,没有后门后窗,若是小厮在门口看守着,除非马二少有穿墙之术,要不然是绝对不会从屋子里不动声色的出去的。 龙井进去转了转,这个书斋倒是雅致,没有马二少给人感觉那么浮夸,一色的黄梨木桌椅器具,还摆着一口荷花缸。 那荷花缸微微浮着几片圆叶,一缸水有点发绿,浑浊着看不清楚底儿。 夫人道:“二少这些日子,只自己在这里,并不许旁人来,是以水这么浑浊,教使者见笑了。” 我忙摇摇头:“不妨的,二少常常自己在这里?” 夫人点点头:“只当是四姨太似得可怜,二少也受了打击。” 马二少美滋滋的去烟雨阁与玉夕姑娘吹嘘的模样,可并不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龙井坐在上座上,笑道:“你教那妇人出去,只说看清楚了事情始末,要驱邪收妖了。” 我忙照说了,夫人与跟来的姨太太一听,大喜过望,夫人抓住我的手,道:“若是此番真能驱邪除鬼,找得回二少,我们马家无以为报,就算倾家荡产,也必然要重谢使者!” “夫人言重了!”我忙道:“只给龙神爷供奉酬神也就是了,梅菜又不曾真正出力,自然不敢要什么酬谢,一切还是要仰赖龙神爷。” 马夫人等还是千恩万谢着退了出去。 待关好了门,我忙问:“龙神爷,那马二少在哪里?” “你看不见么?”龙井指着那个荷花缸:“还在里面啊!” “啥?”我瞪着那荷花缸,心里一紧,那荷花缸虽然不小,可是人藏在里面,岂不是早就淹死了?我忙问:“人,怎么可能待在那里?难不成马二少已经……” “人已经不是人啦!”龙井笑道:“你往边上去,再往那缸里瞧瞧。” 我凑近缸边一看,只见那一缸水不知道多久没换过,浑浊的像是一锅浆糊,我心里正犹疑着,突然缸里水花一滚,一个泡的惨白的人头翻滚了上来。 “诶?”我大惊失色,但见那个人头翻弄着水花,漂浮上来,瞪着眼睛望着我,口中还呼喊着:“梅菜?你怎地来了?可快快求龙神爷救救二少罢!二少上了当,如今可当真是生不如死!” “二少?”我定睛一看,果然,那跑的惨白发皱的人头,不是马二少是谁? 我一下子脑子空空,实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龙井笑道:“上当受骗,落得了这个田地,可委实是吃了大亏。” 我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马二少晃荡着自己那个烂乎乎的头,翻滚着水花:“救我啊!救我啊!只要你求龙神爷救我,金山银山,只要我马家粮庄拿得出来的,我一定拱手给你,让你这一辈子吃用不尽!”说话间,我才发现,马二少的头颅下面,竟然也是四尺多长的一个鱼身子。 “难不成……难不成二少他也……”我望向龙井:“化作了那人头鱼不成?” 龙井饶有兴致的过来,摸着自己的尖下巴,笑道:“哎呀,人面鱼答应你的事情,你都做到了吗?” 马二少像一条鱼一样死死瞪着眼睛,道:“莫非你……你就是传说中的龙神爷?” 龙井笑道:“想不到你化作了这么一副模样,倒增加了不少见识,可是那一条人面鱼告诉你的?都说相逢不如偶遇,你跟那人面鱼的因缘,也被称作是缘定三生吧?” “龙神爷英明!都是小的……小的听信了妖言,才落得如此下场……”马二少涕泪连连,不断扑腾着荷花缸的绿水。 我忙问:“龙神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人面鱼,不是泄露了天机,死了吗?” “这件事情,要问这位人面鱼公子了。”龙井笑道。 马二少叹了口气,说:“本是我愚昧无知,听信了人面鱼的谎话,谁知道,这本便是人面鱼的一个圈套……那人面鱼根本没死,是我本想奇货可居,带回家中,做一个罕物养起来的,万一他日有了连城的价值,那我就……” “贪心不足蛇吞象,有了灾祸也是没办法的。”龙井笑问道:“那人面鱼本是冥界里的忘川河里游走出来的,在人间存活,必定得如同凡世里的鱼对水的需求一样,得有生人气方能存活,你把他养在了这书房里面,任他四处游走,吸着宅子里面的人气,也是给他花言巧语骗的,连家里人都不放过?” “那鱼可不是说它是来吸生人气的!他说,他说他是在驱邪,给马家驱邪!”马二少可怜巴巴的说道:“只不想,那鱼原来包藏祸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我害成了这样,简直教我追悔莫及……” 第51章:人面桃花相映红(四) “那条鱼这件事情做的倒是高明,想来他藏身你的宅子,还让你发出话去,只说它已经死了,好专心伺候你一个人吧?”龙井微笑道。 “本来我不想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我便是想通过他的神通,预知粮米的价格,做生意大赚一笔,但是它一再要求,将遇到它,并且它已经死了的事情放出话去,我还指望着它听命与我,给我占卜,自然是言听计从的,那些在外面传的火热的说辞,全是他教给我的。”马二少懊丧的说:“我本并不是贪心之人,只是这条鱼宛如天上掉下的馅饼……” “四姨太便是给它害死的吧?”龙井眨眨眼睛:“这条鱼害死了你一个夫人,你难道也不怕?” “那老四不死,我又如何信它!”马二少激动地摇晃着尾巴,将那绿水泼出来一大片,说道:“我并不知道老四白白让我疼了一场,反而备下了毒药,要谋杀亲夫,跟戏子跑呢!” “这个话,也是那人面鱼说出来的?”龙井笑道:“你当时自是吓的神志不清了罢?” “不瞒龙神爷……”马二少的大脸露出一丝狼狈:“我自小就怕这些怪力乱神,见到了那个样子的怪物,裆里几乎都湿了,只恨自己不曾跟四姨太一样干脆利落的晕过去,可是那人面鱼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我偏偏就清醒着,直到那鱼跟我说:这个老娘们,要害死你呐! 我别的也想不出来,只好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面鱼嘿嘿一笑,满嘴白森森的牙:这老娘们怀里那包粉,吃下去会是个什么样子,你可以给她试试。 我没有办法,只得摸索出老四怀里,果然有一包粉,却还是半信半疑,那人面鱼吹了个口哨,只见一条草鱼便啪嗒一下掉进船舱,那人头鱼说:你若是不信,那那粉末浇在这个鱼身上试试。 我胆小,不敢违抗,便听命而行,谁知那粉末洒在鱼身上,鱼不大一会儿便抽搐着死了,人面鱼道:是砒霜啊!你们家是不是去年办了一个堂会,请了一个叫褚慧班的戏班子? 我一听,去年确实给我娘祝寿,请了这么个班子,人面鱼若是没有神通,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心下便信了这人面鱼几分。 人面鱼接着说:那个唱小旦的,与这老四由此有了苟且,老四正要拿着这药,药死了你,好私奔呐! 我本不敢相信,老四是个最爱吃醋争宠耍小性子的,但是这毒药她随身携带,定然是找机会害我呢!我这才信了,那人头鱼便劝我,老四死有余辜,若是肯拿着老四当个祭品,它倒是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以它冥界使者的身份相助,让我可以无所不能。 我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原来如此,冥界使者,可不是游荡在忘川河里的冤魂所化,知晓凡人三生三世的么!不过,你未免太糊涂了些。”龙井笑道:“是不是,花语?” 花语? 只见那白玉鹦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翩然落地,化作了那个清秀少女,笑道:“龙神爷英明,果然抓住了那个东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那镜子里正映出来一张人脸,惨白惨白的,还在呼喊着:“你们做出这种事情,竟敢来抓二公子的使者,若是给二公子知道了,必定将你们沉入忘川河底,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家伙当日给我追的急了,见到了那马二少的船,有仙气护佑,便化作人面鱼窜了进去,花语是妖,耐受不得那个驱妖的符咒,只得眼巴巴望着,这到手的东西飞了。”花语笑道:“还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好歹抓住了这个家伙。” 我越发糊涂了,忍不住问瓜片:“花语那日去龙神祠,就是为的这件事情?花语究竟是谁的使者,抓这人面鱼作甚?” 瓜片望了龙井一眼,坏笑道:“香片的爱宠!香片的爱宠!” 花语笑道:“它的原型可不是人面鱼,是淡淡薄薄一张面孔,是冥界的使者,专管凡人三生三世的功德,是冥界二公子的手下,这次主上失踪,我得到了消息,说是这家伙两面三刀,一方面在二公子庇护下做冥界使者,一方面,跟宵婆又有联系,是个细作,便怀疑它知道主上失踪的内情,便寻着机会想抓住它问个清楚,可是好不容易,才等他从冥河游到了胭脂河去找宵婆通风报信些甚么,有机会抓了它,结果却……” “结果却被这拥有青松真人符咒的马二少给带走了。”龙井笑嘻嘻的说:“它叫马二少放出话来,只为了传出去给三界的人知道,它已经死了,免得各方势力都怕它叛变,好来斩尽杀绝。” “龙神爷说的没错。”花语笑道:“他倒是深思熟虑,知道这马二少的一切事情,也知道马二少的家宅就在紫玉钗街上,女人又多,正是休养生息,吸取阴气的好地方,仗着马二少符咒灵验,我也追不进去,简直一箭双雕。” 我想起来五姨太说马二少从小怕鬼,身上带着符咒,原来竟引发出这么多事情。 马二少一听,用鱼鳍左右摆动,好像是在捶胸顿足:“原来如此……灵符误我……灵符误我……” “万事皆有定数,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龙井笑道:“不过那冥界使者倒是好高的手腕,几乎连本神也骗了过去。” 花语忙道:“它若是没有这样的阴险狡诈,怎么做这几方的奸细!幸亏龙神爷圣明,叫我且在这马府外面守候,果然,它占了马二少的身体,以化身法,变作一条壁虎,自那后宅子里穿墙而过,想以生人气骗过我们,悄悄逃回冥界,哼,给我逮了个正着!” 那人脸在镜子里怒不可遏,但又无计可施,气得发狂,只用自己的脸孔去撞那镜子面,骂道:“你们多管闲事,宵婆和二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52章:人面桃花相映红(五) 龙井笑道:“做这细作的,别的自然也不怕,只怕自己两面三刀的事情传出去,弄个里外不是人,倘若本神放出话去,说香片的下落是你透露出来的,再把你放出去,看看那最后着急的是谁?” 那人脸停止了对镜子的撞击,怯怯的说道:“我这次出来,二公子倒并不知道,但是耽搁的晚了,只怕也是一场祸患,这次宵婆也不曾见到,白白游离人间,难道不可怜?若是龙神爷肯放我这一次,有些个事情,我愿意告诉龙神爷,换取自由。” “甚好,甚好,得来全不费功夫。”龙井笑道:“那个蓝月大人,跟宵婆是什么关系?” 人脸左思右想,心一横,说:“龙神爷,只怕,那个蓝月大人,也是妖界的一员首领,而且是当时除了九尾狐家族之外妖界最有势力的,此番宵婆上位,定然与那蓝月脱不得关系,而且,蓝月现下里在皇宫内院冒充国师,用甚么紫薇法术将太后那老婆子哄的一愣一愣的,已经操控了人间势力的大半,而且,不瞒龙神爷,您的妖薄,正落在了她手里。”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龙井道:“你若是再不说出些有用的出来,当心本神手不稳,摔碎了这面镜子,你那几个主子个个手眼通天,倘若知道了你跟本神在一起……” “这……”那人脸下定决心:“那,我就豁出去,把龙神爷最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那九尾狐香片,并非是逃婚,而是……” 花语一看就忠心护主,忙问:“你快说,主上到哪里去了?” 人脸道:“是……是被宵婆抓住了,关了起来,只说是逃婚,实际上是将香片控制在手里,一方面让龙神爷与二公子产生莫大的仇恨,把冥界也拉扯进来,一方面,妖界群龙无首,她便趁虚而入,得到了蓝月的支持,一举成为妖界的首领……” “嚯嚯嚯……算盘打得啪啪响,真是一笔好买卖。”龙井微微一笑:“事情倒是越来越好玩了,处心积虑把看守玄阴地的本神拉扯进来,不知道居心何在?三界混战,倒当真有看头。” “这……”人脸像是没想到龙井竟然这么泰然自若,自己本想邀功请赏,也有点气短:“龙神爷一言九鼎,自然能……” “能,怎么不能,不过呢,”龙井坏笑道:“既然你可以做冥界和妖界的使者,也不多再做了本神的使者这一份,是不是?” “龙神爷的意思是……” “龙神爷的意思,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钓大鱼!”瓜片嚷了起来。 “花语,把它的封灵镜摔碎在胭脂河,让它自己回冥河里去,以后通风报信,还要仰赖它了。”龙井对花语吩咐道。 “龙神爷英明!这样,主上早晚能被咱们救出来,九尾狐家族,就靠龙神爷搭救了!”花语难掩兴奋:“其实,我们妖界,早认了姑爷是龙神爷,不是那冥界二公子。” “这个话,还是休要再提了。”龙井摆摆手:“陈年旧事,比不得陈年美酒,可不是越陈越香。” 花语犹豫了一下,只好说:“花语明白……不过冥界二公子对主上亦是一往情深,不如将事情告知给二公子……” “二狗子那个蠢货,身边不知道多少眼线,还浑然不自在,倘若告诉了他,他沉不住气,要跟妖界缠斗起来,还不得本神去收拾烂摊子,本神可并没有那个功夫。” “所以,先静观其变,不去打草惊蛇?”花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切全听龙神爷的!花语先冒昧替主上和九尾狐家族谢谢辟邪神了!” “不妨,分内之事罢了。”龙井点点头:“你且去罢。” 花语应声化作白玉鹦鹉,雪白的翅膀一振,衔着那关着人脸的镜子便飞出去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是这个鬼样子,且教那个鬼脸将我的身体还来啊!”马二少在缸里上下扑腾,溅出不少腥臭的绿水。 “嚯嚯嚯,你要是不提,本神几乎把你忘记了。这可怎么好呢?”龙井坏笑道:“说起来,梅菜想给她娘买一个好金钗,本神想吃酱香禾花雀……” “龙神爷开了口,只要我能变回去,没有什么是敢推辞的!”马二少激烈的摇动着尾巴:“求龙神爷开恩!” “那,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本神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也不好推辞。”说着,自后窗拾起一个软哒哒的壁虎尸体,你且回来罢!“说着,念动咒语,马二少的人头鱼身慢慢越来越淡,全钻进了那死壁虎的皮囊里。 “噶……”不大一会,那壁虎活了过来,喉间嘎嘎有声,是一种奇怪的尖细声音:“龙神爷,为何……为何我变成壁虎,横竖也不是人类……” “这个壁虎便是那冥界使者将你的皮囊使用化身法变成的啊!”龙井笑道:“你的阳气给那冥界使者损耗的差不多了,不过只要吃七日的蚊子,自然能变回原形,到时候,如此这般……”龙井吩咐了几句,那马二少千恩万谢的爬走了。 我忙问:“可是马二少的家眷,还在外面心急火燎的等着马二少……” 龙井又跟我笑道:“你且不要急,只说马二少平安,龙神爷保他七日之内回到这个书房来就是了。” 我只得开了门,对殷切的家眷们依言而行,家眷们喜忧参半,还是千恩万谢的行了礼。 又过了些日子,那马二少烟一样凭空失踪,又烟一样凭空回到了马家大宅的故事又在紫玉钗街兴盛起来,据说,马二少遇到的那个人面鱼仙人因着忠肝义胆,累积的功德,已然羽化升仙,把马二少接到仙界游玩了七个时辰,不想下界便是七天,其中仙界珍馔佳肴,壮丽景象,给马二少又是描绘的栩栩如生,绘声绘色,让人不得不信,人人皆叹马二少有仙缘,竟有这样五次三番的福气。 第53章:人间定无可意 怎换得玉脍丝莼(一) 据说,马二少又给沈尚书请去了做嘉宾,讲那奇异故事呢! 只有我知道,马二少不是有仙缘,是有一张能吹嘘的天花乱坠的嘴。 我在龙神祠清扫洒水的时候,想起来这件事,问龙井:“龙神爷,为啥要这样让马二少又成了名人呢?沈尚书又把他的事情告知太后啦!不会打草惊蛇,让那妖界的蓝月大人他们知道么?” 龙井摇头晃脑的笑道:“人头鱼之事,若是给蓝月他们坐实了,那冥界使者定然再也做不了奸细,又怎么能通情报给本神?这样放出话去,蓝月他们知道了,便以为事情不过是那马二少信口开河,冥界使者又有什么办法能成仙?待那冥界使者找几个借口,将事情推脱个干净,只说上次未曾得空按时出来,这件事情单单是马二少的南柯一梦,或者是被野狐禅迷了,也就过去了。” “龙神爷高瞻远瞩,当真教人佩服,这样的机谋,梅菜只在戏台上看见诸葛亮想出来过。”我由衷的赞叹道。 “哼,本神教人佩服的地方可还多得很。”龙井笑问道:“禾花雀味道确实不错,那马二少的金钗可与了你?” 我忙点头道:“梅菜惶恐,甚么力也不曾出,居然得到了那样重的馈赠,是一支累丝金九头孔雀钗,沉甸甸的,嵌着红宝石做眼睛,委实巧夺天工,简直是……” “你娘喜欢不?”龙井支起下巴:“想来该高兴的睡不着觉了吧?” “嘿嘿嘿……”我摸摸头,笑道:“娘见马二少为了赏梅菜驱邪,给了这样重的礼,直叫梅菜多多驱邪,多多仰赖龙神爷呐!” “嚯嚯嚯嚯……”龙井笑道:“好说,好说,本神向来不也是个吃人嘴软的么!” 立夏:满架蔷薇一院香 近日里温润的清粥小菜颇受恩客欢迎,许是天气日渐热起来,肥厚的味道吃的腻了,淡淡的粥品配上开胃小菜,倒成了时下新宠。 粥是最好做的东西,但要熬的香浓,须得多费些工夫,以紫砂锅下冷水,烧开了,下入一早泡好了的上好粳米,以小火慢慢熬煮,顺着一个方向慢慢搅拌,这样煮出来的粥才能又香又稠,若是时候不到,水米分离,便寡淡的多。这样熬制出来,米粒开花,喝下去又滑又顺,自有绵长滋味。 单喝粥,虽说米香浓郁,若是搭配了小菜,就更上一层楼了。我家秘制的酱萝卜和酱黄瓜等等,是配合清粥最好的辅味。 酱萝卜是取肥厚的脆白大萝卜,和顶花带刺的脆嫩黄瓜,洗净刮了皮,以上好的甜面酱裹上厚厚一层,放入坛中,待入了味,萝卜和黄瓜成了酱色,吃起来又脆又嫩,甜中有咸,酱香浓郁,切成薄薄的片儿,点上香油,撒一点碧油油的香菜叶,隔上几个红艳艳的油辣椒,十分爽口,单是那透亮颜色,摆放在小碟子里,便引得人不得不去尝上一片儿。 可是近些日子,是逐渐热起来的立夏,偏偏铺子里往年这个时候卖的最多的酱菜,今年里却不曾卖的动,原来是因为在我家斜对面的鲜果铺子搬了家,换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开的一家酱菜铺子。 他们家的酱菜种类繁多,清脆爽口的酱甘露,风味独特的腌莴笋,甜滋滋的糖蒜,脆生生的咸辣藕片,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少年自称姓胡,是河西人士,自小便学着家里祖传的手艺过活,家里已经没了人,现下独立做着这个买卖,也是个辛苦人。胡哥哥话虽不多,人却很和气,挺着直直的腰板,铺子里纤尘不染,亮亮堂堂,干净的找不到一粒灰,紫玉钗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爱拎着篮子,闲逛的时候到这干干净净的酱菜铺子挑选一番,是以斜对面总欢声笑语不绝。 娘站在铺子门口张望着他们家的生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习惯性的正一正头上那马二少送来的锃亮金钗,咋舌道:“梅二,你说那小后生的生意,怎地比咱们家好上这许多?” 爹一边揉面一边答道:“谁知道呢!许是那个后生人缘儿好,会做买卖。横竖咱们家又不全靠酱菜过活,多卖些点心才是正经。” 娘左思右想,道:“往常这个时节,紫玉钗街上的酱菜买卖,也不是只有咱们一家在做,可从来没有这么惨淡过,我偏不信他们家能做出甚么幺蛾子来。”边皱一皱眉毛,对我说:“梅菜,给你几个大钱,你拿着往斜对面去,买一包酱甘露来。” 我忙道:“娘,您忘了,咱们自己家里有甘露,前几天我爹才腌在那黑花瓷坛子里,也差不多到了时候,娘要吃,梅菜这就去盛点子来。” “你跟你爹一样,实心实肝的木头人,”娘响亮的咋舌道:“你没见到戏台上唱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娘须得亲口尝尝,看是他们家究竟是个甚么好味道。” “弄这么麻烦干啥,少做一点酱菜,多做一点点心就是了,街里街坊,为这点儿买卖勾心斗角,哪里值得。”爹劝道。 “少废话!我可不跟你一样只知道胡吃闷睡。”娘瞪了爹一眼,爹登时不支声了,低了头继续揉面,还不忘对我撇嘴摇头。 我看娘这个阵势,定然是招惹不得,赶紧从娘手里拿过大钱,去那酱菜铺子里排着个儿等买酱菜。 这酱菜铺子里跟往常一样,挤满了大姑娘小媳妇,叽叽喳喳笑着,莺莺燕燕跟那胡哥哥玩笑。 胡哥哥虽说是个做小买卖的,生的也算清秀,白生生的面孔,黑亮亮的眼睛,一笑两个酒窝,正有个大嫂子笑道:“胡三儿,你这样的人材,不知道要寻个怎样的女子?” 胡三儿也不拘谨,爽朗的笑道:“我这么个买酱菜的,能要求甚么,人家不嫌跟我受罪也就是了。” 那大嫂子忙道:“胡三儿,你若是有心,大嫂子倒可以给你说合说合,保准找个勤快利索的小媳妇。” 第54章:人间定无可意 怎换得玉脍丝莼(二) “那就先谢谢大嫂子啦!先多饶给大嫂子块酱牛肚做谢礼!”胡三儿笑着添上一块酱牛肚,引得众人交口称赞:“这胡三儿倒是会做人,再没有更伶俐通透的,日后准是做大买卖的!” 好不容易轮到我,胡三儿看见我也愣了:“梅菜,你们家不是也有秘制酱菜么?怎地到哥哥这里来买了?” 我嘿嘿一笑,只好尴尬的说:“家里的甘露吃完了,新腌上的还没入味,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偏偏今天又馋了,所以先到胡哥哥铺子里买一点吃。” 胡三儿不疑有他,忙包了甘露塞在我手里:“街坊四邻,甚么买不买的,拿了回去吃,我手艺生疏,比梅二叔可差远了,你别见笑,我这也算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我忙说:“那怎么行,我这里有大钱……” 胡三儿却只是不要,直往外推我,还笑道:“你有是你的,拿去买糖吃,买花戴,不都行吗?下次我去你们家蹭点心吃,可好?” 我只得拿着甘露回了家,娘问我花了多少钱,我只得如实说了,娘笑道:“怪不得生意好,感情是个会做人的。” 说着拆开了包,夹了一块放在嘴里,不禁皱眉道:“你别说,这甘露倒真比咱们家的有味道的多。” 我一听,也赶忙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这甘露入口清香,咸中带甜,爽脆多汁,嫩生生的,确实比爹亲手做的还要好吃。 娘叹口气,道:“罢了,今年夏天的酱菜,咱们家自己吃也就是了。” 爹笑道:“我倒是喜欢这胡三儿,你下次与他说,得了空,叫他只管来家里坐着。” 娘笑道:“瞧你爹,两块酱菜就给收买了,要跟人交心呢!” 我也笑了,心想,我也挺喜欢那个胡哥哥。 过了几天,我自烟雨阁送了点心往家里去,却瞧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正往胭脂河的方向走,我瞧着倒像是胡三儿的背影,有心去邀他去家里吃点心,可是跟上去,却一转脸儿不见了,不想他走的倒是很快,我便回家去了。 第二天我瞧见胡三儿正在扫铺子前面的青石板街,忙问:“胡哥哥,昨日里梅菜见到你,以为你睡得晚,想请你来家里吃点心做宵夜的,不料胡哥哥好快的脚步,梅菜并不曾追上,不知胡哥哥往胭脂河那边作甚去了?” 胡三儿一听,直起身子,眨眨眼睛:“昨日吗?昨日夜里我不曾出去,想必你是认错人了吧?” “是吗?”我抓抓头,可是那个背影,分明也是这样高高瘦瘦的,莫非是其他人么?也或者,是胡三儿有自己的私事,不方便让我知道罢! 想到这,我忙点点头:“估计是梅菜看错了,让胡哥哥见笑了。” 胡三儿笑道:“不妨,我这样的身量,不在少数,看走了眼也是有的。” 说话间,又来了买酱菜的,胡三儿赶上去招呼,我便回家去了。 今日爹在做芋泥菊花酥,我正帮着筛面,倒瞧见有过几面之缘的李绮堂公子进了店来,微笑着拱手道:“梅姑娘,梅伯父,许久不见。” “啊呀呀,是李公子啊!”爹忙迎了出来,连连用围裙擦着手:“当真许久不见,前几年还常常来紫玉钗街的,想必近来李公子课业繁忙,抽不开身罢!” 娘也从后厨进来,连声道:“原来是李公子来了, 李绮堂微微一笑:“确实有些事情耽搁了,但如今又有要在紫玉钗街上的事物,所以大概会常常过来叨扰。” 奇怪,连爹也记得李公子,怎生我倒不怎么记得。来不及多想,我忙看茶上点心,李绮堂看着我忙碌,忙道:“梅姑娘费心了。” 我笑道:“不妨,还不曾谢过李公子的救命之恩。” 李绮堂忙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梅姑娘安然无恙就好了。” 爹搭讪着问道:“不知李公子到这紫玉钗街上来,是有何公务?” 李绮堂道:“梅伯父不知,现今太后颇喜民间传说,本来交与沈尚书搜集编纂,可沈尚书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在下便自告奋勇,来这紫玉钗街寻访寻访。”边朝我笑了笑:“也怪怀念在这紫玉钗街的时日。” 爹笑道:“说起来,可不是么!自打我家的梅菜做了龙神使者,这紫玉钗街这些年突然总有些怪异传说,又是宵婆,又是人面鱼的,传的虽盛,到底大家伙不曾亲眼见过。” 李绮堂叹口气:“这紫玉钗街上看上去平静,实际暗流涌动,总有些蠢蠢欲动的东西。” 李绮堂是修道世家的传人,想必也是一位高人了。 爹突然像是想起来甚么,拍手道:“哎呀,李公子说起这紫玉钗街的奇闻异事,我倒是想起来一件,只不知道太后是否会嫌这传说粗陋。” 李绮堂忙问:“梅伯父但说无妨,在下定然洗耳恭听。” 爹忙道:“还是我出门买面,听粮店的伙计们说起来的。他们做着这粮米买卖,自然常常用船水运些货物,有个伙计说,昨日他们从西川收了粮,使船运到了胭脂河的岸边卸货,已然将近子时,突然听见胭脂河岸边的芦苇荡里,有一阵子一阵子的婴儿哭声。 他们几个伙计疑心是有穷苦人孩子生的多了,实在养不起,才抛弃在这河岸边,因为他们也是苦出身,便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将那孩子送到没有后嗣的家庭里,也算一举两得,功德一件,便顾不上卸货,留下一个看船的,其余几个便深入到芦苇荡里寻去了。 可是虽说那婴儿啼哭之声清晰可闻,但怎生也找不到那孩子,哭声在左,往左去了,便听见哭声又在右,倒如同婴儿边哭边捉迷藏一般,吓得几个伙计寻思,莫不是遇到了拉替身的水鬼,故意做出这声音糊弄人的,连忙都跑回船上去了。 那哭声直直响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方才停顿了。” 第55章:人间定无可意 怎换得玉脍丝莼(三) 我忙问:“那,后来呢?” 爹道:“哪里还有甚么后来,天亮了,大家自去卸货,谁还管的了这许多,大半夜的,又是在水边,有点子孤魂野鬼,也是可想而知,横竖并不曾害人,只是叫喊几声,不由他去勐海能怎么样?” 李绮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想胭脂河竟有这样的事,听上去倒像是甚么精怪作祟。” 胭脂河……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像是斜对门儿的胡三儿的男人背影,不也是去胭脂河了么!但是,那个背影究竟是不是胡三儿呢? 待李绮堂告辞,我送出去,偷眼望了一眼斜对门的酱菜铺子,却发现紧闭着门,胡三儿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到了下午,胡三儿才回来,而且身边还带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十分娇俏,身上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银丝绢裙,头上插着银簪,浑身透着娴静温柔,一股子素雅。 早有等着买酱菜的姑娘媳妇们瞧见了,急急赶了过来,问道:“胡三儿,你哪里走的桃花运?也不早说,这位姑娘是?” 胡三儿笑道:“甚么桃花运,这个是乐琴嫂子,来与我做帮工的,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才找了人介绍,请了她来帮着做酱菜的。” “啧啧,这样好的人材,竟来帮工做酱菜?”一个大娘道:“抛头露面,不知道夫家那边过不过的去?” 那乐琴嫂子笑道:“不瞒大娘,乐琴家中夫婿没得早,家中又没有旁人,是立志守节的,故好不容易得到这样的工作,高高兴兴便来了。” “啊呀,原来是这样,你是哪里人士?看着倒是眼生。”一个小媳妇问道。 乐琴嫂子答道:“我是京城西郊人士,小地方。人口也不多,还是京城里热闹,人也开通,我一个女人,也能找到一份儿活干。” 又有大婶子问:“那你独个儿来京城,可有住处么?” 乐琴嫂子也不嫌烦,答道:“蒙亲戚照顾,在草帽儿胡同赁了一间房,也颇过得去。” 众人虽说七嘴八舌,一听原来是一个节妇,便不敢开玩笑,却也窃窃私语,乐琴嫂子好涵养,对这些闲言碎语并不放在心上,只微微一笑。 待那乐琴嫂子与胡三儿进去了,都说道:“若是守节,怎么偏又与胡三儿这样一个年轻后生在一起做买卖?” “倒是不怕别人嚼舌头根子么?” “外地人,看来就算守节,也不顾及许多,也许一个地方一个风俗。” “这可说不准,男未婚,女寡居,日子久了,两情相悦,开起一个夫妻店也说不定。” “不过不管怎么说,年轻寡妇与小后生一起开店,可着实是怪了些。” 慢慢的人们也便散去了,我也回到店里,斜斜望过去,只见那乐琴嫂子果然十分勤快,扫地擦桌子,帮着洗菜,削萝卜皮,样样来得。 有了乐琴嫂子的帮忙,酱菜店的生意越发兴盛了,整个紫玉钗街没有不知道这间小小的酱菜铺子的,还有人只当乐琴嫂是胡三儿的媳妇,竟老板娘老板娘的叫,直叫的乐琴嫂白生生的面孔羞的通红。 在紫玉钗街,虽说人们先前对乐琴嫂子有点偏见,可是日子久了,乐琴嫂子又温和又勤快,嘴巴也甜,人缘也就好起来了。 而酱菜铺子的味道似乎也越来越好,人们都说,这酱菜铺子里的酱菜做得口感,直教人上瘾呢!吃了一次还想下一次,当真是别处做不出来的好味道,整日里都有来抢购的,只怕来晚了,便买不到那好酱菜。 这些日子,我每当自烟雨阁晚上回家,总能看见李绮堂独个儿守在紫玉钗街上,不知道在等待什么,见了我,总要说顺路,送我回铺子里去,因为常常见面,我们慢慢越来越熟悉了。 我问起李绮堂:“李公子,那河边婴儿之事,可当真是鬼怪作祟么?” 李绮堂摇摇头:“在下夜间去过一次,却什么声音也不曾听到,也许是那些伙计听岔了,也许是妖鬼早便不再那里了,横竖现在胭脂河夜间宁静的很,并没有什么妖气波澜。” 连李绮堂都这么说了,想必准没错。至于胡三儿深夜去胭脂河的事,早被我给忘到了脑后。 今日里爹和伙计哥哥都在后厨里忙着活计,娘出门了,我独个儿在前堂守着铺子,屋后阳光微醺,过了一阵儿,我在柜台上趴着趴着,便给睡着了。 梦里,我见到一大池的水,开满了荷花,我忙要摘选几朵,可是荷花离着岸太远,我怎生也够不到,好不容易要触碰到一朵儿,偏偏脚下一滑,却给跌进水里了,我只觉得浑身一冷,一个机灵,便醒过来了。 揉一揉眼睛,小三子正下了学从门口走过,见了我,便笑道“梅菜,一看你这样子,又趴在柜台上睡着了罢?可别贪凉着了风。” 我忙道:“三哥哥下学了,我也不是想睡觉,只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都怪这时节不冷不热,直教人犯困。” “你呀你呀,明明自己困了,倒还赖起天气来。”小三子便进来坐了,我忙给倒上茶水,拿出些点心招待。 小三子见我还是困的揉眼睛,便神神秘秘的说:“我在外面听人说了异事,你可愿意听了提提神?” 我一听有故事听,忙支起耳朵:“三哥哥快说,梅菜最爱听故事。” 小三子笑道:“虽然都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说是真事,不过我听着,却做不得准,只当故事与你解闷,可好?” 我忙点点头,催着他继续往下讲。 小三子道:“这便是关于你们家斜对面酱菜铺子的事儿。” 我挠挠头:“酱菜铺子?酱菜铺子能有甚么故事可说的。” 小三子道:“所以说,只是个故事,你也莫当真嘛。” 我只得点点头。小三子接着说:“你知不知道,胡哥哥家中的酱菜,味道好到吃了能让人上瘾的?” 第56章:人间定无可意 怎换得玉脍丝莼(四) 我忙道:“那倒是,比我爹爹做的还要好吃,连我都爱吃他们家的酱菜。” “不光是好吃这么简单。”小三子道:“今日里我听集市上几个人议论着,那酱菜让人上瘾的能力,可非同一般,你想,本是穷酸的酱菜,拿来应付下饭的,怎生会吃上瘾,连大鱼大肉都只觉得不及酱菜有滋味,这可不大常见。” “确实不常见。”我点点头:“想来那胡三儿哥哥手艺好,有独门秘方。” “嘘,说的就是这个独门秘方。”小三子道:“你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说是只有加了人肉的卤汤腌出来的酱菜,才能让人越吃越上瘾,只觉得滋味鲜甜,欲罢不能。” “人肉?”我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小三子笑道:“所以,三哥哥说这只是故事,给你解闷的,紫玉钗街又不曾死人,他们就算真要人肉,又要到哪里去寻?左不过是竞争激烈,旁的酱菜铺子放出来的谣言罢了。” “这样造谣,可当真可恨。”我说:“若是愈演愈烈,岂不是教胡三儿哥哥那生意都做不得?” “有时候就是这样。”小三子叹口气:“可能是胡家哥哥犯了小人,招来了嫉妒,小人嘛,就是你不行,他看不起你,你行了,他就嫉妒你,要想方设法中伤你,怎么都讨好不得。” “这个小人,可也太过分了。”我说:“不过着实荒诞,谁信这种事。” “所以只能让人嚼嚼舌头根子了。”小三子摇摇头。 酱菜铺子的生意并不曾受到谣言的破坏,还是异常红火。 直到有一日,一个外地的老太太趁着胡三儿和乐琴嫂子在铺子里忙的不亦乐乎,趁乱进了胡三儿家的后厨去瞧瞧究竟是甚么秘方腌制的出这好酱菜,谁知不进不要紧,一进去,那老太太便是一声惊呼惨叫:“死人啦!死人啦!”边跌跌撞撞的自后厨跑过来:“快来人啊!后头,尸首…… 将这一铺子的人唬了一跳,早有人扶住了老太太,问:“老太太,您瞧见甚么了?” 老太太大口喘着粗气,道:“是尸首……小孩儿的尸首……”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人们一听,酱菜也不买了,不顾胡三儿和乐琴嫂子的阻拦,全涌进了后厨之中,可是那酱菜缸里却并没有老太太说的小孩儿尸首,而是泡着一块一块的白萝卜,有的白萝卜生的古怪,根分作两股,倒像是两条腿一般,众人看了,只说那老太太看花了眼,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有此一吓。 那老太太却死不承认,赌咒发誓,说酱菜缸里保准是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众人自然眼见为实,没人理睬她,自顾自买酱菜。 那老太太见众人没有信她的,也只得落荒而逃。 有人问胡三儿,可害怕买卖做不成了? 胡三儿笑道:“所谓谣言,就是这样,所以人们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不是真的,早晚有不攻自破的一天。” 又有人捕风捉影,不负责任的说,那酱菜的卤汁诱人,是拿人骨头炼出来的云云,也没人再跟着相信了。 这一日,家里做了不少红豆沙糯米团子,因着不曾卖完,第二日定然要坏了的,爹见胡三儿的铺子还亮着灯,吩咐我给胡三儿送点团子吃。 我忙答应下来,装了团子在篮子里,去敲胡三儿的门,偏巧胡三儿不曾锁门,灯光自虚掩着的木板缝隙里漏下来,我喊了几声,并不曾有人应答,只好边喊着胡哥哥,边往里走:“胡三儿哥哥,今日家里做了团子,给胡三儿哥哥尝一尝……”半天没人应答,我不好擅自开人家的门,便打算打道回府了。 不料我刚要转身,突然鼻端却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我心下一紧,心下想着,别是胡三儿哥哥睡着了,灯油泄露出来,引燃了东西罢?须知这样的木楼,在天干物燥的时候,走了水是再危险不过的,一烧起来,不仅胡三儿哥哥危在旦夕,这一整条紫玉钗街上毗邻的铺子大多也都是砖木造的,定然会把火势连成一片,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我顾不得礼节,赶紧推开了门,喊道:“胡三儿哥哥,是不是有东西烧起来了!” 不料屋里却并没有人,一阵子浓烟扑过来,我捂着鼻子眯着眼睛一瞧,好像是立在桌子上的油灯不知道怎么回事,给打翻了,火苗顺着油,烧到了桌角上。 这可坏了……我来不及多想,只想把那桌子浇灭,看见脚边全是酱菜坛子,想起里面全是卤水,忙拿起一个坛子的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抱起来便往那桌子上泼,谁知道,随着卤水一起被泼出来的,竟然有一个肥白的婴儿! 我不禁呆住了,但见那个婴儿与卤水一起落在了着火的桌面上,那婴儿宛如一块冰,嘶一下在火里消融不见了。 “诶……诶?”我这才反应过来,揉揉眼睛,心想,那……那是婴儿?我可是看花了眼?婴儿又怎么会消融了? 卤水的味道覆盖在焦味上,分外熏人,我有点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这时胡三儿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响起来:“哎呀!这时怎么回事?” 我指着桌子,喃喃道:“烧……烧起来了……” 胡三儿咋舌道:“这几日里闹老鼠,我不过是出去一下子,定然是老鼠偷油吃,抓翻了油灯,真真可恨!险些酿成大祸!还好梅菜你来的及时!” 我忙道:“我本来也不知道这里着了火,是我爹叫我给胡三儿哥哥送红豆沙糯米团子,我才冒昧进来,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那真是上苍保佑!”胡三儿连声念着阿弥陀佛,问我:“梅菜,你是不是给吓坏了?怎地这幅模样?” 我忙道:“不……不是,我一时情急,只想着救火,毛手毛脚,打坏了胡三儿哥哥的酱菜坛子……” 第57章:人间定无可意 怎换得玉脍丝莼(五) “一坛子酱菜,算的了甚么,救了火,可是你立下的大功,哥哥不知道要怎么谢你呐!”胡三儿忙说。 我犹豫了一下,指着那酱菜坛子,问道:“不知道胡三儿哥哥这酱菜坛子之中,究竟腌制的是甚么?” 胡三儿听了一愣,转而又笑了:“该不会,你也听说了我腌制人肉的事情罢?既然如此,你只管看看。”说着便打开了一个酱菜缸的盖子,只见里面确实是一截一截的白萝卜。 我心里犹疑不定,刚才那个肥白的婴儿,莫非当真是我一时心慌,看错了不成? 胡三儿忙说:“你可真是受到了惊吓,眼下火也扑灭了,难为你了。” 我忙说不客气,留下了团子,自顾回家去了,胡三儿要送我,我忙摆手道:“梅菜已经过意不去,弄的烂摊子,倒要让胡三儿哥哥自己收拾……” “不妨的!”胡三儿摆摆手:“今日出了这样事,也来不及谢你,改日,胡三儿哥哥定去买些上好的布料酬谢你。” 我忙推辞几句,回到家里来,爹娘见了我,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事情经过,推说给那烟熏得头痛,不等爹娘多问,逃也似的赶紧回房休息了,躺在床上,心里却翻江倒海,那个肥白的婴儿莫非真是我看错了不成?可是为何只是转瞬之间,便消失了呢?其余的坛子里,明明白白又都是货真价实的白萝卜,委实也是亲眼所见。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想,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我自己也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睛,这种事情若是告知了龙神爷,万一也跟那口口声声说看见孩子尸首的老太太一样给人嘲笑,可就大大的不妙了,龙神爷本就喜欢笑话别人,逮到了这样机会,还不知道要怎么讥讽我。 思来想去,突然想起来了李绮堂,他既有捉妖的绝技,又温文有礼,平易近人,一定不会笑话我,打定了主意,我决定明天在紫玉钗街见到他,与他商量一番。 第二天是给龙井上供的日子,我收拾了祭祀供品,便往龙神祠去了,刚一出门,那乐琴嫂子见了我,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连声道:“梅菜,我听胡三儿说了,昨日可多谢你,才把这铺子救下来,要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笑道:“乐琴嫂子言重了,赶巧了而已,能出上一份儿力,梅菜心里也高兴。” 乐琴嫂子连连点头道:“真是个好孩子,嫂子也真心喜欢你,今日里腌制了青黄瓜酱菜,嫂子做了手擀面,做浇头最下饭的,来不来尝尝?”边不由分说,把我拉了进去。 只见肥嫩的青黄瓜被卤汁染成了酱色,散发着卤香味道,咬上一口,又酸又甜又鲜,果然好吃。 胡三儿却不在店中,我随口问道:“乐琴嫂子,不知道胡三儿哥哥到哪里去了?店里这样红火,只嫂子自己可忙不过来吧。” 乐琴嫂子笑道:“大概是去采买菜品了,春日里菜价尚且金贵,须得细细挑选。” 我点点头,看着店里用木格子分装的各种酱菜,香味扑鼻,色彩缤纷,想起来昨天的事情,我忍不住旁敲侧击的问:“乐琴嫂子,这铺子里前一阵子怎地还传出用人肉腌酱菜的谣言来,可当真教人害怕。” 乐琴嫂子笑道:“谁知道是哪个乱嚼舌头根子的,好在现下里谣言也平息了,没甚么比买卖更重要的。” 我连连点头,道:“许是白萝卜当真是太像婴儿,连梅菜昨日里,也险些看错了。” 乐琴嫂子失笑道:“想必起了火,你心中本就慌乱,一时看错了,也是有的。如果当真用人肉腌酱菜,我可第一个就知道了,你胡三儿哥哥虽说是用秘方腌制酱菜,却不瞒我的,若当真如此血腥,我一个女子,如何还会来帮工?是帮着洗菜切菜,还是帮着做刽子手啊!” 看着乐琴嫂子那爽朗的模样,我越来越怀疑是我自己看走了眼。 等进了龙神祠,不料龙井却并不在龙神祠里,只有瓜片孤零零的看家,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在用橘红色的嘴梳理着自己鲜绿的羽毛。 我忙问:“瓜片,今日怎生不见龙神爷?” 瓜片道:“龙神爷嫌弃跟瓜片玩牌不过瘾,跑到赌场去了。” “诶?”这龙神爷,不是说日理万机,忙着调停三界纷扰,差使我去四下查访,寻找蛛丝马迹,自己可倒好,竟然还去与凡人赌博。 瓜片笑道:“傻狍子,莫生气,龙神爷自有龙神爷的道理。” 正说着,龙井意气风发的自外面回来,见到我,笑道:“哎呀呀,真是赌场得意,供奉也得意,刚刚赢了一笔,便见傻狍子又来送供品了,今日是芝麻团子,酒酿汤圆,还有绿豆糕,玫瑰饼?凑凑合合,还算入的了口。” 我实在猜不出这位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又懒入骨髓的龙神爷又有啥大道理,不过他的鼻子当真灵验,一样也不曾说错。 转念一想,不管龙神爷怎么样,都没有我一个跑腿儿小丫头置喙的余地,我忙把供奉摆好,就去打清水,将供奉的鲜花换一换。 龙井伸手抓过一块绿豆糕,狐疑的看着我:“傻狍子,你今日的眼神躲躲闪闪,闪闪烁烁,看着便别扭,莫非你是有心事不成?” 我吃了一吓,暗想,龙神爷明察秋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我的所见所闻呢?要是被他讥笑梅菜我堂堂一个龙神使者,竟然把萝卜看成婴儿,可实在没有面子。 龙井微微眯着桃花大眼:“哎呀呀,吾家有女初长成,莫非你在想那修道世家,有些仙骨的李绮堂?” “诶?”我手里的壶还在往瓶子里灌着水,便愣在原处:“莫非龙神爷也识得李绮堂公子不成?” 瓜片嚷道:“溢出来啦!溢出来啦!”我低头一看,果然已经在供桌上来了个水漫金山,慌忙找东西擦拭起来。 第58章:吾家有儿初长成(一) 龙井坏笑道:“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护傻狍子一生周全的傻小子,本神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你有话想对他说么?若是不好意思,本神自可看在你跑腿儿辛劳的份儿上,替你转达。” 我忙道:“这个话,还是不劳龙神爷操心了,梅菜自己说。” “长大了就是不一样,”龙井叹口气:“女大不中留,本神也只得由你去了。” 我越听越糊涂,忙道:“梅菜哪里也不去,只是想寻李绮堂商量商量,倘若能商量出结果来,定然马上知会龙神爷。” “知会本神,只当本神是月下老人?”龙井喟叹道:“啧啧,现下里,就连傻狍子都有了要瞒着龙神爷的心事……” 不好,在这样下去,给龙井问出来了,少得不得嘲笑我一番,我只得找了个借口回去了,瓜片犹在后面叫嚷着:“傻狍子春心动!傻狍子春心动!” 原来是误会了我和李绮堂的关系,我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回话,直往烟雨阁送点心去了。 偏巧今日出了烟雨阁,却不曾见到李绮堂站在惯常站的地方,我心里嘀咕着奇怪,但一想又不曾与人家约好,若是给甚么事情耽搁了,不来也是正常的,但心中却还是有一丝失望,只好便往家里走,走着走着,眼见就要到家了,只听见身后突然清清楚楚的传来了婴儿哭喊的声音。 诶……我心里十分犹豫,立刻想到了爹口中那货船伙计说的故事,浑身发毛,本不想去寻找,可是那哭声娇嫩又尖锐,让人不得不心疼,想救下那小婴儿,让他不要再啼哭。 我回过头去,四下看了看,这紫玉钗街的青石板路上空旷旷的,只有柳条在不住摇晃着,宛如一条条勾人过去的手臂。 这个时候,我突然又看见那胡三儿的瘦削背影,快速的穿过了柳树间,急匆匆的往胭脂河的方向走,正在这个时候,那哭声戛然而止,倒像是给胡三儿带走了。 我这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要不要跟过去,这个是胡三儿,还是我认错为胡三儿的那个人?我十分想看看胡三儿究竟到哪里去了?可是倘若胡三儿是妖怪,发现了我,那我这小命估计就保不住了。 可是要是不去,难得的了解真相的机会,浪费了又怪可惜的,胡三儿也不像是坏人,我要是藏得好,说不定不会被发现的,抱着这种侥幸,我心一横,还是悄悄尾随了过去。 今天是十五,月亮如同银盘一般,宁谧的散发出皎洁的月光,将胭脂河边照的十分透亮,胡三儿个子高,迈的步子大,走的很快,我尽量不发出声音的一溜小跑,才勉强跟上胡三的速度。 胡三儿一直背对着我,停在了胭脂河边,我赶忙也停下脚步,藏在柳树后面,只见胡三儿对着月亮,从怀里掏出一样甚么东西来,放在头顶上,跪拜起来。 奇怪,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胡三儿古怪之极,这是做甚么? 那个东西白生生的一团子,我离得远,也瞧不出来是甚么,看的直心焦。 这时只听见芦苇荡子一晃,有人问了一声:“谁?” 胡三儿吓得当时就瘫软在地,接着抄起怀里的东西,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发声的那个方向,射来了一枝银光闪闪的箭矢,带着破风声划了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射中了胡三儿。 “妖孽!往哪里去?”我仔细一听,这个声音居然十分耳熟,从树干后面一望,借着月光,发现从芦苇荡里跑出来的,竟然是拿着箭矢的李绮堂。 李绮堂显然不曾追上胡三,白茫茫月光下也看不清楚表情,约略十分失望。 我赶紧跑出去,问:“李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绮堂见我突然出来,也愣住了:“梅姑娘,你怎么也来了……”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皱眉头:“啊呀,循着妖气就过来,竟然忘记了……” “我也只不过是看见了可疑的身影,便壮着胆子过来了,话说,你忘记甚么了?”我忙问:“李公子,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什么妖气?” 李绮堂脸色一红,忙道:“不……不曾忘记甚么,梅姑娘问那个妖气?在下在紫玉钗街等,不,在紫玉钗街巡视的时候,便听闻妖气做了乱,赶紧追了过来,见有妖怪在这玄阴地趁着月圆吸取精气,在下未曾追上,只好射出去一支天罡箭,也不知道射中了不曾。” “天罡箭?”我望着那把亮闪闪的弓箭,道:“这便是天罡箭?上次便见李公子用这个射杀了影子妖怪。” “在下家中世代修仙,祖上曾经出过一位仙人,是以家中有些法器,这天罡箭是祖传的法器,据说是天罡星所赠,附着斩妖除魔的天罡气,有破魔除秽的灵力。” “原来是法宝。”但愿那落荒而逃的胡三儿能躲过一劫,我接着问:“李公子,那究竟是一个甚么妖怪?” 李绮堂道:“要以玄阴月华助修行,吞吐收纳的,应该是动物修炼的精怪。” 我想起来那不明不白的婴儿哭声,心里越来越乱,如果我将胡三儿的事情告诉李绮堂,李绮堂会不会为了斩妖除魔,追到那酱菜铺子,去把胡三儿射死呢?哎,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且我一直不曾把那背影的正脸看清楚,只觉得是胡三儿,有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不由越来越踌躇,冤枉了好人,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梅姑娘,你可是受到了惊吓?”李绮堂英挺的双眉一皱,颇为担心的望着我。 我忙摆摆手,打定主意,明天还是去问问胡三儿的好,便道:“不曾受惊吓,常常跟着龙神爷跑腿,又吃过甚么太岁的装了蛋器,也不以为意。” “那就好,虽说不曾追到那妖怪,好在以后还有机会,只要他还在紫玉钗街,在下总能寻到他的妖气,梅姑娘平安无事,才是最要紧不过……”李绮堂说到这里,忙道:“已然这么晚了,在下便送梅姑娘回家去罢!” 第59章:吾家有儿初长成(二) 等到了家门口,我侧头望了一眼酱菜铺子,只见灯早便熄灭了,黑漆漆一团,不知道胡三儿是睡下了,还是…… “梅姑娘早点休息,在下告辞了。”李绮堂看着我,很认真的说道:“梅姑娘虽然是龙神使者,但毕竟不曾有捉妖的修行,今后只要梅姑娘开口,在下必定相随,请梅姑娘万万不要再独个儿出去了,可好?” 我忙答应了,李绮堂这才回去。 我上了楼,望着胡三儿家,心想,究竟是不是胡三儿呢? 第二天,我起床来,发现两个伙计哥哥正在给萝卜削皮,爹正在准备烧水做卤水,我奇怪的问:“爹,今日怎生又做起酱菜来了?咱们家酱菜还个够吃呢!” 爹道:“你起来的正好,紧着去早市上买点子芥蓝来,斜对门儿你胡家哥哥关了铺子,说是不做了,好几个老主顾往咱们家订了酱菜,不多做点子不够卖的。” “诶?不做了?”我瞪大眼睛,跑出门一瞧,只见那酱菜铺子果然封上了门板,一个人也没有,几个来买酱菜的姑娘媳妇儿也挎着篮子议论纷纷:“哎呀,怎生那么好的买卖,说不做就不做了?” “是啊,昨天过来买酱菜,还不曾听胡三儿提起,这未免也太突然了。” “难不成,是跟那乐琴嫂子日久生情,怕这里被人议论,两个一起去了新地方?” “那倒也是有可能的,啧啧,可惜了,再吃不到那样好的酱菜。” 我忙问:“这么说来,连往京城来干活儿的乐琴嫂子也与胡三儿一起不见了?” 一个姑娘笑道:“看你这话问的,一起不一起,自然只有那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又说笑了一阵子,便慢慢散去了。 我只得提着篮子去买芥蓝,走着走着,经过了了草帽儿胡同,我突然想起来,乐琴嫂子好像提起过,她来这京城投亲靠友,正是住在这草帽儿胡同,若是乐琴嫂子不曾跟胡三儿一起走,说不定能知道那胡三儿的下落,想到这里,我赶紧进了草帽儿胡同。 草帽儿胡同长满了蓬草,看上去十分荒凉,住户也不多,大多是些残旧的老房子,估计价格低廉,我好不容易寻得一家不曾锁门的,忙往院子里一瞧,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正在弯着腰喂鸡,我忙敲了敲大门,道:“老奶奶,我来草帽儿胡同找人,能不能行个方便,跟您打听一下?” 那老婆婆听说,忙直起身来,问道:“小丫头,你要找谁?” 我忙道:“我想找一个大嫂子,二十出头,新近搬到这草帽儿胡同的,人很素净,名字叫做乐琴。” 老婆婆皱眉看着我:“二十出头的大嫂子?这草帽儿胡同,荒败成这样,住的全是些个没人要的老家伙,哪里有甚么年轻的?” 我皱起眉,问:“许她是新搬来的,老奶奶不知道?” 老婆婆摇摇头:“老婆子在这草帽儿胡同住了快二十年啦,这草帽胡同一共只住了三家人,天天打照面,若是有新搬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诶?”我左思右想,难道那天乐琴嫂子说的话,我全然记错了不成? 只好告声打扰,翻过门槛要回去买芥蓝,这时老婆婆说:“除非呀,你看见的是住在那刘家破宅子里的狐狸精。” “狐狸精?”我忙折回来,问:“老奶奶,那狐狸精是怎么回事?” 老奶奶道:“那刘家没了人,荒废了好几年,大宅大院里全是草木,经常有狐狸出没,每逢月圆的时候,总要出来活动,叽叽喳喳,也吵的很,我们这几家时常便会短少了器具,过不了几时又会悄无声息的回来,便是那狐狸精做法借去的。” “原来如此……” 老婆婆指着草帽儿胡同最里面那一栋宅子说:“喏,那便是刘家的宅子。” “多谢老奶奶指点!”我掂量了掂量,光天化日之下,狐狸大概都是要睡觉的,不若我进去看一眼,有没有那乐琴嫂子的消息。 刘家的大宅子自然破落无比,连朱漆大门也腐朽的掉下去了半扇,墙角都是蜘蛛网,扑簌簌的积着灰,在欧诺个摇摇欲坠,院子里更是荒草丛生,好像里面跑出个妖怪来都不足为奇。 我登上磨损的坑坑洼洼的石阶,往里一望,内院也残破的七零八落,只见一条圆石子路早被荒芜的野草埋了起来。 我壮着胆子,打算赌一把,便呼唤道:“有人么?” 过了半晌,一个尖细的不像是人的声音,竟然有了回音:“没人。” “诶……”不是人,莫非就是狐狸精?我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听那个声音又问道:“你找谁?” “这个……”我一时语塞,这时其他的声音混杂起来:“你们谁认识她?谁认识她?” “不识得,是生面孔。” “横竖我不曾拿过他们家的东西。” “嘘……她听得见咱们说话!” “对,对!她竟然听得见咱们说话!是通灵的人!” “奇怪,咱们向来跟其他的凡人妖怪不打交道,她是怎么找来的?” “是了,我瞧着她有些个眼熟呐,我想想,她就是看守玄阴的那位龙神爷的使者!” “龙神爷?”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十分威严:“龙神使者?莫非是奉了龙神爷的命令,前来通报的?不知龙神爷找我们胡氏一家甚么事,要劳动使者前来?” 这大概就是狐狸家族的首领了,我忙道:“其实,这个嘛……梅菜想着打听一下,这草帽儿胡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乐琴嫂子的年轻寡妇……” “乐琴?” “是,她是说乐琴。” “是咱们家的乐琴么?” 听着这个意思,八成这些狐狸精们是认识乐琴嫂子了。 我忙道:“是,一个二十上下,十分素净的乐琴嫂子,她说她住在草帽胡同,是从西郊来投亲靠友的。” “对,对,我们这儿,确实是住过这个乐琴。” 如此说来,乐琴嫂子居住在狐狸精的家宅…… 第60章:吾家有儿初长成(三) 如此说来,乐琴嫂子居住在狐狸精的家宅里,想必也是一位狐狸精了,仗着我那胆气,倒也不怕,莫非,她跟胡三儿是一伙儿的,那些说辞,都是掩人耳目的? 那个威严的苍老声音道:“龙神使者,不知道龙神爷找她何事?” 我忙道:“我住在紫玉钗街上,认识那乐琴嫂子,想跟她打听一些事情。” “龙神使者来的不巧。”一个尖细的声音吱吱的说:“那个乐琴啊,已经走啦!我们也不曾寻得她!” “走啦?”我心头一紧:“请问,她到哪里去了?” “这个嘛,不好说,不好说!找不到呀!” 我忙又问:“那她是自己走的,还是和谁一起走的?” 那些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不知道!不知道!” 哎,好不容易查探清楚,乐琴嫂子是一个狐狸精变化的,不想也断了线索。 不过这一次,好歹不算无功而返,到底还打探出一点消息。 我一面寻思着,既然那乐琴嫂子的下落不明,趁机也打探一下胡三儿,便一面问道:“那,容我多问一句,乐琴嫂子一直在紫玉钗街的酱菜铺子里干活儿,敢问,您们知道那关于卖酱菜的胡三儿的来历么?” 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再没有一个说话的声音。 “诶?”莫非狐狸精们认识胡三儿不成?胡三儿本便姓胡,行踪又怪异,难不成,他也是一个狐狸精? 还是没有应答的声音。 李绮堂也说那吞吐月光阴气的,是动物化作的精怪,看来八九不离十了,可是那奇怪的婴儿啼叫,又是怎么回事? 我见狐狸精们缄口不言,也只得告辞回去了,不料我刚踏出那个石头台阶,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道:“那个胡三儿,以后都不算是我们胡家的一员了。” 果然,胡三儿也是一个狐狸精! 我忙问:“不知可否告知梅菜,那胡三儿哥哥为何被您们驱逐出胡家?” 那个首领模样的苍老声音叹了口气:“他一意孤行,害人害己,我们这点子微末道行,都几乎全给他折腾进去!本来我们紫玉钗街这一脉胡家,最是与世无争的,我们从不害人,只安心修道,说来惭愧,胡三儿,便是老夫的亲生儿子。” “啊……”那看来,胡三儿还是胡氏家族的少爷。 我只得问:“莫非,胡三儿哥哥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 “那倒是也差不多!”那个苍老声音顿时怒气冲冲:“都是因为他招了这么一个大祸患,我们才把他驱逐出去!想来是龙神爷有知,要将那不肖子孙收服进妖薄了去驱使,才叫龙神使者前来相商的吧?使者但请放心,不管那胡三儿怎地给天打雷劈,我们胡家也只会拍手称快,绝对不会加以阻挠,这点还请龙神使者加以转告。” 话说的这样子重,不知道胡三儿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让他亲爹如此的绝情。 我忙问道:“还请胡大爷明示,那胡三儿哥哥究竟招惹了何种祸患?” “龙神爷还不知道?”那苍老的声音掩不住的惊讶:“这一阵子,胭脂河畔啼哭的婴儿之事,不是搅得人心惶惶么?龙神爷竟不曾听说?” “这个么……”其实事情我还没敢跟龙井说,只得先狡辩:“龙神爷的心思,其实梅菜也捉摸不透。” “原来如此……”那苍老的声音叹道:“想来那下落不明的乐琴,竟也是随着那个孽畜一起去了。但愿莫要酿成大祸才好。” 我忙问:“不知道那祸患可是跟那婴儿有关?” 苍老的声音答道:“不错……区区一个小妖怪,放着自己的百年道行不好好修炼,竟去招惹凶兽,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是甚么!眼下他既然非要与那凶兽并存亡,我们自然也由他去了。” “凶兽?”我一头雾水:“胡大爷的意思是说,那啼哭的婴儿竟然是个凶兽?” “不错!”苍老的声音愤愤不平:“还是一个尤其凶残暴戾的凶兽!” “这么说,九婴在胡三儿手里?”身后突然响起了懒洋洋的声音:“哎呀呀,狐狸精为何偏要帮助凶兽?九婴的样子讨喜,待它恢复了往日的龙马精神,可就后患无穷了。” 我回头一看,可不是龙井来了么!瓜片还在他肩头嚷着:“傻狍子单打独斗!傻狍子单打独斗!” “我就是没想的太多……”我不安的抓抓头:“龙神爷,你们怎地也来了?” 龙井笑道:“傻狍子哪里是能瞒得住事情的,一看就知道你心里有鬼,本神一早便在赌场里听闻了粮店伙计口中关于婴儿啼哭的事情,接着酱菜铺子腌制人肉,也传的沸沸扬扬,本神眼不瞎耳不聋,怎生会有充耳不闻的道理。” 怪道瓜片说龙井去赌场是为了正事,原来知道赌场人多口杂,竟然是去打探消息去了,真是让我刮目先看。 “龙神爷……”那个苍老的声音慌了神:“不知道龙神爷亲自莅临,我们这些小妖怪怎敢劳动大驾……” “不妨事,不妨事。”龙井摆摆手:“若不是你们派了人手去酱菜铺子捣乱,那傻狍子那样嘴紧,本神还不曾往那方面想呐!” “原来龙神爷早知道了……龙神爷明察秋毫,甚么事情都瞒不过龙神爷的眼睛。”那苍老的声音局促不安的说道。 “诶?这是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这么说,酱菜铺子的谣言,竟然是胡大爷一家人传出来的么?” “正是……”那苍老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羞赧:“老夫听说那孽畜居然明目张胆,化成了人形去紫玉钗街做起买卖,吸取烟火气去了,简直怒火攻心,又怕凶兽得此休养生息,竟慢慢壮大起来,便想出来这样威吓人类的法子,想把那孽畜和凶兽赶出玄阴地,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那障眼法倒是有趣的紧。”龙井笑道:“胡家的古彩戏法声名远播,连本神也想去看看热闹呐!” 第61章:吾家有儿初长成(四) “诶?”我一下子想明白了,忙问:“难道说,胡三儿哥哥店里出来的怪事和那些关于人肉的谣言,都是胡大爷你们放出的风声?” “确实如此……”那苍老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龙神爷见笑了,小妖也只不过是想借着这人言可畏,让胡三儿和那凶兽九婴在这玄阴地没有了立足之地,免得吸取了阴气,多生事端,残害三界生灵。” “老狐狸,你的心自然是好的,”垃圾笑道:“可是怕只怕,把那胡三儿逼一个走投无路,绝地反击呐!” “对啊,眼下也不知道乐琴嫂子与胡三儿哥哥到哪里去了。” “说起那乐琴,本是胡三儿走后,因为死了伴侣,自西郊来投奔我们的同族,胡三儿并不认识她,我们才想办法,托了给妖怪介绍活计的蚌婆子,只让胡三儿以为是自己寻得的同族助手,派了去给胡三儿的酱菜铺子添乱,用幻术变出人肉和婴儿尸首来吓唬去酱菜铺子买东西的人类的,让他们吃不到烟火气的,谁知道连那乐琴也背叛了我们,真是家门不幸……”那苍老的声音叹道。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其余的杂乱声音也纷纷附和起来。 想不到乐琴嫂子竟然是胡家派来捣乱的奸细,真让人啧啧称奇。 我忙问龙井:“龙神爷,不知道那九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凶兽妖怪,竟然能让胡氏一家人宁可驱赶自己的家人出门,也不愿意沾惹的?” 龙井笑道:“九婴嘛,顾名思义,是长了九个脑袋,声音如同婴儿的妖怪,在上古神界的战争里面,曾经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忙问:“那它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龙井答道:“自然是九婴有九婴的能耐,不管它的庞大躯体被千刀万剐成什么样子,只要还残留着一小块的躯体,待休养生息,吸取足够了精气,还是可以东山再起,恢复到往日的庞大身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简直是个能不死不灭的怪物。” 我又问:“他究竟犯了什么过错,才得到那样的下场?” 龙井想了想,道:“它应该自上古战役,便被封印了许久,而且它之所以被封印,也是因为性情暴戾,十分凶残,吞噬了无数的三界生灵,才积累了天怒人怨,弄到了那个下场,只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多年,竟然又会重新出现,教你们家这胡三儿遇见了。其中内情,也值得推敲,放出这种凶兽的,除了地位显赫,必定也心怀不轨,想对这场风雨欲来的动乱火上浇油。” 那苍老的声音忙道:“龙神爷果然早已洞察先机,我们就是因为顾虑了这许多,才劝说胡三儿万万不要被那九婴的孩童模样骗过的!” 龙井笑问道:“那个九婴,究竟是胡三儿自哪里捡到的?” 那苍老的声音答道:“正是在玄阴地左近,胭脂河畔,那一日胡三儿去吞吐月华,修炼内丹,不料却听到了人类婴儿啼哭的声音,我们狐狸的眼睛在暗夜自然能视物清楚,便自那芦苇荡中,寻得了那个周身散发着骇人妖气,还在贪婪吞噬着月华与阴气的婴儿。” “胡三儿不应该瞧不出,那是不祥之兆罢?”龙井眯着眼睛问道:“难不成他心肠那么软,竟要抚养它?” “正是啊!”那个苍老的声音道:“龙神爷明鉴,自打胡三儿把那九婴带回这里,小妖便辨认出那不寻常的妖气,定然是一个祸患,便规劝与他,叫他千万不要擅作主张,害了全家百十口性命,他却置若罔闻,坚持说那婴儿还幼小,若是放任它在玄阴地,定然朝不保夕,活不得,小妖一时发怒,要将那九婴丢出去,谁知道反而被九婴咬住,吸走了不少精气,同族们为了救下小妖,全来拉扯,也连带着,让那凶兽吸了个大饱,是以先下我们连人形都化不出来,才无颜以原形见人,躲在里面,往龙神爷莫要计较。” 原来是这样,所以我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胡三儿也真是的,一时心软,谁知凶兽竟反咬一口,把家族都带累了。 龙井笑道:“哎呀,可当真委屈了你们,是以,你们才把胡三儿驱逐出了胡家?” 那苍老的声音气愤的说道:“还好是只吸食了我们的精气,再厉害一些,险险儿就把我们胡氏一门的性命都搭进去了,如何能容得他们!胡三儿虽说死不悔改,还是要照料那九婴,可总算还残存了些良心,自知理亏,带着九婴离开了胡家,因为人间烟火气对九婴的修行好,所以还去紫玉钗街抛头露面,做起酱菜铺子来,简直把胡氏一门的脸面全丢尽了!唉……” 其他的狐狸们劝道:“大老爷,也莫要生气,胡三儿自小心肠软,老鼠都不舍得吃一个,只吃点菜叶菜根儿,伴些人类不要的牲畜下水活命,大家都只道他要做个狐狸和尚的,这样慈悲为怀,也可想而知。” “作孽!都是作孽!”那苍老的声音不住的叹气:“别的还救得,偏偏那种凶兽……真是生错了一副和尚心肠!”又对龙井道:“龙神爷,眼下我们势单力薄,是无力阻止灾祸发生了,还望龙神爷伸出援手,趁那凶兽尚未长出九颗脑袋成型,早早收服了才是,如若不然,我们心里也难安!” “好说,好说!”龙井满口答应:“不过这胡三儿大概有胡三儿自己的主意呐!” “管他甚么主意!”那苍老的声音道:“只求龙神爷还三界一个太平!” 龙井微微一笑:“本神定当尽力而为。” “见过龙神爷!龙神爷定然洞察先机,早也知晓了九婴之事,才来这里的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我回头一看,竟然是李绮堂来了,身后正背着一只毛色斑斓的大狐狸。 “乐琴!” “没错,是乐琴!” 第62章:吾家有儿初长成(五) “乐琴怎么也成了那个模样?” “是那少年道士下的毒手!” 那苍老的声音忙道:“尔等先不要吵嚷,龙神爷在这里,定然会主持公道!且听那道士怎么说!” 龙井望了李绮堂一眼,蹙起英挺的眉毛:“这个狐狸,伤的不轻……” 李绮堂忙道:“没错,是在下循着妖气,在胭脂河畔寻得的,它精气大损,连人形都支持不住,在下这才把她搭救回来,听闻这里是胡氏一门的聚居之地,才特地把她送回来的。” 说着,李绮堂把那只大狐狸放下来,往狐狸的嘴里塞进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刚才在下已经给她服下一颗固元精气金丹,应该能补充一点气力,这是第二颗了,过不了多久,它应该就又能开口说话了。” 果然,在大家摒心静气的等待下,那大狐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唉……” 我赶忙过去蹲下问道:“你是乐琴嫂子吧?有没有好一点?” 那大狐狸瞪着金棕色的眼睛望着我,难以置信的说:“你是……你是点心铺子的梅菜?” 我忙点点头:“正是我啊!乐琴嫂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啊……这副样子让你看到,可真丢脸啊……”乐琴嫂子把毛蓬蓬的大尾巴挡到自己脸前:“这可怎么好……” 这时从后面的正房里窜出几只毛色各异的大狐狸,将乐琴嫂子围住,口吐人言,赫然是刚才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乐琴,你是不是也被胡三儿那个家伙害成了这样?你现在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躺在那胭脂河畔,所幸吸收了阴气,又得到这位道士公子相救,现在没什么大碍,只是尚不能变回人形。” “那九婴怎么样了?”一只毛色雪白的大狐狸急切的发出了刚才那苍老的声音:“九婴是不是恢复了精气?” 九婴……九婴好像,越来越大,已经有牛犊大小了……它长的飞快,又吸收了天界的灵气,怕是已经有了几成气力……” “天界?它上哪去吸收天界的灵气?”一只橙红色的大狐狸忙问。 “在下惭愧……”李绮堂红了面孔:“只怕,是月圆之夜的时候,在下射出的天罡箭,非但未曾射中那妖物,反倒以来自天界的天罡气,助长了那妖物的气焰。” 龙井摸摸下巴:“现在,他们在哪里?” 乐琴忙道:“只怕,还在玄阴地里,我迷迷糊糊听胡三儿说,九婴再吸取一次玄阴地的月华,大概就又能恢复成上古神兽的模样,他也就功德圆满了。” “嚯嚯嚯……上古神兽?莫非能与本神相提并论?”龙井得意的笑道:“只能互相撕咬,一分上下了,麻烦啊麻烦,本神真是懒得动呢。” “凶神!凶兽!凶神!凶兽!”瓜片一看一场大战在即,有热闹可看,不禁兴奋的大叫起来。 李绮堂皱起眉头:“月华……玄阴地最适合吸收月华的,也就是胭脂河畔了。” “今天入了夜,本神便去会一会昔日的同袍罢!不知何故,近来倒是好多故人。”龙井咂舌道:“去叙叙旧情也好。” 入夜,月亮虽然没有十五晚上那么太圆,也算得上明亮,周围轻纱般的薄云轻轻笼罩着,给夜色添上几分神秘。 龙井高高的坐在一棵大柳树上,墨色长发随着夜风轻轻翻卷,正凝神望着那波光粼粼,映照着银色月光的胭脂河。 李绮堂和我并肩站在柳树下面,鼻端全是湿漉漉树叶子的清甜香气。 我站着站着,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想睡觉,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来,盹着了。 “嘤嘤……”什么声音?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发觉头正靠在李绮堂的肩膀上。 来不及说什么,李绮堂霍然站起来,对着胭脂河,拉满了他那银光闪闪的弓。 我揉着眼睛站起身来,发现胡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站在离我们远远的芦苇荡边上,身边是一个硕大的让人费解的白色东西。 我眨眨眼睛,仔细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个白色东西有水牛那么大,白生生,圆滚滚,生着头颅,胳膊,腿儿,浑身的肉一层一层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婴儿。 那个婴儿仰着头,贪婪的呼吸着,两只黑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月亮,伸出胖乎乎的手,似乎想把月亮抓下来,可是抓不到,便一急眼,皱起鼻子,哭了起来。 那哭声如雷震耳,虽然还是婴童娇嫩的声音,却洪亮的让人耳朵疼。 胡三儿爱怜的拍一拍那婴儿的脊背,那婴儿便不再啼哭,依恋的望着胡三儿,胡三儿道:“孩儿,再呼吸了今日的月华,想必你又能恢复以前的模样了,可是你要谨记,万万不可随心所欲,再去残害三界生灵,我这次救你,也是希望能用实际行动,让众人知晓,只要悔过,还是可以一心向善的。” 那婴儿不知听不听的明白,只是用硕大的面孔去轻轻的蹭胡三儿,胡三儿身体单薄,几乎要给撞翻过去,但仍是笑着用双臂环抱着婴儿的手腕:“这样,你以后也可以跟我一样,潜心向善,他日若是有机缘羽化登仙,也是你的造化。” “胡三儿,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子时了。”龙井忽然开了口:“若是子时一过,九婴便会化作原来的模样,如果狂性大发,吞吃了你,也是可能的,你不怕么?” 胡三儿听了龙井的话,吓得登时僵住了,转头看见了龙井和我们,结结巴巴的说:“龙神爷……龙神爷怎会也来到此处?” “你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本神不想来也不行。”龙井从树上飘然而落,长身玉立的站在胡三儿和婴儿面前,细细端详着那个婴儿,道:“九婴,你可还记得当年与你并列凶兽之位的本神,饕餮么?” 那婴儿瞪着龙井,满是敌视,接着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第63章: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一) 龙井捂住一只耳朵,笑道:“怎么的,你还要吓唬本神?本神知道你心虚,当年你给封印,可不是本神的错,怪也怪不到本神头上,是你自己一意孤行,眼下刑罚未满,你私自逃出来,或者说是被被有用心的人放出来,要被人利用,说出去,可也没什么面子可言。” 那婴儿依旧大哭不止,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龙井笑道:“你若是想拖延时间,可是打错了算盘。”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走马灯:“旧的没有了,只能用新的凑合一下,你还不束手就擒,跟本神回天界去?” 那个婴儿死死的盯着龙井,又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呈现出一股子狰狞的神色来,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接着迎着月色,身体竟然慢慢膨胀起来。 胡三儿有点慌神,忙道:“你,你可莫要冲动,万万不可再出蛮力与龙神爷相拼,你的精气还不足……” 那婴儿丝毫不理会胡三儿的喋喋不休,只见他伸展着四肢,四肢化作生者鳞片,长着蹄子的巨腿,而头颅则一个接一个的生长出来,一眨眼的功夫,我们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生着八个头颅,一双翅膀的大怪物。 “看来这九婴神兽尚且无法恢复到之前的神力。”李绮堂道:“最后一个头颅尚不曾生长出来。” “嚯嚯嚯……九婴如今变成了八婴,若是本神告诉混沌,帝江他们知晓……”龙井话音未落,但见那个八头怪物一声嘶吼,数声回应,振着翅膀,便朝着龙井扑了过来。 龙井灵动的闪避到一旁,笑道:“你干嘛要急眼?咱们叙叙旧,不好么?上次的战争,本神立下赫赫战功,方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你一意孤行,才成了被封印的妖兽,身份悬殊,可也是本神当日未曾想到过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哇……” 那九婴听了这样的风凉话,更是怒不可遏,扬起一个头颅,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火焰,奔着我们烧过来,李绮堂眼疾手快,将我拉扯到身后,他自己躲避不及,锦缎长袍早烧焦了一块。 胡三儿跑上前去劝阻,伸出双臂喊道:“孩儿,你可万万不要……”话刚说到这里,那九婴早恼羞成怒,似乎急火攻心,竟冲着胡三儿伸过去了一个脑袋! 胡三儿完全没想到自己众叛亲离的下场,只换来了这九婴这样的回报,早呆立在原地僵住不动了,眼看龙井这边猝不及防,没法过去相救,只得也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与九婴身量相仿的大头神兽,一身光华灿烂的鳞片一抖,冲着那九婴便扑了过去。 九婴其中三个头颅伸着长长的脖颈,冲着龙井的大头撕咬起来,无奈龙井的大头好似硬如金石,那三个头颅虽然一口尖锐的牙齿,却无从下口,龙井冲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九婴其中两条脖颈,九婴一声惨叫,其余几个头颅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但是正当这个危机关头,月亮周围的轻纱薄云突然慢慢舒展开来,明亮的月光倾泻下来,那九婴陡然间又精神一震,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几个头颅回转过来,缠绕住了龙井的的四条腿。 龙井用尽力气,想要挣脱那长脖颈的纠缠,无奈长脖颈越缠越紧,龙井口下一使劲,九婴其中一个在龙井口中的头颅,竟被生生咬断了! 碧绿碧绿的血液喷溅出来,在半空中流泻成一道瀑布,九婴的嘶吼声震耳欲聋,缠着龙井的长脖颈也一下子松了开来,龙井趁势从几条交错的脖颈里挣扎出来,可是九婴断掉的脖颈又慢慢的收拢起来,重新长出来了一个新头颅! 我看傻了眼,李绮堂道:“这九婴有重生的本事,如壁虎断尾,仍能复原。” 我忙问:“那龙神爷岂不是没有了胜算?” “那也未必。”李绮堂看着争斗的难分上下的两个神兽道:“龙神爷也是有名的吞天神兽呢!” 胡三儿早已按捺不住,还要上去劝阻,嚷道:“孩儿,你为何非要如此……” 李绮堂忙把胡三儿拉回来:“胡家公子万勿再去,不然九婴狂性大发,很可能会趁机吃了你的精气补充自己……” “不,孩儿它那么天真无邪,那么柔弱……”胡三儿嚷道:“龙神爷,定然是哪里你误会了这孩儿!” 龙井和九婴哪里顾得上胡三儿,紧锣密鼓打的正热闹,李绮堂虽说握着那天罡箭,可似乎想起天罡箭反而会输送灵气给那九婴,又只得收起了天罡箭。 “子时,好像快到了……”我担心的望着那明亮的月亮:“等那九婴恢复了全部精气,会怎么样?” 李绮堂叹口气:“那必将是与龙神爷势均力敌的著名凶兽,恐怕难以制服。” 这时,我发觉九婴那硕大躯体上慢慢的鼓出了一个包来,龙井化身的大头神兽似乎也察觉到了,急忙去咬,九婴闪避了一下,龙井扑了个空,又死死的咬住了那个大包,眼看大包越来越大,李绮堂惊声道:“不好,那应该便是九婴最后一个头颅!” 龙井身体一转,将那九婴压制在前爪下,张开大口要继续咬长长的脖颈,九婴本来看上去力气并没有龙井大,但现在也逐渐能与龙井抗衡起来,眼看,龙井就要压制不住它了。 终于,那个鼓包越来越大,鼻子眼睛已经依稀可辨,龙井突然一个不慎,又被反压在九婴身下,眼看情势危急,瓜片也冲了上去,对着那九婴其中的一双眼睛便啄了起来。那个头颅一甩,竟将瓜片马球一般打出去老远。我的心揪的越来越紧,这时,胡三儿突然一个箭步,扑了上去:“孩儿,说好了要悔过自新,你万万不可一错再错!” 说着胡三儿便飞身窜到九婴身上,化作一只白毛狐狸,手脚并用,抓在那脖颈上,试图压制最后一个头颅,立刻被其中一个头颅察觉到了。 第64章: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二) 那个头颅不耐烦的皱着面孔,扭动着蟒蛇一般的长脖颈,便冲着胡三儿一口咬下来! “胡三儿哥哥!”我惊叫出声,这时,一团花里胡哨的东西从暗处窜了上来,紧紧地咬住了那个长脖颈! 接着,那花里胡哨的东西越来越多,一只,两只,三只,十只,上百只,一拥而上,让那九婴的身上仿佛加了一件皮毛斗篷一般,覆盖了全身。 我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那毛蓬蓬的东西,不正是胡家的那些大狐狸嘛!其中最显眼的,正是那只雪白无暇的白毛狐狸首领! 狐狸越来越多,数不清有多少只,九婴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突然,也犹疑了一下,这时龙井突然一闪身从九婴的身下滚出来,摇身一变,又是平素的翩翩佳公子模样,提起那盏走马灯,念动口诀,那九婴突然越来越小,接着仿佛消融在空气之中不见了。 满地都是毛色各异的狐狸,吱吱喳喳的议论不休。 我和李绮堂赶忙跑到龙井身边,之间龙井正得意的把玩着手里的走马灯,那走马灯虽然小巧玲珑,精致无比,却干干净净,没有走马灯该有的花色图样。 我忙问:“龙神爷,这个是何物?虽说像是走马灯,怎生却不曾有走马?” 龙井笑道:“谁说没有,你仔细瞧瞧!” 我和李绮堂瞪大了眼睛观看,果然,不大一会,里面摇摇摆摆的闪现出一个大头婴儿的喜乐模样,像是一张红色的剪纸。虽说只是一闪而过,但那个婴儿的面孔,确实是在笑着的。 “这是啥?”我忙问:“龙神爷说是取代妖薄的新东西?” “这个是一个故友送给本神的封印神器,今日头一次拿出来用,倒是也算顺手,九婴从此归在本神手下,想必心有不甘,想想就想笑,嚯嚯嚯嚯……”龙井趾高气扬的怪笑了起来。 胡三儿也过来依恋的看了一看那走马灯,胡大爷怒道:“你这孽畜,还看什么看?若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端,整整一族人,何至于此,一起出动帮助龙神爷给你收拾烂摊子?莫非你贼心不死,还想着让它当你的孩儿不成?” “九婴给龙神爷封印在走马灯笼里,当真已经是最好的归宿。”胡三儿叹口气:“说实在的,也许九婴并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它可能也只不过是想要自由。” 胡大爷还要骂人,龙井忙道:“胡三儿,你为何要这样冒险,把那九婴救下呢?还宁可背弃家族,可实在不寻常。” 胡三儿低下头,道:“不瞒龙神爷,小妖从小便心软,上回出来吞吐月华,听闻婴儿啼哭,走近一瞧,知道那是个妖怪,并非人类,可是这荒郊野外,总还是怕那样柔弱的婴儿会遭遇到什么危险。还是抵抗不住,便将那婴儿带了回来,虽说它无心之失,吸收了家族里的精气,连累父亲他们的精气被掠夺了去,可是那婴儿便变大了一些,小妖一天一天,瞧着它长大,不知不觉,竟也产生了为人父母的心情。” “啐!”胡大爷怒道:“你若是能体会为人父母的感觉,你会这样弃家人于不顾么?胡说八道,满嘴胡言!” “你也莫要这么紧张。”龙井懒洋洋的说道:“从这胡三儿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把九婴那婴儿假象给骗过去了,你们不知道,九婴只要一息尚存,便会蓄势待发,等待机会,一举就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了。本来就是危害世人的妖怪,怎么会没有一个天真的假象?” 胡三儿惭愧的低下了头:“都怨我……其实,自从他变成牛犊大小,急不可耐,想要恢复自己原本模样的时候,攻击了乐琴,我就该猜到,它实际上是有怎样的心性,可是我偏偏自恃过高,以为可以将他感化……” 乐琴嫂子说:“胡三儿,你的好心,我们都是知道的,其实,我被吸干了精气,是你把我送到玄阴地来补充月华的吧?” 胡三儿狼狈的点点头:“我知道,这也于事无补……” “不,”乐琴嫂子摇摇头:“这叫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最后,不也试图阻止那九婴了么!” 其他的大狐狸也叽叽喳喳的说:“胡三儿,我们知道你是什么样的狐狸!” “回家罢!” “下次别这样一意孤行就行啦!哪条狐狸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你好歹还能变化成人型,我们补充精气,休养生息的这段日子,还需要你照料哪!” “可是……”胡三儿怯怯的望着和他毛色一样雪白的胡大爷。 胡大爷叹口气,摆了摆尾巴,默然走了过去,众狐狸都露出失望的神色,垂下了尾巴。 “东隅已逝,桑榆未晚!” 众狐狸一听,欢呼雀跃,胡三儿也呆愣住了。 “这次多谢龙神爷!”胡大爷走到龙井面前,跪拜下来:“孽畜犯下的过错,还多亏龙神爷出手相助。” “在其位谋其事,这是本神的职责。”龙井十分大方的笑了笑:“你们也帮了本神一个大忙,若是那九婴熬到了子时,本神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将它收入走马灯里了。” “以后龙神爷但凡有用得着我们胡家的,我们胡家如同妖薄里的妖怪一般,对龙神爷忠心耿耿,万死不辞!”胡大爷凝重的说道。 “言重了!”龙井摆摆手:“不过,来日方长,自然是要互相关照的。” “多谢龙神爷抬举!”胡大爷感激的说道。 “紫玉钗街的事情,你们也帮本神多加留心。”龙井出神的望着那一轮明月,道:“这次是九婴,不太平的日子,还在后面呐!” “是,定当为龙神爷效犬马之劳!”一众狐狸与胡大爷异口同声的答道。 这时,瓜片好似才从被九婴拍下的那一下子里缓过神来,歪歪斜斜的不知从哪里飞来,浑身鲜绿色的羽毛凌乱不堪,摇摇欲坠的落在了龙井的肩膀上:“龙神爷好威风!龙神爷好威风!” 第65章:鸟宿池边树 僧敲月下门 “你还没死?”龙神爷嗤笑道:“好硬的小命!” “瓜片的命是龙神爷的,龙神爷不让死,瓜片可不敢擅自做主。”瓜片伶俐的答道。 “就是那!那里当真有巨大的妖怪!”远远传来人声呼喊,我回头一看,只见一群人举着火把往这边跑。 龙井偏头道:“是来凑热闹的人啊,莫非刚才声音太大,把凡人都惊动了不成……也罢,今日里,且散了罢!下次,本神要去胡家叨扰叫花鸡来吃了。” “龙神爷肯光临茅舍,简直蓬荜生辉!”胡大爷听说龙井肯来赏光,大喜过望,随后又忙告罪道:“龙神爷见谅,小妖一家不想让人类瞧见,龙神爷保重,就此别过!”胡大爷说完,带着狐狸们浩浩荡荡的钻进了柳树林子里不见了。 胡三儿走到最后,恋慕的看了走马灯一眼,乐琴嫂子冲他摇摇尾巴,像是在催促他,他只得也与乐琴嫂子飞快的消失在夜色里。 “是叫花鸡,还是板栗烧鸡,还是黄焖鸡块?这是个问题……”龙井搔搔头,口中还在自言自语:“横竖那胡家也是吃鸡的行家,不怕吃不到好味道,本神倒是得回去好好想想。”说到这里,龙井眼睛一转,对着我们笑道:“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说出去可也不大好听,还是快快避讳罢……”说着,自顾自也带着瓜片不见了。 李绮堂闹了个大红脸,可是鼎沸人声越来越近,李绮堂忙也拉起我,道:“人言可畏,事关梅姑娘清誉,只得让梅姑娘且随在下委屈一下。”边带我闪避在树丛里。 李绮堂聚精会神的望着外面吵嚷的人,似乎怕给他们发现了,月光透过疏漏的树丛落在李绮堂的面孔上,好看的像是一幅画。 虫声此起彼伏的鸣叫,不知哪里传来金银花清凉的香气,那些人举着火把吆喝着:“哪里来的怪物,老三,不会又是你喝多了酒胡吣罢?” 被称为老三的人忙分辩道:“俺可没喝那么多酒,只喝了二两,确实清清楚楚,瞧见两头怪物在撕咬,其中一个还会吐火呐!” “还说没喝多,那你说,妖怪在哪里?”几个人埋怨道:“好好地美梦,都让你给搅散了,你拿什么赔?” “可是,俺真的看见了!”老三坚持已见,十分固执的说道:“要是俺说错一个字,天打雷劈也不怕!” “你快拉倒吧!”那几个人也不找了,都说:“你明日里请大伙吃些酒,也便不与你计较了。” “三十好几,还说起孩子话来了,当真是教人气闷,与你计较,倒显得我们小气了。” 便都往回走了。 老三只得追上去:“你们怎生就是不相信俺,俺真的瞧见了!一个妖怪的头有碾子大,还有一个妖怪有好几个头……” “这个老三,也给连累了。”等他们走远,我站起来扑扑裙子上的土,笑道。 李绮堂点点头:“但是,在下倒是颇觉得老三人不错。” “你从哪里瞧出来的?”我忙追问道。 “爱管闲事的,总不是坏人。”李绮堂粲然一笑:“梅姑娘,在下送你回家可好?” 我忙点点头,边走边想,这紫玉钗街,怕是又要增添一个诡怪传说了。 近来莫先生说,恩客们大鱼大肉吃的腻,最好做些个滋味丰厚,但又不要太荤的吃食来。 爹左思右想,决定做一道浇汁豆腐来。 磨豆腐须起早贪黑,所幸隔壁的刘奶奶家便是做着磨豆子,卖豆浆豆腐的营生,所以总能买到最鲜嫩的豆腐。 软嫩的鲜豆腐原本就豆香浓郁,滋味绵长,若是自家吃,撒些细盐,芝麻香油,碧油油的葱花,便可直接生吃,清淡爽口,夏日酷暑难当,不思饮食的时候吃了最适宜,可是对恩客们来说约略是素淡了些,自然须得多加些花样。 嫩豆腐切不薄不厚的方片儿,下油锅以雪白的猪油炸到两面金黄盛出,油锅留了底油,切了胡萝卜,香菇,蒜蓉,虾米,豆豉,香葱,五花肉沫,或者咸肉火腿更好,若是吃素,也可以不加荤物,素油打底,打上一个咸鸭蛋黄配时令蔬菜提味道也好。 材料统统下锅,炒出浓郁香味,入高汤,下豆腐,撒盐,将豆腐以小火焖煮入味,再盛出豆腐,剩下的汤汁点上芡粉,熬的浓郁了,浇在豆腐上,微微加上点芝麻香油,撒一点白芝麻,添几片香菜叶,便是一道可荤可素的美味。 这道菜在烟雨阁大受欢迎,又得到莫先生的大力举荐,名声大噪,一位时常为左近的大寺院慈悲寺采买的商人牛三爷吃了之后,击节赞赏,非要预定了,做慈悲寺上迎接贵客的一道素斋。 爹接下买卖,十分高兴,说:“这下子,若是慈悲寺香火一直鼎盛,咱们家少不得还要多雇上几个伙计呢!” 慈悲寺香火大概是这附近最鼎盛的,时常有排着队伍的贵人坐着富丽堂皇的车马,来慈悲寺烧香礼佛,是以慈悲寺有专门为女客修建的别院,专门接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家眷。 昨日里,牛三爷吩咐了,今日要有西川的贵客一家来慈悲寺上香,让我专门去别院给女客送斋菜,图个方便,我和爹赶忙答应下来。 虽说慈悲寺我来过,可是慈悲寺的内殿可不曾进过,慈悲寺的焰口,经忏全非常出名,前殿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善男信女们烧香礼佛,那缭绕的香烟能自成盘旋在寺院上的一方云霞。 一个八九岁的小沙弥带着我走了旁门,吩咐我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若是没头苍蝇似的,冲撞了贵客可不好相干,又指着一方院落说,那是僧人们修行的地方,女菩萨们是万万不许入内的。 那小沙弥年纪虽小,面色却十分庄严,说起规矩来头头是道,小大人一般,煞是好玩,我忙一一答应下来,表示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第66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那小沙弥这才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板着挺直的腰板要走,我忙道:“还不知道小师傅如何称呼?梅菜这几日要常来,哪里不懂的,还望小师傅指点迷津。”“师傅就是师傅,什么小不小的。” 那小沙弥转过头来,严肃的说:“女菩萨就叫小僧彩条法师吧!” “彩条?”这个名字不像是平常的和尚名字,倒也怪新鲜的。“是彩条法师。”小沙弥面无表情的说完,便回到他刚才口中那个僧人清修的地方去了,临了还嘱咐:“这里万万不能入内!” 我连连点头,目送他进了那个有一方荷花池子的院落。进了别院,便看到了鞍马气派,令人瞠目结舌。 今日的女客自然又是尊贵人家,据说是在地方上做大官的,进了内院,是一众穿金戴银,如花似玉的女眷,正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一个坐在上首,面色威严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穿着绛紫色袄裙,整整齐齐的发髻上带着八宝璎珞金步摇,虽说微微掺了些银丝,还是精神不减,一双凤眼带着些尘霜,倒更是让人打心底里敬佩的气派,这一家子人果然仪态非凡,是钟鸣鼎食之家的气势。 几个丫鬟帮着我把那些素斋布在了桌子上,银铃般悦耳的说道:“老太太,请用些寺庙准备的素菜,瞧着也很干净。” 那老太太瞧瞧我,笑道:“寺庙有心了,为着不冲撞,还特地请了小丫头来送吃喝。” 边端详端详我:“你几岁了?家里做什么的?” 我忙答了,那老太太笑道:“样子倒是也伶俐,这几日的素斋,便辛苦你了。” 我忙行礼道声应该的,那老太太笑道:“看着喜欢,便是一个眼缘,你们别说,这孩子的模样儿,倒有点像咱们家那依菡。” “老太太这一说,还真有几分三小姐的模样。” 一个十八九岁的丫鬟笑道,众人起哄,直望着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姐。 那个小姐一身大红的轻纱裙,生的雪白鹅蛋脸面,杏眼桃腮,十分的标致,本是一股子伶俐样子,此刻却柳眉倒竖,像是颇不爱听,皱着眉头,道:“老太太不过是玩笑,你们偏偏也得了机会,全拿着我取笑,难不成,我也是个下贱命,要抛头露面,给你们大家伙送吃食么?” 那几个女眷一听,忙低头不言,刚才说话的丫鬟更是跪了下来,连声说不敢。 老太太笑道:“你这孩子,可不是满口小孩子话么,咱们宁家的小姐,自然有自己的出身,又没人拿你比,不过是眉眼里有点你的模样,何故这么生气?” “就那个呆头呆脑,粗蠢的样子,土里刨出来一般,我可不敢当。”那依菡小姐皱眉看着我,满脸厌恶。 “就是把你宠坏了,你上面两个姐姐,哪一个像你这么没有顾忌的。”老太太笑道:“你也莫生气,我听说这慈悲寺有一位大师,专门制作精美的鼓,手艺十分高超,待我寻得那位大师,讨一只开过光的,好用佛法慈悲,压压你得戾气。” 我一看自己引发了一连串的不美,赶紧告辞离开了,心想,这位小姐,可当真好大的架子。 刚刚出了那月牙门,一眼看见僧人们居住的院落中间开了第一朵鹅黄色的莲花,高高挺立,娇艳欲滴,忍不住驻足看了一眼,可是那密密麻麻的荷叶后面影影绰绰,倒像是有人。 我愣了一愣,心想,那小小的彩条法师叮嘱过,叫我不许冲撞,还是不要多惹事端了,赶紧抬脚就走,正在这个时候,那个身影一动,飞快的跑进僧人们的院落里面去了,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直疑心自己看花了眼,那个背影,明明是一个穿着淡绿色裙装的小姑娘啊!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小姑娘的? 我抓抓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回家去了。 这几日天天去寺院里送素斋,一个丫鬟见我老来,可能手头清闲,也在院子里与我来搭讪:“我也听说有个小丫头生的颇像三小姐,想来就是你了吧?” 我忙道:“姐姐说笑了,梅菜一个粗鄙小丫头,哪里敢跟三小姐相提并论,这都是老太太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那丫鬟笑道:“据说那天三小姐为着一句话,还跟着你生了一场气不是?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三小姐不知道上辈子怎样积德行善,今生托了一个富贵人家最受宠的小姐,在整个宁府,乃至整个西川,哪里有人不敬着她的?” “原来如此,”我笑道:“想来能够跟那样的小姐相提并论,也算是梅菜的造化。” “不过,你还别说,你自己也见过了三小姐吧?是不是眉眼之间,本便是有点相像的?” 那丫鬟笑道:“你不过是没有她的命好罢了,这小人才也算是顶呱呱的水灵了。” 我忙说:“姐姐可太过奖了,梅菜哪里敢盯着那样的小姐观看,小姐神仙一样的人,拿我来比,也太唐突了,难怪小姐生气。” 想想这样背后嚼舌头根子自然不好,便转了话头,问道:“姐姐,不知你们一行人要在慈悲寺住到几时?” “嗯,这个嘛,”那丫头用食指点住了下巴,让她看上去十分娇俏:“大概要十天半个月呢!就算再主子们看来,西川遥远,也是难得出来一次,也算是游山玩水,不尽兴定然是可惜了的。” 我又问:“西川富饶,自然少不了灵验的寺院,您们宁家既然是这等大户人家,必然不好轻易动身的,老太太更是应该坐镇家宅,且不知为何长途跋涉,要往这慈悲寺来?” 那丫鬟笑道:“哎呦,这说起来,也算是一桩奇事,我们老太太虽说一向虔诚礼佛,可着实不曾听说这间慈悲寺,是有一日,在梦里梦到的。”“梦里梦到这么远的慈悲寺?” 我惊奇不已:“还有这等奇事?” 第67章:金丝缠绕素绢扇 “可不是么!”那丫鬟笑道:“老太太具体梦见甚么,我们这些下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据说,跟老太太不曾完成的一桩心愿有关,老太太便打听着,问京城紫玉钗街上,可是有一个慈悲寺,想不到当真竟有,老太太即刻着手安排,让家里人打点着,便带了家眷浩浩荡荡的来了。” “原来如此啊!”我点点头:“真是气派。” “小蛮,你在跟谁说话?”一个清清冷冷却甜生生的声音道。 我和那丫头抬头一看,只见那依菡小姐正皱着眉头站在西窗里面,用一柄金丝缠绕的丝绢扇子指着我们:“下里巴人跟下里巴人去说话,别在这里吵嚷,不过,小蛮,你今日倒真是闲得很,竟在门口聊起天来,看本小姐不告诉管家娘子,扣你半月银米。” 那小蛮一看,忙告了罪,唯唯诺诺的退下了,我赶紧也要抬起脚来回去,不想依菡小姐却拦住我,道:“你这小丫头,莫不是因为给老太太夸了几句生的像我,便要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倒与我家丫鬟纠葛起来。” 我忙道:“梅菜不敢,梅菜这便退下,不敢多话惹小姐生气。”边躬身往回走。 “哼,回来!”那依菡小姐颐指气使的说:“谁让你走了?本小姐是个摆设么?你们京城号称了礼仪之都,怎地,你没念过书也就是了,连点教养,你爹娘都不曾舍得教给你?” 她听依菡小姐这么一说,我心里自然是窝了一肚子火,可是跟她计较,再怎么争辩,肯定也算我一个不知分寸,我只得压下心头不快,说:“小姐有何指教,梅菜洗耳恭听。” “要说指教么,倒也不敢当。”那依菡小姐斜着眼风看了我一眼:“不过嘛,瞧着你那张狂样子不顺眼,想要教教你什么叫规矩罢了。” “哈哈哈,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你自己尚且不守规矩,还教育起旁人来了。”是宁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来了,但见她笑道:“依菡啊依菡,你瞧瞧你这个张牙舞爪,欺负人的样子,哪里像一个规格之中的千金小姐!” “不管我像不像,我都是千金小姐。”依菡小姐傲然道:“这个丫头么,在怎么像我,也只是个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下里巴人。” 宁老太太皱起眉头:“依菡,你未免也太没有分寸,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梅菜是来给咱们家送斋饭的,并不是咱们家的家生奴才,没必要生你这点子闲气。人家敬你是人家大方,人家不敬你也是人家的本分,你可莫要再强词夺理了。” “老太太,怎地,您倒也喜欢那小丫头么?”依菡小姐一听,索性跺脚撒娇起来:“人家不依,为了外人,反倒教训起人家来。” 老太太不曾理睬依菡小姐,反倒是牵过我的手来,笑道:“家里孙女儿不懂事,好孩子,倒是委屈你了。” 我刚要答话,那依菡小姐把那金丝绢扇狠狠往我额头上一丢,登时撞的我眼冒金星,一道大红色裙摆在我眼前一闪,依菡小姐便气鼓鼓的进去了。 “这孩子!”宁老太太跺脚道:“都是老身把她惯的眉眼不正!”忙亲自按了按我的额角:“你没事吧?” 我赶紧摇摇头:“老太太莫要放在心上,这点子小事不妨的。”边摸了摸额角,早鼓起来一块,触手火辣辣的,疼的我直吸气。 宁老太太惊叫道:“快,扶着梅菜到这屋子里,给她取两块冰来!” 忙有丫鬟应声来了,不由分说,拖了我进去,用丝帕包了两块夏季里罕见的冰块,镇到了我额头上。 我忙道:“老太太,冰块金贵,给梅菜用,可有些可惜了得……” “可惜甚么!”宁老太太心疼的亲自用冰按着我额角:“小姑娘家家,最要紧的便是皮相,倘若给那不知事的依菡打伤了,那可怎地好?就连我们宁家,都赔不起呢!” “老太太言重了,小姐不会下那样狠手的,左不过梅菜不懂事,冲撞了小姐。” 老太太嗔怪的说:“你倒是个傻大方的,伤成这样,还肯给依菡说话,这话原是说起来,那三小姐的脾气性格,也是老身一手惯成了这个样子,老身便代她赔罪了……” “老太太,使不得的……”我忙摆手道:“梅菜可受不起……” “你别说,老身啊,看见你便喜欢。”宁老太太给我慌乱的样子逗笑了:“你说说,同样的人儿,长相也差不离,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教人也无奈何的很,对了,你属什么的?” 我忙道:“梅菜属龙。” “可不是巧了,与那依菡竟正也一样,也是个大属相。”宁老太太笑道:“丫头,老身这些年来,看人倒算得准,你以后,准也是人上之人。” 我笑道:“多谢老太太吉言,梅菜以后平平安安,继续跟随爹爹经营点心铺子,已经是最大的愿望了。” “金簪子埋不到雪里。”宁老太太笑道:“总有那一天的。” 临回家,宁老太太又赏了我不少银子,教我买些衣衫钗裙,好生打扮着,莫要负了韶华。 心里虽然不安,耐不住宁老太太一再坚持,只得收下了银子,出了别院的们,往外面去。 这一出来,正遇到了那彩条法师,但见彩条法师小小瘦瘦的身板儿依旧挺直着,面色庄严,捧着一摞经书,正要往僧人清修的院落里去。 我忙招呼道:“原来是彩条法师,今日也有要务缠身罢?梅菜有礼了。” 彩条法师见我这样拿他当大人一般的说客套话,不禁也有点得意,忙挺起了腰板儿,道:“小僧也稽首了,梅菜施主有礼,小僧奉了师父之令,取些经书到这院里来。” 我想起上次见到的那个绿衣小女孩儿,忙问道:“彩条法师,恕梅菜多嘴,这清修之地,可也有梅菜这样的小丫头帮着跑腿整理什么的么?” 第68章:春潮带雨晚来急 彩条法师皱眉道:“上次小僧便告知了梅菜施主,这里清修之地,断然不许女眷入内的,那可是大忌,怎么会有小丫头呢?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了,传出去,对我慈悲寺声誉可不好。” 我一看彩条法师那样正经,忙点点头告罪:“那天,许是梅菜一时眼花,竟看到一个绿衣小女孩儿在荷花池边一闪而过,想必是当时天色太暗,梅菜将那荷叶荷花看错了人影罢!” 不料彩条法师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随即周身一颤,满怀的经书顿时也跌在了地上,散落成一团。 我也给彩条法师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道:“彩条法师,您这是怎地了?” “没,没啥……”彩条法师蹲下身来,慌里慌张的将那经书胡乱收拢起来:“你……你肯定是眼花了,我们这种地方,怎么会……怎么会有那样的小女孩儿……” 我忙道:“梅菜早说,也许是看错了,可是彩条法师你未免也太……” 彩条法师来不及回答我甚么,忙抱着经书,跌跌撞撞的便跑进了那小院儿里,两条小短腿在宽大的灰色僧袍下跑的飞快,好似身后有鬼追着似的,模样十分狼狈。 奇怪,这彩条法师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倒像是,心怀鬼胎? 我额角上的撞伤突然一阵阵发疼,也不得多想,我赶紧去回春堂找黄先生上药去了。 还好黄先生妙手回春,给我涂抹了一些捣成泥状的药膏,额角清凉凉的,舒服了许多,只是脑门上凭空多了一摊子药膏,瞧着倒很像一个媒婆。 回到家中,把宁老太太的赏钱给了娘,娘钱还未接,先看到了我额角那一摊子药,连声惊呼道:“梅菜,你这是怎地了?” 娘知道我受了那样欺负,定然不好干休,我为了免麻烦,忙拿出早预备好的谎话道:“胭脂河旁淤泥滑腻,梅菜想去折一支荷花玩儿,不料摔了一跤。” 娘一听,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狠狠的戳了我没有伤的另一侧额角:“你说你,眼看要招赘,继承家业,还是这样的毛手毛脚,像个什么样子!” 我忙保证下次注意,娘才瞪了我一眼,把赏银拿走,继续收拾起内堂起来了。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彩条法师的出格模样,随口问道;“娘,若是慈悲寺僧人清修的地方出现了我这样的小丫头,是不是挺奇怪的?” 娘疑惑的抬起头,道:“不仅仅是奇怪,是伤风败俗!和尚住的地方有小丫头,传出去,岂不是教人笑掉了大牙!谁还会去那样的地方供奉香火?你怎生想起问这个来了?” 我忙道:“不过是有法师叫我万万不可进入哪个院儿里,免得冲撞罢了,梅菜是想着,有甚么要紧的,院子也不许进。” “人家说的是对的,清修之人自然跟平常百姓不同,人家有人家的风俗,也是人之常情,你可给娘安分些,莫要去惹乱子,知道吗?”娘瞪了我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这点子事情还要问人。” 我又何尝没想过会有损名声这一点,可是那彩条法师的模样,不是面对谣言的那种气愤,而是面对什么未知的东西一样的恐惧,着实不对劲。 我又想起龙井那句话来:“事出反常必为妖。” 可是转念一想,那慈悲寺宝刹庄严,本便是佛门清净之地,里面有香火鼎盛,供奉着佛祖,还有很多的得道高僧在清修,妖魔鬼怪,又怎么可能会在那种地方存在呢? 比起有妖怪,还是我看花了眼这一条更让人信服一些。 自打那依菡小姐用金丝绢扇把我砸伤了,便再也不肯出来见我,即便是用膳的时候,也不见她的踪影,宁老太太不提,丫鬟们也不提,我更不好意思多问,也不知道她是在赌气,还是被宁老太太一气之下,罚了闭门思过。 而彩条法师更是奇怪,但凡机缘巧合,见到了我,总要假装不曾看到我,急急忙忙躲得远远的,也不知道我是怎生得罪他了,若是别的倒好,若是为了我眼花看错了绿衣女孩儿的事情,他未免也太小气了罢,不过僧人有僧人的风俗,我可不能再口无遮拦,多讲废话了。 这天天色微微有些沉,像是要下雨,我紧赶慢赶,送完了斋饭,不偏不倚,却在这个时候下起倾盆大雨来,我给困在别院的门口,进不去出不来,只得手搭凉棚,盼着这骤雨快快停歇,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这雨来势汹汹,宽面条一般从暗沉的天上倾泻而下,将青石板地面砸的劈理吧啦作响,击打起层层氤氲水雾。 透过水雾,我看到对面僧人清修的小院里那一池子荷花荷叶也给雨打风吹,变得杂乱不堪。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穿着绿衣服的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一片硕大的荷叶,顶在头上,赤着足,高高兴兴的在风雨里手舞足蹈,不知道在高兴些甚么。 我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一个绿衣小女孩儿,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白生生的面孔,身材娇小,正欢笑着在雨里尽情玩耍,绿衣飘荡起来,与荷花荷叶那深深浅浅的绿色交融在一起,宛如荷花仙子一般。 她,究竟是谁?在这种忌讳深深的地方,竟这样明目张胆的玩耍,是觉得下雨天,不会有人出来发现她么? 我忍不住好奇,忙呼喊了一声:“这位姐姐,莫要再淋雨了!来这里躲避一下吧!” 那绿衣女孩儿听了我这一声喊,倒像是吓了一跳,转过头定定的瞧着我看,我忙道:“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听说姐姐现在待的地方,是不许女子待的,姐姐为了避嫌,还是莫要在那里玩耍了罢?” 说出这样的话,我都嫌自己个儿多管闲事,可是实在抵不住好奇,很想知道,这个绿衣女孩儿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第69章:千金之躯遭作祟 结果那绿衣女孩儿并不曾回答我,只是冲我微微一笑,转身绕到荷叶后面,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再想追过去,一方面是早答应了彩条法师不得进去冲撞,一方面大雨倾盆,我实在追不过去,只得作罢,可是不大一会儿,云消雨歇,天色又碧蓝起来,我只得这样回去了。 途径龙神祠,掂量了掂量,这次倒也算是一桩怪事,大概也能与龙神爷禀告一番,便信步进了龙神祠。 龙井今日破天荒不曾在吃什么,而是悠闲的躺在供桌上,惬意的吹着雨后初晴的凉风,随口吟咏道:“真可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龙神爷,现在是夏天。”我忙说。 “是什么季节,本神还用你来提醒?”龙井嘲讽的看了我一眼:“你这傻狍子没有读过几本书,不知道这个秋并非秋季的意思,而是秋气的意思。” “真的吗?”我只得说:“秋季秋气,梅菜也不懂得许多,不过,方才那场大雨来得急,梅菜在慈悲寺躲雨,倒是瞧见了一个奇怪的小姑娘……” “诶?”龙井突然留意到我额角的肿包,眨着眼睛问道:“怎地,傻狍子莫不是也要化龙,怎生竟生出了龙角来?” 我忙道:“龙神爷说笑了,误伤,误伤罢了。” “啧啧啧……”龙井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像是砸的,傻狍子该不会与人打架了吧,长成大姑娘,脾气也大了。” “哪有这种事!”我赌气一五一十把在慈悲寺送斋饭遇到的事情全跟龙井说了。 龙井皱起眉头:“怎地,连本神的龙神使者也吃了亏?这可不大常见……” “人有高低贵贱,常见不常见的,有什么奈何,梅菜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常见。”我没好气的说。 “嚯嚯嚯……你方才说到了哪里?慈悲寺的小姑娘?”龙井翘着下巴催我:“快快讲了与本神来听。” 我忙道:“彩条法师与我说了,僧人们清修的那个地方绝对不会有女子出现,可是我亲眼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在院子里的荷花池边嬉戏,便问了彩条法师,彩条法师听了,却青白了面孔,只字不提,给狼撵着一般跑了,我再见到他,他也不肯跟我说话,龙神爷,您说是不是不对劲?” “自然不对劲,和尚不近女色,清修的禅院有小姑娘出没,可是大大的坏了规矩,这话传出去,那些和尚也不用再修行了。”龙井托着腮,一只手敲打着供桌,出神道:“可是慈悲寺佛光普照,断然不应该出现妖魔鬼怪的……” “梅菜也这么想,”我忙说:“龙神爷,慈悲寺果真如此灵验?连那远在西川的宁老太太,也说是在梦中受到了提示,要来慈悲寺了却心愿呢!” “托梦这种事,倒不算多高深的法术。”龙井转了转眼睛,笑道:“傻狍子,越是禁忌的地方,就越有人会处心积虑,要去破坏禁忌,你说好不好玩儿?” “这是不守规矩吧?甚么好不好玩的……” “莫去守规矩,咱们也去破了那禁忌,去荷花池里游玩,怎么样?”龙井挤挤眼睛。 瓜片一听,顿时也来了精神:“去捣乱!去捣乱!” “可是彩条法师说了不让我过去,这不是与他为难么!”我犹豫着说。 “你呀,真不愧是傻狍子,粗心胆小话多又没主心骨,偏偏还爱多管闲事,你先不要急,去荷花池的机会,马上就要到了。”龙井笑道:“到时候,只怕你不想去,都有人要请你去呢!” “龙神爷怕是又在取笑梅菜吧?”我怏怏不乐的答道。 “拭目以待。”龙井得意的笑道。 今日里的素菜是罗汉豆腐,赛螃蟹,素鸡,莴笋酿等等,到了晚饭时分,我照例提上食盒,装了香气四溢的素菜,往慈悲寺的别院去了。 不料还没走到别院,只见熙熙攘攘,竟挤满了人,个个神色慌乱,像是出了大事。 我忙凑过去,正看见那日里与我聊天的丫鬟小蛮,忙问:“小蛮姐姐,这里是怎地了?出了什么大事?” 那小蛮见是我,犹豫了一下,把我拉到僻静处,低声道:“你今日送了斋饭来,怕太太小姐们,也没心思吃了,没得添乱,我替你收了斋饭,你且回去罢!老太太那边急的火烧眉毛,一会一句话不对,免不得要四处撒火,你还是莫要进去了。” 我忙问:“究竟别院里出了什么大事,怎地老太太竟然那样着急?” 小蛮低头道:“嘘,姐姐说与你,是瞧着你老实可靠,你可莫要说出去,带累了姐姐,姐姐多嘴多舌,说了主家的不好,可是要受罚的。” 我忙道:“梅菜也并不是嘴碎的人,姐姐但凡告诉我些,好歹我是本地人,要是遇见了难事,说不能还能帮上一把,尽一点绵力,也不枉老太太疼我一场。” 小蛮倒笑了:“你这小人儿,倒还真是个有良心的,姐姐告诉你,旁的也就罢了,我们宁家家大业大,什么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偏偏出事的,正是依菡小姐。” 我不由唬了一跳,忙问:“依菡小姐千金之躯,这么多人伺候着,会出什么事?” 小蛮道:“正是一桩怪事呢!依菡小姐,被孤魂野鬼附了身了!” “啥?”我瞪大眼睛:“佛门庄严,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 “是真的!”小蛮忙说:“姐姐我亲眼所见!依菡小姐定然是给游魂野鬼占了身体,绝对没错!” 我一看小蛮如此斩钉截铁,也顿时信了几分,忙接着问:“附身之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小蛮叹口气:“说起来,也实在是慎得慌。午后不是毫无预兆,落了大雨么,大雨一停,依菡小姐就有点子不对劲了。” 大雨一停,正是我见那绿衣小女孩跑开的时候。事情撞在一起,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我忙催着小蛮往下说:“怎么个不对劲法?” 第70章:心神俱失娇小姐 小蛮道:“你不知晓,依菡小姐每日过了午,用过了膳,总是要去睡一会儿的,可是今日里到了时候,依菡小姐只是痴痴盯着窗外发呆,丫鬟喊她,她也不理,只自顾自的数着窗前的雀儿。还吃吃的笑个不休,口中呢喃着:一个,两个,三个……扑啦啦,没啦,没啦!” 那样骄纵的小姐会这样子数雀儿,倒着实奇怪,不过既然是妙龄少女,爱玩儿又是天性使然。 小蛮接着说:“丫鬟们心里都奇怪,平素依菡小姐最讨厌的便是鸟儿,总说叽叽喳喳,没得烦人,见了鸟儿,总要唤了人来撵着走的,可是今日里,丫鬟们一过来,惊飞了雀儿,那依菡小姐倒是鼓了腮,不高兴的说:你们这一来,把鸟儿都吓跑啦! 丫鬟们忙道:小姐,是时候歇着了,醒了再瞧,雀儿们还会再飞来的。 不想依菡小姐却鼓着腮,一句话也不说,直直从房间里走出去了。 众丫环们一瞧,只得暗自叫苦,只觉得依菡小姐怕是又要好好发一场脾气,谁知道依菡小姐径自出了门,竟将裙角束缚在腰间,往那杨树上便手脚并用的攀爬了起来!” “依菡小姐,竟然爬树?”我委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难以想象,那是个什么光景。 小蛮点点头:“姐姐我当时就在树下,依菡小姐伶俐的宛如猿猴儿一般,不几下便轻车熟路的爬到最顶上的枝杈之间,伸着头,去瞧那鸟窝,还不住的吃吃直笑,把这一众宁家人,吓得简直破了胆子!” 小蛮边说着,脸上还是不消的惊惧。 我忙道:“确实教人提心吊胆,居然这样的危险……” “可不是么!”小蛮道:“老太太听说了,也赶紧跑了出来,见到依菡姑娘那个样子,吓的几乎是当场背过气去,一口一个心肝儿肉儿的叫着,却磨破嘴皮也不曾把依菡小姐劝下来。” “那……依菡小姐不会现在,还在那棵树上吧?”我忙问。 “那怎么可能!”小蛮摇摇头:“老太太赶忙叫了随行的家丁,其中有身强力壮,手脚灵活能爬树的后生,全给指使了去树上救下依菡小姐,可是下人对主子,手脚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连拖带拽,险象环生的把依菡小姐自树上救下来。” “万幸万幸……不过,依菡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我追问道。 “还魔怔着呢!”小蛮叹口气:“满头插了枯枝败叶,一脸的土,也不许人碰,老太太去问她话,莫说老太太的模样,就连她自己的岁数姓名也不记得,只吃吃的笑。” “怪不得大家急成了这个样子。” 小蛮叹了口气:“所以我不让你过去添乱,宁家已经乱作一团,你一个外人,还是别去多事的好,要不老太太是最好面子的,你去那里,老太太面子也搁不下,更是不美。” “姐姐说的很是。”我心里却十分犹豫,如果当真是妖魔作祟,我还真不得不去瞧瞧,好通报了龙神爷,让龙神爷来降妖除魔。 “对了,小蛮姐姐,这里许多得道高僧,可想出了什么办法?”我忙问道。 小蛮摇摇头:“高僧是来了,可是高僧一来,念经祝祷,这依菡小姐便平静下来,聆听着真经,倒像是妖魔惧怕高僧,隐匿了起来,可是但凡那高僧一去,她便又疯癫如故,高僧总不能如影随形,是以也十分为难。” “对,对,就是那送素菜的小丫头!”我突然听见有人说起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介绍我来送素菜的牛爷一边以自己膝盖上的长袍撩起来兜着风扇,一边急头白脸的说:“那小丫头倒也是个有本事的,紫玉钗街,人人唤她一声龙神使者,向来灵验,不如求她替小姐往龙神爷那里祝祷,定然灵验!” 原来是牛爷在跟宁家管事的人举荐我,小蛮也听见了,十分惊奇,刚要问我,牛爷早瞧见了我,急忙把我拖过去,我也顾不得与小蛮多说,便给牛爷跌跌撞撞的拉扯到那管事的面前去。 那管事的狐疑的看看我,问:“小丫头,你当真能通灵不成?” 我忙点点头,毛遂自荐的说:“不瞒大爷,我确实是龙神爷的跑腿儿,若是能帮上忙,积德行善,想必龙神爷慈悲,也是会护佑依菡小姐平安的。” “那可甚好,不想高人不露相,露相非高人,您竟然身怀通灵绝技,咱们之前有眼无珠,还望使者大人莫要与我们这凡夫俗子计较。”那管事的忙殷勤的说起客套话。 我忙道声不敢,那管事的便急匆匆的把我带进内堂里去了。 及至进了内堂,但见宁老太太正愁眉不展的在太师椅上垂泪,依菡小姐依然一袭红衣,正瞪着眼睛仰头望着房梁,浑身沾满了树叶子,头上也插着一些,满口黑泥土,神态居然十分天真烂漫,小孩儿似的。 管事儿的先与宁老太太说明了情况,宁老太太一听,忙收了眼泪,颇为惊喜的拉过我,问:“梅菜,你当真能与龙神爷通灵么?但凡你能不计前嫌,能托龙神爷救了我这心头肉依菡,要我老身做什么,那全然不在话下……”说着便要行礼:“求你瞧在与老身这几日也有几分交情的面上,替依菡想想办法……” 我忙扶起宁老太太,道:“老太太,折煞梅菜了,使不得的,帮龙神爷跑腿儿,本是梅菜分内之事,又何德何能,梅菜一个小丫头,怎能受这样的大礼……” “你是龙神爷的使者,自然代表着龙神爷,怎生使不得,”宁老太太央求道:“但凡救下了我那宝贝依菡,这条老命献给了龙神爷,又有什么相干!”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您先起来,我替龙神爷先瞧瞧依菡小姐可好?”我怕宁老太太还要行些繁文缛节,耽搁了依菡小姐的情况,忙搀扶着宁老太太说道。 第71章:彩条法师有蹊跷 宁老太太听我这样说,方才起身,又把小蛮刚才说与我的事情讲了一遍,倒没什么差池,我瞧着依菡小姐,依菡小姐也偏着头,瞪着眼睛瞧着我,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原来是你啊!” 我登时一愣,忙问:“依菡小姐可是恢复了自己的心神,认得了梅菜不成?” 那依菡小姐笑道:“怎地,原来你叫梅菜?一起玩儿吧!一起玩儿吧!”边亲热的冲我伸出了手。 一幅认识我的样子,却不知道我的姓名,越发教人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一见她伸手,我忙也受宠若惊迎上去,这时,烛光一闪,我赫然发现,这依菡小姐身后的影子,竟然交叠着两个。 我脑子一乱,两个影子,莫非便是附身的证据不成? 宁老太太和管事儿的一见依菡小姐居然一幅认识我的模样,不由都大喜过望:“哎呀,依菡小姐莫非是恢复了神智不成?” 我却觉得不对劲,依菡小姐可不大喜欢我,又怎会冲我伸出手来? 不料那依菡小姐的手刚碰到我的手,突然变了一副脸色,一皱眉,狠狠的拍开了我的手,道:“大胆!谁许你来碰本小姐了?拿开你的脏手!”又对着宁老太太哭诉道:“老太太,您这样子罚我还不行,居然还叫这个下里巴人的丫头来侮辱我,我不依,我不依!”直一头往老太太怀里闯。 老太太一见依菡小姐又认识了自己,宛然是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欣喜若狂的将依菡小姐搂在怀里,老泪纵横:“我的心肝儿肉儿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可把奶奶这一条老命吓了去……奶奶怎么还敢罚你,你平平安安,可比什么都要紧!” 依菡小姐一听,倒也十分困惑:“老太太,方才便觉得不对劲,那下里巴人的丫头什么时候来的?您说的那一番话,我也一个字都听不懂,究竟发生什么依菡不知道的事情了?” 老太太笑道:“过去了……都过去了……”边爱怜的抚摸着依菡小姐的头:“乖孙女儿,可算是一个周全,不然我这条老命,也活不下去了……” “老太太最是有福气的,何苦说这样吓人的话?”依菡小姐眨着水灵灵滴溜溜的眼睛,望着老太太追问。 “这个事情,谁也莫要再提起了。”老太太忙说:“你可也莫要问了。” 管事儿的一看这情势,揣摩了揣摩,忙把我带了出去,道:“龙神使者,这件事情,自然是多亏了您出手相助,才驱散了妖魔,救下了依菡小姐,可是眼下老太太这意思,分明是不想再提起,免得吓到了依菡小姐,您先保守着这个秘密,莫要说与外人,至于酬劳,小老儿得了空,便与老太太商量着给您。” 我忙摆手道:“梅菜不要酬劳,又没出自己的力,方才事情也是凑巧,大爷可莫要说起这个。梅菜知道规矩,断然会管好自己的嘴,不给宁家添乱。” 管事儿的一听,连声夸赞道:“真不愧是龙神使者,待人处事也是老道的,定然是多与这贵人家打交道,见多识广,那小老儿也不用多说,相信龙神使者八面玲珑,全都明白。” 我忙点点头,眼看着依菡小姐没有大碍,还直嚷着:“肚子早饿了,为何还不曾开饭?” 丫鬟们忙上了斋饭,摆上盘子,依菡小姐边一口一口吃着,边挑剔着:“京城虽大,吃的东西说是最精致的铺子,却也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素鸡味道怪,豆腐不新鲜,还是早早回西川的好。”话虽如此,吃的倒还是很香,显然早恢复了正常。 宁老太太只一脸爱怜的望着依菡小姐用膳,还不时的夹起菜色堆在依菡小姐碗里,慈祥的让人羡慕。 我眼看着这么稀里糊涂,便没有我的事儿了,也只得告辞回去了。 出了门,已经夜色融融,我急着回铺子往烟雨阁送宵夜,怕耽误了事,便小跑儿了起来,不想一团漆黑里,只听见“嚓……嚓……”的声音。 奇怪?是什么鸟兽吗?我一面想着,一面跨过别院的门口,冷不丁脚下却拌在了什么东西上,脚下一滑,险些坐在地上。 只听发出“哎呦”一声的,除了我,还有一个,我这才反应过来,绊了脚的,竟然是个人。 我忙道:“不知梅菜这一出来,冲撞了哪个大师?当真是梅菜鲁莽,还望大师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又……又是你?”却是个小孩儿的声音,我一愣,方才分辨出来,好像,是彩条法师哪! 我赶紧摸索着找到了彩条法师那瘦小的身体,把彩条法师扶了起了,彩条法师叹口气,那“嚓……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这才发觉,原来是彩条法师躲在这里打火石。 这次火石顺利的点了起来,借着火石的微光,彩条法师摸索出一截子短蜡烛来点上,幼稚的脸倒是很老成的望着我,道:“你怎生老是在这左近跌跌撞撞的?” 我只好答道:“梅菜也是尽忠职守嘛!不过彩条法师,您这是在做甚么?”我留心到彩条法师身边都是些黄纸,纸扎物,金元宝,倒像是烧给死人的,忙问道。 “这个么……”彩条法师有点慌乱:“你刨根问底的作甚么?” 我留心到这里就在那绿衣小女孩儿出没的荷花池附近,心里越发疑惑了:“彩条法师,上次你说根本不曾有那样一个小女孩儿在院落里,可是梅菜今日,又亲眼看到那个绿衣小女孩儿,一个人在荷花池附近玩耍呢!你该不会有什么事请,秘而不宣,要瞒着别人罢?” 彩条法师一听,小小的脸孔抽搐起来:“甚么?你,你今日又见到她了?” 这话说的,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正是,”我便点点头:“细细算起来,也正是在那依菡小姐魔怔的时候之前,下大雨的时候。” 第72章:虔心礼佛有机缘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点点头道:“我说怎么依菡小姐被附身的时候,说是见过我,却不知晓我的名字呢!原来,是因为中午我躲雨,与那绿衣小女孩儿有过一面之缘。” 瓜片叫道:“傻狍子真傻,傻狍子真傻!罗刹当成小姐啦!罗刹当成小姐啦!” “罗刹,罗刹,说的好不难听。”龙井敲了瓜片脑袋一下:“傻瓜,那小女孩儿并没有害人,怎么会是恶鬼?顶多算是个迷魂罢了。” 我一听,忙问:“那龙神爷,为何这绿衣小女孩儿本来安安静静在这里待着,又跑到依菡小姐身上作祟起来?”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一念成魔了,执念这种东西,不论人神鬼怪,多多少少,总还会残存着写。”龙井眨眨眼:“看来,这跟你口中那宁老太太的未了心愿有点关联。” “那,不知道天神是否可以了结那个小女孩儿未完成的心愿,让她安心去西方极乐世界?”彩条法师忙问:“她在这里,虽然能聆听经文,可是,好像很寂寞……” 我连连点头:“是啊,她刚才还叫我过去陪她,现在想想,倒是怪后怕的,莫非要把梅菜我拉下荷花池与她做一对鬼友么?” 彩条法师叹口气,少年老成的说:“这,也实在不好说,横竖局面有点难以预料,今日又闹出了这样的乱子,寺院里的师叔师伯还有方丈对今日作祟之事虽然心知肚明,可是还是怕这宁家人不依不饶,要将她赶尽杀绝,才只好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怕就怕……”彩条法师犹豫了起来。 “怕什么?”我忙催问道:“难道高僧们摄于这绿衣小女孩儿作祟,要佛法处置?要强行渡她升天?” “若是能硬下心肠,强行超度的话,大概也不会任由她出没道现在了。”彩条法师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荷花池:“怕就怕那宁家给那女菩萨缠住,若是出了寺院,那女菩萨还要纠缠,我们定然爱莫能助,宁家有权有势,请到能驱鬼捉妖的法师定然不在话下,倘若女菩萨执迷不悟,大概,也要被打一个魂飞魄呢!” 我一听,也跟着担心起来:“那高僧们可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彩条法师摇摇头,说:“师父师伯他们还在商议,倘若女菩萨一意孤行,只好要强行把她驱逐出去,免得她再去招惹宁家,小僧也怪担心的,就偷偷跑出来,想借着烧纸的事情,把那女菩萨引出来,劝她早登极乐,莫再误入歧途,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里,但是说来可笑,小僧刚才瞧见那女菩萨招着梅菜女菩萨过去的时候,却也突然害怕起来。” “怪不得啊……”我望向龙井:“真不知道这个绿衣小女孩儿跟那宁家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我开始听说一个远在西川的人梦见这京城的慈悲寺,也觉得着实出奇。” “那你大可以趁着与宁老太太的关系,去打听一下,究竟是一个甚么心愿。”龙井望了一眼那个荷花池子,道:“越快让她解脱越好,不然的话,越拖着,越容易一念成魔,后果不堪设想。” 我连连点头:“龙神爷说的是,可是,这是宁老太太的私事,只怕她不愿意跟梅菜我一个小丫头说。” “你这傻狍子,她的心肝宝贝经历了那样的险境,你稍稍吓唬吓唬她,总能问出来,她岁数大了,经不起吓。”龙井说着,嘴角一翘,唤我附耳过去,在我耳边如此这般的教了几句话,我连连点头:“还是龙神爷有办法!” 龙井盯着荷花池,笑道:“今日想必那小姑娘不会再出现了,明天,事情便交与你,来真正做一次龙神使者罢!” 彩条法师也充满希望的看着我:“梅菜女菩萨,你能有办法帮助那绿衣女菩萨早登极乐,也是一件大大的功德!” 我挺起胸脯,忙说:“且教梅菜试试,但求不辱使命。”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便带着素菜和粥饭到了慈悲寺那别院的门口,不料车马喧嚣,大群婢女童仆在收拾着东西,似乎要走了,小蛮看见我,忙招手道:“龙神使者,这么早你便来了?老太太说,吃过了你送过来的这餐饭,便要启程赶路,回家去了。” 我忙道:‘为何走的这样匆忙?老太太的心愿怎么样了?” 小蛮苦笑道:“老太太说,甚么劳什子的心愿,都不及珍珠宝贝般的依菡三小姐要紧,此处既然不大太平,那自然还是趁早离开的好,梦是梦,现实是现实,心愿能否实现,更是需要机缘,既然佛祖没给这个机缘,也必定有佛祖的道理,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我皱起眉头,心乱如麻,若是宁老太太现在要走,那绿衣女孩儿会跟上他们吗?宁老太太的心愿既然跟绿衣女孩儿有关,只怕没这么容易完呢!想到这里,我忙提起食盒,往宁老太太的屋子走过去。 宁老太太早梳洗打扮好了,端坐在正厅里,怀里依偎着那依菡三小姐,依菡三小姐见了我,又皱起眉头:“今日都要走了,她又要来添乱。” 宁老太太笑道:“人家是来送饭给你吃的,怎么成了添乱的?莫非你要饿着肚子上路?” 依菡小姐撅嘴道:“看见了她,气也要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宁老太太道:“你这孩子,好没道理,人家伺候咱们吃饭这些时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是何苦来呢?” 依菡小姐瞪我一眼,道:“瞧着她那阴沉沉模样儿,我便讨厌!不过是老太太夸她像我,只见她张狂了。” 老太太失笑道:“你哪里瞧出她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张狂来了?你用扇子打了人家,人家还不计前嫌,帮你驱邪呢,若不是她,只怕你还魔怔着呢!好不知恩图报,咱们家的家训你都忘了不成。” 第73章:启程赶路归家去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点点头道:“我说怎么依菡小姐被附身的时候,说是见过我,却不知晓我的名字呢!原来,是因为中午我躲雨,与那绿衣小女孩儿有过一面之缘。” 瓜片叫道:“傻狍子真傻,傻狍子真傻!罗刹当成小姐啦!罗刹当成小姐啦!” “罗刹,罗刹,说的好不难听。”龙井敲了瓜片脑袋一下:“傻瓜,那小女孩儿并没有害人,怎么会是恶鬼?顶多算是个迷魂罢了。” 我一听,忙问:“那龙神爷,为何这绿衣小女孩儿本来安安静静在这里待着,又跑到依菡小姐身上作祟起来?”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一念成魔了,执念这种东西,不论人神鬼怪,多多少少,总还会残存着写。”龙井眨眨眼:“看来,这跟你口中那宁老太太的未了心愿有点关联。” “那,不知道天神是否可以了结那个小女孩儿未完成的心愿,让她安心去西方极乐世界?”彩条法师忙问:“她在这里,虽然能聆听经文,可是,好像很寂寞……” 我连连点头:“是啊,她刚才还叫我过去陪她,现在想想,倒是怪后怕的,莫非要把梅菜我拉下荷花池与她做一对鬼友么?” 彩条法师叹口气,少年老成的说:“这,也实在不好说,横竖局面有点难以预料,今日又闹出了这样的乱子,寺院里的师叔师伯还有方丈对今日作祟之事虽然心知肚明,可是还是怕这宁家人不依不饶,要将她赶尽杀绝,才只好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怕就怕……”彩条法师犹豫了起来。 “怕什么?”我忙催问道:“难道高僧们摄于这绿衣小女孩儿作祟,要佛法处置?要强行渡她升天?” “若是能硬下心肠,强行超度的话,大概也不会任由她出没道现在了。”彩条法师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荷花池:“怕就怕那宁家给那女菩萨缠住,若是出了寺院,那女菩萨还要纠缠,我们定然爱莫能助,宁家有权有势,请到能驱鬼捉妖的法师定然不在话下,倘若女菩萨执迷不悟,大概,也要被打一个魂飞魄呢!” 我一听,也跟着担心起来:“那高僧们可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彩条法师摇摇头,说:“师父师伯他们还在商议,倘若女菩萨一意孤行,只好要强行把她驱逐出去,免得她再去招惹宁家,小僧也怪担心的,就偷偷跑出来,想借着烧纸的事情,把那女菩萨引出来,劝她早登极乐,莫再误入歧途,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里,但是说来可笑,小僧刚才瞧见那女菩萨招着梅菜女菩萨过去的时候,却也突然害怕起来。” “怪不得啊……”我望向龙井:“真不知道这个绿衣小女孩儿跟那宁家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我开始听说一个远在西川的人梦见这京城的慈悲寺,也觉得着实出奇。” “那你大可以趁着与宁老太太的关系,去打听一下,究竟是一个甚么心愿。”龙井望了一眼那个荷花池子,道:“越快让她解脱越好,不然的话,越拖着,越容易一念成魔,后果不堪设想。” 我连连点头:“龙神爷说的是,可是,这是宁老太太的私事,只怕她不愿意跟梅菜我一个小丫头说。” “你这傻狍子,她的心肝宝贝经历了那样的险境,你稍稍吓唬吓唬她,总能问出来,她岁数大了,经不起吓。”龙井说着,嘴角一翘,唤我附耳过去,在我耳边如此这般的教了几句话,我连连点头:“还是龙神爷有办法!” 龙井盯着荷花池,笑道:“今日想必那小姑娘不会再出现了,明天,事情便交与你,来真正做一次龙神使者罢!” 彩条法师也充满希望的看着我:“梅菜女菩萨,你能有办法帮助那绿衣女菩萨早登极乐,也是一件大大的功德!” 我挺起胸脯,忙说:“且教梅菜试试,但求不辱使命。”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便带着素菜和粥饭到了慈悲寺那别院的门口,不料车马喧嚣,大群婢女童仆在收拾着东西,似乎要走了,小蛮看见我,忙招手道:“龙神使者,这么早你便来了?老太太说,吃过了你送过来的这餐饭,便要启程赶路,回家去了。” 我忙道:‘为何走的这样匆忙?老太太的心愿怎么样了?” 小蛮苦笑道:“老太太说,甚么劳什子的心愿,都不及珍珠宝贝般的依菡三小姐要紧,此处既然不大太平,那自然还是趁早离开的好,梦是梦,现实是现实,心愿能否实现,更是需要机缘,既然佛祖没给这个机缘,也必定有佛祖的道理,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我皱起眉头,心乱如麻,若是宁老太太现在要走,那绿衣女孩儿会跟上他们吗?宁老太太的心愿既然跟绿衣女孩儿有关,只怕没这么容易完呢!想到这里,我忙提起食盒,往宁老太太的屋子走过去。 宁老太太早梳洗打扮好了,端坐在正厅里,怀里依偎着那依菡三小姐,依菡三小姐见了我,又皱起眉头:“今日都要走了,她又要来添乱。” 宁老太太笑道:“人家是来送饭给你吃的,怎么成了添乱的?莫非你要饿着肚子上路?” 依菡小姐撅嘴道:“看见了她,气也要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宁老太太道:“你这孩子,好没道理,人家伺候咱们吃饭这些时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是何苦来呢?” 依菡小姐瞪我一眼,道:“瞧着她那阴沉沉模样儿,我便讨厌!不过是老太太夸她像我,只见她张狂了。” 老太太失笑道:“你哪里瞧出她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张狂来了?你用扇子打了人家,人家还不计前嫌,帮你驱邪呢,若不是她,只怕你还魔怔着呢!好不知恩图报,咱们家的家训你都忘了不成。” 第74章:豆蔻年华惜夭折 依菡小姐越发来了脾气,将手中的手绢子一丢,怒道:“就凭她那下里巴人的模样,也能驱邪?要么是赶巧了,要么,依我看,八成是她自己给我下了魇咒害我,再来成心的贼喊捉贼,就想骗咱们家的赏!” “你这孩子,跟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成见!”老太太假装生气,边对我笑道:“梅菜,你也别生气,这依菡给我娇宠惯了,昨日之事还不曾当面谢你,谢礼我早预备好了,已然是转交给了你们那个牛爷,你好生收着,也别嫌少,是我们宁家一点意思。” “她哪里还会嫌少?”依菡小姐翻一翻眼睛:“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只怕连蜀锦是甚么都不曾听说过。” 我自然听说过蜀锦,据说价格高昂,一般人不好买到,姐儿们争宠,也时时拿来充面子的,忙道:“那样珍贵的东西,梅菜着实受不起,还请老太太收回成命,不要破费。” 老太太笑道:“这个年纪,自然是要做做能拿得出手的好衣服,待你岁数大了,还穿个什么劲儿?不过那蜀锦是别人送与老身的,花色虽精致,对你来说稍嫌不够鲜亮,你若是嫌颜色老,与你家娘亲长辈做衣服也是好的。” 依菡小姐早抢过话头:“老太太,这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下里巴人的家里人,定然也是乞丐婆子一样又脏又丑,身边围着一群苍蝇,能有衬得起蜀锦的么?粗使的下等女人婆子穿蜀锦,岂不是教人笑掉了大牙?” 眼见依菡小姐一句话一句话的冷嘲热讽,现下里又连我娘也骂上了,我心里着实窝火,一时赌气,也顾不得许多,忍不住道:“梅菜是个跑腿儿的,自然没有小姐矜贵,但是小姐现下里一句话一句话说的,也都只透着个算计劲儿,若当真思量起来,堂堂西川的小姐,在京城里竟然与小丫头斤斤计较,留个不好听的名声,对小姐来说,可比梅菜一个下里巴人吃亏多了。” “你……”依菡小姐眼睛一瞪,桌子一拍,就要骂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说的这是人话吗?给你几分颜色,还开起了染坊来了!仗着像我几分,难道还指望着老太太疼我一般的疼你?” 老太太忙拉过了依菡小姐:“行了,梅菜倒是比你懂事,说的也是好话,哪一句不对了?你刁钻的脾气传到京城里来,哪一家的公子乐意跟你提亲?还是收敛些的好。” 依菡小姐听老太太都开了口,这才赌气摔下筷子,出去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变成今日这样子,只因为未曾吃过亏,哪一日吃了亏,也便学到教训了。” 我忙道:“小姐自然是有福的人,也不会有吃亏的机会,老太太倒不必操这个心,不过老太太这次急着回西川,也是为着依菡小姐昨日之事吧?” “是啊!”老太太叹口气:“这件事情,也算是老身一个心病,依菡自小强健的很,算命的也说命火很旺,向来是百邪不侵的,不知为何,竟在这佛门清净之地遇上了这种怪事,老婆子心里美的担忧,只怕也是佛祖降灾,给的警示,叫我们回去就是了。” 我说:“那,想来老太太的心愿,这匆忙之间,也未曾达成罢?” 老太太摇摇头,苦笑道:“日子也久了,看来也没了希望,也罢,也罢,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老身自己想开了就是了。” 瞧这个阵势,果然也不像是要告诉我的,我忙拿出龙井昨日里教给的话,问道:“老太太,可是在寻人?” 老太太一听,登时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会知晓?” 我接着说:“这个,是龙神爷传达与梅菜的,龙神爷还说,只怕老太太要寻的人,还是一个姑娘。” “正是!”老太太扶着桌子,竟当下便站了起来:“龙神爷果然神通广大!那,那龙神爷是否还有别的消息?” 我忙道:“老太太,龙神爷向来是慈悲心肠,愿意助人的,只要您诚心跟龙神爷祝祷,一般是百试百灵,还望老太太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梅菜再上告了龙神爷,一定能帮上您的忙,说不定,老太太这心愿,竟能圆满实现,也未可知。” “好!好!我说!”老太太忙道:“其实,老身做的那个关于京城慈悲寺的梦,正跟老身那夭折的女儿有关。” “您的女儿?”我忙问:“是何时夭折的?” 老太太摇摇头:“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是老身第一个孩子,最最调皮,向来野小子一般,只爱疯跑玩耍,当年她过世的时候,只与你差不多大,刚刚过了定礼,还不曾嫁人,便不知道染上了甚么怪病,日日发烧,延医问药,均不见效,便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太说到这里,禁不住也将手中的丝帕按到眼睛上:“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只可惜,正没在好时候上。” “老太太节哀顺变,”我劝道:“那位小姐的在天之灵,想必也惦念着老太太。” 老太太摇摇头,道:“这么些年来,老身一想起那花骨朵似的大女儿,便心如刀绞,虽然此后儿孙满堂,也算晚景安详,可是那大女儿,却是心里舍不掉的一个念想。老身那么疼那依菡,也算为着这些个孙女儿里面,只有她跟我那大女儿有几分相像。” 说到这里,估计老太太维护我,也为着我既然与依菡小姐相像,八成也与那大女儿相像了。 而那个大女儿,难不成便是那位绿衣小女孩儿了?年岁倒是十分相仿,也是这豆蔻年华。越想越觉得可能。 不过这件事情想来依旧蹊跷,夭折的女儿,自然应该是安葬的西川,为何会跟遥远的京城慈悲寺有关呢? 我忙问:“原是因为老太太惦念着女儿,且不知老太太的梦境与慈悲寺有何关联?” 第75章:可怜入土难为安 老太太手里绞着丝帕,苦笑道:“事情还要从头说起,是因为,我那苦命的大女儿,不仅因为过世过的可惜,更是去世了,仍难入土为安,也算是老身害了她,因为我那大女儿一死,我简直自己都要随了她去,自然是不论什么样的好东西,俱与她带了殉葬,金头面,珠翠首饰,丝缎绫罗,各种器物,一一与她随了入土,指望着她再地府,也能承受父母一片恩泽,得一个富贵日子过。” 我奇道:“这自然是做父母的一片心,怎生是害了她呢?” 老太太摇摇头:“你还小,并不知晓人心险恶,老身接着说,她那未婚夫婿,因为与我们宁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也是家资丰厚,竟然十分仁义,虽说那家的夫婿守了个望门鳏,仍也添了许多的陪葬,是以老身那大女儿,虽不曾风光出嫁,倒是风光下葬,在西川,也名噪一时。就因为这名头,才害的那大女儿竟惨遭了盗墓这样的祸事。” 啊呀,怪不得,果然这名声太盛,竟然也不是好事,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两家富户合力葬女,想来盗墓贼也铤而走险,去下手了。 老太太看我那模样,苦笑道:“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反害的女儿死都不曾死一个安稳。得知了墓穴给挖空了的消息,老身登时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赶到了目的,只见那风光的大墓被挖掘的七零八落,连着棺椁,全然不见了,想来是盗墓贼贪心不足蛇吞象,连那上好的楠木棺材,也不放过,全数偷走,我那可怜女儿的尸首,也给不知所踪。” “老太太的心愿,莫非便是想寻回您的大女儿?”我小心翼翼的问。 老太太点点头:“老身也知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仗着家中老爷颇有些人望,这些年来孜孜不倦,也颇找了地方,只没有一处找的对,老身但凡想起这件事情,食之无味,难以入眠,眼看老身大限将至,到时候,还有什么面目面对那可怜的女儿……就在这个时候,老身便做了那个梦。” “便是关于这慈悲寺的梦么?”我忙问:“老太太究竟梦到了什么?” 老太太望着窗外出神:“就算说出来,只怕你也不会信,老身,梦到了自己的女儿,正在这慈悲寺之中,托着腮,凝神静气的听着和尚们敲钟念佛。 老身想与女儿说话,女儿却只对着老身微笑,并不答话,老身在梦中急的火烧火燎,只得拖住了一个和尚,问这个地方是哪件宝刹?那和尚便答道,这边是那京城的慈悲寺是也,老身得了消息,回过头,再去寻找女儿,女儿却早已不见了。 老身急的四处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老身这才从梦中惊醒,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京城慈悲寺几个字,托了人来问,才知道京城果真有这样一个慈悲寺,老身喜不自禁,自认是菩萨显灵,这才组了家人,浩浩荡荡,一路从西川寻了来。” 我忙道:“原来竟有如此巧妙的事情,那老太太,可在此地找寻了消息?” 老太太摇摇头:“不曾,并没有人知晓,这附近可有墓葬,老身本想多住几日,细细查探,可是偏生这依菡又闹出了这样的大事……老身这才想着,死者已矣,还是多疼疼活人罢!若是与大女儿的缘分不曾断,总还能有续上的时候,可是这宝贝孙女儿,老身可当真折腾不起啊!” 我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忙问道:“敢问,您那大小姐,平素可爱穿绿色?” 老太太忙点头道:“她平生最喜绿色,深深浅浅,都要做衣服,连她那寿衣也……”老太太一把抓住我:“梅菜,你定然知道老身大女儿的下落,是不是?还是说,龙神爷早有安排?龙神爷神通广大,可否,能让老身与那黄泉之下的女儿见上一面?” “这个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龙神爷说,人鬼殊途,见了面,对您对大小姐都不好的。” “龙神爷果然有神通!”宁老太太不禁老泪纵横:“不想老身死前,竟当真能再找到那苦命的女儿……若是不能相见,那老身能否请龙神爷指点迷津,见一见大女儿的埋骨之处?老身好把她接回西川,待老身也入了土,好常伴身边了……” ” 我劝慰道:“老太太宅心仁厚,自然是好人有好报的,真希望龙神爷能破例帮您与大小姐相见……” “本神简直吃了海水,又多管闲事了,”突然龙井懒洋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抬头一看,龙井正带着那绿衣小女孩儿,站在门口呢! 我大惊失色,不知道要怎么跟老太太说,但是老太太身体一软,竟坐在了太师椅上,像是晕过去了。 丫鬟们刚才全去陪同依菡小姐,并没有留在老太太身侧的,我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龙井看我那个样子,接着笑道:“嚯嚯嚯,你且不要着忙,老太太不过是睡下了,也或许,这多管闲事也是一种传染病,总与你这傻狍子在一起,竟然连本神这么惫懒的神灵,也给沾染上了这种怪病。” 那绿衣小女孩儿看着我,深深的鞠了一躬,道:“一会儿,托你和龙神爷的福,我会在梦中与母亲相见,这些年的寂寞,也总算是没有白白的守,我等这一日,等了几十年,想不到,还当真守得云开见月明,能再次见到母亲……”说着,竟低下头,泣不成声。 我忙说:“大小姐,可万万不要客气,梅菜并没有帮上什么忙,还是仰赖龙神爷古道热肠。” 龙井一听,分外得意,笑道:“傻狍子越发懂事儿了,竟然看清了事情真相,也算进步神速,不枉本神栽培你一场。” 我忙接着问道:“龙神爷过奖了,不知大小姐怎么会从西川到了这京城慈悲寺来?” 第76章:绿树浓荫夏日长 大小姐答道:“那些盗墓贼虽说贪得无厌,将我的墓葬与棺椁尽数掠夺一空,可是究竟尚未丧尽天良,好歹还留了点子良知,又或者许是怕我受了这样的屈辱,要来对他们作祟,便不曾将我的尸骨随意抛诸野外,而是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潜入了这慈悲寺,将我埋在了这僧人清修的荷花池边上,我便在此入土为安,居住了很多年了。” “难怪彩条法师说从小儿便能看到大小姐在附近出没。”我恍然大悟:“原来大小姐竟受到了这样颠沛流离的苦。” “旁的也便算了。”大小姐低下头:“我天生是个最爱热闹的,偏偏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背井离乡,又在这寺院之中,虽说聆听真经,颇能让人心中平静,可是个中孤寂,也着实让人难以忍受,头一次见到你,因着怕吓到你,不敢见面,昨夜里,我听说母亲又要离去,心里一阵难受,才想叫你过去陪伴我,委实是我太任性了,亏你好脾气,倒很迁就……” “就是因为太孤寂了,久别重逢,那日里见了依菡小姐,也只是想跟依菡小姐玩耍罢?”我想起了附身的事情。 “依菡倒真生的与我小时候有些相像。”大小姐嘴角一翘,浮现出一个带点悲凉的笑容来:“我也只不过看她可亲,倒很想附身上去,与娘亲说说话,结果一时得了人身,得意忘形,贪玩误了事,可是当真见了娘亲,千言万语,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又怕吓着娘亲,又怕娘亲早已忘了我,但是能得见娘亲,已然是心满意足了,除了笑,哪里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原来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苦楚。”我望向龙井:“那,便请大小姐赶紧入了老太太的梦,跟老太太团圆吧?” 龙井点点头,望向大小姐,大小姐绿衣一摆,十分轻盈的进到了老太太的身体之中。 老太太沉睡着的面孔,竟然也露出了满足的笑脸。 我便问道:“龙神爷,上次究竟为什么老太太会梦到这大小姐的葬身之处,就在慈悲寺里呢?” 龙井答道:“这种事情,自然不好解释,可能是凑巧,可能是母女连心,都会让梦境出现,不过嘛,本神倒觉得,还有可能是佛祖慈悲,感怀这苦命的母女,才显灵了让这母女得以团聚呢!” 老太太睡下,无人敢去打扰,丫鬟们帮老太太盖上了薄被,在旁边守着,行程便耽搁了下来。 待老太太悠悠醒转,又在这慈悲寺大力布施,重重酬谢了这慈悲寺的高僧们照顾大小姐多年的恩情,也在龙神祠大大酬神,三牲五畜,吃的龙井和瓜片满嘴流油,后来征得了高僧们的同意,把荷花池附近挖开,果然找到了大小姐的尸身。 做了法事,将大小姐迁徙回了西川,据说老太太也打算给大小姐塑一个像,在西川为大小姐单独建一个祠堂,鲜花供奉,找了修士居住,继续让大小姐聆听真经。 老太太终于得偿心愿,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结局,只可惜依菡小姐仍旧看我很不顺眼,临走还揭开了那马车的帘子,瞪了我几眼。 不知道我和这依菡小姐,前世又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龙井听说了,则笑道:“有因才有果,不过不是每一个果,都能知道因在何处,也或者这依菡小姐是嫌你抢了老太太的恩宠,吃了醋,也未可知呢!” 我想了想,觉得茅塞顿开,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不想龙井虽高高在上,倒是也洞察世情。 彩条法师私下里,也朝我致谢,说我解决了一件慈悲寺的大事,慈悲寺上上下下,也感念我帮上大忙呢! 荷花池现下里也清理好了,荷叶荷花依旧亭亭随风舞,只再不见了那绿衣女孩儿了。 越来越热,已然到了芒种时分,早熟的嫩茄子上市了。 茄子是夏日里常吃的美食,做法多样,又因为医书上说,茄子味甘、性寒、吃茄子可散血止痛,去痢利尿,消肿宽肠,所以热天吃茄子,是最合时宜的。 茄子吸油,做好了肥嫩嫩颇有肉味,若是再加了肉做,自然丰厚无比,回味绵长,众多茄子的做法里,时下最受欢迎的,要数炸茄盒。 炸茄盒要挑选应季的嫩茄子,细细削了皮,露出白嫩的茄子肉,再以刀切成不薄不厚的圆片儿,再给拦腰一刀,但稍有余地,留下几分不切断,好夹上馅料。 炸茄盒的馅料可荤可素,荤的可选上好的里脊一方,细细切成肉末儿,倒入去腥的料酒,提味的芝麻香油,上色的酱油,再撒上些葱姜蒜沫儿,细盐,稍稍腌上一腌好入味。素的可放入抓碎的豆腐等。 接着准备裹在茄子外面的面糊,以新麦粉调上鲜鸡蛋,搅打均匀,以茄子夹上馅料,再给均匀的沾上一层面糊,油锅烧热,缓缓滑入,待炸成两面金黄,即可捞出来大快朵颐。 这样的炸茄夹外酥里嫩,香脆的外壳配上嫩滑的馅料,带上茄子特有的清甜,实在是苦夏时逗引食欲的最佳良方。以刚出锅的馒头夹上茄盒,更是绝配。 今日里往烟雨阁送点心,在云舒姑娘房中,见到了一个愁眉苦脸的公子,正心不在焉的跟云舒姑娘下围棋。 我细细一瞧,那个公子是紫玉钗街上古董店宝德斋的少东家,姓徐,也是家资丰厚的公子,来烟雨阁的次数虽然不多,每次必来捧云舒姑娘的场。 云舒姑娘瞧得出那公子魂不守舍,便细心的停了手,取出丝帕擦那个公子头上大颗大颗淌出来的汗,笑道:“徐公子,这是怎地了?尚且不到三伏天,你便热成了这个样子,夏日要怎地过?” 那徐公子摇摇头,颤声道:“也不知道,小生还能不能活过这个夏天了。” 云舒姑娘一愣,笑道:“徐公子说的这是甚么玩笑话?口无遮拦,当真是该打!” 第77章:美人不知何处来 徐公子抛下手中的棋子,叹道:“小生可不是在开玩笑,小生是当真遇到了难事,眼看着过不去这个坎儿,没准儿哪天就……” 我一听,八成又是怪事,登时也来了精神,借着摆弄盘子,也顺势跟着听起了蹭。 云舒姑娘也赶忙遮住了徐公子的嘴:“徐公子,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妾身听了,好不害怕,不知徐公子究竟遇上了什么难事?妾身虽没有甚么本事,能教徐公子抒发抒发愁绪也是大好的,闷在心里也无益处啊!” 徐公子听云舒姑娘这么说,才叹了口气,道:“既然美人儿也问了,那小生说便说了,但若是美人儿你不相信,也还是勿要嘲笑小生吧。” 云舒姑娘笑道:“徐公子哪里话,但说无妨,云舒怎会是武断之人。” “那好吧。”徐公子犹豫了一下,道:“小生家中的古董铺子,你大概也听说过?” “宝德斋?”运输姑娘笑道:“谁不知道徐公子家的古董买卖,是整个京城屈指可数的齐全呢!莫非徐公子是在操心生意上的事情?” 徐公子皱着眉头,道:“也算是……你知道,这古董买卖,自然是先人流传下来的好东西,可是若要论起来处,可并不是每一件都清清白白,说得出来历。” “那是自然。”云舒姑娘连连点头:“妾身虽然不曾见过大世面,这点还是懂得的。” 徐公子道:“困扰小生的怪事,就出在一个来路不明的东西上。” 云舒姑娘忙问:“那是个什么物件?” 徐公子手指交错,显然心底十分慌乱,犹疑道:“是一件前朝的青花瓷大梅瓶。” “梅瓶?”云舒姑娘道:“听说精致的,品相好,个头儿又大的梅瓶,时下十分流行,定然是价值高昂的好物件罢?一个梅瓶,能出甚么怪事?” 徐公子苦笑道:“那个梅瓶,大概是个能招魂的梅瓶。” “梅瓶能招魂?”云舒姑娘刚想笑,突然像是想起来了答应相信徐公子的话,忙正一正脸色,问道:“那还请徐公子细说,云舒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徐公子听说,看着云舒姑娘果然不曾笑话他,这才放下心来,道:“事情还要从头说起,这个梅瓶的来历,本来也有些奇怪。” “敢问是哪里收来的?”云舒姑娘好奇的问道。 徐公子浮现出一种困惑的神色:“这个,说来可笑,小生虽说是少东家,却并不知道……” 云舒姑娘也不敢催问,只得静下心神来听徐公子回忆。 片刻,徐公子方道:“那个梅瓶,本是今年家父因着身体状况,想安享晚年,与小生交接,以这个机会,清帐看库房,物件摆出无数,在繁杂的器物里,自顾自出现的。” “此话怎讲?”云舒姑娘忙问:“莫非公子的意思,是说账目上根本没有么?” 徐公子颓然点头:“正是,那个梅瓶,是个极其显眼的大东西,半人高胎质十分细腻,釉色也漂亮,连一点磕碰也没有,品相是再好不过的,瓶身上绘制的,也许是昭君出塞,是一幅梅花美人图,人物传神,美人儿的面目顾盼生辉,神态逼真,简直能从瓶子上走下来。 虽说小生家自祖上便做这一门营生,也是少见的好画工。当时家父见了这梅瓶,也连连夸赞,不知道祖上何时留下了这样的宝贝。而这样的宝贝贝忽视这么久,想也觉得有点不大正常。” “这凭空出来好东西,按理说好事啊!”云舒姑娘忙问:“这样珍贵的东西,怎生会招魂呢?” “这个嘛……”徐公子的脖颈之间,喉结如同是算盘珠子一般上下一滑动,费力的吐出一句话来:“那个梅瓶上的女子,是活的。” “甚么?”云舒姑娘一听这话,惊的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这……徐公子可是亲眼所见?” 徐公子苦笑道:“你不信?所以说,这事情,连亲眼所见的小生现在想起来,也依旧觉着是自己在说些个无稽之谈,也不怪你接受不了。” 云舒姑娘忙问:“可是,那个梅瓶,再怎么精美,充其量不也就是一个泥胎上的几点墨彩,怎生会是活的?” 徐公子道:“当日里,小生一家发现了这梅瓶,本如获至宝,打算卖一个好价钱,夜间小生着实是喜欢的爱不释手,便把梅瓶搬到了卧室,细细赏玩,在灯光之下,越发觉得瓶上画的美人儿当真容颜绝色,教人百看不厌,小生甚至舍不得卖出,只想留在自己家中,日日赏玩才好,到了子时,这才恋恋不舍的去睡下了。 不料,睡梦之中,只听见窸窣有声,像是有人在卧室之中走动,小生只当童仆守夜,过来看小生是否盖好了被子,刚想叫他们出去,不料勉强睁开眼,却见到小生屋中,竟然有一个绝色美女,身穿一件轻纱,在屋子里随意走动。 小生自然是登时就清醒过来,你知道,小生还未曾娶妻,侍女之中,又没有敢独个儿进小生房间的,是以小生心中起疑,轻轻揭开了纱帐,细细一看,但见那美女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而且不知不觉,竟觉得十分熟悉,倒像是识得一般,却怎生也想不起来,小生便想出口问一句道:哪个在本公子屋内流连?可是刚要张口,却发现那梅瓶上面的美人儿竟然不翼而飞,仅剩下些缠枝的梅花,空出好大一片白来!” 说到这里,云舒姑娘忍不住也捂住了嘴,低声惊呼起来:“啊,难以想象,见到那种场景,若是云舒,只怕吓也吓死了!话说回来,难不成,那竟是梅瓶化身的妖怪?” 徐公子伸出颤抖的手,取了一杯酒喝来壮胆气,方呼出一口气来:“那个情景之下,除了这个可能,也委实没有其他的解释,小生当时吓得魂不附体,口中牙齿都磕绊起来,得得直响。” 第78章:梅瓶识得归家路 我这么听着徐公子绘声绘色的讲,也如同身临其境,越发挪不开脚步,只想听徐公子一气说完。 云舒姑娘也入了迷,赶忙给徐公子倒了酒,催徐公子接着往下讲。 徐公子又饮下一杯酒,才接着说:“当时小生吓得肝胆俱裂,脊背一阵发凉,也不敢吱声,偷眼看着帐外,只见那女子在房中似乎寻找甚么东西,又寻不到,像是十分着急,小生只怕她要寻得小生,吃了小生的肉,心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吓的几乎昏死过去,也便没了知觉,再一觉醒来,只觉得天色已然大亮,小生自然马上起身去看那梅瓶,只见那梅瓶上的女子依旧在梅瓶上巧笑倩兮,倒像是小生仅仅是对那梅瓶日思夜想中了魔怔,做了一场噩梦一般。” 云舒姑娘忙道:“这可也真是奇了,对了,公子又有何证据,证明那梅瓶上的女子当真下来过,而不单单只是公子的一场梦呢?” 徐公子苦笑一声:“还要甚么证据!昨日里那梅瓶里的女子在校生的卧房之内将陈设,书籍,纸笔统统翻找了一通,直到小生醒过来,那平素井井有条的布置,尚且还一片狼藉呢!不是那梅瓶上的女子下来过,又能作何解释?” 云舒姑娘一听,也青白了脸色,看上去也相信了八九分,连声道:“既然是这样可怕的物件,再精美,也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了罢?公子这样忧愁,莫非还是舍不得那梅瓶么?” 徐公子连连摇头:“小生胆子都要给吓破了,就算那梅瓶是金子铸成的,也断然不敢再留在家中,连忙找了人来,将那梅瓶布在铺子里,急着要卖,家父倒是舍不得,小生不敢如实相告,只怕一是无人相信,只说小生胡说八道,而是怕吓着了家父,这磨破了嘴皮,才劝服了家父,正巧有人对那梅瓶爱不释手,便顺势把梅瓶卖了出去。” “原来卖出去了,”云舒姑娘舒了口气:“虽说不知道祸害谁家去了,脱了手,对公子倒是好消息。不过既然早已脱手,为何公子还是这样惆怅?” 徐公子欲哭无泪的说:“那梅瓶,本是卖给了京郊一户大户人家,小生不便提出姓名,就此略过,本来便是小生亏着心,简直是嫁祸于人,把那梅瓶强行推给了那一户人家,谁知道,竟然还是逃不过那梅瓶的祸害……” “卖了的东西,如何还能祸害您?”云舒姑娘问道。 “美人儿有所不知。”徐公子眼神十分绝望,道:“那梅瓶脱了手,本来小生是十分高兴,早早便睡下了。谁知道那梅瓶卖出去的第二日,小生睁开眼睛,却是吓得头皮发麻,只见屋中又是一片狼藉,而那梅瓶,竟又好端端的放在小生的卧室之内啊!” “这梅瓶,竟然还能老马识途,回到您家中去?”云舒姑娘也吓的用手捂住心口,像是怕心跳出来似的:“难不成,公子给那梅瓶妖怪给盯上了……” “所以说,小生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徐公子痛苦的捧着头:“那大户人家新买的昂贵梅瓶失窃,小生怎么敢拿出来,送回去,你说,东西自顾自回到铺子里,这话说出去谁信?不知道的,肯定怀疑我们卖了出去,自己又偷了回来,对我们宝德斋的声誉,又是多大的打击!可是若是放在别处,第二天,准又回到小生的卧室之中,小生全然无计可施,但又不敢打破,只怕那鬼怪没有了栖身之地,要在小生家中作祟,报复小生……” 云舒姑娘同情的说:“难怪徐公子如此神不守舍,原来遭逢了这样的变故……” 徐公子自暴自弃道:“眼看着给鬼怪缠上,朝不保夕,随时会被鬼怪吞吃了,小生也想开了,能活一日,便痛快一日,旁的东西,多想无益,只盼着,小生独自承受这些鬼魂的滋扰,家人能逃过一劫。” 云舒姑娘连忙说:“徐公子,这样任由鬼怪作弄,可也着实委屈,为何不请个道士来驱邪?” 徐公子懊恼的说:“请是请了,可是那道士本来信心满满,说好要斩妖除魔,可是自打他藏匿在小生卧室,见到了那鬼怪,也吓得浑身筛糠似的,也无计可施,只说是这梅瓶里的妖鬼,要招魂,那道士自称修行不到,只怕鬼怪反噬,天一亮,连滚带爬的就走了,只留下一句,叫小生好自为之啊!” 云舒姑娘忙又问道:“对了,公子也说是招魂,道士可说清楚了,又是怎么回事?招的是谁的魂?” 徐公子叹道:“小生还不曾问个清楚明白,只觉得我命休矣,唉,不多说了,人生苦短,人生得意须尽欢!”说着,仰起头来,又喝下了一杯酒。 云舒姑娘也十分苦恼,突然一抬头,看见我还傻愣愣听着,呆着没走,连忙拉住我的手,道:“梅菜,在紫玉钗街上,人人说你是龙神使者,而龙神爷向来灵验,可否请你去给徐公子替龙神爷祝祷平安,排忧解难?” 徐公子一听,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道:“梅菜,此话当真?哎呀,小生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救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请梅菜救了本公子这一次啊!若是你真能托龙神爷收服了那梅瓶里面的妖怪,小生敢打包票,你想要什么,只要说出口,小生准能给你置办什么,绝对没有一点儿二话!”边怕我不信似的,用力拍打着自己单薄的胸膛。 我登时多了个心眼儿,心下想道,若是跟人面鱼事情里的马二少一般,给来路不明的妖怪当了幌子,传些谣言给龙井打迷魂阵,可免不得给龙井添乱。 因此不敢痛痛快快一口答应,只好狡猾的答道:“这样事情诡异莫测,梅菜一定会请龙神爷主持公道,但是肯不肯出手相助,也便看龙神爷的意思了,龙神爷总说,有因才有果……” 第79章:不翼而飞谁所为 徐公子忙打断我的的话:“梅菜,你不知道,小生一家也是乐善好施,远近闻名的,结下善缘无数,当年修建龙神祠,小生家中还帮了烟雨阁不少费用呐!不信的话,你去看龙神祠门口的功德碑,没有小生的名字,小生的姓氏倒着写!而且小生问心无愧,这一生一世,可从未负人啊!” 说是这么说,我也只得答应下来,到时候去龙神祠祝祷保平安,徐公子千恩万谢,还打赏了好大一锭银子,并连声说道:“事成之后,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哪怕你想当小生的正房娘子,小生也不敢不从。” 我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连表示不会借此机会逼婚,教徐公子放心下来。 收拾了供奉到龙神祠报信儿,但见龙井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鸡爪子,以一个铁板置于香烛之上,撒上椒盐,正在炙烤,龙神祠满是作料味道和烟火气,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忙道:“龙神爷今日好兴致……咳咳……” 瓜片自那烟火里飞出来,慌慌张张的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嚷道:“龙神爷好生残忍!龙神爷生吞活剥!” 我一想,瓜片也是鸟类,自然对同类的惨死兔死狐悲,忙劝慰道:“你也莫要太过伤心,龙神爷甚么都吃,你也不是不知道……” “又拔毛!又砍脚!”瓜片悲愤的说道:“惨无人道!惨无人道!” “你又不是人,说甚么人道不人道?”龙井一边用手胡乱扇着烟火,一边说道:“又没吃你,捏罗唣些甚么!” 我只好劝道:“龙神爷,梅菜多嘴一句,这瓜片见到同类如此,自然心有戚戚焉,龙神爷是不是也该体谅一下瓜片的心情……” “鸡是鸡,鸟是鸟,算哪门子的同类?”龙井撇嘴道:“本神是水族出身,那田螺泥鳅,虽说是子民,本神还不是照吃不误!这叫大义灭亲,嚯嚯嚯嚯……” 真不知道这龙神爷单单只为了一口吃的,便要大义灭亲,分明是冷酷无情,为何还能如此得意。 瓜片为了表示抗议,大声呜咽起来,龙井充耳不闻,咯吱咯吱的大嚼起鸡爪子来,还连声招呼着:“外焦里嫩,韧性十足,瓜片,你向来嘴馋,为何今日倒不来凑热闹了?嚯嚯嚯,口水直流的滋味可不好受,本神今日心情大好,赏你一小块骨头!”说着便把一截子鸡爪丢过来,瓜片一看,大声哭喊着振翅飞了出去。 我只好规劝道:“龙神爷早也说了,这妖薄的妖怪全给放了出来,自寻出路,唯有这瓜片忠心耿耿,为何龙神爷不奖赏它忠心耿耿,待它好些,反倒还要如此欺凌?” 龙井认真的望了我一眼,摇摇头,一开口,打了一个悠长的嗝,笑道:“与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傻狍子,若是本神未曾记错,今日可不是祭祀的日子,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遇到了甚么非来禀报不可的异事罢?” 我连忙说:“龙神爷明鉴,梅菜确实听闻了一件怪事。”便一五一十,将那徐公子求助之事说了出来。 龙井盘腿坐在供桌上,凝神静气的思虑了一会儿,接着突然对一个蜡烛跳动的火苗张嘴吐出一颗碎骨头,扑的一下把那火苗打灭了,在蜡烛心儿冒出的黯淡青烟里伸嘴一吹,道:“找甚么东西么……” 我连连点头:“是呀,徐公子说,那梅瓶现下里,还在他那卧室之中呢!送也送不走,打又不敢打,真真是一筹莫展。” 龙井皱着眉头:“倒不知与其他两界有没有关联,不过,听着倒是怪好玩儿的。本神近来闲得发慌,给那走马灯添上一两个新鲜花样儿,倒也可以打发时间。” 龙井的走马灯能把妖怪变成走马灯上面的花样儿,听龙井这意思,是答应前去收服了,让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龙神爷果然慈悲为怀,只不知道龙神爷打算何时去哪徐公子的住处收妖?” “这个嘛……”龙井眯起眼睛:“那便等到,那徐公子丢东西的时候罢!” 丢东西?徐公子虽说屋子东西被那梅瓶之中的美人胡乱翻弄,却没提起丢过什么东西,不过既然龙井发了话,我自然招办就是了。 不料事情发展的说快也快,到了掌灯时分,我刚挎上篮子,打算去烟雨阁送宵夜,不想一个青油马车正停在铺子门口,徐公子在家里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进了铺子,截下我,带着哭腔,颤声道:“梅菜,求你救救小生……” 爹娘也给徐公子那阵势唬了一跳,忙以围裙擦着手,从后厨里赶过来,连声问徐公子怎地了,徐公子也来不及多说,随手抛下两锭金子,说:“今日里,梅菜该做的活儿,只当小生尽数包下了,小生眼下性命交关,急求梅菜与小生去求龙神爷救命,还望梅掌柜贤伉俪行个方便,小生感激不尽……” 紫玉钗街民风淳朴,不大疑心街坊邻居有坏心的,我又是人人知晓的龙神使者,徐公子家又名声在外,爹娘不疑有他,忙道:“事情这样严重,倘若我们那梅菜能帮上忙,可是再好不过的……” 徐公子听说,忙差了婢女风风火火扶我上了马车,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然在马车上颠颠簸簸便往徐公子府上去了。 上了马车,我忙问:“徐公子,匆匆忙忙叫梅菜去,可是发生了甚么大事不成?” 徐公子哀叹一口气:“丢了……比身家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丢了……” 我心里登时咯噔一下,龙井今日说的话,可不是一语成真了么! 我赶紧问:“徐公子,究竟甚么东西丢了?教您这样的为难?” 徐公子擦一擦汪在眼睛里泪水,抽动着鼻子道:“是账册……我们徐家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大账册!” “账册?”我稀里糊涂的问:“那账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账册?怎生竟如此重要?” 第80章:李家公子来相帮 “那是自然!”徐公子颤声道:“那账册自打这宝德斋开始做买卖,便一笔账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是宝德斋的定海神针!丢了钱财物件,可以再去添来,可是这账册,一笔一笔,全是我们徐家先祖的心血,如今小生刚刚继承衣钵,就丢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小生就算是现在谢罪死了,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祖先们……” “原来如此……”看着徐公子那认真的样子,我虽然一知半解,也只好连连点头:“敢问,那样珍贵的东西,是怎么丢的?” 徐公子绞着手指,咬牙道:‘那账册只在小生卧室存放,而小生卧室,向来不经允许,童仆家人都是进不得的,现在想来,定然是那,是那梅瓶里的妖鬼!” 徐公子这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徐公子说过,那妖鬼经常胡乱翻弄他的东西,原来竟然是为了找寻徐家宝德斋的账册么?可是那妖鬼为何平白无故,要去偷取账册呢? 徐公子接着说:“小生着实是满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这妖鬼强行在我们徐家不走不说,竟还要毁了我们徐家?须知那账册外泄的话,我徐家的竞争对手,同行弄到了,对我们徐家的宝德斋会是怎样的打击……” 我忙宽慰道:“龙神爷已然答应要相帮,徐公子且宽心,待梅菜前去瞧瞧,若真有甚么情况,梅菜即可便祝祷与龙神爷知晓。” 徐公子擦擦眼泪,忙道:“梅菜,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若是你想做我徐家主母……” “徐公子不要客气了,梅菜还要给点心铺子招赘,多谢徐公子美意……” “啊,那还当真可惜……” 话说到这里,已经到了宝德斋后面,徐家大院的门口,但见门口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个童仆正在迎接徐公子,徐公子一下车,几个童仆忙迎了上来,道:“少东家,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在大堂里等少东家等的不耐烦,已然摔了三个钧窑的茶碗了!” “甚么……当真是……”徐公子一边嘟囔着,一边拉着我进去。 徐家的院子有好几重,俱是青石方砖,看上去宽敞洁净,整洁气派,夜色茫茫里,瞧得见四下里扶疏的花木,空气中暗香浮动。 不知走过几重院落,终于到了正厅,正厅灯火通明,燃着明亮的蜡烛和油灯,宫灯,亮如白昼,还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咦,怪哉……倒像有客人……”徐公子说着,把我带进去,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胖墩墩老人正坐在上首,一双炯炯有神的铜铃大眼,面皮白净,两手也鼓胀胀的,宛如刚出锅的冒着热气的新鲜馒头,穿一件团花鼠灰色外褂,内搭着铜钱色长衫,头顶富贵八角锦帽,一派富贵安逸的神色。 那老人见我随着徐公子进来,忙道:“这便是龙神使者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不用说,这人显然就是徐公子的父亲徐老爷了。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赫然发现客座上坐着的翩翩少年,竟然是李绮堂。 “诶?”我瞪大眼睛:“李公子?” “你们认识?”徐老爷徐公子倒是异口同声。 “梅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李绮堂站起来,含笑跟我行了一礼,我忙还了礼,跟徐家老爷寒暄道:“徐老爷万福,小女梅菜,觍颜当了龙神使者,梅菜失礼了,原便给李公子救过,算是梅菜的恩人,刚才突然见到熟人,才失了分寸。” “梅姑娘说的哪里客套话,”徐老爷忙道:“不想斩妖除魔的高人,竟然也互相认识,这也算是我徐家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徐公子忙问道:“这位公子是?” 李绮堂忙自我介绍道:“在下李绮堂,不瞒徐公子,上次那个给梅瓶妖怪吓跑了的道长,正是家父,家父回去之后,正逢在下出门考试,这不是才回到家中,家父便委派了在下来助徐家一臂之力。” “那可真是太好了!”徐公子刚高兴起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几分尴尬:“可是,恕小生无礼,李公子父亲不能完成的事情,李公子……” “徐公子见笑了,”李绮堂不好意思的说:“家父虽说对修道十分痴迷热心,可是天资所限,道行并不十分高深,而在下偏巧蒙祖宗恩赐,倒是有些个修行,是以能尽点绵薄之力。” “就是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徐老爷连声道:“你不知道,李公子的才名整个京城哪有不知道的?京郊的李家,又是修道的大家,此番又能与龙神使者并肩作战,那妖鬼再难缠,定然也会给李公子和龙神使者手到擒来。” “徐老爷过奖了。”这次倒是我跟李绮堂异口同声,李绮堂与我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徐公子听了,这才放了心,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唉,可算是有了一线希望……” “你也不早说!”徐老爷嗔怪道:“这种大事情,你倒是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瞒着老子,还想捂盖下来,你是吃了豹子胆了!老祖宗留下的账册丢了,老子看你自己一个人怎么找回来!” “儿子也是怕吓着您……”徐公子嗫嚅的说。 “放屁,你未免也太小瞧老子了。”徐老爷喝道:“老子在古董铺子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总与老物件为伍,甚么异事不曾见过?这种老东西,最容易吸附着那些妖鬼,谁不知道?你还卖弄起聪明来!”便对我们赔笑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绮堂含笑点点头:“徐老爷说的很是,古董这种东西,经过岁月的积淀,更换了主人,自认也会残存下不少以前留下的残碎回忆,确实很容易吸附妖鬼。” 徐老爷一听得到了李绮堂的肯定,越发得意起来,继续教育徐公子:“若不是出了这样的大事,想必你还在被窝之中吓的瑟瑟发抖呢!” 第81章:神秘美人现真身 “爹教训的是,儿子下回再也不敢瞒着爹了……”徐公子羞的满面通红,只好小声答道。 “下次?哪里还有什么下次?”徐老爷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眼看着宝德斋的账本丢了,若是找不到,去哪里做生意?” “是……是……”徐公子擦擦额头上的虚汗,求助似的望着我和李绮堂,道:“这妖鬼的事情,两位也知晓了,不知可否能看出那妖鬼究竟为何要偷走账册?” “徐公子是亲眼看见那账册被梅瓶上的女子拿走了么?”李绮堂问道。 “这个……”徐公子又望了一眼徐老爷,怯怯的说:“也不能算是亲眼瞧见吧……那个妖鬼胡翻乱翻,今日小生便寻不到了那账册,除了妖鬼,还能有谁?” “既然如此,妖鬼定然与那账册有所羁绊了。”李绮堂道:“还请徐公子将那梅瓶拿出来,与在下看看。” “快快快,你快去把那梅瓶拿来给李公子掌眼。”徐老爷忙道。 “可是……可是小生……”徐公子畏畏缩缩的说:“着实不敢去触碰那个梅瓶……”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徐老爷重重的敲了徐公子的头一下,道:“老夫带路,请两位高人到犬子的书斋去瞧瞧那有妖法的梅瓶!” 随着徐老爷穿过了走廊,来到庭院最深的一个小院落里,种着稀疏的竹子,在随风舞动,书斋里没有掌灯,徐老爷亲自去把一盏宫灯点上,等柔和的橙色火焰一闪,书斋亮了起来,文房四宝,陈设雅致自不必一一赘述,但见一个半人高的大梅瓶正端端正正的摆在紫檀木书案旁边。 李绮堂和我忙上前观看,但见那大梅瓶洁净的白底子,通体是非常美丽的青色,绘制出一个在梅花之中流连徜徉的美人儿。 那个美人儿一身轻纱,手持一枝梅花,笔触精致,将那个美人勾勒的一颦一笑都楚楚动人,但见眉目含情,似笑非笑,简直能从瓶中走下来。 不过,实际上她的真的走下来了。 李绮堂细细的抚摸了一下瓶身,修长的手指落在两行字上:“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我忙问:“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绮堂微微一笑:“是一句唐诗,大诗人王维的《山居秋暝》,倒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诗句。”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刨根问底下去,恐怕李公子要觉着梅菜我穷门小户出身,胸无点墨,未免没有面子,还是记着这句诗,改日去细问小三子的好。 正胡思乱想着,李绮堂拿出一个怪异的紫金八卦盘,盘子上指针乱转,李绮堂皱眉道:“这个梅瓶,倒像是对红尘中一样东西有很深的眷恋,是以竟有了灵气。” “这个梅瓶妖怪眷恋的,便是我徐家的账册么?”徐老爷忙问:“可是这个梅瓶,确实来的蹊跷,连老夫也毫无印象,会不会,是别处跑到这里来的?” “就算是别出来的,也会有自己的原因,好在梅瓶还在,大概是因为她还不曾真正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李绮堂若有所思的说:“梅瓶中断那个女子,应该并不是真正为着账本而来,而是想通过账本去找她想要的那件东西。” “李公子说的有道理啊!”徐公子连连点头:“自打那神秘女子从梅瓶之中出现,便一直在胡乱翻找,这也奇了,究竟是什么东西要通过那账本来找呢……” “今日,咱们便藏匿在这屋子中,瞧瞧那位梅瓶小姐的真面目吧!”李绮堂道。 虽说龙井没有来,李绮堂却到了,我总觉得,李绮堂虽然只是凡人,却是比龙井更可靠的。 夜色越发深重,窗外的漏声响了几次,又刮起了夜风,吹得竹子拍打着窗纸,簌簌作响,我和李绮堂还有徐公子躲在床帏里面,徐老爷因为年纪大了,不敢让他经受刺激,便苦劝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上次记得徐公子说是子时十分,我侧耳听着外面的更声,算起来也差不多了,不由打了个哈欠。 李绮堂低声道:“梅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可以稍稍先睡上片刻,在下定然护梅姑娘周全,只怕梅姑娘奔波一天,早疲累了。” 李绮堂倒真真是个温柔体贴的,我忙笑道:“不妨事的,眼前一切,还要禀告与龙神爷知晓,不敢错过了。” 李绮堂还要开口,突然,耳边传来了“簌簌”的声响。 我们赶忙透过床幔一看,只见那梅瓶上的花纹竟当真慢慢蠕动了起来,瓶子上的那个女子犹如皮影一般,缓缓有了活动,接着,竟从梅瓶之中款款的走了下来。 待她走出来之后,那梅瓶果然空白了一块,只剩下团团梅花,看上去十分骇人。 我和李绮堂都平心静气的观看着那女子的动向,只有徐公子双手捂着嘴,浑身颤抖不已,那个女子一身轻纱,轻移莲步,足底赫然是没有影子的。 但见这个女子虽然与画上一样容颜绝美,却含着些哀愁,她走到书案前,一本书一本书的翻弄,却好像怎么也寻不到想要的东西,直把那徐公子整齐的书案弄到一片狼藉,不少书本还甩在了地上。 李绮堂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黄纸符咒,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但见那符咒便轻飘飘的飞到了那已然空白出一片的梅瓶上,自己封住了瓶口。 “在哪里……”那个女子突然出了声,是焦急的自言自语:“究竟在哪里……”接着许是心烦意乱,竟将不少书摔到了地上:“找不到……我找不到……” 虽然那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可是此情此景,衬托着那白到没有颜色的肌肤,黑洞洞的双眼,带着七分哀怨,三分凌厉,着实教人毛骨悚然。 眼见符咒贴住了梅瓶,李绮堂突然开口道:“敢问这位小姐,你究竟在找什么?不如说出来,也许在下能帮着小姐了却这份心愿,也未可知。” 第82章:又见故人乘风来 李绮堂朗声道:“小姐的心事,自然已经教小姐烦闷已久,可是如此对红尘眷恋不舍,惊扰凡人,只怕也是一宗罪过,在下粗通修道之术,虽不敢称颠倒阴阳,但对小姐,想必能尽上一份绵薄之力。只望小姐如实相告。” “阴阳术士……“那女子面色突然一阵惊慌,刚想回到梅瓶之中,却见那梅瓶已然被李绮堂的符咒封住,再也回不去,不由吓的花容失色,手足无措的望着我们。 李绮堂忙干脆利落的撩开床幔,跨步出来,温文有礼的说道:“小姐莫怕,小姐既然数次出现,却并不曾害了这徐公子的性命,在下相信小姐并非是吸人精血的妖怪,只是小姐再次出现,委实对人类而言多有不便,在下只是想助小姐一臂之力,若小姐能了却心愿,安心回归梅瓶,再不出来,对人类,对小姐,都也算两全其美的功德一件。” 那女子还是十分惊恐,连声道:“此话,当真?” 我忙也出来帮腔:“小姐,您且放心罢,李公子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好人,不会骗您的。” 李绮堂听了,面色一红,微笑着柔声道:“多谢梅姑娘谬赞。” 那女子听了,像是没有别的办法,出了梅瓶,倒像是没了壳的蚌,只得低下了头:“妾身并非有心惊扰世人,眼下也着实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只不过,是……” “可算找到了!”突然狂风大作,吹熄了宫灯,一个十分耳熟的怪异声音在猝不及防的黑暗之中响起来:“原来你竟然跑到了这里,教本法师好找!”接着一股浓浓的黑烟在微弱的月色下,自窗外缝隙里挤了进来,那黑烟落在地上,竟缓缓的化作了人形,变成了一个长着满脸大胡子的西域法师。 那梅瓶中的女子一见那胡人法师,更是一脸惶恐。 这老邢法师老实不客气的揭开了李绮堂的符咒,将那女子一吹,只见女子又飘然落在了那梅瓶之上,化作了青色的图样:“这本便是本法师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也给你们省了不少麻烦,当真两全其美,你们也不必客套,谢本法师收妖,本法师忙得很,就此别过。”说着便要从窗户出去。 “且慢!”李绮堂一个清脆的响指,宫灯自己亮了起来:“这位法师,招呼也不打一个,便要带走人家的东西,这可不合中图的规矩!” 这时那法师转过身来,道:“这东西的主人原本就是本法师,要与谁打招呼?”说话间,那法师的正脸迎上了灯光。 “诶?”我瞪大眼睛,惊叹出声,立时认出了,这不是上次从苏捕头手下逃走的老邢法师么? 李绮堂眉头一皱,眼疾手快,哪里肯让那法师这样平白无故的带走梅瓶,将食指往唇边一竖,念动了我听不懂的咒文,只见吧嗒一声,那窗户便自己个儿关上了,老邢法师一愣,赶忙去拉,居然再打不开,只得干瞪着眼睛道:“这位竟然是同行么?倒是本法师有眼不识泰山了,敢问这样阻挠,是什么意思?” 李绮堂并不理会,只是留心到我刚才那个样子,轻声问道:“怎地,梅姑娘识得这个人不成?” 我连忙点点头:“这个西域法师是一个胡人,叫老邢法师,据说劣迹斑斑,曾经用法术坑害过无辜的人……” “唔,话说的不要这样难听!”老邢法师用带着怪里怪气口音的汉文说道:“你这小丫头,不过是听信了一面之词,怎生也来以讹传讹,诬赖起我老邢法师了!” 我忙道:“朱家小姐与黄沙怪的事情,老邢法师敢说自己不曾下毒手坑害么?” 老邢法师捋一捋大胡子:“人妖相恋,本便是天理难容,本法师受了那朱小姐父母的恳求,去帮着降妖除魔,救出朱小姐,有什么不对?” 我忙道:“你还说,拐走朱小姐,害的朱小姐神志不清的,不就是你出于一己之私,用什么紫金陀螺丸坑害的么?” “一口一个坑害,你又没有证据,何苦血口喷人?这样小的年纪,也不知道积一积口德,长大了可是要吃亏的。”老邢法师索性厚着脸皮推了个一干二净,着实教我气结,可是要说证据,这深更半夜,我去哪里找证据? 李绮堂忙道:“在下是梅姑娘说什么,便信什么的,敢问这位法师,口口声声,说梅瓶是自己的东西,也是有证据的么?” 那老邢法师转一转眼睛,笑道:“这梅瓶并不是普通的梅瓶,你们刚才有目共睹,分明里面装着妖物,本法师不过是一时不慎,才教这妖物逃了出来,危害人间,这不,赶紧来亡羊补牢了。” 我忙道:“李公子,莫要相信他的话,他上次还诬赖了失去记忆的朱小姐是甚么玉面罗刹,要装进皮口袋里带走呢!这次一定也居心叵测,说不定那个梅瓶里的姑娘,也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掳来的,要加以利用,不知道做甚么害人勾当呢!” “你你你……”可能老邢法师汉文的词汇尚算不得充沛,一时气急,也想不出甚么合适的话来反驳,只得鼓着两只发蓝的眼睛瞪着我:“你这是胡说八道!明明是一个妖怪,怎么成了甚么姑娘了?你不是通灵的么,人和妖都分不清?” 李绮堂忙道:“那个梅瓶上才女子才刚刚现身,我们并不曾问到些甚么,法师便要强行带走,这对现在的主人徐公子来说,未免也有失公平,若是法师要带走,把那梅瓶的来历说清楚,再与徐公子商议不迟。” 徐公子见那梅瓶给那老邢法师收了去,忙跌跌撞撞的从床帏后面爬出来:“不管是谁,只要能把那梅瓶带着走,让它再也不要出现在小生家中,小生便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老邢法师一听,得意的说:“既然这原本的主人都发了话,那本法师自然便恭敬不如从命,带着这梅瓶回去了,管教您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这个梅瓶的踪影!” 第83章:口无遮拦只追悔 说着那窗户自己啪的一声开了,李绮堂不由一皱眉:“徐公子,你这是何苦……” 李绮堂话音未落,那老邢法师喜不自禁,乐的手舞足蹈,笑道:“不想着主家倒是个明白人!你们两个多管闲事的,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着重新化作一股黑烟,穿过窗花,夹带着那梅瓶飞远不见了。 徐公子松了口气:“来的怪,去的怪,也算平复了风波,此番虽然给李公子与梅菜添了麻烦,好歹有了一个善终,梅瓶终于又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小生总算也能有个安稳觉睡……” 我忍不住打断了徐公子:“徐公子,你什么也不问清楚,便让那老邢法师把梅瓶带走了?你的账册不是还下落不明么?” “啊……账册……”徐公子脸色这才青白了下来,重重的一拍脑袋:“啊呀,小生怎生竟然把如此要紧的大事给忘记了……糊涂啊糊涂……”接着徐公子满腔懊悔无处发泄,竟转头埋怨起了李绮堂:“李公子,你说,小生刚才不过是一时糊涂,才嘴快一句,按理说你该规劝小生的,你怎生当真破了法术,教那胡人带着梅瓶走了……” 李绮堂英挺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道:“徐公子,此处是您的居所,在下所下的咒术,只有房屋的主人能解开,你一句“带着走”自然是将小生的法术破除,才让那位胡人法师趁机溜走的。” “啊?”徐公子捶胸顿足的说:“小生怎生竟如此招灾惹祸,好不容易等到了高人,竟又给将梅瓶放回去了,小生可要如何面对家父哟……” “你这个兔崽子,又出了什么事?”赫然徐老爷还是风风火火的赶来了:“有什么事不能面对老子?” “啊呀,父亲……”徐公子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也说不出话来。 徐老爷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环顾了书斋,不见了梅瓶的踪影,不由大喜过望,殷切的问道:“敢问两位高人,可是将那梅瓶妖怪抓起来了?我们徐家那账册寻得了没有?” 我和李绮堂对望一眼,又看看徐公子,徐公子一咬牙,将徐老爷推出了门外:“父亲,您且等一等,有几句要紧话,儿子要跟两位高人说一说……” “你哥小王八蛋,好事不背人……”随着徐老爷被哐当一声阻隔在门外,徐公子回过身来,涕泪纵横的恳求道:“李公子,梅菜,你们可得帮小生一把啊!那账册是家传的东西,倘若寻不回来,我徐家也就衰败了,让小生背负着败家子的称号,如何自处啊!眼瞧着宝德斋这百十年的传承,到小生这里断了,若寻不回账册,小生恨不得以死谢罪……”说着就要对我们拜下来。 我和李绮堂赶忙扶住徐公子,连声道:“徐公子有话慢慢说,万万不要冲动!” 徐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抹的满脸狼藉:“祸从口出,小生这是祸从口出啊!早知如此,小生死不足惜,可是眼下后悔也来不及,唯一能求两位救救小生,救救我们徐家宝德斋!不然的话……” 李绮堂忙道:“在下此番前来,便是想为贵府尽一点绵薄之力,在下定当尽力而为,为徐公子寻回那梅瓶女子,将账册的下落问个清楚明白,还请徐公子万万不要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徐公子一听,两只眼睛放出精光:“此话当真?” 李绮堂点点头:“在下也觉得梅瓶女子来历蹊跷,一定尽心竭力,追到那胡人法师,给徐公子一个答复。” “李公子,小生真是无以为报……”徐公子一把抓住了李绮堂:“但求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李绮堂连忙说:“徐公子不要客气,待寻得了梅瓶再说罢!” “小兔崽子,你究竟在说什么?”徐老爷在门外早已不耐烦了,将门拍的山响:“再不把老子放进去,老子把门拆下来!” “那我爹那里,还请两位代为遮掩一下!”徐公子一边急匆匆的央告着,一面将门打开:“父亲,这里尚有除妖的秽气,切莫伤了父亲的身体……” “你走开!”徐老爷一把推开了瘦弱的徐公子,冲了进来,满怀希望的问我们:“敢问那妖怪怎么样了?” 徐公子赶忙抢过话头:“那个,两位高人已经把梅瓶妖怪收服,但是还得要将那梅瓶妖怪交与龙神爷处置,是以咱们家账册的事情,龙神爷处置完了,自然会为咱们主持公道,再讨要回来也就是了,父亲莫要着急,莫着急……” “此话当真?”徐老爷满怀希望的望着我们。 我们只得一起点点头:“徐老爷稍稍等等,账册迟早会讨要回来的。” “那可就太好了,去了老夫一块心病啊!”徐老爷长长出了一口气:“账册既然有了下落,也便不着急了,此番可多谢两位鼎力相助……” “徐老爷千万不要客气……” 等出了徐家的大门,天色微微有点发白了,李绮堂问:“梅姑娘可疲累了?在下送你回家安歇可好?” 我忙摇摇头:“我不打紧的,不知李公子今日有何打算?” 李绮堂沉吟一下:“胡人的法师,自然要去胡人的地界寻找,在下倒是认识几个胡人法师,可以打听一下那位老邢法师的下落。只是京城胡人甚多,去找出那个法师,也算是件麻烦事。” 我一听,忙道:“这个,梅菜说不定能帮上忙!老邢法师上次曾经在烟雨阁露过一次马脚,莫先生寻他去除妖的时候,刚巧梅菜跟着去了,知道他当时落脚的地方,在一家西域香料铺子里,不知这次寻过去,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哦?那可太好了。”李绮堂脸上满是暖暖笑意:“那就有劳梅姑娘带路,咱们同去那西域香料铺子,去查访一下老邢法师究竟是何方神圣罢!” 第84章:法师下落谁人知 到了上次来过的香料铺子,几个胡人还在忙着将门板卸下来,见了我们,忙用带着怪腔调的京城话热络的招呼着:“客官需要甚么香料?这里马上便开门了,请客官稍等,进店堂内细细挑选为好。”里面还有上次迎接莫先生的伙计。 李绮堂道:“在下这次过来,是想寻找一位老邢法师。不知他是否在此处落脚?” “老邢法师?”几个胡人伙计对望了一眼,满头雾水的说:“不曾听说过。” “诶?”我瞪大眼睛:“上次我过来,可是亲眼瞧见老邢法师住在这个院子里面呢!”边对那胡人伙计说:“我上次来,是与紫玉钗街烟雨阁的莫先生一起来的,是您带我进去的呀!说老邢法师算准了我们那日会去……” 那个伙计眨巴着碧绿的眼睛,满头雾水的说:“这位姑娘,你可是认错了人?” 我一愣,这伙计不记得我了么?只得回答道:“请先生再想想,我是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先生来的。” 那个胡人伙计只是摇头:“我当真不知道姑娘说的事情,我们这个铺子开张了五六年,也从未有过一个老邢法师在内。”便对其他几个胡人投去了询问目光:“你们说是不是?” 那几个胡人连连点头:“没错,怕是这位姑娘记错了铺子罢?” 奇怪,分明就是这里,那狭长的店堂,我记得一清二楚,我还想分辨,李绮堂轻轻拉过我,对几个胡人拱手道:“想必我们记错了地方,给几位先生添麻烦了。” 几个胡人倒是很爽朗,连连说不妨事,一个伙计还笑道:“也算缘分一场,他日两位好事近了,还请光顾我们铺子的生意,我们的香料齐全精良,皆是千里迢迢运输来的好东西,保准在好事上锦上添花。” 李绮堂一听,闹了个大红脸,竟不自觉低下头,嘴角一勾笑了起来,突然又意识到不对,忙正一正脸色,连连说道:“先生们也弄错了,在下与这位姑娘并不是……” 我也没心思听李绮堂对胡人们辩解,只是暗觉奇怪,这胡人们的态度十分自然,并不像是有心隐瞒,可是我绝对没有记错,跟莫先生来的分明就是这里啊! 胡人们只道李绮堂不好意思,全摆出了心照不宣的模样,李绮堂只得告一声打扰,带着我走开一点,问道:“梅姑娘确信正是此处?” 我连连点头:“绝对没错,我进来过的,可是那些胡人们,却全然不承认。” 李绮堂想了想,道:“在下也曾听说过,西域有一种法术,能消除人的记忆,想必老邢法师为了隐遁起来,对那些胡人用了。” “原来还有这种厉害的法术!”我突然想起瓜片口中,我自己丢失的前尘往事,不由暗想道,莫非我也是被这种法术坑害过? 不过此次李绮堂这样信任我,却也没能寻得那老邢法师的下落,我方才还胸有成竹,这下子也怪不好意思的:“多谢李公子这样信任梅菜。” 李绮堂微微一笑:“在下知道,梅姑娘从来不骗人。” 我不好意思的笑道:“越发教梅菜不好意思了,唉,可惜断了线索,京城里的胡人多如牛毛,大胡子更是数不胜数,这样漫无目的的去寻那老邢法师,不是大海捞针么!” 李绮堂道:“不妨事,慢慢寻找,总能有他的踪迹。” “你们找老邢法师?”突然一个干瘪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过来:“俺知道那老邢法师的下落!” 我和李绮堂忙回过头,只见一个枯瘦的乞丐正躺在墙角,袒胸露腹,趁着阳光,正在拿身上的虱子。 这个乞丐头发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也不曾束着,只乱糟糟披垂在两肩,面孔虽然脏污的几乎看不清楚五官,可是粗略一看,年纪倒不算大,只在三四十岁间。 我忙问:“您当真知道么?” 那乞丐却没有理睬,只是眯着眼睛把刚拿下来的虱子放在半空里细细端详,穿着露着趾头破鞋的脚轻轻踢了踢一个破了边的花瓷碗。 李绮堂见状,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当啷一声搁在了那个破碗里,那乞丐伸头一瞧,随手将虱子一丢,十分麻利的将那碗踢回到自己左近,伸出污渍斑斑的脏手拿出银子细看了细看,接着眉开眼笑:“瞧着这个成色,贵人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罢?” 李绮堂道:“不敢当,在下正在寻找老邢法师,倘若阁下知道那老邢法师的下落,还请行个方便,透露一二。” “好说,好说!”那乞丐坐起身来,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剔了剔黄黄的牙齿,歪着嘴笑道:“那老邢法师么,原本确实住在这铁锚街的西域香料铺子里,只不过,前一阵子犯了事,像是给衙门通缉了,吓得当天屁滚尿流便收了东西躲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法术,弄得街上的胡人竟然如同根本不曾见过他似的,一个个稀里糊涂的,傻子一般,当真好笑。” “哦?”李绮堂忙问:“那阁下看来久居这铁锚街,对街上的动向全了然于心了?” “那是自然。”那乞丐得意洋洋的抠了抠脚趾头里的泥,笑道:“你别说,天天在这里晒太阳,捉虱子,却也不觉得无聊,人世之间熙熙攘攘,也有趣的紧。” 这个乞丐一说话,倒像是十分超脱,打机锋似的,京城果然人杰地灵,连乞丐说话都这么超凡脱俗。 “那可再好不过了。”李绮堂忙道:“那就请阁下将老邢法师的下落告知在下罢!” “这个嘛……”那乞丐狡黠的一笑:“拿人家的手短,那就让俺领你们去吧!”说着便抖一抖身上的泥土,拿起破碗和破拐杖,有气无力的站了起来。 李绮堂的眼神似乎犹疑了一下,但仍爽朗的说:“那就多谢阁下了!阁下劳顿,待找到那老邢法师,在下定然重重酬谢阁下。” 第85章: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也有些纳闷,那老邢法师既然把认识的胡人都用了法术消除了记忆,怎生倒让这个其貌不扬的乞丐记住了自己?莫非是老邢法师一时疏忽,根本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么? 那乞丐虽然瘦弱,走起来倒是健步如飞,慢慢地我们出了铁锚街,往京郊的碧螺山走了来。 碧螺山上生着许多的杨树,树叶子簌簌作响,掩映着那一片荒山。 李绮堂问道:“敢问阁下,为何那老邢法师居住的地方如此荒僻,阁下却轻车熟路,了如指掌?” 那乞丐只假装没听见,不住的挖着耳朵,指着山上一个黄土洞,道:“你们要寻的,就在里面。”说着竟施施然的下山离开了。 “诶……”我瞪大眼睛:“这个乞丐,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这么奇怪?” 李绮堂道:“在下也觉得这个乞丐似乎引咱们过来,别有用心,小心提防就是了,不过,梅姑娘且放心罢,在下定会护梅姑娘周全。”说着,带我小心翼翼的进了那个洞。 洞外虽然十分荒僻,洞内却布置得富丽堂皇,一派西域风情,只见洞里狭长,不知道哪里透着些天光,里面墙壁上挂着波斯挂毯,地上铺着团花长毛毡,踩上去软绵绵不带一点脚步声,摆设皆是奇形怪状的铜器,全是我见也没见过,根本不知道是作何用处的玩意儿。 再往里面去,便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还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 李绮堂忙带着我往里去,刚要扬声去喊那老邢法师,不料一个女子却正弱柳扶风的走了出来。 我仔细一看,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那梅瓶里出来的绝色美人儿! 那美人儿一照面,也认出了我们,先是惊的瞪大了眼睛,接着像是反应过来甚么,不等我们张口,先把我们拖到了一个交错的洞里,低声道:“我识得你们……你们是不是宝德斋徐家的人?” 李绮堂点点头:“算是给他们家帮忙的,实不相瞒,这次正是为了姑娘而来。” 那个女子近来看,方发觉身影是淡的,不似平常人类,十分虚无缥缈,那个女子听说,忙道:“公子说能帮助妾身,可是当真?” 李绮堂忙道:“自然当真,敢问小姐可是有甚么难处,为何会跟那老邢法师有所牵扯?” 那女子叹了口气,一幅泫然欲泣的神色:“公子有所不知,妾身,妾身实事给那胡人法师掳了去,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中逃出来,才前往的徐府,偏偏妾身没用,一直不曾找到想找的东西,延误了时机,又给他发觉了,抓了回来……” 李绮堂一听,忙问:“不知小姐去徐府,要寻找甚么东西?为何还拿走了徐家的老账册?” 那女子压低了声音,似乎怕里面的人听到,轻声说:“妾身此番去了徐府,不慎惊扰了那徐家公子,心中也甚是不安,可是妾身委实想要,寻找到妾身的另一半。” “另一半?”我狐疑的看着李绮堂:“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李绮堂若有所思的说:“这梅瓶,自古以来,都是成双成对的东西,无独有偶的,本来便是放置两侧的,当日在下见梅瓶只有一个,不疑有他,只当另一个不知道怎么毁坏了,才孤零零一个,不想竟是丢失了……” “正是,这位公子说的不错!”那女子低着头,哀怨的说道:“我与那另一个梅瓶,同一个泥胎塑出来,同一个工匠描绘,同一个时辰进了窑,本便是一对,可是,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 “哦?既然如此,那小姐与小姐成对的梅瓶是何时与小姐失散的?”李绮堂问道。 “我也记不清了……”那女子绞弄着衣角,道:“我们本一同在一个主人的手里,蒙主人恩宠,作为传家之宝,在一间祠堂之中矗立了许多年,因在灵位左近,所以向来清水灌溉,鲜花陈设,享受了许久的香火供奉,慢慢的,也便滋生了灵气,能化成了人形。” 李绮堂点点头:“果然,是承托着主人心绪的老物件,年久生灵。” 那女子苦涩一笑:“虽说有了灵气,但无奈主人的家族渐渐败落,老东西给分来分去,少了许多,我们这一对梅瓶,作为所剩不多的值钱物件,也便给那后人当做硕果仅存的珍品,动起了售卖的心思。” “可是梅瓶向来成双成对方才卖的上价格去,单只的卖可是大打折扣,你那主人,不会如此糊涂,做了亏本的买卖吧?”李绮堂不仅是科考的神通,捉妖的天才,一谈到古董生意经,居然也知道的头头是道:“单只的价格,还不及成对的一半的一半。加上是这样的珍品,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是……我与那姐妹,也是这样想的,就算给主人应急卖了,想必也会在一起,既然卖了我们,是救命的大事,我们自然也很高兴能为主人换得最后一份报答,就这样,我们品相完好,很轻松的卖出了好价钱,进了新主人的门,可是,这边是祸事的开端……”那女子说着,竟拉起轻纱的袖子,擦拭起眼泪来。 我忙问:“难不成新的主人目不识丁,井不爱惜小姐这梅瓶姐妹俩么?” “这也不是……”那女子轻声呜咽道:“是我们两姐妹的主人,遭逢了变故,家中遇了盗贼,那盗贼也并不是熟手,只不过是一个小毛贼,弄出了响动,给新主人家发觉,结果那毛贼手忙脚乱,在黑灯瞎火,人人喊打之间,贼不走空,把我那姐妹顺手给摸了去。” “太可惜啦!”不知不觉,连我也跟着痛惜起来那举世无双的梅瓶竟然给拆散了:“天下竟然还有那样糊涂的贼!当真教人捶胸顿足!” 那女子见我一派爱惜之色,好像对我也有了好感,破涕为笑道:“多谢姑娘如此赏识,我替我那姐妹,也谢过了姑娘的知遇之恩。” 第86章:鸳鸯比翼蝶双飞 我本来就不懂古董,给这姑娘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忙问:“那小姐又是怎么落到了那老邢法师手里?” 那女子答道:“妾身本有一些浅薄的灵气,想要试图寻回另一个梅瓶,可是不经意的,给人瞧见了妾身的身影,把那些人吓得魂飞魄散,才求助于老邢法师,将妾身给收了去,妾身这才落入了老邢法师的魔爪,时时被操控着做些恶事,前一阵子,老邢法师不知为何,仓皇的从铁锚街的香料铺子搬走,却机缘巧合,将妾身落在了那香料铺子之中,妾身这才重得自由。” “啊,原来如此。”想不到上次苏捕头抓老邢法师,竟然不经意间引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李绮堂因问道:“那为何小姐会突然去那宝德斋寻找另一个梅瓶呢?” 那小姐答道:“妾身一见重获自由,大喜过望,便化了身,四处去打听与妾身一模一样的梅瓶的下落,有人告知妾身,这种珍贵的古董,大概在那宝德斋最为齐全,宝德斋若是寻不到,其他地方就更没有希望了。妾身这才藏匿到那宝德斋的仓库之中,寻找另一个梅瓶的下落。” “刚巧这个时候那徐公子继承衣钵,清算了仓库的存货,这才将小姐放置在了自己的卧室之中罢?”李绮堂问道。 那小姐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妾身一见自己进了主人的卧室,倒也欣喜若狂,想必流年的账册之中,能寻得些下落,却找了几日,也不曾找到,反而却被那个公子给转卖到了另一户人家,妾身实在不甘心,便又冒险回到了徐公子的房内,只盼着找到另一个梅瓶下落,却先惊扰了徐公子,又给两位发觉了,还被老邢法师给捉了去……委实是妾身鲁莽,铸成错事。” “小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必自责。”李绮堂宽慰道:“只不过小姐寻得了宝德斋的账册,又藏匿在何处?里面既然没有另一个梅瓶的线索,怎生未曾归还徐家呢?说实话,那账册的意义对于宝德斋来说,非比寻常,我们正是为了那账册的下落而来。” “账册?”那小姐忙道:“刚才便听闻两位提起账册,原来竟然如此重要么?” 我们点点头,那小姐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如此,妾身据实相告,妾身确实拿了那个账册,现如今,若是二位想拿回账册,就请用妾身的另一半来换罢!” 诶?我望一眼李绮堂,心下想着,这个梅瓶女子,居然用账册来胁迫我们么? 李绮堂也皱眉道:“小姐,在下也明白小姐的难处,只不过先下里,另一个梅瓶的下落还不明朗,账册确实着急要的,若小姐信得过在下,在下拿了账册,再慢慢帮着小姐寻那梅瓶可好?” 那小姐似乎不是很信任我们,连连摇头:“你们若是食言而肥,妾身又将如何自处?要不然,你们就把妾身自这里救出去,妾身留在你们身边,也好看着你们是否遵守承诺。” “既然老邢法师也不是小姐的真正的主人,出手相救也不是难事。” 梅瓶女子两眼放光,道:“妾身的真身就在这洞口里面,给老邢法师以巫术封上了,动弹不得,此番若不是正巧出来为他清扫洞穴,更是没有自由,待老邢法师出门,你们即可帮着妾身逃出生天。” 说着说着,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那梅瓶女子脸色一变,忙把我们拉到了一个矮胖敦实的铜人后面,低声道:“大概是老邢法师出来了,硬碰硬也麻烦,且等他走了吧。” 我和李绮堂点点头,依言而行,躲在后面大气也不出。 不大一会儿,老邢法师果然施施然的从洞里深处走出来,志得意满,身上还背着那个本是被苏捕头带走的黑色皮袋子,皮袋子之中似乎还装了什么活物,在皮袋子里不住蠕动着。 眼看着老邢法师走了出去,那梅瓶女子忙道:“趁现在,咱们进去罢。” 说着飘然而起,带着我们往洞里去了。 洞中倒也敞亮,只见各色奇珍异宝随意堆放,一人高的珊瑚树,半尺长的如意,四处散落着的异国金币,样样看上去都很值钱,看来老邢法师用法术捞到了不少好处。 终于,在一个奇特的八腿桌子后面,我们看到了那个被红丝线层层束缚住的梅瓶,李绮堂念动咒语,那丝线飘然而下,梅瓶女子大喜过望,道:“有劳两位,先将妾身带到老邢法师找不到的地方,在慢慢寻找妾身的另一半……“话音刚落,那红丝线却如同活了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麻利的束缚住了我的双脚,将我一拉,直直五花大绑,倒吊在了半空之中。 “梅姑娘!”李绮堂皱眉道:“是陷阱么……”接着试图念动咒语,将那红丝线解开,不料那丝带却拖着我越挂越高,我离地面越来越远,不由也哀叹一声,倘若掉下来,只怕我这大头朝下,定然摔个脑浆迸裂,小命不保。 李绮堂见状,慌忙停下了咒语,一咬牙,扬声道:“老邢法师,在下擅闯宝地,自然是在下无礼,但是梅姑娘跟这件事情并没有关系……” “哈哈哈哈……”老邢法师的声音果然在近处传来:“黄毛丫头和毛头小子,竟然也敢跟老邢法师作对,你们倒当真称得上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若不是本法师早未卜先知,洞察先机,宝物给你们偷了去,还浑然不觉呢!” 李绮堂朗声道:“老邢法师原来早知道在下要来寻找那梅瓶与账册,这才设下的圈套么?” “你还不算太傻,”老邢法师得意的笑道:“只是依旧算不得太聪明。” 梅瓶女子见状,忙道:“妾身并不是有意陷害……妾身真的以为老邢法师出去了……” 难道那乞丐,和这个梅瓶女子所做的一切,都是老邢法师设下的计?怪不得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第87章:老邢法师计谋多 “你倒是多话!叫你去清扫山洞,你倒是跟外人吐起苦水来了!”老邢法师对梅瓶女子怒道。 那梅瓶女子十分慌乱,只得低下头不语。 李绮堂皱起眉头,仿佛在想脱困的办法,老邢法师则笑道:“前一次在那徐家见到你们,就知道你们不是甚么好东西,尤其那个小丫头,上次肯定也通风报信,没少给我添乱,更主要的是,你们的后台,得罪了本法师的主子。所以本法师正好趁这个机会,抓了你们邀功请赏,也是好的。” “主子?”李绮堂道:“在下与梅姑娘倒都承蒙龙神爷的护佑,老邢法师说的后台,想必就是龙神爷了,却不知老邢法师的主子是何方神圣?” “说出来吓死你们俩!”老邢法师吹胡子瞪眼的说道:“那便是名震三界的幽冥蚁后!” “幽冥蚁后?”李绮堂一愣:“莫非是那肆意带着家族成员蚕食三界生灵的幽冥蚁后?” “你还算有点见识。”老邢法师得意洋洋的说:“本法师便是幽冥蚁后的幽冥使者,专门在人间物色奇珍异宝,好进贡给蚁后享用的。上次那妙手回春的朱千灯,便是本法师的得意之作,偏生给那丫头坏了好事,害的本法师少了一件功劳。”说着冲着我啐了一下。 李绮堂奇道:“可是在下倒不知道,幽冥蚁后何时与龙神爷有了龃龉?” 我忙道:“李公子,你不知道,龙神爷曾经为了救下一棵小花椒树,用火烧了在小花椒树上蚕食精气的幽冥蚂蚁。梁子,一定就是哪个时候结下的!” “哼,果然你这黄毛丫头也参与其中。”老邢法师阴阳怪气的说道:“今日本法师便将紫金陀螺丸塞进你的后颈,让你也给蚕食了内心,做本法师治病的法宝!” 李绮堂忙道:“老邢法师,你若是想要法宝,在下这里倒多少有一些人间难得的法器,只要你肯放了梅姑娘,万事可以商量……” “你不要着忙!”老邢法师似乎对李绮堂有一点忌惮:“本法师得到消息,说你是李家的传人,身上有仙骨?那本法师可要处处小心了,”说着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又绽放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来:“若是要让本法师放了那个小丫头,那本法师剔除了你的仙骨作交换,可好?” “剔骨头?”我用力挣着绳子:“你疯了吗?好端端的为何要剔了人家的骨头?李公子,你还是不用管我,快快将这个法师收服了就是了!” 我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子一坠,已经急速往地上落下来,看来这下我这个累赘当真是“我命休矣”,跑腿儿跟班儿的生涯也就要结束了…… “在下跟你换!”李绮堂掩不住的惊慌:“还请法师手下留情!” 在我的头离地只有三寸的时候,红线又给一个力道拉了回去。 老邢法师奸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个后生,倒是也算得上有情有义。” 说着,老邢法师顺手拿起一柄华丽的小刀:“仙骨仙骨,难得一见的圣物……” 李绮堂十分淡然的伸出手来:“在下的骨头硬,还请法师多多费些力气。” “好说,好说!“老邢法师喜不自禁:“好事成双,当真是好事成双!” “李公子,你干嘛做这样的傻事?是梅菜拖累了李公子,李公子,你还是不要……”我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有人“嘘”了一声:“梅姑娘,且静观其变,在下用了替身之法,那个献骨的,并不是在下的真身。” 这赫然是李绮堂的声音!我不由连连点头。 李绮堂的声音微微一笑:“在下早便觉得有异,只是怕自己多心,便未曾说与梅姑娘知晓,还望梅姑娘恕罪。” 我怕出声露了马脚,又连连摇头。 李绮堂的声音便消失了,而老邢法师刚要兴致勃勃的砍下去,只见一道白光一闪,一支箭簇便射到了老邢法师的尖刀上,我还没来得反应,也飘然的落在地上,想必是李绮堂把我放下来的。 那个伸手的李绮堂像破了的泡沫一样消失不见了,另一个李绮堂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轻轻把我拉到了身后,笑道:“老邢法师,在下班门弄斧,多有得罪。”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老邢法师口音虽然怪异了一点,说起成语倒是十分熟稔,只见他瞪着眼睛,怒道:“你早便瞧出了……” 李绮堂笑道:“老邢法师出入常常是化作旋风,可是方才出门背着一个皮袋子,却是封灵袋,旋风并不能携带,在下便斗胆猜测,老邢法师早知道在下进入了洞府,才背着袋子假意出行,教我们放松了警惕,来一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在下多留了一个心眼儿,只敢对眼前一切,信上个五分,再疑心五分,方才稳妥。” 老邢法师咬牙道:“原是觉着拿着袋子才像是出门的样子,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棋错一着。” 李绮堂拿出天罡箭,道:“老邢法师,听闻你是衙门里缉捕的要犯,在下这次便越俎代庖,斗胆替苏捕头,请您到官府走一遭了。” 老邢法师眼睛一转,还想动手从怀里摸东西,李绮堂一箭射穿了老邢法师的黑色长袍的边缘。 老邢法师倒是很知道变通,忙双手合十道:“啊呀,本法师不敌李公子的能耐,愿意束手就擒……” 李绮堂这才道:“这样最好……”结果就在李绮堂这一分神,老邢法师突然操起了身边的梅瓶来:“你们是为着这个破梅瓶而来对吧?横竖这梅瓶对本法师来说,不是甚么要紧的东西,你们若是手下留情,放了本法师,这个梅瓶自然拱手相送,如若不然,本法师手起瓶落,大家一拍两瞪眼!” 那梅瓶女子一看,登时便瘫软在地,李绮堂犹豫了一下,动了恻隐之心,放下了天罡箭:“老邢法师,在下最后奉劝一句,好自为之……” 第88章:千金散尽还复来路德维希家的猫巧克力打赏加更为路德维希家的猫巧克力打赏加更! 老邢法师一看,更加得意了,不等李绮堂反悔,化作黑烟便不知道钻进了什么空隙里不见了,空留那个梅瓶在原地倒下来直打转。 那个女子忙扶住了瓶子,对李绮堂行礼道:“妾身重获自由,全凭公子仁心,妾身不敢以那账册要挟,愿将那账册拱手相送。” 说着,自梅瓶上一伸手,那花纹全像是活了一般,那女子从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账册,双手捧着,交到了李绮堂手中。 虽然美中不足的是那老邢法师又跑了,可是这毕竟也算一个圆满结局,李绮堂认真的瞧了瞧账册,道:“多谢小姐行了方便,在下这便帮你找回那另一半的梅瓶!” 我瞪大眼睛:“李公子,莫非那另一个梅瓶在哪里,你心中有数?” 李绮堂点点头,刚要开口,那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却也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嚯嚯嚯,本神睡过了头,来迟一步,怎地,那幽冥蚁后派来与本神算账的老邢法师去哪里了?为何不来与本神找麻烦?” 我们一回头,果然是龙井带着瓜片来了,身后居然还跟着那个在铁锚街带我们前来的乞丐。 瓜片也跟着鸹噪起来:“龙神爷来得晚,梦中还要会香片!” “嘭”的一声,瓜片的小脑袋瓜给龙井两个指头绷起来弹了一个爆栗,登时从龙井的肩头弹出去老远,十分可怜。 “奇怪,这个乞丐,怎生会和龙神爷在一起?他不是那老邢法师叫来骗我们进洞的诱饵么?”我老实不客气的对龙井说道:“龙神爷,他肯定是老邢法师那一伙的!莫非是龙神爷神机妙算,提前把这个同党抓了起来?” 龙井咂舌道:“还以为你聪明了一些,不想还是如此的傻。” 李绮堂笑道:“梅姑娘,照在下看来,这个乞丐,正是那小姐苦苦寻找的另一个梅瓶呢。” “你说啥?”我登时头皮发麻,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脏兮兮的乞丐:“就他那个样子,竟然是另一个梅瓶?” 转头瞧那梅瓶女子,早呆立在原地,脸上悲喜交加:“天可怜见,妾身终于是寻得了你!” 那个乞丐笑道:“咱们是一对便是一对,怎么拆,也不好拆开。” 我张大嘴巴:“这这这……为什么会这样?那另一个梅瓶不是与这小姐一模一样的姐妹么,为何会……” “嚯嚯嚯,你不知道的多着呢!”龙井笑道:“这个梅瓶看来也在找另一半很久了。” 那个乞丐行礼道:“俺给你们两位添麻烦了,俺给贼偷走之后,他又不识货,将俺丢在了河里,俺倒是自由身,其实也一直都在找寻俺那另一半,后来方才听说俺那另一半给老邢法师掳去了,俺没有救她的本领,只得日日夜夜在远处守着,只盼能找机会救出她来。” 怪不得这乞丐说自己天天在铁锚街,感情是去监视老邢法师的。 小姐颤声道:“你果然一直也不曾舍弃妾身。” 乞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谁让咱们是一对儿呢!” 不过乞丐与绝色美人是一对,也着实出乎意料。 乞丐接着说:“直到那一日,老邢法师仓皇的走了,俺以为他带着你,便也跟到了这个山洞,不想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进去,里面却并没有你,俺满腹狐疑,回到铁锚街,正听说了宝德斋的伙计提起家中稀有梅瓶的事情,俺心里明白跟你走岔了,又赶紧去宝德斋寻你,结果又给老邢法师抢先一步,将你掳了回去。” 我恍然大悟:“你便听到了我和李公子说的话,知道我们要来寻找梅瓶小姐,便专程提前来铁锚街等着我们,给我们带路?” 乞丐点点头:“正是如此,怕你们起疑,俺才管你们要的银子。”说着将银子还给了李绮堂:“其实俺要了也没用。” 李绮堂则笑着把银子丢回了他的碗中:“也算相识一场,做个念想。” 那梅瓶女子叹道:“不想咱们重聚,此中竟有这许多艰险。” “好事多磨,咱们不是又在一起了么!”乞丐倒是十分乐观的笑道。 我忙问:“可是,你又是怎么跟龙神爷在一起的?” 龙井皱眉道:“你这傻狍子是傻的,本神也要陪着你傻不成?” 那乞丐忙道:“是俺多事,发觉那老邢法师是假意出门,要诱骗你们放松警惕的,才特地去龙神祠,将事情全数与龙神爷说了个明白,还打扰了龙神爷的清梦,委实是俺……” 还说我,原来是乞丐自己和盘托出,龙井居然依旧厚着脸皮做洞察世事状,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对龙井翻了个白眼。 李绮堂问道:“这下子皆大欢喜,不知道两位以后要到哪里去?” 那乞丐和那女子忙异口同声:“只要能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李绮堂道:“如蒙不弃,在下家宅倒算的宽广,两位可以居住,两位放心,在下自然也不会以主人自居,限制二位自由,但凭二位随意来去,可好?” “甚好,甚好!”两个梅瓶十分满意:“李公子对我们是再造之恩,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再说李公子家自然是再安全不过,日后,还请李公子多多关照!” 说完,两个人不见了,那小姐梅瓶旁边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梅瓶来。 “小姐不是说,另一个梅瓶是她的姐妹么?为何竟是乞丐?”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嚯嚯嚯,傻狍子每次都闹笑话,简直就是一个笑柄。”龙井推我到两个梅瓶近前,道:“你瞪大了狍子眼,好好瞧一瞧那另一个梅瓶的真身罢!” 远远一看,第二个梅瓶的那形状,大小,颜色,俱与那小姐所在的梅瓶一模一样,我赶忙低下头细细端详,这才惊呼出声:“原来如此……” 原来那梅瓶上面,绘制的是浓密的梅花树下,躺着一个悠闲的乞丐,身边摆放着破碗和破拐杖,身边落英缤纷,旁边还提着一行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第88章:千金散尽还复来 老邢法师一看,更加得意了,不等李绮堂反悔,化作黑烟便不知道钻进了什么空隙里不见了,空留那个梅瓶在原地倒下来直打转。 那个女子忙扶住了瓶子,对李绮堂行礼道:“妾身重获自由,全凭公子仁心,妾身不敢以那账册要挟,愿将那账册拱手相送。” 说着,自梅瓶上一伸手,那花纹全像是活了一般,那女子从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账册,双手捧着,交到了李绮堂手中。 虽然美中不足的是那老邢法师又跑了,可是这毕竟也算一个圆满结局,李绮堂认真的瞧了瞧账册,道:“多谢小姐行了方便,在下这便帮你找回那另一半的梅瓶!” 我瞪大眼睛:“李公子,莫非那另一个梅瓶在哪里,你心中有数?” 李绮堂点点头,刚要开口,那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却也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嚯嚯嚯,本神睡过了头,来迟一步,怎地,那幽冥蚁后派来与本神算账的老邢法师去哪里了?为何不来与本神找麻烦?” 我们一回头,果然是龙井带着瓜片来了,身后居然还跟着那个在铁锚街带我们前来的乞丐。 瓜片也跟着鸹噪起来:“龙神爷来得晚,梦中还要会香片!” “嘭”的一声,瓜片的小脑袋瓜给龙井两个指头绷起来弹了一个爆栗,登时从龙井的肩头弹出去老远,十分可怜。 “奇怪,这个乞丐,怎生会和龙神爷在一起?他不是那老邢法师叫来骗我们进洞的诱饵么?” 我老实不客气的对龙井说道:“龙神爷,他肯定是老邢法师那一伙的!莫非是龙神爷神机妙算,提前把这个同党抓了起来?” 龙井咂舌道:“还以为你聪明了一些,不想还是如此的傻。” 李绮堂笑道:“梅姑娘,照在下看来,这个乞丐,正是那小姐苦苦寻找的另一个梅瓶呢。” “你说啥?”我登时头皮发麻,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脏兮兮的乞丐:“就他那个样子,竟然是另一个梅瓶?” 转头瞧那梅瓶女子,早呆立在原地,脸上悲喜交加:“天可怜见,妾身终于是寻得了你!” 那个乞丐笑道:“咱们是一对便是一对,怎么拆,也不好拆开。” 我张大嘴巴:“这这这……为什么会这样?那另一个梅瓶不是与这小姐一模一样的姐妹么,为何会……” “嚯嚯嚯,你不知道的多着呢!”龙井笑道:“这个梅瓶看来也在找另一半很久了。” 那个乞丐行礼道:“俺给你们两位添麻烦了,俺给贼偷走之后,他又不识货,将俺丢在了河里,俺倒是自由身,其实也一直都在找寻俺那另一半,后来方才听说俺那另一半给老邢法师掳去了,俺没有救她的本领,只得日日夜夜在远处守着,只盼能找机会救出她来。” 怪不得这乞丐说自己天天在铁锚街,感情是去监视老邢法师的。 小姐颤声道:“你果然一直也不曾舍弃妾身。” 乞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谁让咱们是一对儿呢!” 不过乞丐与绝色美人是一对,也着实出乎意料。 乞丐接着说:“直到那一日,老邢法师仓皇的走了,俺以为他带着你,便也跟到了这个山洞,不想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进去,里面却并没有你,俺满腹狐疑,回到铁锚街,正听说了宝德斋的伙计提起家中稀有梅瓶的事情,俺心里明白跟你走岔了,又赶紧去宝德斋寻你,结果又给老邢法师抢先一步,将你掳了回去。” 我恍然大悟:“你便听到了我和李公子说的话,知道我们要来寻找梅瓶小姐,便专程提前来铁锚街等着我们,给我们带路?” 乞丐点点头:“正是如此,怕你们起疑,俺才管你们要的银子。”说着将银子还给了李绮堂:“其实俺要了也没用。” 李绮堂则笑着把银子丢回了他的碗中:“也算相识一场,做个念想。” 那梅瓶女子叹道:“不想咱们重聚,此中竟有这许多艰险。” “好事多磨,咱们不是又在一起了么!”乞丐倒是十分乐观的笑道。 我忙问:“可是,你又是怎么跟龙神爷在一起的?” 龙井皱眉道:“你这傻狍子是傻的,本神也要陪着你傻不成?” 那乞丐忙道:“是俺多事,发觉那老邢法师是假意出门,要诱骗你们放松警惕的,才特地去龙神祠,将事情全数与龙神爷说了个明白,还打扰了龙神爷的清梦,委实是俺……” 还说我,原来是乞丐自己和盘托出,龙井居然依旧厚着脸皮做洞察世事状,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对龙井翻了个白眼。 李绮堂问道:“这下子皆大欢喜,不知道两位以后要到哪里去?” 那乞丐和那女子忙异口同声:“只要能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李绮堂道:“如蒙不弃,在下家宅倒算的宽广,两位可以居住,两位放心,在下自然也不会以主人自居,限制二位自由,但凭二位随意来去,可好?” “甚好,甚好!”两个梅瓶十分满意:“李公子对我们是再造之恩,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再说李公子家自然是再安全不过,日后,还请李公子多多关照!” 说完,两个人不见了,那小姐梅瓶旁边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梅瓶来。 “小姐不是说,另一个梅瓶是她的姐妹么?为何竟是乞丐?”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嚯嚯嚯,傻狍子每次都闹笑话,简直就是一个笑柄。”龙井推我到两个梅瓶近前,道:“你瞪大了狍子眼,好好瞧一瞧那另一个梅瓶的真身罢!” 远远一看,第二个梅瓶的那形状,大小,颜色,俱与那小姐所在的梅瓶一模一样,我赶忙低下头细细端详,这才惊呼出声:“原来如此……” 原来那梅瓶上面,绘制的是浓密的梅花树下,躺着一个悠闲的乞丐,身边摆放着破碗和破拐杖,身边落英缤纷,旁边还提着一行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第89章:满架蔷薇一院香 “小姐说的是那大小,颜色,入窑的时辰,从来也没说,两个梅瓶上面的纹样也是一模一样的啊!”李绮堂笑道:“这样才是绝配。” “可是那个梅瓶小姐分明说是姐妹啊!”我叹口气。 “梅瓶之间的眷恋,随他们叫甚么罢!”龙井笑道:“你瞧,连梅瓶也是有名字的呐!”边指着那瓶身一行小字:“梦如花。” 乞丐原来叫“梦如花”么?倒是好名字。我转头看小姐的那个瓶子,上面写着“花似梦”。 绝配,就是绝配。 待我们将那账册归还给了那徐公子与徐老爷,两人千恩万谢,直说我们拯救了整个宝德斋,非要重重酬谢,我忙摆手说自己没帮上什么忙,只出了一次丑。 李绮堂则笑道:“在下已然有了酬谢,不用旁的。”直说的徐家父子一头雾水。 送我们出了门口,徐公子忍不住还是恋恋不舍的问道:“那个梅瓶,现下里,在哪?” 李公子回身一笑:“那梅瓶已然与遗失的凑成了一对,再也不会兴风作浪了。” “一对?”徐公子怪叫起来:“那绝世无双的梅瓶,竟然还有一只能配对的?” 李绮堂点点头:“正是如此。那梅瓶的心愿,便是重新配在一起,现在心愿已了,自然也安定下来,不过,大概与徐公子已然没了缘分。” “可惜……可惜……”徐公子嘟囔着,满脸的痛悔。 “你这兔崽子,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徐老爷怒吼道:“教鬼怪生吞活剥了你,才不会可惜!” 徐公子耷拉下来脑袋低声说不敢,样子十分可怜。 我和李绮堂相视一笑,心想,这个结局对徐公子来说,倒是美中不足呢!在身边要怕,不在身边又要想。 夏日微风熏人,院落里飘出浓郁的蔷薇花香来,李绮堂笑道:“这真是,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这句诗倒是通俗易懂,我也听得明白,省去了问小三子的麻烦,真希望李公子多吟咏些这种诗词。 天气越来越热,恩客们大多不思饮食,爹思来想去,酸甜可口的东西大概能引起食欲,所以在准备做糖醋里脊。 糖醋里脊以精瘦的里脊肉最佳,选嫩嫩的新鲜里脊肉,顺着纹理切成薄厚均匀的长条,码在碗中,以细盐和干粉,黄酒腌制上,再以鲜鸡蛋打散,给里脊肉条搅拌上劲儿,挂上蛋糊浆。 锅内下油,烧道七成热,将挂上浆,变作黏糊糊模样的里脊肉一条条慢慢滑入锅内,倘若同时下锅,只怕有粘做一团的危险。 待里脊肉条在油锅中翻翻滚滚,慢慢炸成金黄色,飘出香味,即可捞出准备裹上一层酸甜可口的糖醋汁。 锅内留少许底油,葱姜蒜切成碎碎的蓉,爆出香味之后,加上酱油,高汤,白糖,香醋入内,见酱汁煮沸,即可投入炸好的里脊肉条,大火将糖醋酱汁收浓,稍稍勾芡,待里脊肉条挂满糖醋酱汁,香味四溢,取出装盘,淋上芝麻香油,便可大快朵颐。 金黄酥脆的里脊肉入口先是酸甜,接着是脆嫩的炸壳,里面是细嫩的里脊肉,色泽红亮,焦香满口,外酥里嫩,教人食欲大开,佐香米饭以糖醋浇汁搅拌,更是美味无比。 不过近来猪肉金贵,瘦肉更是价格高昂,我干瞪着眼直流口水,总想找机会偷吃几块。 这日刚要从铺子里装上点心往烟雨阁里送,还未抬头,只觉着有人挡了眼前的光,抬头一看,一个五大三粗的丫鬟正抱着胳膊走进来,一脸不屑的在铺子里转来转去满口嚷热:“这外面下火似的,姐姐偏生又是个晒不得光的,这可好,简直要把姐姐这嫩嫩的皮肤给蒸出水儿来,出来也好生辛苦,梅菜,你们家近来可又有什么好点心,还不拿出来招待你瓣儿姐姐。” 瓣儿是前几年莫先生贪低价自一家绸缎庄买进烟雨阁的丫鬟,但是一直不见伺候过哪位姑娘,倒也是烟雨阁唯一一个白吃闲饭的奇人。 瓣儿一幅圆滚滚的五短身材,走起路来挺胸凸肚,十分神气。一张酱色面饼子脸,上面交杂些斑点,五官又小,脸盘又大,短眉小眼看上去十分涣散,只觉得在大如面盆的脸上怪空旷的,像是八仙桌只放了几个小茶碗。 我忙把爹新作的桂花松子糖拿出来,摆在瓣儿旁边,笑道:“姐姐今日辛苦了,怎生竟亲自来铺子里了?” 但见瓣儿一屁股蹲坐在桌边,翘起兰花指,抚弄着自己的头发:“这个点儿出来,也是姐姐图个清静,免得外面全是狂蜂乱蝶,扰的姐姐不得安宁。”边伸出腊肠似的手指有气无力的拨弄了拨弄那松子桂花糖:“原来是这个,前些日子倒是有恩客与了我些个,我嫌甜腻,也没怎么吃,只丢到窗外喂雀儿了。” 话虽如此,瓣儿还是一颗接一颗的把糖丢进嘴里,牙齿马不停蹄的咀嚼着,嘎吱作响:“怎生今日只你自己在家?” 我忙道:“明日里隔壁家沈老爷子做寿,今日趁着不忙,爹娘和伙计哥哥便到那边做寿包去了。” “沈家?”瓣儿掩住嘴,噗嗤一笑:“呵呵呵,那沈家也是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急色相,他们家的表亲刘少爷寄居在沈家,嘴里说是去烟雨阁捧鸳鸯姑娘的场,眼珠子还不是滴溜溜直往姐姐脸上身上乱转,姐姐瞧他也是见姐姐是青楼里的清白人,白白有心,却怕耽误了姐姐的名声,不知强忍了多久了。” 我连连点头称是。那位寄居沈家的刘少爷虽然是个破落户,沦落在沈家投亲靠友的,却生的风流倜傥,很爱听戏,与鸳鸯姑娘时常有来往,只不知道瓣儿从何处瞧出来那刘少爷对她有意。 瓣儿见我点头,十分满意,接着说:“不过那沈家也还真是心大,出了那样丢人的事情,老头子居然还有心思過寿。” 第90章:抛妻弃母落荒逃 “丢人的事情?”我忙问:“沈老爷家出什么事了?” “啊呀!”瓣儿睁圆了绿豆眼:“你们两家离得这么近,你竟然不知道么?” 我忙摇摇头:“这几日并不曾听说沈家的事情。” “也难怪……”瓣儿自鸣得意的一笑:“这种事情,自然能捂就捂住了,不是姐姐说你,你老大不小,也该伶俐点了,也罢,你今日算是走了运,姐姐便告诉你,不然,你哪里能知道这等事情。”边伸手去剔挂在门牙上的糖屑。 我忍不住好奇,那书香世家,举止有礼的沈家能有什么事情出丑?心下颇为不信,只怕又是瓣儿故弄玄虚,吹嘘些甚么罢,想到这里,便失了些兴趣,只客套的问道:“不知何事?” 瓣儿吃的渴了,站起身来自斟了一碗茶吃,刚一嗅闻,便皱起了浅淡的短眉:“怎地,你们家吃茶就吃这个?姐姐我可是只喝雨前龙井,没办法,又不能不赏你这个脸,只得将就些了,你们家大小也算个铺子,时常要来客人的,茶水不讲究可不好。”说着豪爽的一饮而尽。 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傻笑着点点头。 瓣儿又胡乱说些个茶叶的讲究,见我并不热心,才想起来沈家的事情,话锋一转,道:“说起沈家来,你知道他们家的大小姐吧?” 我点点头,沈家是紫玉钗街一家富户,那沈老爷明日里便是五十大寿,膝下无儿,只有一个女儿,人称沈大小姐。 “哼,那是沈大小姐,你见过不曾?”瓣儿神神秘秘的问道。 我摇摇头:“人家是闺阁里的小姐,自然是裹缠着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梅菜一个小丫头,并不曾见过那沈大小姐。” “哈哈哈……”瓣儿笑道:“你自然是不曾见过的,眼下这个丑闻,便只为了那沈大小姐。” 我十分困惑:“瓣儿姐姐,此话怎讲?沈大小姐久居深闺,能出甚么丑闻?” 瓣儿一拍肥厚的手掌:“怎么,姐姐的话你还听不明白?那么,沈家小姐的婚事,你再怎么不问世事,也该听说过罢?” “姐姐说的是招赘的事情么?”我忙道:“这个梅菜倒是知道的,沈家只有那独生女儿继承家业,前些日子不是声势浩大的招了钱举人的公子入赘了么?” “唔,正是啊!”瓣儿两眼闪闪发亮:“你知道就是了,你可知道那钱公子为何不继承家业,绵延后嗣,反倒入了赘,做忍气吞声的上门女婿?” 我摸摸头,道:“梅菜听说,那钱举人早便撒手人寰,钱夫人寡居拉扯钱公子长大,偏偏几次名落孙山,考功名的心也便淡薄下来了,好像是因着家世清白,品貌俱佳,才给那沈老爷相中,做了上门女婿罢?” “小人精,你知道的也不算少。”瓣儿狠狠的刮了刮我的鼻子:“那钱公子,自然也是因为沈家那偌大的家业,才想来娶沈小姐了。 这话不错,这婚姻大事,本便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为着家室考虑,自然再正常不过的。便道:“沈家小姐要继承家业,钱公子身世清白,家里又困难,也算般配。” “哈哈哈哈,圈子绕多了,也没意思,姐姐便开门见山,告诉你,就在昨天夜里,那钱公子逃走了!” “啥?”我瞪大眼睛:“他们新婚燕尔,为什么会逃走?” 瓣儿捂着胸口,居然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这话说出来,也实在教人怪同情的,尤其姐姐这种有几分人才的,更是心怀悲悯,觉得那小姐可怜见的,那钱公子逃走的原因,那就是,那沈大小姐,长得不仅仅是丑,是实在太丑,丑到能把人吓死。” 我不由一愣:“瓣儿姐姐,此话当真?”虽说沈大小姐我不曾见过,可是沈家老爷时时在紫玉钗街上出入,虽说年岁长了些,却仍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模样,那样男子的女儿,怎么会丑到那种程度? 瓣儿嗔道:“怎地,你连姐姐的话也不信了?千真万确!姐姐自有姐姐打听消息的门路,你且等着吧,这件事情,纸包不住火,早晚传的人尽皆知。” 我想了想,道:“就算那小姐生的姿色平庸一些,那钱公子便要逃走?可也太离奇了一些。” 瓣儿掴掌笑道:“你哪里知道,那沈大小姐生的夜叉一般,连对面吃饭都是教人难以下咽的,更何况相守一生?可惜了钱公子的好人才,怎么可能会与那样的丑八怪做夫妻,到白头?饶是家产丰厚,钱公子也接受不得!” 当年沈老爷放出话去,要给独生女儿招赘继承家业,应征者无数,钱公子好不容易才在那些候选人中脱颖而出,雀屏中选,怎生竟当真丢下了新婚妻子,逃跑了?人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钱公子以貌取人,也太薄情了些。 瓣儿见我发呆,笑道:“眼看着笑话闹大,沈老爷表面上风光无限的過寿,实际上早急断了肠胃,派了不少人去寻,只求把那造孽的新姑爷抓回来,继续守着那丑八怪新娘子活受罪呢!哈哈哈……” 我不由咂舌道:“事情若是真的,那沈家大小姐得多难过……” 瓣儿又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脸,叹道:“这老天爷啊,说公平也公平,说不公平么,在面貌上给凡人的,可不就是薄厚不匀么!就拿姐姐来说,虽说生的好些,偏偏是个金簪雪里埋,小姐身子丫鬟命,那沈三小姐呢?虽说投胎托生的好,究竟人无完人,长成了那副模样。要叫我说啊,这女人么,人才生的好些,将来嫁入了好人家,也是享用不尽的福气,可是要说沈大小姐那样,放着家资千万,却连自己男人都吓跑了,可也不算什么好命。” 我忙问:“那瓣儿姐姐可知道,钱家夫人知道钱公子为这等事情逃走,又作何反应?钱公子未曾知会母亲一声么?” 瓣儿笑道:“钱公子自然是铁了心要逃的,连自己母亲也不曾告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见沈家大小姐的模样何等的渗人。钱公子不仅吓的不要了家产,为了以绝后患,连自己的老娘也不要了。” 第91章:悬梁自尽心不甘 这钱公子,看来当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竟然如此决绝,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想必是此生都难以忘却的奇耻大辱罢!想到这里,我不禁也对素未谋面的沈小姐心疼起来。 瓣儿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唉,人间惨剧,女人啊,还是得老天爷给脸面,才算是赏饭吃。”说着自顾自将桂花松子糖包起来,扭着腰肢走了。 我擦着桌子上留下的糖屑,突然听到开门声,竟然是爹娘还有伙计哥哥回来了,我奇道:“爹,娘,哥哥,不是说要在沈老爷家做一百零八个寿包么?为何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嘘,”娘神神秘秘的低声道:“你可莫要声张出去,沈家现在上上下下乱作了一团,沈老爷哪里还有過寿的心思,早散了提前送贺礼的宾客,眼看着这个寿辰是过不成了。” “沈家怎地了?”我想起刚才瓣儿说的那些事情,不由心下一紧:“该不会是出了甚么大事?” “那是自然。”爹进了铺子,用抹布擦了擦手,道:“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大事了,那沈家的大小姐,在这个当口,居然悬梁自尽了。” “啥?”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沈大小姐她……” “大小姐仪式想不开,将自己关在绣楼里有些时候了,不知今天可是触景生情,还是为着甚么,居然用腰带挂在房梁上,便吊了上去,听说正巧有野猫跑过来,抓烂了窗纸,才给追赶野猫的丫鬟发觉了,救了下来,回春堂的黄先生也去了,说是痰迷心窍,受了刺激,命虽保住,可须得静养,现下里还在床上躺着呢!”娘摇摇头:“这吃用不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竟然也会自寻短见。” 爹闷声道:“各人呢,有各人的苦,说是闺阁小姐,也许还不及你自由快活呢!” 娘一听,扑嗤一声笑道:“这梅二,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人家良田万顷,亭台楼阁,还能比不上你这小铺子么!” 爹道:“你又不是人家,哪里知晓人家的苦乐。” “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娘撇嘴道:“还是速速去做你的点心,别在我们娘俩里随便插话。” 爹听娘这样一说,也只得带着伙计哥哥们往后厨了去了。 我忙问道:“娘,那沈小姐上吊自尽,可是为了婚事想不开?” 娘皱眉道:“你个小丫头子,消息倒是灵通,不想你也知道了那钱公子逃婚的事情?” 我忙道:“约略听见一点,那钱公子当真是渺无音讯,一走了之?” 娘点点头:“那沈大小姐,也可怜见的,你说,那小姐就算再不济些,好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自小在那样的大户人家长大,必定是贤良淑德的,可是事情这样一闹,保不齐街坊邻居全知道了,不知多少等着看笑话的,小姐定然是把名节看的比什么豆重,也许是听见了流言蜚语,一时想不开,才做了这样的傻事。” “小姐遇见这样的事情,定然也痛不欲生。”我摇摇头:“世间也许没人能接受夫婿为着嫌弃长相,竟做到这种程度。” 娘皱眉道:“为着长相?这话是从何说起?” 我忙道:“我听说,那钱公子是为着沈小姐长得实在太丑,才逃走的。” “是么?”娘狐疑的说:“娘倒是没有见过那小姐的模样,只听沈府的下人们说,好像钱公子只言片语也没留,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一个大活人,为着什么事情,到哪里去了。” “沈府的下人们自然不好多透露了。”我纳闷道:“可是没人担心,那钱公子莫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事情?” “他一个大男人,能遭遇什么事情?”娘白了我一眼:“左不过是两口子初初一起过日子,难免有些不合适的地方,磨合磨合也就是了,定然是那钱公子书读得的多了,一身清高气,小姐又是娇宠大的,许是吵了嘴,做上门女婿的,却脾气大,脸又嫩,没处里发泄,索性耍了小孩子气性,一走了之。” 娘说的也有道理。这沈老爷这一阵子,看来当真要操心不少。 这天刚亮,夜间刮了风,下过雨,早起一看,风雨弄得点心铺子前面的青石方砖满是泥泞和落叶,我一早起来收拾了铺子门口,又赶往龙神祠门口去打扫。 龙神祠门口的蔷薇倒了一棵,粉艳艳的花朵全伏在泥水里,好不叫人心疼。 我赶紧过去扶了起来,又找了柔韧的草叶子,将蔷薇的枝条绑到旁边的木槿树上,正这个时候,但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夫人,满头珠翠,在一个锦衣丫鬟的搀扶下,颤巍巍的往龙神祠里走了来。 那个夫人虽然年岁长了些,但穿着一身月白色袄裙,身姿仍然亭亭玉立,露在宽袍大袖外面的素手也十分漂亮,一如春日笋尖,周身的衣料瞧得出甚是精良,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一早来龙神祠上香许愿的。 我打算绑好了枝条再去招呼,只见那夫人一下子跪倒在龙神祠门口,喃喃道:“龙神爷,信女家中出了异事,现下里,信女视如珍宝的独生女儿眼下里遭逢许多不幸,信女没有旁的办法,只得过来斗胆求龙神爷护佑!异事出现后,小女的夫婿下落不明,昨日里本来给家中老爷操办寿诞,想借此热闹一下冲喜,谁知道那个宾客满座的关口,小女又寻了短见……” 说道这里,那夫人用丝帕抹了抹眼泪,接着说道:“而且,家中老爷给事情烦扰的狠了,气的一时气血不畅,也卧病在场,眼看我们沈家,就要家破人亡,还请龙神爷慈悲,还信女一个家宅平安!” 我一听,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个夫人,定然便是那沈家的夫人,沈大小姐的母亲了!刚才口口声声说的异事,一定有蹊跷。 我忙匆匆绑好了枝条,出来道:“我是龙神爷的龙神使者梅菜,向来替龙神爷跑腿儿的,不知道夫人遇见的难事,是为着甚么异事?” 第92章:公子不知何处去 那夫人见了我,倒吃了一惊,道:“你,便是紫玉钗街上那个有名的梅菜姑娘么?” 我不好意思的说:“贸然上前,让夫人受惊啦!我就是梅菜,实不相瞒,我们家离沈家大院并不远,我爹娘昨日里还往沈家做寿包呢!” 那夫人听了,凄然一笑:“想必我沈家此番闹出这样的怪事,也算得上是名声狼藉了。” 我忙摆手:“不不不,并没有……”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夫人勉强道:“总会走漏出去的,我心里不是不明白。” “这个……”我察言观色,见夫人心事重重,忙道:“还请夫人把异事说出来,龙神爷慈悲,定能替夫人做主。” 那夫人一听,单薄的身体微微一颤,道:“异事,便是关于我那女儿……” “沈大小姐么?”我小心翼翼的问:“不知道沈大小姐先下里怎么样了?” 夫人叹口气:“仿佛变了一个人,连我这个做娘亲的,都简直辨识不出来。” 我叹口气:“小姐受了那样重的伤害,自然会一蹶不振……” “不……”那夫人连连摆手:“我的女儿,在寻短见之前,便有些不对劲了。” “哦?”我忙问:“此话怎讲?” 夫人叹口气:“那我就从头讲起,还望龙神使者莫要嫌弃我年纪大了,讲话絮烦。” 我忙摇摇头,把夫人让到龙神祠庭院里的石椅上:“夫人请讲。” 那丫鬟拂拭了石椅上的尘土,夫人坐下,揉着太阳穴,苦恼的说:“也许龙神使者也听说了,我家的那个女儿,样貌,颇有些拿不出手。” 这话怎么好直说,我只好支支吾吾过去。 夫人苦笑道:“姑娘也不必介怀,我的女儿,确实是就算连我这做娘的,瞧着也丑的不像样子。” “可是夫人和沈老爷,都是好模样,怎么会……”我十分狐疑,有点疑心,莫非那沈小姐竟然是收养的孩子不成? 沈夫人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忙道:“龙神使者,我家的女儿确实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绝对是我与老爷的骨血,再没错的。” 我一看被人揭穿,只得点头:“其实孩子不像父母的,也大有人在……” 夫人皱着眉毛,道:“话虽如此,为着这个孩子,其实我也跟着听了不少流言蜚语,直有人说那孩子并非我们亲生,可是我们也并不知晓,那孩子究竟为何会长成那副模样。” “那副模样?”我只得问道:“小姐,当真是跟您说的那么丑?” 夫人重重的点头:“确实是丑到了任何男人都不会喜欢上的样子。” 亲娘都这样说,那沈大小姐的模样着实教人难以想象。 “就算小姐模样不济,那此次钱公子不告而别,也着实是钱公子薄情,夫人说的异事就是这个么,还是请小姐与老爷想开些罢。”我宽慰道。 “异事,就出在这招赘之前……”沈夫人犹豫的摆弄着衣角:“说实话,女儿这副模样,也是我们夫妻两个的一块心病,偏生我们福薄,命中只得这一女,眼看着家业也只有招赘得以维持了,还好家资算是丰厚,我和老爷心想,就算是为着这些个家资,想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能寻得会替我们护女儿一生周全的人。” 说来说去,连父母都只能用钱财做嫁妆,方能把女儿许配出去,沈小姐虽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可也真算得上一场悲哀。 我便问道:“夫人,说着这许多,究竟是什么异事呢?” 夫人欲言又止,道:“只怕事情离奇,说了,你也不信。” 我忙道:“夫人,虽说梅菜年纪小,可是也跟着龙神爷长了不少见识,夫人但说无妨,什么烂人头,瓶子鬼,我俱是亲眼所见,没有甚么是不能相信的。” 那夫人还在犹豫,丫鬟倒是抢先说道:“龙神使者,是这样的,在我家小姐招赘之前,突然,就变得漂亮起来了。” “啥?”我愣了一下:“变漂亮了?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然不假,也许小姐女为悦己者容,为了夫婿,精心打扮起来了吧?” 那丫鬟连连摇头:“并没有那么简单,我家小姐不仅仅是面容变漂亮了,而且神态身姿,无不变得曼妙非常,简直从罗刹变成了仙女。” “口无遮拦!”夫人怒道,那丫鬟忙眨眨眼睛,闭上了嘴。想必这夫人平素待人十分亲厚,连丫鬟都这样畅所欲言。 夫人看了我一眼,道:“龙神使者,你未曾亲眼瞧见那个变化,我也是一个词穷,无法形容,横竖女儿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眼睛也大了,面色也白嫩起来,头发渐渐十分黑亮,简直,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若不是我们天天相见,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变了一个人?”我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简直,如同脱胎换骨,重新塑造了一般。”夫人擦着眼泪:“虽说诡异,可我性格愚钝,只以为多年吃斋念佛,为女儿祈祷一幅好容貌的心愿给佛祖知晓,这才成就了我一个心愿,还高兴的睡不着觉呢!当时眼见着女儿美貌,只觉得夫婿会真相相待,谁知道,物极必反,竟出了这样的祸事……” “就是说,钱公子入赘的时候,小姐已然变作了一个美人么?”我越发困惑了:“那钱公子得了这样美貌的新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告而别呢?” “钱公子入赘到我们沈家,我们只怕折了他的面子,处处皆小心着,只盼他感念我们一番苦心,将来能真心对待我那女儿,可也不知为什么,本来小夫妇两个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姑爷却失踪了……”沈夫人道:“人们都传说,是钱公子嫌弃我家的女儿其丑无比,着实忍受不了,才离家出走,弃我女儿如草木……” “这么说来,钱公子是自己离家出走,还是出现甚么意外,还是未知之数?”我忙问道。 第93章:花径不曾缘客扫 夫人点点头:“女儿突然变得漂亮,现在想起来,也十分不可思议,我只怕,是女儿为着容貌,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会不会,跟妖鬼有关系……” 夫人说到这里,我一下子便想起来了用宵酒换愿望的宵婆来了。 我忙说:“夫人且等一等,容梅菜去向龙神爷祝祷一番。” 夫人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多谢龙神使者!” 我忙还了礼,往正殿里去了。 龙井今日竟然不曾睡懒觉,而是正在作画,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看龙井聚精会神在泼墨作画的样子,我也不敢打扰,只得讪讪的站在旁边,但见龙井竟然妙笔丹青,画的有模有样,一支秃笔下笔如有神,三两下勾勒出一幅风雨落花图来。 瓜片也伸着鸟爪子,在宣纸上来回踩踏,竟然也弄出树叶子模样来,教人啧啧称奇。 龙井抬起头看见我,笑道:“怎么,那沈夫人说的事情,傻狍子心里也十分好奇吧?” 我忙道:“原来龙神爷早听到了,那沈家好生可怜,现下里,家宅大乱,不知道是因何而起?” 龙井却不答话,只是停了笔,支着下巴,道:“女子一生,最爱惜的便是如花容颜,可是红颜老死,总也是早晚的事情,想不开啊开。” 我问:“龙神爷,这沈小姐的美貌好像来的蹊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与妖鬼定下了契约不成?” “这件事情也算好玩儿,将将能打发时间,”龙井微微一笑,道:“人的样貌千变万化,也有可能,人眼中见到的是假的呢!孙悟空去打白骨精,可不那骷髅就给人看做美女了。” 我听得满头雾水:“龙神爷,您说的是妖怪,可是沈小姐是凡人啊!这旁的也便算了,容貌怎生做的假?依我看,还是宵婆在作怪吧?” 龙井微微一笑:“是不是宵婆,自然要去瞧瞧才能作数。” 我一听龙井的意思,是愿意管这件事,忙说:“那梅菜便去回了那沈夫人,带龙神爷过去瞧瞧可好?” 龙井咂舌道:“本神可不像你这样悠闲,一天到晚总要四处闲逛,眼下本神还要忙着作画,你且去了,将看到的东西回禀也就是了。” 画其实应该已然画完了,我听龙井这一说,显然又是懒得动身,只得答应下来,出了门,告知沈夫人,龙神爷愿意相帮,沈夫人千恩万谢,忙带着我往沈府里去了。 沈府我虽从未进去过,但盖因离得近,也识得沈府的朱漆大门,一众童仆与沈夫人行了礼,沈夫人淡淡的点了点头,领着我往深宅大院里去了。 沈府外面只觉得庄严肃穆,里面倒是种满了花朵,空地栽种着木兰树,架上爬着紫藤,墙边种着蔷薇,边边角角也栽种着月季,木槿等,花朵色彩各异,争奇斗艳,开的繁花似锦,教人鼻端全是浓香。 我不由道:“夫人家的花种的真好。” 沈夫人道:“这些花儿草儿,谁有心思侍弄,还不是我家那女儿,对了,我家女儿闺名叫做魁歌,魁歌虽说天生模样差一些,却非常爱美,只要听闻有新鲜的花品,总要千方百计让丫鬟小厮采买了来,精心照料,这些日子魁歌遭遇这件事情,已然茶饭不思,床都不下,这花儿,自然更没心思看了。” 果然,枝头上的花开开败败,地上是落英缤纷。可怜小姐那一颗爱美的心,着实教人扼腕痛惜。 进了小姐居住的院落,里面更是密密麻麻,开满了花,下脚的地方都不多,我随着夫人小心翼翼的自花径里走进去,外面立着的丫鬟忙上前行礼,夫人问道:“小姐起身了不曾?” 那丫鬟摇摇头:“小姐照旧眼睛都不爱睁着的。” 沈夫人闻言,忙带着我进了屋,屋里也插着各色插花,一个彩色绫罗缎子的绣床垂着床帏,隐隐约约见到一个人正躺在里面。 夫人打开了床帏,道:“魁歌,龙神使者来了,你心里若是有事,不妨直言,想必龙神爷慈悲为怀,定能助你。” 我从沈夫人身后伸头一看,不禁呆住了,这个魁歌小姐虽说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却是一个绝色的美人。 梅菜我在烟雨阁来回奔走,也随着龙井见过很多美丽的妖精,但是像魁歌小姐这等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只见她面色白瓷一般,清亮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而那乌发散乱的披垂在枕边,衬托着脸色,更是黑丝缎子一样,简直光可鉴人。 这样美貌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们嘴里的丑八怪? 那魁歌小姐微微一蹙秀眉,睁开了星辰般的大眼,道:“娘,女儿不是说过么,女儿一心求死,其他的事情,女儿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不管你叫来了谁,也难改女儿的心意。” “魁歌啊……”沈夫人握住魁歌小姐的芊芊素手,强忍着眼泪,道:“我的儿,为着一个薄情的钱公子,你何至于此?人生本便只得这一遭,日子还长……” “这样的日子,纵使锦衣玉食,女儿也不想过了。”魁歌小姐圆睁着眼睛,颤声道:“重新做人,哪怕是贫苦人人家,荆衩布裙,也强似受这样的折磨!” “女儿啊,你一定是给妖鬼迷了心窍,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你现下里这副容貌是怎么来的么?”沈夫人苦苦哀求道:“把事情的真相说与龙神使者,事情总能解决,是再灵验不过的了。” “娘的心意,女儿心里明白,可是女儿无话可说。”魁歌小姐倔强的把头转向了床里面一侧,看也不肯看我一眼,强硬的说:“来人,送客。” 我忙说:“魁歌小姐,龙神爷答应出手相助,还望魁歌小姐想开一些……” 我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进了屋,一边行礼,一边直喘着粗气,像是有甚么急事一般。 第94章:落入深井命奄奄 沈夫人本便忧心忡忡,现下里再一看那小丫鬟那个样子,不禁脸色青白,站起身来,连声道:“你……你这幅样子,莫非出了什么大事不成?快开起来说话!” 那小丫鬟也来不及起身,只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夫人,老爷说,有事情想跟您说一声,还请夫人过来老爷那边说话。” 沈夫人听说,皱了眉头,忙站起身来,又宽慰了小姐几句,带着我出来了。 那丫鬟忙领着沈夫人和我往正房里去,沈夫人问道:“究竟是什么事?难不成老爷那边……” 那丫鬟低声道:“夫人,老爷倒是没有大碍,是姑爷……” 沈夫人一听“姑爷”二字,忙问:“姑爷?姑爷怎地了?难不成……” 那丫鬟道:“不瞒夫人,外面来了咱们家派出去的人,说是……说是姑爷找到了!” “什么?”沈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忙转头去看我,道:“可不当真是龙神爷护佑,眼下里姑爷便找回来了,真是阿弥陀佛,在没有龙神爷这样灵验的。” 我忙道:“那可当真太好了,钱公子能找回来,也着实叫人放心不少。” 可是那丫鬟依然是一脸忧色,望着沈夫人,沈夫人这才觉得不对劲,问道:“既然姑爷找到了,刚才为何不一起说与小姐知晓?却要单独将我叫过来?” 那丫鬟听问,不禁支支吾吾起来:“其实,姑爷虽说是找到了,可是……” 沈夫人一看那丫鬟的模样,不禁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事请,要这样吞吞吐吐,莫不是瞧着沈府大乱,连你也要看本夫人的笑话么?” 那小丫鬟一听,不禁吓得浑身颤抖,忙跪下身来,央告道:“还请夫人恕罪,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只是老爷下令,事情且不许说与小姐知道,只怕小姐她……” “小姐她已然寻过一次短见,还能怕的了甚么?”沈夫人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不快说!” 那个丫鬟给沈夫人这一斥责,忙附下身子,道:“那,那奴婢就说出来了,还请夫人莫要惊慌,那姑爷……姑爷先下虽然找到了,可是却昏迷不醒,成了,成了活死人……” “你说什么!”沈夫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我忙扶起了沈夫人,沈夫人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怎生,怎生会这样……在哪里寻得的?” 那小丫鬟嗫嚅的说:“这个,奴婢听人说,好像是在后花园的枯井之中,昨日下了雨,有人过去清理脏污,才发现钱公子倒卧在枯井多时,唤了人来救,好不容易救上来,发觉钱公子奄奄一息,几乎没气了……” “怪道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竟然在自己家中出的事!”沈夫人气息急促,大声咳嗽起来,那小丫鬟忙也赶来捶背,道:“夫人若是接受不得,要不就先不要过去了……” “那怎么行……出了这等大事,一家主母莫非还要假装听不见?”沈夫人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拉着小丫鬟和我,匆匆的便往那正房里去。 进了正房,一众人正在忙进忙出,沈老爷坐在太师椅上,脸色蜡黄,往日里精神的双颊也塌陷了下来,仿佛老了十岁,瞧见了沈夫人,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你可算回来了,这……这可着实教人心焦!” 沈夫人忙问:“老爷,究竟是怎地回事,姑爷现下里怎么样了?我听丫鬟说,说是……” 沈老爷叹口气:“刚送走了黄先生,姑爷才安置好,你不知道,姑爷他头部受到了重创,昏迷不醒,黄先生瞧过了,说是摔到了脑袋,不知道今生今世还能不能再醒过来了……” 沈夫人脚下一软,不禁跌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这……我这苦命的女儿,怎生自己的夫婿,竟摊上了这种事……” 沈老爷道:“当初也不知晓他为何丢下了女儿,不见踪影,只道是他薄情寡幸,一走了之,已然闹了个满城风雨,眼下偏偏又是这么个结果,咱们这沈家,当真不知道是摆了哪门子的邪!” 沈夫人擦着眼泪,道:“新婚才几天,姑爷便成了这样样子,咱们可怎么跟亲家交待,好端端的一个公子,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这一闹,又怎样才能收场……” “眼下姑爷性命倒是可以维系着,可是女儿眼看便是守活寡,她已然寻了一次短见,事情万一传进了她的耳朵里,真不知道她又要做出什么糊涂事来!”沈老爷叹道:“依我看,能瞒着,先紧紧的瞒着,别叫不相干的人出入她的闺房了。” 沈夫人忽然想起我来,忙拉住我:“龙神使者,我们家闹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有妖鬼作祟,害的我们家鸡犬不宁,先是女儿变了模样,现下姑爷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请龙神使者一定禀告龙神爷,救救我们一家吧!” 我忙道:“夫人莫要慌张,龙神爷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不知现下,方不方便教梅菜去瞧瞧那位钱公子?” 沈老爷一听,似乎是死马当活马医,忙道:“你就是龙神使者?那可太好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全愿意试试看,姑爷眼下就在里面躺着,龙神使者,还请过去看看罢!”说着亲自引我进去,只见客房里的雕花大床上,正半垂着床帏,里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公子,额头上一大片骇人的淤青,相貌堂堂,倒是与那美貌的魁歌小姐十分般配。 我忙走到近处细看,只见那公子双目紧闭,气息奄奄,确实是活死人一般。 这要怎么跟龙井说呢?钱公子不知道遭逢了什么意外,又问不出来,小姐又一心求死,水米不进,果然还是请龙井亲自前来为好。 我刚要转身回去,突然眼光一扫,看见床的里侧给雕花和床帏挡住的地方,那钱公子的腿上,赫然坐着一个满头血污,奇丑无比的女人。 第95章:交错倒换奇容颜 诶?我忙看了一眼沈夫人和沈老爷的表情,只见沈老爷和沈夫人俱只是又是痛惜,又是不安的看着那钱公子,却丝毫不曾多往里面看一眼,好像根本不曾发觉有那样一个女人在。 我深吸一口气,细细一看,但见那个女人圆睁着浑浊的双眼,鼻歪眼斜,肥厚的嘴唇外翻,下巴也像是比常人长了几寸,肤色如土,形容枯槁,简直丑的无与伦比,惊世骇俗,比城隍庙的夜叉也更胜一筹,满头乱蓬蓬的长发,披垂下来,混着凝结了贴了满脸的血渍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那个女子见我瞪着她瞧,倒并不惊慌,只是十分不满,怨愤的看了我一眼,消失不见了。 是一个鬼?奇怪了,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鬼? 沈老爷和沈夫人见我面色有异,忙问:“龙神使者,您这是怎地了?莫不是看出了甚么端倪不成?” 说出来自然会吓到他们。我忙道:“不曾有,不曾有……” 沈老爷叹口气:“姑爷也不知为何,会跌落到那枯井之中,须知那枯井乃是隔断在后园之中,轻易不会有人到那里去的,而且,后园素来有点不干净,我们早告诉了姑爷了……” “不干净,”我忙问:“此话怎讲,是那种不干净么?” 沈老爷跟沈夫人对望了一眼,点头道:“正是,那口枯井不干净的传说,也有个十来年了。那枯井本来有水,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干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在井边经过的丫鬟仆妇,总听见枯井附近有人呜呜咽咽的哭,教人心里发毛,要说是哪个受了委屈的丫鬟,可是又找不到人影,这流言也就慢慢传开了。” 我眨眨眼睛:“真面目不曾给人见到过?” 沈夫人点点头:“还有好几个丫鬟说,在后园里见到那口枯井旁边时时流连着奇怪的背影,只看见一头黑发也不梳洗,只披垂下来,所以越传越夸张,说是曾经有人跳井,到现在冤魂不散,吓得人心惶惶,没人敢到附近去,我和老爷并不曾听说家中出过人命,也只得半信半疑,也是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禁止家人再去那里了。” 沈老爷摇头道:“若不是刮风下雨,后园脏成一片,也许姑爷他……没在里面,我们也不曾找到。” 沈夫人担心地问:“龙神使者,你看这次家中的异事,会不会就是被枯井里的妖怪给弄出来的?” 枯井旁边的奇怪身影,会跟那个奇特的丑女有关系么?那个丑女模样难看,倒与以前的那沈大小姐有些相似,其中定然有些不寻常的事情。 我又问道:“魁歌小姐现下里的长相自然绝色倾城,可是不知以前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家中可有画像?” 沈老爷与沈夫人对望了一眼,沈老爷尴尬地说:“那孩子对容貌自惭形秽,并不喜欢别人画像。” 沈夫人想了想,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绣出来的像,当年家中有一个绣娘,倒是巧夺天工的一双手,什么东西只要拿起针线,便会信手拈来,栩栩如生,我为着留个念想,偷偷叫那绣娘绣了一幅,并不曾拿出来过,这就取了给你瞧瞧。”说罢吩咐了丫鬟,不多时,丫鬟捧出了一个红酸枝的首饰盒出来。 夫人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张素绢,只见上面绣着一个人像,沈老爷先看了一眼,道:“这绣娘当真好手艺,女儿以前的那副骇人模样,倒真如同就在眼前。” 我忙接过来那素绢来,果然不出所料,上面绣着的,正是刚才坐在钱公子腿上的女鬼的丑陋模样,分毫不差。 大小姐成了绝色美人,以前的模样却变成了厉鬼,在钱公子身边作祟,卧病在床的大小姐分明又活生生的,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我越想越糊涂,便答应沈老爷和沈夫人,要去龙神祠将事情禀告给龙神爷,就出来了。一路寻思着,那丑陋的女鬼若是大小姐的话,为何要将自家的夫婿钱公子弄成那个样子,也不知存在甚么因果。边想边走,绞尽脑汁,弄的我脑仁都疼了,也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到了龙神祠,将事情说与龙井听,龙井拿起一幅画,笑道:“原来如此……” 我忙问:“龙神爷原来早已洞察先机了不成?那个丑女鬼怪,不知是不是闹得家宅不宁的元凶。为何它长成了大小姐以前的模样?” 瓜片鸹噪道:‘丑八怪!丑八怪!自古丑人多作怪!” 龙井笑道:“这件事情,自然还得要问问当事的人,才能水落石出了。” 我只得说道:“龙神爷要怎么问?小姐闭口不言,那钱公子昏迷不醒,沈府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也不大好打听。” “他们问不出甚么来,咱们就去问问那个丑女鬼怪啊!”龙井笑道:“一口枯井,暗藏玄机,也不知道这次是个什么好故事。” “那,咱们要去枯井那边寻找那个鬼怪么?”我挠挠头:“那个鬼怪,生的当真丑的骇人,若是做人时便是这副面孔,想必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傻狍子今日倒是悲天悯人,”龙井若有所思的说:“一张皮囊,也牵扯出这许多故事来。” 我想了想,大着胆子问:“该不会,那魁歌小姐被那鬼怪纠缠住了,鬼怪变成了魁歌小姐,魁歌小姐自己反倒是被害的成了孤魂野鬼?” 龙井笑道:“你倒也会猜,你且等着,那沈家还要寻你呢!再寻你,你只带着这个去。”说着,把一幅美人图交到了我手中。 我低头一看,那个美人眼含秋水,面若桃李,倒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女,便问道:“敢问龙神爷,这个画的是哪个神仙?” 瓜片忙不甘寂寞的叫道:“心上人!心上人!” 龙井伸手抓住瓜片,作势要掰开瓜片的嘴,拉扯瓜片的舌头,吓得瓜片浑身颤抖,挣扎着连连求饶不已。 第96章:芙蓉不及美人妆 我只得劝了几句架,从龙井手中好说歹说的救下瓜片,瓜片惊魂未定,呼的一下,头也不回的飞出了龙神祠,龙井也不追,只欣赏着自己的画,我见龙井忙得很,便要卷起了画回家去了。 不料刚踏出了龙神祠,龙井又追了一句:“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你把那美人图,给那昏迷的姑爷瞧一瞧,准能管用。” 就这个图,竟有如此神通?我虽然心下起疑,但料想龙井总不会错的,便忙点头应下来,小心把画收在怀里,问道:“龙神爷此次不亲去了?” 龙井神神秘秘的笑道:“本神要把热闹留在最后才看。” 到了傍晚,眼看着日薄西山,暮色四合,将要掌灯了,点心铺子门口突然来了一辆清油小车,沈夫人慌慌张张的下来唤我:“龙神使者,烦请快快随着我跑一趟,我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请龙神使者过去帮着想想办法……” 我看沈夫人那样子,忙问道:“不知夫人家中又出了什么事?” 沈夫人急的眼圈儿都红了,道:“现下里,魁歌她发了疯,不知从哪里寻得了柴刀,要把奄奄一息的姑爷砍死呢!” “甚么!”我一下子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快走,快走!”沈夫人拉着我:“眼下虽然已经寻了家丁将她给按了下来,再晚一些,只怕魁歌她酿成了大祸!” 我忙托伙计哥哥与爹娘说一声,便急匆匆的上了清油小车往沈家去了。 沈家本来离得就不远,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屋里传来厉鬼一般的尖叫,沈夫人按着心口,急慌慌的把我带进去,进了门,但见魁歌小姐披头散发,一张俏脸毫无血色,正圆睁着乌漆漆的大眼,银牙紧咬着嘴唇,十指纤纤还抓着一把柴刀,身边围着一圈的家丁,可饶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硬是抢不走那魁歌小姐一个弱女子手中的柴刀。 魁歌小姐手上的骨节都挣的发白,见家丁还在试着抢夺,尖叫道:“让我砍死他!让我砍死他!你们都给我让开!” 一众家丁给那阵势吓得不轻,连声劝道:“小姐,您想开些,姑爷并不是离你而去,而是失足落在井里,现下里须得静养……” “你们给我放开!”魁歌小姐不依不饶的挣扎着:“今日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们若是还不放手,我就死给你们看!”说着将砍刀换了方向,直往自己白嫩嫩的脖颈里砍去! “小姐!”家丁们吓得肝胆俱裂,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魁歌小姐,万万不可啊!” “魁歌啊!”沈夫人见状,忙扑了过去:“你要是要自杀,娘也不活了!你便带着娘这把老骨头一起去了罢!” “你们不需多说,”魁歌小姐道:“现如今,可快快把他带出来,不得不来一个鱼死网破!” 沈老爷也从内堂里跑出来,慌慌张张的说:“女儿啊,他可是你的夫婿,你这辈子的天啊!你为何要如此,姑爷他已经成了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你又何必呢……” “你们怎么会懂得这么多!”魁歌小姐尖叫道:“现在我就要砍死他!” 沈老爷和沈夫人求助的看着我,道:“龙神使者,还请快快想想办法,这究竟是那般的冤孽哟……” 我想起来了龙井给的那副画,忙道:“龙神爷给了法宝,但要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拿出来,还请沈老爷沈夫人行个方便,且把小姐安稳住,我先去瞧瞧姑爷。” 沈老爷忙点头道:“姑爷仍是昏睡不醒,还在那间房里。” 魁歌小姐嚷道:“我也要去!放开我!” 家丁们哪里敢放手,生拉硬拽,把魁歌小姐按了下来。 我忙趁机在沈老爷带领下,进到那房里,果不其然,那钱公子面色如蜡,还在雕花大床上昏睡不醒。 沈老爷担忧的看了看钱公子,担忧的说:“那便有劳龙神使者做法了,倘若能救下我们沈家,我们定然重重酬神,以谢龙神爷慈悲为怀!” 我忙替龙井客套几句,沈老爷便退出去,关了门。 我走到沈公子旁边,只听一个公鸭似的嗓音嘶哑又怨毒的说道:“怎么,又是你?” 我抬头一看,那个丑陋的女鬼正壁虎似的将自己贴在床的大顶子上,死死的瞪着我:“你来多事,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我忙道:“我是龙神爷的跑腿儿梅菜,此番龙神爷也要相帮沈家,您还是不要再作祟了,不然龙神爷定然会……” “你把龙神爷也惊动了么?”那个丑陋女鬼一愣,随即恨恨的说:“管你什么事?为什么要来坏奴家好事?” 我只得说:“您把这沈府闹成这样,沈夫人便去求龙神爷护佑了,龙神爷是一方守护神灵,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你胡说,都是你们闲的没事,要来捣乱!”那个丑女鬼怪的鼻孔掀动了起来:“奴家就要这样作祟,你们管不着!” 我只得问道:“不知沈府与您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沈小姐和钱公子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那不是很好么!”那个丑女鬼怪咬牙道:“他们活该,活该!” 我想起来丑女鬼怪的容貌,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您这容貌,为何与小姐之前一模一样?您究竟是谁?” “我是谁,你也管不着!”丑女鬼怪怒道:“你以为你长着一个油光水滑的模样,就有资本理直气壮的笑话别人?我这容貌,与你何干?” “梅菜哪里笑话您了!”我一听,连连摆手:“我可没这个意思,现如今,您变作小姐的模样,小姐又变得那么美貌,个中的因果……” “个中的因果也与你无关!”丑女鬼怪从床上顺着床帏滑下来,瞪着我,道:“要不然,让你也尝尝厉害!” 我赶紧从怀里把龙井画的美人图拿出来,哗啦一下子展开,连声道:“您莫要着忙,这个图是龙神爷托我拿过来的!” 第97章:卿须怜我尚无家 那个丑女一见那图,登时愣住了,转而瞪起了眼睛:“你把这美人图拿出来,只为了映衬奴家的粗丑么?你一个小丫头,倒是好毒的心思!”便端详着那个美人,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我只当这幅画是能再钱公子身上一施展,便能将作祟的丑女鬼怪收服的,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全然没想到龙井给的宝贝竟然变本加厉的激怒了丑女鬼怪,也不禁傻了眼,急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梅菜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有几个意思?”丑女鬼怪呲牙咧嘴的冲着我嚷道:“当着矬子不说矮话,你分明是以画讥讽,来嘲笑奴家的容颜吧!” “龙神爷把这副画拿出来,一定有深意的!”我只好辩白着:“那啥,姑娘,您仔细看看,也许这幅画,还有旁的玄机……” “仔细看看………”那丑女鬼怪两只爪子按着自己的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你就是想要奴家自惭形秽的么?” “不不不,您稍安勿躁……”我连连摆手,只觉得说多说错,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甚么好,十分慌乱。 “你是说,奴家不仅没有画上的女子美貌,比画上的粗丑,还不及画上的女子柔情似水,比画上暴躁,是个母夜叉,对是不对!”丑女鬼怪显然敏感又爱猜疑,呲牙咧嘴的露出了一嘴歪斜的黄牙来。 但是现下里说什么也毫无效果,那个丑女鬼怪似乎被我惹的怒发冲冠,暴怒的逼近我,乱蓬蓬的头发直竖了起来,嘴里也喷吐出青白色的鬼火,直冲着我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你也是想来看奴家笑话的罢?看奴家不把你的眼珠子抠下来!” 眼看着那丑女鬼怪就要抓过来,我不禁心想,这龙井,难不成是要戏耍于我的,可是他明明说,要给那钱公子看的……完了完了,我命又一次要休矣…… 女鬼终于带着一股腥风冲我扑过来,我赶忙闭上眼睛等死,可是迟迟没觉着自己被抓了哪里,大着胆子半睁开一只眼睛,却吃了一惊,只见那丑女鬼怪不见了,对面正站着一个脱俗的美人。 那个美人正望着自己的手,似乎十分茫然,咦,刚才的丑女鬼怪去哪里了?我低头一看手中的画,但见画里面的美人,竟然变作了刚才的丑女鬼怪! 眼前的仙女与画中美人换了一个个儿,难不成当真是龙井收妖的法宝?我丈二金刚摸不得头脑,只得大着胆子问:“您……您是画中的仙女吗?难道是您从画中出来,救了我不成?” 那个美人儿皱起了蛾眉,怒道:“你这个死丫头,说些甚么怪话,奴家问你,为何刚才你用那画一挡,奴家便好像换了一身衣裳似的?” 就连这声音也如同黄莺出谷,清脆婉转。 那女子似乎也被自己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又见到了我手中画,奇道:“怎生,怎生你的画像,变成了这副狰狞模样?” 我一下子愣住了:“难不成,您是刚才的那个丑……不,那个小姐?” 那个美人儿似乎也满脸困惑,也没心思理我,自从怀里摸索了摸索,竟摸索出一面小铜镜来,只见她照了照,登时对镜中身影大吃一惊,芊芊素手抚摸着绝美容颜:“这……这个是谁……奴家怎地会换了容颜?” “要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妨先说说,你究竟为何会与那魁歌小姐换了一幅容颜的?”身后又是懒洋洋拖着长音的声音,看都不用看,肯定是龙井来了! 我一回头,龙井笑道:“还好有傻狍子先行,好歹把你的模样遮挡住,不然本神也怕将隔夜饭吐出来,这边叫做未雨绸缪,嚯嚯嚯……” 原来龙井自己都不想看那丑陋面容么?不过龙井这话说的未免太伤人心,我偷眼看了一眼那个女子,那变了一副面孔的女鬼见了龙井。浑身一颤,跪倒了下来,俯身说道:“龙神爷开恩,奴家并非有意作祟害人……” 这龙井,果然是要看最后的热闹,就最后出现,可怜我梅菜险些给女鬼抠出眼珠子来。 瓜片也不记仇的跟随着龙井来了,连声叫唤着:“偷天换日,偷天换日!” “瞒天过海也不错。”龙井一本正经的点头道:“鸟也该多读些书,叫嚷起来有趣味。”又面对那女鬼道:“怎地,不是有意的?莫非你还有苦衷么?”龙井饶有兴趣的说道:“大可说来听听,你跟这沈府,是个什么样子的渊源?在后园那口枯井里闹事的,也是你吧?” “奴家不是有意作祟!”那丑女鬼怪连连摆手:“奴家死了这么些年,可不曾诚心害过谁,不过是偶尔为着往事,时时自怨自艾,有些个苦恼罢了……”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瓜片又耐不住寂寞,嚷起诗句来。 “人鬼殊途,你这样子留恋人间,想必也有甚么原因罢?”龙井笑道:“为何偏偏要与这沈家纠缠不休?” “这个,其实并不是为着沈家,”那女鬼一下子浮现出一股羞涩的神情来:“别看奴家那副模样,奴家当年也为薄情郎所负,才投井死了,可是实在死不瞑目,也无人祭奠,便怨气冲天的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当时这里荒凉,尚不曾建立宅邸,奴家一直安分守己,不过是偶尔心中烦闷啼哭,不慎给人瞧见了,才给沈家添了点麻烦而已。”那女鬼偷眼看着龙井,小心翼翼的说道。 “哦?你死的倒也可怜,不过,你为何与那沈家小姐换了容颜?”龙井摸摸下巴,皱眉道:“人与鬼更换面孔,这可得下好大一番功夫哪!你也不怕麻烦……” “奴家,奴家也不过是气不过罢了,横竖奴家整日里无事可做,也闲得发慌,还不如做些痛快的事,”那女鬼眨巴着眼睛,振振有词的说道。 第98章:此情只待成追忆 “换了面孔,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龙井笑道:“人都死了,还想着要美貌,拿来作甚?” 那女鬼忙道:“龙神爷误会了,倒不算是奴家要抢她的模样,要说抢,奴家还不稀罕呢!奴家只是觉着,那魁歌小姐,仗着父母的家底,过的那么舒服,还有一副好容颜,奴家怎生看着,怎生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她生下来,甚么都有,奴家只能做个孤苦无依的女鬼?奴家每次瞧见给侍女们众星捧月的魁歌,越发觉得气闷,才偷偷哭泣……” “这么说魁歌小姐本来生的便是现在的容颜,以前丑陋,是你出于嫉妒,附身在她身上作祟闹成的?”龙井皱眉道:“恨人有笑人无,这女人,为何总要做些个匪夷所思的事情?” “龙神爷怎么会知道,这容颜对一个女子的意义,简直胜过生命!”那女鬼悲戚戚的说道:“只要有了好皮相,男子必然争先恐后的讨好,也能赚的一片真心,可是奴家却生就那副模样,好不容易寻得郎君,竟然是骗奴家祖产,又将奴家逐出家门,孤苦无依而死,若是奴家有一副好面目,何至于此?” 龙井笑道:“就算你再委屈,那也只能怪时运不济,不曾托生到好皮囊,你也不能怪到魁歌小姐身上,这件事情,根本与她无关啊!” “她得到的太多了!”那个女鬼气咻咻的说道:“奴家看不过眼,一定得让她也尝尝没有男人要的滋味!” 我心下想道,这魁歌小姐未免也太倒霉了,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冤枉许多。 龙井忍着笑,道:“这个理由,要说是牵强,也着实牵强的可笑。” “龙神爷,这哪里有甚么牵强的,”那个女鬼争辩道:“龙神爷不大明白女人心呢!” “本神不是女人,怎么会懂得,”龙井笑道,转而戏谑的瞧着我道:“傻狍子不是女人么,你可懂得?” 我忙说:“这嫉妒之情么,说出来也很是要命,梅菜也时常看见烟雨阁的姐儿们为着些鸡毛蒜皮的争宠之事,出于嫉妒,闹个不可干休哪!” 龙井点点头,看了看那个昏迷不醒的钱公子,道:“可是为何,现下里你又把魁歌小姐的面孔与自己的丑模样换了回来?莫非你也良心发现,不忍心那魁歌小姐就找不到女婿了?” “龙神爷有所不知,说起来,还是为着这个男子。”那女鬼指着躺在床上的钱公子:“他也算个罪魁祸首。” “哦?”龙井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女鬼咬牙切齿的指着钱公子道:“他,他也是一个负心薄情郎!” “是么?”龙井坐下自倒了茶喝,笑道:“你又是怎生知晓的?” “这个么,奴家早便知晓。”那女鬼脸色突然一阵红:“其实魁歌小姐早便相中了他,千挑万选的择婿不过也是幌子,实际上在魁歌小姐心里,早就非他不可了!” 我忍不住问:“魁歌小姐不是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的那副容颜么?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生相中钱公子的?” “你知道甚么!”那女鬼瞪了我一眼:“你不知道戴上头纱,坐在青油马车里,也可以出去游玩儿么!就是那好死不死的钱公子,充甚么好汉,扶了那魁歌小姐一把,魁歌小姐又不曾见过甚么男人,一下子便神魂颠倒,非君不嫁了。” 龙井察言观色,奸狡的笑道:“只怕不止那魁歌小姐动了心,被人所负的你,也真正动心了吧?” 那女鬼低了头,红了连,自顾绞弄着衣角不出声了。 龙井接着问道:“若是钱公子当真与这魁歌小姐成亲,大概你要更嫉妒吧?怎地倒将面孔换回去,成就小夫妻一个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呢?” “奴家,奴家一时糊涂,只盼着钱公子好,才一咬牙,盼钱公子娶一个美娇娘,毕竟奴家那容貌,实实在在也见不得人,奴家不过是不希望钱公子看着奴家的面孔追悔终生罢了。”那女鬼道:“只不过白便宜了那魁歌,竟足足要齐全了奴家梦寐以求的几样东西!” “原来如此啊,这钱公子,可不也算交了好运么!”龙井笑道:“你既然是瞧着那魁歌小姐即将嫁人,不忍心再用自己的丑脸拖累人家,一时心软,做做好事,也算是还残留下点良知。不过负心薄情郎又从何说起?难不成小夫妻情投意合,你也要吃干醋,觉着那钱公子负了你不成?” “奴家并没有龙神爷说的那样小肚鸡肠,”那女鬼忙道:“是因为,这钱公子虽说道貌岸然,可是却白白辜负了奴家待他的一片真心!” “本神又叫你弄糊涂了,”龙井皱起了英挺的眉毛,道:“你不是甘心让他过上好日子么?” “那不是,只为了奴家看走了眼!”那女子狠狠的盯着那钱公子:“龙神爷不知道,这钱公子入赘之前,早就与沈家的家丁打点了好处,偷眼瞧到了奴家以前加在魁歌身上的面貌,吓的几乎半死,若不是为着钱财,怎么会甘心入赘!” “哦,说来说去,你生气,不过是因为钱公子为了钱财,不是为了情,”龙井道:“世事如此,你未免也太多事了吧?人家娶的又不是你,何故多管闲事?” “这还不算完!”那女子气愤的说道:“何况,钱公子本身,不仅以貌取人,在外面已经有了旁的红颜知己,本来已经谈婚论嫁,偏偏遇上这样天上掉馅饼的招赘好事,这才答应下来,可是,却与那红颜知己藕断丝连,龙神爷都猜不出他对那外面的女人说的话,多么绝情!口口声声说,入了赘,也不过是为了给那女子一个好的生活,日后手中有了钱财,自然可以让那个女子金屋藏娇,暂时先做一个外室,待沈老爷沈夫人过世,得了家产,再将那外室扶正,将丑女赶出家门……” “本神猜到了一点,”龙井咂舌道:“难不成,与你前世里的经历,如出一辙?” 第99章:改头换面新开始 “正是!”那女子咬牙切齿说道:“这样的薄情郎,奴家不可能任他逍遥!” “哎呀呀,这样苦苦追逐情郎,倒是也怪不容易的。”龙井叹道:“就算如此,人鬼之间,也是不容越界的,你这样可算是作祟人间,算得上大罪呢!” 那女子忙道:“龙神爷,奴家原也不过是生气这薄情郎君心肠狠毒,那魁歌虽然被奴家作祟,可奴家好歹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无论如何,也不想这钱公子得手,害的她与奴家一个下场!” “说来说去,你倒还肯为哪魁歌小姐着想。”龙井笑道:“又是因爱生恨,又是因恨生爱,本神都替你累得慌。” 虽然这个女鬼偏激又绝对,自私又善妒,可是想不到竟然还真对魁歌小姐有一点感情了,到头来也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那女鬼听龙井这么说,也不吱声了,虽然一直嘴硬说多么恨魁歌小姐,还是露出本来面目,想必还是有一颗有点扭曲了的好心。 龙井接着问:“你怕这钱公子当真伤害了魁歌小姐,这才把他引到井里去摔的不死不活?” 那女鬼忙道:“啊呀,龙神爷这可不是误会奴家了么!这件事情上,奴家虽说恨的牙根痒痒,可是究竟也不敢害人,若是给冥界的大人知道了,将奴家打下地狱受罚,奴家哪里吃得消!” 龙井道:“那你快快说来,那钱公子落井,与魁歌小姐发疯,又是何因由?” 那女鬼忙道:“实不相瞒,那钱公子自外面鬼混回来,外面的女人可能是故意的,在钱公子发髻之中插了一枝珠花,以耀武扬威,给魁歌小姐瞧,魁歌小姐见了,又气又恼,但是正房之内,若是吵将起来,定然给丫鬟仆妇们听见,魁歌小姐爱面子,便挑了后园这清静地方,要问个清楚明白,正便约在奴家那口井边上。 偏偏钱公子一见给人拆穿,先是百般抵赖,魁歌小姐往他身上搜罗,居然还找到了梅花信笺的情信,赫然女子笔迹,钱公子眼看着证据确凿,只得从实招来,魁歌小姐自小虽然给奴家害成了丑八怪,可究竟是尊贵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个,直把信丢到钱公子脸上,大怒着说要解除了婚事,钱公子吓的不轻,荣华富贵还系在这魁歌小姐身上,到嘴的肥肉又怎能眼睁睁看着飞走? 结果两个人一拉扯,也不知怎地,那钱公子踩上了一脚湿泥,便滑到了井里。魁歌小姐自然着了忙,可是怎生呼喊,那钱公子怎生不应,魁歌小姐自是只觉得钱公子已然死了,吓得手足无措,回到房中,又只怕惹出命案,要连累父母,竟把事情闭口不言,憋在了心里。 结果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流言蜚语不绝,眼瞧着沈老爷沈夫人个个急出了病来,魁歌小姐又是害怕,又是后悔,也着实受不了良心谴责,这才上吊自杀,把事情越闹越大。” 龙井道:“那钱公子躺在井里几天不死,倒也命大,还是说,你从中添了什么小花样儿?” 那女子讪讪的笑着,说:“什么都瞒不过龙神爷,正是奴家在井下照料了那钱公子几日,他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奴家也不愿意自己个儿的枯井多一个薄情郎作伴。” “要说多管闲事,你与傻狍子比起来,都不遑多让。”龙井笑道:“这么说,引人下井的,也是你啦?” 那女子不好意思的说:“是奴家丢了脏东西在井边,这才引人清理,又在井边敲打出声音,钱公子便给人发觉救下了。” “哦……“龙井笑道:”这才是真相大白,魁歌小姐发疯砍人的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看来龙神爷又早明白了,只可惜梅菜我还是有点疑惑:“魁歌小姐可是怕钱公子一醒,要把事情和盘托出,才要……杀人灭口?可是若她杀了人,不也是一样是个死罪?” 那女子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少不得有多嘴多舌的将钱公子找到的事情告诉了魁歌小姐,所以魁歌小姐怕钱公子醒了过来,将事情全说出来,自己成了杀人犯还是轻的,可是为着外面的女人闹成这样,沈家的脸面可是全数没了。” “你是为着嫉妒,她是为着虚荣,”龙井不住的摇头:“这女人啊,当真作怪,可不论美丑,甚么自古丑人多作怪,根本不对,原应该是自顾女人多作怪才是!” 那女子道:“龙神爷说的有理,女人惯常便就这样,为得着为不着的,也就成了心病。奴家刚才便说了,魁歌小姐别的也便不重视,唯独这个面子,是她心内的重中之重,前日里为着这事情要投缳自尽,还是奴家赶了一只野猫,才救下她来,这次听说钱公子不曾死透,心下一横,就算豁出命去不要,也不愿倒插门女婿养外室的事情泄露出去。” 原来救下魁歌小姐的,也是这个女鬼,怪道男人不懂女人,连我也不懂这个女鬼的心思,明明的嫉妒的不行,要作祟换了容貌,可遇见了大事,还是会出手相救。 龙井笑道:“罢了,本神见这钱公子给你照料的倒不错,竟然大难不死,这样子失魂落魄的,到也可惜,要多管闲事,便一起多管闲事罢!” 那女子忙问:“不知龙神爷要怎生管这件闲事?” 龙井笑道:“不该想起的前尘往事,若是一片空白,倒更好些。” 那女子忙道:“还是龙神爷英明!”这女子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容貌也变成了画中女子的美貌,忙又问道:“龙神爷,只不知龙神爷何故将奴家的丑态收入了画中,换成这副模样样,究不知道龙神爷究竟是要奴家……” “你啊,丑的着实举世无双,本神寻思着,收下了,保不定哪天辟邪时能派上用场呢!这个美女的皮囊,便送给你罢,免得你那副尊容,四处跑去吓人。” 第100章:酒后真言成谣言 那女子一听,自己也变作了真正的美人模样,不由欣喜若狂,跪拜道:“多谢龙神爷开恩,给奴家一个新面孔,奴家今后定然痛改前非,再也不胡乱作祟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龙井笑道:“不过,该管的闲事,管管便管管,倘若积攒下来,也算不少功德,说不定,他日你也能托生一个美貌的大户人家小姐呢!” “多谢龙神爷吉言,奴家定然不辱使命!”说着那女鬼爱惜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孔,行礼道别,满心欢喜的去了。 原来龙井画出这副美人图,也是想给那丑女鬼怪一个梦寐以求的好模样么?嘴上虽然笑话人家生得丑,原来倒早有了同情之心。 “龙神爷,这个女鬼这样子,又作祟,又救命的,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我问道。 “这个嘛,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龙井还要说甚么,突然钱公子微微一动,“哎呦”了一声,龙井把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忽然不见了。 我忙出门喊了人来,给钱公子灌下了些水,钱公子这才睁开眼睛,悠悠醒转,但是目光涣散,好像不记得甚么了,而那魁歌小姐闹腾的累了,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再醒过来,再也不曾提过关于姑爷出意外的事情。 沈老爷和沈夫人又是悲又是喜,连声吩咐下去,虽说往事扑朔迷离,但既然眼下好了,就谁也不许再提起那些来,沈家还要重重酬谢我,我哪里敢要,忙婉言推辞了,但是沈夫人牢牢记着龙神爷的好处,大大摆了祭祀,还将龙神祠重新整修一番,弄得越发气派了。 只见龙神祠门口立起了一对石兽,里面粉刷一新,连庭院里的方砖也重新铺过,大殿之内的陈设更是添了许多,龙井的神像也给贴了一层金,直布置的金碧辉煌,这下子龙神祠的灵验名声越传越远,香火瞬时也兴盛了一多半。 我再往龙神祠送供奉,眼见着瓜片与龙井俱吃的红光满面,沾沾自喜。 我忙道:“沈家老爷和夫人托梅菜问问,龙神爷对这装潢可还满意?” 龙井笑道:“马马虎虎,倒也还过得去,人世间自然不能与本神的家乡相比,不过贵在本神知道什么是知足常乐。” 我连连点头,瓜片嚷道:“善有善报,闲事管的也算好报!” 我忙道:“龙神爷这下子香火鼎盛,看来又是吃喝不愁了。” 龙井抬眼瞧我一下,道:“傻狍子,你说这话,难不成是觉着本神受用香火,你便趁机偷懒,不来送供奉不成?” 我一听,连连摆手:“龙神爷可误会了梅菜,梅菜断断不敢!” “嚯嚯嚯……”龙井笑道:“谅你这傻狍子也离不开本神。” 事情全数解决,我从街坊四邻口中,听说两口子继续温馨和美的过起了安生日子,再没听说有什么异事,而魁歌小姐也出来与那钱公子游玩儿,偶尔有偷眼见到小姐模样的,四下里宣扬着:“都说沈家大小姐丑的骇人,可是咱亲眼瞧见,那可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定是有心怀嫉妒的,诚心往沈大小姐身上泼脏水罢!” 也有人附和道:“而且呀,据说姑爷上次没了踪影,也是失足落入了井里,何来抛弃一说?这人们以讹传讹,当真是白费口舌。” 满城风雨平息了下来,想必魁歌小姐终于过上了她该过的安生日子,只是那钱公子不知是否真心悔改了,倒白白占了许多便宜事。 瓣儿这几日闲来无事,四处里闲逛,这日见我正在街上买芝麻,遂过来抓了一把搁在嘴里嚼着,道:“嗯,也不是太香,放着灌枕头芯子还差不多。” 那卖芝麻的倒笑了:“这位姑娘,可是睡了那芝麻的枕头,早起不用打头油了?倒不若去灌些红花油,许连胭脂也省下了。” 瓣儿一听,冷哼道:“你这小货郎,竟也讥讽起人来了,姑娘使得东西,饶是随便拿出一样,也是你见也没见过的,只当人人跟你一样眼皮子浅。” 那卖芝麻的一听,倒也肃然起敬:“想来是小的走了眼,竟未曾看出姑娘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不知道姑娘现下里在哪个宅子做事?” 瓣儿啐道:“做事?姑娘难道只能是个做事的,不能做个掌事的?哼,姑娘现下也算得一个龙游浅滩,等过些时候,难保不会成了哪个大宅门的太太,或是封个夫人。” 卖芝麻的听的一愣一愣的,盯着瓣儿,似是难以理解瓣儿说的是啥,我忙打破僵局,问道:“对了,瓣儿姐姐前些日子说起来那沈家的事情,不是最灵通的么!比谁知晓的都早,定然瓣儿姐姐有瓣儿姐姐的本事。” 瓣儿一听,越发的神气活现起来:“那可不是么!姐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一个小蛾子扑灯火,是姐姐瞧不见的?不过,既然这消息多多少少,有些个不虚不实,跟真事有所出入,也就不提了,怪只怪这消息来路,害的姐姐传话,也丢了脸面,再见到那传话的,定然不好相干。” 我忙问:“不知道是哪一个,胆大包天,怎地连瓣儿姐姐也骗?” 瓣儿啐道:“还不是那沈家的表亲刘少爷,那日里在烟雨阁喝多了酒,见你瓣儿姐姐人才出众,非要调戏,瓣儿姐姐哪里瞧得上那寄人篱下的破落户,谁知那刘少爷喝多了不让走,说有奇闻与我听,姐姐只当这表亲难道还有虚言,谁知道也给他戏耍了,下次看瓣儿姐姐怎生报这个仇!” “怎地,这话是从刘少爷口里传出来的?”我心里一转,忙问:“刘少爷怎生血口喷人,又是冤枉沈小姐生得丑,又是冤枉那姑爷抛弃了小姐?” “谁知道那天杀的是为何,定然是想趁机多捏造些个话,好多与姐姐待一待,便胡乱秃噜,说来讨姐姐的欢心,不过,他……” 第101章:驾鹤西去何复还 瓣儿还未说完,鸾儿不知何时来了,在我身后插嘴道:“瓣儿,你可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了?那日刘少爷分明是与我们姑娘把酒言欢,你非要坐在那里不走,这才等到那刘少爷醉了,把那沈大小姐的旧事,还有无意间撞到了钱公子私会有情人的事情,外加自己的猜测全说了出来,你倒是当成了巧宗,满下里瞎说。” “谁说的,那刘少爷还不是为着我去的,你别往自己家姑娘脸上贴金了!”瓣儿气咻咻的争论道:“你生的差,没人怜惜,只道人人同你一样么?” 鸾儿不怒反笑:“我倒是感谢老天,没让我生成一幅你那样的面孔。” “我这样的面孔,就你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又哪里能配得上!”瓣儿一掀鼻孔:“好说歹说,你也脱不开一个嫉妒!” “我嫉妒,我嫉妒!”鸾儿瞧着连卖芝麻的都是一幅看笑话的神情,也打住了嘴,自拉着我回去,瓣儿犹是一幅胜利的模样:“呸,想跟姐姐来争嘴,你还早了一百年!” 四下里的摊贩听说,全笑了。瓣儿只当他们在笑话鸾儿,不由更加得意非凡:“哼,自不量力,当真可笑。” 我随着鸾儿走出去老远,还能听到那些笑声,分外的刺耳。 女人的容貌,是十分重要的,果然是不争的事实。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恩客们大多身份尊贵,不事劳作,是以身体愈发的不思饮食,这个时节若是不加以滋补,只怕会苦夏消瘦许多。 爹便开始着手制作秘制老卤鸭了。 选肥嫩的壮年鸭子,宰杀了拔光毛,清理内脏,掏空了鸭腔清洗干净,再把能吃的部位伴着香料塞进去。 香料若是散乱,吃进嘴里反而不是味道,是以将花椒,桂皮,香叶等放入纱布缝制的香料袋子,不仅出味道,更是取出之后不留痕迹。 整只鸭子时下松垮垮的,不像样子,为了保证鸭子肉质紧致,形状漂亮,须得以蒲苇的细纫长叶子捆扎结实,方能整个儿泡到老卤水之中,待鸭子在黑漆漆的老卤水之中吸足了味道,即可下锅蒸煮。 鸭子下锅,总要竖着丢下去,挤在一起,方能保持鸭子的身形不松散,高汤卤汁水调配好,没过那些“站着”的鸭子,再将鸭子压紧实,以适当的火候焖煮至软烂,即可出锅。 此时的鸭子吸饱了卤汁水,周身沾染上酱色,通体油亮亮的,卤香扑鼻,筷子戳进去,即可感觉出肉已然软烂,扒下一块肉来,脆嫩爽滑,入嘴一咬,立时便能溅出鲜美的汁液,已然是一道上佳的美味。 还有食客喜爱外焦里嫩的风味,那将鸭子再下油一炸,将鸭子的皮炸的焦脆,收紧了皮肉,吃紧去外酥里嫩,皮焦骨烂,更是一道鲜美丰厚的风味。 就连吃剩下的鸭子骨架丢入紫砂锅里熬汤,熬成白色,撒细盐葱花,点香油出锅,也是一道原汤化原食的配套好汤汁。再配上芝麻薄饼,更是一绝。 这日里我拎着食盒小心翼翼的往烟雨阁送秘制卤水鸭,正瞧见一个公子推开了烟雨阁的一个雕花木门,失魂落魄的跑了出来,险些把我撞倒了,眼见着那公子跑远了,后面一个小童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少爷,等等我,等等我啊!”一路追过去。 瞧着那背影,倒像是山货铺子的公子江公子,家中的山货铺子开了不少分号,但全然是江老爷一手打点,据说这江公子自小娇生惯养,不曾吃过一丝苦处,而现下长大了更是好逸恶劳,只说他爹挣下的钱三辈子也花不完,何必去劳神费心,交与大掌柜也便是了,得了闲,还是在烟雨阁游玩来的舒服。 我回头一望,雕花木门是桃花姑娘的屋子,桃花姑娘的丫鬟小蝶正出来,瞧见我的样子,忙道:“梅菜,你可吃了一吓么?姐姐说与你,你也莫要生气,原怪不得那江公子的,你不知道,那个小童是来报丧的,江公子的父亲江老爷才刚刚过世了。” “山货铺子里的江老爷?”我忙道:“这,这可也太突然了!江老爷梅菜也见过,不过五十上下,瞧着精神得很,前几日梅菜还去买山参,还见江老爷精神抖擞的在称银子,怎会这么突然就过世了?” “唉,你不知道,”小蝶道:“去的委实也太快,江公子本也不信,只道那小童儿造谣,要剥了小童儿的皮呢!谁知道小童儿哭哭啼啼的说,是江老爷亲自去蹬着梯子自密室里的珍贵药材格子上取千年灵芝来送礼,谁知道梯子倒了,江老爷身边没人,一脑袋磕到地上,便驾鹤西去了。” “这……”我还是难以置信,江老爷虽说谈不上体壮如牛,可究竟是一幅身强体健的样子,从梯子上摔下来,就会丧命?梅菜我小时候贪玩,不知从秋千架上跌下来多少次,还不是晕完了继续活蹦乱跳的! 小蝶叹口气:“不怪你不信,可是赶巧了,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道五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没法子。” 我叹口气:“知道世事无常,没想到世事无常成这样。”虽说江公子是个好吃懒做,不问世事的,江老爷倒是颇为照顾街坊,紫玉钗街修路,他们家附近的小铺子掏不出银钱,他竟也大大方方的一手包揽,在紫玉钗街上是极响亮的名头,乐善好施又慷慨豪爽,没有不念他的好,不说他仁义的,谁知道偏偏好人不长命,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着实教人扼腕叹息。 可是,虽说我知晓世事无常,没想到世事无常的还在后面。 那就是,江老爷停灵了三天后,竟然死而复生,将要下葬的时候,自棺材里抓挠的滋滋作响,家人疑惧的打开棺材,不想本来早就驾鹤西去的江老爷居然自棺材之中坐了起来,张嘴就是一句:“可憋闷死我了……” 第102章:夜来幽梦忽还乡 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紫玉钗街,大家纷纷传说:“都说那江老爷做好事积了阴德,给阎王爷许了三十年阳寿呢!” “是么!这倒也当真是江老爷应得的,本便是个活菩萨。多活一百年也受得起!” “当时棺材作响,大家伙吓的只当是诈了尸,吓的一个个的脸色都青白了,又是请了送葬念经文的道士胡乱敲打,又是贴符咒的,还多亏了江公子,别看平日不声不响,那会子倒是临危不惧,硬生生将早已钉死了的棺材打开,这才救出了那江老爷。” “别说,江公子还当真是靠得住的,几个人有这个胆子!” “虎父无犬子,也是江家有这个福泽。” 我听说了,也喜不自胜,忙跑跳去了山货铺子看真假,江老爷但凡不是病的起不来床,就一定在铺子里与大掌柜忙活,把买卖看的比什么都要紧。 果然,在山货铺子里精神抖擞打理货物的,不是江老爷是谁!但见江老爷矮墩墩的身形,正穿梭在高高的店堂后面,忙着摆弄新近的货物,早有不少来看热闹的,连声问道:“江老爷,敢问您可当真去那地府里走了一圈?” “哪,也算是吧!”江老爷笑咪咪的答道:“也算死过一回的人了,棺材里的滋味,可不大好受!” 这话一出口,大家更是群情激昂:“不知道瞧见了孟婆没有?走没走过奈何桥?” 江老爷抓挠着半秃的脑袋,道:“这个,我也记不得了,不过是自梯子上摔下来,眼前一黑,什么也记不起,后来只觉着憋闷,便醒转过来,不料已然在那棺材之中睡了三天,当真是险中之险,再晚一点,我就当真入土为安啦,哈哈哈哈……” 大家一听,忙问:“当真就如此简单么?我们可听说,是阎王爷给了江老爷延年续命呢!” “阎王爷哪里有那个闲工夫,亲自给我一个小老头儿续命?”江老爷乐呵呵的说:“只怕是那一下子,不过是把我摔的晕了,这才闹成了这样的惨事,这真是,古往今来,假死的不在少数,可是哪有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亲眼见到了阎罗王?” 大家一听,只说那传言误人,失了兴趣,也便慢慢的散开了,可是我想,肯定也是江老爷自己行善积德,独善其身,才能有这样死而复生的机缘。 看着江老爷当真没事,我也放了心,便要回去,突然给一只手拉住了,直唬了我一大跳,回身一看,却是江公子。 我忙打了招呼行了礼:“原来是江公子,恭喜江公子,江老爷这样矍铄,可当真是老天开恩!” 不料江公子不但没有额手称庆,反而是满面愁容,一张白皙俊秀的脸面眉头紧缩,倒像是满怀心事:“梅菜,本公子有事,想求龙神爷护佑。” 我忙问:“江公子脸色不好看,这是怎地了,出了何事?” 江公子四下里望了望,不由分说,道:“你随着本公子,到清静的地方来,本公子有要事相商。”说着便拉着我往紫玉钗街最热闹的茶馆吉顺轩去了。 我心下起疑,只得随着去了。 吉顺轩先下里高朋满座,说书先生小诸葛正在台子上口沫横飞的讲着那些古今传奇:“那妲己原是一条修行千年的九尾狐狸,法力高深,不容小觑……” 江公子将我按在茶座上,伸手叫了茶点,我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忙问:“江公子,你说要找一个清净地方,为何是这热闹茶馆?” 江公子低声道:“你不知道,越清静,反倒越容易给人听了去,这里人声鼎沸,谁也注意不得咱们说了什么,这叫做大隐隐于市。” 又是一句难懂的话,我只知道穿针引线,也不大明白什么大引小引的,碍于面子,我只得点头称是,假装很是明白。 江公子见小二奉上茶点,不等小二开口,忙不耐烦的挥动扇子将小二赶开,小二知情识趣,忙拿起脚去小诸葛附近听书去了。 我忙问:“江公子,究竟有何要事,要如此机密,怕给人听了去?” 江公子先是愣了愣,随即急急忙忙的喝了一口热茶,道:“梅菜,你做龙神使者也有些时候,怪力乱神的事情,可遇见过?” 我眨眨眼睛,道:“自然,梅菜跟随龙神爷跑腿,也颇见识过些异事,莫非江公子也……” “本公子只是怕,事情太怪,说了你不信。”江公子急忙说道:“事情只说与你一个人知道,除了龙神爷面前,你可万万要替本公子保守秘密!” 我心下起疑,事情跟死而复生的江老爷有关,忙问:“不知公子为何事所恼?” 江公子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家父下葬前一日,本公子做了一个怪梦。” 我一听下葬二字,心里明白,此事果然发生在江老爷身上,便凝神继续往下听,周遭的嘈杂似乎也不觉得了:“不知道江公子梦见了什么?” 江公子继续说:“守灵的夜晚,本不该睡的,可是那晚本公子烧了纸,给烟雾熏的头痛,加上连日啼哭,悲伤过度,也便睡过去了,就这样,昏昏沉沉,便在梦里梦到了家父。”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当时江公子失去父亲,何等的伤悲。”我忙道。 “不,梦中的父亲,全无往日的模样……”江公子仿佛心有余悸一样按着心口,道:“父亲跟本公子,似乎远远的隔着一道迷雾,看得见,却摸不着,本公子急急的想要过去寻找父亲,不想,父亲却在那里远远的摆手,叫本公子只需听他的吩咐,招办就是了,你再猜不出来,梦中的父亲要本公子做些什么……” 我忙给沈公子斟上热茶,边问道:“不知梦中的沈老爷有何遗愿要托付个江公子完成?” 江公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方道:“家父要本公子,即刻便砍掉他的头,供奉在他自己的灵前。” 第103章:死不瞑目愿未圆 “甚么……”我一时愣住了,完全没顾及到,江公子面前的茶杯已然被我斟满,琥珀色的茶水已然溢了出来。 江公子也心不在焉,直到给顺着桌面流淌下来的茶水烫了一下,才吃了一惊,豁然站起身来,我这才如梦方醒,发觉自己手潮没了准头,忙急着把茶水往外推,连声道:“江公子见谅,梅菜并非有意,只不过这梦……” 江公子倒没有半分责怪我的意思,只是掸了掸沾湿了的袖子,忧心忡忡的说:“可不是,连堂堂的龙神使者都觉着奇怪么!” 我狼狈的点点头,小二听见响动,早跑了来擦干净了桌子,问道:“客官可烫着了?” 江公子摇摇头:“不碍事,你去吧。”小二得了令,这才退开。 我忙问:“这个梦,确实诡异无比,联系起这江老爷死而复生的事情,更是奇怪,在梦中,江老爷可说了什么原因不曾?” 江公子道:“在梦里,本公子尚算得清醒,心里明白爹已然是没了,便问道:爹,这是何故,哪有人用自己头颅祭祀自己的? 家父只是不住的摇头,悲叹道:你哪里知晓,这件事情十万火急,你可速速去办,晚了,可便来不及了。 本公子还想再问,只听远处传来鸡啼声,也便醒了过来,一睁眼,天色果然已经发白。本公子心下自然是疑虑重重,可是单单为着一个梦,便对家父的尸体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这话传出去,可怎么的了,莫说其他人会阻拦,连本公子自己也下不去那个手。” 我忙道:“公子说的很是,一个梦境再诡异,毕竟是无凭无据,当不得真的,公子自然会有顾虑,不过幸好公子没有听信噩梦里的话语,不然,白白搭上了江老爷这死里逃生出来的性命。” “你也觉着家父是死里逃生?”江公子忧心忡忡的说:“本公子只担心,现在的家父,还是一个人吗。” “此话怎讲?”我给江公子说的愣了:“江老爷活生生的在铺子里打点买卖,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江公子犹豫再三,才吐出两个字:“僵尸。” “你是说,僵尸……”我困惑的问:“公子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江公子压低了声音,道:“家父当时自梯子上跌下,本公子即刻回家,回春堂的黄大夫早出来了,直摇头说没救了,脉都没有了,只能算是死的没有痛苦,叫本公子节哀顺变。本公子当时撕心裂肺,痛彻心扉,想想本公子还未尽孝,不料却是一个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何等的遗憾,守灵三天,本公子亦是悔之晚矣,只盼着这是一场梦,但是做完了那个怪梦,本公子总觉着,这苏醒了的家父,却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我便问道:“当日里即将下葬,可不还是江公子将江老爷给从棺材里搭救出来的么?当时又是什么样的情景?教公子如此疑心。” 江公子叹口气:“当时灵堂嘈杂,四下里全是哭声,本公子本来也忘却了噩梦之事,只听见棺材附近有抓挠的声音,接着窜过去一个花里胡哨的东西,本公子怕是野猫野狗闻到了供品的香气,要来偷偷啃咬,打扰了家父安息,引起骚乱,便起身去驱赶,却发现那动物是不见了,可是抓挠的声音,一直都在。” 我心里一沉,在紫玉钗街,连小孩子都听说过,这停灵的棺材前面,断然不能经过猫猫狗狗的生灵,不然,死人要被猫狗的灵气吸引,跳起来诈尸的。 江公子察言观色,估计也猜到了我心中所想,便道:“诈尸的传说,我们家自然也是谨记着,灵堂严密,并没有小动物能闯进来的地方,本公子便猜测,想必是哪里来的野物,但是抓挠的声音不止,连亲戚朋友也全听见了,直窃窃私语,说莫不是棺材之中进去了异物,还有老人说,这是不祥之兆,教本公子将下葬的时辰提前,早日掩埋了,方才能断绝后患。” 我一听,忙问:“诚然,这样的情景,也不怪人家说起来不吉利,幸好公子英明,不知公子当时为何还是力排众议,打开了棺材?” 江公子道:“哪里是本公子英明,本公子是担心着,昨日里家父托梦,教本公子砍下他自己的头颅祭祀自己,本公子根本不曾完成家父的遗愿,只怕家父临下葬,生气本公子抗命不从, 要借此警示本公子呢!本公子哪里敢违抗父命,只得心下一边叫苦不迭,心下想着,这可少不得给家里人责骂,弄不好还要大闹一场,一边怕父亲死不瞑目,要来作祟,便心下一横,准备着开了棺材,谨遵父命的,谁知道……“ “谁知道那江老爷竟悠悠醒转,还自棺材之中坐了过来,”我连连点头:“与传说之中一模一样,难怪人人都说江老爷平素积德行善,大难不死的。” 江公子忙道:“可不是!流言传的越来越悬,还有人说甚么家父见到了阎罗王,这剩余的寿命,是阎罗王所赐,这可不是无稽之谈么!” “阎罗王日理万机,哪里有心思给一个凡人添福寿呢!”冷不丁,一个清冽的公子声音响了起来,我和江公子都吃了一吓,看来说到忘情,不记得要压低声音,给旁人听了去了。 我一抬头,但见眼前玉树临风的站着一个黑衣公子,这个公子生的俊美无俦,眉目脸庞几乎比龙井还要好看,却像是害了甚么病症似的,脸色煞白,比女子涂了满脸的脂粉还要白上几分,简直一分也不曾像凡尘里的人,如同从未晒过阳光一般。 江公子忙问:“见笑见笑,这是我江家的私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不想给公子听到了,不知阁下是?” 一个伙计跑过来,道:“两位可是不常来我们这吉顺轩么?这位就是吉顺轩的老板,夏公子。” “原来是夏公子,久仰久仰。”江公子拱了拱手道。 第104章:阎王叫人三更死 以前我记得吉顺轩的老板娘是一个叫做花穗的美人,不想换了主人,变成了这个神秘莫测的公子了。我虽然常年在紫玉钗街上跑跳,见到这个老板公子,还是头一次。 “不妨事,”夏公子的薄唇浅浅勾出一抹笑意来:“本公子排行老二,叫二公子便是了,因为不大爱热闹,不常出来,不知这位公子何事所苦?” 原来这夏公子倒也不曾全听见,不过为了一鳞半爪前来插话,江公子本来就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不想四下里说私事,只是摇摇头,道:“私事教人见笑,还是不说为好。”便带着我起身要走。 那夏公子在我们身后刷的一下抖开了一柄折扇,笑道:“那就,欢迎下次再光顾敝店了。” “一定,一定。”江公子淡淡的回了礼。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接着问:“江公子,那江老爷还阳之后,可有不妥?仅仅为着梦境猜度江老爷是僵尸,未免有点……” 江公子叹口气,道:“要说不对劲,本公子只觉得,家父现下里,根本不是凡事的人,本公子也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家父了,本公子只希望,若家父当真已非凡人,还望他能入土为安,莫要留恋红尘,误了轮回。” 原来江公子考虑的是这一层,若说无凭无据,死而复生本便罕见,可是江老爷现下分明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我要怎么跟龙井说起呢? “对了,”江公子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道:“还有一事,是重中之重,本公子尚来不及与你提起,你可听说过附身么?” 我点点头:“自然听说过,死人的灵魂附着到活人的身上,让这活人说话做事,浑然如同故去的人一般,问些甚么,也都说得出来。” 江公子忙点点头:“正是如此!本公子便疑心着……” 谁料江公子话还没说完,前面正迎来了江公子家的小童儿,连声嚷着:“少爷,可算找到您了,宅子那边……宅子那边出了大事!” 江公子唬了一跳,捉住小童连声问道:“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小童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不得了,可当真不得了,二姨奶奶她,撒了癔症,正满院子闹呢!” “癔症?怎么会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公子忙问:“老爷呢?老爷回去不曾?” 小童儿一拍大腿:“别提了!老爷才刚给马家二少爷唤了去选阿胶给马家姨太太补身子,据说往京郊去了,要陪着马二少他们坐船呢!老爷前脚一走,那二姨奶奶便……” 江公子忙转身对我说:“龙神使者,眼下家里烦乱,也就不便带你过去,还请在龙神爷面前给本公子美言几句,本公子改日一定……” 小童儿早等得不耐烦的,截口催促道:“少爷,跟着这个小丫头又有甚么可说的,还是速速往宅子里去吧!家里乱成一锅粥,您跟老爷都不在家,连个主心骨儿也没有!” “是了是了……”江公子匆匆随着小童儿回去了,临走没忘了与我拱拱手作别,给小童儿牵着袖子找急忙慌的回家了。 死而复生,托梦砍头颅?这种诡异莫名的事情,向来龙井不会没兴趣,只是一点真凭实据也没有,说也不好说,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前去龙神祠与井事无巨细的禀告一番,免得他日耽搁了大事。 龙神祠近来香火愈加鼎盛,门口排着彩衣的信女们,叽叽咯咯笑个不停,手里拿着香烛,却如同是与身边女伴来游玩的,个个神采飞扬。 我急匆匆的往正殿里去,但见龙井今日里精神百倍,在与瓜片观看一本线装书,见我来了,倒是慌了慌,忙把那书收了起来,连声道:“你这傻狍子,大白天不在铺子里干活,怎生往龙神祠来偷懒了?” 我心下起疑,只得说道:“龙神爷,梅菜时时白日里来,可没给龙神爷说过偷懒,莫不是龙神爷在看的书,有什么秘密要瞒着梅菜不成?” 龙井白皙的脸面顿时涨红了:“还说是傻狍子,分明就是雪菜,看着天真无邪,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我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雪菜,是我幼时小名儿,不想龙神爷也知道的,但是梅菜我可没有坏水可冒,反倒是龙神爷形迹可疑,难不成……” “甚么难不成难不成……”龙井头一次狼狈起来:“本神的兴趣,你少来插嘴,怎地,何事前来,该不会你又揽下了甚么闲事不成?” 我忙笑道:“果然龙神爷明察秋毫,梅菜我啊,是想过来打听打听关于僵尸的事情。”说着便要走近龙井,龙井见我上前,往后一退,道:“打住,僵尸的事情,你是怎生想起来问的?” 我只得停下脚,道:“事情还要从前几天说起……”便事无巨细,连着江老爷起死回生,带着江公子做了噩梦,全数说了出来。 龙井凝神听了听,皱眉道:“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生死薄上注明的事情,向来更改不得,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往冥界讨了阳寿来?” 我忙道:“可不是吗!那江老爷的亲生儿子江公子也这么说,江公子疑心,那江老爷已经不是人类,可能给那毛茸茸的动物惊了,是诈尸呢!” “诈尸?诈尸能心平气和的在铺子里面做买卖?”龙井嗤之以鼻:“若当真是诈尸,必定面露黑气,将在场的人们全数给咬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忙问:“龙神爷可有什么见解?” 龙井想了想,笑道:“你只管去当你的龙神使者,他们家宅院的事情,少不得要来找你,到时候,本神定然去瞧热闹。” “还跟上次在沈府一样,让梅菜自己去面对妖鬼?”我十分泄气:“龙神爷最后关头才肯大驾?” “本神日理万机,多少要事等着本神解决,难不成还要与你一样,闲得发慌四处乱跑不成?”龙井大言不惭的说道,把下巴翘的老高。 第105章:不识庐山真面目 瓜片忙跟着凑热闹:“傻狍子盐腌过!傻狍子盐腌过!” “梅菜我可也没有那么闲……“我心下里咕哝了几句,只得从龙神祠出去了。 紫玉钗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也看不出有甚么不同,光天化日之下,谁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鬼。 随便用零花钱买了个香瓜边走边啃,果肉脆嫩,汁水甘甜,只是黏糊糊的籽甩下来未免不雅,正走到了吉顺轩附近,我看着吉顺轩墙角有片草丛,想来没人介意,便走到墙根下,刚想用力甩下来,不料一只花里胡哨的东西闪电似的从草丛里蹿了出去,灵敏的不知道踩了哪里,瞪着我的肩膀便钻进了吉顺轩的后窗。 我呆愣了几下,香瓜籽也忘了甩,心里只想这一件事,方才江公子不是才说了,在江老爷死而复生的那天,便有一个五色斑斓的动物在棺材附近流连,同样转瞬即逝,难不成,跟我瞧见的,竟是同一个东西? 我犹豫再三,很想去吉顺轩问问那动物的下落,可是偏生对吉顺轩那神秘的公子充满了抗拒,很不想再见到那个公子。 这时又有一个毛蓬蓬的东西钻到了我鞋面上,直拱我的脚腕,我低头一看,登时瞧出来,这不是在烟雨阁见过一次,似猫非猫的怪物吗? 这个家伙倒没有恶意,想必还感念着我给过它点心吃,此番见了我,倒像是见了亲人一般。 我一想手中尚有半块香瓜,忙与了那小兽,小兽也不客气,竟然人席地而坐一般直起腰来,两只前爪小猴似的捧起香瓜来,咔嚓咔嚓吃的很香甜。 我蹲下身来摸了摸小兽的头,小兽十分温顺的低下来任我抚摸,我十分高兴,笑道:“你倒也可爱,只不知道叫甚么名字……” “梅姑娘果然连它也不记得了,它叫压吧虎子。”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响起来,我抬头一看,居然是李绮堂,忙便起身行礼:“今日可巧,居然见到了李公子。李公子识得这个动物?” 李绮堂微微一笑:“这是一种妖物,十分喜欢人,与人同栖息,胆子却很小,从来不敢让人瞧见自己,偏生又总爱作弄人,所以专门能让人在睡眠时,动弹不得,好胡乱翻弄人的东西,或者偷走什么东西,待人寻不见着急了,它倒是看了笑话,晚上便又会还回来。” 我失笑道:“难不成竟是一种小偷儿妖物不成?压吧虎子……这名字起得倒也好玩儿。” 那小兽也不认生,仍自顾自吃着甜瓜。 李绮堂笑道:“因为人给它作弄的无法动弹时,只觉得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原是它在作祟,便起了这样的名字。” 我笑道:“多亏李公子,可不又长了见识么!对了,李公子这是往哪里去?” 李绮堂道:“在下方才从姑父家中回来,只见得这边有妖气,循着过来一瞧,便往这里来了。” 我忙道:“真是缘分呢!”不过,李绮堂说是妖气……我便问道:“李公子说是妖气,是方才那个花里胡哨的东西,还是压吧虎子?” “花里胡哨的东西?”李绮堂皱起了英挺的眉毛:“梅姑娘说的是……”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一闪而过,没看清楚,往吉顺轩去了。” “若是往吉顺轩,那在下便更是不好插手了。”李绮堂无可奈何的对那吉顺轩的外墙摇摇头:“这个地方,不是常人能僭越的。” 我一听,忙吹嘘道:“一个茶馆,倒给李公子说的好生了得,实不相瞒,梅菜今日还去这茶馆里见了世面哪!” 李绮堂一听,微微一愣,忙问:“不知梅姑娘与谁同去?” 我忙道:“便是山货铺子的江公子,江公子的父亲江老爷前日里死而复生的事情,整个紫玉钗街可全知道了,江公子只疑心江老爷已然不是人类,所以找我相商。” 李绮堂不明所以,居然像是松了口气:“原来是在下想多了……” “怎地,李公子想到哪里去了?”我忙问:“这江老爷家的事情,李公子可也知晓?” “倒不是为这个……”李绮堂一时有些脸红:“不过是在下想多了些。” 我随口问道:“不过这江家的事情,倒委实奇怪,李公子可知晓关于死而复生的事情么?” 李绮堂道:“若说死而复生确实罕见,尸变倒是见过。” 我忙道:“尸变?尸变是怎么个情况?” 李绮堂道:“人死之后,怨气不散,若是给外力一引,很容易入魔,化作行尸走肉,危害人间,更有甚者,怨气冲天,死气聚拢,则会化作魃,更加危险,是会引起大灾祸的。” 啊呀,答应了江公子不把江老爷的事情说出来,现下自然也不方便告诉李绮堂,若是李绮堂能陪着梅菜我一起去江家,那倒甚好。 正胡思乱想着,李绮堂突然问道:“在下上次听说,梅掌柜要给梅姑娘招赘,继承点心铺子?” 我点点头:“正是,我们这种小户人家,能平顺的延续生意,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绮堂察言观色,耳朵发红,轻声问道:“不知梅姑娘心中,可有人选?” 我刚要答话,却见到方才寻江公子的小童儿又在紫玉钗街上横冲直撞,不知道在找寻甚么,不料那小童儿见到了我,却是两眼放光,忙奔了过来:“龙神使者,小的跑遍了紫玉钗街,可算寻得了您!我们少爷忙着要找您去我们江府上呢!” 我奇道:“方才江公子不是处理家事去了么,何事这样急着寻我?” “嗨!”那小童一拍巴掌:“姑娘哪里知道,我们家那二姨奶奶并非撒了癔症,而是鬼上身了!” “鬼上身?”我和李绮堂异口同声:“怎么回事?” 小童使劲儿吞下一口唾沫,道:“龙神使者也别问了,事态紧急,小的哪里还有工夫一一细数,还是赶紧到府上去罢!我家少爷都急坏了!” 第106章:活人何故能附身 我忙点点头跟了去,李绮堂忙也说:“梅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也愿助梅姑娘一臂之力。” 那小童一听,忙道:“人多力气大,这位公子难得热心,也请去帮忙则个!” 李绮堂听了,便也跟了来,我想起吃甜瓜的压吧虎子,一回头,才发现压吧虎子早就不见了。 随着小童穿过紫玉钗街,到了那江家的大宅。 江家早有人出来迎,居然也有认识李绮堂的,连声说:“不想竟劳动了李公子大驾……”便殷勤的迎了进去,我倒像个沾光的跟班儿。 还没进内院便听见里面嘈杂不休,又是女人的尖叫,又是男人的低吼,我们赶紧穿过青石砌成的影壁,进去一看,只见一个肌肤丰腴,三十上下的女子正仰脸躺在地上,紧闭双目,一众丫鬟仆妇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去扶起来。 江公子正在人群之中一脸忧色,见了我,急急忙忙的迎了过来:“龙神使者可算是到了,这位是……” 早有家人代我答道:“少爷,这位是著名的京郊李家公子,世代修道,祖上出过仙人,可算是一位得道高人呢!” 江公子一听,忙拱手道:“久仰公子大名,劳动大驾,委实惶恐。” 李绮堂还了礼,道:“在下是陪同梅姑娘前来的,多有打扰了。” 我忙问:“不知道江公子这样急匆匆的叫我们来,是出了何事?刚才听那位小哥说,是鬼上身?” 江公子叹口气,指着躺在地上的那位丰腴女子道:“那边是我们家的二姨奶奶,家父的如夫人。今日里不知何故,居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本公子的父亲。” “您父亲?”我望一眼李绮堂,李绮堂问道:“敢问江老爷他……” 江公子叹口气:“本公子的父亲,死而复生以后,自然还好端端的,可是方才二姨奶奶那神态,语气,分明与本公子的父亲如出一辙,教人不得不疑惧。” 李绮堂望了一眼那二姨奶奶,道一声得罪,前往细看了细看,回身道:“还请各位姑娘扶起二姨奶奶罢!现下里二姨奶奶受阴气侵扰,大概须得昏睡些时候。” 一个老妈子大着胆子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方才那阴气……” “阴气已经走了。”李绮堂道:“各位无需担心。” 丫鬟们瞧着李绮堂神态语气,也像是个有担当的,这才一拥而上将二姨奶奶架了起来,带到了内室。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像是这江家的亲属,纷纷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修行的?敢问方才那二姨奶奶胡言乱语,是真是假?” 李绮堂回身道:“在下刚刚才来,并未见到方才的场景,敢问二姨奶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迎我们那小童忙道:“小的倒是碰巧给院子里搬花,正瞧见了二姨奶奶那……那模样,小的便一一说来。” 众人忙催促着:“快将你瞧见的,尽数告知这位高人公子罢! 小童儿清清嗓子,煞有介事的说:“小的刚把那花放下,天气暑热,小的正擦汗,二姨奶奶菩萨心肠,赏了小的一碗茶喝,小的感激不尽,刚要从桌上拿茶,不想二姨奶奶突然古怪的望着小的,声音不似往日里柔和,倒像是个沧桑的男子声音,唤着小的的名字:麻雀,你去将少爷叫来。 小的因问道:二姨奶奶寻少爷作甚? 二姨奶奶摸着下巴,倒像是在捋胡子,依旧沙哑的说道:谁是你二姨奶奶,老夫是你家老爷。 小的一听,只当二姨奶奶做怪声开玩笑,忙道:二姨奶奶,您这话怎么说的,老爷去马二少家坐船了,您怎生倒成了老爷?现下里少爷也并不在家,您若是没有急事,稍稍等等便回来了。 谁料二姨奶奶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倒是刁钻的很,谁也指使不动你了!你一个家生奴才,目无尊长,怎生这点子规矩也没有?你家的爹爹,可不也服侍过老夫年轻的时候么!简直是放肆! 小的一听,越发惶恐,心下想着,这二姨奶奶怎生一句接一句的自称起老夫来了?便赔笑道:二姨奶奶说笑了,小的家中那老爷子可从未进过内院,怎么会认识您呢! 二姨奶奶仍然古怪的做着捋胡子的动作:“你当老夫是谁?老夫说了,老夫正是你家老爷!你还不速速去叫少爷回来,眼下老夫有要事相商!” 小的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老爷不就是有一把胡子,时常抚摸着胡子说话的么!老爷前日才死而复生,二姨奶奶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心下只当二姨奶奶撒了癔症,忙不迭便跑出去寻少爷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小童那会儿去寻江公子,一口一个撒癔症。 江公子接口道:“待本公子回了宅子,宅子里已然给二姨奶奶闹了个底朝天,杯儿盏儿摔了一地,但手头仍做捋胡子的姿态,见了本公子,第一句话便是:你可算回来了,托梦吩咐你的事情,你为何不做?本公子不由一愣,那二姨奶奶此时说话的语气神态,莫不与家父一模一样。”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件梦中的事情……” 江公子道:“本公子除了对龙神使者,谁也不曾提起过,二姨奶奶这一开口,本公子心里便一沉,本公子本来心里便疑虑,见二姨奶奶这样闹,便上前问道,二姨奶奶,您说的何事?您究竟是…… 二姨奶奶张嘴便道:呸,小兔崽子,竟然连自己的老子也不认识了!若不是你一意孤行,不听老子的吩咐,何至于酿成今日的祸事!” 我心里也咯噔一下,“那件事情”说的莫非是砍了江老爷的头颅,祭祀在江老爷灵位之前的遗愿托梦?这分明像是江老爷附了二姨奶奶的身啊! 可是又着实奇怪,即使是附身,那附身向来都是死人魂魄附着在活人身上,那江老爷还活生生的去马二少的画舫之中游玩,怎么会附身到二姨奶奶身上? 第107章:江家老爷本无恙 我忙问李绮堂:“李公子,可能分析这是怎么回事么?” “活人魂魄附身,那可当真是闻所未闻。”李绮堂皱眉道。 我忙问:“那方才二姨奶奶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呢?” 江公子道:“本来二姨奶奶正拉着本公子,不知要说些甚么,众亲戚全来了,你一言我一语,问的二姨奶奶烦不胜烦,这时只听草从后面哗啦一声响,也不知跑出个什么野物来,二姨奶奶似乎给那野物吓住了,登时便倒仰过去,不省人事,你们二位来的时候,二姨奶奶刚倒下不久,大家伙还没来得及扶起呢!” 李绮堂皱眉道:“原来如此……那不知二姨奶奶可说了什么要紧话不曾?一举一动,全然与江老爷一模一样么?” 江公子说道:“你们二位来的时候,她大概是想找本公子说遗愿的事情,家里的长辈们也都来了,大家伙见证,二姨奶奶方才的一举一动,全然与家父一模一样。” “大家伙都觉着像是附身。”一位老人说道:“老夫是自小瞧着他长成这一代的江家当家,实实在在一模一样。” “就是,就是!”其他的亲戚们也都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委实一模一样,可这活人又是怎生附身的,难不成出了甚么意外不成?” “少来乌鸦嘴了。”说话的是一个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威严夫人,这位夫人一身宝蓝色缎袍子,嘴角眼角都有点下垂,微微有些鹰钩鼻子,透着一股子严厉:“老爷方才死里逃生,你们这不是咒老爷是做什么?” 众人似乎十分忌惮那位夫人,登时鸦雀无声,再也没人敢多说一句。 能在长辈之中这样有声望的,想来也只应该是江家的主母了。 果然,江公子这才如梦初醒的说:“对了,尚不曾引荐,可不是本公子几乎是急糊涂了!这位正是家母。” 我和李绮堂忙行了礼,那江夫人长长出了口气:“别的本夫人也不计较,只是老爷的事情,前日里本夫人才受尽了折磨,好不容易老爷回来了,本夫人可不想再来一次丧礼!”说着问道:“不是派人往那马家打听去了,回来没有?” 一个家丁答道:“回禀夫人,这话倒确实是给马家大宅带到了,可是偏偏那游船在水中间,着实传不到咱们家老爷耳朵里,但是有一样儿,派去的人说游船看上去安然无恙,想必老爷也没有大碍。” 江夫人揉着太阳穴,道:“我们江家这是造了什么孽,三天两头上,就得担惊受怕,”突然江夫人抬起头,道:“说起来,这二姨奶奶日日随着老爷身侧,老爷的习性,自然是在熟悉不过了,要假装老爷,也是易如反掌,该不会是故意装了老爷的姿态,要来故弄玄虚罢?” 江公子忙道:“母亲可是多想了,二姨奶奶何故如此呢?这个样子,撒癔症一般,谁人能那么撇下面子学上来。” 江夫人怒道:“你知道甚么,也来说这些个不上道的话,二姨奶奶难道是甚么善茬?若不是奔着个家丑不可外扬,本夫人早把她那一套抖落出来了!” 正说着,一个带点沙哑的声音问道:“什么事请,闹得一家子人全聚齐了?”大家伙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江老爷回来了。 江夫人一见老爷,按耐不住,忙起身道:“老爷,您没事,也就是了,您哪里知道,今日里那桂香撒了癔症,把整个江家闹得是鸡犬不宁,简直……” “我刚才听到小童来马家大院接我时说的话了,”江老爷毫不在意的打断了江夫人,只急切的问道:“怎地,桂香出什么事了?桂香人呢?” 江夫人一听江老爷这样的关心二姨奶奶,嘴角下垂的更厉害了,不由道:“亏老爷还问起了二姨奶奶,那二姨奶奶估摸着也闹够了,装死进屋挺尸去了。您是不曾瞧见,谁也不学,偏偏学您!那副模样,着实是……” 江老爷依旧对江夫人的话置若罔闻,径自往内堂去了。 江夫人只觉得江老爷如此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屡次打断,还是在整个家族前面,自然大感颜面无光,一咬牙,气冲冲道:“你们这看热闹的倒越发的看起劲头儿来了!没见老爷平安无事么!还傻站着做什么,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 众人一见主母发了脾气,忙低头鱼贯而出,江夫人也拂袖而去,只剩下我和李绮堂还有江公子三个。 江公子忙道:“既然李公子也是全心来帮助本公子的,那本公子也就不瞒李公子了,本公子曾经做的怪梦,龙神使者可曾提起?” 李绮堂摇摇头:“不曾听说。” 我忙道:“答应了江公子的事情,梅菜一定做到,是以不曾提起。” 江公子便又把怪梦说了一遍,问道:“李公子,这以自己的头颅祭奠自己,又是何意?方才本公子不曾敢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件事情,但是方才二姨奶奶委实是拖着本公子的手腕,低声叮嘱了一句:“便是托梦的那件事情,你一定要亲自完成,将为父的头颅砍下来,供奉在为父的灵前!” 当时本公子简直疑心这又是一场梦境,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竟说出那种让本公子大逆不道的要求…… 李绮堂道:“只有死不瞑目之人,才会这样一次一次的重返人间传达消息,可是江老爷分明活生生的,这样的事情,连在下也是头一次听说。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 江公子擦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道:“眼下家父活生生的,那奇怪的遗愿,难道是要叫本公子亲手砍下家父的脑袋么!” 李绮堂道:“江公子且稍安勿躁,在下帮你相看一下,江老爷是否还是凡人,可好?” 江公子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忙拖着李绮堂的袖子,连声道:“此番还要多谢二位出手相助,这对我江家来说,宛如再造之恩!” 第108章:还阳附身异事多 李绮堂忙道:“江公子言重了,除魔卫道,本便是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分。对了,这江老爷自打死而复生之后,可有甚么异常举动?” 江公子摇摇头:“这个……倒当真不曾觉着家父有什么事不对劲,但见他吃喝如常,也没有甚么不同,本公子只担心,家父成了僵尸,心神丧失,才有魂灵跑出来通风报信,让本公子除了祸患呢!可是就算是僵尸,毕竟也是本公子的父亲……” 李绮堂沉吟道:“眼下江老爷是不是僵尸,还未可知。” 我便问道:“李公子,僵尸要怎生才能瞧出来?” 李绮堂答道:“僵尸乃是人死后灵魂出窍,怨气却不散,若是遇到甚么诱因,便可称为行尸,是没有自己的意识的,江老爷谈笑如常,着实不像是僵尸。” “不是僵尸……”江公子喃喃道:“眼下里,可如何是好……” 正说着话,江老爷扶着苏醒过来的二姨奶奶出来了,二姨奶奶面白如纸,瞧得出来极为虚弱。 李绮堂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颗丹药,道:“这一粒清明丸倒是可以清心明目,二姨奶奶方才冲撞了死气,还是速速服下,安定心窍的好。” 说着将丸药交给了江老爷,江老爷忙谢过了,给二姨奶奶服下,边问道:“这位公子是……” 江少爷将我和李绮堂的出身来历介绍了一番,江老爷不由也露出一副钦佩的模样:“想不到竟然是高人来瞧老夫这姨太太,也当真是罪过罪过。” 二姨奶奶似乎早听说了自己的遭遇,羞的抬不起头来,仍用细弱蚊呐的声音道:“多谢李公子搭救,妾身这下子,可算颜面扫地,知道的,是妾身撞上了,不知道的,只以为妾身装疯卖傻呢!”说着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江老爷宽慰道:“也莫要在意,横竖是一家人,丢人也丢不出这个院子,夫人还是放宽心点些罢!”二姨奶奶听说,这才拿出手帕子擦干了眼泪,在江老爷的搀扶下坐在了向阳的石椅上。 江老爷又问道:“方才听丫鬟说,撞在二姨奶奶身上的那个,竟然还冒充起老夫的样子来?着实是……这莫非是什么厌魅之法,我们江家得罪了人,要被人背地里下咒扰的家宅不安?” 李绮堂忙道:“只可惜在下来得晚,并不曾得见二姨奶奶当时的情况,到来的时候,二姨奶奶虽说身上沾染了死气,究竟是不曾追上,是以也判定不出,撞在二姨奶奶身上的幽魂是何目的。” 江老爷攥起拳头,道:“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这样在我江家作祟,还把二姨奶奶作践成那个样子,老夫也断然轻饶不得!李公子和龙神使者若是肯出手相助,捉住那个死鬼,那我们江家必然重重酬谢!” 我本来就没什么本事,不过是龙井的眼线,哪里敢要什么报酬,而李绮堂家资丰厚,自然也不会把酬谢看得重,只忙着客套了几句,话锋一转,问道:“江老爷,您死而复生的事情,紫玉钗街想来已经传遍了,不知道江老爷当时心里可清明?醒来之后,可曾忘记了什么?” 江老爷听问,瞬时愣了一下,忙答道:“其实那日里老夫本就不曾死透,大抵是撞伤了经脉,阻隔了气血,才昏迷了三天,自然只如同睡了一觉,丝毫也不觉有异,至于记忆嘛……嗨,人这一上岁数,拿东忘西,可不也是常见的很么!老夫脑袋也已经不大灵光啦!” 这话说的倒是有条有理,十分自然,怎么也不像是传说当中见人就咬的僵尸。 李绮堂沉吟一下,道:“瞧着江老爷的气色,也像是大好的,可用过饭不曾?” 江老爷答道:“倒是不耽误吃喝,胃口还好。” 二姨奶奶强振精神,道:“老爷自打死而复生,不仅气色好了,食欲也大增,早上妾身伺候着老爷吃饭,老爷今日早起吃了芝麻烧饼有三五个,还连汤带水的就了一碗鲜虾馄饨。” 江老爷笑道:“可不是么!前一阵才在马二少盛情邀请下,老夫却之不恭,也跟着上了画舫游乐,又吃了不少的点心。” 李绮堂点点头:“在下明白了。” 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与江老爷客套几句,我们瞧着多待下也不见得能打听出来些甚么,便告辞出来了,那二姨奶奶虽然虚弱,也强打着精神说了些场面话,将我们送出门外去。 出了门口,江老爷与二姨奶奶回去了,江公子才低声问道:“不知李公子可瞧出来了,家父是否还是凡人?” 李绮堂道:“能吃喝,能谈话,身上也不见死气,确实不像是僵尸。在下之前,从未见过这等奇事。” 这件事情扑朔迷离,确实很奇怪,我想起尚不曾去问龙井,忙道:“梅菜去问问龙神爷,说不定龙神爷明察秋毫,知道是什么事请作祟。” 江公子闻言,不禁千恩万谢,本想随我前去,但是李绮堂因为怕江家再生事端,便与江公子留在了江家,我便独个儿到龙神祠来了。 进了正殿,龙井在大殿之内睡的正香,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来,呼吸停匀,睡相倒不大好,四肢一摊,仰面八叉的。 瓜片倒是还精神,在啄食地上的食物残渣,我忙问:“瓜片,眼下我有要紧事情想说与龙神爷,不知龙神爷何时能醒?” 瓜片没有搭理我这个茬,反而一脸狐疑的望着我:“傻狍子,为何你身上竟然粘带着妖气?” 我只当是压吧虎子吃甜瓜时留在我身上的,答道:“今日遇见了一个妖物,叫做压吧虎子……” “那个小妖?”瓜片倒是有些个失望:“不想那压吧虎子平素怂得很,妖气倒是挺重……”转而又来了精神:“龙神爷睡着了,你贸然打扰,可是要惹龙神爷生气的,这样吧,你有甚么问题,瓜片来回答你。” 第109章:吉顺轩内有玄机 我一想,瓜片是龙井面前的爱宠,自然知晓不少关于妖鬼的事情,便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明白。 瓜片歪头想了想,笑道:“花里胡哨的怪物,哦哦哦,花皮儿的,可不只有它么,原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赶忙问道;“瓜片,你认识那作乱的怪物么?” 瓜片神秘兮兮的一笑:“若是瓜片不曾猜错,那家伙倒是妖薄里的老相识呢!傻狍子,今日里,瓜片带你去捉妖可好?” 我看一眼龙井,有点犹豫:“可是龙神爷……” “龙神爷吃多了酒酿,已然醉倒了!”瓜片狡黠的眨眨眼:“怎么样,瓜片带你去看热闹!” “就凭你个扁毛,怎生倒想着亲自上阵了?”龙井一咕噜坐了起来,不怀好意的望着瓜片:“难不成,你也想着出出风头,吸引吸引旁的母鹦鹉不成?” 瓜片忙道:“这件事情龙神爷亲自出马,只怕吉顺轩那边不好说,要是一场恶战,对龙神爷也没什么好处,瓜片与那家伙又熟识,少不得会卖给瓜片点情面。” “你知道甚么。谁不知道你是本神的鹦鹉,你出面,那必然也会把事情推到本神头上,呆笨如你,这都想不明白。”龙井边说着,便悠闲的掏起了耳朵:“二狗子近日又要兴风作浪,咱们不妨也去瞧瞧老朋友,看来那家伙是从妖薄里逃出来后,随了二狗子了。” “吉顺轩?二狗子?”我想起李绮堂说的甚么僭越不僭越,忙插嘴道:“跟吉顺轩有甚么关系么?” 龙井转一转眼睛,笑道:“宵婆和妖界的事情还没完呢!吉顺轩那边又不甘寂寞,着实伤本神脑筋。” “龙神爷,那个江老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为何人还活着,便能去那活人身上附身了?”我听龙井似乎对这件事情了然于胸,便急不可耐的问道。 “傻狍子,这都想不明白么?”龙井神秘兮兮的说道:“你倒是甚么都信。说自己是江老爷,便当真是江老爷了?” “诶?龙神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果然是说有谁借尸还魂,假冒了江老爷?吧”我忙问道。 “嚯嚯嚯……恰恰相反。” 龙井跳下供桌,伸展伸展修长的四肢,吹了一声口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闪电似的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压吧虎子。 压吧虎子长相憨态可掬,偏生此刻倒学着人直立着,竟是十分严肃的模样,越发是惹人发笑。 龙井问道:“事情你打探清楚了?” 压吧虎子急忙“咕噜噜”的回答起来,还指手画脚,十分好玩儿。 龙井倒是听得懂:“恩恩,你倒是不辱使命,既然你喜欢梅菜,那你便跟着梅菜,重新去他们家住着罢!也算你通风报信的奖励。” “诶?”我大吃一惊:“重新?压吧虎子在我们家住过不曾?为何梅菜我倒是不知道?” 压吧虎子喜不自禁,高高兴兴的扑进我怀里来。我抱着压吧虎子,软软暖暖的一小团儿,倒也有些似曾相识,但是怎生也想不起来了。 还有,把去我们家住当成对给龙井跑腿儿的奖励,这样的事情,龙井竟大言不惭的做了主,丝毫不问我的意见,当真是…… “傻狍子,你不喜欢压吧虎子么?”龙井笑道:“若是不喜欢,本神便要把它弄走了。” 压吧虎子一听,惊恐的瞪着眼睛望着我,似乎很害怕我不要它。 “喜欢喜欢!”我下意识的抱紧了压吧虎子:“梅菜可没说不要。” “嚯嚯嚯……”龙井笑道:“缘分呐缘分……” 我忙接口问道:“不知道龙神爷叫压吧虎子打探了什么事请?” 龙井道:“自然是妖薄的事情了,作乱的那个花里胡哨的妖怪,也算是妖薄里逃散出来的故人。” “原来那个家伙是妖怪……”我忙问道:“不知道那妖怪跟江老爷是个什么关系?” 龙井答道:“随着本神到那吉顺轩去,自然能真相大白了。”说着带着我出了龙神祠,信步往紫玉钗街上去了。 紫玉钗街上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但是大家好像都看不见龙井,压吧虎子把头埋在我怀里,外头瞧着,只怕不过是个猫狗罢了。 吉顺轩里依旧热闹非凡,龙井却并没有往大堂里去,而是顺着门边的一个小走廊,走到人家的内室之中了。 那个内室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我战战兢兢的跟随着,问道:“龙神爷,这样贸然进去,梅菜我给人当成贼抓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给人?”龙井轻轻一笑:“这个地方,哪里有人?” “大头!”只听一个愤怒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这个本来空无一人的地方竟然凭空出现了那个吉顺轩的主人夏公子。 夏公子看见了龙井,眼里都是满满的敌意,嘴唇发抖,颤声道:“你竟然还敢前来见本公子!” “嚯嚯嚯……”龙井厚颜笑道:“本神想你了,不行么?二狗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二狗子? 那个夏公子攥紧了拳头,怒道:“说了多少遍,本公子是二公子,不是二狗子!” “哎呀,小名儿而已,叫起来亲热。”龙井腆着脸还要过去跟二公子勾肩搭背,以示亲厚,二公子愤怒的闪身避过:“胡说,甚么小名儿,那分明是你起的绰号!” “计较着许多也没意思,”龙井还是笑嘻嘻的,丝毫不受二公子如视贼寇一样那种态度的打击:“二狗子,本神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在本神的地界,这玄阴地上作乱,本神面子也不大好看,还是快快收了神通,回冥界去好了。” 二公子怒道:“本公子爱在哪里作乱,便在哪里作乱,这里本便是我冥界的入口,与你何干?” “你这分明是在撒赖嘛!”龙井依旧老着脸皮,在二公子身边靠过去道:“你且给本神个面子,下次本神请你吃桃儿。” 第110章:千年灵芝惹祸患 “谁稀罕你的桃儿!”二公子暴怒的答道:“大头,你不要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夺妻之恨,不可不报!” “二狗子,你可莫要诬陷本神,本神与你说了多少次,香片逃婚,并不是与本神私奔,本神可没有藏匿她!”龙井一脸无辜的闪动着桃花大眼:“咱们自小一处长大,本神是甚么样子的心性,你不明白?怎生你就是不信?” “谁要信你!”二公子浓黑的化不开的眼眸映出浓浓怒火:“大头,香片的事情没这么容易完,这是对本公子最大的侮辱,本公子定然与你势不两立!” “香片的事情,你干嘛不去问问妖界?”龙井道:“二狗子,你自小便轻信他人,可不要给人蒙骗了,利用了,还当人是好心呢!” “胡说八道!”二公子登时涨红了俊美的面容:“蒙骗本公子的,是你才对!总之,香片一日不回来,本公子就一日不与你善罢甘休!” 听来听去,我也明白了大概,好像正是我迷迷糊糊在梦中听见的妖界首领香片逃婚之事,如此说来,这位二公子,便是那位本来要与香片结合的冥界二公子么! “哎呀,好话说完了,本神可就问心无愧了。”龙井咂舌道:“既然如此,那江家的事情,本神便自己插手了。” 二公子冷笑道:“无凭无据,本公子看你如何插手!” 龙井嘿嘿一笑,道:“本神早得了消息,不过为着一个千年灵芝罢了,竟然这样将阳寿做买卖,还怕事情败露,想杀人灭口,可不大像是二公子的作风。” “什么千年灵芝,本公子可不知道!”二公子一时有些心慌气短,但仍然嘴硬。 “嚯嚯嚯……”龙井奸诈的笑道:“仙豪的本事,便是可以随意附身,入梦,迷惑人心,二公子派出了本神自己妖薄之中的怪物,还当本神认不出来?” 二公子翘起下巴:“本公子也不知道世上还有那种妖怪。” 龙井一努嘴,压吧虎子突然从我怀里窜了出来,往窗户上一抓,只听“嗷”的一声,一个花里胡哨的动物应声而落,张牙舞爪便要冲着压吧虎子抓过来,龙井哪里会坐视不理,一把便将那动物抓在了手里。 我定睛一瞧,这花里胡哨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彩色的黄鼠狼! 黄鼠狼有白毛的,黄毛的,唯独不曾知道还有五彩斑斓的。 二公子跺脚道:“不是让你去妖界躲避风头么!你怎生又回来了?” 那个花里胡哨的黄鼠狼吱吱的口吐人言:“二公子,不是小的不走,实在是,小的给那压吧虎子压住了,一直给关在了那窗子上!”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二公子怒目圆睁,满面杀气:“本公子当真应该亲自出马,见你自告奋勇,又是妖薄里逃出来的,只当是个有本事的,谁知道派了你去,白白葬送了本公子的名声!” “嚯嚯嚯……”龙井不禁捧腹大笑:“杀人雇凶,派出了仙豪这样的角色,当真有趣有趣!” 我忍不住问道:“龙神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花里胡哨的黄鼠狼与那江老爷可有关联?” 龙井笑道:“仙豪,你既然回到了本神手中,便从实招来,本神重新将你收为己用,也免得去二狗子那里谄媚,可好?” 那仙豪颇为忌惮的望了一眼二公子,大概也瞧出了自己此番失手,被压吧虎子给压住,回二公子身边无望,索性心一横。低头道:“承蒙龙神爷不弃,小的愿意重回龙神爷的手下。” “不愧是大头手底下出来的,当真厚颜无耻,背信弃义!”二公子犹如尾巴被门夹住的猫,又是怒,又是痛,道:“若是下次教本公子见到你……” 那被称作仙豪的花黄鼠狼见状,更是吓得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龙神爷救命!龙神爷救命,快快将小的收回妖薄吧!” “你且放心,回头是岸,本神自当接着收留你,现下里,把你作怪的事情,一一说出来罢!” “是……是……”:仙豪胆战心惊的望了二公子一眼,道:“原是为着一支千年灵芝而起的……” “二狗子,你们冥界什么都有,要那千年灵芝作甚?”龙井笑问道。 二公子怒道:“你管不着!”说着便要拂袖而去,龙井却一把抓住了二公子的后襟,道:“唉,二狗子,当堂对证才有趣,不然若是本神的仙豪污蔑了你,你上哪说理去?” 二公子显然没有龙井的力气大,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气急败坏的叫道:“大头,你少来插手这件事情……” 龙井突然坏笑一下,不知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二公子的口中,二公子顿时发不出声音来,急的直瞪眼,直抓着龙井摇晃起来。 “唉,二狗子不说,”龙井一边任二公子摇晃,一边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仙豪,你来说吧!到底是个甚么好灵芝,闹出了这么多事情?本神猜测,该不会,那江老爷本来阳寿已尽,硬是用那灵芝换回的阳寿罢?” 仙豪一听,点头不叠:“龙神爷英明!那江老爷本来便是五十一岁的阳寿,那日摔了头,本来是命数已经尽了的,但是二公子打听出来,那江家有一样宝物,便是蓬莱山上出产的千年灵芝,是江家的传家之宝,只有江老爷知晓藏在哪里,眼下江老爷碰巧阳寿已尽,二公子忙前去打探,问江老爷可愿意以那千年灵芝换三十年的阳寿。江老爷一听,本便舍不得家中娇妻弱子,竟有这样的好买卖,自然便喜不自禁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啊!”龙井笑道:“但是凡人的阳寿怎么可能随意更改的,定然是这二狗子想趁此把那灵芝骗到了手,再重新教那江老爷回冥界,以免扰乱轮回,惹祸上身吧?”龙井望着二公子,二公子话也说不出来,只死死的瞪着仙豪,吓的仙豪头也不敢抬起来。 第111章:心系故人身犯险 龙井咂舌道:“二狗子的胆子倒是不小,凡人的阳寿也敢胡乱许人,仗着阎罗王日理万机,没工夫管一个凡人,你倒是趁着身份便利,钻起空子来了。哎呀呀,这种事若是给天界知晓了……二狗子,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啊!所以你才便宜行事,先叫这仙豪造梦给江家公子,预告一件怪事,好教那江家公子疑心父亲已经不是原来的父亲了?” 仙豪忙道:“正是正是!二公子与小的说,最好能骗得那江公子信以为真,只觉得这江老爷死而复生,是给旁人借尸还魂,已经不是自己父亲,好骗得江公子把江老爷身首异处,好顺理成章的偷偷拿回阳寿。” “弯子绕的还挺大的啊!”龙井笑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自己收回阳寿,还要差使仙豪去?难不成二狗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人做事一人不敢当?” 二公子因为说不出话来,急的几乎发狂,死死牵扯住龙井的衣襟摇晃,龙井却波澜不惊,只当没看到。 仙豪道:“因为这冥界有规矩,人死之后,若有冤情,是可以往判官处申报的,倘若二公子取回了阳寿,那江老爷失去了换来的三十年阳寿,白白折了家传之宝,定然不好干休,事情捅出去,二公子也便露了馅,给牵连进去了,但倘若是他儿子杀了他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他也定然不忍心上告儿子,让儿子偿命,到时候有苦也没处诉说,只得打碎牙齿肚里吞,乖乖顺顺的就重入轮回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造了这样的梦境,说什么那是遗愿,要让自己的头颅祭祀在自己灵前?这么说来,那二姨奶奶当着众人的面前撒癔症,也是你做的好事了?”龙井问道。 仙豪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江公子迟迟不动手,二公子心里也着急。江老爷的阳寿拖的时间越长,那二公子私自添寿的秘密也就越有暴露的危险,催着小的想办法,小的便学着那江老爷的举止,弄出了那一场闹剧,只想着人尽皆知,江老爷的魂魄本在别处,并不在原来的身体里,这样,人人都当江老爷已然死了,是给孤魂野鬼借尸还魂,除掉江老爷,这样江老爷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都没人认他做以前的江老爷,也便是顺理成章了。” “叫儿子去杀父亲,你这二狗子倒是好狠的心肠。”龙井皱眉道:“为着一个千年灵芝,何至于此?要闹得江家父子反目,家破人亡?” 那仙豪忙点头哈腰的说:“龙神爷,您不知道,这二公子要那千年灵芝,原是来救人的!” “救谁?”龙井饶有兴致的问道:“二狗子还要吃灵芝当零嘴救自己的馋嘴不成?” “那倒不是,”仙豪忙说:“二公子他……” 二公子瞪着眼睛,直往那仙豪处扑过去,无奈龙井力气大,怎么也挣不脱,急的又是跺脚又是挣扎。 仙豪只好当做没瞧见,低头道:“小的听说,那妖界的前首领九尾狐一家因为与冥界联姻上逃婚,全给抓进了冥界,受尽了折磨,那香片的妹妹茹萱因为心直口快,得罪了冥界的人,给施了刑法,现下里奄奄一息,没有千年灵芝,续不得命的,二公子又不想给旁的仙人知晓他还想帮着九尾狐一家,便费尽心思,想在人间搜罗,好救下那茹萱……” 龙井英挺的眉头皱了一下:“怎地,那九尾狐茹萱?一个泼辣的小姑娘,现下竟如此……” “龙神爷,您也是与那香片有过……”仙豪察言观色,瞧着龙井面色不好,赶忙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瞧着龙井:“所以想来二公子不过是顾念着旧情,想要救下那茹萱罢了。” 二公子一见事情全数给仙豪拆穿了,又是气,又是羞,又是怒,俊俏的面孔几乎揉成了一团,脸色也灰败下来,只恨不得能扑上去缝上仙豪的嘴。 龙井笑道:“你不要着忙,现下里想必千年灵芝早便到手了,茹萱怎么样了?” 二公子一赌气白了龙井一眼,只把头扭过去。 龙井打了一个响指,道:“二狗子,本神知晓你是爱屋及乌,还念着香片,不肯与她家人为难,可是现下里东窗事发,你要怎生收拾这凭空多出来的三十年阳寿?” 二公子不屑的说:“还轮不到你这大头操心。”这才意识过来自己能说话了,忙摸摸喉咙,怒道:“大头,今日之事,本公子一定记下这一笔账!” “嚯嚯嚯,冤冤相报何时了。”龙井腆着脸笑道:“咱们兄弟两个,何必这样见外,这笔账就算了吧,虱子多了不咬,帐多了不愁。” 二公子咬着下唇不说话,龙井凑上去,笑道:“瞧你这别扭样子,想必茹萱是有救了,唉,本神这一阵子许是酱菜吃的多了些,总爱管些闲事,这样吧,这三十年的阳寿,本神替你平齐了,如何?” “就凭你?”二公子瞪着龙井,不屑的说道:“生死簿连本公子都不可妄动,你能怎生平齐,莫再口出狂言,贻笑大方了!” 龙井故弄玄虚的自衣袖之中取出一本书来,咦,好像正是他那日里与瓜片偷看的书呢! 二公子一见,倒是愣住了:“今年的生死簿……为何会在你手中?” “山人自有妙计,嚯嚯嚯……”龙井得意的摇晃了摇晃那本书,道:“本神也自有本神的能耐,说着拿出一支秃笔,在那书中勾勾抹抹,不知写了些甚么。 二公子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龙井笑道:“你瞧,江老爷该是五十一,现下里变成了八十一,皆大欢喜,儿子也不必追杀老子了,你的糊涂账,也便一起算了吧!” 二公子夺过生死簿,怒道:“大头,你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冥界的禁地,看本公子不上告天界,你等着看守冥门去罢!” 第112章:梦里花落知多少 龙井朝着天空翻了翻眼睛:“那正好,横竖冥界二公子知法犯法。乱与凡人交易,咱们大可一起去守冥门,做一对难兄难弟。” “你……”二公子像是喉咙被噎住了,气的直翻白眼。 龙井涎着脸笑道:“这样皆大欢喜,不是好事么?千年灵芝你也得了,茹萱也救了,改下生死薄的又是本神,与你无关,这样的好事,还要上哪里寻?” 二公子啐道:“呸!本公子怎么会欠下你这大头的人情!” “这也由不得你。”龙井嘻嘻一笑:“要不然,也是一拍两瞪眼,咱们两个被捉去也就是了,不知香片的家人在冥界谁来照应。说起来,香片若是回来,见到家人被你们冥界这样对待……” “香片回来?”二公子一把抓住龙井:“香片她还会回来么?” 龙井笑道:“本神如何知晓?本神确实不曾见过香片一面,而想要与你合作的妖界,你不疑心么?” 二公子像是在掂量龙井这句话的分量,半晌方道:“你是说,香片并不是和你私奔才逃婚的?” “香片的郎君是你,为何要与本神私奔。”龙井低声道:“二狗子,你当真不疑心三界这势力的走向么?香片若是此时失踪,谁是受害者,谁是获益者?” 二公子喃喃道:“自然是你这大头千夫所指,而取代香片执掌妖界的……”二公子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可是又难以置信,直瞪了眼睛张了嘴:“总不会是……可是他们如何有这样的本事?” “这三界之中,什么样的传奇没有?”龙井暧昧的点点头:“本神也正在查探,紫玉钗街上这些轶闻,究竟谁是始作俑者。” 二公子半信半疑的瞧着龙井,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龙井笑道:“现下里无凭无据,你不信也是可想而知,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现人心,玄阴地的热闹,不由得你看不看。” 二公子翻了龙井一眼:“今日里,本公子且作不曾见过你,生死簿的事情,也只当没这么回事,不过若是再有下次,你要来寻本公子的秽气,那本公子也断然不会像今日这样好说话!行了,好走不送!” 龙井笑道:“真冷淡啊,也不请本神喝杯茶么?” “有孟婆汤,你喝不喝?”二公子没好气的说道:“大头,你怎么总也不知道甚么叫做见好就收?” 龙井笑道:“好说,好说!”说着取出走马灯,只见不多时,那花里胡哨的仙豪也变作了走马灯上的一个剪影。 龙井志得意满的带着我出了吉顺轩,二公子犹在咕哝着:“又是这一兽一鸟一狗腿,阴魂不散。” 狗腿,莫非说的是我?这可不大好听,我只得也装着听不见。 出了吉顺轩,我忙问道:“龙神爷,为何那冥界的生死簿会在您手里?” 龙井笑道:“本神查一点东西,所以顺手借来,不过是忘了还,竟派上了用场,看起来果然是天意。” 我又问:“龙神爷有甚么是不知道的,竟然还要在生死簿上查?” 龙井的面孔微微涨红,道:“你这傻狍子,管闲事管的几乎成了盐腌狍子了,改日定要吃了你下酒。” 我一看像是说不得的事情,忙改口道:“横竖不管梅菜的事,梅菜不问便是了,那咱们可要怎么与江公子说起呢?江公子几次被仙豪给吓唬了,定然不再信任江老爷呢!瞧着江老爷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一直推说不记得这件事情了,可是不想提起,还是给二公子灌下了孟婆汤,忘记了这桩阴间的买卖?” 龙井道:“嚯嚯嚯,这可得问二狗子,本神倒是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情倒不必操心,解铃还须系铃人,仙豪惹下的乱子,有仙豪来收拾。”说着轻轻拍了拍走马灯,一个淡淡的动物剪影自画片上落下来,不见了。 我忙问:“那便是方才进去的仙豪么?” 龙井笑道:“正是,这些日子失了妖薄,可苦了本神,嚯嚯嚯,现下重新有了那些四散的妖怪帮忙,本神可又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原来那些妖怪进了走马灯,倒如同成了龙井的奴仆,随传随到,当真方便。 龙井看我还在胡思乱想,道:“你若是不去那江家瞧热闹,可就没得瞧了。” 我听了,赶忙往江家去了。 江家看守门口的童仆倒是还认识我,忙道:“龙神使者,您可来了,少爷在内堂走来走去的等您,靴子底儿几乎都磨薄了一层!” 我赶忙在家丁陪同下走进去了,却见江公子和江老爷两个倒是头挨着头,依靠在桌子上睡着了。李绮堂眨眨眼睛,对我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忙低声问道:“李公子,这江公子和江老爷是……” “方才在下瞧见了那位能造梦的妖怪,自称是龙神爷派来平息这场风波的。”李绮堂道:“先是附身在江老爷身上,将事情全数说了出来,又编造了梦境来劝说江公子,江公子这下子梦醒之后,应该能在知晓全部真相了。” 果然,过了半晌,只听那江公子和江老爷依靠的桌子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接着那花里胡哨的动物噌的一下蹿了出去,一眨眼儿的功夫就在我们眼前消失不见了。 江公子这才悠悠醒转,揉着眼睛,看着我们,突然慌乱起来:“本公子方才做了个梦……” “那个梦,可不是关于江老爷死而复生的真相么?”李绮堂笑道:“江公子可明白了真相?” 正说着,那江老爷也醒了过来,直揉着眼睛,道:“岁数大了,一坐着就犯困,可教两位高人辛苦了,诶,龙神使者也回来了?老夫当真是失礼了,白叫客人看了笑话……” 我和李绮堂忙还礼说不妨事,李绮堂问道:“江老爷可回想起死而复生之事?” 江老爷笑道:“还是那就话,老夫本来就不曾死,何来复生之说!”说着只推说浑身酸痛,回内宅休息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113章:姑妄言之姑听之 江公子回过头来,困惑的说道:“事情离奇,竟然是因着千年灵芝而起?也见了附身,也做了梦,虽说眼见为实,只可惜家父好像,什么都忘记了……不然的话,能问问家父,才算是安心。” “这三十年的时光,江公子好生陪着令尊过也就是了,都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公子重新有了父亲,失而复得,还不够安心么?”李绮堂笑道:“不论如何,希望江公子可万万不要再中那种计谋了,挑拨离间,本便是三界常见的圈套,原也是怨不得公子的。” 江公子连连点头,心有余悸的说:“那是自然,本公子可险些葬送了家父的性命,多亏两位高人查清真相,还了家父一个清白。” “还是多亏了梅姑娘。”李绮堂笑道。 “不不,梅菜哪里做成了什么事,还是多亏了龙神爷才对。”我连连摆手。 待离开了那江家,李绮堂问道:“梅姑娘,不知道那位冥界二公子怎么说?” 我摇摇头:“他好像跟龙神爷有一些陈年的纠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倒跟龙神爷合不来。” “在下也听说了一点。”李绮堂低头沉吟一下:“梅姑娘,这些日子不要去吉顺轩了,可好?” 我连连点头:“吉顺轩的二公子不喜欢梅菜,梅菜不敢去讨嫌。” 李绮堂突然笑了:“他是不是说,梅姑娘是狗腿子?” “诶,你怎生知晓?”我瞪大眼睛:“李公子也与那二公子有交集么?” 李绮堂忍俊不禁的摇摇头:“在下曾经在城隍庙帮过忙,是以听小鬼们说起过。” “梅菜我竟然也臭名远扬,成了狗腿子……”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李绮堂忙道:“梅姑娘也无需介怀,龙神爷对梅姑娘信任有加,也是几世的缘分。” “是吗?”我嘴里应着,心里却十分怀疑,龙井常常嫌弃我呆笨,大概找到伶俐的,也便不要我了罢。 自此之后,江家的生意愈发的兴隆,江公子也一改游手好闲的脾气,成了一个兢兢业业的生意人,可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在烟雨阁也很少再见到他的身影了。 倒是二姨奶奶附身那日与江老爷同游的马二少,逢人就说,江老爷那日喝多了酒,倒是吐露出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见寿命来的不寻常,可是江老爷事事如旧,想猎奇的众人找不到话柄,慢慢的,这个话题也就不新鲜了。 龙井对这件事情评价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唯独这江公子是个好运气的,能有失而复得的机会,造化啊造化。” 瓜片嚷道:“龙神爷又管闲事,当真是酱菜吃多啦!吃多啦!” 龙井今日倒是好脾气,不曾理会瓜片,只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安闲的拨弄着那小小的走马灯,瞧着那些妖怪的剪影活灵活现,自己也嚯嚯嚯的笑道:“可不是么……本神也成了盐腌的啦!” 夏日里免不得心烦气躁,不少恩客苦夏,不思饮食,药书里说,红豆可以清热解毒,去水肿,通经络,通气止烦,对脾虚水肿更是有奇效,所以爹这几日忙着做糯米红豆糕给烟雨阁添点心。 做红豆糕,须得先制红豆沙,将红豆冲干净,冷水泡上一夜,入紫砂锅内先大火烧开,再小火慢慢熬煮,待红豆软烂,紫砂锅内煮水变作浓重的深红色,即可取出过滤,淘出豆沙,用干净的细纱布包了挤出汁水,便是细腻绵柔的红豆沙了。 石磨细细磨了新糯米粉,加上红糖,桂花,红豆沙,添上方才余下的红豆汁水,揉搓成团,放入在底儿上抹了猪油防粘的梅花如意模具之内,上笼屉蒸熟,香味扑鼻的红豆糕即可大功告成。 红豆糕从模具里脱出来,呈现梅花形状,小巧玲珑,甚为讨喜,看上去红亮亮的,咬在嘴里清甜可口,爽滑浓香,若是再用冰块镇一镇,入口清凉,不由教人精神一振。 莫先生倒是喜欢这红豆糕,时时订了差我送到账房里做宵夜。 今日里提着篮子到了账房,只见莫先生忧心忡忡,正抱着胳膊叹气,见了我,忙道:“梅菜,你可算来了!老夫等你有些时候了。” 我将红豆糯米糕摆在青花瓷盘里,问道:“莫先生这是怎地了,怎生脸色不好?可是苦夏么?但凡吃了冰镇的红豆糯米糕,保准精神百倍。” 莫先生摇摇头:“老夫倒不曾苦夏,只是有点子心事,很是烦躁。倒想着与你商量商量。” 我忙问:“莫先生定然又是为着烟雨阁的事情操心了?也当真劳累。不知梅菜一个小丫头能帮上什么忙?” 莫先生道:“烟雨阁有罗妈妈分忧,老夫也不甚理会,找你帮忙,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怪力乱神之事,求你在龙神爷面前代为祈祷,保老夫老友一个平安。” “莫先生的老友?”我眨眨眼:“是哪位先生?” 莫先生咂舌道:“老夫的老友,自然是每个月十五的时候,过来找老夫饮酒吹牛的赵大爷了。” 赵大爷先前在紫玉钗街是开咸鱼铺子的,现下里虽然仍是身强体健,耳不聋眼不花,但毕竟年岁大了,儿女又俱已成家,生意便交与儿子媳妇打理,独居在烟雨阁后面,因着清闲,总来莫先生这里聊天,两人交情甚好。 我笑问道:“怎地,赵大爷又来找莫先生吹牛了不成?” 赵大爷是个能言善道,嘴不停的,最爱说些轶闻,每次喝多了酒,总要这样吹嘘:“你别看老头子现下里这副模样,早年里下海捕鱼,闭气下海几个时辰,不在话下!” 人能闭气几个时辰,想必已经成了仙了。是以也不大有人信他,总一笑置之,接着这赵大爷便继续吹嘘:“老头子因着这本事,不瞒你们说,曾经潜下深海,还误入了龙宫呢!” 这时边有人笑:“赵大爷原来也成了柳毅,可不知道有没有带回来过龙女?” 第114章:老夫聊发少年狂 赵大爷可不觉着这是在讥笑他,而是越发一本正经:“龙女嘛,太金贵,老头子是无福消受了,不过那龙宫里委实壮丽,那亭台楼阁,皆不是凡间能遇见的,简直无法与你们形容,还有那磨盘大的螃蟹,麻袋大的鲫鱼,个个成群结队,在海里巡游,个个训练有素,想必便是龙宫的守卫了。” 人们便笑问:“既然龙宫那样好,为何您还回人间来?” 赵大爷便大眼一瞪:“老头子是人,不是鱼,留在龙宫里,老头子也生不出腮,长不出鳞来,要将老头子憋死,泡烂么!” 大家全做赵大爷是喝多了胡乱吹嘘,没有一个人信他,还给他安上一个赵吹嘘的诨名,赵大爷倒是豁达的很,也充耳不闻,人多热闹,饮至酒酣的时候。该吹嘘继续吹嘘,从不嘴软。 莫先生听了我问是否是赵大爷又吹牛了,却摇摇头:“这次不是他吹牛,而是旁人说的,他好像,给妖鬼缠上了。” “妖鬼?”我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莫先生道:“事情还要从头开始说,一开始是因为,赵大爷的儿子赵沐梓一天晚上吃过了饭,寻思着几日不见赵大爷,不如过去瞧瞧,这边从咸鱼铺子溜达过去,不料到了赵大爷的宅院之外,听到里面欢声笑语,像是有人在里面饮酒作乐。只当是赵大爷找了我们这帮老头子,聚在一起,便信手推门进来,想跟着参个热闹。不料进了屋,只见了赵大爷独个儿在屋中坐着。” “独个儿?”我偏偏头:“莫非赵大叔听错了?” 莫先生道:“赵沐梓也觉得奇怪,便开口问赵大爷,方才是甚么声音,不料赵大爷答道,屋内本就无人,只有赵大爷自己在自斟自饮,定然是你赵大叔他听错了旁人家的声音,误以为这里传出来的。 赵沐梓不疑有他,便与赵大爷吃了酒,可是却发觉了,筷子与杯子俱是成双成对,赵沐梓疑心赵大爷有事情瞒着他,也没有再问,当日便回去了,心里却早打算好,次日还要过来听听,看看是不是赵大爷心里有鬼,瞒着儿女,给人欺骗了。” 我忙点点头:“为人子女,自然会给年迈的父亲操这个心的,搁在谁身上,定然也是放心不下。‘ 莫先生点点头:“可不是么!这次还多亏了那赵沐梓这一多事,方才发觉了赵大爷的诡异之处。” 我听得急不可耐,忙问:“究竟是甚么诡异之处?” 莫先生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次日同样的时辰,赵沐梓便又独个儿来到了那赵大爷宅子外面,果然,屋里又传来了把酒言欢的声音,这次赵沐梓自然不敢打草惊蛇,而是蹲在墙根儿下细听,这才听出来,那里面与赵大爷对话的,居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我抓抓头发,立马想到了烟雨阁的恩客,讪讪的问道:“难不成,竟是赵大爷与烟雨阁的恩客一样,找了甚么红颜知己?” “咄,”莫先生给我这一问,倒有点猝不及防:“你知道甚么个红颜知己,旁的不见你通透,这个倒跟着胡说。” 我笑道:“戏台上见也见得多了,夜深人静,瞒着人私会的,八成便是那劳什子红颜知己了。” “你这丫头,可不要去外面胡乱说些个这个,免得人家要说你小小年纪,也学着恩客们不正经,给你爹娘知晓了,定然也不叫你来送点心,只怕烟雨阁教坏了你。”莫先生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行,那梅菜再不胡说八道了!”我忙催促道:“莫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呢?” 莫先生道:“话说回来,这赵沐梓一听,倒与你想到了一起,只替老爹臊得慌,一把年纪,做鳏夫也做了小半辈子,到了老,晚节不保,竟私会起女人来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做儿女的脸上也没光彩,想到这里,不由又羞又气。甩袖子回去了。 赵沐梓一回去,辗转反侧了半宿,浑家问他,他嫌丢人,也不肯说,直到次日天一亮,便喊了妹子赵璎珞来商量,将事情和盘托出,赵璎珞一听,倒是不怒反笑,直说哥哥是个死脑筋的,老父亲鳏居这么久,又不与儿女一道住,衣食住行,没个人照应还行?就算自己会照应自己,可是成日成宿,兄妹两个忙起来,老父亲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的,就算想寻个老伴儿,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我笑道:“这赵姑姑倒是个通情达理,为人着想的。” 莫先生摇头道:“事情没完呢!这赵沐梓听了妹子的话,心里倒也很受用,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日子过得和美,倒忘下了老父亲凉锅冷灶,也着实是自己不孝,便于妹子商定了,老父亲这样偷偷摸摸也不是办法,不如光明正大,把那愿意照料老父亲的女人堂堂正正的迎娶过来,也算是自己的孝心,于是两人便上了门,要替老父亲提亲去。” 我点点头:“这也是桩好事。” “好在何处?”莫先生叹口气:“赵家兄妹俩去了,便拐弯抹角的说,看着爹一个人住,也怪冷清的,若是有心,续娶一房老伴儿倒是好的。 可是那赵大爷一听兄妹俩这番话,不由得气红了眼睛,直说这兄妹两个无事生非,鳏居半辈子,这个时候倒要打他的脸面,这个土埋了半截子的岁数,要去迎娶谁来,不是作孽一场么?便将兄妹两个骂了个狗血淋头,兄妹两个一合计,只当赵大爷不好意思的,便问道,那夜间的声音,究竟是谁? 结果赵大爷将事情推的干干净净,说根本没人来,全是自己在自斟自饮。最多是自己胡乱说了醉话,给赵沐梓听了去。 赵沐梓心里很不服气,心想自己听的明明白白,怎生老父亲还要抵赖?刚要张口辩解,他那妹子便拉住了他,只说是兄妹俩鲁莽了,叫老父亲莫要往心里去,告了罪,便回来了。 第115章:只闻其声不见人 赵沐梓一见妹子也站在老父亲那一侧,不信自己,回家路上,一言不发,不由十分气闷。 孰料妹子见哥哥那副模样倒笑了,赶忙献计策道:父亲这个样子,八成还是脸皮薄,怕流言蜚语传出去不好听,便推了一个干净,不如咱们在屋外边守着,将那女人堵在屋里,见一个正着,瞧着老父亲还有甚么话好说,到时候老父亲少不得就坡下驴,自小老父亲为了抚养兄妹俩,吃了不少苦头,时至今日,两兄妹好歹也得给老父亲续上老伴儿,回报养育之恩,尽一尽孝心。 赵沐梓一听,豁然开朗,连声夸还是妹子机灵,两人商议好了时辰,便偷偷摸摸往赵大爷宅子外面守着去了。” 这兄妹俩,当真是操心老父亲啊!我忙问:“然后呢?然后呢?” 莫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小丫头,瞧你急的,你也得让老夫歇一会儿,嗓子都说冒了烟了。” 我只得急的抓耳挠腮,继续听莫先生往下讲。莫先生润了喉咙,咳嗽几声,继续说道:“结果到了晚上,那个与赵大爷交谈的声音果然又响起来了,兄妹两个心下大喜,自以为这次定然是跑不掉的,正巧落下了大雨,更是胜券在握,待那阵雨停了,兄妹两个杀进了屋里,便想见一见那神秘女子的真容,谁知道,那屋子里依旧空空荡荡,只有赵大爷一个人在自斟自饮,桌子上却还是两副碗筷。” 我忙问:“人呢?是不是躲起来了?” 莫先生摇摇头:“赵大爷的宅子家具不多,只有一个敞亮,可以说是一眼望到底,根本没处里藏人。而兄妹俩心有不甘,竟然悉数找遍了床底桌脚,还是一无所获。” 我又问:“可是顺着后窗后门出去了?” 莫先生道:“也没有后窗后门,两兄妹一直在前门守着,若是当真有人出来,他们两个没可能看不到。 我皱眉道:“难不成那赵大爷一个人寂寞的狠了,方才自斟自饮,弄来两幅碗碟?” 莫先生瞪了我一眼:“心不在焉,方才老夫所说的话,你都不曾听见?若当真如此,那女子声音从何而来?总不能说是你赵大爷自己学的女声解闷吧?” 我吐了吐舌头,忽然脑子一闪,方才说是下雨么?忙道:“那下着大雨,总有脚印的,若是不在屋子里,顺着脚印,大概也能寻得些踪迹,瞧那女子自何出出去!”我一边为自己的想法十分得意,简直恨不得自己没跟赵家兄妹一起蹲守,一边只等着莫先生夸我机灵。 谁知道莫先生听了,非但没有夸我,脸色反倒是难看了,道:“一个小丫头都能想出来的事情,赵家兄妹又不是傻子,赵璎珞又精明过人,怎么会想不到?可是怪便怪在这里,那一整个宅院的泥地,只有赵家兄妹俩进去的脚印,一个出去的脚印也没有。” “诶?”莫先生说到这里,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先生的意思是说,那女子也许,根本没走,还留在宅子里不曾出来?” 莫先生点点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又连脚印也留不下的,除了是妖鬼,还能是甚么!赵家兄妹吓的魂不附体,直说是老父亲给妖鬼迷了心窍,要把老父亲接出那个宅子,可是无奈赵大爷铁了心不走,还将赵家兄妹打骂一顿,赶了出来,只说他们无事生非,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来寻老父亲的晦气,简直不孝至极。” “可是这件事放在哪一个儿女身上,能让人放心?”我无奈的摇摇头:“瞧着这个光景,谁不往给妖鬼附身这方面想。” “所以说啊!”莫先生急巴巴的说道:“那赵家兄妹没了办法,急的一个嘴上生泡,一个腰上长疮,只得过来找老夫想办法,去劝劝那赵大爷,可是赵大爷当真是一意孤行,硬说自己根本没见过甚么女子,老夫这点老脸也排不上用场,这不转念一想,梅菜,这种事情,求龙神爷正合适,你既然有这层关系,便看着莫先生的面子,给龙神爷祝祷一番,保佑赵大爷早日从妖鬼的掌控里逃出来罢!” 我连连点头:“听上去,形势好像十分紧急,梅菜这便去龙神祠通风报信,求龙神爷护佑!” “若是事情办成,龙神爷肯相帮,那你今年的衣服布料钱,莫先生全给你包了!”莫先生一听行得通,赶忙抛出了报酬来:“还有,龙神祠的地界,莫先生做出,再从烟雨阁后园让出一块,给龙神祠扩建!” 我忙违心的替龙井谦虚道:“莫先生太客气啦!龙神爷说了,护佑百姓是他的天职,神仙的本分,想必也不会贪图这些个的。” “龙神爷高风亮节,自然是我等凡人无法企及的,横竖事情办好,莫先生定然替老友重重酬谢!”莫先生忙说道。 我辞别了莫先生,便往龙神祠来,不知道贪吃贪睡的龙井在做哪样。 推开龙神祠的正殿大门,只闻见香气缭绕,像是十分名贵的伽蓝香。 我往里一瞧,只见龙井和瓜片笼着香炉,往里丢着黑色木屑,像在烧烤甚么。走近一看,只见一堆伽蓝香木屑之中,烘着一堆花生。 “用伽蓝香烘花生……”我不禁目瞪口呆,这种香料我见过,是因为有几个姐儿拿着这个在互相攀比,谁的成色好,谁的味道上乘,知道是极珍贵的,此时此刻,竟然被用来烘花生! 龙井一抬眼看到我,笑道:“怎么,傻狍子也给这烘花生的香味给吸引来了?好说好说,本神向来慷慨大方,见者有份儿,一会少不得分给你一颗尝鲜。” “龙神爷这样也太……再说这应该也不是烘花生的香味吧……” “本神想吃烘花生,又没有木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龙井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好吧,神仙与凡人的世界果然相隔甚远。 第116章:吃席吃鱼瞧端倪 想到这里,我便把来意说了一遍,问龙井:“龙神爷怎么看,这个妖鬼,定然在吸食人类精气,这可非同寻常,连老大爷都不放过,简直罪大恶极,龙神爷还是快快出马,将那妖怪收到走马灯里转圈吧!” 龙井嗤笑道:“你何时这样见多识广,不过是旁人的三言两语,便给你断定是吸人精气了?这龙神使者当得,倒比本神还多了几分神通。” 瓜片不失时机的嚷道:“自作聪明!自作聪明!” 我给龙井这一番话臊的面红耳赤,想来定然是自己武断,说错了话,只得问道:“龙神爷的意思,莫非那妖怪另有图谋?” “不去瞧瞧,怎么知道?”龙井笑道:“你且等着,今日里可有人请你去吃席呢!” “吃席?”我忙问:“谁啊?” 龙井笑道:“自然是托你办事的人了,晚上你去吃过了席,把所见所闻告知本神再说。” 难道龙神爷是说,赵家的兄妹要请我么? 果然,下午我才送完了点心,莫先生见了我,忙拉住我:“梅菜,有人请你吃席,你去不去?” 我忙问:“可是赵家叔叔姑姑么?” 莫先生连连点头:“你这小鬼头倒是门儿清,今日里,你也去赵大爷那宅子里瞧瞧去罢!” 我点点头:“那梅菜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莫先生带着我出了烟雨阁,外面早有清油马车等候,一个三十上下的精悍汉子便是赵沐梓,见了我,连声寒暄:“梅菜啊,这次可得辛苦你了。” 青油马车的小窗给一只素手掀开,一张俏丽的面孔映出来,正是赵璎珞,微微有点弯的眼睛见了我,微微一笑,更如同弯月一般了:“哎呀,梅菜,真真是劳动了你了,快快上车,你赵大爷那里已经布上了酒菜,只等你同去。” 我赶忙跟赵家兄妹俩行了礼,爬上了马车,莫先生与赵沐梓坐在前面驾车,我与赵璎珞并肩坐在了青油马车里。 赵璎珞细细端详端详我,笑道:“梅菜这小丫头子,几年不见,可不是越发的水灵了么!招赘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连连摇头:“还不知道爹娘的打算。” 赵璎珞忍着笑意:“也是姑姑多嘴,问小姑娘这样的话,可不是教人害羞么!”说着正一正脸色,低声道:“赵大爷那边的事情,你约略听莫先生说起了罢?” 我连连点头:“听见了,赵大爷确实非比寻常,想来今日约梅菜过去,也是瞧瞧端倪去。” “好一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赵璎珞的眼睛闪闪发亮:“老爷子一把岁数,临了临了,倒是给个妖怪害的晚节不保,传出去也是紫玉钗街上的一个笑柄,梅菜,你多费心,救下赵大爷,姑姑给你寻个好女婿。” 我只得说:“梅菜定然尽力而为,给赵大爷求个平安。” 赵璎珞道:“旁的也就算了,只怕老爷子冥顽不灵,给妖鬼夺了心魄,可不是怪教人揪心的,这件事情出了之后,姑姑和叔叔这几日惊惧的了不得,只求老爷子一个平安。此番前去,你也勿要多言,我们是托词请莫先生陪饮,顺带着你过去的。教你受委屈了。” 我连连点头:“我懂我懂,不过是怕打草惊蛇,教赵大爷身边的妖鬼起了疑心好防备着,这算的了什么委屈。” 赵璎珞笑道:“知道你这小丫头懂事,全靠你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赵大爷的宅子。 赵大爷的宅子门口有几大棵垂杨柳,枝条郁郁葱葱直垂到地上,拨开杨柳的枝叶进了门,宅院里干干净净,正房的大门开着,赵大爷迎了出来:“可算了来了,老头子瞧着那下酒菜,都馋的只想先吃了解解馋。” 看见了我,也笑道:“老莫今日带了小尾巴来,倒更热闹了,这里许久不见小孩子的生气,梅菜若是不嫌老头子沉闷,下次还跟着老莫来凑热闹!” 我忙行礼谢了赵大爷,告声叨扰。 席间是全鱼宴。红烧鲤鱼,清蒸鲥鱼,剁椒鱼头,干炸小黄鱼儿,酱爆鳝鱼,还有一大碗冒着团团热气的鱼丸汤。 莫先生道:“你这老东西,捕一辈子鱼,卖一辈子鱼,还只是吃不腻这鱼。” 赵璎珞忙道:“我爹啊,就是这个鱼吃不腻,这不,说起请您来喝酒,我爹只说要做鱼,招待的单一了,莫先生别见笑。” 莫先生忙道:“旁人做的,老夫还不大爱吃,璎珞自小做鱼的手艺好,从咸鱼铺子买过东西的,哪个不知道?老夫直冲着璎珞,才来吃鱼。” 赵大爷笑道:“有鱼吃,还要罗唣,你这老莫也当真难伺候,我就是吃不腻这个,一天三顿全是鱼才好。” 莫先生咕哝着:“看你哪天鱼吃得多了,生出鱼尾巴来,倒下油锅炸的金黄酥脆的就酒吃正好。” 赵大爷道:“你这老莫,都说吃人家嘴软,你吃着吃着,也堵不上嘴,一会儿教鱼刺卡了你喉咙,才算干休。” 我一边听着他们互相取笑,一边留心屋内的陈设,但见那屋子里空旷旷的,只有必备的几样家具,朴素非常,除了桌椅寝具,只看见墙角摆着一口大缸。 一见到大缸,我倒是想起来了马二少家那次人面鱼的事情,多了个心眼儿,着实留意着。 饭桌上这个酒席倒着实教人吃的心满意足,鱼的火候十分到位,炸的香脆,煮的浓香,蒸的细嫩,鱼汤也细滑无比,我连喝了两碗放放下碗筷,莫先生与赵大爷倒是喝的正酣,吱吱的品着黄酒。 我打算去瞧瞧那大缸,便只推说是吃饱了,想活动活动,赵家兄妹忙道:“小孩子自然是坐不下的,梅菜,你只随便在屋里玩耍就是了。” 我笑道:“梅菜早不是小孩子啦!”说着还是离了席,摸摸这摸摸那,假装不经意的走到了缸边。 那缸须得两人合抱大,盖着一个崭新的木头盖子,上面搁着一个陈旧的葫芦瓢,我托言道:“方才鱼吃多了,有些口渴,想喝点凉水,缸里的能喝么?” 第117章:鱼目混珠却生珠 我一边说着,一边便想趁机把木头盖子掀开。 谁料本来在八仙桌上喝酒喝的正酣畅的赵大爷闻言,闪电似的扑了过来,口里连声道:“缸里的水喝不得!” 我回头一看,赵大爷早把缸盖子狠狠捂住,连声道:“这是陈水,早不新鲜的,不过是老头子犯懒,这几日不曾更换,桌上有香茶,你璎珞姑姑给你倒,快去快去!喝坏了肚子,老头子可不想分摊责任。” 我心里明白,八成这个缸有问题。只不知道那个缸里,藏的是妖魔,还是鬼怪。 但是眼下也没有办法,只得见机行事,我忙道了歉,坐回到桌子左近,赵璎珞给我倒了茶,低声道:“怎么样,你赵大爷是不是变了个人一般?” 我点点头,赵大爷最喜欢小孩子的,他的东西没有舍不得给孩子玩儿的,我虽长大了,可也算是赵大爷从小看着长大的,赵大爷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自己的什么东西,就算怕我喝了陈水,可也没必要那样大惊小怪,连盖子也不许我掀开。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多瞧了那口缸一眼,赵大爷酒也不喝了,直勾勾盯着我,生怕我又去缸边转悠,我只得没话找话,缓和一下尴尬气氛:“对了,赵大爷,梅菜最爱听您讲的龙宫故事,不知是否可以再说与梅菜听听?梅菜也好跟伙伴们讲讲,让他们都跟着见见世面。” 赵大爷一听,不仅没有往日那般眉飞色舞的胡乱吹嘘,反而面有难色:“这个么……说实话,老头子其实不过是酒过三巡,冲晕了脑袋,胡乱说来给大家取乐的,世上哪有甚么龙宫,若是真有,老头子也要求龙王爷给个恩典,留在水下成仙就是了,何必回这无聊凡世,哈哈哈哈……” 笑声局促,眼神闪躲,连我都瞧出来,赵大爷心里有事。 莫先生听了,反问道:“你这老赵,平素的将牛皮吹的山响,只说亲眼瞧见龙宫美景,天花乱坠,说的跟真的似的,现在怎生倒是怂了,不认前帐了?” 赵大爷咂舌道:“你这老莫又何故来揭短?我自吹我的牛,又不曾吹了你的。” 赵沐梓也忙道:“爹,您老人家前前后后讲了几十年龙宫的故事,今日这是怎么地了?” 赵大爷瞪了赵沐梓一眼:“你跟着插甚么嘴?老子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还得跟你禀告不成?” 赵沐梓一看赵大爷发了脾气,只得低下头不吭声了。 赵璎珞忙来打圆场:“莫先生,旁人不知道,我们俩倒是知道的,前些年爹爹偷偷摸摸,还藏了一条世所未见的小鱼,给我们兄妹俩发觉了呢……” “璎珞,你今日怎生也这样碎嘴?”赵大爷当真动了气,居然下了逐客令:“这么晚不回去,你那夫家不担心么?速速回去照料孩子,成日里一个妇道人家东奔西跑,像什么样子!别人还只说老头子教女不严呢!” 赵璎珞一听,也只得跟我使了个眼色,道:“是了是了,你们男人大可慢慢喝酒,我送梅菜回家,免得扫了你们的兴。” 赵大爷气冲冲的鼓着腮只不说话,临了看我们要出门槛,又补上一句:“就算妇道人家,也莫要乱嚼舌头,知道不?” 赵璎珞只做没听见,充耳不闻的带着我便出了宅子。 到了外面,一边走着,赵璎珞一边叹口气,道:“你也瞧见了,老爷子哪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又是胡搅蛮缠,又是乱发脾气,最后还指桑骂槐起来,真真是教那妖鬼迷了心窍。” 我也觉得赵大爷十分不对劲,忙问:“璎珞姑姑,那口赵大爷不让动的缸,当真是存水的么?” 赵璎珞点点头:“那缸是这个宅子的老物件,一直都蹲在墙角上,只不知今日里老头子为何因着一口缸,紧张成那个样子,当真是破家值万贯,动也不许人动。” 我点点头,又问:“璎珞姑姑,方才您说的那小鱼……” 赵璎珞犹豫了一下,转而爽朗的说:“老爷子不教我说,我偏要说,横竖自己吹嘘了几十年,现下里倒不许旁人提起了,是这样的,那条小鱼,是老爷子自海里打渔回来,带回的一件罕物。” “一条鱼,竟然也称得上是罕物?”我忙问:“那鱼是个甚么模样?” 赵璎珞顿了一顿,将晚风吹起的发丝往后捋了一捋,笑道:“只怕说出来,你也要觉得姑姑跟老爷子一样,是在胡乱的吹牛皮呢。” “怎么会呢!”我忙道:“以璎珞姑姑的品行,自然不是会无中生有的,但凡是璎珞姑姑说的话,梅菜每一句都相信。” 赵璎珞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小鬼头倒是也会瞧人,既然你这样说了,那璎珞姑姑也放心了,实话告诉你,那条小鱼,是凡世里寻也寻不得的珍珠鱼。” “珍珠鱼?”我狐疑的问:“珍珠不是蚌壳里才能长的么?” 赵璎珞道:“所以才说是罕物啊!之所以叫它做珍珠鱼,是因为那条小鱼,眼睛是珍珠做的。” “珍珠鱼眼?”我目瞪口呆:“鱼目混珠倒是听说过,可是鱼目生珠,还当真是头一次听见……” “是真的。”赵璎珞认真的说:“姑姑亲眼所见,那小鱼的眼睛却是莹润无比的珍珠,姑姑也随着老爷子出过海,自然识得,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珍珠。爹爹说,只要把那小鱼产的珍珠抠下来,次日里,还是能生长出来的。我们一家子当时困苦,为着那条珍珠鱼,才慢慢有了今日的铺子。” 听上去固然匪夷所思,但梅菜我见到的怪异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忙接着问:“那鱼看来还当真称得上是一件珍宝呢!可是那鱼又是赵大爷何处得来的?” 赵璎珞低声道:“老爷子说,是他自龙宫里带回来的。” 这么说,老爷子当真去过龙宫不成?我忙问:“那璎珞姑姑,那珍珠鱼现在何处?” 第118章:诡秘莫测水满缸 赵璎珞摇摇头:“那鱼也并不是爹爹故意要给我们瞧见,而是那几日家中突然多了粮米,我和哥哥心中起疑,只怕爹爹做了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偷偷的将大缸之内的水倒了,自己个儿躲在那口大缸里,盖上了盖子藏着。 爹爹回家不曾见到我们,只当我们兄妹俩出去玩耍,才趁机在床底下取出水盆,抠出了珍珠,不料却给我们发现了。我们俩自缸里跳出来问,爹爹慌里慌张,只说是龙宫带出来的,便又藏了起来,我们兄妹俩便再也不曾见过那条小鱼了。” “原来如此……”我左思右想,心下起疑,该不会,那口缸里还放着那条神秘的珍珠鱼不成?可是奇特的女子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呢? 赵璎珞忙问:“梅菜,你可瞧出了甚么端倪?” 我满腹疑惑的心想,难道此番竟是被日日抠出珍珠的珍珠鱼化作了妖怪,前来寻仇的么?赵大爷确实变的有点不大对劲,还是明日及早去问问龙井的好。 不过我心念一转,又想到,那缸里的东西至关重要。若是这样急急忙忙的与龙井说了,少不得还得赖我不知道真相,就要妄下判断,不如亲去看看缸里的东西,心里有谱了,再寻龙井不迟。 我便说道:“梅菜愚钝,并不曾猜出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赵大爷变成这样的,但梅菜总觉着,那口缸似乎大有玄机。” “是吗?”赵璎珞忙道:“我也觉着,似乎老爷子太紧张那一口破缸了,既如此,明日里,我与哥哥想办法将老爷子支出去钓鱼,姑姑带着你,去瞧瞧那口缸里究竟是什么爱物。” 我忙点点头:“就这样说定了,不过,只怕那缸里藏着凡人想不到的妖鬼,怕是危险。” 赵璎珞一听,脸色发白:“那怎么办才好?” 这时已然走到我家点心铺子左近,我左思右想,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压吧虎子突然从铺子里窜出来爬到了我怀里,似乎出谋划策似的,连声咕噜噜起来。 时下外面暗得很,赵璎珞看不真切,只当是我养的猫,笑道:“这个颜色体态的猫,倒也不常见。” 我怕压吧虎子那怪里怪气的模样吓住了赵璎珞,忙抱着压吧虎子背过身去,突然灵机一定,心想,上次不是还对亏了压吧虎子,才压住了那仙豪么!想必压吧虎子也是个有本事的,不如明日里带压吧虎子过去,也算得上有个帮手,想到这里,我忙道:“梅菜有办法了,璎珞姑姑明日里便带梅菜过去吧!” 赵璎珞一听,喜不自禁的说道:“既如此,便辛苦你了。”赵璎珞与我作别,便自归家去了。 我抚摸着压吧虎子毛茸茸的身子,问道:“压吧虎子,你明日里与我同去瞧瞧缸中的妖鬼,可好?” 压吧虎子似乎能听得懂人言,连连点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是十分愿意。 太好了,有了压吧虎子这样的帮手,准能顺顺当当的查清楚缸里的妖怪,到时候龙井与瓜片少不得高看我一眼,瞧他们还会不会继续讥讽我。 想到这里,我志得意满的抱着压吧虎子便安安心心的回家睡下了。 次日起来,我先寻了一个布袋子,将压吧虎子放进去,自挎在身上,并叮嘱了压吧虎子万万不可露头,压吧虎子懂事的点点头,便把头缩回了布袋,真是机灵。 不大一会,赵璎珞果然来了,笑道:“一说起钓鱼,老爷子喜的眉不见眼见,忙不迭提起鱼篓就跟着你赵叔叔去了,不到晚上不会回来的,趁着这个机会,咱们速速过去,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我忙应下来,带着压吧虎子便去了。 宅子里果然紧闭着大门,没有了声响,赵璎珞一面掏出钥匙开了锁,一便说道:“上次便是我与哥哥在这前门听见了妖鬼的声音,老爷子糊涂,所幸发觉的早,若是晚了,给妖鬼……那可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开了大门,这院落里静的有点出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得多了,只觉得这空荡荡的宅子里,除了我和赵璎珞之外,好像还有第三个人。 压吧虎子似乎也觉出了不对劲,在布袋子里剧烈的翻滚,我只得按下压吧虎子,往里一看,三间正房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赵璎珞似乎也有点慎得慌,颤声道:“总觉着这宅子里,藏了甚么似的……” 我忙宽慰道:“姑姑且放宽心,梅菜带着帮手呢!”说着伸手进布袋安抚着压吧虎子,压吧虎子给我一摸,倒也安静了下来,不再扑腾了。 我的眼光落在那口大缸上。大缸就静静的在墙角里,却莫名其妙,给我一种十分不祥的感觉。 我壮着胆子走近了大缸,伸出手去掀开大缸的盖子,不知不觉,手居然也微微颤抖起来,赵璎珞离着缸几丈见方,不敢走近,倒像是个在远处看人放炮的小孩儿似的,又是满心期盼,又是掩不住的害怕。 抓住了大缸的盖子一提,露出了黑洞洞的缸口,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压吧虎子将那妖怪压住,可是看到了缸里,我还是忍不住“诶?”了一声。 赵璎珞一听,慌忙问道:“梅菜,里面……里面究竟是甚么妖物在作祟,可能收了么!” 我摇摇头,道:“不……这缸里除了满满的一缸水,甚么也没有。” 确实,那缸里的谁清明澄澈,一眼见底,是半分东西也藏不下的,赵璎珞一听也愣住了,忙跑过来细看,百思不得其解的说:“奇怪……为何当真只是一缸清水……” 我想了想:“莫非,老爷子将本来藏在水缸里的妖物带在身边,出去钓鱼了?” “妖物也是可以带在身边的么?”赵璎珞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唉,说实话,我此刻身边也带着一个妖物呢!不过压吧虎子好像十分不安,一直在布袋子里胡乱冲撞着。 第119章:沧海月明珠有泪 我自然不敢放压吧虎子出来,只得不住的抚摸它,看来眼下也没有办法找到妖物的踪迹,我懊丧不已,看来还是要做好被龙井给奚落的准备了,只得说:“璎珞姑姑,着实没有线索,咱们还是回去罢!免得在这里待着,反倒是多生枝节。” 赵璎珞连连点头:“说的是,老爷子这里,时时透着怪异,但愿龙神爷开恩,能把老爷子救出来……”说着便心有余悸的拉着我往外走去,我跟在后面,突然十分清楚的听见身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正“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忙扭过头去,可是这正房里面空空荡荡,确实是一个人也没有。 赵璎珞忙问:“怎地了?” 我抓抓头:“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声音……” 赵璎珞一下子也白了面孔:“那个声音,该不会是一个女子吧……” 我一愣:“难不成,是姑姑与叔叔听到的女子声音么……” 这声音转瞬即逝,再也听不见了。压吧虎子又一次剧烈的翻滚起来,用小爪子隔着布袋子不停的抓挠,像是有话要与我说一样,我怕压吧虎子挣扎出来,给赵璎珞瞧见了,要吓坏了的,忙道:“璎珞姑姑。还请在宅子外面等等梅菜,梅菜还有不明白的要瞧一瞧。” 赵璎珞一听,十分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么?” 我给压吧虎子催的心急,忙道:“璎珞姑姑放心吧,梅菜有梅菜的办法,还请姑姑快出去,莫要吓着了。” 赵璎珞这才匆匆的跑到大门外边去,远远的看着内堂的动静。我忙随手关上门,把压吧虎子从布袋子里抖落出来,压吧虎子翻身跳进我怀里,警惕的左看右看,接着,对着那口缸威胁似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我忙安抚着压吧虎子,道:“方才我已经瞧了,缸里确实没什么的东西的,压吧虎子,你这样着急,是为了甚么?” 压吧虎子皱着鼻子,窜了下去,对着水缸一边“咕噜噜”直叫,一边用肥胖的小爪子不住的抓挠起来。 “干嘛多管闲事呢?”冷不丁的,一个女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响了起来:“我并没有碍着谁,也请你们不要这样穷追不舍。” 我浑身一个激灵,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是何方神圣,为何要骚扰赵大爷?赵大爷近日来如此反常,也是拜你所赐罢?” 那个女声笑道:“怪道一个小丫头,居然好大的胆气,原来是吃了通灵的千年肉身老金太岁,当真暴殄天物啊!” 说的那么长的一个名字,不就是说我无意中吞下的那块腐烂人头么!我忙道:“你……你如何知晓的?还有,你要是再在人世间作乱,龙神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好自为之,回头是岸吧!” “龙神爷?”那个声音倒是来了兴趣:“哪一位龙神爷?” 我一听,忙替龙井吹起牛来:“若说我们这里的龙神爷,那自然便是威风凛凛的,吞……吞天神兽饕餮大人了!害怕的话就束手就擒,让龙神爷带你走上正途才好……” “饕餮殿下么?”那个女声听上去居然十分怀念:“好久不见了……” “诶?”我张大嘴巴:“你……莫非你认识龙神爷不成?” 那个女声道:“那是自然……” 孰料那个女声还未说完,只听外面传来拍门的声音,我回身一看,但见赵大爷已然急匆匆的来了,跟赵璎珞正在说甚么。 赵璎珞忙伸手挡了,想先稳住了赵大爷,赵大爷却不听,急急忙忙推开她的手,直往屋里来,压吧虎子反倒是比我灵巧,早跳上来钻进了布袋子里,我十分尴尬,那个女声却道:“不打紧,你去罢!我来同他说。” 果然,赵大爷一进来门,也顾不得斥责我,先打开了缸盖子,接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身对我说:“梅菜,知道你为了赵大爷好,可是此番确实是赵大爷的私事,你还是跟老头子那不孝的儿女说一声,莫再插手了罢!” 看来异事果然是出在哪个缸里,可是我方才分命什么也没见到啊!若当真有妖鬼,我的眼睛也是通灵的,不会瞧不见,这可奇了,究竟是个什么妖怪,怎生倒胆敢自称认识龙神爷? 带着这满脑子的疑问,我也只得应了一声,稀里糊涂,怏怏不乐的出来了。 赵璎珞见我出来,忙迎了上来:“怎么样,缸里可有妖怪?我爹也不知怎么回事,倒像是提前知晓,竟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赶回来,想必,也是给那妖法操控了。” 我说:“这件事上,我还是得速速通报给龙神爷知晓的好,梅菜愚钝,竟怎生也寻不得那妖怪的踪迹。” 赵璎珞忙连声念佛道:“此番你没事也就是了,但愿龙神爷能护佑平安。” 我点点头,告别了赵璎珞,带着压吧虎子直往龙神祠去了。 龙井不知在咀嚼着甚么,满脸的黑渣滓,倒像生了一圈络腮胡子,见我进来,也不擦嘴,只瞪着眼睛看着我,皱起鼻子用力嗅闻了嗅闻,奇道:“你身上怎生有海味?” 海味?我硬着头皮,把事情全数说了一遍,道:“龙神爷,这次看来是您的本家来作乱呢!” 龙井一听本家二字,掌不住笑了:“本家?本神的本家悉数在海里,这是千里迢迢,当海味给送到了咸鱼铺子里了?” 我听大不懂,只问道:“龙神爷,世上当真有眼睛是珍珠的那种鱼么?” 龙井笑道:“有倒是有,可不大常见,那种东西,叫做鲛。你没听说过,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升烟么?” “这个……改日梅菜须得问问小三子哥哥方才知晓。”我不情不愿的答道。说便说,还要带出古诗,梅菜我没念过什么书,这下又露怯了。 “问不问,也不打紧,可是鲛,又怎么会落在人类手里……有趣有趣,本神便亲自前去,见见你口中的本家,此番倒可以慰藉一下思乡之情。”龙井奸狡一笑:“又有爱恨情仇的往事可以看了。” 第120章:千里迢迢问前情 我忙问:“那您的本家,自然也是一位神仙了。这么说来,那赵大爷与神仙有交往,莫非赵大爷当真去过龙宫了?” 龙井笑道:“本神的家园岂是随随便便能进的,左不过,是有谁坏了规矩。” “奴婢特此前来,与饕餮殿下告罪。”又是那个女声,竟然追到龙神祠来了! 我回头一看,赵大爷局促的推着一个独轮车进了龙神祠的庭院,停在正殿前面,而那大缸正用绳索紧紧束缚在独轮车上。 我忙迎了出去,问:“赵大爷,这……这是怎地回事?” 赵大爷擦了擦头顶上的汗,伸出大手怜爱的抚摸了那大缸一下,苦笑道:“她非要让老头子送她来,说是无论如何,想跟龙神爷见一面。” 那声音果然又响起来了:“饕餮殿下,软玉求见。” 龙井的声音半晌才从正殿里响起来:“进来罢!” 赵大爷似乎也能听见龙井的声音,忙把独轮车往台阶上推,可是自然很难推上去。那个女声道:“推不上去的,不要白费这个力气。我是来见饕餮殿下的,怎好还在缸中避而不见?” 赵大爷忙道:“可是,现在是大白天,这个日头……” “不碍的,一时三刻,还死不了。” 接着,大缸严严实实的盖子被顶了开来,一个素白脸色,素白衣衫的细弱女子自缸中站了起来。 这个女子果然十分年轻,生的清丽脱俗,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肤色莹白,似乎微微还有些发亮,乌黑的长发披垂到脚踝,却是湿漉漉的。给太阳一照,浑身竟然蒸腾起来氤氲水汽,那女子从缸中出来,似乎浑身绵软无力。 奇怪,为何当日我并不曾在缸中见到她呢? 赵大爷一脸的怜惜,想背起她来,但她仍坚持着扶着赵大爷的手,慢慢的走进了龙神祠。 我尾随着进去,但见那女子跪在龙井面前,浑身颤抖着,似乎十分虚弱。赵大爷见状,疼惜不已,也陪着跪下给龙井行礼。 龙井叹了口气,对那女子说道:“淡水之中,怎能存活?你未免也太痴了一些。” 那女子勉强笑一笑:“饕餮殿下,奴婢软玉有礼了。” 龙井摇摇头,问道:“想来你是碧霄馆的宫女了?千里跋涉到这里来,也委实辛苦。” 那软玉姑娘勉强一笑:“并不辛苦,能完成母亲的遗愿,已然十分满足。” 龙井皱眉道:“这种事情,自然越少人知晓越好,为何你倒是敢堂而皇之的来见本神?你不怕本神因为你坏了规矩,把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么?” 那软玉姑娘忙道:“奴婢在龙宫的时候,便知道饕餮殿下宅心仁厚,向来是不会滥杀无辜的。虽说冒着风险,但奴婢信龙神爷定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龙井笑道:“不想你倒是很会说话。”说着望了赵大爷一眼,问:“你铤而走险,便是为了这个老头子么?” 那软玉姑娘望一眼赵大爷,毅然点点头:“不错。” 龙井端详了一下赵大爷,叹口气:“他是可以活下去了,可是想来你回不去海里了吧?” 软玉姑娘笑道:“心愿已了,回不回去,也已经无所谓了。” 龙井望着赵大爷,笑道:“老头儿,你倒是好福气。” 赵大爷一脸惶恐,连连说道:“正是老头子的牵累,才让软玉她……小老儿心中有愧,若是龙神爷肯救下软玉,小老儿这把老骨头,愿意拿来祭祀龙神爷!” 龙井笑道:“本神爱吃的东西有很多,唯独不爱吃人,不过嘛,却不知你手中的鲛人现下里怎么样了?” 赵大爷低下头,道:“那鲛人当日里给化作了小鱼,日日思乡,流下珍珠眼泪,小老儿攒足了开店的本钱,便放归大海之中了。” “好歹你这老头儿也不算太贪心。不过能把鲛人送给你的,想必也不是小角色了。”龙井笑道。 赵大爷头也不敢抬起:“千错万错,全是小老儿当年擅闯龙宫的错,还望龙神爷要有罪责,只怪在小老儿一人身上,软玉她是无辜的。” “本神今日不大想兴师问罪。”龙井翘起二郎腿,问道:“前尘往事,你们便一一说来,本神正好闲得无聊,愿意听来解闷。” 软玉姑娘却像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瘫软在地上。 那赵大爷忙道:“小老儿自然一一道来,不敢有半分疏漏,但是软玉她现下不能离水……” 龙井从衣袋之中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投给了软玉,软玉含在口中,方才恢复了气力:“多谢龙神爷以灵水珠相救……” 龙井笑道:“不妨事,既然你喜爱尘世,送一颗与你也就是了。不过,就算是有了灵水珠,以你现下里的灵气,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软玉知道……”软玉低下头:“横竖软玉心愿已了,爹爹已然无碍,想必母亲在天之灵,也已经欣慰了。” “母亲?”我瞪大眼睛:“难道说……” 赵大爷把头叩的山响:“不错,小老儿惭愧的很,软玉她,正是小老儿的女儿……” 诶?赵大爷,怎么会有一个妖怪女儿? 龙井叹了口气:“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赵大爷颤声道:“是小老儿一时糊涂,才种下了这许多的祸根……当年小老儿下海捕鱼,给风暴掀翻了船,海浪汹涌,将小老儿给拍下了海里,若不是软玉的娘,小老儿大概早已葬身鱼腹之中了。” 龙井问:“所以你是在她的藏匿之下,才躲进了龙宫?” 赵大爷连连点头:“小老儿知道,擅闯龙宫,是其罪当诛的大事,可是小老儿当真不是有心,软玉他娘,也是一时情急,不过是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积一个功德。” 龙井道:“龙宫自打柳毅之后,大概并不曾进过凡人,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赵大爷忙道:“小老儿确实有福,只不过,只不过小老儿却不曾惜福,害的软玉她娘给……” 第121章:相思望断归来路 “人与妖很少有能修成正果的。”龙井叹口气:“总有一个负心的,想必是你这老头儿了?” 赵大爷颤声道:“不错,当年小老儿鳏居已久,家中仅仅留了一双儿女,软玉她娘将小老儿给救下了之后,小老儿只当她是凡人女子,并不知道软玉她娘是一个妖怪,因为给她藏在了洞府之中,又托言外面有海盗出没,见到外地人要杀的,便不许小老儿出去,她又自称只是孤苦伶仃的渔家女,小老儿本便感念恩情,后来又日久生情,因着两人都无依无靠,便在结为夫妇,本是真心想跟软玉她娘过日子的……” “她骗你,自然不过是怕吓着你,“龙井叹口气:”何苦这样痴……“ 赵大爷叹道:“小老儿亦是一时糊涂,瞒了她,只说自己孤身一人,并无家室,将那留在家中的一对儿女隐瞒了起来。两个人各怀心事,全有不可告知对方的秘密,正是这一时的误会,酿成了以后的错事。” 龙井皱眉道:“你们两个,可也算的上一对糊涂人了,纸里包不住火,总有真相捅破的一天,只不过看是谁先道破天机了。” 赵大爷倒:“不瞒龙神爷,当日小老儿虽然初始与她自然和美非常,可是每次一想到家中的儿女,便心如刀绞,几次想说出来,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直到一日里,给小老儿撞破了,她的真身。” “哦?”龙井问道:“她竟这般不小心吗?” 赵大爷答道:“原也怪不得她,后来才知道,是小老儿引起的,因为小老儿一个凡人,自然不能在水中久存,是小老儿刚被拍进海里之后,她想法设法盗取来宝物,给小老儿在水中安身之用,小老儿因此一直不知道自己竟然身在海底。” “如此说来。”龙井摸着下巴,问道:“她给你盗取了什么宝物?避水的,难不成是……” 赵大爷低声道:“不瞒龙神爷,正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龙鳞片……” “哦?”龙井笑道:“果然是用情至深,连这样的险也敢冒!她现出了真身,该不会是东窗事发,给龙族发觉了吧?” “正是。”赵大爷道:“小老儿那日里只听家外面沸反盈天,还偶尔听到雷鸣之声,心下起疑,怕有海啸,便壮着胆子偷偷出去观望,谁知道,便瞧见了龙宫的瑰丽景色,以及,软玉她娘的真身,和追赶软玉她娘的虾兵蟹将。当时小老儿见到那么多的妖怪,着实吓的魂不附体,待软玉她娘逃了来,落在了洞府门口,方摇身一变,竟成了朝夕相对的娘子,小老儿这才恍然大悟,深以为自己给妖怪迷惑了。” 待软玉她娘进了门,小老儿强大精神,只佯装不知,软玉她娘怀着心事,说是近来这里住不得了,想搬离这里,小老儿假意答应,待软玉她娘睡下,小老儿心想,枕边人是妖物,自己给吃下肚子也是早晚之事,不如趁机逃了出去,也许还有一丝希望。 就这样,小老儿偷偷打点一下,便逃了出去,不想却给软玉她娘发觉了,软玉她娘只问我何故要抛下她,小老儿一时情急,便将儿女之事说了出来,坦言对不住她,只想留下性命,照料家中孩子,声泪俱下的求她放过小老儿,她沉默良久,道了一声也罢,便将一条小鱼交给了小老儿,说,既然家中尚有牵挂,她倒是可以教小老儿先回去,这条小鱼眼睛能产珍珠,可保一世温饱,并与小老儿约定好,待儿女各自成家,便叫小老儿带着那鳞片,回海里来。 小老儿嘴上应了,分别之后,哪里还敢回头?待上了岸,至一生一世,除了放归珍珠鱼那一次,根本不敢再到海边去,更别说带着龙鳞下海了,这件事情,小老儿也只对自己说,不过是一场梦境,梦醒之后,全是空的,便在紫玉钗街,安生的过起了日子。 孰料前些日子,软玉居然寻上门来,要认回小老儿,小老儿这才得知真相,悔之晚矣……” 龙井问软玉道:“你又何故前来呢?” 软玉姑娘叩头道:“不瞒龙神爷,家母自家父走后,便给龙宫的守卫以盗取龙鳞之罪捉住,入了龙宫为奴,后来在龙宫产下奴婢,自小便对奴婢说,待奴婢长大,家父便会从水上回来,一家三口,便可得享天伦之乐,便这样充满期待,足足等了家父一世,但是家母因给守卫追赶时怀着奴婢,为了不伤及奴婢,大伤元气,这么些年来一直十分虚弱,不过是给家父回来这个信念支撑着,才一直坚持到今年,可是,终究还是油尽灯枯,临到去了,也不曾见到家父最后一面……”说着眼眶湿润,流下了眼泪来。 赵大爷听了,更是悲从中来,伏在地上痛哭失声:“小老儿糊涂,错会软玉她娘的一颗心,现下里简直追悔莫及。” 软玉姑娘道:“父亲,不必如此悲痛,娘坚守一世,固然不易,可是爹终究还是留给娘了一个念想,娘临终之前,叫我一定要来人世间问问爹,是因为何事耽搁了的,只怕爹遭逢了意外,才不曾回去,若是爹安好,不论如何,却是比甚么都强的,便叫我留在爹身边,侍奉爹终老,也算没有白生一个女儿。” 赵大爷听了这番话,越发的悔愧,不由老泪纵横:“是我负了你娘,是我对不起你娘……” “你也真是的,没有出海的修为,何必这样勉强?”龙井叹口气:“事情如此,确确实实是一场悲剧,好在你娘的胸怀宽广,倒也教人佩服。所以你便从龙宫之中逃出来,一直藏身在大缸之中,陪伴这老头子?” 软玉姑娘点点头:“爹毕竟是凡人,有生之年,奴婢只想尽一尽孝道,虽然没有命能与哥哥姐姐有一个兄妹相见的机会,只待送了爹的终老,软玉便要回龙宫谢罪了。” 第122章:血浓于水喜相认 “你这是何苦呢……为了我这个老头子,怎能葬送自己的前程……全是老头子的错,竟如此武断,生生的害了你娘,也害了你……事到如今,悔之晚矣,是老头子对不起你们母女……”赵大爷捶胸顿足,十分后悔。 “既然是家人,又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软玉姑娘笑道:“娘虽有遗憾,软玉却不曾有,爹不再以软玉为异类,还肯认软玉,软玉已然替娘的坚守欣慰了。” 软玉姑娘转头对龙井说道:“饕餮殿下,奴婢已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与饕餮殿下知晓,若是饕餮殿下要将软玉拿回龙宫,软玉也认了,毕竟已然与父亲见面,软玉与母亲的心愿已了,此生再无遗憾。” 龙井道:“哎呀呀,不过是一个小宫女溜出了龙宫,本神日理万机,又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本神可懒得拿这点子事情小题大做,你们嘛,也实在拿自己当回事,故事听完了,本神也要休息了,你们各回各家也便是了。” “诶?”我忙问:“龙神爷不管了?那方才那水灵珠,是不是能保软玉姑娘留在人世里?您方才说软玉姑娘灵气不足,连灵水珠也……” “啧,偏你这傻狍子话多。”龙井摇摇头:“原来闲事连听也听不得,但凡是听了,还要付出报酬来。”便一边摇头,一边吹了个口哨,一直把头藏在翅膀底下的瓜片听了,忙扑棱了翅膀飞起来,将一团黑东西叼了出来,投在软玉姑娘身边,叫道:“好运道!好运道!龙神爷赏了好法宝!” 这个,黑乎乎的一小团子,倒像是龙井那日粘在嘴角的那些。 我忙问:“这个是……” 龙井吹嘘道:“这个是蓬莱仙草珠仙姜根上带下来的泥,水族吃下,可以得到泥土气,能在尘世里生活,再不需要水的,可是本神压箱底的好东西。” 瓜片一听,鸹噪起来:“龙神爷吃剩要扔的!龙神爷吃剩要扔的!” “再来废话,你便也进走马灯中住罢!”龙井脸上虽仍是笑意,眼神却十分凶狠凌厉,吓得瓜片不敢多说,赶紧落在我肩膀上。 软玉姑娘和赵大爷听了,喜不自禁,赵大爷忙捧起来给软玉姑娘服用了,两父女又跪倒了连连拜谢,龙井摆手道:“罢了罢了,本神也不过是送个顺水人情,还是你们运道好。” 说着,龙井居然旁如无人的在供桌上躺下,打起鼾来。 赵大爷喜极而泣,道:“女儿,以后,你便可在阳世里为人,与哥姐相见了,能弥补与你的,老头子一定尽力而为!” 软玉姑娘笑道:“爹给我的,已经够多啦!” 两父女充满感恩的拜谢了龙井,便要回去了,我忙指着那个大缸问道:“知道软玉姑娘是水族,可是梅菜眼睛通灵,为何那日里却不曾见到软玉姑娘呢?莫非当时软玉姑娘没在缸中?” 软玉姑娘听了,不由噗嗤一笑,道:“软玉的身体与其他水族不同,断然是不能离水的,那日里软玉掌不住笑出了声来,也是因为龙神使者虽然在缸内看见了软玉的真身,却只当自己没瞧见呢!” 我越听越糊涂,抓着头发问:“可是,当时水缸确实只有水,没有别的啊?那水一眼到底,清澈的很……” “那软玉便教龙神使者,瞧瞧软玉的真身吧!”说着软玉姑娘回到缸里,将自己沉入水中,说道:“龙神使者,你再来瞧瞧。” 我掌不住好奇,赶紧到了缸边,缸里仍然是一片透明,除了水什么也没有,我刚要开口发问,突然水里一时晃动,我这才发现,原来缸里沉着一只大的吓人的透明水母,正在上下起伏,还口吐人言:“龙神使者,您这下子可看清楚了?软玉因为身体虚弱,堆在缸里,也是透明一片,那件宅子又阴暗,瞧不见软玉,也是无可厚非。” “原来如此!”我连连点头:“怪不得软玉姑娘不能离水呢!” “说起来,软玉身体虚弱,也还是因为老头子。”赵大爷摇着头叹息道。 “对了,”我想起来龙井刚才说什么赵大爷的命是保住了,忙问:“赵大爷,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大爷答道:“软玉来的时候,我只当她是来寻仇的,吓得要死,回身要跑,却一转身撞到了东西,身子往后一仰,头壳险些磕开,当时便晕厥过去,是软玉她耗尽了自己的灵气,将内丹交与我修养,自己本便离水,就十分虚弱,还这样的浪费精气……” 软玉姑娘笑道:“爹,难道要教女儿眼睁睁瞧着爹出事?做儿女的,生身之恩尚不得报,一点精气又算的了是甚么。所以,也怨不得爹呢!好歹事情全过去了。” 赵大爷擦擦眼泪,道:“全过去了!不过夏日里太阳毒,你便在缸内罢!爹带你回家!”说着将盖子盖上,与我客客气气的作别,推着独轮车,便回家去了。 “好歹也算是个团圆结局……”我摸着瓜片光溜溜的脑袋笑道:“龙神爷虽说时常笑话别人,可到底有一颗好善心呢!” 瓜片叫道:“刀子嘴豆腐心!刀子嘴豆腐心!” 待我再回到烟雨阁,见了莫先生,莫先生拉过我,笑道:“你不知道,你赵大爷家里那桩事情,原来并不是怪力乱神。” 我明知故问道:“是么?那是怎么回事?” 莫先生笑道:“嗨,那还是老赵年轻时的糊涂债,外面生的女儿,眼下大了,来寻父亲,偏生老赵死脑筋,爱面子,不肯让女儿认祖归宗,又没处里安置,想不出办法,才只得藏在没人住的偏房里面,给那儿女撞破了,才吐露真言,傻乎乎的,多子多福的道理也不知道,还闹得如同出了妖鬼一般,真真是个老糊涂虫。” 我忙问:“那赵叔叔和赵姑姑他们怎么看?” 莫先生道:“多一个家里人,能怎么看?血浓于水,就算不在一处里长大,也是家人啊!老赵就是胆子太小,这么大岁数了,脸皮也不能当饭吃。” “我就说嘛,”我笑道:“要是真有妖鬼作祟,何至于还要等儿女发现,早给妖鬼吃了。” 莫先生笑道:“你这丫头也是事后诸葛亮,早你不也说是有妖怪,还要上报龙神爷的么!”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一阵子草木皆兵,梅菜也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到异事便疑心,嘿嘿嘿……” 第123章:误入迷途最深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一阵子草木皆兵,梅菜也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到异事便疑心,嘿嘿嘿……” 软玉姑娘这才光明正大被认作了赵大爷的女儿,时时出入在紫玉钗街上,帮着哥哥姐姐打点铺子里的买卖,人见人夸:“老赵好有福气!连外面寻来的女儿,也是这般能干。” 不时也有人说,一家女百家求,想与软玉姑娘提亲,软玉姑娘却一一婉言回拒,只说是自己有佛缘,想要侍奉完了老父,便要出家的,更是人人赞叹她的仁孝之心。 而赵大爷现在喝酒喝多了,又重新吹嘘起那海中美景了,再有人笑话他不曾娶来了龙女,他却鼓起眼睛,道:“老头儿一时糊涂,现下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人人只当笑谈,仍然当他说的醉话,也不见有当真的。只有我心里明白,赵大爷的心里,是个甚么滋味。 这个时节鱼虾肥美,现下里胭脂河边总聚着些孩子,钓鱼钓虾回家,母亲料理了,可做家里一餐美食,捞的多了,沿街叫卖,也算能收点零钱补贴家用。 我最喜欢吃胭脂河里的大河虾,河虾在水中通体透明,微微发青,两个长长的钳子分外威猛,在水中一趋身,便可弹跳很远,小三子倒是钓虾的好手,下了学一得空,总要带着我去钓虾吃。 选肥嫩的大虾,趁鲜活直接丢进滚水里煮,只需投入葱段,姜片,蒜粒,黄酒,八角祛腥提味,少撒细盐,不多时,便通体成了淡红色,取出来摆了盘,便是一道白灼大虾,剥了壳,虾肉白嫩嫩,脆生生的,鲜美非常,可以在酱油碟子里点上芝麻香油沾着吃,香浓味美,若是白嘴儿吃,也是一股子鲜甜,更是回味无穷。 油爆河虾也非常好吃,河虾洗净,剪了虾须虾枪,挑了背上的虾线,下了油,以葱姜蒜末下锅,大火煸炒出香味,投入河虾,翻炒几下,加入高汤,稍稍焖煮,稍稍下上香醋,撒上半把白糖,待大火收了汁,便可大快朵颐。 这样的河虾色泽红亮,香味诱人,连头带壳,都可以吃,带着外面的糖醋汁,酸酸甜甜,爽脆可口。 小虾米可以裹上面糊下锅干炸,金黄酥脆,也是一道下酒好菜。 今日里与小三子在清水之中又是玩儿,又是捞,竟然收获了满满一竹篓,看着夕阳西下,胭脂河的河水也给染成了红色,便喜不自禁的结伴回家去了。 不想走到了半路,小三子一拍脑袋:“坏了,钓虾的虾篓给哥哥丢在胭脂河边了,得速速取来,横竖离家不远,你先带着虾回去罢!三哥哥走得快,这便回去。” 我便应了一声:“三哥哥小心些,梅菜拿回去叫爹娘做好了,等三哥哥回家去吃。” 小三子点点头,撒腿往胭脂河边跑了去。 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会儿功夫,我边走边玩,正看见紫玉钗街角上一棵沙果树上结满了红红黄黄的果子,枝头都给压弯了,看上去十分诱人。 我忙走过去,心想,今日倒真是好运气,日日在紫玉钗街上游玩,怎生不曾见过这棵树?不过结着这样的硕果,竟不见有人来摘,倒是十分出奇,我忙便把装着河虾的竹篓放在树下,将裙角系在腰间,想爬上去摘一点带回家去。 这个沙果树也倒算得上好爬,我三两下坐在枝头上,摘下一颗沙果擦了擦,放在嘴里,酸甜可口,果肉绵软,十分好吃,我便多摘了些,放进裙子里,打算跟小三子一起吃。 不料正摘在兴头上,突然一只黑乌鸦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冲着我直扑腾大翅膀,我听说乌鸦是要啄人眼睛的,赶紧挥着手臂想赶开那乌鸦,孰料乌鸦却像是盯上了我,伸出大爪子便要冲我抓过来,我一躲闪,身子一侧,不由失去了平衡,自沙果树上跌了下来,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枝杈叶子从我身边飞快的拂过,我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腰上一阵剧痛,我赶紧翻身起来,回身揉着腰,所幸这沙果树不算高,不然梅菜我想必非要断上几根骨头不可。 正寻思着,我抬眼一看,眼前的沙果树,竟然变成了一棵结着一树青核桃的核桃树。 “诶?”我揉揉眼睛,莫不是摔的我眼花了?可是再抬头一看,沙果树确实依旧是核桃树。 我十分疑惑,再往树下看,自己的虾篓竟然也不翼而飞了!我不由大惊失色,环顾周围,更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地方,荒草丛生,渺无人烟,赫然并不是热闹非凡的紫玉钗街! 再抬眼望天,只见天色暗沉,也见不到方才还红彤彤的夕阳了。 我一下子慌张起来,这里,是哪里?不过是从树上摔下,我怎么倒如同到了另一个地方来了? 我想寻个人来问问,可是触目所见,竟是一片荒野,根本半个人影也没有。奇怪奇怪,我这是到了哪里?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去寻一条出路,眼瞧着一片荒草之中,倒是有一片踩出来的痕迹,我忙顺着那一片痕迹走了出来。 因为没有太阳,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只得无头苍蝇一般随意乱走,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竟然在紫玉钗街上迷路,说出去,岂不是会被小三子给笑死,我懊恼的寻着出路,心乱如麻。 “小丫头,你要到哪里去?”忽然身后响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不是本地居民吧?” 我回头一瞧,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拄着一个龙头拐杖,正站在一棵树下,冲着我笑。 好不容易见到人,我忙走过去,行了个礼:“老奶奶,我住在紫玉钗街,只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迷路走到了这里,还请老奶奶行个方便,给我指一条回家的路。梅菜感激不尽。” 那老太太一听,张着黑洞洞的没牙嘴笑道:“啊呀呀,老身还疑心呢,竟然是玄阴地上的居民,能到这里来,也算得上是一个缘分,既如此,老身便给你领到正路上去罢!” 第124章: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忙谢过了,那老太太伸出长着弯曲的黄指甲的手指着一条小路:“你顺着这里一直走,瞧见一个青石大宅子,那个大宅子的后门,便通往紫玉钗街,你进去了,只请宅子里的人行个方便,准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一听,千恩万谢,那老太太露出奇异的笑容,连连摆手笑道:“嘿嘿嘿,老身与你一样,平素最好多管闲事和瞧热闹。” 我一愣:“老太太,您怎生知道梅菜爱瞧热闹,爱管闲事的?” 老太太咳嗽了两声,只做不曾听见,半闭上眼睛像是倦了,我心下疑惑,也只得顺着老太太指的路往前走了。 这条小路十分狭窄,两边全是叫出不名字的花木,走着只觉得出奇的沉闷,倒教人胆战心惊的,我侧耳听了听,方才恍然大悟,这样的沉闷,全是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一丝的声音,虫鸣,风声,草叶子摩擦的声音,居然一点也没有,让人感觉这个地方仿佛是假的一般。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我回身望一眼来时路上的老太太,却发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突然心里一沉,心下十分奇怪,这个老太太如何知晓,紫玉钗街是玄阴地的?莫非,她不是凡人? 事到如今,没有办法,只得相机行事了。 “嘿嘿嘿……”一阵奇异的笑声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我四下里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心下里嘀咕着,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便加快就脚步直往前面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才远远的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宅子轮廓,我估摸着时间,天色早该黑下来了,可是这里依旧只是半明不暗的。 那个大宅子看上去与京城的建筑不大相似,不见雕梁画栋和高高卷起的飞檐尖顶,只是朴朴实实的青石堆砌而成,倒是不见人间烟火气。 宅子的大门旁边立着两个石兽,石兽生的却并不相同,反而相差甚远,一个长着角的乌龟,正倒立着,还有一个鸟不像鸟,鸡不像鸡的怪物在回身欣赏自己的羽毛,好似本就不是一对,而是硬凑起来的伴儿。 大门上没有门环,只平板板的一片,我走上了毫无磨损的青石台阶,上前拍了两下:“敢问有人在吗?我迷了路,想打听打听紫玉钗街怎么走。” 里面寂然无声,若是无人在家,那可糟了,我懊恼的低下头,心想,若是没人在,那绕到宅子后面,想必也能寻得。 想到这里,我往宅子一侧一望,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宅子两边,全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就好像这个宅子是一座桥梁,连接到了悬崖的另一侧。 奇怪,紫玉钗街附近,有这种地方吗? 还没等我想明白,毫无预警的,门竟然自己开了,我忙堆着笑走上去,想跟开门的童仆招呼一下,可是怪得很,门后面,却并没有人。 我狐疑的探头进去,踌躇的想,这个地方没人,擅自走进去,只怕不好。正想着,冷不丁一个小童儿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来找谁?” 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高矮只到我腰部的小人儿正冷冰冰的站在门槛里侧瞧着我,怪不得我不曾瞧见,原是给高高的门槛影住了。 奇怪,世上还有这样矮的人?那个小童儿虽说个子小,可是骨肉停匀,穿着杏色的袍子,头上梳着双发髻,垂着杏黄丝绦,看上去完完全全却是十四五岁的模样,生的唇红齿白,只是眼神有些个冰冷吓人。 是个,侏儒? 我虽然吓了一跳,仍然赔笑道:“小女子并不是坏人,因着迷了路,寻不到家,这才打听到贵府的后门是通往紫玉钗街的,所以想请您行个方便,放小女子在贵宅借路回家去。” “你想去紫玉钗街?”那个小童儿不易察觉的狞笑了一下:“是么,那正好,我家主人想来宅心仁厚,不会与一般人为难的,这便请姑娘进去,姑娘来也来了,喝盏茶再去不迟。” 我连连摆手道:“借路已然给贵宅添了麻烦,茶就不打扰了,梅菜心领盛意。” 那个小童儿笑道:“姑娘何必如此客气,过门而不入,我家主人知道了,定要责罚小的不知道礼数,怠慢了客人。姑娘若是疼惜小的,少不得随着小的入内,与我家主人打个招呼也好。” 我心下一想,从人家借路,也不与主人招呼,确实也是没有礼数,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小童儿一听,喜笑颜开,连声道:“是了,姑娘客气。” 便带着我直往里面走。 跨过了高高的门槛,里面是青砖铺成的广大院落,亭台楼阁,花木扶疏,倒是与京城其他富户家宅相似,只是幽寂非常,不见其他的童仆。 我壮着胆子问:“这位小哥,家中为何不见其他人?” 那小童儿答道:“此处是前宅,有人看守,我们素来只是在后园里活动的。” 我忙点点头,观看了四下的景致,只觉得不知道哪里看着不对劲,也许是地方偏僻,不大来客人,所以这里不见守门的罢。 往里走进去,穿过了影壁,只见里面是一个多重的院落,围成了一个个的“回”字,不少的偏门侧门,着实迷宫一般,在这里居住,不知要多久才能熟悉路程,独个儿进来,只怕走都走不出去。 小童儿殷勤的走在前面,个子虽小,腿脚倒是十分麻利,引我顺着小径,进了一道偏门,那偏门里是一个大厅,大厅广大非常,倒是有晒谷场那么大,两侧密密麻麻,开了数不清的门。 那小童儿让我坐在一个黄花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笑道:“姑娘且稍稍等一等,小的这边通报主人,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我连连点头道谢,小童儿匆匆进了一道门,闪身不见了。 我还不曾拿起茶碗,只听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这是谁啊?”我还未来得及应声,又有一个声音答道:“不认识,不是本地人。” 我忙回过头去,可是大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第125章:慌不择路夺门逃 奇怪,这些声音难不成是从哪一扇门后传来的? 我不知道说话的是谁,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好多了个心眼儿,假装没有听见。 “你说,她是不是人呢?”开始的声音用一种忽男忽女的奇异音调拉长了声音说道,显然十分好奇。 “不像,不像,若当真是人,不会听得见咱们说话。”第二个声音十分平板的答道。 “是么……看上去有点奇怪……她有一种奇怪的灵气。”第一个声音道。 “唔……像是吃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哪!说起来,那种东西,凡人是吃不到的。” “这么说,是修炼成人形的精灵?可是不见妖气……” 话说到这里,我再蠢也明白了,这里,根本不是人间!我后背发凉,心下不禁想着,这是什么样的机缘,让我竟然迷路迷到了这里来! 可是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某个妖怪的宅院吗?我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左思右想,可是这迷宫也似的地方,我要怎么逃出去?如果我擅自乱走,会不会给妖怪吃掉?眼下那小童儿,莫非也是心怀鬼胎,想着把我带到哪里去? 果然,那个老太太指的路,是一条送死的路。 我脸上只做波澜不惊,心里却翻江倒海,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急的如同满身都是的蚂蚁,简直是百爪挠心。 “要不然,咱们把她吃了吧!”那个忽男忽女的声音提议道:“也跟着尝尝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灵气。” “你没瞧见金满兜刚带着她么!说不定,是主上的客。”那个平板的声音不同意。 “啧啧……”那个忽男忽女的声音像是流淌下了口水:“可惜啊可惜……我许久没到人世间去了,连人的滋味,都几乎想不起来……我忍不住了,这样吧,横竖金满兜也不在,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晓这个人是咱们吃的?” “唔……你说的也对。”连那个平板的声音也被说动了:“那,要下手,就趁早,要不然金满兜回来,禀告了主上,咱们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嗯,吃!”那个忽男忽女的声音兴奋异常。 “唔,吃。”连那个平板的声音也有点按捺不住的期待。 就这样,我耳边忽然响起了风雨欲来的呼啸声,我不由心下一惊,现在不跑,可真要给妖怪当点心了,说时迟那时快,趁着呼啸声还没有逼近,我飞快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慌不择路的闯进了一扇门边,所幸那扇门一推就开了,我赶忙闪身躲进去,把门插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两大团黑影狠狠的撞到了门上:“跑啦!她跑啦!” “她肯定听见了咱们的话!” “要是给她告诉了金满兜,咱们敢吃主上的客。咱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找到她,吃了她!” “唔!吃!” 两团黑影继续在门上撞击,我怕门给撞开,赶紧回身去找离开的路,只见现在我正身处在一个走廊里面,走廊没有灯火,没有窗户,只有密密麻麻的门。 又是门……我踌躇不已,我要走进哪一扇门里,门后又都是什么东西? “咚……咚……”两团黑影在后面拼命的撞击着:“快,快点……” “别让她跑啦!” “加把劲,这就撞开了!”门的门栓已经松动,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顺着走廊一路往里面跑进去。 走廊里十分幽深,我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两侧是飞快后退的门,咚咚咚的撞击声似乎如影随形,怎么也甩不掉。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跑的实在是跑不动了,我随手拉开离自己最近的门,钻了进去。 这扇门里面,依旧是一个走廊,走廊两边,总算已经不是门,而是一个连接着庭院的水榭,水榭两侧是一个大湖,湖里满是盛开的莲花,可是莲花莲叶也一丝舞动也没有,只直挺挺的立着,像是画里的风景。 我壮着胆子顺着这条水榭往外走,荷花池里似乎全是死水绿沉沉的,一点波澜也没有。我探头望下去,池水一丝影子也倒映不出来。我现在又是想小三子,又是想爹娘,又是想龙井,又是想李绮堂,怎生这样的怪事,偏偏叫我给遇上了! 满是妖怪的地方,要怎么逃出去,那个叫金满兜的小童儿,又要带我去见谁呢? 水榭也很长,也是一个“回”字,我远远的望着尽头,不知道这下子往哪里走,又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里去。 “扑通……”湖里突然传来一个细碎的小声响,我回头一看,一条金色的鱼跳了起来,又跌了下去,泛起了一丝水花。想不到这死水里居然还有鱼…… 我叹口气,继续往前走,突然一个声音在脑后响起:“你不是本地人!你从哪儿来?你到哪儿去?” 我回头一看,那条金色的鱼正用鳍扑腾着水面,趴在水里问我。 鱼也是会说话的……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我左思右想,心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得答道:“我……我是迷路了,不小心闯进来的,现在只想回家。请问,这究竟是个甚么地方?” 鱼听了,居然人一般的点点头,道:“不是你的世界啊!我来指路,我来指路!” 方才已经被那老太太骗了一次,这次干脆是一条鱼精来指路了,我心里犹豫不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问道:“那,那多谢了,请问哪里能出去?” 那鱼快活的用尾巴拍打着水面:“一直走,一直走,千万不要回头!” “就这么一直走?”我奇道:“为什么不能回头?” “照做就是了!”那鱼又跃出水面,轻快的翻个滚儿,又落进水里:“你走吧!你走吧!” 我只得道一个谢,半信半疑的往前走,突然,鼻子闻到了一阵腥气,鱼儿说,不能回头的,我加快了脚步,可是总觉得背后有东西,要不要回头呢…… 第126章:群妖贺寿献大礼 我心一横,妖怪的话,总不能全信,偷偷回头,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便转身一看,只见一张血盆大口正对着我要咬了下来。 饶是我有凡人没有的胆气,也登时吓的魂飞魄散,赶紧撒腿就跑,那张血盆大口愤愤不平的呼喊着:“不是叫你不要回头么……人类,果然言而无信……” 原来,那条小鱼,也想着把梅菜我吃下肚子去!这个地方,简直是十面埋伏,到处都是危机!我跑到了水榭的终点,匆匆推开了门就进去了,这次终于不再是走廊,也不再是无休无止的门,而是一个十分宽广的宫殿似的地方。 这里布置的,深深浅浅,全是蓝色。蓝色的团花地毯,蓝色的桌布,蓝色的锦缎靠背,蓝色的瓷器,仿佛置身深海一般。 我小心翼翼的走进去,这里却并没有人,也没有一丝的响动,我禁不住蹩到了这个大殿的前门,偷偷从窗缝里面往外望。 这一望不要紧,只见外面密密麻麻的,全簇拥着各式各样的妖怪,数量之多,成百上千,简直数不过来。 有人头猪身的,有狗脸人身的,还有长着长长尾巴的,浑身好多爪子的,长着翅膀的,简直比城隍庙的百鬼雕塑还要离奇古怪,是凡人想都想不出的奇怪模样。 那些妖怪姿态各异,像是在商讨些甚么,一个个坐的十分整齐,大气也不敢出似的,难道这些妖怪,便是那侏儒小童金满兜口中的“大家”?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清了清喉咙,道:“今日里是主上的寿诞,各路的妖魔鬼怪全数来贺寿,大家务必要谨言慎行,教主上得过一个满意的生辰,若是有谁莽撞,惹了主上不高兴,那后果可想而知,为着你们着想,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老夫希望你们一个个能做到心里有数。” “是!”群妖恭恭敬敬的答道。 “嗯,很好,你们把各自的贺礼献上来吧!老夫便与主上过目,主上喜欢的,自有重赏。” 群妖听了,忙争先恐后的往前递交东西,那苍老的声音不悦的说:“你们竟然还是这般粗野,半分也不懂规矩,按着座次,一个一个来,报上寿礼的名称,老夫好清点了。” 那些妖怪们听了,忙自排了顺序,由后往前的递交各色异物来,一个雄壮的红脸大猴子捧上了酱菜坛子大的一个圆鼓:“西山山魈献金石磐一个!” 一个贼眉鼠眼,面黄肌瘦的汉子两手捧着一把光华灿烂,微微散发着火光的东西:“东郊黄鼠狼精献凤凰羽毛一束!” 一个黧黑脸膛的胖子抱着一个黑乎乎的坛子道:“西山熊罴怪献玉露琼浆一坛!” 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女人细声细气的拿上一方布料:“南郊蜘蛛精献上天丝蚕锦缎一丈!” 就这样,陆陆续续的,大殿外面堆满了各色千奇百怪的寿礼,最后,终于,没有妖怪上前,那苍老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清点了一下,问道:“玄阴地老鸹精,你的贺礼在何处?” 应声出来的,竟然是给我指路的那个老太太,但见她张开黑洞洞的嘴,笑道:“老身的送来贺寿的东西自己有腿,已然先老身一步,走进来了。” 那苍老的声音喝问道:“你说的这是甚么胡言乱语?既然你送来了活物,为何竟任由活物随意乱闯?” 那老太太笑着答道:“大管事,您切莫要着急,听老身细细说来,眼下收到的这些贺礼虽多,跟老身的比起来,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其他的妖怪听了,很不服气,纷纷反驳道:“老鸹精,你倒是大言不惭,你知道我们送的这些个东西多难得么?” “老子看你是根本预备不下甚么贺礼,一张大嘴,只会花言巧语,给自己寻一个朝拜的机会罢了!” “老鸹精,你修为也不怎么样,那些重礼,你可备得起么!还要来吹嘘,简直是盲眼的算卦——瞎说八道!” “行了,行了,”那苍老的声音道:“老夫眼里可不揉沙子,是不是好东西,自然拿出来便见分晓,老鸹精,你究竟是送来了甚么好物件,现下可当众说了,也给大家伙一个交代!不然,出言不逊,犯了众怒,老夫可懒得管你!” 那老太太丝毫不慌乱,似乎成竹在胸,毫不顾忌那些妖怪的讥讽,得意洋洋,正儿八经的说道:“老身送的大礼,可是掌管玄阴地的龙神爷饕餮大人的坐下信女,通灵的梅菜!” 啥?竟然是我?我一下子呆住了。 众妖怪如同开了锅一般沸反盈天:“甚么?你这是在吹牛罢!龙神爷的信女,就凭你也能弄到手?” “依我看,这老鸹精就是没有台阶下,语无伦次,一片胡言!” “旁的不说,你若是真有,拿出来给大家伙掌掌眼!” “对!两手空空,还口出狂言!掌掌眼,掌掌眼!” “你们说,还是老夫说?”那苍老的声音似乎也动了气,众妖怪霎时间全闭口不言,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蔫了下来。 那老太太见那苍老的声音给自己说话,越发得意起来:“还是大管事明白事理!这些小妖精们,眼皮子浅,没见过大世面,甚么好宝贝也不知道!送来点子臭鱼烂虾,还自以为有了功了!嘿!主上肯定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那些妖怪们虽然各个听了老鸹精的话,全然露出咬牙切齿的神色,但是摄于那大管事的威严,各个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那大管事接着问道:“老鸹精,你先别臭美了,他们说的也是个道理,既然你送来了这样重的贺礼,为何不自己拿过来,还任由她四处乱走?” 那老太太喜笑颜开的答道:“大管事,您有所不知,那龙神使者,自是带着一股灵气的,老身唯恐硬捉了来,伤了灵气,主上大人一消受,怕是不得劲,便任那梅菜自己走进来,才是活蹦乱跳,水灵灵的。” 第127章:知人知面不知心 大管事喝问道:“那现如今,那龙神使者现在何处?” 那老太太谄笑道:“大管事,老身从不撒谎,您大可问问金满兜,那小丫头来过不曾!” 那大管事听了,沉吟一下,厉声道:“老鸹精,老夫且信你一次,若是你花言巧语,欺骗大家,那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鸹精连声道:“大管事放心!叫来金满兜,全数可明白,也真相大白,教大家瞧瞧我老鸹精的本事。” 大管事便吩咐下去:“把金满兜叫过来!” 不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侏儒童儿金满兜别别扭扭的来了,跟那苍老声音所处的地方行礼跪拜道:“不知道大管事寻金满兜何事?” 大管事威风凛凛的问道:“金满兜,老鸹精说,她送了龙神使者梅菜前来,你日日在前门接待,可瞧见那小丫头先走一步,进来了?” 老鸹精忙道:“金满兜,你可速速说出来,也还老身一个公道。 ”那金满兜听问,犹疑了一下,一咬牙,道:“甚么小丫头子,金满兜不曾瞧见。” “你说什么?”那老太太顿时灰败了脸色,举着手里的龙头拐杖,吼道:“金满兜,老鸹精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因何血口喷人,竟然要来陷害老身!” 金满兜皱着眉头,道:“老鸹精,小的确实不曾与您结怨,所以小的为何要陷害与你,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你……”老鸹精气的嘴唇发抖,指着金满兜,说不出话来。大管事喝道:“老鸹精,你果然是在胡言乱语,连老夫也欺骗起来,拿着主上的寿辰玩笑,该当何罪!” 老鸹精一听,顿时吓的瘫软在地:“大管事,老身冤枉啊!老身千真万确,在那玄阴地见到了那小丫头子孤身一人,在外面行走,老身当时正愁送些个甚么寿礼与主上大人,这才变化出沙果树,引那小丫头爬上去,却暗暗连接了这里,将那小丫头丢进来,又给她指明了道路,一路尾随,亲眼见她进了这里,分明是金满兜迎进来,再没错的!” 大管事道:“金满兜,你有何话说?” 金满兜依旧梗着脖子,道:“大管事明鉴,小的千真万确,不曾见过那小丫头进来,若是老鸹精有人证物证,只管拿出来与小的对质!” 老鸹精几乎气歪了脸面:“金满兜,你居心何在!你明明将小丫头迎了进来,为何却抵赖起来?是了,大管事,定然是这金满兜见那梅菜炙手可热,方才自己个儿吞了下去,想借花献佛,邀功请赏,现下里才百般抵赖,好歹毒的心思!大管事明鉴,还请大管事还老身一个公道!” 群妖议论纷纷,大管事瞧着两个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也有些犹豫:“你们两个都是空口无凭,教老夫信谁?” 一众妖怪忙道:“大管事,这老鸹精向来是好吃懒做,临时抱佛脚惯了的,它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将龙神爷的信女捉来?定然是胡说八道,将罪责推给老实巴交的金满兜!” “是了,金满兜看守前门这么久,向来是尽忠职守,老鸹精自己也说,两人并无结怨,金满兜如何要这样的陷害她?” 形势一边倒的指向了老鸹精,老鸹精一看犯了众怒,深深懊悔方才的目中无人,连声求饶道:“大家伙可万万不要墙倒众人推啊!老身素来也是安分守己,从来不曾得罪列位……” “你胆大包天,居然妄想欺瞒主上,这可是大罪,谁也救不了你!”一众妖怪幸灾乐祸的说道。 大管事也说:“老鸹精,不是老夫这次与你为难,实在是你太过分了,主上的寿诞,也说你可以拿来取乐的么!来呀,把这老鸹精带下去,关在地牢里!” “大管事!老身冤枉!老身冤枉啊!” 不顾老鸹精声嘶力竭的呼喊,早有妖怪将老鸹精架了下去。 大管事叹了口气,道:“金满兜,此事你可保证不曾说谎么?” 金满兜磕头如捣蒜:“小的句句实言,不敢欺瞒大管事! ”想来是金满兜找不见我,为了不分担责任,所以索性推了个一干二净,而那两个想吃我妖怪如果说看见我,万一找到了我,可就落实了自己想要染指他们主上供品的秘密,这下子看来老鸹精是铁定要受这个冤屈了。 看来我的行踪,尚且不曾给众妖怪发现,我不由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我又应该到哪里去呢? 一种十分沉重的情绪笼罩在我心头上,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接着一个十分柔和的声音轻声问道:“小丫头,你在这里做甚么?” 我浑身一颤,扭过头来,发现身后正站着一个绝美的女子,这个女子一身蓝色,怎么看怎么眼熟,这个女子对我微微一笑:“你莫要害怕,走到这里,便是缘分,怎么,可是遇到了难事?” 这个声音……我蓦地想起来,这个华贵美艳的女子,不正是随着龙井在皇宫之中,太后身边看到的蓝月大人吗! 怎生蓝月大人,也会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出现?我一时讷讷不能言,心下想着,不知道这位蓝月大人,认不认识我呢? 蓝月大人见我不说话,笑道:“吃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怎生还是这般胆小?” 我这才挤出一句:“你,你怎么会知道……” 蓝月大人莞尔一笑,道:“三界的事情,没有本座不知道的。你这个小丫头,怀着心事,本座也能瞧出一二。这个地方,本不是你自己想来的罢?”我一下子被她戳穿心事,只得点点头。 蓝月大人笑道:“不知怎地,本座倒是越看你越喜欢,怪不得龙神爷肯留你在身边,这个伶俐样子,着实惹人怜爱。” 我忙道:“不敢当,梅菜愚钝,时常与龙神爷惹祸。” “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蓝月大人十分亲切,伸出葱白的手指拉住我的手,笑道:“你来的巧,今日正是一个大日子,你倒是可以与本座一同参与盛会,热闹一下子,开开眼界,日后做龙神使者,也算一份资历,怎么样?” 第128章:不要人夸颜色好 我一时有点犹豫,怯怯的说:“梅菜也不好多打扰,出来的久了,家里人要担心的,只希望蓝月大人能给梅菜指一条回家的路,梅菜感激不尽。” 蓝月大人笑道:“甚么打扰不打扰的,回家之事你且放宽了心,本座自然与你们龙神爷有些个交集,怎么会为难他座下的红人?你来了,本座不招待,于情于理都过不去,且不要着急,本座等你在此见识完了后,自然送你回去,不消多说。” 我听那蓝月大人这样说,眼前一亮:“您是说,参与完了盛会,您会放我回紫玉钗街?” 蓝月大人笑容可掬的点点头:“正是,你这样的龙神使者,本座想要留下,只怕龙神爷还不肯依呢!来也来了,顺其自然,便玩够了,本座亲自送你回去。也算卖给龙神爷一个面子。” “当真?”我喜不自胜:“那梅菜多谢蓝月大人救命之恩!” “好说,好说,”蓝月大人笑道:“不过救命之恩么,本座倒不敢当,龙神使者的命,谁能轻易的伤了?你福大命大,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呢!” 我赶紧客套了几句,蓝月大人微微一笑,道:“你也太谦虚了,行了,机不可失,咱们去瞧热闹。” 说着,一手依旧牵着我,一只手则推开了紧闭的门,外面吵嚷的妖怪们一见蓝月大人,齐刷刷全部跪倒在地:“主上万寿无疆!” 原来他们口中的主上,竟然是蓝月大人!这里,难道竟是蓝月大人的府邸?又是人间国师。又是妖怪领袖,怪不得龙井都要忌惮几分。 还不及多想,蓝月大人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你们的心意,本座瞧在眼里,十分欣慰。不过方才的一番骚乱……” 说话间,一颗头颅飞了过来,连声道:“不想区区小事,竟然惊动了主上大人,实在是老奴失职,还请蓝月大人责罚服众!”赫然是那大管事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那颗头颅一头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一部仙风道骨的长白胡须也一丝不乱,端的是个仙人模样,只悬空而挂,没有身躯。 蓝月大人笑道:“飞头蛮,你打点上上下下这么多事情,也委实辛苦了,事情本也怪不得你,本座心内有数。” 被称为飞头蛮的大管事一听,不禁感激涕零:“主上大人仁爱,老奴为主上大人效力,万死不辞!” 下面的妖怪们听了,虽然不敢张口说话,却个个是一脸仰慕之色,可见蓝月大人深得人心。 蓝月大人见状,笑道:“一个寿辰而已,何苦要弄成这样,大家喜乐的欢聚一场也就是了,旁的不必多说。” 众妖怪齐声应了,飞头蛮大管事盯着我,倒是一脸好奇,只是不敢出口发问。 蓝月大人也并不多说什么,手一扬,众多小妖怪抬来了各色的珍馐美食,摆放在庭院之中,妖怪们一一落了座,谢了恩,蓝月大人一声令下,妖怪们痛痛快快的大快朵颐起来。 蓝月大人教我坐在她身侧,也给我一个金盘子,道:“你可随意取食,不妨事的,这些是三界全可通用的东西,当然,你若是不敢吃,只当本座没说过。” 眼看着满盘子的珍馐佳肴,我肚子早饿的咕咕直叫,可又实在不敢吃那些见都没见过的精美食物,只得讪讪的盯着盘子发呆。 蓝月大人见状,也不劝说,也不逼迫,只是淡淡一笑,自顾自饮了金杯里面琥珀色的美酒。 金满兜瞧见了我,自然如同瞧见了鬼一般,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想必是怕我在众人面前将前情抖落出来。我虽说知道金满兜对我不见得怀着甚么好心,但仍有点于心不忍,便错过了头不再瞧他。在偷眼望过去,金满兜像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飞头蛮大管事道:“主上,三山五岳的蝴蝶精准备今日给您的寿诞上跳百蝶穿花舞助兴,已然排列整齐,只等主上一声令下。” 蓝月大人点点头,笑道:“倒也有心,教她们上来罢!” 在一个白衣美人的带领下,一众美女鱼贯而入,个个倾国倾城,美貌绝伦,穿着人间见不到的光华彩衣,以飘逸灵动的姿态翩翩起舞,随着她们舒展的舞姿,整个厅堂突然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我不曾见过的珍奇花朵,金色的莲花,银灿灿的百合,五色缤纷的蔷薇,美不胜收,香气扑鼻,让人目不暇接。 美女们在花朵间悠然穿行,忽然一纵身,生出硕大的彩色翅膀,飘然飞到了半空,洒下一片一片的金粉,围绕着她们自身那流转的光华,以及美丽的不真实的花朵,让这个厅堂宛如梦幻一般,我从未见过这样美轮美奂的场景,几乎看的痴了。 突然一众蝴蝶冲着蓝月大人飞过来,手中抛洒着金粉,在半空中流泻成“万寿无疆”几个字,烟火一般闪烁,我翘着脑袋观看,冷不防,那些蝴蝶美人突然趁着大家欣赏的如痴如醉的时候,将金粉撒到了蓝月大人和我的身上。 这金粉瞧着非常美丽,但是来势凌厉,像是伴着阵阵疾风,为首的白衣蝴蝶美人嚷道:“雉鸡精,你蚕食我们多少同伴,又害的主上一家惨遭冥界囚禁,此仇不报,枉费一场修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不好!主上!金粉有毒!”飞头蛮大管事飞快的冲了过来,想要护住蓝月大人,蓝月大人则微微一笑:“怎地,一些虫子,倒也如此恨本座吗?” 虽说蓝月大人不动声色,可是金粉下落的方向忽然逆转,迎着那些蝴蝶美人便去了,裹夹着厉风,将娇弱的蝴蝶美人们全数扫的花容失色,翅膀也给吹的支离破碎,远远的落在了厅堂后面,早有侍卫妖怪一拥而上,竟将那群蝴蝶美人五花大绑起来。 在场的众妖怪见识到了蓝月大人的本事,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偌大的厅堂,竟寂然无声。 第129章:飘然羽化如登仙 飞头蛮大管事忙道:“你们这帮低等的虫子,身为九尾狐的旧部,蓝月大人不计前嫌,将你们收入麾下,你们可倒好,竟然恩将仇报,意欲行刺!简直令人发指!你们以为,就凭你们的微末本事,就能伤的了蓝月大人不成?愚蠢!真是愚蠢!” 为首的白衣蝴蝶美人虽说满身伤痕,仍倔强的昂着头:“虽说我们蝴蝶娇弱,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死便死了,也不会真心实意,做你的部下!今日天不怜我,教我失手,但我们心如磐石,毫不后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想让我们低头!” “娇弱?虫子看来只能做吃食,瞧着颜色,还不如本座的羽毛,也没有意思。”蓝月大人绝美的容颜绽放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把她们给本座活活烤干,免得腐烂,再用竹签插在天台,自持美貌的话,就放在天台暴晒,任人欣赏吧!” 飞头蛮大管事打了个寒战,忙应下来,叫了群妖,将那群脸色苍白的蝴蝶美人拖走了。 在这位蓝月大人身边,真是充满了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跟蓝月大人比起来,龙井的讽刺讥诮简直是一个老好人一般,我吓得低了头,话也不敢说一句。 蓝月大人见状,笑道:“是了,龙神使者自然是未曾见过这种腥风血雨的场面,不过生存之道,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斩其根,她们要来行刺,早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本座心慈手软,岂不是成了对自己的残忍?” 我连连点头:“蓝月大人说的是。” “很好。”蓝月大人满意的笑一笑:“你倒也算得上通透。”话说到这里,在场群妖又都是一派惊惶之色,蓝月大人似乎对这宴席也兴趣缺缺,道:“本座乏了,你们各自宴饮,也莫要拘束。” 说着带着我便离了席,往殿堂里去了。 我一看,若是运气好,八成就能送我回紫玉钗街了,忙不迭的跟着去了。到了内殿,早摆满了格式各种的贺礼,蓝月大人随意翻弄了翻弄,从架子上取出了一件素绢腰带来,那素绢不知如何织就,看上去轻软无比,还微微带着一股清雅的香气,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样,精致无比,美不胜收。我从来不曾见过这么美的东西。 蓝月大人望着我,笑道:“好看么?” 我连连点头:“不像是凡间的东西,委实精美无比。” 蓝月大人笑道:“这个么,是天女织成的飘然绡制成,带着天界金莲花熏染出的香气,历久不散的,更出奇的是,围着这个腰带,便可随意飘浮在半空之中,如同生出了翅膀一般。” 我忙赞叹道:“送与蓝月大人的寿礼,自然全是世所罕见的宝物了。” “说是宝物,倒也确实不好弄到手,下界妖怪们倒也有一份孝心。”蓝月大人展开那个腰带,只见那腰带竟不下垂,只是飘浮在空中,宛若一枚云朵。 蓝月大人笑道:“东西虽好,只可以本座倒是用不上,说起来,配你这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倒是刚刚合适,你若是喜欢,蓝月大人便将这腰带赠与你,只当来此一趟的见面礼,如何?” 我吃了一惊,连连摇头道:“这样贵重的东西,梅菜怎么敢手下,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梅菜哪里能拿……” “唉……”蓝月大人笑道:“好一个知礼的小姑娘,说的好,好一句无功不受禄!这样吧,你帮本座完成一件事情,本座便将这腰带做谢礼与了你,两不相欠,岂不美哉?” 我忙道:“可是梅菜哪里有本事,能做到蓝月大人要求的事情……” 蓝月大人抿嘴一笑:“此事,并不难办。你只需回答本座一个问题即可,知晓这个问题答案的,却是非你莫属。” 我心下发慌,只好硬着头皮答道:“不知蓝月大人要问梅菜甚么问题……” 蓝月大人微微弯下腰,威严绝美的面庞正对着我的脸,笑道:“梅菜,本座便问你,你可对龙神爷动了真心?” 我给这个问题吓的浑身一颤,忙道:“甚么真心?梅菜不知道……梅菜不过是在龙神爷身边跑腿打杂,对龙神爷自然敬仰无比的,真心不真心……” “哈哈哈,果然是孩子心性,瞧把你给吓的!”蓝月大人竟然露出了一幅满意的笑容:“既然你回答了本座的问题,本座便说话算数,将这个腰带做谢礼赠与你。”说着便把腰带往我手里塞。 我连连摆手:“蓝月大人,梅菜哪里能帮上忙了,怎么敢收下这腰带?” “早说好了,本座问出,你答得出,腰带便是谢礼,你若是言而无信,又怎么说?”蓝月大人虽然仍旧是笑着,眼神却总是不容置疑。 说实话,我当真很怕蓝月大人。眼下蓝月大人这样坚持,我不敢拒绝,也只得硬着头皮收下了那条腰带:“多谢蓝月大人赏赐。” 蓝月大人微微一笑:“这才是个好丫头,行了,你只把那腰带系在腰间,试试腰带的能耐,可好?” 我哪里敢忤逆,忙把腰带系上了,只觉得腰带轻软的根本感觉不到重量,只散发着那清雅香气,而自打系上了腰带,我浑身竟然也轻飘飘的,宛如腾云驾雾一般。 蓝月大人笑道:“还不试试,心下只想着,自己要到哪里去。嗯,就拿那顶宫灯来作数,只想自己伸手够到宫灯。” 我抬眼一看,大梁之上系着一盏大若磐石的精美宫灯,离地有几丈远,心下不进犯了难,那宫灯高不可攀,我怎么能上的去? 不料,正当我想到了此处,却浑身一轻。似乎被谁轻轻托起,竟然飘摇而上,直飞升到了那宫灯下面,刚好伸手能够到的距离! 饶是我有过人胆气,但还是给腰带这样突然的神通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蓝月大人正远远的在下面与我招手呢! 第130章:新酒客来方宴饮 我心下不禁想着,这可怎地好,还是快快落下为妙,不然摔死了梅菜我,爹娘可怎么办?想到这里,那通灵的腰带似乎也感知到了,我的身体便缓缓下落,双脚又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蓝月大人笑吟吟的看着我,问道:“可还喜欢?听说你们凡人的梦想,不正是飞天么!” 我连连点头:“喜欢是喜欢的,这个腰带果然神通非凡,是梅菜剑斗没见过的好宝物,只是受之有愧……” “哪里这么多计较。”蓝月大人用含义不明的暧昧眼神定定的看着我:“你有福气,又有灵气,说起来,连本座都羡慕你。” 我一愣:“可是梅菜根本没有什么本事,蓝月大人的意思是……” 蓝月大人话锋一转,道:“本座知道,你在一个人的心里,可占了不少分量,不是福气是什么。” 我越听越糊涂了,忍不住问道:“不知蓝月大人说的是谁?” 蓝月大人却不答话,只是看着我笑,我给她看的心里发毛,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摆,只得玩弄着新腰带。 蓝月大人看我这幅样子,方才叹了口气:“时候未到,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忙答道:“是了,不过蓝月大人,眼下盛会像是停歇了,不知蓝月大人何时开恩送梅菜回家?梅菜的爹娘还在点心铺子里等梅菜回家,若是太晚,只怕爹娘担心。” 蓝月大人笑道:“你忙甚么!那些属下们不过是来逢迎本座的,真正的宴会,正在别处。” 我并不敢去,可是面对蓝月大人慑人的气魄,支吾了一下,到底也没拒绝。 蓝月大人带着我,便进了一道走廊,那走廊里依旧是密密麻麻的门,蓝月大人走在前面,推开了一扇门,但见里面围着一张八仙桌,坐满了神仙似的人物。 那些人物一个个生的俊美无俦,宛如画壁之中坐在云端的仙人,男男女女,皆为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模样,好像空气中也仙乐环绕似的,教人不敢直视。 我不敢抬眼,只低眉顺眼的跟在蓝月大人身后,而那些早到的宾客纷纷祝起寿来,说了好一番的客套话。 蓝月大人大方得体的应答了,坐在了上座上,随手给我指了一个相邻的座位,我刚刚坐下,早有人问道:“蓝月大人,何时收了一个人类在身边?这灵气倒不大寻常。” 蓝月大人笑道:“这哪里是本座收的,不过与在座的诸位一样,是本座的宾客。” “宾客?”一个异常耳熟的声音问道:“敢问蓝月大人,这龙井的小狗腿子,因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抬头一看,只见那位一身黑色长袍,面色苍白的,不正是那位吉顺轩的主人,冥界二公子夏忘川么! 蓝月大人笑道:“来了就是客,二公子与龙神爷关系不睦,也莫要迁怒这个小丫头么!她不过也是忠人之事,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 “本公子可不曾与大头不睦。”二公子昂起了俊美的头颅:“他一介凶兽,本公子何苦自降身份,将他放在眼里。” 一个绝美的仙女,身穿月白色长裙,披垂着瀑布似的长发,微笑道:“二公子与龙神爷之间的不睦,可是不是因着那件事情,更上一层楼了么!今日横竖饕餮并不在受邀之列,二公子这样意气,只怕饕餮他也看不到。” “琼海修罗说得对,”一个穿着火红色锦缎长袍的男子笑道:“二公子自然宽宏大量,与那惫懒无赖的饕餮,没必要一般见识,不过容小神多话,还不知冥界与九尾狐家族的联姻……” 说到这件事情,二公子本来就苍白的几乎透明的面孔更加的灰败了:“夜叉,你今日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被称为夜叉的红衣男子忙笑道:“原是小神多话,自罚一杯!”说着,端起面前的鎏金莲花盏,饮下了一杯琼浆玉液。 旁人早有不甘寂寞的,一个与二公子同样穿着黑色长袍的俊美男子道:“二哥哥,事情过去这样久,你又何必介怀?横竖咱们冥界现下里与妖界亦是交好,那件事情算也就算了,放在心上也是平添烦恼。” 二公子没有理睬那位黑衣公子,只是瞪了我一眼,道:“想必又是大头派了你,来蓝月大人的寿辰上捣乱的吧?这几年,你闯的祸事可不算少。不知你这个奸猾狗腿子肚子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明明与这位二公子不大相熟,为何对我成见这样深?是了,想来着二公子与龙井积怨已深,平时又斗不过龙井,只得拿我来撒气,我也不知道怎样反驳,没有办法,只好低头不语。 “哼,又装起无辜样子,当真教本公子越看越来气。”二公子苍白的脸上微微有点泛红,似乎看见我,勾得他想起来不少的不堪往事。 “堂堂冥界二公子,竟然与一个小丫头为难,这话传出去,免不了影响二公子清誉。”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笑呵呵的打起了圆场:“今日是蓝月大人的寿辰,大家举杯同庆就是了,说起不乐的过往,也是徒增伤感,咱们本便是来助兴的,可不是来扫兴的。” 二公子一听,这才恨恨的剜了我一眼,自去饮酒不语。 蓝月大人见状,也举杯与大家共饮,且略过这件事情不提了。 我心里却越发的疑惑了,那冥界二公子身份显赫,自然也是一位三界之中响当当的大人物,为何也来给蓝月大人祝寿?难道这蓝月大人,竟然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不成? 酒过三巡,大家醉眼微酣,各自谈天说地起来,趁着这个机会,我不由的低声问道:“蓝月大人,梅菜尚且不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蓝月大人微微一愣:“怎地,你还不知道么?这里,便是妖界啊!” “妖界?”我一下子愣住了,心下想着,妖界的首领不是那位鹤发鸡皮的宵婆么!怎生成了这位蓝月大人了? 第131章:故人相见不相识 蓝月大人盯着我,笑道:“小丫头,怎地,一直没想到么?现下里可是怕了?” 我忙硬着头皮摇摇脑袋,连声道:“心里多少猜到了一点,也不算害怕。毕竟梅菜随着龙神爷……” 一句“捉妖“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吞了下去没敢吐露出来。 蓝月大人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世间万物各司其责,你倒是也无需惶恐,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谁也阻拦不得。” 蓝月大人的话高深莫测,似乎颇为耐人寻味,我只得点点头道:“蓝月大人说的是。” 看着蓝月大人好像也不急着把我送回家去,还送了那样贵重的腰带给我,弄得我心里忐忑不已,不知道蓝月大人把我留在这里,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说话间,飞头蛮大管事也来了,飘浮在蓝月大人耳边,不知道说了些甚么。蓝月大人听了,眉头微微一皱,但旋即又恢复了威严,多飞头蛮大管事点了点头头,飞头蛮大管事便忧心忡忡的飞走了。 蓝月大人依然不动声色的饮酒,过了片刻,蓝月大人道:“席间自然还是须得有些个仙乐仙舞,方能助兴,不过方才本座在外面稍稍倒了些胃口,不想瞧了,不知在座诸位,可有能助兴的方法?” 一个姿容秀雅的美人儿笑道:“若是蓝月大人不弃,属下倒是有一个漫天花雨,可以拿来助兴。” 蓝月大人点点头:“万花圣女自然是有办法的,还请不吝与大家共赏。” 那美人儿笑着说了一声献丑,抛开了身上系着的一道白绸,往半空一抖,只见那白绸登时化作了一道花墙,盛开在宴席之上,大朵大朵怒放的白牡丹雍容华贵的展开了华美的花瓣,但是花瓣刚刚露出花蕊,却往下一卷,整个白牡丹居然又化作了深红的玫瑰,玫瑰刚刚吐露出浓郁的香气,花瓣凋落,花蕊之中重新开出了蓝色的兰花来,如此反复,大厅之中落英缤纷,美不胜收,满是浓郁的香气。 在场的列位纷纷赞赏道:‘果然是万花圣女,这样美妙的漫天花雨,只有她能变化出来。“ 万花圣女听了,愈发得意,一挥手,那花朵之中竟然又钻出了一尺多长的小小美人儿,那美人儿们个子虽小,却个个国色天香,身上飘着缎带,手中提着一个个精巧的花篮,各自将花篮中的东西,放在了每个人面前来,原来是一个个小小的金色酒盏,里面香气浓郁,装着清冽的液体,莹莹发光。一个小小的美女仙人也在我面前摆上一盏,让我受宠若惊。 蓝月大人赞赏道:“这便是那萃取了万花精华的万花玉露么?万花圣女倒果然大方!” 万花圣女忙道:“微末本领,教蓝月大人与列位见笑了。” 众人赞叹道:“据说万花玉露十分难得,饮下可受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对修行大大有好处。” 万花圣女笑道:“蓝月大人的寿辰,我自然也的拿出看家本领,才不枉蓝月大人的一番栽培。” 说话间,那漫天的花雨越发缤纷,花瓣却不曾有一片落在众人头顶和宴席上,只堆叠在了地上,教人喟然称奇。 众人得了那万花玉露的馈赠,嗅闻着香气,连连称好,纷纷举杯一饮而尽,我闻着那甜蜜香气,早忘了这是妖界,一心想着大快朵颐,也便有样学样的把那酒盏放在了唇边,想要尝尝这种万花玉露是个甚么滋味。 不想我的嘴唇还未触碰到那杯中晶莹液体,不知何故,那小小金盏竟然好像给人往下以很大的力道拉了一把,径自从我手中滑落下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盏中液体洒落一地,我一愣,这小小金盏倒如同是活了一般,怎地自己个儿脱手而下?只可惜了那万花玉露,我还一口不曾尝过,忍不住痛惜望着地上的酒盏,欲哭无泪。 蓝月大人却突然笑了:“不速之客终于是现身了,为何不大大方方站出来?本座虽然不曾相邀,但是远来便是客,本座断然也不会对客人无礼。” “甚么?席间居然闯入了外人?”一时间,在座的众宾客全议论纷纷起来:“可是坐在这里的,全是相熟面孔,会是谁李代桃僵,偷偷的混了进来?” 宾客们虽然议论,却不曾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蓝月大人环顾四周,只见宾客们全然一脸的狐疑,停下了手中的杯箸,无心饮食,只有刚才给二公子打圆场的那位大胡子宾客,还在埋头大吃大嚼着,似乎现场的骚乱,与他无关,他本便是来吃饭的。 蓝月大人盯着他,忽然微微一笑:“本座倒是谁呢!原来竟是吞天神兽饕餮大人赏脸光临,但何必藏头露尾,乔装打扮呢?” 那个大胡子宾客手口不听,依旧急慌慌在吃,生怕别人抢他的似的,此时其他的宾客也纷纷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二公子豁然站起身来,指着那大胡子宾客道:“大头,你装成这个样子,来这里作甚么?不速之客,可不受欢迎!” 那大胡子宾客听了这话,方才怏怏不乐的放下了手边的吃食,恋恋不舍的咂咂舌,道:“本神不过是听说今日有白吃的流水席,可偏偏不曾收到邀请,这心下里难忍,才混了进来,只为吃些个久违的三界饮食,这么喊打喊杀,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教三界之中的旁人知晓了,定然说你们妖界小气,多一双筷子都舍不得招待。” 虽然仍旧是那大胡子宾客的面貌,可是这声音,竟完完全全是我平素听惯了的龙井那懒洋洋,拉着长声的声音! 我不由愣住了,蓝月大人笑道:“饕餮大人,也不用说那些个怪话,追根究底,妖界的粗茶淡饭,怎么能满足您的胃口,您专程前来,只怕还只是为了这个小丫头吧?” 那大胡子宾客微微一笑,道:“这个么,不过是因为她是属于本神自己的,本神可不希望她变作了其他的爪牙。” 第132章:假作真时真亦假 说着,那大胡子宾客面孔开始微微变化,胡须脱落,人也瘦了一大圈,衣衫也由破败变得华美起来,逐渐变成了平时最熟悉不过的龙井那俊俏公子的模样。 一个美人儿惊叫道:“你……你为何竟冒充了地丁君?地丁君现在何处?” 龙井答道:“哦?原来那个大胡子教地丁君么?倒当真对得起这个好名字!本神把他塞到悬崖边上的岩石缝里吸取日精月华了。” 一众宾客似乎对龙井多有忌惮,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龙井则厚着脸皮,假装不曾发觉自己已然成了众人眼中钉一般的存在。 二公子看见了龙井,早恨得牙痒痒,怒道:“死大头,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哪里都有你在添乱!” “非也非也,”龙井摇头晃脑的说:“非但不是本神故意来凑热闹,还是有人把本神拖进来的。”说罢望着蓝月大人,笑道:“不知宵婆现下里怎么样了?” “宵婆”二字仿佛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在场众宾客一听,顿时哑口无言,目光却齐刷刷的望向了蓝月大人。 蓝月大人微微一笑:“甚么宵婆?本座并不认识。” 龙井笑道:“蓝月大人看来也是玩弄权术的个中高手哪!本神再不济,好歹也掌管着玄阴地的三界平安,眼下局势混乱,天界追究下来,只怕大家全都麻烦。” 蓝月大人故作惊讶的说:“龙神爷这话却是什么意思?蓝月自打执掌妖界以来,可是尽忠职守,安分守己,素来不曾往人间作乱的。就算是本座充了充人间的国师,那也不过为了安稳社稷,让人间的君主与我们妖界秋毫无犯,想出的明哲保身之计。 “是……么……”龙井故意拉着长声,不怀好意的望着蓝月大人:“不过,那妖薄,可是天界赐予本神掌管的东西,就算你现下里是妖界之主,在你手里,只怕也不妥吧。” 蓝月大人毫不慌张的应答道:“妖薄也不过是本座在妖界捡拾到的,无主之物,捡拾了又怎样?说起来,遗失了妖薄,只怕掌管妖薄的龙神爷倒是须得负较大的罪责,听说天界下了令,要龙神爷限日内寻回,不然不好干休罢?” 二公子忙道:“不错,若是错过了与天界约定的时日,那大头可要给打回原形,去我冥界看守冥门的。” 龙井笑道:“你们倒是明白的很,既然如此,你便将妖薄归还给本神,本神带了妖薄与本神的小丫头,便要回去了,免得你心疼本神多吃了你们东西。” “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蓝月大人凤眼一眯,绝美容颜之中第一次裹挟了些冷冰冰的杀气:“龙神爷既然来了,为何不赏个脸再走呢?” 龙井做出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哎呀呀,这可真是,本神来的匆忙,并不曾带着贺礼,这样吧……”龙井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硬的球来:“这个好物件,算是本神迟来的贺礼!”说着将那个球丢到了蓝月大人身边,蓝月大人一伸手就抓到了,可是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个球竟然烧了起来,还爆出了满屋子的烟花! 我一下子愣住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可是还没来得及多想,早有一双手趁着动乱把我拖了出去,一路狂奔。 因为那个球闹得整个宅院烟雾缭绕,我并没有看清楚是谁在拉着我飞跑,可是这双手很有力气,也很温暖,竟然让我十分安心,一定是龙井没错! 我心里一下子忐忑难安,我迷路迷到这里来,害的龙井还要以身犯险深入虎穴来救我,大概又要被龙井讥讽了。 可是等到跑出了那个宅院,站在荒芜的外面,能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我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个人虽然也是一位公子,可是看着背影,却并不像龙井。 我不由停下了脚步,那个公子回过头来,偏着头,不解的望着我,只见这个公子生的十分俊秀,年纪瞧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却是比龙井还好看得多,一张周正英挺的面孔,五官好看的不真实,可是却透着一股稚气,总觉得尚未成人似的。 我还没回过神,这个公子突然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傻狍子尔为何不走了饕餮哥哥吩咐吾前来接尔尔可万万不要辜负饕餮哥哥美意说起来还是尔自己进入的妖界罢为何竟如此不小心?” 这一长串话没有一丝停顿,语速飞快,让我听得云里雾里,我忙问:“敢问公子是……” 那个公子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傻狍子终究甚么都记不得了么吾乃烟雨阁后园那口青石井里面的正山是也。” “正山?”我满腹狐疑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难不成,公子也是梅菜忘记的前尘往事里面认识的人么?” 那个自称正山的公子一脸落寞,道:“果然甚么都不记得了那一别倒像是永别……” 我忙道:“公子不要生气,梅菜仔细想想,说不定能想起来的!” 那正山公子一听,倒掌不住笑了:“傻狍子倒还是这么傻再没错的也罢吾便与傻狍子重新认识一场可好。” 我忙道:“那自然甚好,多谢迁就梅菜!敢问正山公子您究竟是?” 正山公子像是想起来甚么不高兴的往事,往那宅邸望了一眼,但见宅邸早升腾起滚滚黑烟,不知道龙井在里面如何大闹,便道:“吾乃饕餮哥哥的弟弟真身是蜃。” “肾?”我奇道:“公子便是人们常说的腰子幻化成的神仙么?也怪出奇的,说来唐突,梅菜的爹爹倒是很擅长做软炸腰花……” “不是肾,是蜃。”那正山公子第一次咬字清楚的重重说道,俊脸上一片通红:“吾乃制造海市蜃楼的神兽是也海市蜃楼你可知晓。” 我一听,恍然大悟:“啊,是梅菜孤陋寡闻,海市蜃楼梅菜听说过的,据说便是在人迹罕至的大海或是沙漠之中幻化出人间本不存在的重峦叠嶂……” 第133章:古戍苍苍烽火寒 “也不算是不存在那便是吾的本领。”正山公子说起来自己的强项,微微一笑:“不过是因着吾独个儿在那没有半个同伴的地方实在太寂寞演化出来的好让吾不忘记尘世之间见到的浮华美景罢了。” “原来如此,您既然怕寂寞,又为何要在那人迹罕至的地方生活呢?喜欢热闹的话,紫玉钗街可是最热闹不过的了。”我忙道。 正山公子一听,笑道:“你并不知道世上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话音未落,只听宅子里面传来一声巨响,一个凤凰一样的大鸟踩踏着祥云,腾空而起,满身都是光华,大群妖怪突然从宅子里面潮水似的涌了出来,嘴里还嚷着:“这下了不得了!为着妖薄,怎生打的那样厉害?” 正山拉着我,左手一伸在空中划了一个光圈,但见一片树林子居然拔地而起,把我们挡在后面,妖怪们隔着树林子不曾瞧见我们,心有余悸的望着那起火的宅院,议论纷纷道:“眼下主上灵气逼人,自然是厉害的,可也不能小瞧了那饕餮。” “是了,据说那饕餮是上古神兽,三界的第一场大战争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今时今日地位显赫。” “现如今以身犯险,居然一个人就闯进了妖界,可也不知道是个甚么下场。” “三界各有三界的规矩,应该是相互保持距离的,眼下两界若是打起来,可不好收拾。” “自打上次九尾狐家族给抓走了,妖界便元气大伤,蓝月大人上任,这才恢复一些气象,怎生偏偏又惹出了这样的事端……” 我悄声问正山公子:“敢问公子,龙神爷他为何会突然到妖界来了?” 正山公子轻轻说:“本来妖薄遗失在此饕餮哥哥早便知晓只是碍于几分情面不曾过来如今你被卷入妖界饕餮哥哥只怕你会出事这才提前闯入了妖界。” “原来是这样啊。”我不禁自责起来:“都是梅菜贪小便宜,非要去摘那劳什子沙果,才害的龙神爷身陷险境……” 正山摇摇头,笑道:“傻狍子没事便好现今世上可只有一个傻狍子了。” 我还未答话,突然看见一团火焰里面,龙井像是被谁追赶一般,着急忙慌的跑跳了出来,后襟上全是火,群妖瞧见了龙井,根本不敢把龙井拦下来,反而吓的作鸟兽散,个个落荒而逃,生怕龙井沾染在身上的火焰把他们也连累着烧着了。 我仔细一看,但见龙井身上的火焰还是小事,他身后竟然是瀑布一般流淌的岩浆,飞快的冲着龙井蔓延了过来。 正山公子见状,皱了眉头,却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上前救下龙井,只得眼巴巴的看着龙井往外跑。 只见龙井一面跑着,一面还有心说话:“哎呀呀,蓝月大人,您岁数不小,火气倒是够大!本神惹不起,还躲得起,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那凤凰似的五彩巨鸟带着破风声呼啸而下,口吐人言:“饕餮,你今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执意要与本座和妖界为难,那咱们便拼一个你死我活!” “别别别!”龙井跑起来的姿势虽说不大雅观,可是却轻盈无比,那流淌的岩浆总是只差一点,却碰不到他:“你死我活,未免过分,一拍两瞪眼倒还合适。” 那五彩巨鸟呼啸一声,冲着龙井便扑了过来,伸出长长的卷曲锐利的爪子,嚷道:“今日里,本座也不管你究竟是什么出身,总之你非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说着那大爪子眼看就要把龙井攫在爪中。 龙井一闪身,仗着瘦弱,竟然从爪子的缝隙之中漏了出去,又是一阵怪笑:“嚯嚯嚯……蓝月大人莫要动气,本神不过是为着祝寿而来,稍稍过火了一点罢了,蓝月大人莫要跟本神计较,本神赔礼道歉也就是了,这边稽首了。”说着竟然还怪异的边跑边鞠了一躬。 蓝月大人变成的巨鸟见状,气的仰天长啸一声,这便低下头,从尖尖的鸟喙之中喷吐出滚滚火焰来,直冲着龙井的头颅烧了下去! 眼看龙井就要给烧到了,突然那熊熊火焰居然化作了一片片的冰凌,龙井摸摸脑袋,笑道:“还好冻顶乌龙来得快!” 正山公子登时也转忧为喜:“说是不来还是来了乌龙兄长向来如此面冷心热……” “乌龙?”我忙问:“那是谁?” 正山公子笑道:“估计尔早已忘记兄长英姿也罢马上尔便可见。” 看来这位正山的兄长也是一位大有来头的神仙。 蓝月大人见状,不由转头一看,只见岩浆竟然也化作了厚厚的冰层,给冻在了后面再也无法流动,不禁回过头来,对着龙井怒目而视:“饕餮,本座倒是小瞧了你,你竟然除了吃,还有这样大的本事。” “蓝月大人过奖了!”龙井这才停下脚步,故作潇洒的拱手道:“其实本神倒是没有这样大的本领,能够封住太上老君炉子里面的三昧真火,只不过,本神上面有个兄长,倒是还算有点本事。” “饕餮!事到如今,你还敢这样胡言乱语!”这时,一个清冷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竟带着些寒气:“若不是因着你是本神的弟弟,父王下了令,本神就应该不管你,任凭你给人弄死算了。”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公子从空中沉稳的飘然而下,身量很高,穿着光华闪耀,是人间没有的颜色的锦袍,长发随风飘扬,一双精光四射的凤眼,一对修长桀骜的剑眉,毫无表情的面孔虽然没有一丝瑕疵,端的是英俊无比,可是凤眼的神情却叫人周身寒浸浸的,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凛冽。 “嚯嚯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龙井赶紧凑了上去:“睚眦兄长教小弟好等!只怕你不来了,小弟也化作一枚叉烧了。” “贫嘴!”被称为睚眦殿下的公子对着龙井怒目而视:“谁让你没事来惹这个麻烦?若再有下次,本神可绝对不会再来管你!” 第134章:道是无情还有情 蓝月大人看见了那睚眦殿下,似是有几分忌惮,扇动着翅膀,也重新在烈火之中变回了原本的美人模样,落在地上,道:“本座道是谁,原来是战神睚眦大人,怎地,此番前来,莫非要仗着你们龙宫的势力,来以权徇私么?” 睚眦殿下冷冰冰的说道:“这种事情,本神说了也不算,如此惫懒奸猾的弟弟,也是本神家门不幸,无奈父王有命,让本神来与蓝月大人求一个人情,只不知蓝月大人肯不肯卖给我们龙宫这个面子。” 睚眦殿下说话措辞虽然十分有礼,但明摆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好像是在说,你答应也是这样,不答应也是这样,本神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蓝月大人气的浑身发抖,反倒是又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来:“很好,很好,龙宫自然是权势熏天,本座一个小小的妖界首领,又怎敢与龙宫里作对。” 睚眦殿下也听得出蓝月大人这是以退为进的反话,答道:“蓝月大人此言差矣,本神的惫懒弟弟虽说向来顽劣,可本神也敢打包票,他不会做仗势欺人的事情,只怕此间有些个误会,若是蓝月大人肯与本神细说,本神知晓了内情,这饕餮当真十恶不赦的话,本神自会家法处置。” 蓝月大人凤眼一眯:“在本座的妖界作乱,竟然还要归还你们龙宫处置,可当真是好大的公平!” 睚眦殿下转向龙井,不耐烦的问道:“饕餮,你究竟做了什么恶事,为何惹得蓝月大人这样大动肝火?” 龙井嬉皮笑脸的答道:“本神不过了放了一个五雷霹雳珠在那宴席之上助兴罢了。谁知道,蓝月大人便动了气……” “不过?”睚眦殿下禁不住也瞪起了眼睛:“那五雷霹雳珠也是你能再宴会上放的?你简直是……” “怎么样,”蓝月大人冷冷地说道:“五雷霹雳珠的威力,三界之中谁不知道?今日在本座寿辰之上,这样大肆的生出事端,难道本座要装聋作哑,给人欺负道头上去?” 龙井赶紧在睚眦殿下面前狡辩:“睚眦兄长,你有所不知,这蓝月大人坐上妖界的宝座,好像有些不寻常………” 睚眦殿下怒道:“这是妖界的事情,再不寻常,与你何干?这样的越俎代庖,本神都保不得你!还是快快像蓝月大人赔礼道歉,方才算是个了结。” 蓝月大人冷冷的望着睚眦殿下和龙井兄弟俩,道:“妖界的聚会给龙神爷闹成这个样子,一句赔礼道歉便可完结么?那本座的妖界,未免也太卑微了!” 龙井笑道:“蓝月大人的意思,本座明白,趁着这个机会,从本神手中名正言顺的接过妖薄,方才是蓝月大人的本意罢?可是偏生旁的让的,这妖薄却让不得。” 蓝月大人反倒是笑了:“区区妖薄,本座眼皮子再浅,也未必会放在心上,除了妖薄之中的翻天斗是个真有本事的,其他的老弱病残,本座压根儿都看不上眼!” “是么……”龙井咂舌道:“蓝月大人看不上妖薄可就更好了,本神便接管过来,免得那些可怜的妖怪无处可归,三界之中,落个里外不是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陈旧的账册,得意的摇晃了摇晃,笑道:“本神便笑纳了。” 蓝月大人波澜不惊的面孔一霎时也呈现出一种猝不及防来,看来龙井趁着骚乱,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来了妖薄,连蓝月大人也不曾发觉。 蓝月大人虽然一幅郁结于胸的样子,但是仍然强压怒气,大话已经说出口,也是覆水难收,便正一正脸色,道:“本座本便不稀罕,你拿便拿回去了,但是现下里妖界所受的屈辱,你一定得加倍奉还!” 睚眦大人一幅嫌麻烦的表情,倒是看上去与龙井一模一样,连声道:“还请蓝月大人开口,我们龙宫但凡能赔偿的起的损害,必定双倍奉上。” 蓝月大人冷笑道:“谁都知道龙宫富庶,称冠三界,没什么宝贝你们拿不出来,可是除此之外,本座还要龙神爷一样东西,不知龙神爷可能应允?” 龙井还未开口,睚眦殿下先说道:“那倒是承蒙蓝月大人看得起,这饕餮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请蓝月大人明言。” 蓝月大人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容,道:“本座便要那对你来说独一无二的龙神使者,陪伴在本作身边,此笔账目,便一笔勾销,可好?” 我?我何时竟然成了这样炙手可热的好货色?正山公子蹙起了眉头,低声道:“这老妖婆现今依旧如此自私刻薄简直不可原谅。” 龙井也愣了一愣,似乎不曾想到蓝月大人居然想以我抵债,踌躇了一下,道:“可是那龙神使者……” 睚眦大人却截口道:“蓝月大人,那傻狍子本神也见过,呆笨愚蠢,又自作聪明,可不算甚么伶俐侍女,还望蓝月大人重新考虑。” 蓝月大人笑道:“旁的我妖界也不缺,本座只想要那小丫头陪伴左右,怎地,不行么?” 正山公子听到这里,却把那树林子屏障给去掉了,我和正山公子就这样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蓝月大人一眼望见了正山公子,却是愣住了,又是喜,又是忧,还夹杂着忐忑,一股复杂的神色:“你……你也来了?” 正山却对蓝月大人客气的十分有距离,朗声道:“吾不希望傻狍子留在妖界她是吾之友人还请蓝月大人网开一面。” 蓝月大人沉默良久,犹豫的说:“本座不过是为了……”但是瞧见正山公子的表情,一咬牙,道:“是了,这件事情,只当本座没有说过。让她随你们去罢。” 奇怪,为何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正山公子倒是最有面子的一个,那样难缠的蓝月大人,居然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而且瞧着蓝月大人的神态,定然与正山公子早有一段交集。 第135章:神魂交入杳冥乡 龙井和睚眦大人倒是一脸担忧的望着正山公子,正山公子转过头,拖着我便往外走,头也不回一下,我很想跟蓝月大人行礼作别,可是又不知道这个情形下是否合适,只得木讷讷的随着正山出去了。 龙井和睚眦殿下倒是在我身后跟蓝月大人漫不经心的告了别,也追上了我们,我偷偷回头一瞧,只见蓝月大人还呆立在远处,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一行神与凡人的背影,像是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而妖界的列位妖怪也目瞪口呆的望着我们里去,大气也没敢出,方才同桌赴宴的二公子等宾客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龙井和睚眦大人似乎跟心里有鬼一样,谁也没有再提起蓝月大人,倒是正山公子面无表情,拖着我走的健步如飞。 我看着这个情形,一肚子的疑问也没敢问出来。 走到了一个树丛的交叉口,正山公子才放开我,道:“穿过此处即可到达人间傻狍子自可去罢吾等还有要事相商。” 我一听,望一眼龙井,龙井微微点点头,露出从未见过的担忧神色望着正山公子,也说:“傻狍子,你今日添的乱可不算少,赶紧走吧,不然惹的睚眦殿下心烦,早晚把你弄死算了。” 我一看那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睚眦大人,心里打鼓,暗想道:“这鸭子大人不知是甚么样地鸭子变成,竟然如此威风,梅菜我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能得罪他,不然的话,下场堪忧。”便忙跟三位神仙告别,钻进了树丛之中。 这树丛却不像是平日里的树丛,只觉得穿行艰难,像是要勉强穿过甚么东西的阻隔一般,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勉强挣扎出去。 一出了草丛,登时豁然开朗,我这才发现,自己又重新的站在了那紫玉钗街街街头,身边还依着一个装虾的竹篓,那装虾的竹篓满满当当,我低头一看,虾居然个个鲜活,再一抬头,落日残阳似血,过了这么久,怎生天还没黑么? 我满腹狐疑,这时小三子气喘吁吁的拿着虾篓回来了,道:“妹妹久等了,哥哥拿了虾篓便回来追你,不想你倒是一直在这里等着。” 我忙道:“三哥哥,咱们分开多久了?” 小三子莫名其妙的摸摸脑袋:“咦,你这是甚么问题?三哥哥才去拿虾篓,估计一炷香的时辰都不到,怎地啦?” 我摇摇头:“只是觉着,好像过去了许久……” “等人的时候,自然觉着时辰难熬,真是的,哥哥都说好叫你回家,你偏要等。”小三子从我身边拿起竹篓,笑道:“等的这么急,倒是比先生教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要厉害些。”边带着我继续在给落日映成了橙红色的紫玉钗街青石板路上走过去,道:“吃虾便要吃鲜活的,今日三哥哥也露一手,给你做一个呛活虾!” 耳边虽然响着小三子的声音,脚下也稳稳当当的踩在路上,我心里却七上八下,只觉得宛如在一场梦境之中刚刚醒来,难不成,刚才我在等着小三子的时候盹着了,做了一个关于妖界的梦? 一定是这样子吧!我突然想起了梦中的腰带,心想,不愧是做梦,那种腰带,人世间怎么可能看得到呢!想到这里我随手往自己腰间一摸,却吃了一吓,触手绵软,不是那条天界的腰带是甚么! 我低头一看,果不其然,那腰带稳稳妥妥的扎在我的腰间呢!这么说来…… “梅菜,你还磨蹭甚么?方才不是满口嚷热,怎地现下不走了?”小三子从我前面回过头来,问道:“莫不是累了?” 我忙摇摇头,追上了小三子的脚步,笑道:“三哥哥,梅菜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咱们快快回家吧!” “嗯!” 落日余晖把我和小三子的背影拉的老长老长,一阵清爽的晚风吹过,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想,妖界的秘密,好像隐藏着许多,龙井他们几个兄弟,到底又都各怀什么样的心事呢? 算了,这并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今日里,当真觉得格外漫长,也觉得肠胃格外空虚,心下想着,等一下多吃半盘子虾吧! 时值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再美味的汤食也给恩客们摒弃了,各色凉拌小菜陆陆续续上了餐桌,就着黄酒下口,据说还能得到一丝清爽。 配着凉菜吃的,最好是凉面。 新麦粉过筛,稍稍多加些碱水,揉成光滑的淡黄色面团,再将面团拉抻揉搓,以精湛的手艺拉扯成细长的面条,这种面条耐煮,可以在锅中下高汤,多煮一会子,直到煮软了硬心,捞出来以冰凉凉的井水冲洗,爽滑弹牙,不好泡烂的,咬在嘴里与平素软糯的面条全然是两种风味,一对比,那面条便成了雪白娇嫩的少女,这凉面却是愣头青小伙子一般的刚健。 凉面的浇头最有讲究,不与普通面条一般做热汤汁为卤,最好是寻肥嫩的新鲜小公鸡的鸡胸肉,加葱姜蒜去腥味,过水焯熟,撕扯成白净的细丝,摆在面上,再以嫩黄瓜丝,嫩胡萝卜丝,水嫩嫩的豆芽菜,切成细蓉的新蒜末,配上香醋,甜面酱,五颜六色的堆叠在上面,然后以芝麻香油下锅烧热,浇在二荆条干辣椒上,一股子窜鼻子的香味飘起,晾凉了再洒在凉面的浇头上,最后将油炸花生仁与白芝麻一起拍碎,撒一把在面上,扔几片刚摘下来的新鲜香菜叶子,便是最有味道的凉面。 凉面吃进嘴里凉爽透心,脆而不硬,搭配上嫩生生的时令蔬菜的清香,辣椒的焦香,鸡肉的浓香,组成唇齿间一整个夏天里最幸福的味道。面条裹着酱汁,吸溜进嘴里的感觉,是其他任何吃食怎么都比不上的爽快。 凉面倒是成本颇低,爹时常做好了,能分给我一碗来吃,今日里晌午日头正毒,我在厨房里正有滋有味的吃着凉面,突然一个伙计哥哥扬声喊道:“梅菜妹子,有客人寻你呢!快别吃了,出来罢!” 第136章:数声唤破枕边梦 “寻我的?”我忙擦擦嘴,掀开帘子跑出来,心想,谁会寻我一个小丫头呢? 伙计哥哥忙先一步迎了我,轻声道:“是紫玉钗街上洪兴盛的翁老板夫妇。” 洪兴盛是专门做各种上好的名贵木料制成的家具铺子,听说生意很兴盛,连达官贵人也时常前去预定,在紫玉钗街上十分有名,我只经过过铺子门面,并未进去过。 我忙对伙计哥哥点点头,抬眼一看,只见铺子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妻,两个人俱是四五十岁之间,虽然穿着华贵,可是面容局促,全皱着眉头,盯着地面,似乎为甚么事情走心,见了我,忙站起来,齐声道:“您便是龙神使者梅菜么?” 我连连点头行个万福:“老爷,奶奶有礼了,我就是梅菜。不知找梅菜何事?” 那个妇人忙起身一把拉住我,颤声道:“还请龙神使者相帮,小妇人家中家宅不安,正在……正在闹鬼!” 我愣了一下:“闹鬼?” 那个老爷忙接口道:“千真万确!小人夫妇寻遍了京城之中能降妖伏魔的道观,可是没有一个道士能斩草除根,小人家中眼看着给妖鬼作祟,几乎是活不下去了!” 我忙问:“怎么个闹鬼法?” 那个老爷忙道:“先是这样,小人家中不是堆满了做家具的上好木料么!前些日子里,做家具的师傅们只说听见了库房之中,听见了奇怪的声响。” 我忙问:“那是个甚么声响?” 那翁老爷道:“是,是一个人在数数的声响,半夜里,有一个小学徒子时里起夜,经过库房,只听见里面像是有搬动木料时发出的拖拉的声音,滋……滋……还有一个声音在念叨着:一……二……三……四…… 那小学徒也迟钝,只当是有师傅接了一个急活,在清点木料,也未在意,可是起夜回来,却心生疑惑,想着那库房之中虽有声响,可是并未掌灯,黑洞洞的,就算那师傅火眼金睛,可木工活是再细致不过的,看不清要怎生断尺寸? 可是他一个小学徒,身份地位,若是贸然进去打扰了师傅,少不得挨一顿爆栗,便回到师傅们住的通铺上,想瞧瞧是哪位师傅大晚上不睡觉,摸黑去做活。 那小学徒往通铺上数了一数,却大惊失色,十一个木工师傅带学徒,全数躺在通铺上睡的正香,一个人也不短少,那小学徒这才想到,定然是那仓库里面进了贼,便赶忙喊醒了列位师傅学徒,嚷着库房里面有贼,大家给他一惊动,忙披了衣裳起来,拿了傍身的木棒,打算把贼堵在仓库里面见官。 等到大家伙到了库房门口,库房早悄无声息,一众师傅有埋伏在门口的,有开门的,只等捉那贼一个正着,不料想,开了门,木料库房里居然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有师傅沉不住气,便提过那小学徒的耳朵拉过来便骂,只说他糊涂倒替,做了梦,也来胡说八道。 那小学徒连嚷冤枉,说自己听的清清楚楚,再没错的,只说定然是有人藏匿在里面。那个仓库只有前门,并没有后门和窗户,说不定那贼还躲在暗处,伺机想着逃出来呢! 小学徒这一说,闹得木匠师傅们半信半疑,便掌了灯,往仓库里面照,不想这一照,才唬的大家伙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原来那库房之内的木料,本是整整齐齐的按着材质大小摆在各自的未知,可是现下里,却乱七八糟,堆的到处都是!” 我忙道:“确实奇怪,却不知可丢了东西?” 那翁老爷连连摇头:“龙神使者不知道,木料并不是好搬动的,细细清点下来,值钱的紫檀,黄花梨等等倒是一寸也不见少,奇便奇的是,那沉重的柚木,红木,全是须得多人齐心合力,方能移动的东西,居然也给人动了,扔的一团乱,您想,那么多人进了木材铺子,怎么可能不惊动我们,再说把那木料弄乱,于谁又有甚么好处!” 我点点头,也十分狐疑:“这个事情确实匪夷所思……” 翁夫人脸色青白的接口道:“自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仓库之内,虽然锁的牢靠,委实是没有人在的,可是夜夜传出来木料被拖动的声响,还有人在不知道数着甚么,那声音阴沉沉,凄惨惨,直教人心里发毛,就那么数着:一……二……三……四……再教人开门,保管又是一团乱,却连个人影也瞧不见。” 我忙道:“确实,谁家遇上这种匪夷所思的诡异事情,也得寝食不宁,吓也吓的不轻。” 翁老爷以手加额,道:“龙神使者不知道,小人家那木工师傅们饶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再在我们洪兴盛做活了,都传说着,有厉鬼在那仓库之中作祟,各个吓得夹带了包裹便另投别处了,小人夫妇白手起家,吃尽了苦头,家中这是汲汲营营才开起的铺子,眼见着刚刚得一个衣食无忧,竟然又出了这等事情……” 翁夫人擦擦眼泪道:“老爷说的很是,事情传出去,客人们也觉着我们家用闹鬼的库房的木料做家具,摆在内宅,是十分不吉利的,定家具的日渐也少了,若再这样下去,那木工师傅走光了,小人夫妇,为着经营铺子抛洒的血汗钱,也定然血本无归,到时候,周转不灵,债主上们,小人夫妇也只得一头撞死了……” 我一听这样严重,忙道:“翁老爷翁夫人且放宽心,龙神爷向来慈悲为怀,不会坐视不理的,待梅菜前往您那家宅之中瞧瞧,上报了龙神爷知道,龙神爷定然会加以护佑,保您家宅平安的。” 翁家夫妇听了,这才擦擦眼泪,连声道:“您这里,与龙神爷,可是小人夫妇最后的希望了,倘若再这样下去,小人夫妇只怕也给逼成了冤死鬼了!早就听说龙神爷百求百灵,龙神使者宅心仁厚,可当真是紫玉钗街,乃至整个京城黎民百姓的福气啊!” 第137章:子不语怪力乱神 翁家夫妇听了,这才擦擦眼泪,连声道:“您这里,与龙神爷的神威,可是小人夫妇最后的希望了,倘若再这样下去,小人夫妇只怕也给逼成了冤死鬼了!早就听说龙神爷百求百灵,龙神使者宅心仁厚,可当真是紫玉钗街,乃至整个京城黎民百姓的福气啊!” 我连连摆手:“梅菜就是个跑腿儿的,哪里来的那许多本事,翁老爷翁夫人过奖了。” 翁老爷似乎给那怪事闹的不堪其扰,十分焦急,忙道:“若是龙神使者方便,这事情可当真十万火急,还请龙神使者先赏光往家宅之中探明情况,瞧瞧究竟是个甚么妖鬼作祟!” 我托伙计哥哥与爹娘言说一声,便急匆匆的随着翁老爷家的青油马车去了。 一进了洪兴盛后面的翁家家宅,院落十分宽广,在大院之中分散着坐着几个师傅在赶工,扑鼻便是木料的清香气味,地上许多莹白的木料刨花,看上去非常洁净。 翁老爷夫妇带着我往前走,几个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学徒歪着头好奇的瞧着我,给师傅弹了一人弹了一个脑瓜崩,大惊失色,忙重新低下来头接着刨木头,做榫卯了。 终于到了一个大仓库前面,那个仓库大白天也用手臂粗的铁链子紧紧锁起来,看上去密不透风,门口则摆放着杂乱无章的木料,翁老爷无奈的说:“其实这些木料本不该胡乱堆放,倘若开裂,生虫,都对木料有大大损害,可是眼下没有办法,没有人敢进仓库里面去了。” 我忙问:“既然木料全数拿了出来,那么仓库里还有声音么?” 翁老爷沉重的点点头:“也许是我们搬运了木料,惹的仓库中的厉鬼不高兴,现在,夜间虽没有拖动木料的声音,还只有那厉鬼在凄厉的呼喊着:一……二……三……四……不绝于耳,我们这主家师傅,几乎吓的都……”说着揉搓着自己粗糙的大手,说不出话来。 我注意到这翁老爷夫妇的手都不像其他的有钱人家的老爷太太那样的白嫩,而是老茧横生,粗糙无比,面庞也没有旁人家的滑腻,只像是朴素的穷苦人家穿着借来的华服一般,而说话的措辞,也像是谦卑惯了的,没有旁的主家那样的高高在上,唯我独尊,倒是跟我一个小丫头也礼让有加,方才也听翁老爷说起,他们两夫妻原是穷苦人白手起家,不怪乎对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业如此珍惜。 这时,翁老爷唤过旁边一个小学徒来:“小树,你且过来,给龙神使者讲讲这仓库的细节来!” “哎!“应声过来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袖子卷的高高的,露出一截子白皙的手臂,面孔也很清秀,倒是很像个小姑娘。 翁老爷便殷勤的对我说道:“龙神使者,这小树,便是那日里在仓库听到怪声的小学徒。” 我忙跟那小树互相行了礼,道:“数数的声音,还有木料错乱的事情翁老爷已然与梅菜说了,烦请小树哥哥若是知道甚么更细致的,便把那些说出来,梅菜好上报与龙神爷得知。” “是是是……”那小树忙神神秘秘的说道:“事情便是老爷那样子讲的,这个仓库除了数数的声音,还带着点邪气。” “邪气?”我忙问:“甚么邪气?” 小树答道:“仓库里发生怪事之后,凡是在仓库之中做活的师傅,总会有点小失误,比方说,平日里攥的稳稳的凿子,却偏偏会打滑钻进手指头里,有些木头明明放的很稳妥,却偏偏一个不稳便坍塌下来,有师傅在下面做活,也给砸伤了。连小树我,也给飞溅的木刺扎进了肉里,隔壁的三婶用银针挑了好久才挑出来……” 翁老爷叹了口气,道:“你们倒当真吃苦了,不知道这妖鬼为何如此狠心,偏要与咱洪兴盛过不去……” “老爷,小的看来,这种事情,也或许是人心惶惶,闹得大家心不在焉,做活不小心,才变成了这样,与妖鬼何干?”一个赤着上身的精壮大汉像是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道:“小的虽说亲耳听见那怪声,可也仍是觉着顺其自然就是了,又不曾伤到人命。” 翁老爷叹道:“谭师傅,事到如今,声音也听见了,木料也乱了,如何不是闹鬼呢?现下里还早,倒没出甚么大乱子,倘若日后有了血光之灾,后悔也晚了!” 谭师傅虽不敢反驳主家的话,仍是瞥了我一眼,不屑的说道:“东家自然有东家的看法,小的也不好说啥,可是小的忍不住想问问东家,就算请人,那些年长的道士敲遍了钟磬钹鐃,也不见好,一个小丫头又能有甚么本事,这不是白花钱么。” 翁夫人忙道:“谭师傅,您不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是龙神祠的龙神使者,对于降妖除魔的事情,向来百试百灵,在紫玉钗街,人人知晓,眼下正是因为旁的办法不灵,再不请人家龙神使者,不是更没希望么!您也须得敬着龙神使者点子。” 看来这位谭师傅倒是个胆子又大,性子又执拗的,听了翁夫人这一番话,才勉强的没再多说甚么,翁老爷夫妇怕是这谭师傅又来阻挠,忙把小树推到我身边,道:“你和小树慢慢说,我们去瞧瞧那活计赶的怎么样了。” 我望向小树,小树腼腆抓抓头,道:“还有吧,便是近日里来活计上也时常出错,我们做木工活的尺寸是最为重要的,不然榫卯根本拼接不上,又哪里来的稳固之说,可是现下里,费劲了心思刨出来的木板,明明测量的很准确,可是组装在一起,不是这个长,便是那个短,我们这些小学徒们,出错也寻常,可是做了这么些年的大师傅们下手竟然也都没了准头,不是有些邪气是什么,旁的师傅个个都人心惶惶,只有谭师傅假装觉不出甚么异处来,只说测量不小心了。” 第138章:欠债还钱老规矩 奇怪,这个谭师傅为何竟然这般执拗呢?我看了看那锁链,问道:“平时何时有声响?” 小树答道:“夜半时分,没有人声的时候,才会出来。” “原来如此……”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小树却大惊失色:“你……你别,沾染上这个仓库的不祥之气,你也要倒霉的!” 我笑道:“不是梅菜我吹嘘,比这个可怕的东西梅菜也不是没见过,你且等着梅菜我帮忙……” “一……二……三……四……”我话还没说完,那仓库之中竟然当真幽幽的传来了数数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望向了小树,小树离着门的位置远,似乎倒不曾听见,只一脸忐忑的看着我,犹豫不决的说:“就算您是龙神使者,可是毕竟这里也恁地邪门了些,你回去,可要小心点,千万不要惹上无妄之灾就是了。” 听着小树这口气,倒像是识文断字的人,我问:“小树哥哥,你可听见了现下里有没有什么声音?” 小树惊慌的摇摇头,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莫要吓我,这可是大白天啊!” 是了,看来白日里也有那声响,不过只有通灵的我能听到。不知道那身影我能不能瞧见,想到这里,我便问道:“小树哥哥,不知道您有没有钥匙,梅菜想开门进去瞧一瞧,向来大白天的,鬼怪也不敢怎么样。” 小树给我吓的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 “给她吧!”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干活,皮肤黝黑,身材瘦弱的一个木工师傅突然开了腔:“我这里有钥匙,既然她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帮助咱们解除了这个心病,不是再好不过么!再重新寻找东家,也是费尽的很,难得这里一切熟悉,东家人也知道体恤辛苦,我不想离开这里。” “师傅……”小树看了那师傅一眼,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小树也不想走。” “大家若不是这般的迫不得已,谁会想走。”说着,那黝黑的师傅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串沉重的钥匙,交到了小树的手上。 小树毕恭毕敬的接下了钥匙,双手微微发颤,哗啦啦的打开了那门锁,随着“喀拉”一声轻响,那门锁开了,小树拉扯下锁链,给我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大门一开,扑鼻又是厚重的木料味道,里面光线很暗,杂七杂八的堆着点子废料,满地是积灰,积灰上还有什么东西被拖拉过的痕迹。 我侧耳听了听,数数的声音不见了,我大着胆子走进来,先把龙井搬出来壮气势:“小女子是紫玉钗街上龙神祠的龙神使者,专门给龙神爷饕餮大人跑腿儿的,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饕餮大人说三界之间应该泾渭分明,您这样子滋扰人间,怕是不大妥当呢!” 小树听了我胡诌出来的豪言壮语,倒是一脸仰慕,定然真把我当做个有本事的了。 仓库之中寂然无声,空荡荡的,因为没有后门和窗户,看上去昏暗的很,我又往里面走了几步,突然那个分不出男女,阴沉沉的声音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倒像是从地下传上来的,由不得人不害怕。 我浑身一颤,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问道:“不知道阁下究竟是为着甚么事情这样子冤魂不散?倘若说出来,想必龙神爷也会给阁下指一条明路呢!龙神爷说过,这人间的纠葛,不好带道冥界去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个奇怪的声音还在重复着,我望了望小树,小树只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低声问道:“龙神使者,你,你在跟谁说话?难不成是……” 我学着龙井的样子把食指竖在唇边,觉得自己简直威风凛凛,小树也如同我平日里看着龙井一般,满脸的佩服。 做人家佩服的人,感觉还真是不错。不,现下里可不是想这些没用的东西的时候,我清清嗓子,接着问道:“不知道欠钱的究竟是谁?希望阁下说清楚。梅菜能帮忙的话,一定尽力而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个声音只重复着这一句,接着不再理睬我,又自顾自的数起数来:“一……二……三……四……” 这个鬼魂倒是之前不曾见过的,为何连真身也不露,只自顾自的数数呢?我转头问小树:“小树哥哥,这个仓库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小树忙道:“这个宅子是我们铺子兴盛起来之后,老爷夫人新修建的,以前做啥不知晓,横竖这宅子盖成之后,一直都是存放木料的,并没有听说有过旁的用处。” “是吗,是新修建的?”我满头雾水:“这么说,里面不曾死过人甚么的?” 小树慌忙摆手:“龙神使者,这怎么可能,我们铺子全是安分守己,老实巴交,靠着自己手艺过活的老实人,断然不会出人命官司的!” “那,小树哥哥可曾听说过,这里有谁欠了别人的债么?”我继续问道。 “欠债?”小树给我问的愈发迷茫了起来:“欠债……这个,小的当真不知道,不过人这一辈子,或多或少,应该都曾经欠过债吧?” “小树哥哥说的倒也是个理。”我搔着头,嘴里不禁重复起来那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你说什么?”小树听了我最里这句话,像是给踩了尾巴的花猫一般,直直跳了起来:“这句话,你是从哪里听得的?” 我一愣,忙问:“怎地了?小树哥哥,你可知道这句话的内情吗?” 小树的脸色迅速的灰败了下来,一通摇手:“不不不……我,我并不知道,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说着赶紧往仓库外面退,不想找急忙慌,左脚绊右脚,居然摔的躺下了,脑瓜子碰到坚硬的地面,只听见一声巨响,定然疼的不轻。 我和旁边的木工师傅忙过来扶起他,那黝黑的师傅慌忙关切的问道:“小树,你可还好?” 第139章:无名无姓陌生人 那个仓库里的声音还在悠然回荡着:“一……二……三……四……” 翁老爷夫妇本与那不信邪的谭师傅在木料堆旁边,听闻了这里的响动也赶紧跑了过来,翁老爷一看自己不过走开了一会儿,仓库门竟然给打开了,不由脸色发白,颤声问道:“不知道龙神使者发现甚么没有?” 我点点头:“梅菜也听见了那数数的声音。”我本想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说出来,不过瞧着那小树的模样,心下忖度着,不如先不要打草惊蛇,若是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估计不妥,便生生压下了那半句话。 翁夫人忙上前拉住我:“怎地,龙神使者,那仓库里的鬼怪,可有办法收服?” 我忙道:“还不曾禀告龙神爷,待梅菜祝祷过了,再与夫人答话可好?” 翁夫人连连点头:“此番龙神使者辛苦,若当真能保住了我们这铺子,小人夫妇感念大德,必定重重酬谢!” 我告辞了出来,翁老爷夫妇送到了门口,因为要忙着清点新进的木料,脱不开身,便请那黝黑的师傅赶着马车,送我回去。 我忙道声不用,自己走回去就是了,不必添上这许多麻烦,可是那黝黑的师傅只道是东家发了话,不好不从,便娴熟的驾着马车,催动马儿在青石板路上奔驰起来。 路上,那黝黑的师傅问道:“不知道龙神使者方才在那仓库之中,见到了甚么?” 我忙道:“其实并不曾见到甚么,只是听到了一些怪话。” “哦?”那黝黑的师傅像是十分感兴趣,忙问道:“可能赏脸说与我老孙听听?” 我想起来方才这黝黑师傅说的话,估计这黝黑的师傅也对仓库之中的妖鬼嫉恶如仇,刚一听这师傅姓孙,忙道:“孙师傅太客气了,其实梅菜除了数数,也就听见一星半点,没头没尾的,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知道孙师傅可知晓各中内情?” 孙师傅忙着赶车,我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只听孙师傅像是想了想,还是答道:“这个么,确实是没头没尾,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了,方才小树出来慌的什么似得,莫非是他也听见了甚么?” 我趁机打听道:“这个,他也只是 听了梅菜方才转述的话,便不知为何,吓成了那个样子,孙师傅,不知那小树哥哥可是您的学徒?” 孙师傅爽朗的说:“正是,小树那孩子倒是个聪明伶俐的,虽说半路出家,还好脑子快,干活也实诚,倒是个难得的好徒弟。” “半路出家?”我奇道:“小树哥哥不是自小便学木工的么?” “自然不是。”孙师傅答道:“别看小树现在这个样子,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他以前啊,可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少爷呢!” “哦?”我忙问:“富家少爷出来做学徒?想必是家中出了甚么变故罢?” 孙师傅点点头:“可不是么!家道中落,满是磨难,流离失所,辗转做了几份工,因为跟我有些个缘分,我又是同情他,又喜欢他这聪明劲儿,这便留在身边,指望他日后有个一技之长傍身,方能讨老婆过日子,可惜了一双拿笔研磨的手,现如今天天刨起了木头,开始白嫩嫩的只生水泡,现在时日长了,倒也有了茧子了。” “不想小树哥哥瞧着爽朗,他的命运倒是坎坷。”我也跟着叹了口气:“怪不得只觉得小树哥哥能出口成章呢!” 孙师傅道:“可不是么!至于他是哪里人,如何家道中落,如何出来自己讨生活,倒是从未听他提起,也罢,伤心往事,过去了也算是过去了,多说无益。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正经。” 我连连点头:“孙师傅说的是!”眼看着到家了,我跳下了马车,跟孙师傅告了别,孙师傅下了车,道:“只盼着龙神使者能将这件事情查的水落石出,我代表我们那班子木匠谢过龙神使者了。”说着行了一礼。 我忙回礼道:“孙师傅太客气了,梅菜一定尽力而为!若是那宅子的仓库还有甚么不妥的,只望孙师傅帮着梅菜留心点儿,梅菜好上报龙神爷了。” 孙师傅听我这么一说,倒是浮现出一种犹豫的神色来,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有件事情,虽说蹊跷,可是关乎东家的声誉,本应该烂在肚子里,可是眼看铺子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事关重大,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忙道:“还请孙师傅告知梅菜一声,梅菜素来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一定保守秘密,除了必要的时候祝祷给龙神爷,其他时候是绝对不会四处乱说的。” 孙师傅低声道:“其实,他们全然不知道,那仓库之中,原是出过人命关天的大事的。” 我一愣,果然,怪不得能有那种厉鬼驱之不散,忙问:“还请孙师傅细细说来。” 孙师傅擦一擦脑门上细密的汗珠,道:“我只说与你一人知晓,前些日子里,有一个人,在仓库之中上吊死了。” 我吃了一吓,忙问:“这件事情为何不曾听翁老爷夫妇和小树哥哥提起过?” 孙师傅四下看了看,低声道:“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倘若闹大了,给传到衙门里,对簿公堂,我们铺子的生意是做还是不做了。” 我忙问:“那这件事情,都有谁知道?” 孙师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只有我们几个大师傅知道,连学徒工们,也全然不知晓的。” 我问:“那吊死的人,究竟是谁?铺子里的人么?出了这样大事,官府也不曾追究么?” “不是。”孙师傅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说来确实教人匪夷所思的很,那个人,是一个我们完完全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陌生人?”我越来越疑惑了,忙问:“为何那陌生人会吊死在你们铺子的仓库里?” 第140章:话逢知己千句少 孙师傅叹口气:“这些日子来,也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们也并不知晓,非亲非故的一个陌生人,怎地偏偏吊死在我们铺子里的仓库了。” 我奇道:“难不成,是给人害死的?” 孙师傅依旧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是那日里见到了尸首,迫于形势,便于其他的师傅一齐商定好了,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何故,可是眼下妖鬼作乱,八成与这件事情脱不开关系,这才大着胆子,对龙神使者吐露出来,还求龙神使者瞧在小人的这一片忠心上,少给小人算些罪孽在身。” 我忙说:“事情若是与孙师傅无关,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罪孽,不过话说回来,孙师傅,把事情遮掩下来这个主意。又是谁想出来的?” 孙师傅沉吟了一下,道:“是谭师傅想出来的,那个吊死的人衣衫褴褛,浑身都是土,一看就知道不是乞丐便是流浪汉,这样的人在京城比比皆是,一个个风餐露宿,走丢个把,向来也不会有人知晓的。” “原来是谭师傅,可是毕竟死了人是大事……那,翁老爷两口子也不知道么?”我忙问道。 孙师傅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不过是想着,八成这个人一个想不开,随随便便就找了地方寻短见,与我们又无关,何苦招惹这个是非,寻死之人,在哪里死都一样的,我们几个一时糊涂,便趁着夜色深重,将那吊死的陌生人扔到乱葬岗里去了,就这样,便把事情掩盖下来,若不是仓库现下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提起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我又问道:“那之后呢?可有人来寻那吊死的人吗?” 孙师傅道:“并不曾有,那人一死,我们也不曾留下痕迹,全数清扫干净,还只当自己给铺子里立了功,谁知道居然惹下这么大的麻烦,相比之下,还不如去报官呢!” 我便说道:“现在报官向来也不晚,官府之中必定也有那走失人口的案底,说不定官府一查,能查出那人究竟为何要在仓库里面寻短见呢!水落石出了,冤魂说不定便能平息的。” 孙师傅一听,连连摇头:“那怎么成?日子过来这么久,天气又热,尸体早便腐烂发臭了,我们就算再去了乱葬岗,也不见得能辨识出,寻回来,就算寻回来了,若是仵作验了尸,只说是给人害死的,这人死不能复生,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们铺子最后还不是得遭殃吗?恳请龙神使者给我们铺子一条活路罢!” 这样也行不通,看来只能叫龙井去看个究竟了。我便作别了孙师傅,回家把今日该做的事情匆匆做完,便找急忙慌的往龙神祠去了。 我在烟雨阁的后园里一边走一边寻思着,只不知那寻死之人既然是自己想不开,又为何要阴魂不散,对阳世之间流连不返呢?其中定然有内情,看来还得指望着龙井来给那冤魂去指点迷津了。 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喊我:“傻狍子傻狍子尔意欲何为?” 我回头一看,吃了一吓,只见前日里方结识的正山公子半个身子挂在青石井的井沿儿上,半个身子还在井里,见了我,还腾出一只手,正悠闲的冲我挥舞呢! 我赶忙跑过去,道:“正山公子,您这未免也……您为何会住在这里?” “傻狍子不记得了吾向来居住在这青石井内饕餮哥哥嫌弃吾话多将吾驱赶到了此处不能与饕餮哥哥秉烛夜谈真乃一大憾事对了不知尔急急忙忙要去作甚可一一道来吾定然与你排忧解难着实遗憾尔不曾想起吾如何学识渊博……” 正山公子像是生怕有人不让他说话似的,急急忙忙的说着,带着半文不白的秀才腔,大堆生僻的句子费力的从他嘴里争前恐后的倒出来,弄得我这个没念过多少书的小丫头听得是一知半解,只得答道:“您可是问我到何处去?梅菜去寻龙神爷,去瞧瞧家具铺子里面的妖孽。” “妖孽虽说是饕餮哥哥强项但吾亦是可以辨妖识鬼的不若尔带着吾同去凑凑热闹吾个为你排忧解难。”说着正山公子两眼放光,麻利的从青石井里跳出来,充满期待的瞧着我,嘴里一直碎碎念叨不停。 我只得说道:“可是,事情诡异莫名,还是先得去告知龙神爷的好。” 正山公子听了,颇为失望,大概想着取代龙井捉一次妖,好抖一抖威风,我瞧他那样子,于心不忍,只得先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跟正山说了一遍。 正山眨巴着眼睛,道:“傻狍子看来当真不知世事以吾看来那吊死之人定然是给人害死是以才加以伪装只教人觉着是自杀之人教人麻痹大意不知不觉变作了他的帮凶替他遗弃尸体。” 我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忙问:“不知这话可做的准么?” 正山公子拍拍胸膛:“那是自然吾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因着常年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没有热闹可凑只得博览群书打发时日。” 正山说到这里,他自己虽然还喋喋不休的眉飞色舞,可是我却突然觉得很为他难过,这样爱说话的人,为何要独自在那种人烟罕至的地方饱受孤独的折磨呢? 正山说的正酣,我也无意打扰他,于是从他听说过的人间冤假错案,一直说到了他曾经见识过的大江南北,酣畅淋漓,像是许久不曾说话,终于遇到了听客,迫不及待要分享他所见过的一切:“吾许久不曾。 正山不去说书,倒是怪可惜的,一般人,哪里来这么多话呢? 而且正山说起话来非但不累,反而越说越来精神,我听了许久,实在是怕耽搁了那家具铺子的大事,这才小心翼翼的打断道:“正山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往那家具铺子里去了,还有,这件事情不预先告知龙神爷,当真妥当么?” 第141章:穷极无赖打抽丰 正山连连拍着自己单薄的胸脯,道:“傻狍子尔且放心罢好不容易能找到人说话吾一定要珍惜时机!” “可是正山公子,咱们是去除妖,不是去聊天的。”我忐忑的说道,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正山公子,当真也有龙井那样的本事吗? “都一样都一样若是能与妖鬼谈天说地也不失为一桩乐事……”一边还在说着,正山一边拉着我:“速速带吾去瞧瞧那妖鬼究竟为何在仓库作祟罢!” 我没有办法,便带着正山直往那木材铺子里去了。 到了木材铺子门口,看门的换了人,是一个我不曾见过的矮壮男子,我刚要上前说明来意,那矮壮男子倒是抢先对我吼叫起来:“怎地,又是打抽丰,前来讨钱的么?这里虽说是大户人家,可并不曾下了施舍的令,发了白给的银钱!” (“打抽丰”,意谓“因人丰富而抽索之”,也叫“打秋风”,即指假借名义、利用关系向人索取财物或赠与的一种社会现象。) 我一看,感情见我眼生,只把我当做了乞丐了,我忙道:“这位伙计哥哥,我并不是前来要钱的,我识得翁老爷夫妇,只要烦劳小哥前去通禀一声,告知了翁老爷夫妇知晓,他们准能知道我的。” “去去去!”那矮壮男子火气甚大,赶麻雀一样张着翅膀赶我:“就凭你一幅寒酸相,也能认识我们家的老爷太太不成?也或许,是不是你还要说,你是老爷太太远房的亲戚?老子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老子在这里做了许多年,什么样的人不曾见识过,要你来罗唣?快快快,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我一下子百口莫辩,正山见状,刚要上前理论,矮壮男子一见正山,立起了眼睛,道:“怎么地,还找来了同伙,要串通起来认亲?打扮的是人模狗样,一幅富贵公子的模样,可偏偏瞒不过老子的眼睛!这样的公子,又怎会带着这么寒酸的丫头,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这看门的矮壮男子倒是也十分能言善辩,饶是见缝插针来抢着说话的正山都无处插嘴,急的抓耳挠腮。 那矮壮男子气都不换,接着道:“这次你们见了老爷太太,又要怎么样来骗钱?若是骗不得,可还要带着麻绳来上个吊,寻死觅活,以命相逼吗?” “带着麻绳上吊?”我听了这句话,一下子来了精神:“敢问小哥,这话是甚么意思?难不成前一阵子有人前来打抽丰,竟然以命相逼,来上吊么?” 那矮壮男子嗤笑道:“老子便说呢!这可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想出的骗钱办法都如出一辙的!怎地,给你们的同行抢了先,心有不服?” 原来这守门的倒是识得那吊死的人!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忙道:“不是,不是!梅菜是受翁老爷夫妇之托,来查一件事情的真相……” “怎么地,这又是新骗法?你们这群骗子,行骗也是不去想办法的,你们要查甚么真相?上一个你们前辈骗子的真相么?”矮壮男子愈战愈勇,唾沫星子横飞,一看我们哑口无言,显然落败在他的雄辩之下,不由大为得意。 我趁他冷笑,忙打蛇随棍上的追问:“当真瞒不过这位小哥的火眼金睛!我们便是来打听那个吊死……那个骗子同行的事情,还请小哥行一个方便可好?” 那矮壮男子一见我一个小丫头的态度这么谦卑,大概面子上抹不下,口气也逐渐软了下来:“怎地,你终于说了实话,不是来寻老爷,而是来打听那个骗子的下落的?” 我连连点头:“正是!甚么都瞒不过您!我们便想知晓那人究竟是谁人,他上次来,是怎么说的。” “啧,”那矮壮男子咂舌道:“莫非骗子们之间也是要竞争的吗,同一骗法还不能两存了,也罢,只当老子给紫玉钗街上被你们骗子滋扰的老爷太太造福了,你们寻得了他,也还是不要太过为难吧!那个骗子与你一样,穷酸的打扮,口口声声说是老爷太太识得他,是老爷太太的远房亲戚,老家里遭灾,实在活不下去,跋山涉水前来投奔的,若是不肯收留,给些银钱路费做本,往别处里另谋发展也是好的,老子当时一心软,便带他进了内院……” “方才尔只说见多了这样的人怎生那会儿倒是不曾看出来……”正山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插嘴,我赶紧把正山往身后一拉,对脸色阴沉下来的矮壮男子赔笑道:“我们少爷自幼不懂人情世故,还请小哥不要生气。” 那矮壮男子觑了正山一眼,怕是心里盘算正山的身份,倒也不大敢得罪这样一个衣着华贵的翩翩公子,便继续说道:“老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计较,你还是多学着点人情世故吧!讨老婆的岁数,连个小丫头也不如……” 我怕正山再插嘴,忙打断了话头,催问道:“小哥,见笑了,那进了内院,又怎样呢?” 那矮壮男子道:“老子将那骗子领进了内院,谁知道一见了这个人的面,老爷太太倒是也愣了,两人面面相觑,全然不识得这个人,只好告罪说许久不回老家,当真不识得了,只问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呼天抢地,说了一些个场面话,不外乎贵人多忘事之类,倒把老爷太太闹得狼狈不堪。 后来太太问起家乡几个熟人的事情,那个人开始勉强胡诌几句,后面便答不出来了,老爷太太明鉴,瞧出他不过是瞧着铺子里面的声音红火,要过来揩油打抽丰的,这才要将他赶出去,不料想,那人却从腰间拿出一根麻绳,直说若是老爷夫妇不收留,不给本钱,活也没有活路,这便死在这里,大家一拍两瞪眼。” 我不由也瞠目结舌,不由道:“世界之大,竟然还有这样打抽丰的……非亲非故,还要以死相逼。” 第142章:上吊之人今何在 那矮壮男子不屑的说道:“你不曾见过的还多呢!天下这样铁了心要好吃懒做,卖命吃白食的,可是比比皆是……等一下,话说回来,你们不也是这种人么!倒装起来清高了!” 我赶紧道:“小哥见笑了,那之后呢?那人便吊死了?” “啐!”那矮壮男子没好气的吐了口唾沫,道:“他说要吊死,还当真要吊死不成?” “诶?”我忙问:“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那矮壮男子道:“还能怎么样!我们把他赶出去,他可倒好,在铺子里大喊大叫,说甚么忘恩负义,连昔日亲人也不认,良心全数给狗吃了之类的浑话,搅扰的铺子里乱作一团,这一闹,多耽误买卖!老爷也是胆小怕事,本便是从最底下的工匠,一步一步的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铺子的生意就是他的命,只得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打发了银钱,将那人半推半送的哄走了,这才干休。” “原来如此……”我一下子又迷糊起来:“这人已经达成了心愿,为何还要寻死呢?” “谁寻死了?”那矮壮男子瞪了我一眼:“那人拿了钱,又是置办新衣服,又是吃花酒,过的不知道多快活,怎么会舍得寻死!” 我愣住了,忙道:“您是说,您见过那人,那人根本未死?” 矮壮男子撇嘴道:“连脸皮都豁出去,只为了点银钱的,哪有那么容易寻死的!自打拿了钱,老子不止一次瞧见那厮腆着脸在紫玉钗街上走来走去,日子不知道有多滋润!只盼着他下次招摇撞骗。碰上个不怕事的主儿,保管打的他满地找牙,连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这可奇了,我忙问:“不知那人平素里往哪里去?我们此番当真有要事相询!” 矮壮男子皱着浓浓的粗短蚕豆眉,瓮声瓮气的说:“老子如何知道,老子又不是他家亲爹!” “哎呀呀,您瞧瞧,如何这么大的火气!”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么大的日头,也不怕上火,人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当,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么!怎地,今日又与你们家的贵客为难?当心冒犯了惹不起的,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回头一看,一个赖汉模样的年轻人正躺在青石板街的阴凉处捉自己身上的虱子,摸到一个,搁在嘴里,嘎嘣一下,咬的有滋有味。 矮壮男子呵斥道:“臭要饭的,你在这里胡吣甚么?莫非喝多了泔水桶里的剩酒,宿醉还不曾醒?” 那赖汉笑道:“咱也是瞧着小姑娘乖巧伶俐,你却为难人家,看不过眼罢了。” 我忙道了谢,问:“这位小哥,您可知道上吊闹事之人的下落么?” 那赖汉笑道:“那人叫狐狸彭,住在紫玉钗街最南边的破瓦房里,不过这几日我也不曾见到他,不知道是到哪里去了,还在不在紫玉钗街上厮混。” 啊,这样说来,死的人究竟是不是狐狸彭呢?还需的去南山见上一见。我忙跟赖汉道了谢,拉着正山便走,那矮壮男子啐道:“你这个臭要饭的,看见那土里吧唧的小丫头还要搭讪,可也真够不要脸的。” 那赖汉笑道:“你哪里知道,这个姑娘早上才给贵府上老爷太太亲自驾着青油马车接了来,必然是贵客,我出口相帮,日后好处定然少不得我那一份,你处处刁难,且等着吃瘪去吧!哈哈哈,说不定啊,明日咱们要互相换一个位置,你在这里捉虱子,我去门口逞威风呢!” “你,你又在胡说八道甚么!”矮壮男子虽说口中不信,面色却慌张了起来,偷眼觑着我们,我只做没听见,拉着正山便往紫玉钗街南边去了。 南边全是荒芜的柳树,遮掩这一片长到半身高的野草丛,里面虫鸣不绝,大白日也瞧着冷森森的。 我往里面划拉野草想踩出一条路来,正山却把我拉在身后,自己穿着那样的华贵长袍去扒拉草,我忙说:“梅菜这衣服不妨事,正山公子的衣服却……“ “此并非衣服乃是吾的鳞况且吾皮糙肉厚不怕蚊虫叮咬傻狍子尔万勿听闲人之言尔一点都不寒酸。”正山头也不回,背对着我继续趟草,还不忘接着絮叨:“凡人便是如此喜爱胡言乱语……” 正山公子虽然话多,可当真是一个细致贴心的好人哪!我好像,第一次遇见这样子细心的公子。 不过这种地方,真的能找到人么?若是找不到的话,是不是就说明吊死之人便是狐狸彭呢?我胡思乱想着。 “你们这是在干吗?大白天,强闯民宅么!”冷不丁,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草从后面的破房子里面传出来,透过破烂的窗户,一个细细瘦瘦的二十上下男子眯着一双吊稍眼,正讥诮的瞧着我们。 这个人瘦如骷髅,却斜斜披挂着一身上好的湖水蓝锦袍,干枯的手里捏着个鼻烟壶,一张长长尖尖的脸面,配上招风耳,下垂的薄唇,看上去活脱脱一副狐狸样儿,连胡三儿那个真正的狐狸,比起他来,简直像是冒充的一般。 我一看他那模样,忙问道:“您可是那位彭先生么?我们这次过来,是有事请教。” “找我?”那个被称为狐狸彭的年轻人眯着眼睛,将我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不怀好意的说:“难不成,是听闻我狐狸彭有些个能耐,要将这个小丫头子许配给我么?模样儿倒是称得上水灵,可是土里土气,着实寒酸,看来也不像是大户人家出身,趁早死心,我狐狸彭还是个做姑爷的料,不能白白便宜了你们去,不过嘛……若是瞧中了爷的人才能耐,想着做小服侍爷,爷倒是勉强可以笑纳。” 正山不高兴了,道:“尔便是那上吊之人为何不曾死今日却招摇过市起来莫非当真没有廉耻之心么傻狍子可瞧不上尔尔还是速速死了这条心罢。” 第143章:浪子回头金不换 狐狸彭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换上一副笑脸,道:“莫非,这便是大舅哥不成?瞧着这衣着打扮,只怕非富即贵,嘿嘿嘿,小可也不是说令妹不好,不过若是嫁妆丰厚的嫡妹,尚且可以考虑做小可的正室,可是瞧着这副寒酸模样,只怕是个外面生养的庶妹,这个么,就只怕还有些个不大合适了。” “尔……”正山十分气愤,还要说话,我却越来越疑心,上吊的狐狸彭显然活的好好的,那死的究竟是谁?便忙把他拖到身后,赔笑问道:“这位彭大哥,我们找您,是想着打听一下,您前些日子,可曾在那洪兴盛家具铺子里面上吊过?” “嗯?”那狐狸彭瞬间换上一副警惕的表情:“你说什么?你问这个作甚?”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日里,听说仓库之中吊死过一个人……” “小可可不知道你在说甚么,”那狐狸彭明摆着死鸭子嘴硬,居然拒不承认,道:“难不成有人给小可泼了甚么脏水不成?” 我忙道:“彭先生,我们此次前来,当真是有要事打听的!您那日从洪兴盛取了银钱回来,可曾回去过么?” 狐狸彭一愣,下意识说道:“小可疯了么?钱都拿到手了,还去那破木头堆里作甚?小可是靠嘴皮子吃饭的,打家劫舍,可不是小可的作为。” “咦,那么说来,您只是假装了一下子,接着并未回去?”我奇道:“此话当真?” “你这小丫头,怎生还未成婚,便如此唠叨,他日必定难缠,小可望而生畏,敬谢不敏。”那狐狸彭有气无力的说道,一幅不耐烦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心里有事,总见他时不时回头往后面望,只觉得有人在后面盯着他似的。 奇怪,莫非他与仓库吊死的人根本没有关系么?正山早在旁边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折腾甚么,我还在发呆,也没听进去,只觉得事情好像远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那狐狸彭似乎也觉出甚么不对来,狐疑的问道:“你们跑到这个穷乡僻壤,只为了问这个么?” 我答道:“您不知道,自打您上次去假意上吊之后,那洪兴盛铺子的仓库便出了些怪事。” “怪事?”狐狸彭定定的望着我,忙问:“甚么怪事?” 我将小树与翁老板说的事情又讲了一遍,这狐狸彭脸色却也跟着越来越难看了:“你是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点点头,道:“就是这么说的,再没错。梅菜我亲耳听见的。” 狐狸彭的眼珠子又咕噜噜的转动几下,瘦削的身子也剧烈的颤抖起来:“你,你也能听见那种邪门儿的声音……我,不瞒你说,我也听见了……” “甚么?”这下子换成我和正山大眼瞪小眼了:“你也听见过?” 那狐狸彭哆哆嗦嗦的说:“小可就是因为莫名其妙,总听见那种怪异的声音,这才怕是怨鬼附身,躲了起来,几日未曾敢在紫玉钗街上露面了!我可是听说过,紫玉钗街有些个不大干净,妖鬼之事,层出不穷,定然是小可时运低,撞上了不该撞上的!你……你也可以听见,你到底是什么人?该不会,你才是怪事的始作俑者吧!” 我忙答道:“彭先生误会了!梅菜觍颜充当紫玉钗街上龙神祠给龙神爷跑腿的小丫头,大家抬举,叫我一声龙神使者,替龙神爷办事儿的,这次受了翁老爷翁夫人夫妇之托,特地来查探洪兴盛铺子闹鬼的事情的!” “甚么,你便是那出名的龙神使者不成?”那狐狸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但是想起来刚才对我说过的话,又是难为情,又是期待,弄得整个人十分忸怩,最后才下定决心道:“这次,小可只怕也给那厉鬼盯上了,还请龙神使者高抬贵手,饶过小可这轻贱的口舌,救了小可这一条贱命吧!” 我忙问:“彭先生,您先莫要慌张,梅菜一定尽心竭力,帮着龙神爷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好教龙神爷顺顺当当保大家一个平安,对了,敢问那怪异的声音,是您什么时候开始听见的?” 狐狸彭忙道:“说来也巧,便是小可腆着脸,去那洪兴盛铺子里索要钱财第二天开始听到的!自打那天的子时开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八个字便时时在小可耳边清晰无比,如泣如诉的响着,小可毕竟做了不少的亏心事,吓的几乎快要死去,您瞧瞧我现下里这副模样,哪里还像个人!” “是大不像人倒是比真正的狐狸精还要更像狐狸些且不说尔这相貌便是尔这……”正山喋喋不休又在开始趁机插话,我赶紧安抚安抚正山,答应回去陪他聊上个把时辰,正山才意犹未尽的闭上了嘴,眼巴巴的等我问完。 我接着问道:“彭先生,现在这声音依旧是不绝于耳么?” 狐狸彭连连点头:“那是啊!现在白天黑夜,那声音只是在耳边潘循着,小可简直,简直快要受不住了……” 奇怪,这打抽丰的狐狸彭,与那仓库之中的冤魂又有甚么关系呢?为何连这狐狸彭也给裹挟到这件事情里面来? 狐狸彭眼巴巴的望着我,问道:“龙神使者,这究竟是怎地回事?小可毕生欠下的债务无数,赖了不还,强取豪夺,花言巧语诱骗的更是不计其数,倘若每一笔买卖都要去偿还,那小可这余生,只怕都……还请龙神使者开恩,救下了小可这一次! 日日有人在耳边催问的感觉,小可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着实是心惊肉跳的了不得!只要龙神使者救了小可这一次,小可发誓,今生今世,必定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多积功德!”说罢弯下身来便要与我磕头。 我忙道:“彭先生,千万不要这样,梅菜早说过了,一定尽力而为的!” 狐狸彭偷偷用口水沾了沾眼眶,造成一个十分可怜的模样来:“那就多谢龙神使者救小可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第144章:讨债鬼怪现真身 我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其中的玄机,望望正山,正山看上去也一知半解,狐狸鹏也欠了债不成?他又到底欠了什么债呢? 我便问道:“彭先生,你当真想不起关于欠债的事情了么?” 狐狸鹏连连摇头:“小可认为,事情八成还是在那洪兴盛木材铺子有关,您说,会不会是那木头铺子里面有成了精的树妖,正在作祟,小可不过偏巧经过便是了,就连带着小可也给卷了进来?” 正山忙道:“树木之中能成精灵的必定喜爱人类不大可能害人只有可能助人譬如说一株经年的桃树……” “这么说树木精灵性情温良,是不会胡乱找人要账的了?”我疑惑的说:“那要账的究竟是谁呢?” 告别了那狐狸鹏,我忽然想起来了反常的小树,便带着正山,打算再去那仓库探访探访,说起来,午夜时分那怨鬼会不会现身呢?要是能亲耳听到怨鬼的答复,大概才有破解疑问的可能。 这次来到翁家的宅子,倒是瞧见了见过一面的孙师傅,那孙师傅见到我们,忙殷勤的引进我们来,与翁家夫妇见了面。 翁老爷夫妇两个瞧见了我,忙问:“龙神使者,可有甚么办法么?事情有没有转机?” 我先问道:“只不知道,翁老爷翁太太,此前可欠过什么人的债务一直没还?” 翁老爷困惑的摇摇头:“不曾有,小的本便是苦出身,现今的一切,全是自己蚂蚁搬家一般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因着以前穷惯了,时常给人追债,现如今欠下债务,便如同芒刺在背,说不出的难受,是以向来跟别人做买卖都是银钱两清,就算没法一时结算,还债的日子也是约定好了,不用等到人家催讨的,所以不瞒龙神使者,绝对不曾欠下那种债务。” 翁夫人答道:“因着老爷这个忌讳,我们做买卖也不曾欠账,虽说小本,好歹有个心安,但是若是这次事情闹大,可便不大好说了。” 我接着说:“那仓库里面的声音,不仅在自己个儿的数数,还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怕是……” 翁老爷夫妇面面相觑,但还是表示自己不应该有那种催命的债主。 正山倒是摩拳擦掌的说道:“既然如此及至午夜吾倒可前往将那冤魂诱骗出来。” 我忙问:“正山公子,你可有甚么办法?” 正山神神秘秘的唠叨了一通,我也不大明白,大概就是跟龙井一样的故弄玄虚,果然是亲兄弟。 到了晚上,子夜的漏声响起,我和正山便蹲守在仓库之外,正山手一挥,只见那仓库之中,居然瞬间堆满了闪烁着金光的元宝! 那元宝个个有拳头大小,成色看上去十分好,粗略一数,简直有百八十斤,让人目瞪口呆。 我忙问:“正山公子,您竟要献出这许多金钱?就算您是仙人,未免也……” 正山得意的笑道:“这并非真金白银不过是吾略施小计变化出的幻象这边是吾看家本领在荒郊野外也只得幻化出久违的美景来聊以自娱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吾拿手绝活……” 正山还未说完,这仓库之中突然传来了“呵呵呵……”的声音。 我和正山忙摒细凝神的瞧着那仓库之中的端倪。 但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自墙角之中,犹如一团滴到宣纸上的水墨,慢慢凝聚起来,形成了一个人形来。 那人形半明半昧,似乎微微透明,看不清楚五官的面孔似乎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来了……来了……” 接着那身影慢慢的走近了那金银堆,伸出了两只脏兮兮的手:“来了……来了……” 可是正山幻化出来的金银似乎根本没有实体,那个黑乎乎的身影像是看得见却摸不着,到了跟前,只觉得那金银反而越来越远,不禁十分困惑,在整个仓库里面四下里乱转,却怎地也弄不到手,一跺脚,发出来“唔……唔……”的声音,叹了口气,道:“摸不到……摸不到……” 正在这个时候,正山带着我冲进去,道:“尔究竟是何方妖鬼竟然在此作祟须知吾乃代替家兄饕餮兄长而来尔速速束手就擒免得麻烦!” “唔……唔……龙神爷……”那个妖鬼倒是吃了一惊:“我来要债!要债!他们全数欠我的债!” 正山忙问:“尔究竟给人欠了何种债务为何死了还要来讨要人鬼殊途尔这算是做乱三界罪不可赦速速将因由一一说明白不然给饕餮哥哥打入万劫不复境界后悔可便来不及了!” “死了?”那个模糊的身影倒像是吃了一惊:“我死了?” “尔早便该往生极乐为何如此执迷不悟?”正山威风凛凛的问道,可是不知何故,远远没有龙井那样的成竹在胸,还是一股子孩子气。 那鬼怪支支吾吾的说道:“对……是死了!我,我不甘心!我还要我的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家主人欠了我的债!” 我忙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我问过翁老板夫妇,可是他们说并不曾欠过该被人逼催的债务……” “欠我的!欠我的!”那个鬼影喊冤似得嚷起来:“我的债,到现在还不曾给我还呐!我等着那钱救命呐!我是因着没有还钱,给活活逼死的!还债!还债!我数数!一……二……三……四……” 我没有办法,只得问道:“那,您在数什么?翁老板夫妇究竟欠了您多少钱?” “我的木头!他们欠着我的木头!一分一毫不曾还!”那个黑影像是给触动了伤心事,道:“我苦啊!我冤啊!我的木头钱,到现在还不曾了结!” “究竟是何木头教尔如此念念不忘尔大可明说吾定然帮尔讨回一个公道……”正山赶紧拍着胸脯来主持公道。 那怨鬼一听,忙道:“呜……当真?我是给活活被逼死的!不给还债,我活不了!” “究竟是谁逼死的你?”我忙问:“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一定尽力帮你完成心愿!” 第145章:魂断梁上冤屈长 那冤魂却迷茫了起来:“不大记得了……” “诶?怎么会这样?”我一下子愣住了。 正山忙道:“傻狍子莫要兢惧吾知晓人死若是魂魄散乱便会忘记一些尘世之事待吾将这个冤魂是魂魄聚齐换一个头脑清明的冤魂方能对证……” 我奇道:“正山公子除了幻化出海市蜃楼,竟然还有这种本事么?” 正山得意的点头道:“吾与冥界有相知之友便是友人告知冥界规矩赠送吾冥界法宝。”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出来,道:“此乃凝魂聚魄露能将魂魄召回百试百灵须知这凝魂聚魄露乃是……” 我忙道:“正山公子,来日方长,您以后再介绍这凝魂聚魄露的来历吧!眼下还是教那冤魂速速想起前尘往事为妙。” 正山一听不能继续说话,颇有些怏怏不乐,只得从瓶子之中倾倒出几滴透明的液体,念动咒文,抛洒在那冤魂的头上。 只见那冤魂暗淡的身躯竟然逐渐发出光华,慢慢的,身形愈发清晰起来,半透明的身影不断的有黑丝丝的东西凝聚进来,过了半刻,只见那模糊不清的身影竟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的样子,除了没有影子,与一般人无异。 只见这个人四十上下,相貌普通,塌鼻梁,一脸麻子,衣著寒酸,身材矮小,缩着脖子,一脸怯生生的表情。呆了半晌,方讷讷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小的原来竟然是这样死的,确实不值,不值……” 我忙问:“您可全然想起来了?” 那人点点头:“是,托龙神爷的福,全然想起来了!” “尔可速速说来吾定然还你一个公道。”正山一看东西见效神速,立是神气活现,得意非凡的说道。 “我,我是上吊死的,我是被逼死的……”那个黑影鬼怪簌簌发抖,道:“我本来继承了家中一片林地,里面的紫檀木早已成材,本想奇货可居,卖上一些好价钱,适逢家母病重,我这才不得已想要卖掉那些木材。 当时与我上门商谈的,正是这木材家具铺子的老板,老板言说,但凡是做买卖的,一次结清的却不多,是以手中总有些积压在木材上的货款,是以手中的现钱,并不足以支付这些个木材,但是如果我愿意等一等再收货款的话,愿意出双倍的价格。 我犹豫已久,只想着多赚些钱,一问还清钱款的时日,倒也可以接受,且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不料到了日子,并不见有人来还钱,便上门来寻,求门人给通报通报,谁知道,给铺子里的人挡住,只说老板并不认识我,分文也不会给我!我气不过,便拿了麻绳,以死相逼,总觉着他们铺子那样大,不至于为了那些钱款逼死人命,谁知那门人却不为所动,我只得寻思着,不如当真上吊,他们不会见死不救。 便趁着门口无人的时候,溜进了那宅子,只为了亲眼见到那老板,与我还钱,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仓库之中寻得了那老板,不料那老板翻脸不认人,我苦苦哀求无果,再拿出了麻绳要上吊,心想,只要我将自己挂上去,那老板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铺子里死了人,少不得搭救我下来,谁知道,那铺子老板便眼睁睁的瞧着我踩翻了踏脚的凳子,任由我挂在梁上,气绝身亡!我又想着,那官府总不会视而不见,我的尸体在这里,怕也给这铺子来不得好,偏偏那黑心的老板和木匠们将小的最后一个如意算盘也打破,竟偷偷摸摸将小的抬去了乱葬岗!小的本不想死,是他们逼死我,这笔账,我不能不清算!” “原来是这样……”我叹了口气:“竟然是为了些紫檀木,居然葬送了您一条性命……” 正山忙插嘴道:“如此说来那尔在仓库之中胡乱翻找数数可也是为了木料之事么?” 那怨鬼答道:“龙神爷明鉴,正是如此,小的一进来仓库,便认出了自己家的紫檀木,可恨紫檀木物尽其用,小的那债务却这样难以追讨,便忍不住将那家中的紫檀木拉扯出来,计算了紫檀木的数量,人死了时间一久,慢慢的,凡尘俗世会忘记,小的只记得,紫檀木的数量,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件事情。每日里都在清点着那紫檀木……” 嗟叹之余,想起来了那给缠上的狐狸彭,忙问道:“您对铺子里的人有气,可想而知,那翁老板口口声声说自己并不知道此事,原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梅菜也险些给他那忠厚老实的模样骗了,怎么知道他是那样心肠歹毒,欠债不还的!您来这里作祟,可想而知,可是却为何到狐狸彭那里作祟呢?” 那冤魂忙道:“小的这一死,跟那挨千刀的狐狸鹏也脱不开关系!若不是那狐狸鹏先来骗人,小的何至于给门人当做与他一样的骗子,阻挡小的,只当小的说是讨债,实际上是来打抽丰的!若是得进入内,少不得小人也走不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正山便问道:“这样的事情,你是如何知晓的?” 那冤魂愤愤不平的说道:“全然是小的在仓库之中,心有不甘,尸体虽然给那些好多管闲事的木匠搬运走了,冤魂却受困,尚走不出这仓库,便在此处,听到了那些木匠们说起的!” 我忙问:“不知道木匠师傅们是怎样说的?” 那冤魂答道:“便是小的给人抛尸的事情过去几天之后,有一个木匠,做活之余,提起在前门经过,听到门人的一个笑话,说是那门人一天之中,竟然遇到两个自称老爷的熟人,前来见老爷的骗子,而且招数居然也一模一样,都说见不到老爷,便要上吊自杀。 一朝被蛇咬,还十年怕井绳呢!早间才听信了谎言,将那骗子带进去,敲了老爷的竹杠,下午马上来了同伙,要有样学样,还玩儿相同的招数,简直就是当门人是个傻子呐!门人气不过,赶走了。 旁的木匠又问,为何假死的倒是一个接一个的啰嗦,这真死的却是心一横,只言片语也不留下,便死在了此间。” 第146章:身正不怕影子歪 “啊,没错,”我点点头:“我也听说了,那些木匠师傅们并不知道您的死因,稀里糊涂就把您丢进了乱葬岗之中,难怪您这样的冤魂不散……” 那冤魂继续说道:“正是!小的这便明白了过来,知晓真相原来如此,原来是那老板并未告知手下木匠,而小的作势吊死的时候,除了老板,也并无人在场,只当小的无缘无故寻死,还落下一个死也给人添麻烦的话柄,当真气结于胸,想起那狐狸彭先来假死骗人,才让这木材铺子里面的人有恃无恐,只当小的只是装模作样,才不把小的放在眼里。 便分了自己的魂魄,去找那狐狸彭讨回公道,魂魄慢慢的散了下来,前尘往事也模糊了,多亏了龙神爷赐予法宝,小的心智才逐渐清明,都是一时情急,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小的这一死,老母亲身边没有人,行动又不方便,不见了小的,不知道这几日是如何煎熬,也不知道老母亲现下里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那个冤魂以手掩面,竟然大哭了起来:“小的为何一时意气用事,将自己的生死赌在旁人的身上……” “误会累积才变成了这副样子人间百态着实教人唏嘘不已说起来尔也着实算是一个可怜之人……”正山又在喋喋不休,我忙问道:“可是您虽然冤屈,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样子流连凡间,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早早重入轮回为好。” 正山忙道:“这冤魂在世停留大多因着心愿未了想必这冤魂若是得偿所愿定然能早入地府重获轮回不然的话魂魄日渐稀薄耽搁了时辰怕是连那轮回的生死簿上的名字也要给抹去了终生要做孤魂野鬼也未可知……” 那冤魂一听,也害了怕:“怎么地,小的莫非就此便要永世不得超生了么?可是小的这债一天讨不回来,小的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那您究竟想怎样的讨回公道呢?报官,还是叫翁老板与您还清了债?”我忙问道:“您委实死的冤屈,龙神爷慈悲,我们一定尽力相帮!” 那冤魂叹了口气,道:“小的死都死了,再要旁的,也要不出甚么花样来,指望着那黑心老板速速的还了债,教我家老母亲有人供养,也便算了,毕竟也是小的自己一时情急,自寻短见恐吓他人,反而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若是小的把命都搭上了,欠债还要不回来,那小的这条贱命,没得也太便宜了!若是还是要不回欠债,小的就算是拼一个灰飞烟灭,也定然叫这个铺子不得安宁!” “您的要求也在理,”我忙道:“那梅菜这就将翁老板喊来,定然与翁老板夫妇加以调停,争取给您一个安心。” “那,便多谢龙神爷与龙神使者鼎力相助了!”那冤魂欣喜若狂,拜谢了一番,道:“那小的,便静待佳音,代无人照料的老母亲拜谢了!” 我摇摇头:“为何那翁老板口口声声说是不欠人家的债,又都说他是胆小怕事的人,实际上竟然这样的心狠手辣。” “其实吾并不是龙神爷……”正山罕见的叹了口气。 我奇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是龙神爷的弟弟么?” 正山摇摇头,转了话题:“一言难尽傻狍子尔为何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的由来那明日里便寻得翁老板了结这冤魂的心愿也算是亡羊补牢做些个补救但愿那冤魂的老母还安好……” 我点点头,欠债还钱本便是天经地义,这冤魂说的也没错。 从内宅之中叫出来惴惴不安的翁老板,我便将事情说了一遍,孰料那翁老板瞪大了眼睛,抵死不承认:“仓库里原来死了人?小的实在不曾做过这种欠债不还,逼死人命的恶事,而且仓库中死人的事情,小的也是头一次听说,怎可能见死不救,还抛尸荒野!求龙神使者明鉴,小的冤枉啊!” 翁夫人也道:“龙神使者莫不是搞错了,我家的老爷当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翁老板,那紫檀木的来历呢?您是何处购得?”我心里很不以为然,这摆明了是死鸭子嘴硬,让梅菜我也跟着生起气来,便这样问道。 “紫檀木是手下采买的师傅花了重金买下来的,真金白银的,账目还在账册上写的清清楚楚,何时何地,用了多少款项,龙神使者不信,小的现下里便可拿来给龙神使者瞧瞧!”翁老板说着,翁夫人忙跑进去寻找账册。 我忙道:“账册是事情,梅菜也看不懂,可是那冤魂口口声声,说是给您害死的,现下没有办法,如果可以,您是否能与那鬼魂当面对质,把事情说清楚了,也让大家信服,可好?” 翁老爷一听要去见鬼,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但是左思右想,还是一咬牙,颤声说道:“小的……小的便去亲眼见见那鬼魂,说个明白!为何人都死了,还要这样的诬赖小的!小的一辈子勤勤恳恳,总不能平白无故,背上这样的黑锅。” 嘴上说着,身上却颤抖不已,眼瞧着那仓库,终究还是毅然一步一哆嗦的往仓库里面走。 我忙道:“翁老爷无需害怕,倘若翁老爷是一个清白人,我们龙神爷也会保护您不给冤鬼伤害的。” “既然如此,更好了。”翁老爷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笑脸来:“身正不怕影子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的,小的问心无愧,也不怕甚么妖鬼。” 正山还在唠叨:“说的甚有道理正所谓是凡事无愧于心神鬼不可犯之……”也没有人理他。 我只顾着陪着翁老爷进去,翁老爷还未进门,我先探头跟那冤魂道:“若是您行的方便,不知可否现形,与这老板相见?” 那鬼魂应了一声,待翁老爷一进了门,只见翁老板一与那鬼魂四目相接,却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来。 第147章:李代桃僵机谋深 翁老爷望着那个鬼魂,颤声道:“这……便是鬼么?不想倒是与常人无异……” 而那鬼魂则越发困惑起来:“龙神使者,这,这是谁?” 我奇道:“您可看好了,这便是这洪兴盛的老板翁老爷,您口口声声说是他强占了您的木材,却不曾给钱,可做的数?” 那翁老爷哆哆嗦嗦的说:“鬼魂大爷,您日日在小的仓库里面作祟,小的却并不知晓是从哪里招惹了您,这素昧平生的,只求鬼魂大爷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条生路,小的还得养家糊口, 那鬼魂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的表情,道:“还……还当真是素昧平生,这个人,并不是小的要寻的那个人!” “素昧平生?”我吃了一惊:“可是,这便是如假包换的洪兴盛木材铺子的翁老板啊!您不是口口声声,说他强取豪夺了您的木材,然后还欠账不还,把您逼上绝路的吗?” 那个冤魂一脸茫然:“是倒是……可是与小的打交道的那洪兴盛铺子的老板,却并不是他。” “不是他?”我越加狐疑起来:“那是谁?” “嚯嚯嚯……”仓库里突然传来了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此次你们两个背着本神单独行动,全数又不伶俐,怪不得查探出这许多东西,还是得不到一个定论,当真可笑,可笑。” 我回头一看,赫然是龙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斜斜的站在我们身后,瓜片则嚷叫起来:“独自查探,什么都瞧不见!” 正山忙道:“原来饕餮哥哥也前来相帮委实为吾与傻狍子如虎添翼……” 龙井不耐烦的挖挖耳朵,道:“谁要给你们如虎添翼?你们这两个笨蛋,连冒名顶替这样的老套招数都不知道,简直是可笑可笑。” 再看翁老爷和那冤魂,俱见到了凭空出现的龙井,那翁老爷听说“龙神爷”三个字,吓得呆立在原处,木头人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微微打颤,而那冤魂则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的说道:“求龙神爷为小的做主!害了小人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但求龙神爷慈悲,帮小的寻得真正的欠债者,还小的一个公道!” “龙神爷的意思是说,拿走木材,逼死这位冤魂的不是这翁老爷,而是假冒翁老爷的人?”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是了……将这位冤魂的尸体胡乱埋葬的,是一个木工师傅出的主意……难不成……是那阻挠开门的谭师傅?” 正山忙道:“定然是他横加阻拦定然不是好人待吾将其捉来交与饕餮哥哥处置。”便絮叨着,边摩拳擦掌准备要去拿人。 “正山!你平时唠唠叨叨也便算了,为何今日还毛手毛脚起来,该不会是为了在傻狍子面前露露脸面吧?还是说,你也想要这龙神爷的位置?”龙井一脸讥譙的说道。 正山倒像是给人戳穿了心思,梗着脖子连连摆手道:“饕餮哥哥说笑了吾不过是想着速速将那恶人捉来罢了吾怎敢觊觎饕餮哥哥的宝座这可不妥不妥……” “可是那恶人,却并不是那谭师傅呢!”龙井摇头晃脑的说道。 “不是谭师傅?”我瞪大眼睛:“那还能是谁?” “所以本神时常教导你们,知人知面不知心,”龙井得意的摸摸下巴,道:“却是一个你们想不到的人。” 这时那翁夫人捧着账本急急忙忙的来了,也不曾发现仓库里的陌生人没有影子,一心要给翁老爷澄清真相,忙把帐册交到我手上来:“龙神使者,你且瞧瞧,那紫檀木分明是我们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早便清了帐,怎么可能还欠着的!” 我仗着略微识些个字,也做模做样的翻看开来,果然,在“紫檀木”这一栏下面,分分明明写着“钱货两清”,我再一看经办人,这才大吃一惊,竟然,是那黝黑和善的孙师傅! “这这这……”我望向龙井,连声道“这不大可能罢?” 龙井翻翻眼睛,道:“事实胜于雄辩,你倒是也可以询问询问那吊死鬼,那自称翁老板,钱也不还,生生逼死他的人,生的什么模样,可与你见过的那个人吻合。” 那吊死鬼听了,也不等我问,忙道:“那人身量不高,却十分精壮,三四十岁,黑的如同那炭木一般,他便自称此间的老板上门去小的那里买木料,小的追进仓库,也见他正在仓库里面清点木料,小的说要是钱不还来,唯有一死了之,他却不信,只说小的管死,他便管埋……” “怎么样?”龙井笑道:“把那人唤来,三堂会审,总能明白个中内情。少不得,也是一出带着泪的戏。” 我忙看向了翁老爷,翁老爷给见到的听到的震撼的说不出话,这才反应过来,指着翁夫人,结结巴巴的说道:“快……快把老孙唤过来!” 翁夫人还一知半解,不大明白,但听见翁老爷发了话,忙一溜烟的出去寻孙师傅了。 不多时,那翁夫人又急急忙忙的跑回来:“老爷,寻不得,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孙师傅到哪里去了!就连小树,也不见了!” “哎呀!”翁老爷红着眼睛一拍大腿:“咱们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给那天杀的孙师傅给算计了!闹了半天,全给他骗了!” “不会吧……”翁夫人半信半疑的说:“咱们家的木匠师傅,就数这孙师傅最是能干,采买和我手艺,样样来得,人也忠厚……” “你知道甚么!”翁老爷气急败坏的说道:“这次全栽在他手里了!快,快将家里所有人都唤起来,去捉了那个冒名顶替的孙师傅来!哎呀!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从哪里寻呦……” “事发突然,他又无处可去,定然是先到那狐狸鹏家里去了,正在做以后的打算呢。”龙井笑道:“你们去紫玉钗街东头的破败宅子里,准能寻得他们三个。” 第148章:强取豪夺另有人 “多……多谢龙神爷指点……”翁老爷这才磕磕绊绊的挤出这句话,拉着不明所以的翁夫人,跪下给龙井行了礼,再抬起头来,龙井和那冤魂却已然尽数不见了。 正山忙道:“事不宜迟傻狍子咱们不若也同去瞧瞧热闹可好?” 翁老爷夫妇也俱风风火火的打点车马,我们便随着同到狐狸鹏那破败宅子去了。 但见铺子里的木匠师傅也都揉着惺忪睡眼,不明所以的跟了来,窃窃私语,尤其是谭师傅,面色十分难看。 待到了西郊,我们在远处便瞧见了那鬼宅一般的破烂院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为了预防他们逃了去,几个木匠师傅先躲在了后院之中,待进了院内,几个木匠师傅一喊起来,但见那院子里边人声骚动,过了一会,果不其然,三个人从院逃跑时给包抄的木匠师傅堵住带了过来。 谭老板一见那孙师傅和小树还有狐狸彭果然一齐抓住了,就算是泥人儿也带了三分土性,不由大怒道:“老孙!我带你不薄,为何竟然与外人勾结,骗我的木材款项,只说是与人结清,怎生竟心狠手辣,活活将人逼死了?” 那孙师傅倔强的低着头,道:“没错,是我前些时候听您的吩咐,上山里寻木头,这便动了贼心,冒充了老板,骗取了木材,将钱款中饱私囊,挥霍光了,事情全数我自己做的,倒是不曾与旁人勾结,老板若要兴师问罪,我老孙一人承担就是了!” 那翁老板气的浑身直打颤,道:“现如今,你倒是反而充起了英雄来了!口口声声,一字一句,都是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给你逼死的那卖木材的,就不是人么?” 孙师傅也不答话,只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不说。 那狐狸彭倒是叫起了屈:“翁老爷,此番事情,也并没有那样简单,老孙也不过是做了些糊涂事,并不是当真打算着要把人逼死,谁能想到,当真有人把命搭上,只为了讨债?” “你还有脸说!”翁老爷对着狐狸彭怒目而视:“若不是你当日闹死闹活打抽丰,门人怎么可能见了要寻我的生人,连进门都不肯让进来!倘若那日里能进门来,遇见了我,把事情全说清楚,那他未必会寻了短见!这件事情上,你简直就是捣乱的扫把星!” 狐狸彭撇嘴刚要说话,那小树却流着眼泪跪下来,道:“这件事情,原也怪不得师傅的,这全然是我的不是……” “小树!事情与你无关,何必还要插嘴!”孙师傅忍不住低声斥责道。 翁老爷倒是愣住了,道:“你?小树,你该不会是有心包庇你师傅吧?须知这件事情人命关天,可不是能胡乱袒护的!” 小树没有回答孙师傅,磕下头来,哭着对翁老爷说:“其实,那片紫檀木的林子,原是我家的祖产!” “你说什么?”翁老爷瞪大了眼睛:“小树,你可不许胡说八道啊!你不是连家都没有,只打算以后凭着手艺闯天下么?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家?” 小树擦擦眼泪,道:“老爷不知道,小树原本也是富户人家出身,家中颇有田地,可是却破败了下来,本来尚且留下了一片林地与我图个饱暖,可是,偏偏却给人骗了去!” “那片林地?”翁老爷显然也想到了那紫檀木的出处,忙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树道:“若是老爷不嫌絮烦,小树便一一道来,那紫檀木本是家里经营多年的林地,我们家那一年生意出现了危机,整个家一夜之间负债累累,能拿得出手的,便只能变卖了抵债,唯有林地算是长久之计,爹爹说是要去别处做生意,便将留给了我和我娘,自己再也没有回来。 不料有一日,一个人说是用双倍价格购买林地,金额不少,我娘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不大懂得各种算计,只犹豫了一下,便决定卖了,留给我读书花用,也便答应了。 谁知道那人却拿了地契,把那林地转头卖给了旁人,拿着银钱消失不见,我娘并未曾拿到一分银子,想索回契约,与新买林地的人起了争执,孰料那人取了白纸黑字的契约,说是这林地名声言顺,已然是他的财产,我娘去官府理论,官府只说要寻得中间人,方能对簿公堂,公平公正,可是那人早便逃之夭夭,上哪里去找? 有人偷偷告诉我们,说是那家人与骗子本是一伙的,便就是欺负我们家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好欺负,才动了这个心机,只怕晚了一步,林地也是要给别人骗走了的,不如先下手为强。 于是我娘又去买的林地的人家里苦苦哀求,希望能多少还回一些,且教母子不要饿死街头,他日里有了余钱,定然还回,可是那户人家闭门不见,娘何曾受过这种气,便生了病,咳血不止,没过多久,便仙去了,仅仅留下我一人,辗转流浪,所幸认识了孙师傅,才得了一条活路,不料想,此次孙师傅去收购林地,碰巧竟然又是那一片,我将事情与孙师傅说了,孙师傅一时义愤,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只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小树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教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狐狸彭趁机说道:“这本便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谭师傅却截口道:“狐狸彭,这话说说旁人也便是了,你自己这辈子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不明白么?” 狐狸彭笑道:“可是我狐狸彭做的那是劫富济贫的善事,问心无愧!” 谭师傅叹口气,也跪在了翁老板面前,道:“这件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只不过一直想尽力瞒下来,不给老板添麻烦,谁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反倒是让事态发展的更难以控制,老板要问责罚,请也算老谭一份儿!” 翁老板奇道:“谭师傅,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149章:人生相交在相知 连孙师傅和小树听了,也大吃一惊,半信半疑的看着谭师傅。 谭师傅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老板,这件事情,是我在茅厕里的时候,碰巧听见小树与老孙的谈话,正是这个欠债还钱的意思,方才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结果到了晚上,仓库之中平白无故出现了吊死的人,我这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定然是那一家也不好相干。 眼看这老孙他们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这心里是百爪挠心,眼看着人死不能复生,小树年纪还小,我出于私心,虽然明知道那卖木头的也是可怜,可是还是不忍心事情东窗事发,闹大了,小树也跟着摊责任,这才多管闲事,跟着胡乱插嘴,找了些个借口,让大家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鼓动着将那尸体送进了乱葬岗里。” 怪不得,正是因着谭师傅那样的举动,还让我怀疑到了谭师傅的身上,当真还是龙井说得对,我真是一个傻狍子。 翁老爷叹口气,指着老谭师傅,道:“你呀你呀,你平素是最明白事理的,为何也要帮着糊涂人做糊涂事!让我说点什么好!”边狠狠的跺了跺脚。 老谭师傅苦笑道:“老爷,说实话,我也后悔,我根本想不到世上当真有冤鬼作祟这种事!本以为事情平息了,可是后来谁知道冤魂不散,那仓库之中传来了异动,我瞧得出来,小树与老孙师傅都故意不往冤魂索命那方面想,只做不相干的模样,可是皇上不急急死了太监。 眼瞧着一拨一拨的老道士们来来往往,也不曾想出办法,我倒是跟着捏一把白毛汗,只怕哪日里当真来了能通灵的,小树和老孙的事情不就败露了吗!是以,龙神使者来的那一次,我只怕是龙神使者瞧出了端倪,这才百般阻挠……”说着又跟我诚恳的行了一礼:“还请龙神使者不要责怪,老谭我是个粗人,没有活络脑筋,只知道干着急,如有冒犯了龙神使者的,老谭我跟您赔礼!” 我连连摆手道:“谭师傅也是一个讲义气的好人,梅菜自然不会责怪,反倒是佩服得很,虽说事情委实是做的糊涂,可是谭师傅的人品,绝对是没话说的。” 谭师傅涨红了脸笑道:“龙神使者取笑啦!还人品呢!我老谭,就是一个裹乱的,真没脸面!” 孙师傅摇摇头,也开了口:“老谭,你这是何苦……” 谭师傅道:“我可没有你那样心宽,我瞧得出来,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也寝食难安,只怕那冤魂索命来罢?是以你对着驱魔的事情上心,莫非是期盼着那冤魂早早给高人收了,换你一个清静?” 孙师傅叹道:“我哪里有那样的想法!其实做了亏心的事情,谁人心里也不好受,我倒是盼着那冤魂来催讨我催命的债,还了这命,才算是一身轻松!” 小树忙道:“师傅,师傅他不过也是一时糊涂,那日是师傅独自在仓库,不想那人竟闯了进来,认出了师傅。师傅还便冒充着老板,只说不还,那人气急败坏,赌气掏出麻绳,以死相逼。 瞧着那人自挂梁上,师傅心下想着,人都进了宅子来,事情闹大也是早晚的事情,以为是狐狸彭使用的那种假麻绳,便扬长而去,还寻思着实在不行,便带着我逃了,让那卖林地的,无凭无据,自然追讨不到银钱,也吃一个一模一样的哑巴亏,当真不知晓那个人竟然真会吊死,师傅再见到,尸体已经凉了……” 孙师傅叹口气:“多说无益,横竖是我逼死一条人命,所有罪责,全数交与我身上,我还受得起!该见官见官,该索命索命,只是小树这小子还是二把刀的手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只求你们代我老孙照料他,老孙全然记着你们给的情面!”便对周围的木匠师傅们拜上了一摆,木匠师傅们也都不是铁石心肠,听了这样的前因后果,更是对这三人动了恻隐之心。 狐狸彭不失时机地说道:“其实吧,人死不能复生,横竖那卖木头的早便死了,偿命了他也活不了,咱们也没必要那样一拍两瞪眼,只打发了冤鬼上路,活在的继续好好过日子,不就是了!” “你说的轻松!”翁老板啐道:“那卖木头的不是人,没有家小么?顶梁柱没有了,他们家就散了!事到如今,也便于那冤魂当面里调解罢,如若不然,我看你们心里也难安!” 狐狸彭道:“你这个老古板偏偏最是麻烦,道貌岸然,胡说八道的,连我狐狸彭都听不下去了。” 翁老板一听,咂舌道:“你不说,我还只忘了你,你这个走江湖的骗子,何故也与这件事情扯上了关系?” 孙师傅却猛然抬起了头,道:“我本是打算逃出来,且借宿在这狐狸彭家中,明日里好带着小树远走他乡的,这件事跟狐狸彭却没有关系,只求老爷不要把他也拉到官府!有案底的人,进了衙门,只怕二话不说,先要用刑的!狐狸彭他……” 狐狸彭不等孙师傅说完,便忙着截口道:“这件事情,本是我狐狸彭想出来的,那冤鬼虽然日日胡乱在我耳边嚷嚷着欠债还钱,可是我就是不还,他能拿我怎么办?死都死了,怕他甚么!” 好家伙,合着狐狸彭早知道了那冤魂的事情,托词求我们相帮的时候,声情并茂,演的一出好戏! 谭师傅也愣了:“狐狸彭,这事你又是怎么搅和上的?” 狐狸彭得意的笑道:“小可与老孙乃是幼时的伙伴,多年的好友,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他晌午吃了几个包子都不瞒我,何况这种大事!不过我灵泛,便耍嘴皮子吃饭,他木讷,索性做起了木匠,说起来,也当真出奇,性格这样迥异,还能如此要好,哈哈哈哈……” 孙师傅瞪了狐狸彭一眼,道:“你何苦还要跳进来!” 第150章:东窗事发投案去 狐狸彭无所畏惧的说:“横竖咱也犯了窝藏罪,怎么说,咱们仨儿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怕个甚么!说便说了,这件事情,本便是我出的主意,一报还一报,时候未到,我偏让它先到!” 狐狸彭大概坚持觉着自己做的是替天行道的好事,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小树和孙师傅却表情沉重,翁老板道:“你们看见人死了,就知道这一走,必定是死了人的凶嫌,是以才留到了现在,眼看着东窗事发,你们这才要跑了逃避罪责的吧?” “老板,其实,是这样的,”小树抬起头,说:“师傅瞧着龙神使者当真能通灵,欠债还钱那种话语也说了出来,料想这一次定然是逃不过去了,是以带了我来,只为不牵累我,我又没学到多少本事,才把我交给彭叔叔,学些个能养活自己的能耐,自己只想着待天亮,便去投案自首了……” 小树这一番话,翁老板也听得愣了,翁夫人更是掌不住也跟着流下眼泪来,道:“老爷,这件事情,横竖是个自寻短见,又不是该惊动官府的凶杀,若是没人追究,不如……不如叫他们留在铺子里罢!” 翁老板道:“你知晓的了多少!那冤魂在仓库之中作祟的事情,哪里那么容易完!还不知道那冤魂要怎么样的报复呢!” 我忙把那冤魂说的话又跟翁老爷禀告了一番:“那冤魂说了,只要是能按照他说的办,便答应重入轮回,早归极乐。” 翁老爷叹了口气,道:“还好这个冤魂,倒也是个好打发的,要不然的话……” 谭师傅忙道:“老孙!你把吞下的钱放到了哪里?还了那卖木头的家中,也好干休。” “花……花了。”孙师傅低下头来。 “花了?”翁老爷忙问:“哪里花用了?那笔款项,可也不算是小数目!” 小树忙道:“并没有!师傅只是兑换成了银票,打算作为小树日后成家立业的钱,封存了起来!如果那些钱能平息冤魂的怒气,小树便求师傅拿出来!” “可是小树,那钱本来就该是你们家的!”孙师傅还是执拗的说道:“没必要还给骗子家!” “老孙,你还是见好就收吧!”翁老板厉声道:“小树以后成家立业,少不得我来出一份力气,这笔钱,还是还了卖木头的那家人为好!大家齐心协力的帮你,你倒还是钻牛角尖!” 狐狸彭也跟着劝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何愁咱不下点钱。” 孙师傅虽然还是不大甘愿,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从衣袋之中取出了银票放在了众人面前,咕哝着:“小树眼瞧着一天天大了,可也该娶媳妇了……” “你行了,老板都开了口,还是这样一根筋!”狐狸彭忙把银票交给了翁老板:“银钱两清,可没我们什么事了!” “人都死了,有事也偿还不清!”翁老爷边说着,这便与翁夫人清点了银钱,预备打点了给那冤魂放焰口,做经忏,超度那冤魂往生极乐,又差了人打听好了那冤魂的家在何处,将银钱分毫不少的送了过去。 正山摇摇头:“误会重叠着误会道也教人唏嘘好歹最后落一个皆大欢喜也算了一个圆满结局傻狍子尔怎么想与吾出来查探可不是同样知晓了全部真相么!”说着愈发得意起来。 我笑道:“当然多亏了正山公子的相帮啦!又是跟着东北西跑,又是幻化出幻象引出那吊死的冤魂,着实辛苦,此番得以得知真相,正山公子功不可没,梅菜十分感激!不过事情的关键,还是多亏了龙神爷哪!龙神爷神通广大,连面都没露,竟然全数解开了谜团,不愧是紫玉钗街的守护神。” 正山微微有些泄气,但仍然说:“饕餮哥哥机智倒是举世皆知不过此番吾并未拿出全力不然以吾的才干定然也能追出幕后黑手待有下次吾定然还来与傻狍子捉妖可好?” 我忙点点头:“那就多谢正山公子了!” 正山笑道:“万勿客气吾当真甚为喜爱与人说话但凡能说话去哪里也便可以尔不知晓吾总得积攒几十年上百年的话想要与人说此番玄阴之地这般热闹吾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前来说话委实幸福的很了但愿饕餮哥哥将吾常留青石井内这样吾便不用总这样珍惜说话的机会恨不得一次说个够……” 连说话,对他来说也是奢望么?我望着这个少年模样的神灵,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话,心里竟然有几分心疼,也不忍心打断他,只侧着耳朵听。 正山公子一见我听的聚精会神,更得意了。 正山公子便这样说了一路,也不见口干舌燥,待到了龙神祠,龙井早睡得熟了,瓜片看见我们来了,忙嚷道:“当真好般配!好般配!” “瓜片,别乱说了!”我打断瓜片道:“这件事情,龙神爷可当真教人佩服,居然一语中的,全数说中,神灵就是神灵,着实教人佩服,梅菜心中可是敬仰的紧,给这样的龙神爷做龙神使者,小三子教过我的,怎么说来着,对了,那句话叫做,当真是与有荣焉!” 瓜片一听,嘎嘎大笑起来:“傻狍子傻乎乎!傻狍子傻乎乎!” 我给瓜片突如其来的嘲笑弄得张二和尚摸不得头脑,忙问:“怎地啦?莫非梅菜胡乱用些个字话,露了短不成?” 瓜片嚷道:“龙神爷知晓,全数因为是小树来龙神祠寻龙神爷祝祷!寻龙神爷祝祷!” “啥?小树来过了?” 瓜片连连磕着他的鹦鹉头:“可不是么!那小树只说了怕龙神爷瞧出了端倪,将事情原委一一讲了个明白,还请龙神爷护佑这他那师傅,莫要给冤魂索了命,索了命!” “你这个扁毛畜生,当真罗唣!”龙井不知何时给瓜片吵醒了,丢了一根蜡烛过来,瓜片早学乖了,伸嘴叼住了那蜡烛,自往梁上飞了去。 第151章:食量惊人好肚肠 原来这次龙神爷竟然是这样知道的真相,难为我竟然还胡乱佩服了一番,唉…… 洪兴盛铺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经过了几次,倒是偶尔能瞧见小树与那谭师傅,孙师傅在卖力气的做活,而那咬虱子的乞丐居然当真与那矮壮看门人并排着,门神似的守在门口,每次瞧见我,还直恭恭敬敬的打招呼呢! 而那上吊的卖木头的人那尸体,千辛万苦之下,给木匠师傅们寻了回来,风光大葬,各式礼仪齐全,家中也由翁老板安排妥当,想必是做了个功德圆满,往生极乐了。我横竖是再也不曾见到他捏着眼泪喊冤的样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果然是轮回的真理。 近日来炸糕风行起来,大街小巷有不少卖炸糕的小贩,金黄酥脆,外焦里嫩的炸糕出了沸腾的油锅,以新鲜荷叶一包,放在手里捏着吃起来,软糯香甜,经过的大人孩子,少不得得前去买上两块解馋。 炸糕的皮儿很是关键,要软,要糯,要滑,吃进嘴里方是一个正宗的味道,火候也须得掌握好了,火大了发苦,火小了发黏,吃进来都不对。 喷香雪白的新糯米粉与麦粉倒入面盆,放入点上白矾的开水搅拌成云絮状,再巧手揉搓,将面团和成光溜溜,莹润润的一团,双手涂上些猪油,便可一块儿一块儿揪成了剂子包馅料用。 说起炸糕的馅料,自然是以红豆沙绿豆沙馅儿最为正宗,豆沙煮开了软糯香甜,豆沙水冰镇了做消暑的饮品,也是清热祛暑,再好不过。豆沙搁上了红糖,花生碎,搅拌均匀就是上好的馅料。 剂子擀开了,薄厚要均匀,太薄了一下锅难免要破,少不得把馅料漏进油锅里,炸好了也是一个空壳,太厚了则入口黏腻,买炸糕的也要埋怨自己吃亏上当,馅料都没吃到嘴。这样包好了,即可投入油锅,火候到了以笊篱捞出,即可品尝热腾腾焦脆脆的炸糕了。 好炸糕要趁着刚出锅,皮上还有油脂在吱吱作响的时候,小心的一口咬下去,但是须得留心,那馅料往往已经成了液体状,容易流出来烫嘴,咬着脆香的金黄外壳,嚼着莹白的里皮儿,品着香甜的馅料,虽说不好消化,可很少有仅吃一个便能克制自己住口的。 紫玉钗街街角上近来来了一位炸的最正宗的,我攒了几个大钱,便等着那位炸糕师傅中午来了,好让我过一过嘴瘾。 等待着那炸糕出锅的时候,碰巧瓣儿也甩着手帕子,一扭一扭的来了,到了炸糕摊位前面,我赶紧唤了瓣儿一声,瓣儿只做不曾听见,娇嗔的先对卖炸糕的说道:“怎地,今儿个人倒是不多,难为姐姐亲自前来,你还不给姐姐一块先吃着。” 那卖炸糕的师傅因为时常与烟雨阁的姑娘小厮们做买卖,悉数也相熟,便赔笑道:“瓣儿姑娘见笑了,炸糕这便捞出来,不知道姑娘要桂花的还是枣泥的?豆沙馅儿和红糖馅儿也有。” 瓣儿反手一甩手帕子,笑道:“你这个卖炸糕的,倒也是见多识广,我并没有问,你倒是平白说了一堆,由不得我不答话,想必也是瞧着姑娘人才好,变着法子想多跟姑娘说几句话。” 卖炸糕的师傅是个年轻小伙子,一听瓣儿这席话,登时耳朵都红了,忙摆手道:“瓣儿姐姐,小的不过是个卖炸糕的,哪里有那许多花花肠子……” 一边儿一个大婶倒是笑了:“可不是么!姑娘着实想多了,他一个卖炸糕的生意人,自然只是跟炸糕一样甜言蜜语罢了,若是满肚子花花肠子,不就成了卖下水的了。” 一众等着买炸糕的听了,掌不住全笑了起来。瓣儿也听不出里面的意思,也跟着笑道:“只怕是他瞧见了姑娘,没有花花肠子,也生出了花花肠子,看着吧,说不准明日里,这炸糕也有那肉馅儿的了。” 这话一出口,旁人又哄堂大笑起来,卖炸糕的着实是听不下去了,赶忙将炸糕包好了送到瓣儿手里:“姑娘,先给您,烦您快回去吃罢。” 瓣儿接下来,还嗔怪的看了卖炸糕的一眼:“你瞧瞧,当着这么些人,也要紧着讨好姑娘,给姑娘我头一份,你这心思姑娘明白,可也莫要太过显眼了,招惹了闲话来,只当姑娘我轻狂,买一个炸糕,还要把人弄得五迷三道儿的。” 卖炸糕的脸色跟酱猪肝儿一样,一时语塞,也说不出甚么来,只顾着在瞧热闹的哄笑声中,紧着包手里的炸糕分给众人。 瓣儿拿着炸糕,嘟起嘴吹了吹,又低声对我笑道:“唉,只可惜这卖炸糕的虽然对姐姐有意,人也老实,可姐姐毕竟是个有福的命,要进大宅门的,也只得让他闹一个相思一场苦了,说来也对不起这好味道的炸糕了。”边轻启朱唇咬下了一口。 “梅菜,瓣儿,你们也来卖炸糕了?”我回头一看,是莫先生也来了,忙回了礼,问道:“莫先生怎地亲自来买炸糕了?烟雨阁的哥哥们呢?” 莫先生点点头,道:“小厮们夜里端茶送水又跑腿迎客送客,也累了,白日里全歇着,不忍叫他们,自己出来,只当活动筋骨了。”对卖炸糕的说:“炸糕怎么卖?” 莫先生素来肠胃不好,只吃清淡的,这炸糕油腻腻不好消化,却亲自来买,倒也怪出奇的。 “一文钱一个!”一看来了新客人,卖炸糕的赶忙趁此想化解方才的尴尬,回答的十分殷勤:“各种馅料,应有尽有,大爷您要几个?” 莫先生皱了皱眉头,像是寻思了寻思,道:“嗯,少了不够吃……且来五十个罢!” 瓣儿一听,忙问道:“莫先生,感情您来卖炸糕,是要请客的?这大中午的。哪里来了这许多恩客?” 莫先生笑道:“也不算是请客,不过是有一个食量大的罢了。” 第152章:儿童疾走躲责罚 “啥?一个?”卖炸糕的不禁目瞪口呆,忙道:“莫先生,容小的多嘴一句,只是食量再大,一个人吃五十个年糕只怕肠胃也经受不住,小的这糯米全是好糯米,黏的很,只怕克化不动呢!积食了烧心,也怪难受的,还是莫要花钱买罪受罢!” 看来那卖年糕的倒还当真是个实诚人。 莫先生笑道:“好你个卖炸糕的,有生意也不做,不是傻是甚么!你不要怕,吃坏了也不找你!” 卖炸糕的憨笑道:“那便是了,看来您那客人是茶壶里面装饺子,肚里有,嘴里不出,您且稍等,小的这便赶制出来。”便出清了这一锅的,风风火火的做了起新炸糕来。 我忙问:“莫先生,是您哪一个客人,这般的好胃口?” 莫先生神神秘秘的一笑:“你且等着罢!以后啊,你便常常能从烟雨阁见到他了!” 诶,烟雨阁要来新人了么?这样能吃的,还真想见识一下,虽说肯定比不上龙井的胃口,大概也是凡人里面的能人了。 晚上听说花魁娘子鸳鸯姑娘单定的点心是莲蓉雪花酥配着蛋黄玫瑰饼,还有冰镇酸梅汁,金丝青葱卷儿几样,伙计哥哥忙着送其他姑娘房里统一的,这几样小灶点心便托了我往烟雨阁里送去。 待到了烟雨阁,尚未进花厅,只听走廊里传来东西破碎的脆响和姐儿的尖叫声,我赶忙往里走,想瞧瞧发生了什么事,不料想转角里,一个红彤彤圆滚滚的小身影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来,正撞到我身上,我还未曾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巨响,我的后脑勺便碰到了地板上,立时火辣辣的一阵疼。 我摸着后脑勺勉强坐起来,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作响,眼前发黑,眨巴了几下眼睛,方才看清面前正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正瞪着两只滴溜溜黑漆漆的圆环眼睛望着我,面色很有些忐忑。 这个小男孩儿白生生的一张银盆脸,胳膊腿儿俱是藕节似的,圆鼓鼓的撑出许多节来,身量不高,可是瞧得出壮实的很,周身只围着一个红肚兜,红肚兜下面盖着的肚子也西瓜似的提溜圆,可是却面生的很,奇怪,烟雨阁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小男孩儿? 我忙问道:“小兄弟,可撞痛了不曾?” 那小男孩儿摇摇头,声音甜甜的,奶声奶气的答道:“姐姐撞倒了,我不曾撞倒。” “啥?”我几乎疑心自己给撞坏了脑袋,这么小的孩子,就算再壮实,也不至于刚才那重重的一下,只将我撞倒,自己却稳如泰山的,可是这孩子分明直直的站在我面前,身上哪里都不见沾着土,倒是肚兜儿上有少许点心渣滓。 我站起来,扑扑裙子上的土,问道:“小兄弟,你跟谁来的?你家大人在哪里?” 那小男孩儿还未曾答话,早有一阵叫骂追了来:“你这个作孽的小天煞孤星!只知道胡乱祸害东西,看来果然是野孩子短打,老娘这便给你管教过来!” 我回头一看,但见罗妈妈颠着小脚儿,举着个鸡毛掸子,正往这小男孩儿处打过来,口里叫骂不休:“甚么好东西,给人丢了,这里可没人把你当宝!” 那小男孩儿也不见害怕,只直愣愣的瞧着罗妈妈。 早有几个丫鬟跑了来,拉住了罗妈妈,连声劝道:“妈妈。您一把岁数,动了肝火可对身体不好,这孩子顽劣,好好教育,可莫要气坏了自己,跟这样的小孩子置气,气了也是白气,又何苦呢!” 罗妈妈怒道:“不曾见过这样讨人嫌的!简直是宴席上的苍蝇,人见人厌!” 我忙问:“罗妈妈,姐姐们,不知这孩子犯了甚么错事,要这样教训?” 罗妈妈瞪了我一眼,理都不想理我,倒是有个丫鬟答道:“哎呀,你不知道,这孩子方才在花厅玩耍,吃光了待客的点心,还惹了大祸,居然为了一碟子小吃食,把一个花厅里面最贵的粉彩大瓷瓶子摔破了,残渣溅的到处都是,恩客们这边到了,一片狼藉,岂不是惹人耻笑!” “啊,怪不得他这样急匆匆的往外边跑,原来是怕罗妈妈责罚……”我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问题,忙问道:“这个孩子是谁家的?这样小的岁数,在烟雨阁从未见过。” “说来也怪出奇的,”一个丫鬟眨眨眼,低声道:“这个孩子啊!是莫先生不知道自哪里带来的!” “诶?”我一愣:“莫先生带来的?” “不是莫先生带来的,哪一家的孩子敢在烟雨阁这里那样放肆!”罗妈妈啐道:“若不是看在莫先生千叮咛万嘱咐,教老娘关照这个孩子,老娘早把他这一层皮剥下来了!” 我看向那小男孩儿,那小男孩儿一幅委屈样儿,一知半解的看着我们,低下头也不吭声。 “你瞧他那丧气样子!当真是瞧着都费劲!”罗妈妈越发的暴怒起来:“就算是莫先生带来的,也不能任由他的性子来!什么话也不听,简直是无法无天!你们谁也别跟着求情,谁求情,老娘连谁一起打!”说着,举起那鸡毛掸子便往那小男孩儿娇嫩的身上狠狠抽打过去! “罗妈妈,您先别冲动啊!这孩子毕竟还小,您有话好好说!”我赶紧要上去拦。却被罗妈妈一把推倒在地,几个丫鬟也拦不住,罗妈妈虽然上了岁数,却依旧孔武有力,打开了几个丫鬟,一下子狠狠击打在了小男孩儿赤着的幼嫩的肩膀上! “哎呀!”我情急之下倒比那个小男孩儿还先一声尖叫出来,孰料那竹子把儿的鸡毛掸子落下去,居然就断开了! 在场众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只道是这一下子力道,非要把这孩子打个好歹的,谁知道那小男孩儿却若无其事的抬头望着我们,哭都不曾哭一声,而他那肉嘟嘟的肩膀上,别说流血破皮,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 第153章:天赋异禀实罕见 罗妈妈不由也吃了一惊,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一个一个丫鬟忙解围道:“这孩子想来也不白吃那许多东西,这样强健,连鸡毛掸子也动不得,想来有神佛保佑,罗妈妈还是莫要为难了。” 罗妈妈半信半疑的瞧了瞧那孩子的肩膀子,怒道:“皮这样厚,天生一个野命!小兽似的,难以驯养,估计也是个养不熟的狼!” “这……这是怎么回事……”莫先生倒是正当这个时候出现了,瞧见这鸡飞狗跳的一幕,不禁暴跳如雷:“你们这是要造反么!该来客人的时候不去迎接,竟然在这里吓唬起小孩子来了!眼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说着怜爱的将那孩子搂在怀里:“沉沉可是受委屈了,来,莫爷爷给你拿桂花糖吃,莫怕莫怕,有莫爷爷在,看他们谁还敢欺负你!”又瞪着罗妈妈一行人,几个丫鬟吓得忙低下了头。 罗妈妈则开口叫屈:“作孽呀!莫先生,您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孙子,简直是一个祖宗!到了烟雨阁来,只会玩一个大闹天宫!下午砸碎的钧窑瓷碗尚且没有收拾利落,眼看一个粉彩大瓷瓶又完了,照这样下去,咱们的生意是做还是不做!” 莫先生怒道:“孩子摔了一点子东西,怎么能跟这个生意拉扯上?物件没了两个,烟雨阁便开不得张了?这话说的着实教人堵心,你一把岁数了,难道还不知道孩子的天性便是如此,你简直是一味刁难!” 罗妈妈听了,顿感在众人前边颜面无存,日后难以服众,忙又是捶胸又是顿足:“莫先生啊!说话可要凭良心啊!老身自打进了烟雨阁,向来是兢兢业业,苦心经营,这烟雨阁哪一点没有老身的心血?眼下为了这样一个頼孩子,竟要这样的折辱老身,老身简直比窦娥还冤啊!” 莫先生怒道:“连这样小的孩子也要下这样的毒手,可想而知你为人处世是个什么样子!别的不说,你若是再来欺凌这沉沉,你也便回家养老去罢!烟雨阁庙小,供不起您这样的大菩萨!”说着带着那被唤作“沉沉”的孩子扬长而去。 “哎呀,老天爷啊!我这把老骨头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唷……”罗妈妈登时委屈的大嚷起来,几个丫鬟忙劝道:“罗妈妈,也万万不要伤心,莫先生脾气向来是急的,您且不要当真,少不得过个一时片刻的,等莫先生想明白了,兴许便来与您赔礼了!” “就是说呢!烟雨阁全然是妈妈在操心,莫先生管理起来,定然也离不开您的!” 我忙也跟着插嘴道:“罗妈妈,您且消消气……” “放屁!”罗妈妈突然一腔怒火撒到了我的头上,指着我骂道:“要不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跟着参合,也没这么多事!你且等着吧,收拾完了那小王八蛋,早晚轮到你!” 一个丫鬟忙道:“罗妈妈,这可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梅菜连话也没跟着说上几句,怎地连着她也得罪了您了?” 罗妈妈怒道:“不知道怎地,瞧见她我这心里便有气!好不招人喜欢的一个呆丫头!” 我一听,只得闭嘴不语,免得更是冲撞了罗妈妈,火上浇油,闹的大家都跟着倒霉。 丫头们又是劝又是哄,这才将罗妈妈劝回去。 我想起鸳鸯姑娘房里的点心还未送去,忙不迭提起了篮子往楼上跑了去。 待到了楼上,但见鸳鸯姑娘正在静心的学着画兰花,鸾儿有模有样的研磨墨汁,屋里墨香扑鼻,倒也教人心旷神怡。 我摆好了点心,鸾儿笑道:“方才听说罗妈妈遇上了那小混世魔王,也算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不可一世的罗妈妈也有了对手,这可当真有好戏看了。” 罗妈妈素来管教严厉,在丫鬟并姐儿中的口碑并不好,今日这一场闹剧,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称快。 我一看鸾儿像是知晓内情,忙问道:“鸾儿姐姐,不知道今日是怎地回事,莫先生怎生往烟雨阁带了一个小孩儿来?” 鸾儿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那个小男孩儿叫做沉沉,可是莫先生新认下的干孙子呢!” “莫先生认的孙子?”我愈加迷惑起来:“怎生莫先生不声不响认起了干孙子来?那小孩儿何处来的,可是莫先生亲戚家的孩子么?” “这个倒是不曾听说。”鸾儿支着下巴道:“倒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也怪出奇的,之前从没见过这个孩子。不过你瞧见了罢?生的确实惹人怜爱。” 我点点头:“身板也壮实的很,刚才他冲出来,将梅菜我都撞了一个跟斗,自己竟然还稳稳的站着,倒是练武的好材料。” 鸾儿听了,笑道:“他不光是壮实,他还能吃呢!你是不知道,后厨帮忙的二丫偷偷跟我说,那沉沉一餐饭,竟然吃了三四只熏鸡,配着一小盆的米饭,还带数不清的点心,莫先生为着给他寻些个塞牙的零食,竟然还去街上给他买了五十个炸糕,也一扫而空,可不是罕事么?” 我瞪大眼睛:“原来莫先生中午买的那五十个炸糕,竟然是给那样一个不过五六岁小孩儿吃的?” “是啊!”鸾儿连连点头:“怎么样,出奇罢?就算你这个龙神使者,见多识广,想必也没听说过的。一个壮汉都未必吃的下那许多东西。可是沉沉狼吞虎咽下去,非但不曾撑坏了肚子,倒是跑跳的更欢实了。” “简直难以置信嘛!”我咂舌道:“怪道那样有力气,连罗妈妈用那鸡毛掸子打他,只把鸡毛掸子打断了,他却毫发无伤。” “由不得你不信,”鸾儿道:“这孩子天赋异禀,铜皮铁骨,你也看出来是练武的材料了,将来说不能能做一个威猛的将军,冲杀在敌营里面,威风凛凛的呢!瞧他那模样,将来一定大有出息。” 我连连点头,心想,这个孩子不知何处出身,改日一定得问问莫先生去。 第154章:血迹斑斑肝胆寒 这几天那沉沉的事迹,惊动了整个烟雨阁上下,因着罗妈妈忌惮着莫先生,并不敢再来教训沉沉,便总是指使丫鬟小厮也莫要理睬他,任凭他在烟雨阁里来回玩耍,只做瞧不见,泥里地里的任他耍玩儿,连管也不管。 可是这一不管,沉沉倒更是撒了欢,这几层楼的烟雨阁,没有他扒拉不到的地方,没有一个姐儿的绣房他不曾闯进去过,所幸他着实招人喜欢,因为胃口奇大,各位姐儿房中的点心,他也没少吃过,但是却从不见他嚷着撑得慌,一天到晚安然的抚弄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在烟雨阁安然的玩耍,居然也成了烟雨阁的一道景致。 我也十分喜欢沉沉,每次送点心来,总偷偷留下一点给沉沉解馋,是以沉沉倒是也喜欢我,每次远远一瞧见我,总奶声奶气的跑了来,伸着带酒窝的胖手要点心吃。 因为没人知道沉沉是从何处来的,我便问他:“沉沉,你们家在哪里?” 沉沉便歪着头想了一想,接着咧嘴笑道:“不记得啦!沉沉只记得爱吃肉!” 我又问:“那还记得你爹娘么?” 沉沉摇摇头:“不记得啦!沉沉只记得爱吃肉!” 说来说去,只记得吃肉。 见了莫先生,我便打听道:“莫先生,这沉沉是您从哪里带来的?” 莫先生神神秘秘的说:“这可说不得,老夫还指望着多一个孙子养老送终呢!从此以后,沉沉就是老夫的亲孙子!谁也莫要再提起他从前的事情,免得他将来有外心,知道吗?” 我只得点点头,腹内却狐疑不已,这下子,沉沉不当真成了来路不明的孩子了么? 这一日,我刚要进烟雨阁,却见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满脸惊惧,步履不稳,身上穿的青布大褂上居然还沾满了斑斑的血迹,正急急的冲着我嚷道:“梅菜,梅菜,你来的正好,可救救救救哥哥吧!” 我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忙问道:“这位哥哥,您这是怎地啦?” 那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梅菜……梅菜,我正要寻你,所幸遇见了!不好了……妖怪!他,他原来是妖怪!这烟雨阁里出了妖怪!” “甚么妖怪?”我给唬了一跳,连声问道:“这位哥哥,究竟出了什么事了?衣服上这些个血迹又是怎么来的?” 那小厮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狠狠的喘了几口气,道:“我……我来正是为着这些个血迹啊!你等我从头跟你说!” 我连连点头:“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竟然把哥哥伤成了这个样子?” “我?我没事,多谢挂心!”那小厮忙道:“还好,还好,这些血,并不是我自己的血……” “啥?”我越发糊涂了:“难道烟雨阁里竟然有杀人的不成?这血迹又是哪里来的?” 那伙计急慌慌的说道:“不是,不是,这全然是因为着,那个叫沉沉的小孩儿,是个妖怪!” “伙计哥哥,你莫不是在说笑?”我委实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这句话来:“沉沉怎么会是妖怪?” “是真的!你……你不知道,那个叫做沉沉的小孩儿,那股子力气,就算说他不是妖怪,都没人相信!还请你速速去请示了龙神爷,将那妖怪捉了起来罢!”那伙计见我不信,愈加的焦急起来。 “您可把梅菜说糊涂了!”我见他着实是语无伦次,忙把那小厮让到青石小径旁边的石凳上:“这位哥哥,您先喘口气,慢慢说来。” 那小厮道:“还是因为今日里,我受了罗妈妈的命令,在外面捉了一条不会咬人只会叫唤的野狗来吓唬那沉沉,只想着给上次鸡毛掸子的事情,报仇,吓他,我,我便依言而行,捉了野狗来,守在沉沉平日里出入的地方,撒了开来,结果,结果就……” “结果怎地啦?”我急道:“那样小的孩子,野狗这种动物咬不咬人哪里是说得准的!若是给狗咬伤了,可是要受影响一辈子的!这罗妈妈,未免也太……沉沉呢?沉沉现在在哪里?他没事吧?” 那小厮拉扯着我,道:“不是我心狠,是我宁愿见那狗伤了沉沉,也不,也不想是沉沉伤了那条狗!” “你说啥?”我瞪大了眼睛:“你说一个那么小的小孩儿,伤狗?” “千真万确!”那小厮道:“我亲眼看见的!我当时躲在后面观看,只等着那野狗若是咬人,便上去捉回来,也只是想遵从罗妈妈的意思,吓唬吓唬罢了,那样的小孩儿,谁会眼睁睁的瞧着他给狗咬的?可是只见沉沉见了那野狗,非但不害怕,倒是高兴的很,那野狗看到了沉沉,反而吓得趴到了地上,头也不敢抬,只呜呜的叫着,像是十分害怕,沉沉却不以为意,竟然伸手拉过了野狗,一把便将野狗生生撕成了两半儿!”说着把衣服的前襟拉出来:“你瞧瞧,你瞧瞧溅出来的血有几迟远,连我身上也沾染上了! 血迹还是湿润的,看上去十分让人信服。我登时想起龙井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来:“事出反常必为妖”,可是那么讨人喜欢的孩子是妖怪,我委实不想相信。 是以我心里虽然沉了下去,但是仍嘴硬的问道:“想必沉沉吃得多,力大无比,见那野狗可怕,所以才……” 那小厮一听,捶胸顿足,接着说:“梅菜唷!哪里有那么简单!还有,还有更可怕的呢!我当时吓得腿软,走都走不动,眼睁睁又看着那沉沉将面孔埋在了鲜血淋漓的狗肉里,大吃大嚼起来!看那个阵势,别说是狗,连人都吃得下!我,我吓得几乎尿了裤子,沉沉吃着吃着,便瞧见了我,还直冲着我招手。你说。我敢过去么!少不得,也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啊!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才勉强死了命的跑了来,寻你捉妖!” 第155章:扑朔迷离出奇事 沉沉本来便来路不明,这下子,可更显得诡异了,紫玉钗街就是三界交叉的玄阴地,什么怪事也是不足为奇的。难不成,这次的沉沉也是龙井那妖薄之中逃出来的怪物? 我忙又问道:“哥哥,那,沉沉还在那里么?” 那小厮点点头,道:“一定还在呢!那条狗也够他吃一会子的!” 我忙道:“还请哥哥带路,梅菜过去亲眼瞧瞧真切,倘若沉沉当真是……那梅菜一定上报龙神爷,求龙神爷庇佑平安!” 那小厮一听,忙带着我往后园里去了。 后园有一畦月季花,到了夏天便争妍斗艳,十分美丽,姐儿们清早都爱唤丫鬟过来掐花戴,那月季花后面有一陇沙土,形成了一个小草坡,沉沉时时在那个独身玩儿泥巴,滚得满身是土。 小厮正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指着那土坡,颤声道:“正……正是在那里!” 果然,在扑鼻子的月季花香里,我鼻端闻到了一丝丝的血腥气。我轻手轻脚的往沙土堆后面走,把头探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地上只留着一小滩血和一堆杂乱的毛。 可是却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厮根本没敢跟过来,只远远的躲在了香樟树的后面,随时准备撒丫子逃走。 我回身道:“哥哥,你且过来罢!这边早没人了。” 那小厮闻言,方才忐忑不安的走了过来,四处张望,瞧见了那一滩已经围着几只苍蝇的血,忙指着大叫起来:“怎么样!怎么样!就是这个!梅菜,你速速去求龙神爷罢!” 我忙点点头,心里却犹疑不已,如果沉沉当真是妖怪,那便要给龙井收了去么?关在那走马灯里转圈,着实也怪可怜的。 那小厮心有余悸,不敢再在这里停留,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想想办法,便急匆匆的跟我告了别,一溜烟儿的跑到自己以为安全的地方去了。 “梅菜!你在作甚呢?”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身后莫先生的声音响起来:“也不嫌热!” 我回头一看,正是莫先生将沉沉牵在手里走了来:“快,老夫买了冰镇桂花酸梅汤,那滋味儿,嘿!你运气好,见者有份儿,你也过来跟着喝口解解暑。” 沉沉也笑道:“姐姐喝!姐姐喝!” 我望了一眼沉沉,但见沉沉依旧笑的天真无邪,忙问道:“沉沉,你方才在何处玩耍呢?” 沉沉甜甜一笑,答道:“沉沉在花园里玩耍,吃了肉。” 我周身顿时一抖,想到了那小厮口中的野狗,忙问道:“那……那你吃了什么肉?” 沉沉想了想,道:“不知道。” 莫先生嗔怪的说:“那么小的孩子,知道甚么这肉那肉的,左不过是哪个姐儿还是丫鬟瞧着他讨人喜欢,给一块半块的肉干儿吃,你放心,这孩子就是胃口好,吃不坏肚子。再不去喝酸梅汤,只怕冰块也化了,吃着没味道。” 我忙点了点头,便随着莫先生往账房里去了。 账房里几个小厮正在往碗里分酸梅汤,见了我们来,笑道:“莫先生方才在窗子边上瞧见你在日头底下发呆,便好奇你又在瞧什么,难不成土坡旁边也藏着妖怪不成?” 我勉强笑笑,道:“哥哥们说笑了,做不多那月季花开得好,忍不住多瞧了会子。” 沉沉早爬到莫先生平日里坐的那太师椅上玩耍起来,一个小厮分给我一碗酸梅汤,果然酸甜爽口,桂花香伴着酸梅香,馥郁爽口。 莫先生给沉沉倒上了一碗,沉沉津津有味的喝下去,把头挨在莫先生胸口上,显得小猫儿似的,十分乖巧。 莫先生一瞧沉沉这样子,更是爱怜无比,笑道:“这样好的孙儿,当真是千金难换,老夫还是有福气的,日后指望着这孩子长大成人,也能是一个人才,从小看到老,这沉沉的饭量和力气,绝对不平凡。” 几个小厮一听,也纷纷逢迎起来,道:“莫先生着实有福气!这样的小后生,自然大有出息。” 沉沉也知晓众人是夸他,越发得意,胖胖的胳膊腿儿只猴在莫先生身上不下来,惹得莫先生大笑不已。 “莫先生!不好啦!”这时一个婆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伴着哒哒哒的脚步声,风风火火的传来,雨打似的拍着门,道:“莫先生,您可须得去瞧瞧去!” “怎么啦?”莫先生还没有享受够了沉沉带来的天伦之乐,眉头一皱,不悦的问道:“出了什么样的大事,急的门夹了尾巴似的!” 那婆子忙道:“您……您不知道!后厨之中,新买的那两头准备做酱牛肉的牛,死了!” “不过是一头牛死了,也要这样大惊小怪,”莫先生咂舌道:“你们平素里夸下海口,说什么烟雨阁的大小事物,交与你们,准能教老夫放心,现在牛死了,怎地便惊慌成这个样子!” 那婆子登时把一颗飘着花白头发的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连声道:“那牛似的不一般哪!莫先生,若是那牛不过病死或者给厨子杀了丫还好了,可是那牛的模样,可着实骇人,竟不知晓被甚么东西咬死的!” “你说什么?”莫先生豁然抱着沉沉站了起来:“荒唐!牛是多么大的一头,整个烟雨阁,连那猫狗都没有几只,哪里出的来能咬死牛的!你说是咬死的,那是甚么东西咬死的?” “不知道哇!”那婆子急的直跺脚:“莫先生,那牛身上全然是伤口,都像是利爪抓挠出来的,而那牛咽喉早被撕裂开,鲜血流了一地,牛身上也面目全非,肠穿肚烂,下水流了一地,而唯独那牛心,竟然不翼而飞了!” 莫先生一听,脸色发白,忙问:“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婆子忙道:“那牛不过买了三日,因着大师傅没空,一直也不曾料理,便用麻绳栓在了后园里,昨日大师傅还怕饿瘦了,教伙房里的小厮喂了饲料,可是今日再去,那牛便已然…… 第156章:且寻高手保家园 “快!快带老夫过去看看!”莫先生气急败坏的说道,那婆子连声应下,莫先生便将沉沉牵在手上,风风火火的随着那婆子去了。 我一听,出了这种事,心里自然疑虑更深,端着酸梅汤的碗也跟着跑了出去。 及至到了那后厨房,只见与后厨房一墙之隔的后园里,正倒卧着两头小山似的死牛。 那两头牛浑身血迹斑斑,周围已经围上了苍蝇,身下全是干涸的深褐色血,将草皮都洇过去了。牛身上是惨不忍睹的抓痕,那抓痕力度很大,透过坚韧的牛皮,牛肉,可以约略看到森森白骨,而牛的喉头已然碎裂,周边的肉像是被甚么啃咬过了,留下了参差不齐的牙印儿。 而牛腹早给破开,肚肠流了一地,散发着浓浓的腥气。 “这……”莫先生几欲呕吐,强忍下来,按了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牛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伙房的一个师傅怯怯的踱过来,道:“莫先生,我们也不知道!只见着今日里该牵着牛料理的时候,便发觉这牛,这牛已然变作了这幅模样……” “这是何时发现的?”莫先生闭了眼睛,又问道。 “刚刚才发现的……”那个师傅指着一个小厮:“他,他瞧见的,这牛也一直是他喂养的。” 那小厮听了,忙道:“莫先生,小的方才是来拉牛到后厨院子里请大师傅宰杀的,没料想,却变成了这幅模样,小的吓得也魂不附体……” “这牛一直是你照管着?”莫先生忙问:“那你可曾听到了什么异常的响动?” 那小厮吃了黄连似的一脸苦相:“小的只是按时喂养,其他的时候,小的也不曾发觉有甚么异常之事啊!” 莫先生深深吸了口气,结果又被血腥气给呛得直犯恶心,干呕了几声,方才道:“那其他人呢?出了这种事,你们全然不知道么?” 其余的几位大师傅面面相觑,也说不出甚么话来。 “也罢也罢,”莫先生只好对众人问道:“你们可有谁能瞧出来,这牛,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个年纪稍长,头发花白的大师傅犹豫了一下,站出来说道:“莫先生,小人倒是觉着,这牛,像是给甚么猛兽给攻击了,咬死了一般。” 莫先生忙问:“那可能瞧出来,是个甚么猛兽?” 那大师傅答道:“这个,小的便瞧不出来了,只是牛身上的抓痕,牛咽喉的撕裂,只怕不是普通的野兽能弄出来的……” 莫先生一听,急的五内俱焚,忙道:“这烟雨阁,竟然出现了这等骇人的野兽不成?这可怎地好,烟雨阁上上下下,百十条人命,数不清的恩客,岂不是全数都笼罩在了危险之中?” 那花白头发的大师傅忙道:“莫先生,您也先不要急,这事情总的一步一步调查……” “现在不急,什么时候能着急?”莫先生攥着拳头道:“你说说,这次是吃了牛,下次倘若是吃了人,可怎生了得!若是烟雨阁再出了人命……那生意还怎么做?哎呀,老天爷,又在怎样的耍弄老夫啊!” 一众人听了,紧着劝莫先生,可是人人虽然强忍着,可是还是勉强能看出都笼罩着些惧色,可想而知,能把牛弄成这个样子,掏心挖肺的,必然杀起人来,更是小菜一碟,我偷眼望着一脸懵懂的沉沉,心内却是十分的紧张,沉沉不是说了,他方才,在后园里吃了肉,加上那小厮说的话,还有一地狗血狗毛,难不成当真是沉沉…… 莫先生眼看着急火攻心,又是忧虑,又是惊惧,一屁股便跌坐在了地上,那头发花白的师傅忙搀起莫先生来,道:“莫先生,事情总能过去的,小的倒是搜索枯肠,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甚么。你有办法?”莫先生一听,宛如落水之人寻得了救命稻草,立时紧紧抓住了那大师傅,连声问道:“快快说来,你能有什么办法?若是管用,老夫升你做后厨里的头子,月例银子翻番!” 那花白头发的师傅忙谢过了莫先生,道:“小的有一个朋友,是西山里的猎户,杀生的个中老手,人是最可靠不过的了,眼下这既然是野兽留下的痕迹,唤了小的那朋友来,瞧一瞧这牛身上留下的伤,断定一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作怪,再循着蛛丝马迹,备下了陷阱,一准儿能顺藤摸瓜,把那怪物给捉到,还烟雨阁一个清静。” “哦?这果然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莫先生忙问:“可速速去找了你那猎户朋友来,给烟雨阁好好整治整治那个闹得人心惶惶的东西!” 花白头发的师傅连连点头:“莫先生,您且放心罢,不是小的吹牛,小的那朋友定然会不辱使命的将这野兽给生擒了来!” “那可太好了!”莫先生急的火烧火燎,忙竹筒倒豆子般的问道:“你何时启程?这里离着你那朋友处路途可遥远?要何时才能回来?” 花白头发的师傅笑道:“莫先生放心,小的那朋友就住在西山的老林之中,给笑道一匹好马,小的这一去带着一回,估计一擦黑,便能赶回来了。” “好好好!”莫先生忙吩咐下去,给那花白头发的师傅备下了马匹,清水带着干粮,便急匆匆的送着那师傅出了门:“还好是白日里,晚上恩客多了,岂不是更加凶险!你天黑之前务必要赶到,今日里为着这事情,生意眼瞧着是做不得了,只盼你那朋友来了,早日捉到那野兽,烟雨阁必然重重有赏!” 花白头发的师傅忙一口应承了下来,一催马儿,便快马加鞭的往西山里去了。 其余的人忙问道:“莫先生,眼见着烟雨阁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们时下里该怎么办才好?” 莫先生沉声道:“且教各个姐儿将门窗封上,存些个吃食,莫要出来,且委屈几日罢!待到野兽除去,再做生意!” 第157章:不知何处是出身 小厮得了令,忙一溜烟儿的着手准备去了。 莫先生忧心的望着那两头死牛,道:“也不知道这野兽甚么路数,这死牛也快快处理了,千万不要再惹出甚么事端来。” 伙房大师傅并小厮们也赶紧答应下来,七手八脚的准备着把那死牛弄出去。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段在手里的酸梅汤变温和了也没想起来喝,赶紧一饮而尽,准备赶快把事情告诉给龙井知道。 沉沉好奇的瞪大了眼睛望着四周,顺手把食指放在嘴里有滋有味的吸吮起来。 我却越瞧着沉沉,越觉得心里疑惧,这花骨朵儿似得小孩子,当真会生撕了野狗,挖出了牛心吗? 我蹲在沉沉旁边,沉沉瞪着眼睛瞧着我,一脸困惑,问道:“姐姐,你瞧甚么?” 我答道:“沉沉,你今日里,吃了多少肉?” 沉沉搔搔头皮,眼睛一眯,不好意思的笑道:“沉沉当真不记得了。”“甚么关口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个!” 莫先生不耐烦的说道:“你快快回家与你爹言说,多多做了好保存的点心送来,烟雨阁要闭门一两天,须得存些个干粮。” 我站起身来,拉过莫先生,道:“莫先生,不是梅菜多管闲事,眼瞧着烟雨阁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梅菜觉着,您还是把沉沉的来历说清楚为好。”“沉沉跟这件事情能有甚么关系?” 莫先生越加的烦躁了:“去去去,别添乱了,还是速速回家去罢。”莫先生缄口不言,却不知何故,我要怎么问出来呢……莫先生也不理睬我,急匆匆的便带着沉沉往那账房里去了。 大师傅和小厮们也各忙各的,全数想着弄完了好躲起来,在这种出了诡异事情的地方待着,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我咕哝一句:“莫先生倒与沉沉真的交了心……” 我身边的一个大师傅听了,也不停下手里的活计,只摇摇头:“莫先生眼瞧着便把这野孩子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子了,这样的疼法,也是那孩子的福气,怪道不想告诉你呢。” 我一听大师傅这么说,忙问道:“野孩子?大师傅,莫非您知晓关于这沉沉的来历不成?” 那大师傅道:“我说与你,你也不要告诉旁人,正因着这孩子啊,却刚巧是我寻得的。” “寻得?”我瞪大眼睛:“自何处寻得?” 那大师傅道:“说来话长,却是老头子在后院外面捡蘑菇的时候见到的,只见好一个壮实孩子,却坐在草地之上,哇哇大哭,身边并没有大人,便正是这沉沉。” 我奇道:“如此说来,沉沉是走失的孩子了?” 大师傅摇摇头:“也不好说,老头子当时便觉着,这边虽然在紫玉钗街上,可到底算是荒僻些,孩子轻易不会独个儿往这里来,定然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便上前问话,问他是何处来的,可是他却只说不记得了,一觉醒来,便坐在了这里,肚子饥饿难忍,实在忍受不住了。 老头子心里咯噔一下,心下想着,若是如此,这个孩子啊,想必是给家里丢出来的弃儿。眼看着孩子刚刚能约略懂事,又是个肥白的男孩儿,也怪于心不忍,若是置之不理,定然是会活活饿死的,一个五六岁孩子,连乞讨都不大明白,怎地独个儿讨生活,也便多管了闲事,将他带了进来。谁知道莫先生一见,喜欢的不得了,就要让这孩子做他的干孙子, 这沉沉的名字,可也是莫先生给取的呢!说是身上肉也瓷实,抱也抱不动的,不若且叫这个通俗的奶名儿,也好养活,眼见着便留在烟雨阁,跑跑跳跳了。” 说到这里,另一个大师傅插嘴道:“这个孩子啊,那天可也不知是饿成了甚么样子,可怜见的,那一顿吃,可教人瞠目结舌。” 还有一个大师傅道:“饿过了劲的也有的是,可饶是饿了的大人,也不见得能一顿吃下那许多东西。” “可不是么!三只花炊鸭子,六个大海碗装的米饭,十几个鹅蛋,带着一尺见方的腊肠,三方腊肉,数不清的零碎点心,简直够几个大人吃一天的了!”旁的师傅们也纷纷应和道 。“这孩子吃便吃了,力气却也大,你们还不知道罢?给他吃了猪蹄膀,他那小牙口,是能把那骨头也咬碎了吃的!” 一个师傅笑道:“牙尖嘴利用在他身上,倒也合适。” “牙尖嘴利哪里能这样用,你定然是没念过书。” 一个大师傅哂笑道。“莫先生却说他是天赋异禀哪!” 开始的那个大师傅道:“这孩子,能吃又有力气,将来定能考个武状元呢!” “考上了武状元,想必也会嫌弃自己在烟雨阁出身吧?”一个大师傅苦笑了一下。 “那你想的可太远了!”大师傅们谈起了沉沉,居然都变得笑容可掬起来,一个个引以为傲的样子,把沉沉平日里的憨态可掬全说了一遍,争先恐后,连害怕都忘记了。 可是沉沉这扑朔迷离的身世,究竟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出现在烟雨阁,一来便是带着怪事来的,实在教人心下起疑。我寻思着,趁早先告诉龙井事情的始末,免得多生枝节,倘若出了人命,后悔可也来不及了。便赶紧往龙神祠跑了去。龙神祠倒是已经跟平时一样清静,龙井悠闲的躺在 供桌上,头枕着胳膊,翘着个二郎腿,嘴里在咬嚼着甚么东西,嘴边还出人意料的淌下暗红色的血水来。 瓜片则在龙井旁边急的跳脚:“我也要!我也要!”龙井自然理都不理,不仅未曾与了瓜片半分,还长长的打了一个嗝,把瓜片急的跳脚:“最后也没吃到!最后也没吃到!” 我一下呆住了,龙井看见我,挑着眉毛问道:“怎地啦?大热天跑的这般气喘吁吁的,后面有狗追你不成?” 我忙摇摇头,忙问:“龙神爷,您,您那是吃的甚么东西?” 第158章:野兽真身瞧端倪 龙井这才发觉嘴角淌下了东西来,连忙伸出舌头便卷了进去,道:“嚯嚯嚯……莫非你也馋了不成?不会此次机会难得,本神也未曾想到你会突然跑了来,是以并未给你预备留下,也罢,下次啊,本神再得了,准给你也来一点尝尝。” “机会难得……”我颤声问道:“您吃的,该不会是……”我实在不敢相信,那牛心是因为给龙井勾引起了馋虫,被龙井给吃了下去。 “嚯嚯嚯……给你瞧出来了!”龙井得意的摸摸脑袋:“怎地,甜香味道也给你闻到了?既然你知道了,准备给本神何等寿礼?” 我越发迷糊起来:“寿礼?” 龙井笑道:“那是自然,你不是瞧出来了,本神嘴边流淌下的红糖汁液么?本神吃的便是那人间的寿桃儿啊!本神的寿诞眼瞧着便到了,些许倾慕本神的仙友送了人间宴席常有的面寿桃来,这红糖馅儿调的确实不错,又细又滑,也不结块,确实是上佳的点心,你可也得学着点,将来继承了点心铺子,这点子手艺也没有,要怎生伺候本神?据说这还是自皇宫大内弄来的,下次,本神还去皇宫,也带着你去解馋,可好?” 我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梅菜还以为那件事情是您做的哪!”说着便把来龙去脉一一说了一遍。 “啊呀,生牛心?”龙井露出无比神往的表情:“就连本神也许久不曾吃过生牛心了,生牛心幼滑香甜,特别顺口,吃进去一兜血水,简直回味无穷啊……” “这……”我强忍着肠胃的不适,问道:“龙神爷可能瞧出来端倪?事情可是那沉沉做的?这么小的孩子,便能将一条狗给……莫非他当真是妖怪不成?” “谁在吵嚷?饕餮,将其弄死算了!”一个不悦的,冷冰冰的声音自大殿后面传来:“本神才从天界归来,疲累的很,哪个不识时务的在扰本神清梦?” 这个声音,听得我浑身一凛,好像是在妖界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睚眦殿下呢! 龙井笑道:“嚯嚯嚯,睚眦兄长生平最喜睡眠,可是有着好大的起床气,这次本是为了本神的寿诞前来贺寿的,可是与本神和几个祝寿的仙友在这里吃了几个寿桃,喝了几盏仙酒,不胜酒力,反倒满口嚷累,一睡不起……” “饕餮!再来吵嚷,本神连你一并弄死算了!”那个声音冒出的寒气几乎能当场冰镇酸梅汤,我吓得噤口不言,生怕惊扰了那睚眦殿下,一生气,当着把梅菜我给弄死算了。 龙井也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的下了供桌,轻轻做手势把我带了出来,在庭院里叹了口气:“嘴上说是给本神庆寿,其实却是鸠占鹊巢,好不讲道理的一个兄长,无奈是家门不幸啊……” 龙井话还没说完,一个烛台带着破风声自龙神祠的正殿里面飞了出来,直往龙井的头上撞。 龙井赶忙一挥手接了下来,摇头晃脑的说:“这个冻顶乌龙,一发脾气,少不得要摔本神的东西呢!也罢,横竖龙神祠给他占了,本神便随你去瞧瞧热闹,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在本神的地界上,动用起本该给本神吃的生牛心来了!” 龙神爷,难不成这次的生牛肉若是没给来路不明的野兽吃了,您便要亲自出马么?掂量了掂量,这句话我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便默默的跟着龙井,来到了后园里。 后园早便人去楼空,小厮并大师傅们已然清理好了死牛不见了,龙井皱着眉头看了看,道:“这可有趣的很……” 我忙问道:“莫先生肯定是知道甚么的,但是莫先生生怕那沉沉以后知道自己的身世,有了外心,不肯吐露。” “那老家伙不肯吐露就算了,横竖本神早看出了端倪。”龙井咧嘴一笑:“嚯嚯嚯,晚上要来猎户?那可倒好,本神也跟着瞧瞧人间的猎户,要怎生抓它!” 我忙问:“龙神爷既然知晓,可否告诉梅菜?梅菜心中也十分惦记……” “早说了倒是没有意思,”龙井挤挤眼:“你且等着罢!” 每次都是这样的卖关子,真真教人是百爪挠心。 龙神祠也不敢进去,只好在后园里闲逛,眼见着姐儿并丫鬟全数藏在了楼里,外面十分清净。也不知道沉沉会不会伤了人,我心里七上八下,十分不舒服。 好不容易等到了黄昏,青石板路上果然响起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龙井站起身来,两眼闪闪发光:“这定然便是那人间的猎户了!快去瞧瞧!” 我赶忙尾随在后,为了少些麻烦,龙井大概是用了隐身法,我则躲在了树丛后面。 果然,由远及近,那花白头发的师傅与莫先生正引着一个上了些岁数,古铜肤色,扎着头巾的大汉跨坐在一匹枣红马身上,正往后园里来,在夕阳红黄的光辉下,神采奕奕,一双狭长的眼睛精光四射,宛如关二爷现身人世一般,端的看着是神勇无比。 花白头发的师傅指着白日里牛死的地方,道:“正是这里!快请下来瞧瞧!” 那大汉翻身上马,动作十分矫健,瞧得出身手了得,但见他大踏步的走过来,蹲下身来细细的撮弄了撮弄那土,沉声道:“方才在那后厨房之中得见牛的尸身,便觉得是猛兽所为,再一瞧这沙土,定然错不了,是一个伤人的野物,可是这京城之中,人烟稠密,那物怎么会自深山老林之中,跑到这里来作乱……” 莫先生忙问道:“孟先生,您可额有把握捕捉了那野兽?” 被称为孟师傅的大汉答道:“您且放心,俺自小便随着大人上山打猎,啥野物没见过,定然不教您失望!待俺布下了陷阱,看那畜生还能往哪里逃!” 莫先生忙道:“此番可多谢孟师傅的不辞辛苦了,抓了那畜生,烟雨阁定然重重酬谢……” 第159章:猛兽出山踞上头 被称为孟师傅的大汉答道:“您且放心,俺自小便随着大人上山打猎,啥野物没见过,定然不教您失望!待俺布下了陷阱,看那畜生往哪里逃!” 莫先生忙道:“此番可多谢孟先生了,抓了那畜生,烟雨阁定然重重酬谢……” “不妨,不妨!”那孟先生双目闪闪发亮:“在下也不要旁的,若能捕获了那东西,将皮毛赏给俺,俺便心满意足了!这拿将回去,也是个有面子的事情。” “皮毛……”莫先生忙问:“孟师傅可瞧出了那野兽的真身不曾?” 孟师傅摇摇头:“未曾亲眼见到,若是说错了倒是怪丢人的,俺爱面子,着实不敢妄下断言,眼见方能为实,也只能请莫先生稍稍忍耐,看看俺的猜测对不对了。” “那是自然,听凭您的主意!”莫先生忙道:“万事拜托了,不知我们烟雨阁可有能出力帮忙的地方?” 孟师傅道:“如果能有人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人多力量大,那便速速帮着俺挖一个陷阱罢!” 莫先生一听,忙唤来了烟雨阁所有的男丁,自十二三岁的小厮,到五十上下的看门人黄伯,全数赶来了帮着挖坑,一众人聚在后园,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只不见沉沉跟在莫先生身后做小尾巴,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莫先生怕他乱跑,胡乱安排到哪个婆子处去了。 莫先生擦着脑门上的汗,问道:“人数可够?若是不行,老夫可以去寻紫玉钗街上与我们相熟的街坊相帮,这毕竟不仅仅是烟雨阁,而是这一方水土的安危哪!” 孟师傅笑道:“足够了,足够了,这可甚好。莫说是挖一个陷阱,连挖一口水井也够用了。” 只见那位孟先生左右丈量,又细细分辨了树枝子的情况,很快选了一方沙土,着手带着众人一锨一铲的挖出来了一个大坑洞,以树枝树叶密密铺上,又在树枝树叶上撒上沙土,掩埋起来,手法娴熟又细致,夜色迷蒙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 那孟师傅又在四周撒下几个捕兽夹子,还用绳索在周围的树上打结,不知道要弄什么。 龙井拍拍我,笑道:“喏,这便是关外地方,捕捉你这种傻狍子的技巧,本神只当是好厉害的功夫,想不到竟然全是普普通通的手段,还不如本神逮野兔子时手法高明,啧啧啧……” 我心下甚是不以为然,但是又不好还嘴,只好继续在树丛里偷看。 接着孟师傅三两下上了树,寻得一个藏匿地点,跟莫先生道:“入了夜,您再寻一头牛放在这里,俺来守夜,这天罗地网密密麻麻,不信那野物能逃出生天!” “哎!哎!”莫先生连声答应着,赶紧叫人去寻了牛来,不多时,一头雄健的黄牛给拴在了那陷阱附近,两人又相互交代几句,道一声小心,莫先生与花白头发的大师傅还有一众男丁便回了烟雨阁里,只余下那猎户孟师傅在树上潜藏着。 不多时,天色暗了下来,天幕犹如一块墨兰色的绸缎,投下了点点星光,暑热了一天,终于迎来了些许凉风,吹得树叶子簌簌直响,慢慢地,也聚拢了些萤火虫来,悠闲的用莹莹绿光装点着夜色。 那孟师傅却如同与那大树化作了一体,摒心静气,心无杂念,只定定的望着那陷阱,身子稳如泰山,丝毫不见移动,一看便是潜伏的高手,连龙井也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一把老手,这下子有热闹看了,究竟是这兽机灵,还是人聪明……” 正在这个功夫,我耳边清清楚楚,只听见“唔……”一身低吼。可是四下里,倒是没瞧见有甚么东西出现。 我忙警惕的东张西望,压低了声音问龙井:“龙神爷,方才……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龙井微微一笑,道:“听不出来。”堂堂龙神爷难道还有听不出来的时候?一定是不想告诉我。 我只得胡乱猜测:“只怕,便是那杀了牛的野兽……” “嚯嚯嚯……你倒是不傻,不过也聪明不到哪儿去。”龙井笑道:“事情么,还是眼见为实说的出去,胡乱猜测,有时候可要惹人笑话的。” 为了不让龙井笑话我,我也只得闭口不言,静观其变。 “唔……”那神秘的低吼越来越近,在树上的孟师傅壁虎一般紧紧贴在树枝上,凝神往下望,果然,带着一阵狂风,一个花里胡哨的身影穿过了那小杨柳树林子组成的篱笆,一纵身轻盈的跨到了那牛的身边。 牛本来便是温顺的动物,此时见了那动物,吓得浑身哆嗦,脖颈上的绳索也挣不开,四个蹄子不安的刨者脚下的沙土,只听那动物又低吼一声,那牛许是觉着逃生无望,竟然“哞……”的一声呻吟,四肢一软,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我从来不曾见过这个动物,只觉得倒像是个大猫,可是个头实在不小,身上又黑黑黄黄的满布着花纹,花里胡哨,我只得揉了揉眼睛,但见那动物跳到牛的身后来,全貌露在我视线之内,我这才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动物牛犊般大小,四肢修长,体态匀溜儿,满嘴的獠牙,声音沉稳有力,相当威严,而那动物猫一般的大脸,额上面,居然赫然是一个“王”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莫非便是传闻中的老虎?” 我从未见过真的老虎,但是曾经在图画上,绣像上见过武松打虎的英勇身姿,这个动物,从头到脚俱与画中一般无二,活脱脱便是武松身下那一只勇猛的大虫啊! 这个老虎一剪身后强健的尾巴,绕着那牛转了一圈,似乎十分满意,接着急如闪电的伸出爪子,便要往牛身上扑,血盆大口一张,便要咬住牛的咽喉,说时迟那时快,孟师傅弯弓搭箭,一只利箭便带着“咻”的破风声往那老虎额头射来! 第160章:求医问药忌讳何 我心下一惊,但那老虎倒当真十分灵活,居然一闪身,便躲过了那箭簇,冲着孟师傅藏匿的大树低下头,露出獠牙,威吓似的低吼了起来。 孟师傅忙又拉开弓,射了几箭,俱给那老虎给闪避过去了,只见老虎冲着那大树便扑了过去,想必是打算上树与那孟师傅撕咬起来,但是这一扑,却正上了孟师傅的当,但见老虎那百十斤的沉重躯体压在那精心布置的陷阱上,四足之下便响起了噼里啪啦树枝树叶断裂的声响,那老虎似乎也觉察出不妙,身子一动,伴着一声低吼,却还是翻身落入了陷阱之中。 孟师傅一看如此轻易便得了手,喜不自禁,忙三五下从树上滑下来,低头检视,像是十分满意:“你这野兽往这人烟稠密的地方来,简直是自投罗网,看俺今天不把你抓起来,免得你祸乱一方!” 说着便要张弓将那老虎射死,我这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是那老虎却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那么深的一个坑洞,竟然也爬了上来,直对着孟师傅一声大吼,孟师傅转身矫健的爬上了树,口中只嚷邪门,对老虎能从坑洞中爬出来的事情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老虎悠然的爬上来,四下一转,刚想饶过坑洞去咬孟师傅,不料这一走,又碰上了一个捕兽夹子,痛的老虎不由“嗷呜……”的长啸一声,带着那捕兽夹子,也顾不得那牛和孟师傅,一瘸一拐的撞过了篱笆,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孟师傅不禁扼腕叹息,只得灰溜溜的自树上滑下来,十分失望的往烟雨阁里去了。 “那……那老虎受了伤……”我结结巴巴的指着那个老虎消失的方向,连声问道:“这……这可怎地好……” 龙井敲了一下我的脑袋,道:“这可真真是皇上不急急死了太监,你这傻狍子喝海水长大的,管的倒是宽!” 我吃痛揉揉脑袋,忙问道:“龙神爷,那照您看来,那个老虎,会不会是沉沉呢?” 龙井神秘的一笑,道:“倘若它当真是那个沉沉,明日里必有伤痕,你长了眼睛,看看就是了,还要来问本神,当真无可救药,也许,本神看来也该是时候换一个伶俐点的龙神使者了。” 我一听,这龙井果然是个凉薄之人,只得赌气闭上嘴,自回家去了。 龙井在我身后笑道:“怎地了,还生了气?本神说笑的,换了你,谁还能来与本神供奉那样合胃口的点心?” 我有气无力的答道:“龙神爷神通广大,没有甚么是做不到的,梅菜愚钝,先行告退了。” “岁数越大,心眼儿越小,这便是女子的通病……”龙井的声音还在脑后回想,我只做听不到,心里只担心着沉沉,总觉着照现下里的情况来看,沉沉八成便是那只老虎了,可是还是无法妄下断言,我一路揪着心,走到了烟雨阁正门附近,眼看着就要到家了,可是黑暗之中,却瞧见一个红彤彤圆滚滚的身影,正在紫玉钗街的青石板路上飞快的跑着。 那个孩子,是沉沉吧?大晚上的出来作甚?对,趁机去瞧瞧,他身上有没有伤痕!想到这里,我赶忙尾随过去,只见沉沉到了黄先生的回春堂门口,上了台阶,却又犹豫起来,但是瞧得出心急如焚,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借着黯淡的月光仔细瞧了瞧,只见沉沉白生生嫩藕似的胳膊腿儿全柔嫩白皙,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奇怪,难道一直是我自己想多了,沉沉根本不是什么妖怪么? 想到这里,我赶紧跑到沉沉面前,问道:“沉沉,大晚上的,你怎生一个人跑到了这里来了?” 那沉沉见是我,鼻子一抽,便要哭出来:“伤……血……” 我忙抓住他,又上上下下的细看了一番,可是浑身连一点青肿都没有,哪里来的血和伤呢?我忙问道:“什么血?什么伤?你在哪里见到的?” 沉沉却避而不答,只不住的重复着:“血……好多血……疼的很……” 我没有办法,一咬牙,便拍着黄先生的门,黄先生素来睡得晚,果然即刻便开了门,见是我,奇道:“梅菜?这么晚了,你怎生独个儿前来?哦。还带着个娃娃?哪里不舒服了?” 我忙道:“黄先生,冒昧前来,多有打扰,我想,我想买治外伤的药。” “外伤?严重吗?”黄先生把我们俩让进去,狐疑的问道。 沉沉忙道:“骨头都露出来啦!” “啊呀!”黄先生一听,大惊失色,忙道:“究竟是谁人受了伤?现在何处?伤口那样深,不清洗了可不成,如果发热,便不好医治了,你们速速带老夫前去!”说着黄先生披起衣服便要去拿药箱。 “这个……”沉沉支支吾吾的说道:“先生去了,怕是要害怕的……” 黄先生皱眉道:“老夫行医数十年,甚么伤口不曾见过,何来害怕之说?你速速带路,老夫这便前去!” 我担心的望着沉沉,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个时候,沉沉说的受伤的,难不成是那只老虎? 沉沉看黄先生坚持,便像是下定了决心,带着黄先生出门去了。 我赶紧尾随其后,沉沉也不曾阻拦。沉沉带着我们一直往烟雨阁里去,绕过了后园,却是平时没有人住,只当放废弃物品的仓库的破房子外面,一间房子外面透着橘色的烛火,看来有人住在里面。不想沉沉来烟雨阁的时间不长,对烟雨阁的路途倒是十分熟悉。 黄先生对烟雨阁的人个个熟悉,也有些疑惑,问道:“这个破地方还住了人?放着那么多空屋,当真浪费。”说着便要抬脚进去。 沉沉却慌忙先一步拍了拍门,扬声奶声奶气的说道:“娘,孩儿请了紫玉钗街的大夫,给您瞧瞧伤势。” 半晌,一个虚弱的女声才回答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晚了,何必这样的兴师动众……” 第161章:权利纠葛心惶惶 这个女子,是沉沉的娘?沉沉不是弃儿么?娘亲,找来了烟雨阁了?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有一个身姿曼妙的挽髻少妇影子举着由远及近的灯火开了门,但见这个少妇生的秀丽端庄,一张可亲的圆脸,一双可人的杏仁眼,含笑道:“着实辛苦。” 但是这个少妇一手举着灯火,另一只手却软弱无力的垂在了身侧,袖口还透着殷殷血迹。 我心里胡乱猜测着,这沉沉母子的身份,事情发展到现在,连梅菜我也能猜出几分来。想到这里,我便跟着黄先生进了屋。小心留意着沉沉母子的一举一动。 黄先生让那沉沉母亲坐在了桌子旁边,请她伸出手来,沉沉母亲略一犹豫,还是撩开了袖口,但见皓腕上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伤口撕裂的凌乱,微微露出了森森白骨。 黄先生倒抽一口冷气:“竟然伤的这般严重,是何物所伤?” 沉沉母亲还能勉强一笑:“左不过是不小心,碰在了利器上,教先生见笑了。” “这个痕迹,倒像是给锐物夹出来的……”黄先生狐疑的看了沉沉母亲一样,沉沉母亲却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问道:“先生,这伤口好治么?” 黄先生摇头道:“多亏你们是寻得了老夫,以老夫秘制的金疮药外敷,调理的药草内服,方能复原,要不然,不是老夫夸口,若是寻得旁的大夫医治,这种关节上的厉害外伤,轻则残疾,重则坏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何况此时天热,护理不当,便会腐烂生蛆,到时候不截断都不行了。” “那还望先生多多费心。”沉沉母亲颔首道:“给先生添麻烦了。” 黄先生一边整理着该用的东西,一边答道:“医者父母心,夫人客气了。”便吩咐道:“梅菜,你速速去烧一壶开水来。” 我忙点点头,去寻炉子,沉沉跑了来,道:“姐姐,我带你去。”便引我来了杂物间,不想旧水壶,破炉子倒是碰巧都有。 寻得了布满灰尘的炉子,把水壶拎出去灌了些水,我又取了些经年的木炭,点了火烧起来,一边烧,一边留心着黄先生与沉沉母亲,只怕黄先生危险,所幸两人只是在为着伤口忙活,并未出甚么旁的乱子。 沉沉也十分懂事的一边用木片给炉子扇风,一边忐忑不安的望着我,轻声道:“姐姐,此时可当真多亏了你。” 我忙道:“这有甚么,举手之劳罢了,沉沉,姐姐再问你一次,你与你娘,究竟是从何处来此?” 沉沉犹豫了一下,还是嘴硬道:“这个……我们不过是相依为命的外乡人,进了烟雨阁给莫先生当干孙子,只能算是一场意外……” 沉沉现下里的谈吐,已经全然不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了。 我又问道:“姐姐知晓了一些事情,只怕你娘的手腕,是给捕兽夹子给夹断的吧?” 沉沉脸色一变:“姐姐,你怎么会……” “我全看见了,”我急着问道:“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们究竟什么人?” “既然姐姐知晓了,那瞒下去,倒是显得我们不对,”沉沉低下头,怯生生的说道:“其实,我也是怕给姐姐添麻烦,我知道姐姐是龙神使者,便直说了,其实,我们确实不是人,是从妖界里来的。” “果然如此,你们是老虎吧?”我担心的看了一看屋内的黄先生:“应该不会胡乱伤害旁人的,是不是?黄先生可是医治你娘来的!可千万不要伤了他。” 沉沉忙道:“姐姐且放心罢!我们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我与我娘,俱有了些修行,能化人通灵的,怎么会恩将仇报!” 我又问:“你们既然是妖界里来的,你为何进了烟雨阁给莫先生当起了干孙子来了?可是你与你娘走失了不成?” “其实,当干孙子,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沉沉腼腆的说:“我实在是饿了……” “这样啊,你娘是何时来的,可是来寻你的?” 沉沉摇摇头:“不是来寻我的,是娘他,本便一直在玄阴地养伤,所以不曾给我寻觅到食物,这里又只有人,不见旁的野兽,我捕获不到,没有东西吃,饿的难忍,便大哭起来,正巧遇见了烟雨阁的一位心肠慈悲的大师傅,将我交与莫先生收养的,莫先生待我好,我心里很明白的。” “你娘受伤?”我奇道:“你娘给捕兽夹夹断了之前,便受了伤?” 沉沉点点头:“是妖界之主蓝月大人打伤的,妖界已然没有了我们的立足之地,我娘拼死,将我带到了这蓝月大人的对头,龙神爷所庇护之下的玄阴地里,想吞吐阴气和月华休养生息,再做打算。” “啊?蓝月大人?”我心里一突,顿时想起来正山公子与蓝月大人的事情,脑海之中又浮现出蓝月大人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绝美容颜,不禁心下一惊,忙问道:“不知蓝月大人为何要如此为难你们?” 沉沉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着,我们得罪了蓝月大人。我便从头开始,一一道来罢!还望姐姐不要嫌絮烦,姐姐并不知道蓝月大人是如何坐上妖界之主的宝座的吧?” 我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只知道,以前的妖界之主,不是那用什么宵酒,与人用最珍贵的东西更换愿望的宵婆么!不知何时,却变成了这蓝月大人了。” 沉沉点点头:“姐姐果然知晓的不少,这蓝月大人,本来是与宵婆联合,把九尾狐家族以悔婚之罪,驱逐出妖界,献给冥界做赔礼,借此得到妖界大权的,事情过去之后,妖界乱作一团,群龙无首,宵婆便坐上了那妖界首领的宝座,可是宵婆这位子才没坐上多久,便何故,丢弃了这个妖界的位置,失踪了。” “失踪?”我皱起眉头:“会有人放弃这样权倾天下,主宰妖界的位子,失踪?” 第162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沉沉点点头,说道:“自打九尾狐香片悔婚,这已经是第二位失踪的妖界首领了,自打妖界建立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情。妖界的下面列位首领,心里没有不怀疑的。” 我点点头:“这也难怪,冷不丁连着两任首领全莫名失踪,不会不人心惶惶。” 沉沉点头道:“可不是么!开始忠于原首领九尾狐的狼族先是出面质问,接着蓝月大人只说是宵婆自己不想做这个首领,嫌沉闷,不如四处流浪,换取人心的好,狼族不服,表示要接管妖界,还轮不到蓝月大人,蓝月大人当时不曾说出甚么来,但是事后,狼族的首领也消失不见了,这下子,整个妖界全然知晓了蓝月大人的手段,摄于蓝月大人的道行,个个不敢多话,生怕一个言行有失,被蓝月大人给除去。” “这么说来,蓝月大人倒是独断专行之人?”我吞了一口口水,问道:“你娘她难道也是……” 沉沉点点头:“是蓝月大人上次寿辰之事。” 我一想,那寿辰之日,不便是我误入妖界那一天么?龙井还把那寿辰搅得大乱,可还是记忆犹新的。忙问:“不知寿辰之上,出了什么事?” 沉沉答道:“其实那一日,便是我娘当值,守护妖界其中一个入口,叫做天门的,正在宅邸背面悬崖之上开的,可是却未曾识破了那日里龙神爷混在宾客之中,从那入口入内,潜入了那寿诞之上。是以事后妖界大乱,蓝月大人问责,便把我娘给打伤了,只说要把我娘给关押起来,吸干了道行之后杀了我们母子俩,我娘拼了一命,才带着我逃出了妖界,躲避蓝月大人的追杀。”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那日却是我先给骗了进去妖界,才引的龙井前来相救,这样害的沉沉的母亲给蓝月大人责罚,我也有一份责任,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也愧疚起来,只得连声道歉道:“事情实实在在是因为我而起,着实对不住你们。” 沉沉摇摇头:“都说伴君如伴虎,连我们老虎也畏惧蓝月大人的手段,日日战战兢兢,生怕出了差错,断送性命,逃出来也好,虽然仍然东躲西藏,提心吊胆,也比在妖界之中饱受压抑强得多,再这样下去,散漫惯了的妖界在蓝月大人的统治之下,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我叹口气,道:“不瞒你说,我那日里进了妖界,只见了金满兜给我开门,却未曾见到守卫当值啊?” 沉沉答道:“姐姐所进去的应该是给群妖开的妖门,是朱雀和玄武守护的门口,您可看见了门口的石像么?便是他们的真身。” 我赫然想起来那两个怪异的石像,连连点头:“不想那石像竟然是活的么?” 沉沉点点头:“那是自然,他们监看着妖门一举一动,全数要告知蓝月大人和飞头蛮大管事的。” 既然有他们守护,也算是我自己进去的人证了,可是那一天,飞头蛮大管事问了金满兜,金满兜不承认,便直接处置了那骗我进去的老鸹精,怎地没有问那朱雀玄武呢? 我忽然想起来,那日里金满兜带着我进了客厅,身后好像有两个声音,想吃了我尝鲜,难不成,那两个声音便是朱雀玄武,生怕自己想动了蓝月大人供品的野心给人发觉了,也索性推了个一干二净么? 这时黄先生问道:“梅菜,水开了没有?”我这才回了神,发觉,水壶早咕嘟咕嘟的冒泡了,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开水拎过去:“来了来了!” 黄先生早开出了药单子,将几样随身携带来的药草交给我:“速速去熬煮罢!” 那沉沉母亲连声道谢,我正要去熬药,沉沉母亲只道了一声太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竟然自己拿过药草去熬煮了,我担心她的伤势,赶忙要过去帮忙,黄先生却一把拉住了我,低声道:“梅菜,你到哪里去?” 我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忙答道:“沉沉娘亲那伤势不方便,还是我来熬煮好了……” 黄先生的大手却依旧紧紧抓住我,低声道:“你哪里也别去!方才老夫摸了脉,这个女子,分明是个兽脉,根本瞒不过老夫!” 我大吃一惊:“兽脉?” 黄先生点点头,匆匆说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自然脉相也是不同的,老夫摸了这么些年脉,甚么分辨不出!这个女子,根本不是寻常人类!只怕管她叫娘的这个小胖孩儿,也是一丘之貉。” “这个……黄先生,你听我说……”嘴里这么说,我却心乱如麻,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有甚么好说的?人与妖怪,本应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这妖怪深夜将咱们撮弄道此处里来,必然不怀好意,待老夫将伤口治好了,说不定就要把咱们给吞下肚肠补身体去了!”黄先生紧张的说道:“眼下,咱们须得寻个由头,逃出去是正宗,老夫已然在药草之中添了东西……” “这么说,您方才说甚么医者父母心,不过是为着骗了我的?”赫然,沉沉娘亲鬼魅似的声音毫无预警响在我们身后,似乎她走路分明是没有声息的! 我忙道:“您肯定是误会了,黄先生他并没有歹意……” “添了东西,也不算歹意,究竟甚么是歹意?”沉沉娘亲的面孔一下子由可亲变作了可怕,周身全然是一股子杀气:“我白虎,本是著名的神兽,在人间尚且广为流传,在妖界素来更是地位尊崇,此次为着一点小事,居然要受这样的折辱,现下里来到了人间,又要被人类作弄。三界之内,果然连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也没有了么?” “这个,大家好像是有点误会……”我忙道:“您且消消气……” 沉沉也一扭一扭的追了过来:“娘,姐姐不是坏人……” “若不是因着她,本座会辗转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么?”白虎夫人的怒气似乎转向了我:“她不是坏人,是罪魁祸首啊!” 第163章:终不舍一身傲骨 说着一声低吼,居然化作了一头五彩斑斓的巨虎,前爪还软弱无力的垂着,隐隐流血,却十分凌厉,口吐人言,道:“本座素来不吃人,只当人类是本座的信徒,奉本座为四神兽之一,心中垂怜,此处人烟稠密,又没办法捕猎,被逼无奈,才吃了那牛心,不想这下子,一边逃脱追杀,一边又被你们人类苦苦相逼,也便破一破例,莫再为着你们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孩儿!” 也顾不得沉沉的劝阻,身子一缩,挟裹着一股疾风,便要朝着我们扑过来。 黄先生一看这阵势,突然从怀里一掏,抓了一把粉末,便往沉沉母子面门上撒去,那粉末深黄色,味道极其辛辣,沉沉母亲化作的巨虎猝不及防,迷了眼睛,黄先生趁着这个功夫,便抓着我往外跑:“快点,快点!这妖怪追上来的话,咱们俩都没命了!” 我给这眼前的变故搞蒙了,绝对是把误会越弄越大啊!我忙道:“黄先生,里面肯定有误会的……” “甚么误会?”黄先生虽然素来是年纪老迈,举止稳重,一跑起来居然也虎虎生风,还边跑边瞪了我一眼:“你这傻丫头,莫不是等你进了老虎妖怪的肚子,再来跟他细细探讨么!”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之听后面一声呼啸,那巨虎便追了出来,我情急之下,想起了那蓝月大人赠送的天女腰带,心念一动,但觉周身一轻,便飘摇而上,飞到了半空之中。 黄先生被我紧紧抓住,也飞了起来,因着未曾想过会有这种变故,黄先生惊吓的哇哇直叫:“梅菜啊……咱们此番定然是给妖鬼提溜起来啦!” 我忙道:“黄先生,您且莫要惊惧,定然是龙神爷护佑,您瞧瞧,这大老虎可不是够不到咱们了么!” 黄先生往下一看,惊出了满头豆大的汗珠:“这……”只见我们离地几丈高,那沉沉母亲化作的斑斓巨虎因为身体虚弱,只能狠狠的盯着我们,却像是没有力气跳起来抓我们了。 沉沉摇晃着小短腿奔跑过来,喊道:“娘,他们只是害怕……您可还好么……” 巨虎前爪不断的滴下血来,一个支撑不住,竟然轰然倒地。 “何必这样逞强呢?”又是那拉着长声,懒洋洋的像是在叹息的声音,我低头一看,龙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端坐在一边的树枝上,手里抓着一个寿桃,说:“本神的寿诞,你们这样吵嚷,是为了蓝月那日里的惊扰报复么?” “龙神爷……”沉沉一眼望见龙井,忙跪拜下来:“龙神爷,求您救救母亲,她本来便身体虚弱,现下里又受了外伤,着实是没有旁的办法,若是龙神爷肯开恩救下母亲,小妖愿意从此以后随侍龙神爷身侧,做龙神爷一只护法神兽!” “龙神爷?”黄先生一下子愣住了,回头望向我,我连连点头,答道:“黄先生今日好福气,居然得见了龙神爷的真身。” 黄先生难以置信的盯着龙井,我心想,反正龙井也已然在场,那沉沉母亲定然是伤害不得我们的了,便赶紧带着黄先生落在龙井所坐的树下。 黄先生手忙脚乱的行礼,龙井微微一笑:“不必多礼。”黄先生这才起来,胆战心惊的望着龙井与沉沉母子,周身颤抖不已,口中还喃喃自语,道:“祖师爷有灵啊……今日我黄桂庭竟然也能有机缘得见神灵真容,当真是个大造化……” 但见龙井笑道对沉沉道:“你这是学着人类,想要卖身救母么?本神有一个傻鸟,一个傻狍子相伴也就足够了,你若是跟随本神,不知道你的母亲要怎样不舍呢!拆散人家骨血亲情,可不是本神的作风。” “我们都是神兽,身份地位本该等同的,谁知道,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沉沉的母亲哀叹一声,道:“龙神爷手段高明,听说连九婴都被您给收归麾下了。” “你们在妖界,消息倒也算得上灵通。”龙井从怀里掏出那小小的走马灯,一边随手拨弄着,一边笑道:“该不会,这九婴的封印便是你们妖界解开的吧!” 我看见那个小婴儿的形状在走马灯里兜兜转转,倒像是在跑跳一般。 “龙神爷该想得到,三界之中,能解开九婴封印的可不多。”沉沉母亲道:“蓝月的能耐是你想象不到的。” “是么?”龙井悠闲的摇头晃脑:“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不全然是天界的四方神兽么?为何会在妖界之中效力?” 沉沉母亲像是受到了屈辱,别过头只是不说话。 龙井忙做善解人意状:“每一个人都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不提也罢,不过,你现下里已然与妖界决裂,逃到本神的地界,莫非并不是来投奔本神的?” 沉沉母亲低头道:“我们有我们的傲气,着实不想再屈居人下了……身为神兽,却在妖界效力,眼下,却又落得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哪里还有面目来归顺?只是想着借龙神爷的玄阴地来休养生息,待养好了伤,再做打算,谁知道为着不想伤人,去吃了牛心,居然落入人类的陷阱,传出去,本座颜面何存……”说到这里,不禁哀叹一声:“时至今日,也委实是难以为继,若是龙神爷不弃,本座家中的孩儿能跟随龙神爷,也算一个前程,强比跟着本座东奔西跑,朝不保夕的好。” “你说的未免太谦虚了。”龙井笑道:“说实在的,你们定然不想母子分离,只是你的伤,治不好,可真难保委屈了小老虎了,他这么小,还须得母亲照料,不是么!” 沉沉忙道:“只要龙神爷开恩,救了我的母亲,母亲安好,我为龙神爷作甚么都在所不辞!更何况是小小的分离之苦!”说着跪拜下来,与龙井郑重其事的行了大礼。 第164章:皆大欢喜有所依 龙井笑道:“好一个孝顺孩子,人间都传说,白虎忠义,果然不假,现如今,本神倒是想着,若是你们肯跟随本神,帮着本神去追讨从妖薄之中四散出去的妖怪回来,本神可以让你们住在走马灯之中,有事可以为本神效力,无事自然可以落一个悠游自在,可好?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们想走,本神决计不会像蓝月那样胡搅蛮缠,放心便是了。” “龙神爷的慈悲,是有口皆碑的!”沉沉忙道:“沉沉可以与母亲一通跟随龙神爷?” “只要你们那傲气允许,本神倒是无所谓走马灯上多一个花样。”龙井微笑着说道,一脸笑容总让人觉着周身暖洋洋的,简直不敢相信这看上去和煦慈悲的神灵,平素竟然是那样讥诮刻薄的对待我和瓜片。 “可是您若是收留我们,蓝月那里势必不好干休!”沉沉母亲望着龙井:“这无异于,与蓝月所执掌的妖界宣战……” “宣战便宣战,谁还怕他们不成,”龙井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藏匿了本神的旧相识,栽赃嫁祸到本神身上,还偷窃了本神的妖薄,给本神捅了大麻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也只能奋起反击了。” “龙神爷肯这样迁就,本座……本座感激不尽!”那巨虎颤声道:“龙神爷帮了本座这个忙,本座必定涌泉相报。” 龙井笑了笑,给巨虎掏出了一个鲜红的大桃子来:“这个,是仙友去参加蟠桃盛会,得到的仙桃,说是与本神的寿礼,本神尚且舍不得吃,还想留给一个人尝鲜的……”说着含义不明的看了我一眼,又笑道:“正巧,还不曾手快,也是那人没这个口福,与了你罢!仙桃的能耐,想必你也听说过。” 那巨虎一愣:“可是如此珍稀的宝物……” “无所谓了!”龙井摊摊手:“对那个人来说,也只不过是吃个味道,眼下你急用,不必客气。” 那巨虎这才全然放下了戒备,变作了那柔弱少妇,取过桃子,吃了下去,只见桃子下肚,沉沉母亲周身泛起如雾的光华,滴血的手腕伤口居然飞速的生出新的血肉,不多时,那骇人的伤口便平复如初,而沉沉母亲苍白的面色也红润起来,自有神采飞扬。 黄先生看的目瞪口呆,嘴里直念叨着:“神了……真是神了……” “你这老儿,本神就是龙神,自然有本神的本事。”龙井微微一笑:“今日里见了本神的厉害,也算你有个仙缘。” 黄先生纳头便拜:“得见龙神爷神威,信徒简直是大造化!” 沉沉也欣喜的奔到了巨虎旁边,欢笑道:“娘亲可是连外伤带内伤,全然大好了?” 沉沉娘亲笑道:“那是自然,蟠桃会上的仙桃,岂有不灵的道理,眼下咱们重新有了归宿,还是多亏了龙神爷的恩德,必定要铭记于心,他日龙神爷有用的上咱们的时候,咱们便万死不辞。” 龙井笑道:“言重了,本神向来散漫,也不曾亲自去寻找那些妖怪来,不过是一个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三界之大,只有本神这里,才是他们永恒的归宿,不怕他们不回来。” “但凡龙神爷有不时之需,便是我们效命之时!”沉沉娘亲十分认真的说道。 “好!有这样忠义的白虎坐镇,本神自然更加高枕无忧了。”说着,龙井拿出了走马灯,刚要将沉沉母子收进去,我忙问:“可是莫先生想要认沉沉做干孙子的,这下子……这下子沉沉不见了,莫先生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 沉沉娘亲望了一眼沉沉,沉沉低头道:“孩儿那几日饿的厉害,多亏了烟雨阁的莫先生相助,娘亲也知晓的。” 沉沉娘亲笑道:“那既如此,娘亲带你与莫先生做一个别,可好?也教莫先生放下心来了。” 我想起莫先生将来都见不到沉沉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伤心。沉沉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很有点不舍,乌黑的大眼睛含着水气,但还是点了点头。 龙井道:“何必这样麻烦?横竖本神也住在这里,便教沉沉与那莫老头子言说,家人寻了来,但就居住在烟雨阁附近,时时可以来玩儿的。” 沉沉眼睛一亮,忙纳头拜谢:“多谢龙神爷细致入微,这样的事情也能为我着想,着实感激不尽……” 龙井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黄先生也连声赞叹,只说龙神爷得人心,教人不得不佩服。这时只听后园之中熙熙攘攘,不少人举着火把,似乎还在寻找沉沉母亲化身的巨虎的下落。 我叹口气:“这下子夫人的真身在他们眼中,应该算是不见了,估计又会吓得人心惶惶了。” 黄先生忙道:“这有甚么的!老夫将眼前一切看了个门儿清,明日里且去作证,说是那巨虎受了伤,逃回了深山老林,也就是了。” 沉沉母亲难为情的道谢道:“都怪本座一时鲁莽,方才不知好歹,还要为难黄先生,还请黄先生莫要计较。” 黄先生连连摆手:“老夫也有不对的地方,说了医者父母心,只为这并非同类,便心生猜疑,也是老夫武断了。” 我想起来今日是龙井的寿诞,忙道:“龙神爷,您这寿诞,眼瞧着要过去了,不知道您打算怎么过?” 只有龙井叹了口气:“你不说,本神都要忘记了,横竖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多少年岁了,不看这良辰美景,却辜负了好时光,龙神祠给家中那凶狠的哥哥和宿醉的仙友们占了,本神无处可去,也只能在此赏花观月了。” 龙神爷寿诞,我却不曾准备贺礼,也怪过意不去的,委实对不住我这龙神使者的名头,想到这里,我暗下决心,且记住了这个日子,明年里,亲手给龙神爷做一笼红糖馅儿的寿桃罢! 事情既然了结,我便也就送了黄先生回了回春堂,第二日再来烟雨阁,果然又见沉沉在花厅里玩耍,莫先生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的摸着沉沉的头。 第165章:父母命与媒妁言 我忙问道:“莫先生,您这是怎地啦?瞧您这脸色,该不会是痛风又发作了罢?” 莫先生道:“胡说些甚么,不过是沉沉的母亲寻了来,老夫方才知道沉沉原是有家的孩子,没法长大成人后在老夫身边得享天伦之乐了。” 我明知故问道:“不过,孩子自然还是亲娘照应着最好,这也算是好消息罢?” 莫先生笑道:“也是这个道理,好歹他娘是个通情达理的,只说这几天委实教老夫费了心,这个干孙子认下了也就是认下了,更是一个缘分,不会与老夫断绝关系,也说还好住得近,也在紫玉钗街上,沉沉什么时候想来,便甚么时候来,叫老夫才放下一颗心。” “这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呢!”我笑道:“听说那猛虎也已经离开烟雨阁了?” 莫先生笑道:“你这小丫头子倒是门儿清,可不是么!也算是去除了老夫一个心头大患,还多亏了那孟师傅神勇,把老虎射伤了,如若不然,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人命,老虎这种东西,人见人怕,所以人们全说,闻虎色变,便是这个道理,啧啧……” 我忍着笑,心想,您怀里不正抱着一个小老虎么! 夏日暑热虽说渐渐减弱,但秋老虎又来势汹汹,现在里市面上受欢迎的,便晶莹剔透的凉粉了。 凉粉做法繁复,但是味道很受欢迎,是以爹不辞辛苦的研究着凉粉的做法,最终选定了制作豌豆凉粉。 选上好的豌豆洗净了,浸到清凉凉的井水里泡着,待到豌豆吸满了井水,个个饱胀着,娇嫩欲滴,便可以小石磨不断添水,磨成豌豆豆浆。 再静置一天一夜,大锅放水烧开,即可将豌豆豆浆倒入开水之中,制作凉粉了。 豌豆豆浆要沿着锅边缓缓倒入,期间搅拌要均匀,手一定要勤,也不能临时换了搅拌的方向,否则凉粉做出来质地不匀,没有好卖相。 等再次滚开了,则炉灶下留小火,慢慢将锅内豆浆水煮透,接着便可把豆浆水舀出,放入大盆内,蒙上纱布,待完全放凉凝固,反倒出来,便是一大块亮如水晶的凉粉。 凉粉快刀沾水,利落的切成四方小块儿,放在碗中,点上调好了的芝麻酱,脆生生的黄瓜丝,爽嫩嫩的豆芽菜,绿油油的香菜叶,再浇上香醋,酱油,蒜末,葱丝,炸的酥脆的花生碎和红火火的辣椒油,点上些许的高汤,有腊肉腊肠,也可以切上一点做点缀,这样一碗用料丰富,味道丰富的凉粉便做成了。 凉粉晶莹剔透,入口爽滑弹牙,再沾染上调料佐味的香,更是色香味俱佳,教人食指大动。 这日里,我正捧着一碗凉粉在门口吃,正瞧见了隔壁家文具铺子的独生女儿美妙姑娘盈盈的出来,手里挎着一个竹篮子,不知要到哪里去。 美妙姑娘是文具铺子孙掌柜的独女,最是柔婉温和,知书达理的了,又热心,又勤快,遇见能帮忙的事情,从不见她推脱,在紫玉钗街人缘极好,与我也十分相熟,我忙上前招呼:“美妙姐姐,这么热的天儿,你到哪里去?” 美妙姑娘见是我,笑道:“瞧瞧你,这么大的姑娘了,小脸儿还吃的花猫儿似的,教你那女婿瞧见了,没得羞人。” 我随手擦擦脸,笑道:“姐姐又拿梅菜取笑,梅菜上哪儿去找姑爷去,倒是美妙姐姐,梅菜可听说了十几个上门提亲来的了,只不知道要与哪一家的俏公子定亲?” 美妙姑娘笑道:“瞧你这小嘴儿,连姐姐也取笑起来了,横竖与你一样,是打算着招女婿入赘的,管是甚么样子,是爹娘的主意,跟我又能有甚么关系,且随它去罢,横竖爹娘相看好的,准没错。” 我笑道:“姐姐自己不挑的么?梅菜可听说,隔壁街上张大户家的小姐,也是招赘,却非要在门帘子后面挑开一条缝儿,要自己相看了,人才要好,家室要清白,举止要文雅,方才肯定下呢!” 美妙姑娘听了噗嗤一笑,道:“那样子特立独行的,全京城有几个?再说人家是大户小姐,公主也似的人物,跟人家可比不起,门当户对,人品稳当,也就是了,旁的再好,也用不上甚么。” 我笑道:“看来姐姐便与那戏台上的名门淑女一般,只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美妙姑娘笑道:“莫要来取笑姐姐,你呀,早晚也有那一天。”说着与我做了别,往胭脂河边上去了。 我望了望那竹篮子,心下想道,美妙姑娘家中应该有仆妇的,怎地自个儿去洗衣服了? 也未来得及多想,我便继续吃凉粉去了。 过了些日子,我正往烟雨阁去送点心,在窗户边又瞧见了美妙姑娘提着篮子穿过一条小巷子,往里边去,脸上还笑盈盈的,像是有甚么喜事。 这时鸾儿自我身边过去,也随着我的眼光瞧了一眼,笑道:“这不是文具铺子的美妙姑娘么!” 我点点头,道:“正是,姐姐也识得她么?” 鸾儿笑道:“我与我们姑娘买那文房四宝,总要去他们家的,姑娘说他们家东西正宗,上次可还听孙老板说了,美妙姑娘与紫玉钗街上周二少爷要定下亲事呢!” “周二少爷?”我想起周二少爷来,是周记油脂铺子的,生的十分魁梧,却总是低眉善目,肤色又白,嘴唇又红,皮光水滑,倒是有点女态,论粗壮与卖针线的魏公子有的一拼,却不曾有魏公子出类拔萃的文才,却因着小时候顽劣,不肯好好念书,字都识不多的,与窈窕纤瘦,知书达理的美妙姑娘倒不大般配。 鸾儿点点头,道:“周二少爷书读的少,人又憨厚,家业又有他大哥继承,能入赘给孙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这大概,便是美妙姑娘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只不知道,美妙姑娘自己愿意不愿意。 第166章:文房四宝自行书 这日里我正寻着店堂里有没有卖剩下甚么好吃的,正瞧见孙婶婶自文具铺子门口张望,满脸的忧心忡忡,顺着她的眼光,我瞧见又是美妙姑娘提着竹篮子,往胭脂河方向走过去。 孙婶婶便是美妙姑娘的娘亲,小小的个子,体态丰腴,穿着密合色的袄裙,气质是很好的。 我素来好事,忙过去问道:“孙家婶婶,您看甚么呢?美妙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孙婶婶叹口气,道:“你美妙姐这个样子也有段日子了,日日里提着篮子去胭脂河边上,早出晚归,婶婶问她,她却怎么也不说,可不是教人疑心么!” “诶?还有这种事?”我皱眉道:“那美妙姐姐那竹篮子里,装的都是甚么?” 孙家婶婶皱着眉摇头:“说来惭愧,我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她那篮子,素来是不许人看的,我一个当娘的,也不好为难她。” “妇道人家,整日里只知道胡思乱想。”孙掌柜自店堂里走出来,道:“美妙能去哪里?左不过四处闲逛,待成了亲,有了孩子,哪里还有这样的自由!” 孙掌柜早年是个落第秀才,后来入赘了文具铺子,与孙夫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一直用心经营,铺子买卖倒是不错。 孙掌柜身量很高,因为从未下田劳作,面色是一种上等人也似的白净,以前瘦的竹竿儿似得,现下里许是没什么操心的事情,眼见着吹气似得胖了起来,愈发像个白面发糕了。 孙婶婶欲言又止,但还是说:“美妙毕竟是大姑娘了,孤身一人,抛头露面,只怕是不好……” “又有什么好不好的,”孙掌柜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啊!就是没事找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孙掌柜似乎站着都嫌累得慌,遂坐在了一个大桐木摇椅上:“美妙是我的女儿,我信得过她。” 孙夫人没有再说话,只依旧是愁眉不展。只是悄悄的拉过我走到外面僻静处,道:“梅菜,人家都说你是的龙神使者,若是当真,孙婶婶有事情想与你说。” 我忙道:“孙婶婶,究竟有甚么事情?” 孙婶婶低声道:“这件事情,我尚且不曾与你姐姐和她爹提起,只怕是吓着他们,婶婶疑心,你美妙姐姐给妖鬼缠上了。” 我立时唬了一跳,忙问:“婶婶这话怎么说的?” 孙婶婶四下望了望,道:“你姐姐这几日总关着门,神神秘秘,问她,她也不说,婶婶着实担心,那日里便趁他出去,偷眼望了望,不想却瞧见,你姐姐的房中铺着的文房四宝,竟然在自己动……” “啥?”我瞪大眼睛:“自己动?” 孙婶婶紧张的点点头:“不错,但见那毛笔自己个儿沾满了墨水,直往那宣纸上挥洒,不多时,便留了一幅字,将婶婶吓得几乎背过气去,但是那字纸不大一会,墨迹未干,便又自己个儿卷了起来,丢到了窗外,婶婶知道你姐姐房中闹鬼,吓得魂飞魄散,再去问你姐姐,平日里可发觉甚么不妥不曾?她却十分警觉,只说一切安好。” 我忙问道:“那,美妙姐姐自己并未觉察?” “也或许,她早觉察出来,只不过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有可能,她早给妖鬼附身了呢!“ 我赶紧宽慰道:“不会的,梅菜瞧着美妙姐姐神智清醒的很哪!现在不像是有事的……” “哎呀,等到有事就晚了!”孙婶婶一脸惊惶,颤抖着说:“梅菜,你可有办法救救你美妙姐姐么?你是龙神使者,这样的事情,百求百灵,但求你去寻了龙神爷,婶婶我,通共只得了这一个女儿,自小琴棋书画教着,不盼别的,只盼着她能够知书达理,找一个好姑爷,继承家业,婶婶老两口子,死也瞑目了。眼见着招赘的当口,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教我们两口子可怎么活啊……“说着眼泛泪光,掏出手帕子按起眼睛来。 我赶紧答应帮着查探查探,孙婶婶这才千恩万谢的放我回去。 等我再见到美妙姑娘,借着拿周二少爷打趣,直说要讨喜糖吃,跟美妙姑娘搭话。 美妙姑娘笑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倒是着急。” 我奇道:“怎么会八字没一撇的?梅菜我可是听说这亲事是孙掌柜都答应了的。” 美妙姑娘笑道:“横竖只是在说合,大礼小定都还没下,你急甚么?莫不是你自己也寻思着招赘了?” 我笑道:“梅菜倒是不着急招赘,只着急做美妙姐姐孩子的姨妈呢!” 美妙姑娘笑道:“你且等着去罢!”便又要提着竹篮子去河边。 我一时手快,趁美妙姑娘不注意夺了过来,笑道:“甚么好东西?莫不是好吃的吧?” “哎呀,你们家便是卖吃食的,甚么没有,还要抢姐姐的东西瞧。”美妙姑娘俏脸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与我抢:“你这小丫头,快快还了来!” 我见状怕是重要东西,忙还了回去:“姐姐别生气,梅菜闹着玩儿的,你可得瞧瞧,东西打碎不曾,不然的话,梅菜可不管赔。” 美妙姑娘一听,却掌不住笑了:“你这小丫头何时也学的这样子人精了,当真好笑。”说着便把篮子打开,道:“喏,能有甚么好东西,左不过是这个。” 我低头一看,却是文房四宝,不由越发疑惑起来:“姐姐,你日日带着文房四宝去那胭脂河边作甚?” 美妙姑娘神神秘秘的一笑:“教你人精,姐姐偏不告诉你。”说着提着篮子便走了。 奇怪奇怪,难不成去胭脂河叫卖?不对啊,文房四宝是放在铺子里供文人墨客们挑选的,胭脂河边除了玩儿水的小孩子,便是捞鱼的大人,能卖给谁去? 与孙婶婶一席话倒是十分契合,难不成,与梅瓶那件事情一样,这次是文房四宝成了精怪?我越想越疑心,决定一定得找机会跟上去,瞧瞧美妙姑娘究竟去胭脂河畔做甚么去了。 第167章:翩翩公子不能言 但是美妙姑娘每日里总也是笑盈盈的,总像是遇见甚么好事似的。鸾儿偷偷对我说:“你看你美妙姐姐那个样子,面泛桃花,定然是情窦初开了。” “情窦初开?”我忙问:“是对那周二少爷么?” 鸾儿敛一敛笑容,道:“只怕不像呢!周二少爷那样的人,不见得会逗人开心。横竖亲还没有订,美妙姑娘有旁的心思,也未可知呢!” “可是美妙姐姐说,亲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也就是了,旁的倒不看重。”我一边寻思着这件事情是否与毛笔自己个儿写字事情有关,一边答道。 “你不知道女儿心,天上云,瞬息万变?”鸾儿刮了刮我的鼻子:“不过嘛,横竖你早晚得知道。” 这一日小三子去河边捞虾,我也跟着去了,想借此在胭脂河边寻美妙姑娘的踪迹,因为前几日我总惦记着盼着入了秋好吃螃蟹,小三子听了,便留心在水里寻,只想着找个稍稍肥大的来,我在水里蹲了许久,又聚精会神的看着游鱼,一站起身来,眼睛有点发花,差点坐在水里,刚晃荡着身体保持平衡,正瞧见一个青白脸色的小孩儿自树林子里跟着美妙姑娘亦步亦趋的往树林子里走。 小三子见我愣神,忙问:“梅菜,你看甚么呢?” 我指着美妙姑娘,道:“你瞧,那不是美妙姐姐么!不知道去作甚呢!” 小三子点点头,老成持重的说道:“也真是的,一个大姑娘家,怎地独个儿到那人烟罕至的地方里去,这可不大好,咱们得去劝劝美妙姐姐,莫要教她遇见了歹人。” 我赶紧拉着小三子说道:“三哥哥,你且回去,梅菜去寻了美妙姐姐,劝她紧着回家,莫要在此停留。” 小三子忙道:“要去一起去,你们两个女子,我更是不放心。”说着便从水里出来,利索的提起了鱼篓,道:“走。” 我心里犹豫起来,可是小三子定然不会独自离去的,倘若把实情说出来,只怕吓着小三子,只踌躇着不走。 小三子催促道:“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子追不上美妙姐姐了。梅菜,你撒什么愣?” 我忙摇摇头:“没什么的,那,走吧。”若是实在遇到不测,便借用腰带的力量拉走美妙姐姐和小三子好了,想到这里,我便随着小三子一起追去了。 好不容易在树林子里兜兜转转,才追上了美妙姑娘的脚步,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密密麻麻的树林子里有一处空地,那空地边上围着一道潺潺的溪流,中间建着一栋石屋,四周风景秀丽,这一转眼,却不见了那小孩儿,只见美妙姑娘正与一个年轻公子在一起。 那个公子不过十七八岁,生的白净清秀,穿着一袭绿袍,由美妙姑娘在一个平坦的石桌上铺开了文房四宝,那公子执笔,正在写字。美妙姑娘俏脸通红,取了溪水研磨墨汁,两人看上去居然金童玉女一般,看上去十分匹配。 小三子见状,忙把我拖回来:“梅菜,你瞧瞧,咱们可不是多管闲事么!美妙姐姐与如意郎君正在吟诗作赋,咱们俩这一去,只怕不妥。” 我也点头称是,心里却疑心这公子与文房四宝妖怪可有关联。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却听美妙姑娘像是发现了我们,不觉一声惊呼:“你们……你们俩怎地来了?” 我一看躲不过了,只好腆着脸陪笑道:“美妙姐姐,我们怕你独个儿到这里来,有危险,才多管闲事……” 小三子接口道:“当真不是想要胡乱打扰,还请美妙姐姐与这位公子见谅,我们这便回去。”说着便要拉着我走。 “等一下,你们俩,可真是人小鬼大。”美妙姑娘慌忙说:“姐姐与这陆公子的事情,发乎情止乎礼,你们可千万不要与旁人说起,不然的话,街坊四邻,不知道要传出去多少闲言碎语,姐姐将来还要招赘,名声至关重要……” 那陆公子站起身来,却和煦的一笑,并不说话,只是向我们招手,大概叫我们过去。 我和小三子臊的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多事,便不好意思的过去了,不料那陆公子却挥笔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行字,展开给我们看,小三子念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那字如同行云流水,看上去端的气派,原来这陆公子也是一个饱学之士。 小三子忙说:“不敢当,不敢当,陆公子的字写的比我们先生还要好看,着实失敬。” 陆公子依旧不言不语,只是微笑着。 美妙姑娘忙道:“姐姐还未曾与你们说起,陆公子口里是说不出的。但是耳朵能听,你们尽可以与他讲话,他可与咱们笔谈。” 那陆公子听了,含笑点了点头。 我和小三子一愣:“甚么?”不想那样一个翩翩佳公子,竟然有这样教人惋惜的缺憾。 美妙姑娘道:“是以我日日过来,不过是机缘巧合,上次在铺子里见到了陆公子的字,爱不释手,只央求陆公子教了我,可是毕竟男女有别,传出去了,着实不像话,只得出此下策,陆公子住的清净,我便带了笔墨来这里与陆公子学习书法,可见是一个馊主意,当日陆公子也劝我这样反倒是不好,可是我也是……”便偷眼望了陆公子一眼,面色慢慢红涨起来:“日后招赘,想必出也出不来来,趁这个机会,多学一点算一点罢。” 陆公子似乎从我们的表情上看出了我们在说什么,忙写下几个字“师生之谊。” 我和小三子连连点头,美妙姑娘忙道:“可不是么!女子不比男子,是没有学堂的,学些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只能在家寻个先生,可是真正有学问的,哪里肯屈尊来教授女子,姐姐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我们都理解,都理解!”我和小三子连连点头,我这才觉着自己是多疑了,又问道:“美妙姐姐,方才接你来此的那个孩子,想必是陆公子的书童罢?年岁倒是与我们差不多,不知却往哪里去了?” “孩子?”美妙姑娘与小三子诧异的望着我,道:“哪里有甚么孩子?” 第168章:一张面孔多少人 我这才后背浸出了一阵寒意,明白过来那个孩子原来不是人类。 话说到这里,不知何故,陆公子的面色居然也变了。 我忙问:“陆公子,您可曾见过那个面色青白的孩子么?身量不高,瞧着与我们俩年岁稍小,穿一件黑袍子,长得很瘦,是不是您身边的人?” 陆公子急忙摇摇头,挥笔写下几个字展了开来,我和小三子一看,上面写着:“不曾相见。” 奇怪,虽说陆公子百般否认,我仍是觉着疑心,可是仔细瞧瞧陆公子,也着实不像是个妖怪,妖怪们神通广大,又怎么可能不会说话的。出于礼貌,也不好细问陆公子的唇齿出了甚么问题。 小三子道:“梅菜,你别是看错了罢?哥哥一路与你走来,可不曾见过,还是你在水里蹲的太久,看花眼了?” 美妙姐姐也笑道:“你们俩来的匆忙,没准儿便是山石乔木,给你看错了。” 我忙道:“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们观看了那陆公子教授书法,待到了日落斜阳的时候,便告别了陆公子,与美妙姑娘结伴回紫玉钗街上来了,我回程上十分留心,却再也不曾见到那个小孩儿的踪影。 待送了美妙姑娘走回到了文具铺子,小三子道:“不知道那位公子如何出身,若是能入赘,倒是跟美妙姐姐十分般配。” 我连连点头,心里只想着毛笔的自己书写字迹的事情,有点心不在焉。小三子又絮絮叨叨的说道:“下次,螃蟹肥大了,哥哥多捞一些给你煮了吃……” 眼见着到了家,我与小三子告了别,回身侧头瞧了瞧文具铺子楼上升起的橘色灯火,也便回铺子里去了。 不料想天还没亮,我只听见外面一阵猛烈的拍门声,一下子便从梦里惊醒过来,又听见伙计哥哥起身开门的动静,我心下一沉,只怕是失火了,赶忙也从床上起身,想看个究竟,不料想接着便是一个人“咚咚咚咚”的一直顺着木头楼梯闯到楼上来,雨点儿似的拍打着我的房门,带着哭腔高喊道:“梅菜!梅菜!快快起来!” 咦,听着这声音,倒像是隔壁的孙婶婶,我赶忙爬下床去开门,但见门外站的,气喘吁吁,满脸泪痕的,不是孙婶婶是谁! 我忙道:“孙婶婶,这是怎地啦?” 孙婶婶身体一软,便跌坐在门口,我忙把孙婶婶扶了起来,费尽力气将她拉到椅子上,连声问道:“孙婶婶,您没事吧?且喝口凉茶压压心神!”说着赶忙斟满了一杯凉茶放在孙婶婶手里。 孙婶婶饮下凉茶,颤声道:“你美妙姐姐……给妖鬼掳走了!” “甚么?”我虽然能猜出事情与美妙姑娘有关,却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忙问道:“孙婶婶,这究竟是怎地回事?” 孙婶婶浑身颤抖,道:“半夜间,我与美妙她爹在熟睡着,只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只当是耗子拖东西,因着怕咬坏了檀木笔架,我便未惊动美妙他爹,只拿起鞋来,轻轻起身想去打老鼠,不料开了门,却看见满屋子都是,都是小孩子……” “小孩子?”我一下子愣住了:“满屋子的小孩子?” “是真的!”孙婶婶生怕我不信,一把抓住我,道:“我知道事情匪夷所思,可是千真万确,外面站着数不清的小孩子,密密麻麻站成的一片,一张张苍白的小脸,俱是生的一模一样的,全数穿着黑袍子,又瘦又小,直对着我笑!我就算是在梦里,也想像不出那样的情景……” 我头皮发麻,登时想到了昨日里一直尾随在美妙的那个小孩儿来,那个小孩儿,究竟是甚么来路,为何竟能变化出那许多一模一样的自己来?莫非,是分身之术么? 孙婶婶瞧着我那样子,急忙问:“梅菜,可是孙婶婶说的着实匪夷所思,你不信么?” 我忙道:“不不不,梅菜相信,孙婶婶,便是那些孩子,将美妙姐姐掳走的?他们可留下甚么话不曾?” 孙婶婶忙道:“正是!正是那些小孩子们,我一见那些小孩子们对我笑了之后,不知何故,舌头打结,手脚僵硬,竟成了泥塑木雕的一般,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接着,便看见这小孩子们从厅堂延伸到了楼梯上,直到美妙的房门口,都挤满了小孩子,只听吱呀一声,美妙的房门便打开了,但见我那美妙便给小孩子们一个个扬起手臂,抬到头顶,高举着,一个传一个,就这样在我眼皮底下,交替了多少双手,给送到了外面去!”说到这里,孙婶婶两眼放空,呈现出一脸的绝望与懊悔来,双目之中又滚下了泪珠,一时哽咽,口不能言。 这个情景给一个母亲看到,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绝望与恐慌。我忙拿了手帕子给孙婶婶拭泪。 孙婶婶却任由泪珠滚落,拉着我的手,继续说道:“婶婶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心如刀绞,却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瞧着美妙就那样睡着了似的,给那一双双手这样交替着传出了门外,门外的街上,也站着看不到尽头,黑压压的一片小孩子,美妙就这样子,慢慢消失出了我的视线,我实在是忍不住,便晕厥了过去…… 直到天亮了,美妙她爹醒了来,将我唤醒,我才知道我竟然在厅堂里躺了一夜,这一醒,我便立时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切,只希望不过是一场梦境,赶忙跑到楼上,你美妙姐姐的闺房里,只见果然如夜间所见,已然是人去楼空……”说着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我忙问:“不知美妙姐姐房里,可留下了甚么线索没有?” 孙婶婶想了想,道:“我却未曾留心……只不见了美妙,加上前次与你说的异事,就觉得妖鬼作祟,旁的却并未理会……” 正说到这里,却听见孙掌柜的声音也在楼下响了起来:“夫人!夫人!美妙房中,原有一张字条留下!” 第169章:大如磐石翠青蛙 我和孙婶婶一听,忙不迭的下楼去了。只见孙掌柜正在店堂里正举着一张字纸在招手:“定然是美妙给歹人挟持了去,咱们还需报给官府知晓!” 我定睛一看,但见字纸上写着一行行云流水一般的字:“勿念,在下定然保美妙平安。” 那个字体,正像是昨日里那陆公子的笔迹,我心里一紧,难不成,那陆公子发觉我看到了他派小妖怪跟踪美妙姑娘的事情,怕是东窗事发,给美妙姑娘看穿了他的身份,从此再也不与他相见,这才找急忙慌指使小妖怪将美妙姑娘绑走的? “报官?”孙婶婶言辞十分激烈,似乎把一腔不知道何处发泄的激愤全数倾倒在孙掌柜身上,噼里啪啦的说道:“眼看着美妙要招赘了,你这个时候报官,咱们家颜面何存?就算说是妖鬼掳劫,又有几个人相信?一个女子,此生最重要的便是名节,你吵嚷的人尽皆知,美妙日后怎么做人?你还是个当爹的,怎生一点脑子也不长?” 孙掌柜虽然平日里说话一套一套的十分有条理,能言善辩的很,可是眼瞧着孙婶婶柘木模样,立时也噤了声,喏喏道:“那……那美妙现下形势危险,不报官,可怎地去寻……” “一个男人,怎地一点主见也没有?保护妻女都做不到,只知道睡!”孙婶婶发泄似的说完,转向了我,哀求道:“梅菜,此事既然与妖鬼有关,还要多亏你来相助,但求龙神爷护佑,能让美妙逃出魔掌,平安归来!咱们这便去龙神祠祭祀祈祷吧!” 我左思右想,是先告诉龙井,还是先去那石屋那里问个究竟呢?一知半解的告诉龙井,龙井不好惹,八成又会被讥讽,不如去问问爱热闹的正山是不是愿意跟我同去。想到这里,我打定了主意,便宽慰孙婶婶说道:“孙婶婶,梅菜现下里先自己去请龙神爷罢,您也先不要太过着急,看着字条上的内容,美妙姐姐应该尚且不会有性命之忧,我先去查探,一定尽快寻得美妙姐姐,将她救出来。” 孙掌柜孙婶婶听了,不由得千恩万谢,我便忙往烟雨阁后园里去了。 天刚刚蒙蒙亮,沿街只是一阵凉风,树叶子开始大把大把的往下凋落,鼻端里全是夏天的味道。我越过青石小路,见到青石井,赶忙伸头下去看,可是青石井下,只黑洞洞的一片,我喊了几声正山,却听不见回音,便心念一动,借助腰带的力量,飘飘然下到井里去了。 不料只降落下来一半,只听见正山鸹噪的絮絮叨叨,我低头一看,只见井口虽然狭窄,井下却是豁然开朗,隔着一层飘渺的水雾,只见模模糊糊的,正山正与一个女子面对面说话,像是十分高兴,说起来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人可以说话,不是有朋友么!我犹豫了一下,这样打扰只怕不好,我便又借助腰带回到了地面上,想着美妙姑娘时下里情况危急,便只得腆着脸去寻龙井了。 进了龙神祠,只见龙井正在打呼,身边一圈食物残渣,空气里都是甜香味道,这龙井,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却总是瘦骨嶙峋,从来不见他能多生出几斤肉来。 瓜片看见我,扑了下来,问道:“傻狍子,带吃的没有?带吃的没有?” 我只得答道:“今日来的匆忙,并不曾带,改日一定请你大快朵颐。” 瓜片很有些失望,道:“我吃芋头酥!我吃芋头酥!” “行行行……”我一边答应着,一边问:“龙神爷几时睡下的?为何这么迟还不起?” 瓜片答道:“喝多啦!喝多啦!酒品最差,酒品最差!” 偏生龙井这个时候又宿醉未醒,我只得上前推了推龙井,不料龙井只是翻了一个身,给了我一个后背,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不由咂舌想到,真是的,为何今日两位龙神爷都如此的不方便,眼下美妙姐姐被劫,发生什么事还不知道,时间紧迫,我还是决定自己去瞧瞧看那陆公子的真身。 不料想瓜片倒是热心肠的,见我要出去,忙扑棱着翅膀飞到我肩膀上来:“带我吃点心!带我吃点心!” 我大喜过望:“行,等找到了美妙姐姐,随便你吃!”便把事情一一与瓜片说了一遍。 瓜片一愣,倒是笑道:“只怕是旧时相识!只怕是旧时相识。” “诶?你的意思是,妖薄之中跑出的妖怪?”我忙道:“你可有办法劝说他放回了美妙姐姐么?” “待我瞧瞧去!带我瞧瞧去!”瓜片十分兴奋,催着我快走。 壮着胆子顺着昨天的路往里寻了去,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寻得了那条溪流,可是溪流虽然还在,风景也依然如画,单单那石屋,石桌,石椅却全然不见了。 奇怪,那样大的石屋,怎么说没就没了?我挠挠头,道:“昨日里应该就是在此处见到的陆公子,今日却……只怕自己是找错了地方罢?” 瓜片却叫道:“有妖气!有妖气!” 我忙问:“瓜片,哪里有妖气?” 瓜片两脚交替着在我肩膀上来回的踩,往小溪里努努嘴:“这里!这里!” 我忙附下身子往下看,但见那清凌凌的溪水之中,鹅卵石五彩缤纷,历历在目,却不见旁的东西,我不禁问道:“瓜片,难不成是鹅卵石成精,变作了石屋不成?” 瓜片人一般的叹口气:“傻狍子傻死啦!傻狍子傻死啦!水里卧的是谁啊!水里卧的是谁啊!” “水里卧……”我蹲下身,仔细一瞧,却发觉那清澈无比的溪水之中,竟然躺着一个大如面盆,花里胡哨的青蛙,因为花纹与鹅卵石几乎一模一样,足以在水下以假乱真,是以我只当是一块石头,根本未曾瞧出来。 “这这这……”我瞪着那青蛙,青蛙却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嘴边吐出了一串气泡。 第170章:失踪之谜有玄机 “翠螺!翠螺!”瓜片嚷道:“原来你还活着哇!” “它叫翠螺,像是茶名……果然,龙神爷给妖薄之中的每一个妖怪都取了一个茶叶名字?龙井,瓜片,正山,香片,仙豪……”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名字都有点熟悉,为何龙神爷这样喜欢茶……” 瓜片不耐烦的说:“你才知道哇!你才知道哇!” 那个被称为翠螺的大青蛙抬眼望着瓜片,却像是人的眼睛一般,只是深深的悲哀,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却无从下口似的,绝对不像普通的青蛙,果然是通灵之物。 瓜片忙道:“翠螺,你这是怎地啦!怎地啦!”说着跳下我的肩膀,在地上一滚,化作了七八岁小男孩儿的模样,伸手往水下捧起了那大青蛙来。 一出了水面,我方才倒抽一口冷气,但见那大青蛙虽然皮光水滑,可是周身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那痕迹小如针孔,却十分骇人,像是给万千根针扎过一样。 瓜片皱起眉头,我第一次瞧见瓜片出现这种发怒似的神情来:“翠螺,这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那大青蛙只是苟延残喘的模样,一声也不出,瓜片突然像是想起了甚么,颤抖着用手掰开了那大青蛙的嘴,只见那大青蛙口中,却没有了舌头,瓜片一下子愣住了:“傻狍子说你不说话,我只当你爱惜嗓子假装出来的,谁知道……”瓜片攥紧拳头,满眼怒火:“究竟是谁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 那大青蛙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方才艰难的摇摇头,在瓜片手中挣扎了几下,像是示意瓜片把它放下,瓜片忙把它放在溪边温暖的细沙上,那大青蛙用蹼颤抖着写了字迹:“速求龙神爷……”便像是再也没有了力气,那残损的蹼也软软的耷拉了下去。 那字体虽然凌乱,但赫然是陆公子那飘逸的书法,我再傻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大如磐石的青蛙,竟然是昨日里那与美妙姑娘在一起写字,丰神俊逸的陆公子!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陆公子派人来绑走了美妙姑娘,怎地自己也变成了这幅模样? 瓜片怒道:“这样子伤害瓜片的朋友的,瓜片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哎呀,青螺,不想你就算离开了妖薄,也还是有这样仗义的朋友。”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从我们身后响起,我和瓜片回头一看,但见一个妖娆的红衣女子高高的坐在一棵梧桐树上垂下的藤上,朝我们笑道:“你这人缘都这样好,看来本公主也不曾看走了眼。” 那个女子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眼角一颗朱红泪痣,悬胆鼻,樱桃口,赛雪的肌肤在一身火红如五月石榴花的衣裙衬托下,越发显得肤若凝脂,颊似桃花,端的是妖娆无比,可是看上去,总觉得她那含义不明的笑容下面,掩藏着甚么残酷的东西,不可亲,反倒是有点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啊?”瓜片爆发出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来:“这妖气也不像是善类,难不成,你便是把青螺伤成这样的人?” 那个女子把春葱似的手指捂在嘴上,娇小道:“你这鹦鹉倒也怪有意思的,却是个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主儿么?那好,本公主便告诉你,本公主便是幽冥蚁一族的素问公主。” “幽冥蚁……”我一听只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哎呀,不是那将花椒树碧满害得差点丧命的那个族群么?据说在妖界之中横行霸道,经常仗势欺人的,他们的首领幽冥蚁后又是个十分狠戾的角色,这位素问公主却是个这样的美丽女子。 瓜片脸色也变了一变,道:“你们幽冥蚁一族,莫非是与翠螺有甚么过不去的地方?为何这样仗势欺人?” “谁仗势欺人了?”那素问公主涨红了俏脸,挑起了眉梢,笑道:“这次,可是这大蛤蟆先得罪了本公主!” “不是我不信你,”瓜片老道的回答道:“翠螺那家伙,虽说吃虫子,可是向来不与妖界其他同类相往来,只羡慕红尘浮世之中的人类,一心想修炼成人形,尝试一下人间的百种滋味,连妖薄也不住,躲着三界纠葛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得罪你们,自讨苦吃?” “哼,你若是不信,大可问问你那朋友。”素问公主道:“看他说的出甚么来!” 瓜片道:“公主这话说的妙啊!你也瞧见了,翠螺这副熊样儿,舌头都丢了,哪里还能说话?难不成公主是眼见着这翠螺给你们弄成了哑巴,有口难言,才故意让他作证的吧?好高深的心机啊!” 瓜片许是随着龙井久了,这话倒是有几分龙井的风范。 “你……”那素问公主虽说模样很是任性,到底是傲气十足,不容旁人半点质疑,便从藤条上飞身而下,道:“他这个样子,全然是自作自受!不过眼下也没有旁的证人,本公主也只好勉为其难,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与你这扁毛朋友说个端倪,免得坏了本公主的名声。”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红丸,丢进了那大青蛙翠螺的阔嘴里,那翠螺服下,不多时,周身像是稍稍有了些气力,勉强着又化作了昨日里那绿袍俊美少年陆公子的模样了。 但见那陆公子面色苍白,眼窝发黑,也不顾旁的,忙拾起了一枚石子,在沙地上写起字来:“时至今日,虽说确实是在下咎由自取,但是美妙姑娘与此事无关,在下该受的责罚,在下自然不会推脱,但求放了美妙姑娘,在下定当对幽冥蚁一族言听计从,绝不反悔!” 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绑走了美妙姑娘的并不是这个陆公子,而是那个幽冥蚁一族干的!这么说来,那些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子,都是幽冥蚁?是了,怪道前日里那幽冥蚁尾随美妙姑娘,叫我给说了出来,陆公子当时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为着这层关系。 第171章:爱恨分明性爽直 瓜片看了,忙道:“哎呀,你们幽冥蚁在妖界虽说是横行无忌惯了的,可是对人间不是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么?为何与这翠螺的私人恩怨,倒牵扯到凡人身上了?须知这玄阴地是龙神爷的地界,你们幽冥蚁这样胡来,分明是不给龙神爷面子!” 素问公主忙道:“怎地,你只当这凡人是置身事外的么?我们幽冥蚁虽然敢爱敢恨,名声有些狼藉,可是素来不是蛮不讲理的!这件事情,与那凡人女子有个七八分的关系,不抓她抓谁?” 瓜片追问道:“她一个凡人,究竟犯了什么事?又不曾抢了公主的驸马,不用这样赶尽杀绝吧?凡是留条后路,大家猜有些个余地,事情做绝了,大家一拍两瞪眼,商量都没法商量,不是更不值当么?玄阴地各方势力本来就混杂着,你们再牵扯进来,只怕也捞不到甚么便宜。” 那素问公主听了,怒道:“还轮不到你一个扁毛妖怪做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训本公主!甚么都不知道,也来胡说八道!” 瓜片也不生气,腆着脸道:“我们鹦鹉一族,向来是胡说八道惯了的,怎地啦!千百年也没人说我们甚么,该不会是给我说中了心事,那美妙姑娘是你的情敌,你才抓了来泄私愤罢?” 瓜片本来一听说的就是玩笑话,那素问公主平时应该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听得进去这个,一跺脚,道:“你也别来仰仗着龙神爷的威风,拿着鸡毛当令箭,来折辱本公主,今日里,本公主便要让你尝尝厉害!”说着从腰际便掏出了一条赤红的长鞭,一甩手,那长鞭便活蛇似的冲着瓜片舞动了过来。 瓜片转身化作了鹦鹉,轻盈的飞了起来,边飞边大叫:“功夫不到,打不着!打不着!” 素问公主哪里受过这种气,登时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跺脚,将手指放在唇边,像是要吹口哨,不想那陆公子见状,忙飞身扑到素问公主身前,死死拉住她的手,眼神满是恳求。 素问公主一跺脚:“为何你对谁都是这样有情有义,唯独对本公主爱理不理!” 这句娇嗔一出口,我立马明白了,该不会,这陆公子也是一块抢手的香饽饽,要给幽冥蚁一族招了做上门女婿吧?不不,应该叫驸马爷。 瓜片一看,嘎嘎大笑起来:“奥呀呀,翠螺走了桃花运!翠螺走了桃花运!” 那陆公子只忧伤的看了瓜片一眼,瓜片自觉失言,赶紧又从半空中翻了个筋斗,箭一般的冲到了地上,就地一滚,化作了男孩儿模样:“翠螺,你快说,你这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该不会你拒绝做幽冥蚁的驸马,便给他们割掉了舌头,受尽折磨罢?你放心,我这边去寻龙神爷,怎么说也有同袍之谊,都是缘分一场,断然不让你白白受这个委屈,让龙神爷好好给你出一口恶气!” 陆公子听了,忙摇着头,弯下腰在沙地上写道:“瓜片兄万勿鲁莽,在下这口舌,原是自愿的,与素问公主无关。” “自愿?”瓜片狐疑的望着那陆公子:“你胡说些甚么?你不是最爱惜你的歌喉么?自愿割舌头是个甚么道理?” “本公主来说!”那素问公主涨红了面孔,道:“他……他原是因救本公主,才失去了那舌头的……” 瓜片眨巴眨巴眼睛:“怎地,公主当时莫不是要饿死了,没有那翠螺的舌头充饥,便活不下去了?” 我忽然怀疑,究竟是龙井与瓜片学的讥诮,还是瓜片与龙井学的多嘴? “胡言乱语!”素问公主十分厌恶瓜片的饶舌,怒道:“你给本公主放尊重些!” 瓜片忙摊开双手:“行行行,公主不爱听,小的便不吱声,还请公主将事情道来,不然我们心里百爪挠心,可十分不美。” “贫嘴薄舌!”素问公主抱怨了一句,看向那陆公子的模样却十分内疚而柔情:“当日里,本公主为了追一个游鱼,不慎落入了水中,因为不熟水性,已然给水冲的化作了原形,险些便要命丧当场的,是……是翠螺伸出舌头将本公主卷起,本公主才逃出生天,要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是公主太重,是以拉断了翠螺的舌头?”瓜片忍不住鸹噪道:“倒是瞧不出公主这样的好分量。” 这话说的,连陆公子都听不下去了,直与那瓜片打手势叫他闭嘴。 不料素问公主却望着溪水怔怔的出了神,眼中居然还含着点泪光:“本公主道宁愿是本公主太重,拉断了他是舌头,那样的话,我们幽冥蚁一族甚么灵丹妙药拿不出来,无论如何也能让他生出新舌,可是,偏偏是因为,本公主身上的毒,是天地三界,无药可医的,他的舌头触碰到了本公主,若不断掉,只怕连性命也堪忧。” 陆公子倒对这个伤心往事不怎么介怀的样子,连连摆手,温柔一笑,在地上写到:“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主不必多心。” “你素来最爱惜的,不便是你那引以为傲的歌喉么!”连瓜片也惋惜不已:“确实,幽冥蚁一族,之所以横向妖界这样久,据说也是因为那幽冥毒无药可医,没人敢惹。” 素问公主也不反驳,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些事情,原也不是本公主所能主宰的,本公主不过是感念恩情,想要……” “想要以身相许罢?”瓜片摇头晃脑道:“偏偏这呆翠螺却不识温柔,不肯领这个情呢!” 素问公主俏脸微红,道:“可不是!再没有这样无心的人了!本公主,本公主是有恩必报的……” 陆公子却叹口气,在细沙上写道:“在下早说过,在下感念公主抬举,但是身份低微,胸无大志,一心想做人类,却不敢觍颜从命,还望公主收回成命。” “不,肯定不是因为这个!”素问公主咬牙切齿的说:“你不愿意做我们幽冥蚁一族的驸马,只怕是因着你心里有那个普普通通的凡世女子罢?” 第172章:幽冥蚁之幽冥穴 陆公子连连摇头,写下了“与她无关”几个字。 素问公主怒道:“好得很,既然与她无关,那本公主便杀了她,看看没有了她,你会不会回心转意!” 说着一转身,轻盈的跳到了一棵梧桐树上,三两下不见了。 陆公子口不能言,身体又虚弱,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追不上那素问公主,急的面色发白,忙在细沙上写下:“但求相助,美妙姑娘原与此事无关!” 我忙道:“陆公子,你且不要着急,我们便是过来救那美妙姐姐的,瓜片,你说是不是?” 瓜片有点犹豫,道:“幽冥蚁一族素来狠戾,又人多势众,我可打不过他们……可是龙神爷眼下里已喝了酒,着实唤不醒……也罢,咱们先去探看探看,倘若知晓了位置,拖一拖时间,好歹等到龙神爷醒了也好!” 陆公子忙拉住了瓜片的手,还要感谢,瓜片却抽出手来,笑道:“你与我还客套甚么,瞧你这副模样,定然是要人不成,反被攻击了吧?啧啧,连新姑爷都要这样凶,可不要再提我们这些外人了。你便带路,引我们过去罢!” 陆公子忙点点头,把我们往树林子深处里引。 胭脂河边的树林子都是些老树,一棵棵几人合抱也围不过来的老柳树生成奇形怪状的模样,宛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精。 陆公子脚步匆匆的带着我们往其中最大的一棵边上来,但见那棵老柳树已然光秃,只剩下了乌黑的枝干,树皮皴裂,树根处似乎也腐朽了,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湿气,看上去十分不祥。 我想起来那小花椒树精碧满,若不是给槐树精白公子救了,只怕也要给幽冥蚁啃食成这幅模样。 陆公子指着一个露在外面,黑峻峻的洞口,示意就在此处,我们低头一看,那洞口居然还有洁净的青石阶梯,一直蔓延到地底下去,深不见底。 陆公子率先踩着阶梯往下走,我和瓜片紧随其后,里面寂静的连一丝风声都没有,从地下传来刺人肌肤的寒气,端的让人毛骨悚然,随着这寒气,还有一股枯枝烂叶的腐朽味道,愈发让人觉得背后发毛。 “哒哒哒……”随着我们的脚步声,在这个深不见底的地洞里回响,一个奇怪的回声也响了起来,倒像是有人在后面尾随着我们一般,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瓜片催促道:“傻狍子,你四处张望些甚么?弄丢了你,我可不好与龙神爷交待。” 我答道:“瓜片,你可听见了甚么声音没有?” 瓜片不耐烦的说:“到这里来,还能寻得甚么宁静?你快快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便遇见了那幽冥蚁的守卫了。” 我不好多言,只得随着往里走了。 不知踏下了多少层的台阶,才到了最下面,土壤十分松软,几乎一踩一陷。我低着头小心的把脚崴外拔,那陆公子示意我们不要出声,把我们往一个侧门边上引过来。 显然侧门这里是一个暗室,陆公子轻车熟路的带着我们潜入进来,里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不知怎么挖掘出来的,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我只好扯着瓜片的衣服,怕是走散了闹一个“我命休矣”。 这个羊肠小道非常的深,走着走着,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过来,我感觉瓜片换了个方向,赶紧也随着转了过去,接着又七拐八绕,走进了一个小房间里,不料一进去,只感觉眼前火光一闪,灯火便亮了起来,我连连眨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明亮,才发觉眼前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孩子。 正是尾随着美妙姑娘的那个小孩子的模样,脸色青白,身体瘦弱,穿着黑袍,每一个小孩子,生的面孔全数的一模一样的,与孙婶婶说的分毫不差,看来,他们便是掳走美妙姐姐的元凶了! 这些小孩子们却并不说话,只是一个个全浮现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笑容来,同一张面孔,同一个表情,倒像是复制出的假人,端的教人毛骨悚然。 这些小孩子数量庞大,数都数不过来,但是陆公子把我们护在身后,一幅要来冲我来的仗义模样。 瓜片忙道:“敢问你们这些小喽啰,首领何在?还请快快上报,说是龙神爷的使者来到贵地,还请多多少少给个面子。” 那些小孩子全然是听不懂瓜片说话的模样,一个个只是笑着,并不答话。 陆公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那些小孩子的,似乎是说那些小孩子与他一样,俱是无法说话的。瓜片转转眼睛,问道:“那要如何交流?” “你们这些没眼色的,居然瞧不出驸马爷来了么?”这时一个脆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个好不木讷,养你们何用!” 循着声音,出现了一个穿着酒红色长袍,身材十分丰腴的中年女子来,但见这个女子三四十岁,生的面如银盆,目似水杏,微微有些双下巴,见了我们,拍着自己肥白娇嫩的双手,道:“既然是尊贵的龙神使者前来,为何也不曾打个招呼?好生惶恐,我们不出来迎接,倒显得我们没有礼节了!” 这话说的虽然谦虚,可是倒轻轻松松的化解了不少我们硬闯进来的尴尬,也稍稍带着点责备,果然是个八面玲珑会说话的人物。 瓜片忙道:“那怎么敢当,这位夫人有礼了,我们是奉龙神爷之命,到这里来接回一个上门做客的凡人女子的,毕竟人间与妖界本便应该井水不犯河水,眼下里混在一起,龙神爷那里未免不好办,咱们都是各为其主的,还是别互相为难了。” 那个女子忙道:“哎呦,你们说起的,莫不是驸马爷的那位红颜知己?这个嘛……她搅乱了我们驸马爷和公主的喜事,可不大好干休,还请使者回报了龙神爷,这是我们幽冥蚁族自己的家务事,不好多劳龙神爷忧心了。” 第173章:不求同生求共死 嗬,头一次提出龙神爷来,还碰了这样一个软钉子,横竖离家上次因着插手碧满的事情,似乎便于幽冥蚁一族有了些过节,不知道跟那前情有没有关系。 瓜片忙道:“夫人这话说的未免不对,凡人女子乃玄阴地紫玉钗街上的人,身处龙神爷护佑之下,您这边说抓便抓了去,龙神爷作为一方守护之神,面子还往哪里搁?少不得委屈委屈贵府,交还了女子,有话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您也说了各为其主,我也只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哪里就能说了算了!”那丰腴夫人笑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见见我们幽冥蚁的主上,幽冥蚁后陛下,怎么样?” “幽冥蚁后?”瓜片嘴角一抽,勉强笑道:“甚么大事,区区一个凡人女子,还要惊动幽冥蚁后陛下,未免小题大做了。” 那丰腴夫人咯咯一笑,答道:“要是您想要人,不见陛下是不行的,因为那凡人女子虽身份低微,却是陛下亲自下令抓回来的!” “甚么……”瓜片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仍然嘴硬道:“啊呀,既然是陛下下了令,我们可也不好自不量力,以下犯上了,这样吧,且缓一缓,我去把我们龙神爷叫来,与蚁后陛下方才身份相当,不然的话,我们小小使者,怎敢觍颜冒犯。” 瓜片显然是想着拖延时间,又想以龙井的身份震慑幽冥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便拉着陆公子道:“翠螺,咱们须得回去唤龙神爷亲至,不然的话,未免显得咱们太冒失了。” 陆公子却不依,只是不走,在地上写道:“只怕美妙姑娘等不得龙神爷过来了。” 瓜片急的出了一头汗,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丰腴夫人却笑道:“何必这样急着走?使者可先留在洞府之中,待龙神爷来了再走不迟,不然的话,我们礼数招待的不周到,只怕蚁后陛下怪罪,我们也不好干休。” 瓜片低声道:“傻狍子,这便是要把咱们扣押下做人质呢!” 我微微点点头,轻声答道:“说的有道理,现在怎么办?怎么拖延素问公主要杀美妙姑娘的时间?” 瓜片犹豫了一下,那丰腴夫人却没给我们商量的时间,一抬手,便唤出了几个小孩儿,表面是牵引着,实际上却是推拉着,却有点像是押送,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大厅堂里面。 但见那厅堂之中宽敞无比,有打谷场那么大,点燃着数不清的蜡烛,照耀在满厅堂的奇珍异宝摆设上,光华灿烂,让人眼花缭乱。 那丰腴夫人扬声道:“陛下,私闯洞府的人已然寻到了,是驸马爷,并这龙神爷两个使者,分别是一人一妖,奴婢已然将他们带来面圣了。” 但见厅堂最上面有一个黄金铸就的高台,高台之上,坐着一个面目庄严的中年妇人,周身是夜空般的黑色锦缎长袍,上面点缀着繁若星辰的各色异宝,头戴八宝掐丝璎珞金冠,凤眼居高临下的望了我们一眼,沉声问道:“是饕餮派你们来的么!” 无疑,这位华贵无比的夫人定然便是那传闻之中的幽冥蚁后了,果然跟传闻之中的一样,震慑之势逼人,教人不敢直视。 瓜片摄于幽冥蚁一族的威名,忙伶俐的答道:“龙神爷听说幽冥蚁一族来了玄阴地,早便想着与您见上一面,时下里又出了掳掠凡人的事情,龙神爷十分烦扰,便派了我们来通消息了,敢问那个凡人女子,是如何犯了大错,为何要这样……” “她犯了甚么错?”幽冥蚁后冷笑道:“既然你是我们的驸马爷带来的,不会不知道,本座向来黑白分明,不喜欢兜圈子,事情的因果,驸马爷应该也告诉你们了,因为她害的驸马爷有了外心,本座抓了她,为女儿出一口恶气,不应该么?” “驸马爷?”瓜片继续明知故问道:“却不知道我这旧日朋友居然得了这样的大造化,能当上幽冥蚁的驸马爷,可当真可喜可贺呢!却不知何时办的好事?龙神爷是没得了消息,若是得了消息,少不得也来凑凑热闹。” “龙神爷若是肯来,那自然再好不过。”嘴里虽然这么说,那幽冥蚁后的面孔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上次龙神爷烧死了本座一棵小花椒树,还不曾与本座有一个交待,本座若是给公主举办婚礼,少不得也得请龙神爷来聊上一聊陈年旧事。” “啊呀,听陛下的意思,这驸马与公主尚未成亲?”瓜片仿佛刚知道这件事情似的,装的惟妙惟肖:“那男未婚,女未嫁,尚且不是夫妇,还是可以取消婚约的,为何这翠螺要另觅佳人,女王便要把人抓了来?这话传出去,可未免显得陛下独断专行了。” “笑话!”幽冥蚁后冷冰冰的说道:“我幽冥蚁族的公主亲自挑选的驸马,还有容得他有取消婚约的权利么?更何况,居然为着一个区区凡人女子,对本座的公主出言顶撞,而且竟然拒绝成婚,简直是胆大包天!若不是那女子故意引诱,驸马又怎会如此糊涂?倒不如杀了那不知廉耻,以下犯上的女子,教驸马收一收心,早早成婚为好。” 听着幽冥蚁后这个意思,是想要以那美妙姑娘为人质,逼迫着这陆公子就范呢! 陆公子听了,毅然在地上写道:“只要能放了美妙姑娘,在下愿意言听计从,听陛下安排,日后与美妙姑娘,永生不得相见,但求保她平安。” 幽冥蚁后大怒:“怎么,你与本座的公主成婚,本是人人羡慕的造化,怎地反倒成了为了那个女子被迫答应的?可未免太不把本座的公主放在眼里!放了她,难免你心里有所惦记,你若当真与本座的公主成婚,还不如杀了她干净!” 不想陆公子听了,反倒是淡然下来,写道:“既如此,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第174章:道是无情还有情 幽冥蚁后听了,不禁怒发冲冠:“甚么!出言竟如此大胆!简直一点都不把本座的公主放在眼里,简直罪无可恕!既然如此,本座便成全你,教你与那凡人女子做一对鬼鸳鸯,本座的公主岂能嫁给你这样的负心薄情郎……” 说着伸手托出一团碧色的火焰,道:“来人,把那凡间女子带上来!本座要把他们用幽冥火活活烧死,让他们俩永世不得超生,再也无法得入轮回!” 立时便有人把美妙姑娘抬了上来,但见美妙姑娘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像是还昏睡不醒,但胸膛微微起伏,应该还没有性命之忧,可我的心还是揪的紧紧的,眼见幽冥蚁后这般的独断专行,只怕陆公子与美妙姑娘难逃一劫,这可怎地好,我也束手无策,急的心里翻江倒海。 而那丰腴的夫人似乎也没想到事情演化成这样严重的地步,忙跪下央求道:“陛下还请三思,素问公主对这翠螺用情极深,若是陛下一时冲动,只怕公主那里……” “放肆!”幽冥蚁后怒道:“这里并没有你说话的位置。” 丰腴的夫人一听,立时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瓜片见状,忙道:“这人是有心的,万物也是有心的,情由心生,并不受控制的,还望蚁后陛下且网开一面,翠螺他也不是有意要冲撞了陛下……” 幽冥蚁后大手一挥:“今日里,本座盛怒难当,不管有谁来求情,本座便一并料理了,谁的面子也不看!” 这话显然便是说给我和瓜片听的了,瓜片面色青白了下来,急的满头大汗。我一颗心也险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偏生是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发生的时候,龙井却还在供桌上酣然大睡,真真是造化弄人。 陆公子见了美妙姑娘,却毫不避讳,只是奔了上去,瞧见美妙姑娘身上不曾有伤痕,才松了口气,接着竟坐在了美妙姑娘旁边,大有视死如归之势。 这一举动显然是对幽冥蚁后火上浇油,幽冥蚁后冷笑一声,道:“很好,既然如此,本座这便送你们上路,好好的纠缠在一起,化作一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焦炭罢!” 说着,手中碧绿色火焰瞬时化作一团火球,眼瞧着越来越大,就要往陆公子和美妙姑娘身上掷去。 瓜片见状,忙化作了鹦鹉扑棱着翅膀飞了上去,左右乱飞,只叫幽冥蚁后看不清陆公子和美妙姑娘的位置,幽冥蚁后大怒,便道:“你若是也想尝尝这幽冥火的厉害,本座也就成全你,烧你做一个熟鸟,与你们龙神爷吃了去!” 不想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却听得有人大喊一声:“母后!且停手罢!” 但见素问公主应该是被人通报了消息,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跪下央求道:“翠螺他也是救人心切,恳请母后万万不要动怒!” 幽冥蚁后柳眉倒竖,道:“为何你今日竟然也给这男子说起话来?他救你一命的恩情,给他做驸马的机会,也便是再厚重不过的报答了,谁知道他不知好歹,这样的驸马如何要的?你且不要伤心,三界之中,青年才俊多得很,哪一个不比区区一个青蛙妖配得上你?待母后另寻了佳人与你相配,让这个目中无人的青蛙精与他那红颜知己同生共死也便是了!” “母后!”素问公主眼中垂泪,道:“您不是不知道,事情本是女儿的一厢情愿,眼见着翠螺竟然愿意为那凡间女子而死,可见翠螺他的心却根本不在女儿这里,女儿又何必强人所难?” “一厢情愿?”幽冥蚁后皱了皱眉,不悦的说道:“你是咱们幽冥蚁一族的公主,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就算天上的星辰,母后也有能力摘下给你,只要你想要,管他的心作甚么?” “女儿却不要别的,只要他的心!”素问公主流着眼泪,颤声道:“女儿的心已然落在了翠螺的身上,唯独有他的心,方可弥补女儿的空洞,母后若是非要杀了他,那女儿也不想活下去了,也便把女儿烧作那身形俱灭的焦炭罢了!” 幽冥蚁后再狠戾,对自己的女儿也毫无办法,只得把气往那陆公子和美妙姑娘身上撒,怒道:“便是你们,害的本座的女儿竟然也说起这种忤逆的话来!”说着,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便将素问公主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素问公主哭喊道:“母后,万万不要做让女儿活不下去的事情!” 幽冥蚁后道:“你年纪尚轻,不过是一时糊涂,才瞧上了这个薄情寡义的青蛙妖,待到他死了,你慢慢地总会清醒过来,这些日子,且长痛不如短痛,斩断了情丝也罢,日后母后给你寻了新婿,你自然会忘记他的!” 说着双手一张,那团碧绿火焰登时膨胀成磨盘大小,幽冥蚁后奋力一推,那火焰便冲着陆公子和美妙姑娘烧了过去! 但见陆公子视死如归,只是闭上了眼睛,却并未见一丝慌乱,我目瞪口呆,指甲直掐到手心里,也觉不出疼来。 正当这件惨剧要在素问公主的尖叫声中发生的时候,那团火焰居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诶?”我和在场一众人全愣住了,只听那最熟悉不过的懒洋洋的声音再一次从身后响了起来:“人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虽然姻缘可贵,可你这样子胡乱牵线搭桥,未免也有点霸道了罢?” “龙神爷!“瓜片急忙飞了过去,嚷道:“老婆子太霸道啦!老婆子太霸道啦!” 那翠螺见了龙井,也浮现出一种感激的神色来。我也松了一口气,龙井来了,便心安了。 “本座道是谁,原来是吞天神兽饕餮!”幽冥蚁后好像丝毫不把龙井放在眼里:“这件事情与你无关,还是莫要胡乱插手的好。” 龙井笑道:“不好意思,本神最近,偏生正很喜欢多管闲事。” 第175章:是可忍孰不可忍 幽冥蚁后一听,反倒是笑了,道:“果然,与本座座下使者说的倒是如出一辙。” 幽冥蚁后的座下使者,好像便是那恶事做尽的老邢法师了。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逼婚抢亲这种事情,不是只有地主老财才做得出来么! 龙井忙道:“便是那胡人法师么?说来怪不好意思的,倒是坏了不少他的好事。” 幽冥蚁后的面孔严若寒霜,道:“龙神爷要与本座结下梁子,本座也没有办法,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现下里,逼不得已,也只好跟龙神爷讨要一个说法了!”说着周身并不知道散发出来什么,可只让人觉着危险的气息。 龙井忙道:“嚯嚯嚯……本神可不是故意要来捣乱的,你也不要误会,不过你的手下做事,只在这玄阴地里,全然犯在本神身边,本神绝对是想给蚁后这个面子,可是本神若是玩忽职守,落在天界耳朵里,只怕要说咱们狼狈为奸,监守自盗,为了不牵扯蚁后,本神也只好大义灭亲了。” “本座可不敢妄想跟龙神爷沾亲带故!”幽冥蚁后听了龙井这一番嬉皮笑脸的话,怒道:“本座只知道龙神爷是招惹不得的,从那棵花椒树,到老邢法师禀告的梅瓶与黄沙怪之事,龙神爷一点面子也不肯给,自然是铁面无私的了,现下扯出这许多花样,未免自打耳光。” 龙井忍着笑,道:“本神真心不想与蚁后多起纷争,不过眼下这翠螺是本神妖薄之中的妖怪,本神是他的旧主,还有那女子是凡人,也在本神庇护之下的,还请蚁后不要为难本神,殊不知,狗咬狗,一嘴毛儿的道理……” “你说谁是狗?”幽冥蚁后大怒,双手一紧,喝道:“小的们,把这个不知好歹的饕餮给本座料理了!饕餮,新仇旧恨,咱们今天一起算!” 一霎时,这个厅堂之中突然出现了潮水一般的小孩子们,小孩子们个个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争前恐后的往我们身边包围,黑压压一片,煞是吓人。 龙井笑道道:“知道幽冥蚁后脾气暴躁,可也未曾想到居然当真点火就着,啧啧,小白说的当真一点错都没有……” 幽冥蚁后怒道:“饕餮,你数次与我为难,今日还敢闯到本座洞府中来,那本座退无可退,也只得跟你拼一个你死我活!”说着将那素问公主身上的法术也解开了,喝道:“素问,这里危险,你速速带着你的驸马与那凡人女子离开!你们的事情,之后再细算。” 素问公主周身顿时又恢复自由,眼看着眼前风雨欲来的一幕,不禁也闪现出一丝忧色,一咬牙,便用身边的红色软鞭将陆公子与美妙姑娘卷成一处,举重若轻的带着他们俩,便轻盈的闪身不见了。 我忙道:“龙神爷,素问公主她……” 龙井把食指竖在薄唇前面,低声笑道:“傻狍子,一切随缘。今天,本神除了在这里大闹一场,也不做其他的。” 说着龙井手一张,那小小的走马灯便在他手中悬空飘浮起来,里面的画片一张一张旋转的飞快,龙井伸出修长的手指一点,但见许久不见的九婴以一个婴儿形态从走马灯之中滚落到了厅堂里,接着在一阵烟雾缭绕里,飞快的变成了九个头颅的大妖怪。 我忙问:“龙神爷,您怎生把九婴这样的凶兽也给呼唤了出来,你不怕九婴趁机反咬一口么……” 瓜片笑道:“傻狍子甚么都忘记啦!九婴的真身尚且封印在走马灯之中,只有它的法力能给龙神爷借用,此时的九婴这副形态,仅仅是九婴的精气,宛如龙神爷的傀儡一般,是随意能给龙神爷使用的。你懂不懂?” 说实话我当真不懂,为何真身会封印,能力倒是能出来?但是此情此景,多问也是多添麻烦,我只得闭口不言,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即将展开的大战。 只见九婴扬起它的九个头颅,甩动着蟒蛇一般粗长的脖颈,对着四面八方潮水也似的黑衣小童,毫不客气的喷吐出青白色的火焰,眼看着那一个个小童便在雾气缭绕之下葬身火海,可是就算浑身起火,他们浮动在火苗之中的脸孔仍然带着僵硬的笑容,厅堂之中响起了哔哔啵啵燃烧的声响,那么多小童给烧死,简直惨不忍睹。 幽冥蚁后气的浑身颤抖,道:“饕餮,你竟然痛下杀手,连九婴的能力也动用了开来,是要置我幽冥蚁一族于死地,斩草除根么!” 龙井笑道:“这些小童儿,您想变化出多少,便能变化出多少,而且您变化他们出来,大概也就是让他们自寻死路的,又何必这样小气?” “你……”幽冥蚁后攥起手掌,道:“好得很,本座倒要看看,你究竟能跟本座耗到几时!” 说着手掌一挥,无穷无尽的黑衣小孩儿前仆后继的涌进来,取代着那些焦炭,化作一堆一堆新的灰烬,虽然那小孩儿好像是幽冥蚁后自己变化出来的,可是我看着仍旧心悸不已,只得低下头,不去细看。 龙井笑道:“耗时间这种事情,本来便是本神的强项,本神过来捣乱,也只不过是为着告诉您一声,天地之间,三界之中,还是有能主持公平的,并不是唯您独尊,就算那凡人女子与翠螺,在您心中轻如草芥,可是他们并不是属于您的东西,您胡乱插手,当真不觉得自己自以为是,蛮横无理?” 幽冥蚁后一看就是平素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大概从未曾听谁对她说过这种话,立时站起身来,道:“好呀,饕餮,看来你是执意要引起妖界与天界的战争么!点燃了这个导火索,可就没那么容易熄灭了!本座这便联合妖界的势力,你这样的欺辱,本座若不加倍奉还,着实有辱我幽冥蚁一族的名声!” 龙井听了,非但不怕,反而眼睛一亮:“您在妖界,自然也是响当当的元老人物,不知道这次是去寻蓝月,还是寻宵婆?” 第176章:儿孙自有儿孙福 幽冥蚁后一听“宵婆”二字,脸上却是闪现出一种异样的神色来,犹疑的问道:“怎地,你莫非知道关于宵婆的事情……” 龙井忙道:“嚯嚯嚯,不瞒您说,前些日子那蓝月大人的寿宴之上,本神也去捣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乱,说来惭愧,已然将蓝月大人得罪了,倘若您是蓝月大人那一派系的,必然早唤了蓝月大人前来报仇,何必还要等这么久?” “龙神爷果然聪明。”幽冥蚁后道:“本座与蓝月素来不大对付,我们幽冥蚁一族向来在妖界是特立独行,自成一派,并不听从妖界之主的命令,连九尾狐家族与上一任当家宵婆也对本座礼让有加,唯独这蓝月,自以为是,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不想龙井三言两语,竟然把幽冥蚁后在妖界是势力关系给挖掘了出来,这一直位高权重的人,想必因为着实不在乎,倒对龙井打探消息的意图毫无防备。 龙井忙道:“宵婆是失去妖界之主的位置之后失踪了的,却不知道跟您有没有关系?您这次去寻求帮助,该不会便是去寻宵婆罢?” 不想幽冥蚁后犹豫了一下,刚要张口,却只见素问公主又形色匆匆的赶了回来,连声喊着:“母后,何必为了这种小事,要与龙神爷拼一个两败俱伤?这对咱们并没有好处!” 幽冥蚁后一听,怒道:“素问,你怎生又给回来了?本座不是叫你逃出去么!你何时竟然也学的这样不听话!” 素问公主跪倒在幽冥蚁后的面前,哭道:“一切原是因为母后为女儿着想,不想让女儿受半分的委屈,可是仅仅为着一个心不在女儿处的郎君,竟然要搭上整个幽冥蚁家族的安危,女儿认为并不值得!而且母亲也说过,三界之中能与女儿相互匹配的青年才俊多得是,女儿已然想明白了,何必非要这样一意孤行,根本没有意义!” 幽冥蚁后皱眉道:“这已经并不仅仅是你的事情,而是关乎整个幽冥蚁一族的荣誉!眼看着人家欺上门来,难道是说停下便能停下的不成!” 龙井一听,忙道:“怎么不成?其实本神也无意为难,倘若你们肯放了那凡人女子与翠螺,本神向来是个好说话的,脸皮又厚,只当不曾发生过也就是了。”说着不知念动了甚么咒文,那九婴也便不吐火了,重新变化成了小婴儿的模样,在地上蹒跚的爬过来。 幽冥蚁后怒道:“饕餮,你说惹事便惹事,你说停手便停手,你把我们幽冥蚁一族当做甚么了!三界之中,向来是我们欺凌他人,还不曾有人欺凌到我们头上来!” 龙井忙涎着脸道:“本神这一生,自问得罪的贵人也不少,横竖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本神倒是可以先偃旗息鼓,您也可以把这件事情记在账上,待有下次,连本带利的一并讨还也好。” “谁还要与你有下次交集!”眼看这幽冥蚁后盛怒不减,还是要发动下一轮的攻势时,那素问公主竟然喊道:“母后,若您一意孤行,执意要为了这件事情弃整个幽冥蚁家族不顾,素问也无颜在幽冥蚁一族立足,更是戴罪之身,何谈能继承下一任的蚁后,素问便以死谢罪!” “你敢威胁本座!”幽冥蚁后重重的捶了宝座一下,登时整个厅堂地动山摇,扑簌簌落下了许多尘土来。 素问公主却毫无惧色:“眼下若是与龙神爷硬碰硬,怕也只落下个元气大伤,咱们这一族仇家又多,若是一举来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您忘记了咱们家族怎样的蚕食其他的家族了么?还望母后能收回成命,免下幽冥蚁一族这一场的浩劫!” 龙井也跟着敲起了边鼓,连声道:“您这公主倒是通情达理,高瞻远瞩,对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以后定然也是一位杰出的蚁后,您想想,她说的在不在理?这件事情不了了之算了,嚯嚯嚯……” 不了了之……龙井用词遣句,果然与众不同。 “不了了之是什么意思?”幽冥蚁后怒道:“何故要如此敷衍?” 龙井忙道:“本来也是儿女情长的事情,与您无关,顺其自然,不就是了!一人让一步,您不再寻那凡人姑娘与翠螺的麻烦,也就是了。” 幽冥蚁后沉默了半晌,道:“让本座让一步的话,也不能折辱了本座的公主!那个凡人可以放,但那个翠螺是本座女儿瞧上的,必然要永远留在幽冥蚁一族,做素问公主的驸马!而且必须对公主全心全意,倘若背叛,便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了半天,你竟然依旧这样的执拗,”龙井叹口气:“何必呢?” 幽冥蚁后怒道:“既然是本座的女儿相中的,那本座无论如何,也要为女儿争取到,区区一个青蛙妖,也敢违背本座的旨意,本座未免也太没用了些。” 素问公主磕了一个头,缓缓的说道:“母后,女儿是喜欢翠螺,但是女儿更希望的是翠螺幸福!翠螺笑,女儿便也跟着高兴,翠螺若是哭,女儿却是比谁都难受的!女儿不一定要翠螺日日守在女儿身边痛苦不堪,比起这样,女儿宁可在远处看着翠螺,只希望翠螺是幸福的。而让翠螺露出那样温暖笑容的,好像,只有在和哪个凡人女子一起写字的时候……这件事情,一开始,便是女儿错了……女儿自己错便错了,还能悔改,可是母后若是为了孩儿错下去,孩儿才更是悔恨不已啊!” 一席话,说的厅堂里沉默了下来,那丰腴妇人许久不敢出声,眼下也跪在幽冥蚁后面前,颤声道:“小的斗胆进谏,公主她,一字一句,都是真情流露,还望陛下三思啊!” 幽冥蚁后听了,不觉长叹一声:“现下可倒好,本座倒成了多管闲事的了,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本座想来是老了,竟然连个眉眼高低也看不出……” 第177章:问世间情为何物 幽冥蚁后这话一出口,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素问公主忙谢了恩,道:“女儿方才已经趁乱将他们放回了人世之间,既然母后答应不再寻他们,女儿这才放下心来了。” 幽冥蚁后一脸疲惫,看上去居然苍老了几分:“这又是何必……本座原来倒真正是个多管闲事的。” 龙井趁机问道:“关于宵婆的事情……” 幽冥蚁后一挥袖子,道:“本座今日甚么也不想说,好走不送!” 说着,那潮水似的黑衣小孩儿又一拥而上,不由分说的将我们推了出去。 龙井还想再问,幽冥蚁后却冷冷的说道:“饕餮,今日本座女儿求情,也便罢了,你与本座的梁子,以后有算的时候!” 龙井吐吐舌头,十分愉快的在黑衣小孩儿的簇拥之下,带着我和瓜片回去了。 待再来到了那翠螺居住的溪水旁边,只见美妙姑娘仍然昏迷不醒,而陆公子一脸担忧的正望着美妙姑娘,这一抬头见到了我么,方才舒了一口气,直对龙井行礼。 龙井笑道:“许久不见,竟然这样重逢,本神倒是也料想不到。” 翠螺似乎是为着逃出妖薄一事十分羞愧,涨红了脸面,不敢抬头,只写下几个字来:“龙神爷见谅,在下向来想做人类。” 龙井笑道:“本神何尝不知道,想做便做罢!不过眼下你尚且是妖,三界不通婚,你还是好自为之罢。” 陆公子脸色一僵,点点头,写到:“在下并不敢痴心妄想。” 龙井叹口气,看着美妙姑娘,道:“本神并不能多帮甚么忙,但是你若是有甚么请求本神是可以做到的,那定然义不容辞。” 陆公子一听,忙写下几个字:“愿美妙姑娘,今生今世,再也莫要想起在下,只求还她一个平安!” 龙井一听,点点头,道:“用心良苦,本神便成全了你。” 我忙道:“可是美妙姑娘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她来说,不是很不公平么!而且幽冥蚁一族答应了不再插手你们的事情……” 陆公子叹口气,写道:“缘生缘灭还自在。”再回头看了美妙姑娘一眼,满眼的爱怜,又写道:“唯负素问公主耳。” 龙井笑道:“这种事情,可不好说谁负了谁。” 陆公子感激的对龙神爷磕一个头,写道:“修炼成人身之前,愿重得龙神爷护佑。” 龙井点点头:“走马灯的纹样,看来又要多一个了,只是你这舌头,倒是着实可惜。” 陆公子摇摇头,写道:“不悔。” 莫说三界之间,就算单单是人世间的男女之情,便如此的说不清道不明,谁亏欠了谁,谁辜负了谁,究竟是个甚么准则呢?大家好像都没有做错,但是偏偏结果便是这样的让人扼腕叹息。 陆公子最后又瞧了美妙姑娘一眼,毅然绝然的进入了走马灯之中,变作了一个吉庆的青蛙图样。 龙井蹲下身来,望着美妙姑娘,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龙井这副模样,大概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呢!他的情是哪个香片么?我心里突然有一点难过,好像喉头被甚么东西堵住了,不知道这样的滋味,究竟是为着谁。 我赶紧找个话题来打破沉默:“龙神爷,您不是喝多了酒么!为何来的这样及时?多亏了龙神爷,不然我和瓜片只怕要出不来了。” 龙井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本神可没空一一说来。”说着将美妙姑娘的额头上拍了一拍,但见美妙姑娘额头上似乎出来了一颗小珠子,晶莹剔透,龙井攥在手心,道:“这样的记忆,想必也能制炼好法器呢!但是本神愿意替他们留着,也许哪一天,还能派上用场。” 接着微微一笑:“傻狍子,剩下的事情,你便与她解释罢!本神宿醉的厉害,还要回去睡觉。”说着一闪身,与瓜片一齐不见了。 我忙站起身来,喊道:“龙神爷,我要怎么说啊!” 可是小溪旁边,只听见潺潺的水声,想必龙井早去的远了。 这时美妙姑娘“哎呦”一声,也像是醒了过来,我赶紧扶起她,问道:“美妙姐姐,你现下里觉得怎么样?” 美妙姑娘揉着额头,问道:“梅菜?我这是在哪里?只记得在家中睡下,怎地一睁眼,倒往这里来了?” 我只好随口胡诌道:“美妙姐姐不知道,这个地方本有神仙聚会,昨日里唤了美妙姐姐写字助兴的,今日仙人散去,美妙姐姐想必也不记得了。” “神仙聚会?”美妙姐姐狐疑的看着我:“此话当真?” 我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谎撒的拙劣,只得截口道:“现下里啊,孙婶婶他们正找姐姐,找的心慌意乱的,咱们还是快快回去罢,有话日后再说不迟。” 美妙姐姐大概还是头昏脑涨,也就依言站起身来,随着我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道:“这个地方,道像是在梦里见过似的……” 我只得说道:“正是呢!姐姐这不是想起来了一点么!”便带着她会紫玉钗街上去了。 但见孙婶婶和孙掌柜早在铺子前面望眼欲穿的等着我们,一见我们回来,自然是喜不自禁,忙道:“你们……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可把爹娘吓死了!梅菜,你美妙姐姐,究竟是招惹了甚么妖鬼?以后能祛除么?” 我只好将谎话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不料孙掌柜夫妇倒是深信不疑,连连说道:“原来如此,不想我家美妙竟然还有如此缘分,也算是一场造化。” 美妙姑娘看了我一眼,道了谢,眼中似乎仍然是懵懵懂懂的,我忙送她回房间休息,安顿下她,也就找借口回家去了。 孙婶婶之后倒是寻过我,喜不自胜的对我说:“你别说,自打美妙那次随了神仙聚会,倒像是给神仙扫除了邪秽之气,现下里并不四处乱走,我去查看,房中的笔墨也不会乱动了,可不是给神仙们发了慈悲之心,收服了潜藏在她身边的妖鬼么!” 第178章:夜色迷离看灯笼 我只得答应道:“婶婶说的是,美妙姐姐自然是个有仙缘,有福气的。” 孙婶婶听了,自然是十分高兴,我这心里却很有点说不清的滋味,又像是遗憾,又像是庆幸,总之一切皆是平安,也便是一场造化了。 过了些日子,听说美妙姑娘与周二少爷的婚事定下了,虽说是入赘,但下定之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也是十分风光。 我去瞧热闹,但见美妙姑娘房中,铺着整洁的字纸,上面还行云流水的书写着字迹,我这一看,却是唬了一跳,那字迹,分明便是出自陆公子之手啊! 美妙姑娘看我过来看字,笑道:‘怎地,梅菜也喜爱书法么?” 我忙道:“梅菜并不懂许多,只是觉得这字体好看,不知是谁写的?” 美妙姑娘失笑道:“在姐姐闺房之中,自然是姐姐写下的了。” 难不成,是美妙姐姐虽说忘记了那陆公子,却未曾忘记陆公子教给她的书法么? 美妙姑娘顿了顿,笑道:‘说起来啊,这些字写的还有个典故呢,说来好玩儿,你且当故事听罢!“ 我忙问道:“不知道是个甚么典故?” 美妙姑娘道:“这些字,原是姐姐在梦中学会的呢!梦中总能看见文房四宝似乎成了精灵,毛笔自己个儿立起了,宣纸自己个儿铺好,砚台自己个儿研好了墨汁,毛笔自蘸满了,便写下了这两行字,姐姐因着是在梦中,倒也并不害怕,醒了来,只觉得梦中情景历历在目,那字体着实漂亮,忍不住学着临摹,不想竟然一日比一日学的像了,只不过旁的字不曾梦见,淡淡这两行而已。” 那两行字写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时孙婶婶上楼来,只说今日是个忙日子,叫美妙姐姐也下楼去,我便也随着出来了,但见周二少爷穿着一身金缎袍子,倒是也怪神气的。 我偷偷问道:“美妙姐姐,你觉得这个周二少爷怎么样?” 美妙姑娘答道:“甚么怎么样不怎么样的,平稳安定过此一生,不是最好不过的了么!” 我望着周二少爷那憨厚的面孔,心下想着,只怕门当户对,也是千百年来流传下的道理吧! 不知道那陆公子,会偶尔从走马灯中出来,像那素问公主望着他一样,远远的望着美妙姑娘吗? ——完—— 夏日里杂鱼鲜美,我时时与小三子去胭脂河捕捞了来,大的可以叫卖,小的客流留到箩底,回家熬做杂鱼锅吃。 胭脂河盛产小鲫鱼,因为形状大小如麦穗,被人称作小麦穗,小麦穗肉质细嫩,柔若无骨,与其他杂七杂八叫不上名字来的小鱼一起熬煮,滋味十分鲜美。 小鱼捕捞了来,也可不急着杀,可先养一养,待小鱼吐干净脏污,过水洗一洗,挤了肚肠,小心苦胆不破就是了,小鱼料理好了,以细盐,料酒,胡椒粉腌上,加上生姜片,葱段去腥。 等待小鱼入味的时候,即可着手制作配着杂鱼吃的小饽饽。 小饽饽可以用当年新下来的玉米面揉制,稍稍加入点黄豆面,开水和面,以筷子搅成云絮状,巧手揉制成光滑的面团,揪成了大小合适的剂子。 杂鱼锅若是有条件,最好用柴火烧的大铁锅,架上了锅,倒油下八角,花椒,姜片,葱段煸炸出香味来,先用油将小鱼稍稍煎一煎,再下了酱油,醋,白糖,精盐,蒜末,下高汤煮沸,即可小火慢慢熬煮,熬杂鱼的时候将玉米饼的剂子随手往铁锅上一贴,盖上锅盖,待到鱼熟的时候,饼子便也就正好也熟了,两不耽误。 待收干了汁水,香味四溢的时候,打开锅盖,但见鱼一头头挤在汁水里,成了油亮亮的酱色,稍稍下芡汁,把鱼的汤汁调的粘稠些,即可起锅了。 取下玉米饼子,金黄酥脆,入口清香,贴着铁锅的那一侧更加是脆甜无比,扯下了一块块的玉米饼子沾上鱼的汤汁,鲜香无比,夹一口小鱼进嘴,早已皮酥骨烂,入口只是一股鲜味,鱼刺是不用吐的。 这种食物向来是我们这种小户人家的家常便饭,虽说不上大台盘,但我们个个爱吃,是夏天特有的家常便饭。 我和小三子今日里又饱餐了一顿,趁着夏天尚未过去,约了下次还要再去捞鱼,吃毕了饭,我便紧着提起食盒往烟雨阁里送今日定的点心去了。 烟雨阁今日分外热闹,想来这些日子生意不错,莫先生差人在烟雨阁内添置了许多新鲜家具,又是镶着螺钿的红木柜子,又是光可鉴人的大瓷瓶,还有各式各样的流行摆设,一时间倒是更显得烟雨阁富丽堂皇,花团锦簇。 进了正门,便瞧见回廊之中,张灯结彩的挂着许多的灯笼,那些灯笼一个一个制作的十分精美,有的描绘着人物,有的描绘着山水,还有的则是含笑的侍女,倒像是正月十五的灯节提前开了一样,我便忍不住驻足观望了观望。 只见一个青年男子还在往上面悬挂灯笼,他手里拿着一个画着八仙过海图样的黄纸灯笼,正往中间挂,那画上的人物一个比一个传神,却像是活的一般,我越看越爱看,索性便站在灯笼底下细瞧。 那个男子看见我,忙笑道:“这位姑娘喜欢灯笼么?”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头一次瞧见这样好看的灯笼,忍不住多看了看,教这位哥哥见笑啦!” 那个男子用修长的手指挂好了灯笼,麻利的顺着树滑了下来,笑道:“多谢这位姑娘夸奖,着实不敢当。” 我忙问:“这么说来,这个灯笼还是哥哥自己亲手做的了?哥哥当真好手艺。” 那个男子十分谦虚的说道:“并没有旁的本事,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只见这个男子不过二十上下,长身玉立,生的十分清秀,穿着一件粗麻布的衣服,高高撸起的袖口下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一看便是有手艺的人。 我忙道:“哥哥可太谦虚啦!梅菜我每年灯会都要去瞧热闹的,这样好看的灯还不曾见过的。” 那个男子爽朗的笑道:“是么?姑娘倒是一个难得的知己,敢问姑娘是这里的丫鬟么?” 我笑道:“不敢当,我是附近点心铺子的。” 闲聊几句,我赫然想起了时间不早,便忙道:“哎呀,我是过来送吃食的,眼下得赶紧过去了。” 那个男子忙道:“啊,那耽误了可不好,姑娘请便罢!” 我便告了罪,先往烟雨阁里去了。 进了烟雨阁,只见几个丫鬟正围着栏杆瞧那男子挂灯笼,小蝶笑道:“你们瞧,可不是那小伙子又来了!” 欣儿则笑道:“这个小伙子生的倒是有模有样的,只不知道婚配了没有。” 小蝶答道:“我听说家里穷,好像还不曾婚配呢!” “唉,任是好人才,也为着钱财发愁,混不如寻一个有独生女儿的铺子入赘才好呢!”腊梅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来了一个要招赘的千金么!”小蝶见到了我,只拿我打趣。 我笑道:“姐姐们可又来玩笑梅菜了。这个做灯笼的哥哥倒当真是好手艺呢!” 小蝶笑道:“可不是么!瞧着这个手艺,估计着以后怎么也能熬出头来。” “以后?”欣儿笑道:“若是能熬出头来,早熬出来了,何苦还要等到以后去?” 小蝶笑道:“你不知道,这个七砳家中啊,有一个病弱的姐姐需要照顾,长年累月,不知道要花多少的药钱,别看生的好皮相,家中这样的条件,没有姑娘上门,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了,上门时候他那姐姐嫁出去了,大概他才能翻身罢!” 欣儿问道:“小蝶,你知道的倒是熟悉,怎地,你识得那七砳?” 小蝶答道:“是啊,他是我们家在紫玉钗街上的邻居,自小一处里长大的,就他那名字,还是隔壁算命的大爷说命里坎坷,要加上两个石头碰一碰,给他挡煞,才取了两个石头的那个砳字。现在看来,那算命的说的倒当真是分毫不差。” 腊梅一听,皱眉道:“瞧着这七砳也像是二十上下,他的姐姐只怕岁数更大,这还未曾婚嫁,不成了老姑娘了么!” 小得叹口气:“可不是么,什么人什么命,纵使是勤劳聪明,也得瞧着命运走向了,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那样的姐姐,也算一个累赘啊。只怕想入赘也不方便。”一众丫鬟纷纷摇头:“倒是可惜这个小伙子那样好的人才了。” 我望着那个七砳,心里倒是也怪同情的。 待送完了点心,我提着篮子出来,边走边看着那花灯,突然一个声音自树荫里面传出来叫了一声:“姑娘!我等你有一会儿啦!” 我回过头去,只见那七砳自树荫下面走出来,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荷花灯:“手边一点彩纸,潦草的扎了一个荷花灯,听说姑娘回家要走夜路,见你手里没有灯笼,只怕不方便,要是姑娘不嫌弃,这个荷花灯送与你可好?也不枉做我一个赏识灯笼的知己。” 不料想我送完了点心,那七砳居然还未曾回去,居然还给我做了一盏灯笼,不由让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来,忙道谢说:“七砳哥哥可当真太客气啦!多谢多谢,只是梅菜没有甚么回赠,也怪不好意思的。” 那七砳爽朗一笑,道:“姑娘言重,一个灯笼,值得了甚么,若是不嫌唐突,便拿着这个灯笼赏玩吧!毕竟知己难求,也算是个缘分。” 我忙又道了谢,取过灯笼来,细细一看,只见花瓣娇俏,底托碧绿,花蕊之中插上蜡烛,闪现出柔和亮光来,美轮美奂,简直能与池塘之中的真荷花争妍斗艳,越看越喜欢,着实教人爱不释手。 我便在那七砳的目送下,高高兴兴的打着那个灯笼回家去了。 灯笼的光温暖的照在青石板路上,指引我回家的方向,着实是让人安心不已。 这几日,那七砳总在烟雨阁里做灯笼,挂灯笼,大概莫先生砸下了重金,要把烟雨阁的夜色装点的更加华美些。 我们可饱了眼福,只觉得那巧夺天工的灯笼看得人如痴如醉。 我便于那七砳有了点交情,再见了面,也拿了家中的点心回礼那灯笼,七砳推辞不过,也便收下了,却不曾见他吃,便问道:“只见哥哥收起,却不曾见哥哥尝味道,可是吃不惯味道?梅菜下次换了别的口味可好?” 七砳却笑答道:“不是不爱吃,是这样好的东西,想着拿回家给姐姐尝一尝。” 我一听,忙又多给他一些个,催他也尝尝,他这才腼腆的吃了半块,剩下的依旧爱惜的放在袋子里面。 真拿他没办法。他姐姐有这样的弟弟,大概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吧! 这天送完点心,尚未下楼,倒是瞧见瓣儿支着下巴瞧夜景,还微微叹了口气,便上前打了个招呼,问道:“瓣儿姐姐何故叹气,可是今日有甚么不痛快的?” 瓣儿又叹了口气,拨弄着发梢,指着楼下道:“那个小冤家,许是瞧上了姐姐的人才,日日来送灯笼,姐姐心里明白,还不是为着瞧瞧姐姐,解一解相思之苦来的,可是他那样的出身,姐姐又如何能进门呢!也只得对不住他那一份痴心了。” 我一听“灯笼”二字,便知道她说的是七砳,不由心下又是一阵好笑,探头一望,可不是七砳那细瘦的背影么! 可是我再一瞧,却傻了眼,但见七砳那单薄的身影后面,赫然凭空悬挂着一盏白灯笼,倒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在他身后给他打着一样。 我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千真万确,那灯笼就稳稳当当的挂在他的身后,轻轻摇晃着,那一抹惨白在茫茫夜色之中分外的打眼。 我不由指着那个灯笼问瓣儿:“姐姐,你瞧,那七砳哥哥身后的灯笼是怎地回事?” 第179章:诡怪传说寻替身 瓣儿也看了一看皱眉道:“哪里有甚么灯笼,你眼花了罢?” 我忙指着楼下面,道:“你瞧,七砳哥哥他……” 再低下头往楼下望,却已然瞧不见了那七砳。 我心里一突,不是吧,这里,怎地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没着没落,飘在半空的灯笼呢?该不会又有妖鬼作祟吧? 看我那副模样,瓣儿突然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梅菜,该不会你也是听说了那个关于灯笼的传说,知道姐姐胆子小,特意来吓唬姐姐的吧?你这个孩子为何现在学的这样坏?当真教人讨厌。”说着冲着我肩膀拍了一掌。 我忙道:“姐姐,我不曾骗人的,方才我真真切切瞧见了,不过姐姐说的传说,是个甚么传说?” 瓣儿瞧着我不像是撒谎,才皱眉问道:“你当真不知道么?莫不是在故意装样子?” “没有姐姐消息灵通呢!”我忙央求道:“姐姐便告诉我罢?” 瓣儿这才扭捏作态的说道:“也怪道你不知道,这样子的诡怪传说,还是旁的男子为了吓唬姐姐,故意教姐姐依靠于他,才讲了来逗姐姐害怕的,自然不会有人说与你听了。” 这瓣儿却还是东拉西扯,不由教我十分着急,连连催促之下,瓣儿又述说了多少个男子为了她如此这般,方才开口道:“据说啊,夜间里出去的人,总能觉着身后有一个打灯笼的人跟随着自己,给自己照亮夜路,后面有那灯笼的光微微从透过来,可是诡异的是,却照不到自己的影子。” 我十分疑惑:“灯笼从后面照过来,自己的影子理应在前面的啊?果然诡异。” 瓣儿嗤笑道:“你倒是着急,且听姐姐慢慢的说,这人啊,遇见这种事情,自然会疑心的,大多数都会回过头瞧瞧,身后举着灯笼的,是个什么人,不过呢,一回头,便能瞧见,那灯笼不过是凭空浮在身后,根本不曾有人提着,但凡瞧见了那个灯笼,这人呢,便要给拉去做替身,代替打灯笼的鬼,给走夜路的人照亮吶!” “找替身……”我后背只觉得汗毛眼都在丝丝冒着凉气。 “对啊,除非啊,你便听凭那灯笼在你身后照着,绝不回头,看不见凭空飘浮的那灯笼的真容,方才能平安到家,你进了家门,那灯笼也便一齐“扑”的一声熄灭了,再去给下一个路人照亮……” “原来如此,”我不由自言自语道:“莫非方才那个灯笼便是姐姐口中的那个寻替身的么……” 瓣儿未曾听清,只问道:“你又是瞧灯笼,又是瞧七砳,该不会,你也瞧中了七砳的人才?姐姐劝你还是莫要动这个心思罢,他那眼里,大概只看得见姐姐一个人……” 我也听不下去许多,想了想,决定下楼去瞧个真切,可是等到了楼下,七砳早连个影子也没有了,我又不识得他家在哪里,着实没有办法,想去寻知情的小蝶去问问,偏巧小蝶也不知道去哪里着忙了,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一肚子担心回家去了,边走边想,这个灯笼的传说又是何时兴起的呢?我这个日日走夜路的,倒是不曾听说过。 忐忑了一夜,只怕七砳出了甚么事情,第二日,好不容易熬到了七砳来烟雨阁的时辰,却瞧见了七砳仍好端端的在树下扎灯笼,我赶忙过去问道:“七砳哥哥,不知道您昨日里回家,可有甚么异常?” 七砳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道:“不曾有啊,昨日太累,早早便回去了,怎地了?” 那个灯笼的事情,他好像毫不知情,贸然说出来只怕吓着他,只好旁敲侧击的问道:“不知道七砳哥哥住在何处?回家路上可须得打灯笼么?” 七砳笑道:“我走夜路也走惯了的,昨日里月亮又大,所以自己倒是不大打灯笼的。你今日为何想起问这个来了?” 我只好干笑一声,道:“梅菜听说,这有一个灯笼妖鬼寻替身的事情……” “那件事情么?”七砳一听,却掌不住笑了:“闹了半天,为着这个故事,吓唬小孩子的,你也信么?既如此给人寻了做替身,那究竟是何人知晓不能回头这件事情的?根本便是无稽之谈嘛!”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心下却十分在意起了这件事情,玄阴地的妖鬼有好有坏,自然是不能一棒子打死的,只不知道尾随着七砳的这个,是甚么来头,但瞧着七砳好像并无大碍,只怕也是个李绮堂口中那些以扰人为乐的小妖怪。 但是我答应了龙井,事无巨细,查探清楚了便要上报,便还是打算着多留个心。 正发呆着,七砳突然说:“我家姐姐,许是在家中闷坏了,倒是最爱听这些古怪的传说。” 七砳这一说,我想起了小蝶说起的七砳姐姐的病,也是一阵惦记,便问道:“不知道七砳哥哥家中那位姐姐生的是一场甚么病?这些日子可好转了不曾?” 七砳清秀的脸上顿时笼罩上一层阴影,低声道:“我姐姐,生的是气血不足的弱症,身上没有力气,不好下床来做什么,长年累月都是些个头疼脑热,不得劲儿,须得人照顾着,药铺里的大夫说要好生滋补,慢慢调养,可是我们家家徒四壁,哪里来的钱买许多珍贵药材。只得寻些个土方法,慢慢尝试着,也不大见好。” “原来如此……”我不由也十分同情,遂问道:“哥哥一个大男人照顾姐姐,恐怕多有不便,若是得了闲,梅菜过去帮帮忙,可好?” 七砳一听倒是笑了,忙道:“可不是大好的么!姐姐一个人经常嚷着憋闷,又不能下来出去玩儿,你若是能去陪伴个一时半刻,也是好的,哥哥可得多多谢你。” 我便答应下来,自回去准备了些个点心,便寻了清闲时候,随着七砳往他们家去了。 七砳家住在紫玉钗街东头,像是个有年头的老房子,但是院子拾掇的十分爽利整洁,没什么杂物,窗明几净的,做灯笼的器具也在偏房里堆得整整齐齐,瞧得出这七砳平素里便是个勤劳能干的人。 进了正房,但见家具虽然都是旧的,可是纤尘不染,擦拭的十分干净,只是满鼻子的药香,让人一闻便知道这家中尚且有一个病人。 七砳把我往里屋里让,推开了朱漆剥落的木门,便是七砳姐姐的闺房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正依着床坐着,手边闲闲的捧了一本书,身着一件家常的半旧宝蓝衫子,松松的挽着一个发髻,头上仅仅插着一个红木簪子,映衬着霜雪似的面孔,五官清秀,与七砳生的十分相像,看上去分外素净。 七砳忙道:“姐姐,这便是我与你说的梅菜,平素倒是很照顾我,上次还给咱们家许多点心的,这次得了空,过来与你说说话。” 我忙行了礼打了招呼,七砳姐姐也勉强还了礼,柔声道:“梅姑娘有礼了,初次见面,我便是七砳的姐姐七珏,多谢前来探望。” 瞧得出这七珏姑娘身体虚弱,面色微微发红,有点力不从心,我忙说:“七珏姐姐不用客气,还是安生坐着罢!梅菜是来探视姐姐的,累着姐姐不是更得不偿失么!我平素也并不讲究许多礼节的,姐姐也万勿客气。” 七珏姑娘笑道:“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多谢这样照顾我们。早听说你们家的点心在紫玉钗街,乃至整个京城都有名的,果然名不虚传。” 我笑道:“姐姐过奖啦!”便把今日带来的放下了:“姐姐留着慢慢吃,是些个松子糖,桂花糕,千层酥之类,得了闲就着茶打发时间正好。” 七珏姑娘道一声破费,我问道:“姐姐今日觉着怎么样?” 七珏姑娘凄然答道:“还是老样子,恨极了这副身子,甚么活计也干不得,只拖累了弟弟了。” 七砳答道:“姐姐莫要胡思乱想,血浓于水,你可是我最亲的人,养好了身子,比甚么都强的。” 说着,跟我告了罪,自去烧水煮茶招待我了。 七珏姑娘瞧着七砳出去了,擦了擦眼泪,道:“若不是为着我,想必他早便成婚生子,不至于耽误成这样,有时恨不得一死了之,可偏生又苟延残喘的活着,倘若为了我,打了光棍,他日下了阴曹地府,祖宗想必也饶不过我……” 我忙道:“七珏姐姐可莫要这么说,您年纪还轻,身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七砳哥哥又能干,好日子便在眼前呢!” 七珏姑娘一听倒是破涕为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很会说吉利话,若当真有那么一天,少不得好好谢谢你。” 我笑一笑,瞧见七珏姑娘念得旧书,随口问道:“姐姐看的这是甚么书?” 七珏姑娘忙道:“见笑了,倒显得附庸风雅,小时候家中邻居有一个私塾先生,跟着白听了几堂课,约略识得几个字,不想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在家中躺着憋闷,央弟弟买了本仙妖狐鬼的旧书看。” 说着把那书翻过来,但见书封上写着“平妖驱鬼传”几个墨汁淋漓的字。 我不由笑道:“姐姐这爱好倒是怪别致的。” 七珏姑娘忙道:“说起来,姑娘似乎是紫玉钗街上出名的龙神使者?” 我笑道:“徒有一个好听的虚名罢了,梅菜不过了龙神爷座下跑腿干杂货,定期摆放供奉的小丫头,帮着龙神爷查探些个异事,龙神爷显了神通,我也跟着沾光就是了。” 七珏姑娘一听,忙抓住了我的手,连声道:“倘若当真如此,那姐姐斗胆央求你一件事,请龙神爷护佑可好?” “诶?”我忙问:“姐姐有什么事?” 第180章:补品来路堪担忧 七珏姑娘回头望了一眼七砳正在忙碌的厨房,低声道:“我只觉着,我弟弟这一阵子,倒像是有许多的不对劲。” 我忙问:“姐姐此话怎讲?七砳哥哥哪里不对劲了?” 七珏姑娘压低了声音,十分认真的说:“我,我看见了一个灯笼,一个凭空飘浮的灯笼,照着他回家的路。” 连七珏姑娘也瞧见了……我忙问:“这件事,是什么时候给您瞧见的?” 七珏姑娘小心的答道:“便是在最近这几天里,他往烟雨阁去开始的。” 烟雨阁便是龙井口中那玄阴地的中心,我自然也见过许多异事,发生什么,似乎都是不奇怪的。但是七珏姑娘这样处变不惊的模样,倒是让我十分意外:“不想发生那样诡异的事情,七珏姐姐倒是十分冷静,若换了旁人,见到了那个光景,说不定吓都吓个半死。” 七珏姑娘勉强笑道:“你不知道,我天生,便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小时候隔壁算命的大爷说,就因着我生着这双活人不该生的眼睛,阴气过剩,才换得这样虚弱的身体。自小儿起,无头的尸体下地走,三条腿的怪鸟上天飞,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我一听,这才明白:“原来姐姐也有一双通灵的眼睛。” 七珏姑娘笑道:“说好听了是通灵,说不好听了,不是鬼眼是甚么?便是因着这双眼睛,想来不祥,才招致家中这样不顺,连累弟弟也……” 我忙道:“不瞒姐姐,梅菜我机缘巧合,也有那样一双眼睛,可是这双眼睛只觉得便利的很,能帮上有不祥的人家平定祸患,不是很好么!可以祛除不祥的,也不能算不祥了。” 七珏姐姐十分惊喜:“不想妹妹竟然能与我是同一类人,可不是缘分么!这件事情,看来寻你是寻对了。” 我笑着点点头,又接着问:“那七砳哥哥他,自己不知道么?” 七珏姑娘犹豫了一下,道:“这个……不大好说。我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平素可有觉着不妥的地方,可是他只是说一切安好,想必是我读多了鬼怪故事,胡思乱想罢了。” 我点点头,道:“不瞒姐姐说,梅菜也见过七砳哥哥身后那个漂浮着的灯笼,我也问过,可是七砳哥哥便是姐姐方才说的那样回答的,我正听说了灯笼的传说,心里有点在意呢。” “你说的那替身的传说么?”七珏姑娘脸色也青白了下来:“给我瞧病的大夫与我谈笑间提起过,说是我们家便是做灯笼的,不知道会不会来我们家借了用呢!” 我忙宽慰道:“横竖不曾有人当真见过,谁知道有几分是真的,姐姐也莫要太害怕,对了,姐姐方才说,七砳哥哥是有许多的不对劲儿?除了那个灯笼,还有旁的事情么?” 七珏姑娘紧张的点点头,道:“梅菜姑娘,因着你是龙神使者,我对你是深信不疑的,但是这件事情,还请你万万不要对外人说起来才好。” 我连连点头:“七珏姐姐放心罢!梅菜我时常充任代为求龙神爷忽悠的使者,各家秘事,也都告知我过,但是我除了与龙神爷祝祷时,别处是不会说的。” 七珏姑娘听了,这才说道:“那……那我便放心了,这件事情说出来,只怕对七砳的声誉有损伤,前日里,七砳回来,带着些酒肉味道,只说是在外面遇上了旧主顾,招待着喝了些酒,还给我带回来一些零碎吃食,和大包小包未拆封的东西,只说老主顾所赠,他向来对我无话不说,最是老实的,我自然也不疑心,他照顾我吃过了,我们便就各自睡下了。 七珏姑娘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接着,那日早上,他便给我打开了大包小包,竟然从里面拿来了上等的山参,硕大的灵芝,还有装在锦盒之中的鹿茸,样样价格高昂,是我们平素断然买不起的昂贵东西,我问他哪里来的,他居然只说,是那老主顾约他出去做灯笼,家中吃不了送的。这种谎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着实教人无话可说。” 我忙道:“姐姐,这个哪里有准呢,也许当真好运气,碰到了豪客,前几年,烟雨阁还去了一位随手抛洒金子的豪客呢!” 七珏姑娘忙道:“我当时也只觉得他运道好,碰上了好主顾,不疑有他,谁知道,那些个补品,来路却是不正的。” 我奇道:“怎么个不正法?” 七珏姑娘道:“这日里,刚巧常来给我瞧病的黄先生来了,我随口询问现下市场之中补品的价格,闲聊了几句,谁知道,黄先生却对我说,提起这昂贵补品来,才从一个达官贵人家瞧病回来,听闻京城里一位周御史家中正出了大案,倒也与昂贵补品有关。 说是有外地的下属为着祝寿,赠送与周御史的关东特产若干盒,才孝敬到了府上,给周御史锁进了库房里,不料第二日,拿出来想用时,却发现那些珍贵补品却已然不翼而飞。 而同放在库房里的金银珠宝却分文没动,仅仅丢了那昂贵补品,不知那是一个甚么怪贼,这件事情教周御史大怒,叫了人来查案,却丝毫不见线索,那个库房戒备森严,锁也完完全全没有撬动的痕迹,钥匙也只有周御史自己持着的那一把,连个耗子窟窿都是没有的,总不能说是老鼠拖了去,实在是无从下手,简直称得上不翼而飞,也成了一段无头公案,这件事情在官场里倒成了笑料,只说那御史家中的连老鼠也是清高,瞧不上铜臭之物的。 我便问是何等补品,不料黄先生答了来,居然与七砳拿回家的物品种类一一吻合,丝毫不差的,我心下发慌,待黄先生回去了,忙把那补品打开来细看,果然,一盒山参之中尚夹着一封信件,便是这批补品的种类数量的礼单,正写着周御史亲启。” 第181章:吴家公子好灯笼 我一听,登时也愣了,忙道:“如此说来,那些补品的来路果然……” 七珏姑娘接口道:“是以,我疑心,莫不是那灯笼妖鬼,附身在七砳的身上,才有这样大的神通,叫七砳得了那珍贵的补品?我着实不信,那样老实巴交的弟弟,居然成了一个飞贼……”说着说着,七珏姑娘脸色潮红,又是一阵咳嗽。 我忙去拍背,这时,七砳烧好了水,泡了茶便过来了,见状便道:“不想你们倒是投缘,还是女儿家的私房话多些,像是怎么说也说不够似的。” 七珏姑娘止了咳嗽,强颜欢笑道:“难得家中有人来陪着说话,又是对脾气的,自然说都说不完了。” 七砳一听,忙道:“那可甚好,梅菜若是得了空,也请多多陪陪我家姐姐。” 我忙道:“那是自然,如蒙不弃,梅菜也乐得多一个姐妹呢!” 我心不在焉,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告诉龙井,不多时,我便起身告辞说要回家去了,七砳挽留不住,便道:“梅菜,咱们一道去罢,我正好也要到一个旧主顾家中做工呢!” 我一听,大喜,心下想着,该不会这便是那七珏姑娘口中神秘的老主顾罢? 忙趁势点点头,在七珏姑娘的目送下随着七砳一起出了门口。 七砳随身携带着彩纸,笔墨,还有扎灯笼的纸和支架,我趁机问道:“不知道七砳哥哥此番给哪一家主顾做灯笼?” 七砳笑道:“便是给紫玉钗街不远的吴家大院,那吴员外過寿,他们家吴少爷因着与我熟识,也便信得过我,给了这样的好差事。” “吴家?”我挠挠头,却怎生也想不起来有个吴家大院,便问道:“敢问是哪一个吴家?” 七砳道:“便是家中有一大片庄园,万顷良田的吴老爷,他们家那大院可是宏伟的很,你不识得么?” 我摇摇头,问:“那样气派的人家,梅菜可不曾去过,若是方便,不知道七砳哥哥可不可以带着梅菜去开开眼界?” 七砳笑道:“那倒是也不难,吴家少爷与我相熟的很,只说你是来帮忙的,一准儿能进去。” 我也算是打蛇随棍上,厚着脸皮便答应了下来。 说起来在紫玉钗街我也算混的十分熟悉的,可是偏偏当真不熟悉这一片儿,只见那七砳带着我左右穿梭,到了一个青石砖瓦建成,十分有气派的房门前面,这宅子看上去端的是秀丽典雅。 七砳带着我进了门,只见宅院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两个上了岁数的仆人自门房里瞧见了我们,便忙来打招呼:“哎呀,今日来的倒是早,我家少爷也不白等一场呢。” 七砳赶忙也打了招呼,便进了门去,穿过花径,直通到后园里面,只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少爷正端坐在青石桌子边,把玩儿着画笔。那少爷束着紫金珍珠冠,穿一件湖青色长袍,文质彬彬,丰神俊逸,只是面无血色,像是七珏姑娘那样的久病之人。 那少爷瞧见我们到了,喜不自胜:“七砳,今日还带了使女来?看出来你是发了财了,不若改口叫你七砳大师的好。” 七砳忙边行礼答道:“吴少爷见笑了,小的一个糊灯笼的,哪里来钱去寻使女,这个是街坊的妹子,彼此很有些交情,因着不曾进过宅门,便央小的带着她来见见世面的,小的只做大肚子汉,应承了下来,谁知道正碰见了少爷,这不是成了关公面前耍大刀的了么。” 我一听这便是那吴少爷,也跟着行了个礼:“梅菜多有打扰,还望少爷恕罪。” 吴少爷倒像是个好说话的,笑道:“这倒是不妨,小姑娘瞧上去伶俐的很,看着并不讨厌,一起来做灯笼也是好的。” 七砳忙道:“少爷今日有时间做灯笼?那课业……” 吴少爷皱眉道:“提起来便堵心,不提也罢,还是做灯笼好玩儿。” 这种少爷,不正应该跟李绮堂一样苦苦读书,考取功名,继承家业的么!那是做大事的人,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只怕要给家中长辈为难,说甚么玩物丧志,胸无大志甚么的。但是我瞧着这个吴少爷没有架子,倒是也觉着可亲。 七砳听说,忙把工具摆好了,一一的放在了吴少爷手边,吴少爷拿起了一个素面的白灯笼,巧手便以那毛笔蘸满了颜料,细细描绘了起来,不多时,一个骑着驴的素衣少妇便跃然纸上,只见那少妇粉面桃腮,温柔可亲,手中持着一枝桃花,正对着人回眸一笑,活脱脱便像是才从身边走过一般,鲜活无比。 我盯着吴公子那出神入化的画技,心中十分佩服,一时间,几乎都要忘了来这个吴府的目的,只看得如痴如醉。 那吴公子见我爱看,越发的得意起来,信手涂抹了涂抹,但见那少妇身边,一个红衣小女孩儿正嬉笑着看花儿,我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个红衣小女孩儿一张鹅蛋脸,一双杏仁眼,正像是日日在镜中看到的我自己呢! 吴公子瞧见我这样子,忍俊不禁的笑道:“怎么样,这可是头一次有人与你画像?” 我点头不叠:“正是呢!吴公子妙笔丹青,当真教人佩服的很。” 七砳笑道:“那是自然,吴公子画在灯笼上的人物,没有不说好的,只可惜……” 吴公子却没有任由七砳说出来,截口道:“这倒是也不算甚么,一点点的微末本领,不过是与灯笼有缘罢了,画上去,在风中一飘,才像是活的,若是画在纸上,倒不见佳。” 正说着话,来了一个小丫头,送上了一托盘的点心并香茶,笑道:“少爷画了半日,也累了,且歇一歇,吃点东西再画不迟。” 吴公子点点头,叫那丫鬟留下了茶,便热心与我们招呼着,我全然没有喝茶的兴趣,只是瞧着灯笼上的自己出神。 吴公子笑道:“可不是也是一个灯笼迷么!” 七砳笑道:“少爷说的很是,梅菜她看着小的挂在烟雨阁的灯笼看上了瘾,我们这才结识的。” 过了不大一会,又来了个小厮,传话说是吴老爷叫吴少爷过去一趟,吴少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了那画笔,怏怏不乐的随着小厮去了。 我百无聊赖,蓦然想起了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方一拍脑袋,决定在这个宅子里面探查探查,看看是不是有甚么异常之处。 没有读过紫玉钗街前面故事的盆友们! 我把那个文签约到了若初啦!时间有限先上传了三十多万字,名字叫做《烟雨阁诡怪传说》,点我的头像就可以看见哦!明天应该就全部上传完了。 那个文章是我的第一篇文章,从梅菜真正的初遇龙井,正山,李绮堂的故事开始讲述,围绕着梅菜失忆之前的前尘往事,还有梅菜的前世,以及另一个梅菜的故事,故事体制与紫玉钗街非常类似,没读过的盆友们希望可以去那里看梅菜和龙井之前的故事!神秘的九尾狐香片在里面有出场哦!关于香片和龙井的纠葛,没看过的同学可以恶补一下啦! 因为签约了,所以那个文是加v的文,是给没读过的盆友们观赏的,靠码字混饭吃也挺不容易的,劳心劳力,所以希望感兴趣的读者们能支持正版! 地址是:/book/12828 第182章:火起之势猛如虎 可是贸然四处乱看,未免没有规矩,看着七砳还在尽心尽力的扎着灯笼,我忙问道:“七砳哥哥,您是怎么认识的那个吴少爷的啊?” 七砳偏头想了想,道:“说起来,还是烟雨阁的生意带来的好处呢!前几日我接下了烟雨阁的买卖,做了不少灯笼挂在烟雨阁,那一天在回家路上,不知怎么的,居然遇到了鬼打墙,怎么也寻不得回家的路,兜兜转转,只看见了这个宅子,门口还亮着灯,便斗胆拍门,想问一问路。 宅子里的人倒是十分热心,正见到吴少爷也在门口,吴少爷见我背着做灯笼的工具,问我自哪里来,我如实说了,不想吴公子大为高兴,说自己也去过烟雨阁,夸赞烟雨阁的灯笼做的好,自己也十分喜欢灯笼,却不想我就是那个工匠,这不是天定的缘分么!这便留下我做了几个灯笼赏玩,这几日也时常教我过来做灯笼与他画了赏玩,可是一个真正的好主顾。” 那吴公子是烟雨阁的常客?怎生我一次也不曾见过他? “是么!”我忙问:“那吴家公子这么喜欢灯笼?因着灯笼结下来一段交情,也算是个佳话呢!” “佳话可不敢当,”七砳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说:“横竖吴少爷不摆架子,人很好说话,连对待我这种工匠也十分热络,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平易近人的少爷呢。” “原来如此……”我又观望了一下这个气象庄严的宅子,道:“吴少爷他们家看来也是豪门大户呢!对了,七砳哥哥,你见过这个公子家中其他的人么?” 七砳摇摇头:“不曾见过,我来了便是为着做灯笼而来,别处自然不好失礼。” 这时方才送茶水的那小丫鬟又来了,收那剩下的茶水和点心,我帮着清理了,随口问道:“姐姐,辛苦了,来来回回都是你一个人,当真怪忙碌的。” 小丫头笑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白日里自然人少,及至到了夜里,可热闹呢!” 我奇道:“为何夜里反而人多?” 小丫头给我一问,反倒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的拍拍脑袋:“哎呀,我这个脑子,忘了你们是……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你们权当我没说过好了。” 我便问道:“姐姐,何事这样忙?若是小丫头的琐碎事情,梅菜可以帮帮忙的。” 小丫头笑道:“这倒不是,不过是老爷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时时有上门来的宾客。” “公务?“我忙问:”吴老爷是一个官员么?“ 小丫头犹豫了一下,笑道:“不能说是在编制的,不过论起权利,也算是吧!” 原来竟然是一个权贵之家,可是这个权贵之家,怎地竟然自那御史家中偷东西来与了这七砳做礼物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便道:“可当真是失敬了,却不知您说的那是一个管什么的官?” 小丫头笑道:“是推举出来管理治安的,虽说是没有官衔。可是这周遭的人全敬着老爷,有什么事情,也总要来询问老爷的意思。” 我越听越糊涂,还有这一类的官员么? 正说话间,突然外边呼喊起来:“快走!快走!失火了!” 那小丫头一听,脸色立时变了,我和七砳也唬了一跳,这好端端的,怎生竟然起了火了? “诶?”我们赶忙跑到月牙门外面,只见几个枯干的老仆人正在奔走相告:“快去找少爷和老爷!” “教人来扑火!来扑火!” 只见庭院深深,居然冒出了滚滚浓烟,火苗飞快的蔓延开来,声势极大,这宅子登时成了火场一般。 那小丫头也顾不得招呼我们,慌慌张张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七砳见状,二话不说,赶忙也去跟着救火,可是这偌大的宅子,居然连一口水井也寻不到。七砳急的焦头烂额,带着我四处去寻水井,不料慌张之中,一不留神,居然和七砳给分散开了。 我这下子急的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着宅子里面起火,又不知道怎样逃出去,只得寻了一处没有被火焰围过来的方向慌不择路的闯进去了。 但见内里也是一个长长的回廊,回廊对面倒是不见起火,我赶忙跑了过去,只听身后轰然一声巨响,一个梁柱从上面跌了下来,将我身后回廊堵死了,我赶紧加快脚步,在火里冲了出去。 回廊尽头又是一个小四合院,却与方才的人声鼎沸不同,居然不为火势所动,依旧寂然无声,我忙扬声喊道:‘有人么!失火啦!失火啦!大家快起来救火罢!” 却不见有人应声,我也不知道怎么能从这曲折的院落之中出去,回头的路早被火势阻断,不由十分头痛,听着身后火势烧起来的声响,心里又是惦记着七砳和宅院里的人有没有自火里逃出来,又是一个走投无路,只得顺着四合院找门,看看是不是能通到外面去。 四合院东门接着我刚刚跑过来的烧了一半的回廊,我便顺着路斗胆进了正房,想寻找能出去的后门,但一进了正房,却吃了一惊,只见这个屋子之内堆着满满当当,数不清的白灯笼,这可奇了,莫非是那吴公子自己做的?再喜欢灯笼,也未免过火了一些罢? 我随手拾起一个,却不由唬了一跳,只见那白灯笼的背面,赫然是一个硕大的“奠”字,这不是丧礼白事上才用的灯笼么? 我一个一个的翻开,果不其然,全是一样的死人灯笼。 这些灯笼看的我背后发毛,吴公子,究竟是一个什么人?我带着满腹狐疑,在这正房之中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堆积如山的灯笼后面有一道后门,忙开了后门寻能出去的路。 后门通着一个小厅堂,我一路上寻着出去的门,却半个人影也见不到。只觉着这个地方的建筑描金点翠,十分豪奢,滴水檐,雕花瓦,样样精致的不像是人间之物,越发觉着这场火烧的可惜。 走着走着,隐隐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欣喜不已,赶紧追着人声过去了,满心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第183章:误入古坟心慌张 但见走廊拐角的地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追着那个人影,想问问他是不是知晓这火灾的情况。 可是越追着那个身影往里面走,这走廊反倒是越逼仄,这时又能听见其他的人声,似乎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似的。 我追着人声,人声就像是在耳边,可是怎么也不见人,这个宅子已经像是走到了尽头,只有一道薄薄的墙壁,人声正像是从墙壁里传出来,我贴着墙壁想听清楚,只听见人声鼎沸,却听不清究竟是在说甚么。 我心中发急,心下想着,莫非大家全都已经逃出去了不成?只得顺着墙壁摸索着,却不经意寻得了一扇后门,忙往外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推开,开了门,我却不觉愣了,但见门外,是满当当的一层土,好像那个后门在外侧被泥土给糊满了一样。 我忙出了门口,便发觉外面便是来时穿过的荒地,看来我是走出来了,这一开门,终于听见人声清楚起来,回身一看,只见一道土丘之后站满了人,正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连满身的泥土也没拍,忙跑了过去,人们争相议论着:“你说这好好地,怎生着起火来了?难不成有人祭祀?” “幸亏这一块全是荒地,不曾住人,如若不然的话,看这阵势,只怕得烧死不少人去。” 荒地?不曾住人?他们在说什么?我忍不住回身想再看一眼那宅院,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想一看我出来的门,竟然只是一个矮坟上面开出的老鼠洞。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那巍峨的庭院,现在,赫然成了一大片黄土筑就,衰草遍地的荒坟,正起了火,火势滔天,烧的火海一般。 诶?我方才自坟冢里出来?虽然我经历了不少的离奇古怪事,仍给眼前这一切给吓呆了。一个站不稳,便跌在了地上,只见那荒坟像是给人放了一把火,黑烟犹自从坟里突突的往外冒,外面的荒草烧了大半,黄土也烧黑了许多,空气之中全数的刺鼻子的焦糊味道,热气依旧扑着脸过来。 “梅菜,你这小丫头,瞧热闹怎地也往这里瞧来了!”一双大手把我拉起来:“瞧瞧你,怎地吓成了这样?” 我回身一看,原来是隔壁小三子的娘杨婶,正抓了一大把的瓜子,一边磕着一边问道:“你娘寻不得你,还着急呢!下次不要跑道这样的地方瞧热闹了,可不大吉利。” 我忙小心翼翼的打听道:“杨婶,这里是谁家的坟啊?” 杨婶分给我一把瓜子,答道:“你还不知道?这便是以前的大官,做什么郡守的吴家的祖坟,他们家早些时候可风光的很,这大坟修建的华丽着呢,但是现下似乎后继无人,已然黄柏成这个样子了,再加上这一把火,嗨……” 吴家?我忙又问:“杨婶,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啊?” 杨婶答道:“这谁知道?这个坟离着紫玉钗街不远,烟一下子就起来了,在紫玉钗街上看的清清楚楚,大家伙只怕烧起来,拿着救火的家伙便寻,不想竟是这里的荒坟莫名其妙着了火,也真够出奇的。” 旁边一个大胡子大汉道:“只怕是有盗墓的人挖了坟,要毁尸灭迹呢!” “嗨,这些发死人财的,也不怕遭报应……” 我怔怔的望着那一大片荒坟,突然发现烧起来的残骸之中,赫然还有几个纸灯笼的骨架,心下一慌,想起来那满屋子的死人灯笼,我是出来了,可是七砳呢!难不成…… 想到这里,我顾不得多想,撒腿便往七砳家跑了去。杨婶犹自在后面喊着:“梅菜,你慢些跑,莫要再跌了跤……” 我头也不回了应了一声,便往紫玉钗街跑了去。 等到了七砳家,我已然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得那许多,推开门进去一看,七珏姑娘仍躺在床上,见了我来,却是一愣:“梅姑娘来了?怎生跑的这样急?” 我按着胸口,气喘吁吁的问道:“七珏姐姐,七砳哥哥可在家么?” “他不是与你一道出去的么?”七珏姑娘瞪大了眼睛:“怎地,他没和你一起回来?” 这下子坏了,我登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看来七砳还在那着起来的坟地里! 七珏姑娘一看我那样子,立时紧张起来:“怎地,七砳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说实话只怕吓着七珏姑娘,不说,心里又不安生,怎么说也不是,只得支支吾吾的说:“这个么……还不知道,也许只是走散了……” “你们在哪里走散的?该不会,是在那个偷盗了御史家中珍贵补品借花献佛的主顾家中吧?”七珏姑娘一下子明白过来:“究竟还是给那变化无常的灯笼妖鬼抓走了么……早便与他说,逢着鬼节,莫要在十字路口烧灯笼,哪一个孤魂野鬼会领你的情?他就是不听……这下子可好,准是被鬼差给拉去做替身了……” 原来如此,那吴公子定然是看中了七砳做灯笼的本事,将七砳给留在那地府里收为己用了吧!想到这里,我忙说:“七珏姐姐,您先莫要着急,我这边去寻龙神爷,一定将七砳哥哥救出来!” 七珏姑娘忙道:“那便多谢你了,求你一定将我弟弟救出来!七珏虽然自己没有本事,但凡救出了弟弟,这条命送上,都是可以的!” 我宽慰了几句,紧着有跑到了龙神祠里。 一进龙神祠,却不见龙井,瓜片见了我,叫道:“傻狍子来啦!傻狍子来啦!” 我忙问:“瓜片,龙神爷现在何处?梅菜寻龙神爷有人命关天的要事!” 瓜片听说,忙往正殿神像后面努着嘴:“龙神爷在后面!在后面!” 我赶紧往神像后面去寻,却不由傻了眼,只见龙井正泡在一个大木桶之中沐浴,只露出湿淋淋的一颗头来,见了我,笑道:“嚯嚯嚯……傻狍子今日好雅兴,居然特来瞻仰本神沐浴了。” 瓜片先恶作剧得逞一样大叫起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第184章:引路灯笼是何物 我唬了一跳,赶忙转过身来,连声道:“还请龙神爷赎罪,梅菜并非有意要来偷看……” “有心无意,你瞧也瞧见了,也罢,只当本神与你辛苦跑腿打的赏。”龙井大言不惭的说道。 这算个哪门子的赏?我忙道:“龙神爷且莫要玩笑了,现下里,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求龙神爷出手相救!” 龙井一听,懒洋洋的问道:“这次,该不会是见到了鬼罢?” 我一听,不由十分佩服,忙道:“龙神爷当真英明!正是发生在古坟之中的事情!果然这紫玉钗街上甚么事情全瞒不过龙神爷,咱们速速去救人罢!” 龙井哧笑道:“你满身的烧纸味道,傻子也闻得出来,怎地,什么人给鬼怪纠缠上了?” 因为心中发急,我三言两语便把从漂浮的灯笼开始,到最后孤坟起火的事情说了出来,央求道:“七砳哥哥只怕尚且在那坟地之中,还请龙神爷速速动身,晚了只怕便来不及了!”只恨龙井现下里沐浴着不方便,不然恨不得这便把他拉到那古坟之中。 龙井却不紧不慢的似乎是想了想,沉吟道:“这几件事情未免太巧了些……” 我忙问:“不知道龙神爷说的什么事?” 龙井答道:“你这般傻,告诉你你也未必明白,咱们倒不如也去那古坟里游荡游荡的好。” 我巴不得这一声,料想话说了这么久,龙井定然早便更了衣,不想一回头,龙井还在木桶里泡着,我一窘,赶紧跑到正殿前面去了。 瓜片还不依不饶的嚷着:“傻狍子偷看!傻狍子偷看!” 一番折腾之后,我们终于到了那古坟外面,围观的人全然散去了,只剩下一丝丝淡淡的黑烟,空气之中还残留浓烈的焦糊味道,坟地也烧出来大片大片的焦土,看上去惨不忍睹。 龙井转悠了一下,带着我到了我出来的那个坟头前面,一张手,竟随手在荒土之上拉开了一扇门,门内赫然我我目睹过的那吴府的景象。 此时宅子里面的火也已然熄灭了,只见那锦绣楼台,化作了残垣断壁,看上去满是劫后余生的沧桑。 龙井笑道:“看来,竟然是那二狗子的地盘儿,这下子若是进去了,大概又要听他罗唣了,不知有没有机会见到呢!” 瓜片忙道:“二狗子气量小,二狗子不大好!” “行了,背地里说人家坏话,给他们家里的听见可不好,是不是?”龙井一转头,但见草丛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染了斑斑血迹的大褂,脖子断了半边的鬼怪,青白着一张脸,正满脸谄笑的说:“嘻嘻嘻,当真瞒不住龙神爷,不过小的可没有去给二公子挑拨离间的意思,不过是正巧听见了罢了……” 龙井笑道:“你倒是出现的正好,说起来,你大概便是这附近无可凭依的孤魂野鬼罢?守在这里作甚?” 那断脖子的鬼怪不住的谄笑着:“谁叫这里是使君大人的宅邸呢!小的给抓了壮丁,在这里看守的,不过使君大人不知道近来得罪了谁,竟然被人一把火烧了使君府邸,啧啧啧,好生可惜……” “使君……”龙井转转眼睛:“原来是管理这一片孤魂野鬼秩序的官员,想必倒是颇有些势力的,既然你在此守着,可瞧见了是谁放的火?又为何要放火?” 那个断脖子鬼露出一副十分油滑的表情来:“这个么……使君大人这个位置上,经常给鬼怪们判断是非,其中是非曲直哪里那么好断个清楚明白,左不过是那个冤魂觉着自己受了屈,才干了这等蠢事,小的正巧交接,无缘得见那放火的是谁,嘻嘻嘻……” “是吗,”龙井微微一笑,道:“听你这意思,这个使君,还是个糊涂官儿了?” “小的不敢,小的可不敢有这个意思!”那个断脖子鬼忙给自己撇清楚关系:“那些胡搅蛮缠,自以为是的鬼魂也不是没有,三界之中只有一个公正不好评论,一碗水哪里有端平的时候,使君大人偏巧便是那端碗的,小的不敢妄加评论。” “不想你一个看门的鬼,倒是清楚明白的很,”龙井不觉笑了:“论起了伶俐来,倒是比本身的使者还要强一些。” 那断脖子鬼听了,立时涎着脸,看了我两眼,答道:“龙神爷过奖,过奖,嘻嘻嘻……若能给龙神爷效命,那可当真比在这里强百倍……” “你且等着,倘若本神不用这个傻狍子了,定然与二狗子讨要了你来。“龙井也露出了油滑的笑容。 那断脖子鬼一听“二狗子”三个字,沾沾自喜的脸色方才变了:”小的不敢,还请龙神爷口下留情啊!” 龙井笑道:“既然如此,你把关于这个使君的事情,全数告诉本神,本神心里的算盘,也与你一样,打的劈啪作响呢!” 那断脖子鬼忙道:“小的说便说了,但求龙神爷不说出去,教小的难做就是了,当然,小的绝对信得过龙神爷,嘻嘻嘻……这要从哪里说起呢……啊。对了,其实,说起来,这个吴家使君,当真是不得人心,四处树敌,而且贪婪成性,连京城之中的各个富豪官员的家私东西,只要看着好,他们也说拿就拿,简直目中无人,目无王法的,这方圆数十里,谁不知道?都说我们应该三界分明,不许插手其他世界,可是敢于往人间伸手的鬼差大人,也只有他们家了。 再有,但凡找这个使君大人做事的,只要不给足了好处,那便是死路一条,判也判决个有罪,丢进地府的十八层地狱去受刑的,啧啧啧,简直是教我们这些个孤魂野鬼们谈虎色变……” “这么说,还是个吃拿卡要的贪官?”龙井笑道:“二狗子当真是知人善任,那你知不知道,那个进了宅子的活人,为何与他们家有了牵扯?” 那断了脖子的鬼眼睛转了转,道:“可能,是为着引路灯笼。” 第185章:火势究竟因何起 “引路灯笼?”龙井来了兴趣,摸着下巴问道:“那是一个什么爱物儿?” “您有所不知!”那个断脖子的鬼魂道:“使君大人管理的是闲散在外,不肯投胎转世,进入轮回的那些个孤魂野鬼,是以总须得给每一个鬼魂配上一个引路灯笼,好引着鬼魂重新上了黄泉大道的。 不过这灯笼需要极庞大的数量,小的估摸着,定然是使君府上瞧上了那扎灯笼后生的手艺,才特地收了来做活的,不过也是那后生卖弄,这家伙每逢寒衣鬼节的时候,总要在十字路口烧灯笼,说要个孤魂野鬼找路使用,附近的幽魂全认识他,这不,才闹得自己也要给自己扎灯笼了,说来也真是怪可惜的,嗨……” “照着你们的意思,烧东西们也是那人的不对了?”龙井摇摇头,道:“若当真为此,未免是你们冥界的太教人寒心了。” 那断脖子鬼一听,察言观色,忙掴掌道:“啊呀,龙神爷说的是,必定是使君凉薄,龙神爷为着自己个儿守护着的凡人,还是速速营救罢!堂堂的龙神爷亲自上门造访,小的估摸着世君大人不会不给您一个面子。” 龙井不置可否,便跨了进去。 我回头看一眼那个断脖子鬼,只觉得那断脖子鬼虽说面目僵硬,但还是能瞧出来满眼的殷殷期盼,大概这使君大人委实不得鬼心,待随着龙井跨进去,龙井便顺手关了门,那一出处居然又成了严丝合缝的一堵墙。 宅子里面十分安静,我忍不住问道:“龙神爷,您说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龙井笑道:“这还用说?火能烧起来,自然是跟那茄子夹说的一样,有人点的了。” 那个断脖子鬼的样子确实有点像茄子夹切开夹馅的样子,不过听上去让人一阵别扭,顿时不想再吃茄子夹了。 我一拍大腿:“龙神爷英明,梅菜也这样想,八成便是这吴家人使用的苦肉计,为的便是把七砳哥哥烧死在这里,好变成了孤魂野鬼,这才投靠了他们,给他们卖命的。” 龙井却只是笑了笑,未曾说话。 我仗着龙井在身边,也不害怕了,四下里去寻七砳,只求他与我一样躲过了这一劫,尚且是平安无事的。 “这……是龙神爷么?”突然一个烧焦的影壁后面传来了这样一个怯怯的声音来。 我抬头一看,端茶送水的那个小丫头正躲在墙边,一脸惶恐的跪下说道:“不知道龙神爷今日怎生往这里来了,未曾远迎,还望龙神爷赎罪!” 龙井故作大方的一挥手,道:“无须多礼,本神听说这个宅邸里面藏了生人,可是真的?” 那个小丫头忙道:“龙神爷原是为着这件事情来的,还请少待片刻,小的去寻了自家主子出来与龙神爷明说。” 我忙问道:‘姐姐,现下里可能告知那七砳哥哥可还安好?” 那小丫头像是不敢抬头瞧我似的,一叠声的说道:“还请姑娘少待,老爷自会言明。” 龙井点点头,道:“本神倒是并没有那么大的架子,你且带路,本身随着去就是了。” 那个小丫头连忙道了一声惶恐,忙引着我们往里面去了。 转过了几个烧的焦黑的亭台楼阁,只见一处尚未给烈火侵袭的地方,一众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正十分焦急的叽叽喳喳说话。 不等龙井走近,那小丫头便忙慌慌张张的喊道:“老爷!那,那玄阴地上的龙神爷亲自来了!” “甚么?”人群之中一下子寂然无声,但见一个五十上下的老爷忙从人群里走出来,但见那个老爷一张枣红脸膛,头戴这八角富贵帽,身穿酱色撒福字团花长袍,双鬓微白,倒是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身后紧紧跟随着那吴公子,带着人群纳头便拜:“不知龙神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龙神爷恕罪。” 这人群一俯下身子,我赫然发现那躺在地上的,竟然是七砳!我忙向过去细瞧,龙井却一把把我拖回来,对着众人和颜悦色的笑道:“无需多礼,本神的贸然打扰,大概也给你们添了麻烦罢!” “不敢当,龙神爷言重了!”那吴老爷起身道:“敢问龙神爷亲自前来寒舍,是为着……” “没错,”龙井笑吟吟的点点头:“本神乃是玄阴地守护凡人的神灵,自然便是为着那个活人来的。” 这样说来,七砳还活着?我这才松下了一口气来,这七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七珏姑娘也活不下去了。 吴老爷露出羞愧的模样来:“下官委实是惭愧,居然教龙神爷护佑之下的凡人受到了这样的劫难,委实是下官无能。当真不知道何处起火,导致凡人也跟着遭殃,实在是惶恐惶恐。” 我心下想着,这样的官吏,居然随意为着自己的私欲,往人间里抓人残害了为自己所用,眼下东窗事发,还抵赖起来,当真是教人气愤。活该给人烧了宅邸,简直大快人心,只可惜七砳也跟着遭了秧。 龙井看了看七砳,问道:“这个活人现下里怎么样了?” 吴老爷答道:“下官不敢说谎,这个凡人给烟熏呛了,下官并家人,正在想法子医治,不过龙神爷既然为着这个凡人而来,下官便厚颜请求龙神爷能大发慈悲,救下这个凡人,下官必定铭感于内。” 龙井道:“本神前来,自然便是有备而来,这个凡人却是不用使君担心,本神自会想办法。” “都是下官治家不严,给龙神爷增添了许多麻烦。”吴老爷陪笑道:“下官的儿子任性,非要请了这扎灯笼的师傅来做客,偏巧又起了火,这才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委实非我们所愿。” 龙井却笑道:“果然是一场邪火,只不知这火是自哪里烧起来的?” 吴老爷忙道:“不瞒龙神爷,这宅邸本是阳世之中供奉的纸扎宅邸,是以给冥界的火一烧,点火便着,下官也正在追查线索,只是尚不得要领。” 第186章:两面三刀谁可信 龙井略一思索,先瞧了瞧七砳,但见七砳面色灰败,气息微弱,龙井将手掌铺在七砳的额头上,七砳的头顶顿时散发出点点柔光,不大一会儿,便醒过来了,抬眼见到了众人,十分惊慌,连声问道:“我,我这是怎地了……” 我忙把事情经过说给了七砳,七砳一听,吓得魂不附体:“鬼宅……龙神爷?我,我该不会早便死了罢?” 吴公子忙道:“也怪我不好,怕吓着了你,一直未敢与你言说,其实是你时时在那十字路口给游魂野鬼焚烧灯笼,我代那些鬼铭感于心,眼见你现下里需要钱财,这才想着借机请你帮着做灯笼,给你一些钱财上的帮助,也算还一个人情,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又教你遇上的这火,委实让我愧疚的很……” 七砳虽说知晓了吴公子原来是鬼,吓的周身颤抖,可是一听火字,脸色却变了,连声问道:“只不知这火,是怎地烧起来的?” 吴公子摇摇头:“不曾有人见到,倒成了一桩悬案,多亏龙神爷慈悲,才救醒了你,不然的话,这样平白无故的连累了你,我可真该无地自容了。” 七砳忙道:“吴公子也是一片好心,这火……这火来的突然,谁也不希望起火的……” 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七砳看上去慌慌张张的,似乎心里有事,便问道:“七砳哥哥,你是在何处遇上的火?可瞧见了甚么不妥之处么?” 七砳听我这一问,却吓得颤了一颤,连连摆手道:“我……我不知道的!火势很大,大概我给熏的晕头转向的,有点惊魂未定罢了,妹子可莫要多想。” 也是,凡人遇见这样的变故,不曾吓昏过去便是好事了,七砳已然算是镇定的。 正说话间,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大头!你当真欺人太甚,怎地屡次三番,与本公子作对?居然又敢追到这本公子管辖之下的阴宅来,可又是来惹是生非的?” 我回头一瞧,果然是那一袭黑衣,面无血色的冥界二公子,带领着几个鬼差模样,长相十分奇怪的人出现了。 在场诸人见到了二公子,连忙全数跪下行礼,那吴老爷更是诚惶诚恐的说:“不知二公子竟然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龙井也做亲热状要上前去与二公子握着手说话,却给二公子一闪身躲过去了,还毫不客气的对龙井翻了个白眼,龙井倒是满脸堆笑,轻佻的说:“嚯嚯嚯,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二狗子也来视察下属了?这不是缘分是甚么!咱们一道找宵婆去喝宵酒如何?本神愿意请客,一醉解千愁。” 二公子嗤之以鼻,道:“本公子可不愿意与你喝酒,自降身份!识相的,速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本公子见都不想见你。” “真冷漠啊!”龙井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本神好不容易来瞧你,你倒是一点兄弟情义也不讲,人道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想来你是为着怀疑本神盗取了你的衣服,便要自断手足么?” “本公子可从来不曾把你当做手足。”二公子一脸嫌恶,宛如闻到了甚么难闻的东西一般:“你少来多管闲事,本公子今日有要务在身,没空与你乱嚼舌头。” 龙井忙道:“那还请二狗子速速执行公务,本神绝不打扰。” “本公子是二公子,不是二狗子!”二公子额头上的青筋在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下突突直跳,像是一条条的活蚯蚓一般,但仍然强压下一口恶气,道:“若非今日要事在身,改日定然与你算账。” 接着只对那吴老爷怒道:“你还知道本公子是你的主子么?你干了甚么荒唐事情,自己心里可有数?” 那吴老爷却愣了,连忙磕头道:“下官愚钝,不知二公子何事这样动气,还请二公子明示则个,下官一定亡羊补牢。” 二公子怒道:“你不要再装模作样了,眼见着即将重新选拔使君的时刻,你倒是胆子大的很,竟敢祸乱人间,不仅于人世间为非作歹,胡乱夺取生人的东西,现下里竟然抓了生人在阴宅之中,眼看三界形势紧张,你偏要来自寻死路,不是要造反是甚么!” 吴老爷吓得周身颤抖,忙道:“下官冤枉!二公子说的这些事情,下官着实不敢做啊!这个生人不过是小儿的朋友,时下里缺钱,小儿才唤他下来帮着做引路灯笼,好借着机会与他些钱财的,并不是下官抓来的,还请二公子明察!还有二公子所说,下官在人间夺取生人物品的事情,又是从何说起呢!下官千真万确,未曾敢于与人间伸手啊!” 七砳也忙道:“二公子明察,小的确实不是给抓来的。” 二公子对七砳理都不理,斥责道:“你抵赖也没有用,凡人本便天生愚钝,给你蒙蔽了,也不是难事,本公子早接到了密报,也带来了证人,不由得你不承认!” 说着一拍手,但见那个断脖子的鬼阴魂不散的又出现了,满脸堆笑的望着我们,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二公子英明,这个吴使君确实是四处偷盗,拿了人间的东西,还厚颜无耻,当做奖赏,与了那扎灯笼的,小的日日在此守门,全数看了个一清二楚,还望二公子替天行道,将这一家子败类抓回了冥界,灌铁水也好,破肚肠也好,着实惩罚惩罚,以正咱们冥界的声威,莫要给他们败坏了名声,免得教旁人觉着冥界腐朽!” 原来这个断脖子鬼倒是两面三刀,居然一回身,与二公子禀告了这件事情。 二公子道:”这件事情,你倒是禀告的及时,论功行赏,本公子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断脖子鬼一听,喜不自禁:“多谢二公子!二公子明察,快快抓了他们罢!” 吴老爷怒道:“二公子,您切勿相信这个断头鬼的花言巧语,下官原与他有些个嫌隙,定然是他栽赃陷害,妄图公报私仇的!” 第187章:姐弟反目为哪般 “狗咬狗,一嘴毛!”瓜片唯恐天下不乱,赶紧嚷叫起来。 那二公子皱了眉,回身问那个断脖子鬼,道:“你与那使君有甚么仇?” 那断脖子鬼忙道:“小的身份低微,这使君大人出身显贵,小的哪里敢与头顶上的人结仇呢!不过是这个使君奸诈狡猾,想要欺骗二公子,简直大逆不道啊!” 那吴老爷忙道:“二公子,下官冤枉啊……” 二公子犹豫了一下,打断了吴老爷,问那断脖子鬼道:“说起来,你有证据么?本公子可不是武断之人,听信些个一面之词,便下了定论,岂不荒谬。” “有啊!”那个断脖子鬼忙道:“还是二公子英明,所谓贼要拿赃,人要拿双,现下里去那七砳家中查一查,那偷来的补品肯定还在他们家呢!” 那吴公子听说,忙道:“二公子明察,那送给七砳的补品乃是小人托了行走阴阳两界的灵媒买来的,决计不是偷盗的!就算您清查,我们也无愧于心!”又望向了七砳,道:“七砳,你说是不是?” 七砳却面有难色:“这个……” 吴公子一愣:“七砳,你不曾打开么?只要不曾掉包,我们便不怕,怕只怕……” 七砳尴尬的答道:“我一回家,便交与了姐姐,自己倒是当真不曾瞧见,但是我肯定相信吴公子定然不是那种鸡鸣狗盗之徒,还请二公子明察!” 二公子瞪眼道:“愚昧的凡人,吵嚷甚么!本公子明察不明察,你管的倒是宽!来人,去给本公子到这生人家中查看查看,倘若当真寻得那盗来的东西,本公子这便革了这使君的职,抄了这使君的家!” “是!”不多时,二公子的亲卫便回来了,居然还带着弱不禁风的七珏姑娘!而七珏姑娘微微透明,好像,是个魂魄! 那亲卫把那补品弯着腰越过头顶,道:“二公子,这便是查抄到的东西!这个家中之人,也给小的拘了魂魄来,以作是否掉包的人证!” “办的不错,”二公子满意的点点头,七珏姑娘恐惧的望着四周,七砳见了姐姐,更是吓的脸色发白,忙问:“二公子,我姐姐她,该不会……” “你姐姐阳寿未尽,”使君吴老爷道:“你且放心,不过是离魂罢了,待鬼差送回,你姐姐性命无虞。”七砳这才稍稍放心,但似乎想起了甚么,又紧张的瞧着七珏姑娘。 二公子打开那补品一看,登时气的丢在了地上,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瞧清楚,是不是这里有那凡人御史的书信!好哇,嘴硬的奴才,来啊,把他们给本公子抓起来,敢欺骗本公子,统统放在磨里磨成渣滓!” 这话一出口,那吴家人全数瘫软在地,直喊着冤枉,吴公子喊道:“求七珏姑娘作证,这个补品着实是给掉了包了!” 七珏姑娘为难的说:“小女子也不想吴公子一家遭此劫难,可是小女子确实打开便是这样子的,小女子还曾与梅菜提过这件事情呢!” 我满只得点点头:“不错,七珏姑娘早先便与我说过此事的。” 七砳瞧着眼前景象,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也跪下求起情来。 二公子则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只叫鬼差将那些使君家人带走,还傲然对龙井道:“这次你这大头不曾管上了闲事,添上了乱,想必心下煎熬的很,好,本公子便喜欢看你这手脚没地方搁的样子!“ 龙井却大笑起来:“二狗子,本神自小儿便知道你蠢,不想你越大越蠢,简直蠢的一塌糊涂,倘若蠢也能与年纪一般增长,你可当直无愧是个蠢神了!” “你胡吣些甚么,莫非吃了酒糟不成!”二公子给龙井这一讥笑,登时俊脸通红:“好你个大头,分明就是自以为是,胡言乱语!你简直……你简直……” 二公子显然想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攻击龙井,偏偏给龙井气的一时气结,反倒是甚么都说不出来。 龙井嗤笑一声,瞧着那七砳,道:“若是有话,现下里不说,可便晚了,你可能眼瞧着这友人一家子尽数不得超生么?” 七砳一听,登时呆住了,直望着龙井,嘴唇颤抖起来:“这……” 龙井摇摇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个选择,你可以随着你的心来。” 七珏姑娘瞧着七砳,颤声道:“七砳,你……” 七砳低下头,瞧着地面,道:“我觉得,吴公子一家是无辜的,栽赃嫁祸的那个人,姐姐,是你吧?” 七珏姑娘瞪大了眼睛,道:“七砳,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我可是你亲姐姐!” “你说啥?”我瞪大眼睛:“这……七砳哥哥,你该不会是在火灾之中熏的糊涂了吧?七珏姐姐常年卧病在床,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七砳这才攥紧了拳头,道:“是,这个抉择当真难下,但是,帮理不帮亲,其实,其实我瞧见了那放火的人了,而补品的事情,也只有你能做到掉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但是眼下吴公子吴老爷一家有难,我不能忘恩负义。” 龙井点点头:“果然是个好汉子。” 七珏姑娘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咬着下唇看着地面。我心下一沉,龙井都说了这种话,事情八成跟七珏姑娘当真脱不了关系,但我仍是不死心,着实不相信温柔大方的七珏姑娘,会做出什么恶事来,忙问:“七砳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可是弄错了?” “因为,我亲眼看见的!”七砳头也不抬,声音却强压着颤抖:“方才大火烧起来,我看见姐姐自火场燃起的地方跑出来,当时只觉得自己是花了眼,可是追过去一看,居然当真是姐姐。姐姐身上,还有硫磺味道……接着,火势起来,姐姐把我拖出来,如若不然,我便死在火场之中了。但是吸了烟尘,不知不觉便昏睡过去,再一醒来,便……姐姐,吴公子一家待咱们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188章:水落石出有真相 “你姐姐?”二公子也十分狐疑,望着七珏姑娘道:“你不是凡人么?为何会闯入阴宅之中来?又与这件事情有甚么关系?” 七珏姑娘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一个字也不说。 七砳也着急起来:“姐姐,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说出来,龙神爷与二公子这样英明,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七珏姑娘却依旧不为所动。 二公子不耐烦起来,道:“不说?来人,带到地府之中,给些个刑罚,不信她不说!” 七砳一听,青白了脸孔跪下来,喊道:“还请二公子开恩,姐姐定然有内情的!二公子这样动刑,只怕是……” 龙井叹口气,截口道:“只怕是屈打成招,把真凶反倒是给漏下去了,二狗子,你知道自己蠢,就莫要再露怯,归根结底,事情还要怪你管理不力,怨得了谁?” 二公子宛如气炸了肺,道:“你这大头少来冷嘲热讽,你若是不蠢,对得起你震古烁今的那个大头,你便说出来听听,让本公子见识见识,你的大头里装的究竟是脑子还是脑花。” 龙井也不生气,反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嚯嚯嚯,二狗子倒是也学会了说笑话,问我也没有甚么意思,不如问那茄子夹有趣。” “茄子夹?”二公子扫了一眼众人,突然难得的露出了心领神会的模样:“该不会,是在说那个断头鬼罢?” 那个断头鬼早哆嗦起来,但仍然嘴硬道:“小的,小的与整件事情无关哪!根本没有利害关系的,二公子明察秋毫,可不要推到小的身上!” 龙井却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二狗子,方才听你说,这是使君重新选拔的时候,你们冥界还有这种制度?” 二公子傲然答道:“那是自然,冥界素来公正严明,不似人间贪腐,使君身负着引领游魂上正途的要任,期间还要掌控着游魂留恋人间的原因,免不得要判定些是非对错,自然要能者居之,一到了该有的年限,便重新选拔,保证做使君的乃是最公正的望族,这样的制度,只有我们冥界有,倘若天界也有,执掌妖薄的要任早不是你大头了,哼。” 龙井笑道:“那便是了,这件事情的元凶,自然便是正在与吴家使君竞争这使君之位的另一个候选人了,不知是哪一位?” 二公子一位随从忙咬着二公子的耳朵说了几句。 二公子点点头,答道:“与这个吴家使君竞争的,便是尚在人间的一位周御史,那周御史阳寿将尽,届时正能赶上这一任的使君选拔。” “嚯嚯嚯,果不其然,便是那个丢了补品,大张旗鼓的周御史啦!”龙井笑道:“只把周御史的魂魄拘了来,真相自然一目了然。” 话说到这里,那个断了脖子的鬼怪已然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在地,二公子见了那断脖子鬼的模样,大为疑心,这边下了令,教鬼差依言拘了那周御史的魂魄前来。 不多时,一个肥胖圆白,遍身绫罗绸缎,长得有点像馒头的老人给鬼差带了来,但见那个老人瞪着眼睛,非但不害怕,反倒是有点沾沾自喜,听闻鬼差与二公子打了招呼,明白了二公子的身份,即刻行了一个官礼:“二公子在上,请受下官一拜!” “下官?”二公子皱起了眉头:“你是一个甚么官?” 那周御史忙堆笑道:“下官想来便是已然身死,要担任使君之职的小官了!” 龙井忙道:“可不是么!说起来,您当日在阳间便有人出谋划策,让自己赢得了这个个死后的官衔,可当真不易,向来这件事情,便是那位鬼差替您奔走操劳的吧?”便伸手指着那个茄子夹断头鬼。 那断头鬼吓得周身如同筛糠一般,不住的摇头。 周御史却忙道:“可不是么!这位鬼差大人,也莫要谦虚,若不是您提拔在先,下官即使空有一身本领,也不见得能出任使君,出任的如此顺利,索性下官在阳世里,便摸爬滚打一辈子,自然深谙个中三昧,今后也请多多提携了!对了,这便是下官的官邸么?为何如此焦黑,难不成冥界便是如此?” 龙井微微一笑:“没错,这便是官邸了,与您竞争的那位使君,您可要见见么?” 周御史忙摇摇头:“这个么,还是算了,公务要紧,公务要紧……” “现在哪里来的甚么公务!”二公子满腔怒火,几乎一触而发,厉声道:“该不会,是那断头鬼与你出谋划策,抛出来东西被盗的消息,栽赃给与你竞争的使君,好让他落了马,你上了任罢!” 周御史一听,登时明白了内情,跪下喊道:“二公子明察!下官,下官是冤枉的!下官本对冥界之事丝毫不知情,不过是那断头鬼差寻了下官去,将下官即将身死,继任使君一事告知了下官,说有人竞争,还是上一任的使君,有声望也有经验,只怕不能十拿九稳,但凡是能把那个使君候选人泼上点脏水,下官,下官便稳稳当当,坐上这个位置,成为新的使君了!” “大胆!”二公子气红了眼睛:“你们,你们竟然敢拿着冥界的例律作为儿戏,随意践踏,简直,简直罪无可恕!” 那周御史早吓得面如土色,道:“下官,下官着实并非有意为之,都是那断头鬼差说,我不害他,他便害我,不如先下手为强……” 二公子对那断头鬼怒目而视,厉声问道:“这周御史所言,可全是真的?” 那断头鬼见了这个阵仗,早吓得周身瘫软,连连讨饶道:“二公子息怒,二公子息怒,小的也是一时糊涂,只想着借此机会扶植了一个新使君,这样小的便可仗着这层身份,得些个好处……” “无耻!”二公子怒斥道:“简直是丧心病狂,为着一己之私,竟然这样随意害人,冥界公正严明的脸面,全数给你这败类丢光了!” 那断头鬼自知在劫难逃,跪在地上只是讨饶。 第189章:情非得已实无奈 二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又想起了七砳的事情,指着七砳和七珏问道:“如此说来,这件事情只是权谋斗争,怎生与那生人扯上去的?” “这还用得着说么!”龙井插嘴道:“那自然是借刀杀人了!茄子夹,你说是不是?一个孤魂野鬼,心眼儿倒是不少。”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个断脖子的鬼磕头如捣蒜:“小的实在是一时糊涂……” 二公子忙问:“大头,你把话说清楚,怎么个借刀杀人法?” 龙井笑道:“二狗子,还要说的多清楚,你才明白?与其胡乱抓人,倒是不如多读点书来的好。” 二公子大怒,道:“你居然还卖起了关子来,若不是你在此胡搅蛮缠,本公子早便觉察出了真相了,还用得着你在这里添乱。”又对那断脖子鬼怪厉声道:“你还不快说!” 那断脖子鬼低了头,道:“小的不过是想着,这使君之事若是能暴露出来,他权倾一时,若是不能惊动上面的主子,也没什么意思,正巧小的因着守门,瞧见了吴少爷与这个生人有交情,心下便想着,生人出入阴宅,本便是坏了规矩的,这便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把使君从位子上拉下马来,是以,想出了这个计策……” 二公子仍然一脸茫然,连声问道:“甚么计策?这究竟是甚么计策?这支离破碎的,还不速速给本公子整理明白!” 七砳却像是想明白了,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难不成,你竟然为此收买了姐姐不成?”又转向了七珏姑娘:“姐姐,你当真糊涂,为何竟然与鬼怪一唱一和,害的使君一家成了这个样子?咱们简直是恩将仇报啊!” 七珏姑娘这才热泪盈眶的说道:“我并没有旁的办法,你不知道,这个断头鬼怪日日虽在你身后,打着一盏灯笼,我因着有一双鬼眼,能看穿阴阳,便知晓你给那鬼怪盯上了,便央求鬼怪不要伤害你,结果这个断头鬼怪见我能看到他,便出口要挟,说是但凡我如此这般的协助,便能保七砳你一条性命,而且,事成之后,答应请新来的使君,拿走我的鬼眼,让我过上正常人能过的日子,我左思右想,权衡利弊,迫不得已,才给这个断头鬼支配,做了这些糊涂事……” “果然如此,姐姐,你为何不与我商量一下!”七砳叹口气:“也总比你一个人辛苦强一些。” 七珏姑娘按一按眼角,道:“你是看不见另一个世界的,自然不知道各种因由,我只怕你当真给那断脖子的鬼怪拉走做了替身,姐姐已然是这副模样,只想着护你一生周全,其他的,姐姐顾不过来了。” “既然如此,你们又把那大头和狗腿子引来作甚?”二公子忿忿不平的说道:“事情搅乱成一锅粥,你们居然敢把本公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大逆不道,该当何罪!” 龙井摇摇头,叹道:“这却是好缜密心思,你一个二狗子,自然是想不到的,倘若这件事情给本神知晓了,本神势必会到此来救那困在阴宅之中的生人,而本神若是来了,作为冤家对头,又是冥界主宰之一的你必然也会闻风而至,这个时候对那使君栽赃嫁祸,方才事半功倍,教他永无翻身之日,你可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都给这个断头鬼利用啦?”二公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简直岂有此理!” 那断脖子鬼听说,忙把头埋了下去,直喊着“小的一时糊涂,还请龙神爷于二公子恕罪……” “给他利用的只有你,本神可不曾与你一样糊涂。”龙井沾沾自喜的说:“本神听傻狍子一说,早便明白了事实真相,二狗子,你还是多吃些脑花补补吧!凡人皆言:吃哪儿补哪儿……” “你住口!”二公子恼羞成怒,问七珏道:“事情可当真与大头所说一般,你们故意设下了连环圈套,便是为着戏耍本公子追着闯进阴宅的大头来,又让这个御史放出风声,使得本公子不得不信?” 七珏磕了个头,道:“二公子明察秋毫之末,正是如此。” “明察秋毫?”龙井嗤笑道:“他明察秋毫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 二公子又是羞,又是恼,便与龙井厮打起来,龙井又是躲闪,又是调笑:“嚯嚯嚯,打不到!打不到!” 一众鬼差连连劝架,使君一家则对那断脖子鬼怒目而视,周御史完全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七砳则直视这七珏姑娘,喃喃的叫了一声姐姐,却甚么话也说不出来。 七珏不理身边的烦扰,又转头对我说道:“梅菜,正因着你是龙神使者,倘若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你便势必会留心查看,我才尾随至此,借着那断头鬼与我的落魂散,将魂魄分离出来,点了火,将你们困在了这里,自己也潜入进来,又把你引出去,才能唤了龙神爷亲至,好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姐姐骗了你,你,你可恨我么?” 原来引我出了鬼宅的身影,居然是这七珏姐姐的生魂,全然因着保护弟弟心切,又被那断脖子鬼怪以去掉鬼眼为引诱,才听凭那断脖子鬼驱使。这七珏姑娘,可也当真不容易。 我忙道:“姐姐莫要自责,这么说来,七珏姐姐也是迫于无奈,没有选择的。梅菜怎么会因此恨你呢?横竖龙神爷来了,才换来姐姐一个公道,如若不然,蒙冤之人只怕更多呢!” 七珏姑娘凄然点点头:“可是事情,全是是因为而起,我自然是难辞其咎的。” 说到这里,七珏姑娘对着打闹之中的二公子,龙井和使君跪下来,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哭道:“七珏自知为虎作伥,因着自己的贪念,栽赃嫁祸,混淆黑白,既掉包了补品,又因着生人的身份不容易给阴宅之人发现,在坟外以冥界火焚烧了这个阴宅,实在罪孽深重,还请二公子与使君将七珏收押了冥界,怎生刑罚也好,事情却是与我弟弟无关的,还望二公子与使君大人明察!” 龙井忙抽了身,笑道:“为虎作伥,主谋却是虎,虎尚且不曾说甚么,你何必着急?” 二公子一听,怒道:“大头,这里并没有你说话的位置!还不速速给本公子滚回你的玄阴地守门去!” 龙井涎着脸笑道:“二狗子,你向来怜香惜玉,为何今日竟这七珏姑娘怪可怜的?顾念着唯一的弟弟,没有旁的选择,不害人,她能怎么办?看在本神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也就是了。” “放屁!”二公子气急了,粗话居然也脱口而出:“你要来讨要面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龙井做无辜状咋着舌,道:“自小一起长的的情谊,怎地,还不如一个女子重要?” 这句话一语双关,大概捎带了那位神秘的香片的意思,二公子瞪圆了眼睛,怒道:“你少来多管闲事,本公子爱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龙井却拖过了二公子,耳语几句,二公子的表情一下子从厌恶,变成了惊愕,又眨了眨眼睛,只得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对龙井咕哝道:“既然如此,事情便这样算了,不过话说回来,本公子可并不是为着与你甚么交情,不过是不想让戏耍本公子的幕后黑手得逞罢了,你可不要自作多情,只当本公子听了你的话!” 第190章:借题发挥留面子 说着,二公子转头又对那吓的浑身只是颤抖的断头鬼厉声问道:“这样的计策,当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那断头鬼忙道:“确实是小的自己想出来的……” “只怕你还没有这个头脑。”二公子喝问道:“快快如实说来,还有谁与这件事情有关,在幕后操纵一切?能骗过本公子的,定然不是什么常人,尤其是你这种低等的鬼怪!” 那断脖子鬼吓得不知道说甚么好,口中讷讷,只得说道:“小的,小的委实不知道二公子的意思……” “还敢抵赖?”二公子恨恨的一招手:“来啊!把这个利用本公子的败类叉下去,放到油锅里炸酥了,看他说是不说!” 那断脖子鬼一听,已然瘫软在地,连声求饶,却给鬼差以一根巨大的钢叉叉了下去。 二公子环顾了一下众人,俊脸涨红,咳嗽了一声,道:“今日里皆因这个断脖子鬼怪给人幕后操作,实际上有巨大阴谋,想要颠覆了冥界,是以本公子才险些给他蒙蔽了过去,尔等既然也是受害者,这件事情,本公子宽宏大量,也便不与你们追究了。” 众人一听,纷纷跪拜下来,连声赞叹二公子:“二公子宅心仁厚,英明神武,有主如此,实乃冥界之福!” 二公子捞到了一些失去的颜面,差人将那满头雾水的周御史送了回去,浩浩荡荡便回去了,临了又瞪了龙井一眼:“大头,这件事情虽然算了,不过你若是再有下次来添乱,本公子绝对不会这样轻饶了你,你还是好自为之,回你的玄阴地看门罢!” 龙井作势打了一个揖,连声道:“多谢二公子宽宏大量,本神自然不会再犯。” 二公子见状,十分志得意满,惨白的脸孔终于满面红光了一次,这才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吴家使君这才松了一口气,众人挣扎了一番,才勉强站起身来,想必经历了生死一瞬,也是吓的不轻。反应过来,又连连对这龙井拜谢起来。 龙井大大方方的挥挥手:“无须多礼,小孩子的把戏罢了,也只有二狗子瞧不出来,本神怎好袖手旁观?旧时朋友给人当猴儿耍,本神脸上也无光。” 七砳和七珏姑娘则忙跪拜下来,连连对龙井与吴家人道歉,争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招揽,只求使君放过对方。 吴老爷笑道:“虽说事情委实是千钧一发,好歹算是一个死里逃生,二公子都发了话,我们又怎么好为难你们呢?都是为形势所迫,要怪也只能怪那断头鬼了,他才当真因着一己之私,害人害己,误了轮回,也怪可叹的。” 七砳与七珏姑娘对望了一眼,方才羞愧的低下了头。 吴少爷倒是热心的很,道:“我们本便是想着借着唤你来阴宅之中扎灯笼,好帮衬你们姐弟的,眼下里原来你们日子过得艰难,竟然是因着这位七珏姑娘生就的鬼眼,既如此,父亲,倒不如我们帮人帮到底,把这鬼眼拿了去,让这个七珏姑娘变成正常人,还这姐弟一个安生日子?” 吴老爷连连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凡人生就鬼眼,本也是使君管理的纰漏,且作亡羊补牢,但求为时不晚罢!本来便想着谢你孜孜不倦的在十字路口烧灯笼,引回来不少孤魂野鬼,帮了我们的大忙,投桃报李,也算你们的造化了。” 七砳与七珏听了喜极而泣,又是跪拜不止。 龙井眼看着这件事情告一段落,这才施施然带着我从阴宅之中回龙神祠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忙问道:“龙神爷,那二公子说,断头鬼身后还有幕后黑手,可是当真?难不成,又是那个蓝月大人在其中作乱么?” 龙井翻了个白眼,一边挖耳朵一边说道:“你这傻狍子,居然跟二狗子一样的傻,你见不到,二狗子给茄子夹骗了,颜面无存,本神若是再不寻个借口,给他一个台阶下,只怕他恼羞成怒,要把在场所有人全叉下油锅炸炸糕呢!” “甚么?”我忙问:“这么说来,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原来竟然是龙神爷胡诌出来的么?这这这……” “这怎么啦?”龙井大言不惭的说:“二狗子实在太蠢,跟本神的聪明才智虽不能同日而语,哼,他横竖也没有这个造化,可是旁人说什么便信甚么,简直跟个小孩儿一样,枉自活了这许多年,当真是虚度时光,本神着实没有办法,既然说不通,还不如骗到底,他给人骗了,大家全安生,倒是最划得来。” 到了龙神祠,龙井愉快的吹着口哨,吃起了今日供奉的点心来,瓜片沉寂许久,原来已然在龙井的肩头睡熟了,此刻闻到了香味,方才展翅而起,嚷着:“给我!给我!” 龙井依旧下手毫不留情,一掌将瓜片拍飞了。 我赶紧把软绵绵的瓜片拾了起来,捧在手心,且告别了龙井,带着瓜片会点心铺子里吃点心去,龙井还嚷着:“傻狍子,若是这傻鸟儿吃的点心是本神不曾吃过的,本神可不依,待你们回来,本神可是要核对的!” “莲子酥,桂花糖,胶片糕,芝麻卷……”瓜片一听能去点心铺子,立时一扫虚弱模样,支棱起了小脑袋,早叽叽喳喳的报起了菜名儿来。 “行行行,这次给你吃一个痛快!”我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倒是对二公子的遭遇产生出一阵兔死狐悲来,也许,我也是与二公子一般,只能充当一个给人糊弄的角色罢。 过了几日,我又在紫玉钗街上瞧见了七砳,这次七砳已经不是走街串巷的灯笼工匠,而是在街边支起了一个小摊位,七珏姑娘正笑盈盈的站在他身边忙前忙后,但见摊位上摆着的灯笼一个个造型别致,上面描画出来的人物图样更是巧夺天工,引来观者如云,生意居然十分红火。 我见小蝶也夹杂在人群之中看热闹,便问道:“小蝶姐姐,你也来了?” 小蝶见是我,笑道:“点心千金也来了?可巧可巧,赶紧来给七砳他们添一添人气来!” 我忙笑道:“看来这七珏姑娘的身体果然是大好了呢!生意又这样好,大概过不了多久,便能开自己的灯笼铺子了罢?这下子,七砳哥哥他们姐弟才算是过上了安生日子了。” 小蝶笑道:“不过呀,听说这七珏能帮忙的时间也不多了呢。” 我心下一紧,忙问道:“怎地了?难不成这七珏姑娘的身体还是……” “嗨,你呀,想到哪里去了!”小蝶信手打了我的脑袋一下:“不过是这七珏姑娘寻得了好婆家,不日下了定,要做人家的媳妇了,自然不能再抛头露面,在街上帮忙做买卖了。” “是么!”我一下子高兴起来:“还有这样的喜事?我倒是还不曾听说呢!不知是说与了哪一家有福气的?” 小蝶笑道:“姓吴,据说是名门之后呢!算是个破落户不过好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概日子再难过,也比做小买卖强些。” “姓吴……名门之后……”我大概能猜到这个婚事是谁牵的线了,不知不觉,造就一个姻缘,当真奇妙的很。 小蝶只看着七砳俊朗的面孔,不知不觉发了愣。 看着小蝶望着七砳那张红艳艳的面孔,我忍不住也打趣道:“姐姐,眼瞧着这大姑子出了门子,小媳妇大概也就快要进门了吧?” 第191章:门当户对好姻缘 “小媳妇?”小蝶大吃一惊,忙问:“你说甚么小媳妇?难不成,七砳有了心上人?不能吧,我怎么竟然不知道……”说着越发紧张起来:“梅菜,你快告诉姐姐,究竟是甚么人是他的小媳妇?” “你怎么能知道,”我坏笑道:“因着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 小蝶这才知道我打趣她,连连不依不饶,要揉捏我一阵子,我早仗着瘦小,从人群中挤出来,笑着跑开了,小蝶给夹在买灯笼的客人里,进不去出不来,直嚷着下次要好好收拾我。 秋风骤起,肃然有了些凉意,说起来,中元节好像也快要到了呢!但愿这中元节的灯会上,七砳和七珏姑娘能做上些个好买卖罢! ——完—— 小三子家后面有一处空地,杨婶闲来无事,便在那空地上侍弄起菜园子来,搭了丝瓜架子,种了几行青葱,还栽了一畦韭菜。 其中韭菜生的最好,郁郁葱葱,生的身份粗壮,水灵灵,碧莹莹的。好些个人受不了韭菜的味道,便不爱吃,但是韭菜做成了馅儿,也算得上面食里不可或缺的一种风味。 今日杨婶割了些个韭菜,要烙韭菜盒子,使小三子去唤了我来吃。 韭菜择去了外面的烂叶子,干叶子,清理好了下水洗净,即可着手制作香喷喷的韭菜盒子了。 韭菜盒子的馅料自然以韭菜为主,辅料也同样不可或缺,在风味上尤为重要。能陪衬韭菜那浓郁味道的,有鸡蛋,豆腐干儿,虾米,粉条,鸡肉,甚至油条等等。 将各种原料切碎了,打上一个生鸡蛋在馅料里搅匀,使馅料粘稠起来,撒上细盐,稍稍一点白糖,调好了味道就是了。 新麦粉和成了光滑面团,刀切成剂子,擀面杖擀成圆圆薄片,这向来是我和小三子做的活儿,两个人往往还互相涂抹,弄得对方成了白生生的面人儿,大人喝令了不许糟蹋面粉,方才停了手。 制作盒子与制作饺子不同,饺子只需要一张皮儿,包成初十的月亮一般半月饱满,而韭菜盒子须得两张皮,中间按上馅料,两张皮一合,随手在相接的面皮处绞拧上花纹,密密得得的把馅料合上,即可下锅去烙制了。 平底锅,抹了薄薄一层油,待韭菜盒子煎成了两面金黄,取出来趁热吃,但觉皮酥里嫩,一股子异香透出来,韭菜清甜,虾米的鲜带着鸡蛋的香,并豆腐干儿的脆嫩,个中滋味同时在唇齿之间缠绵,烫了嘴也舍不得丢下,非得一个接一个,吃个肚儿滚圆为止。 韭菜盒子配上香醋,越发教人欲罢不能,香醋上若是再点上几滴芝麻香油在上面浮沉,则更是画龙点睛。 杨婶满意的看着我和小三子,笑道:“你们俩慢点儿吃,锅里多得是,烫了嘴可不值当的。” 小三子笑道:“娘,我们都多大了,您还要惦记这个。” “你们多大,在我们眼中,也都是孩子,絮叨几句怎地了。”杨婶笑道:“待到老傻了,絮叨的时候可就更多了!” 正说话间,只听见外面敲锣打鼓,不知道在喧闹些甚么,我向来是最爱瞧热闹的,不觉便站到了窗边往外瞧,只见一位风流俊秀的年轻公子正志得意满的穿着新郎官的衣服,胸前系着大朵红花,跨坐在高头大马上,身边簇拥着迎亲的队伍,正浩浩荡荡的在紫玉钗街上走过来。 鞭炮爆竹满街齐放,撒的到处都是碎红纸。喜娘,随从,小厮,丫鬟个个穿着刮新的衣服,神采飞扬。八抬大轿更是花团锦簇,富贵华美,声势十分浩大,街上早站满了瞧热闹的人,还有几个小童儿捧着满把的铜钱往街上抛洒,引得小孩子全数随着队伍争抢,越发显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我忙问杨婶道:“且不知是哪一个大户人家,喜事般的当真风光,这新娘子想必有这样的婚事,也得有福气的很呢!” 杨婶见我看的津津有味,笑道:“可不是么!这位小姐若是没有福气,想必这世上也没有算得上有福气的人了。” 我忙问道:“杨婶知道这新娘子是谁么?想必是为官宦小姐罢?” 杨婶答道:“是官宦小姐,但不是一般的官宦小姐,这位小姐,可是当朝的国舅家的女儿,算得上皇上的外甥女,出身可不是最尊贵不过的了,除了真正的嫡公主,哪里还有能比得上她的。” “啊,怪不得这婚事竟然这样的奢华,”我忙又问道:“既然这位小姐出身如此显贵,想来这个新郎官一表人才,必然也是一位高人一等的了?难不成也是皇室宗亲?” 杨婶摇摇头:“这倒不是,虽说声势浩大,这位新郎官,却是也是大有来头的呢,怪道你不知道,这位新郎官,便是当朝的探花,据说才华横溢,乃是当今圣上在大殿之中金笔钦点出来的,还赏赐了一座探花府邸,就兴建在紫玉钗街上,据说金碧辉煌,壮丽无比,得到圣上这样的青睐,必然是前途无量了,这才算得上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呐!金童玉女,倒宛如是戏台上的一般,好不叫人羡慕。” 我连连点头,目送着越走越远的迎亲队伍,杨婶笑道:“怎地,梅菜瞧见人家成婚这般风光,莫不是也羡慕了不成?” 我一听连连摆手:“杨婶可莫要打趣梅菜,梅菜可不这样着急,横竖人家是小姐,方能这般的风光,我一个小丫头,哪里敢做那个痴心妄想的梦。” 杨婶只是瞧着我笑,却不曾说什么。 这几日,人人都在传说这探花府邸是如何的奢华,据说仆从鱼贯而出,丫鬟鱼贯而入,熙熙攘攘,简直比王府也不差,这一对新人,只怕是天上的星辰下凡,方能得修了这样的阴德,得享这种旁人想都想不到的富贵。 瓣儿则日日念叨着:“那小姐不过是投胎投的好些,许若论人才,还不及我呢!那探花郎倒是真真一表人才,与我倒是十分般配,只可惜姐姐养在深闺无人识,如若不然,不怕他不给姐姐迷的神魂颠倒,但求他哪日里能烟雨阁里来,管教他得见了姐姐的颜色,必然眼睛都舍不得多眨一下。” 众丫环给她说的烦了,这日里鸾儿只笑道:“瓣儿,若是那探花郎配你,岂不是委屈了你么?若论出身,还是状元公合适一些,你若是得做了状元夫人,他日封了诰命夫人,凤冠霞帔,光宗耀祖,不是比这个年轻轻的小探花郎强得多么!, 今年的状元公是一个年过四十,十分黑瘦的男子,那日里游街我也随着丫鬟们瞧了,瓣儿却啐道:“那老煤核子,姐姐还瞧不上他呢!别看姐姐到时候配一个探花,只要是娶了姐姐我,他日管教高升至皇上身边,算卦的早说了,姐姐是一个做夫人的命!” 一众丫鬟自然只是拿着瓣儿取笑的,可是瓣儿说到这里,众丫鬟益发连取笑也懒得取笑,也便散去了。 瓣儿犹自在絮叨着:“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那些个小蹄子,嫉妒姐姐,姐姐也只能落一个高处不胜寒了。” 我只得也拿起脚走了,不料刚回到铺子里,却见铺子外面车马华美,丫鬟小厮在铺子外面侍立着,浩浩荡荡似乎来了不少人。 奇怪,今日莫非好运道,来了哪一位达官贵人光顾买卖不成? 第192章:屏风身影诡莫测 我怕进去扰了贵人挑选点心的兴致,便在门口等了一等,不想僮仆们在门口垂手肃立,倒不像一时半会儿就离开的样子,我心下狐疑,便夹脚进去了。 但见铺子里面端坐着一位锦衣美服的年轻女子,周身珠光闪耀,满身贵气逼人,绝美的面孔自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教人不敢直视。爹娘和伙计哥哥则全在店堂里面站着,我愣了一愣,不知道怎么行礼好的时候,娘赶忙脱口而出:“梅菜,还不快快行礼,这位是国舅家的佳辰小姐,现下里,是状元郎顾大人的夫人。注意言行,千万不要失了分寸。” 那佳辰小姐倒是不大为难人,只道:“无妨,天真烂漫,倒也教人喜欢。你叫梅菜?” 我赶忙行了礼,道:“梅菜见过佳辰小姐。” 那佳辰小姐脸上不曾带着什么表情,只是淡然的瞧着我,似乎十分疲倦,问道:“你便是那传说中的龙神使者么?据说你可以与龙神爷通灵,可是真的?” 我忙点点头,尽力拿捏说话的分寸:“梅菜不过是与龙神爷敬献供奉的小丫头,自然与龙神爷相处的多一些,街坊四邻随口叫叫的,通灵不通灵着实不敢当。” 佳辰小姐低头略想了想,道:“烦请各位先回避一下,我有事情想与这龙神使者单独说一说。” 爹娘并伙计哥哥听了,忙退了下来,娘还赶紧低声嘱咐我:“千万知礼,可莫要冲撞了佳辰小姐。” 我连连点头,心下却狐疑不已,这便是那风光出嫁的国舅爷的女儿么?奇怪,新婚的夫人,怎生瞧不见一丝喜色? 佳辰小姐瞧着我,淡然笑一笑,道:“坐下吧,无须多礼,也别拘谨,只当我是你邻居姐姐便是了。” 我见这位身份高高在上的小姐倒是不大端着架子的,这才偷偷的松了口气,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问道:“佳辰小姐,敢问来寻我,莫非是有事情要求龙神爷护佑么?” 佳辰小姐点点头,道:“不愧是龙神使者,倒当真是冰雪聪明,正是如此,还望梅姑娘能代为通禀龙神爷,我那新宅子里正在闹鬼。” 话虽说的如此耸人听闻,可是佳辰小姐不知是处变不惊,也是强压心事,脸上依旧瞧不出甚么表情来。 “鬼?”我一下子愣住了,忙问:“佳辰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佳辰小姐那春葱一般的纤纤十指上戴着一个翡翠戒指,她两手交握,不住的转动着那个戒指,道:“事情,我便从头开始说吧,察觉出来异常,便是我与顾郎成婚之后,住进了这探花府开始的。有一天,我突然就觉着,本来空荡荡屋子里,总还有另一个人,一直在我背后看着我。这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十分别扭,我开始只当自己多心,但是这种感觉如影随形,顾郎也只是柔声安慰,说是我们这一成亲,自那自小长大的老宅子里搬出来,自然有些个不习惯的,叫我莫要多想。 我也只当自己疑神疑鬼,直到亲眼瞧见了。” “亲眼……瞧见?”我瞪大眼睛,连声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鬼?” 佳辰小姐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恐:“不,我不曾见到那鬼的模样,我见到的是鬼的影子。是一个倒影在屏风上面的影子。” 这倒是怪出奇的,鬼不是没有影子的么? 佳辰小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接着说道:“一日,我在卧室之中沐浴,不曾叫丫鬟伺候,突然便又觉着身后有人望着我,这回头一看,赫然发现,那屏风之后,孤零零的立着一个影子。 我只道是哪个丫鬟躲起来,怕我要用人的时候找不到人,便喊她过来,不料,我一出声,那个屏风上面的影子居然就是不回声。我心下疑惑,这时守在门外的丫鬟听见我的声音,急忙过来瞧我,这时一分神,再回了头,那个屏风上面的影子居然就不见了。 我心里知道不对劲,但还是强撑着胆量,扶着丫鬟去屏风后面瞧,但见那屏风后面,一个人也没有。丫鬟只说莫不是我洗澡的时候盹着了,做了噩梦,我却不信,那个影子飘飘忽忽,十分显眼,让我觉着后面肯定躲着人,可是那房间只有一扇门,便是丫鬟进来的那个门,屏风后面分明是一堵墙,若是有人躲在后面,断然是逃不出去的。我心里犹疑,也没有办法,只能壮着胆子,静观其变。” 我便问道:“您未曾说了来与探花郎知晓么?” 佳辰小姐叹口气,道:“不曾,自从那影子给我瞧见了,我便十分留心,倒并不敢说与顾郎听,只怕他本来便忙于朝政,回到自己家中,还要烦忧这种事情。 况且,顾郎不信鬼神,以前只说我疑神疑鬼,我也不想让他觉着我故弄玄虚,只想着娇滴滴的吓唬他,留他陪我。便只决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们这种人家,面子却是最重要的,新建的探花府,还是皇上钦赐的,如今新婚未过几日,居然闹鬼,实在不像样子。不料,越是姑息,那个鬼怪好似却越变本加厉,在宅子中兴风作浪起来。” 不想这位身份显赫的小姐居然如此坚强自立,倒是怪教人佩服的,倘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便吓的魂不附体,与丈夫哭哭啼啼,嚷的满城皆知了。便不由道:“佳辰小姐却是好胆气。” 佳辰小姐叹口气,道:“何来好胆气,迫不得已罢了,虽然我一心想把这件事情淡化下来,可是越不理睬,那屏风上的鬼怪却居然益发的大摇大摆起来,白日晚上,但凡我自己在,便肆无忌惮的出现在屏风上面。有时摇动着腰肢,有时不知在比划些甚么,着实教人浑身发毛,我只得寻了丫鬟来作伴,不想,那鬼怪肆无忌惮,教丫鬟也瞧见了, 那日里丫鬟夜里给我倒茶,寻不得我平素惯用的茶盏,一寻,方发觉搁在屏风旁边,丫鬟正要去取,便瞧见屏风后面,赫然竟伸出了一条青白色的手臂来,蛇一样反扭着,一下子便将那茶盏推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丫鬟当时吓的几乎背过气去,稍一和缓,便大哭大闹起来,满口嚷着有鬼,这便在家中吵嚷起来,闹的整个探花府都不安生。” 我一愣,心下想着,三界正是风雨欲来的形势,这个鬼怪,居然这样胆大妄为的出现在凡人面前,委实也怪少见的。 佳辰小姐许是说的累了,便顿了一顿,我忙起身去拿了香茶来献上,佳辰小姐啜饮了一口,叹了口气,问道:“我说的可繁冗么?不知龙神使者卡还听得进去?” 我忙摇摇头:“哪里繁冗?佳辰小姐娓娓道来,分明惊心动魄,连梅菜经历这许多诡异事情,也觉着怪让人胆战心惊的。” 佳辰小姐叹口气,缓缓道:“这倒是茶余饭后的好谈资,再怎么不想,终究还是传出去了。自此之后,寻遍了出名的道士来驱邪,却怎地也不管用,屏风之中的鬼怪像是住下了,实在赶不走,下人们说,紫玉钗街本便不大安生,所幸却是有龙神爷护佑的,还有一位龙神使者虽龙神爷降妖除魔,百试百灵,我这边亲自前来,但请你过去瞧一瞧,还我们一个安生日子。” 我忙问道:“听起来,那个屏风倒像是不大寻常,不知是从何处来的?若是驱邪不成,为何不曾丢掉呢?” 第193章:御赐之物动不得 佳辰小姐苦涩的摇摇头,道:“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这样做,丢了屏风,一了百了,倒是好事,可是偏偏那屏风乃是当今圣上,我那皇帝姑丈赏赐与我们夫妻的成亲贺礼,据说是番邦特地敬献的宝物,是一个极其有价值的东西,动都不好动的,更不要提丢掉了。” “原来是御赐之物,怪不得呢!”我连连点头:“确实动不得。” 佳辰小姐点点头,道:“屏风是八条屏,上面绘制着描金牡丹,美丽的不似人间之物,我们自然视若珍宝,但是偏偏那个屏风,却被妖鬼给附上去了。倘若当真动了那屏风,势必落下话柄,便是犯了对圣上的大不敬之罪,哪怕只是事情传出去,落在皇上耳朵里,我们说皇上御赐的东西上附带妖鬼,那天威何在?我们岂不是又犯了欺君之罪。那顾郎这一生仕途,便……所以屏风是万万动不得的,只求将妖鬼祛除就是了。这种事情,你可听闻过么?” 我一下子想起来梅瓶的事情,估摸着只怕是那屏风成了精怪,龙井以前提起过,说是凡与人类共处日子久了的老物件,时常熏染着烟火气,很容易滋生出妖物来,大抵是为着人间的情。我虽说不大明白,猜也猜得出来屏风便是罪魁祸首,便答道:“佳辰小姐放心,梅菜觉着龙神爷定然能出手相助,还小姐一个太平。” 佳辰小姐连连点头:“既如此,便麻烦你随我回家去瞧瞧,若能驱邪,越快越好。” 我思忖一下,觉着既然这个屏风这么久也不曾伤人,想必不算暴戾的凶物,查探清楚了再去知会龙井不迟,便答应下来。 “这么说来,果然是屏风有了古怪。”我连连点头,道:“那梅菜便叨扰了,且去看看那屏风吧。” 佳辰小姐这便带我与父母言明了,带着我在众仆从的簇拥之下,上了那华美的马车。 娘见我上了马车,犹自还在絮叨着:“梅菜啊,切记要谨言慎行,万万不要失了分寸……” 爹则小心的拉一拉娘的衣角:“梅菜都那么大了,你这样絮叨,岂不是教她……” 娘横了爹一眼,爹立时撤下了手低头不语了。 我连连点头,道:“爹娘,放心罢!放心罢!” 马车装饰豪华,四壁贴着织锦的牡丹花金丝缎子,窗户半开,笼着雪白轻纱,座位上铺着精细的紫竹篾片席子,一个小小的金莲花香炉正冒出一股细细的烟雾,散发出淡雅的香气来,连脚下,也是软若云朵的团花地毯。 我头一次坐上这样富贵的马车,心中不禁也感叹一句竟有如此漂亮的马车,这位国舅家的小姐果然是大富大贵的命运,好生教人羡慕。 佳辰小姐大概看出了我那副东张西望,不曾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你喜欢这个马车么?” 我忙点点头:“自然,这马车当真漂亮无比,很符合小姐的身份。” 佳辰小姐却叹了口气:“我知道一般人全羡慕我……比一般的富贵人家有权势,又比公主郡主多自由,只怕普天之下,也没有我这样好的身份地位,但是说实话,在这种马车里坐着,也还不如脚踏实地在地上走的好。” “可是烈日炎炎,外面秋老虎大得很,也是很不舒服的,”我笑道:“小姐身份尊贵,大概不曾自己出来行走过罢?” 佳辰小姐笑道:“可不是么,倒是教你看出来了,其实我这人生在世,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偶人罢了,打扮的漂漂亮亮,在哪里放着好看,便放到哪里去,全然不能有自己个人的心思。” 我却一愣,心下想着,这位天之骄女倒不像是为着屏风作怪之事,便说出这种话来,莫非也有甚么难言之隐不成? 便答道:“佳辰小姐,我早听娘说过,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大概人生在世总要经受些磨难的,还望佳辰小姐想开一些,没有迈不过去的门槛。” 佳辰小姐微微叹了口气,笑道:“你说的很是,好一个玲珑丫头,不怪乎能做龙神使者,连我都喜欢你,只是人大多是不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的,自己的烦恼,也只有自己知晓。” 这种话自然不好细细追问下去,我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佳辰小姐不觉叹了口气,自那窗户上悬挂的白纱向车窗外面繁华的紫玉钗街上望过去,居然倒是一脸神往的样子。 不多时,那探花府便到了,探花府邸虽然也坐落在紫玉钗街上,但是因为地段稍稍偏了一点,平时又时常有重兵把守,我们这等平头百姓也只敢远观,不敢近看,只觉着宅邸屋脊相连,气势雄伟,今日跨上了那雕刻着“花开富贵”纹样的大理石台阶,仰头望着尚且悬着红花球的鎏金横匾,不觉也惊叹达官贵人与普通的富户果然气象不同。 门口的童仆们忙俯身行礼,我随着佳辰小姐自朱漆大门进去,但见穿着洁净青衣的奴仆们训练有素,各司其责,除了问候,居然鸦雀无声,倒是怪叫人紧张的。 进了深宅大院,只见花团锦簇,俱种植着些在外面看不见的奇花异草,满园芬芳,而青石地板居然没有一片花瓣,干干净净的。 庭院十分宽广,过了花园,又是山水,又是楼台,简直宛如画上的景致,教人目不暇接。 佳辰小姐直带着我穿过了几重院落,进了一个水榭里来。那水榭自然四边环着水,以回廊连接,雕栏画木,十分奢华,顺着回廊进去,但见横匾上遒劲有力的书写着几个鎏金大字“听水轩”。 佳辰小姐道:“这个水榭,便是我和顾郎现今居住着的婚房。” 靠水而居,果然雅致,但见水榭四周遍生着娇艳荷花,荷叶田田,满是清雅香气,不过将婚房设在水榭之中,倒是怪罕见的。 进了水榭的正门,便是一个精致的堂屋,佳辰小姐并未在此停留,而是将我引进了卧房之中。卧室的小丫头与我们行了礼,忙开了门,将我们让进去,卧房自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交相辉映,让人目不暇接,但是我还是一眼便在花团锦簇之中看到了那奇特的屏风。 那屏风一人半高,是微微透亮的绢面,巧手绘制出大多争妍吐艳的红牡丹,红牡丹的叶子则是金粉描成,花蕊则辍着各色的宝石,晶莹透亮,让人叹为观止,平方的脚爪雕刻成了祥瑞兽头,也像是鎏金的,端的是富丽堂皇,给这个已经奢华无比的卧室更是增色不少。 佳辰小姐道:“正是这个屏风,已然闹腾的沸反盈天,虽说已经尽力把事情往下压,可是府邸这么大,人人皆知,再传到外面,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时下只求你将妖孽祛除,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我忙点点头,问道:“那个身影大概都是甚么时候出现的?” 佳辰小姐想了想,犹豫了一下,道:“大概是半夜时分,或者薄暮之时,我独自在房中的时候。”又指着那个小丫头道:“除了我,只有意如见过。” 那被唤作意如的小丫头忙道:“正是,那天夜里,奴婢正要去取了茶盏来,那手臂便忽然自那屏风之中伸出,霍拉一下便将茶盏打翻在地,奴婢自己当时也呆了,心中一边想着,不可能有人胆敢这样在小姐房中恶作剧,一边壮着胆子往屏风后面瞧,但见屏风后面却是空空荡荡,只有一堵墙,奴婢这才明白,是出了妖鬼,奴婢当时吓的哇……” 第194章:水渍诡异何处来 我心里益发疑惑起来,平素不肯出现在外人面前的,为何那个时候偏要出现呢?还做了这样奇怪的举动,究竟为了什么…… “在下觉着,那妖鬼这样做,正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呢!”一个十分耳熟,十分清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居然是李绮堂在那位成亲之日极为风光的探花郎的陪同下也进来外间,隔着水晶帘子,朝我们行了礼。 “李公子……”我十分惊喜,还了礼,忙道:“李公子竟然也来了?” 那探花郎一愣:“这位姑娘是?” 李绮堂答道:“这位梅姑娘是紫玉钗街上龙神祠的龙神使者,向来帮助龙神爷降妖除魔,十分灵验的。” 探花郎笑道:“原来如此,竟然是这般凑巧,可不是缘分么!” 佳辰小姐道:“顾郎,你不是说不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么?竟然也请了李家公子来?妾身倒是不曾想到。” 探花郎忙道:“夫人害怕,我作为一家之主,自然的想想办法,事关重大,既然与天威有关,自然不能随意假手于人,我与这位李公子是科考时相识的莫逆之交,深知其为人,家中又是著名的修道世家,这才放心请了来相助,却不知夫人今日也请了龙神使者来了,这也正好,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力,想必定然能将那妖鬼祛除。” 李绮堂笑道:“正是,在下与探花郎确实是一见如故,此次探花郎说夫人受到了惊吓,才特地带着在下前来的。冒昧打扰,还请夫人见谅。却不知梅姑娘竟然也来了。” 佳辰小姐忙道:“李公子哪里话,李公子的家世,在这京城官员之中谁人不知,李家的臣子可有许多是肱骨之臣,居然也肯赏光前来,着实蓬荜生辉。” 李绮堂也随着客套了几句,问道:“若是可以,在下是否能进去瞧一瞧那屏风?” 佳辰小姐忙应了下来,自己出于贵族的森严礼教,使丫鬟放下了纱帘,坐在里间,不与李绮堂正面相见。 李绮堂告一声得罪,在那探花郎陪同下进来端详了一阵子屏风,皱起了英挺的眉毛:“这个屏风上面,是水渍么?” 我凑过去一瞧,但见在屏风折叠起来的缝隙里面,果然透着一点水洇过锦缎,留下的一团团水渍,但是应该是尘土极少,所以水渍并不明显。 状元郎见状,忙问道:“意如,这个屏风你不曾擦拭么?” 丫鬟一听,十分害怕,忙跪下道:“这个……奴婢虽说给那闹鬼屏风吓的魂不守舍,看见就害怕,但是职责所在,不敢不去擦拭,日日奴婢都用软干布去擦的,但求姑爷明鉴。” 我也十分困惑,便道:“软干布?那又为何会有水渍,难不成因着这水榭的缘故,竟然会有潮气?” 佳辰小姐道:“这里虽然是水榭,但是防潮的功夫绝对了做足了的,这点不必担心,不会是潮气。” 说的也是,修建这里的工匠,一定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了。 李绮堂沉吟一下,道:“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妖鬼似乎与水有关。” “水?”探花郎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难不成,是水鬼作祟?可是水鬼怎地会特地附着到屏风上面来?” 李绮堂摇摇头,道:“看不见那鬼怪,也不好断言,若是方便,可否让在下留在这里瞧一瞧?” 探花郎忙道:“自然,自然,今日这间房便空下来,横竖客房多得很,但凡捉妖方便,尽可自便。也请龙神使者也留下可好?” 李绮堂忙拱手拜谢,我想了想,既然李绮堂来了,我在这里大概也很多余,可是若是这么走了,也怪尴尬的。 佳辰小姐忙道:“梅姑娘,我这几日吓得不轻,如若方便,还请梅姑娘能留下,与我作伴。” 探花郎也忙道:“正是,我近来也正忙于政事,时时在漱芳忙碌,梅姑娘若是肯与夫人作伴,我感激不尽。” 李绮堂也说道:“若是妖鬼厉害,在下无法祛除,还须得请梅姑娘去通报龙神爷呢!” 我听了,只得觍颜答应下来,想想自己每次只会添乱,这次可须得小心,万万不能在妖鬼前面露怯,丢了脸面。 入了夜,我便与佳辰姑娘留在屏风屋子旁边的客房里,意如过来伺候茶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几时歇息?” 佳辰小姐摇摇头:“不急,顾郎呢?” 意如犹豫的一下,道:“探花郎说是公务繁忙,回了府衙里去了。临走对那位李公子千叮万嘱,求他护您周全呢。姑爷委实是一个天下少有的贴心人,小姐确实好眼力。” “是么……”佳辰小姐淡淡的望着窗外如墨夜色里偶尔一闪而过的流星,道:“这哪里是我的眼力,万般皆是命运,从来由不得人。” 我一听,倒是十分疑惑,随口问道:“眼力?佳辰小姐与探花郎的婚事不是圣上钦定的么?” 意如倒是个爱说话的,讲起来竹筒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的,只听她脆快的笑道:“也算是,也算不是,小姐这婚事,本来国舅便与圣上相求,愿小姐许配得一个饱学之士,圣上便答应下来,于今年科考之上,将殿试之中可心的人选与小姐亲自过目瞧一瞧,哪一个顺心,由小姐决定。 得蒙恩典,殿试之时,小姐便在皇上的龙椅之后观望了,这才在那许多人选之中,一眼看中了我们姑爷……” “意如!”佳辰小姐俏脸微微染上一抹桃色:“这样多嘴多舌,看我不掌你的嘴。” 那意如一听,大概也看得出是佳辰小姐害羞,便笑着跪下扯着自己粉嘟嘟的腮道:“小姐莫生气,意如扮一个胖头鱼与小姐看。” 佳辰小姐饶是皱了眉头,也给那意如逗笑了,嗔道:“也是一个大姑娘,如此的没有正形。” 瞧得出佳辰小姐虽然贵气逼人,倒是不像个有架子的,居然也能这样和丫鬟玩笑,大概脾气好得很。 我也便笑道:“听说世上的姻缘,全数是月下老人拉扯红线定好了的,谁也违抗不得,佳辰小姐与探花郎这种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想必也是月下老人思虑良久,才配上的呢!怪道郎才女貌,如此般配。” 佳辰小姐笑道:“姻缘姻缘,哪里有甚么月下老人,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带一个门当户对罢了,是谁不是谁,又有甚么相干的。” 这话我却听不懂了,是谁不是谁?这话说的也挺深奥呢! 佳辰小姐看我一知半解的模样,笑道:“待你他日婚嫁之时,自然明白了,说起来,与你相识的那位翩翩李公子,好像还并没有定亲呢。” 我点点头,笑道:“李公子家世那样好,应该也是有门当户对的小姐匹配吧。” 佳辰小姐道:“李公子这样的年纪,早该婚配了,却不知为何,一直推托着婚事,据说要一心修仙,倒是也怪可惜的。” 我笑道:“我听说李公子是有仙骨在身,注定修仙的,也许对那种祖上出过仙人的修道世家来说,天赋异禀却不修仙反而可惜吧。” 佳辰小姐叹口气:“修仙,又有什么好的,小小年纪,不能得享人间红尘繁华,清心寡欲一生,未必不是一种遗憾。” 我正要点头,突然发现门口不知从哪里,竟然流淌出一滩奇异的水渍出来,缓缓的蔓延到了客房之中铺的团花地毯上。 第195章:且寻踪迹心不安 “诶?”我看着门口,一下子有点呆住了,指着那水渍问道:“佳辰小姐,这走廊之中可有甚么存水的东西么?好像是有水流出来了?” 佳辰小姐一看,皱起了蛾眉,看向了意如:“走廊上并没有水缸和花木,意如,这是怎么回事?” 意如也十分困惑,忙道:“待奴婢去瞧一瞧,谁这样毛手毛脚的,居然把水泼洒道客房里来了。”说着便起身往门口看去。 可是不待意如回过头来,她那单薄的身体居然风中落叶似的颤抖了起来,佳辰小姐顿时也紧张起来,忙问道:“意如,你瞧见了甚么?怎哆嗦成那个样子?” 意如这才回过头来,一张笑脸变得煞白,颤声道:“不……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水渍不大对劲……” 我一听,豁然起身,赶忙跑到门口去细看,果然,自走廊里面,一道粗长的水渍自走廊的矮窗边开始,一直蔓延到客房门口来,像是有一个甚么东西从矮窗边,自水里给拉了起来,拖行到了整个走廊之中一样,好像在客房门口停留了一下,又顺着走廊往里去了。 “这……这该不会是……”意如的牙齿都跟着打起了战来,在这万籁俱寂里能听得出轻微的咯咯直响,半晌方憋出了:“水鬼……”两个字。 我一寻思,这水渍不用说,必定非比寻常,忙道:“确实蹊跷,你与小姐且在客房待着不要出来,待我去寻了李公子,追着水渍的方向,瞧瞧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意如连连点头,颤声道:“那……梅姑娘务必要小心,只怕那水鬼不是善类……” 我忙道:“你且放心,李公子本领高强,一定能追查到这水渍的由来,你与小姐也要小心一些。” 佳辰小姐在房中听到了我们说话,也追了出来,一张俏脸面白如纸,颤声道:“这……这与那屏风可有关系么?” 我摇摇头:“尚且不清楚,我且去寻了李公子来。”便告别了佳辰小姐与意如,往有闹鬼屏风的那件屋子里去寻李绮堂了。 那间屋子之中红烛的火苗正随风闪动着,门却是关着的,门口也积着一滩水渍,格外深重些,像是那水中出来的东西,在这里停留过似的。 我赶紧打开了门,不想屋内却空无一人,我登时愣住了,奇怪,李绮堂道哪里去了?低头看脚下,那水渍似乎也进了屋子里,在烛火照耀下闪闪发亮。 水中出来的那个东西,进来过?我赶紧跑到那个屏风旁边,果然,水渍一路延伸进来,虽然清浅,看的倒也算清楚,而屏风上的牡丹花瓣上,还闪闪的挂着水珠。 我忍不住四下里观望,却总不见有甚么异常,走到屏风旁边,发觉屏风后面也空荡荡的,不曾藏着些甚么。我没有办法,只得出来寻李绮堂,却怎么也寻不得,心下一寻思,难不成是李绮堂也瞧见了水渍或者带来水渍的怪东西了,随着那水渍去追了么?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会添乱,只一心想去瞧明白事情的真相,便心一横,也跟着水渍一路原路返回去寻了,心下明白,自己说不定又是在添乱,却敌不过好奇心,何况若是找不见事情原委,大概龙井又不会理睬我,只得把细枝末节全看个清楚再回禀了。 那水渍一直延伸到回廊的尽头,我大着胆子喊了李绮堂两声,这回廊空荡荡的,自然也无人回应,我又是担心,又是好奇,正想着把身子探出窗户,瞧一瞧窗外的池塘是否有古怪时,一只手却拉住了我。 我唬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正是李绮堂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李绮堂拉着我的手,将另一只放在唇边做出一个让我噤声的手势,顺手从怀里一掏,将一张小小的黄纸贴在了我后背上。 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满头雾水,却也不敢做声,李绮堂却一直牵着我,直往那个有屏风的房间里走过去。 李绮堂的手非常温暖,而且出乎意料,居然很软,我很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拿回来,可是李绮堂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只紧紧握住不放。 大概形势特殊,他怕我添乱罢?我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任由他握着。 进了那间屋子,李绮堂往那屏风上面一指,我这才发觉,屏风后面好像站着个甚么人。那个人影淡淡的映照在屏风后面,孤零零的一动不动。 我心里百爪挠心,十分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绮堂往那个屏风的脚爪底下指了指,我这才看见屏风上面被缠绕上了几根非常纤细的红线,似乎是想将那屏风束缚起来。 那个影子贴着屏风,呆呆的也不动,因着身形模糊,也分不清男女,屏风与地面之间有一寸见方的小空隙,雕琢成牡丹花的镂空花样,透过那些花瓣组成的孔洞,约略能分辨出来里面有一双赤脚。 而那水渍,正从屏风下面漫过来。不大一会,那个身影略弓一弓身子,似乎想从屏风之中走出来,我心内十分紧张,看来这鬼怪的真相就要给揭开了。接着一双青白的手扶住了屏风,指节看上去十分纤细,接着,半个毛蓬蓬的头颅露了出来,头发纠结着,成了一团,上面还滴滴答答的落下了水珠来。 李绮堂刚把食指放在嘴边,只听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连声道:“怎么样,可寻得了?我听夫人说你们在这个屋子里,忙完了公务,便立时赶来了,可有能相助的地方?” 这一声响不要紧,本来快要出来的那个身影突然一下子像是消融在空气之中一般,不见了。我回头一看,进来的正是那个气喘吁吁的探花郎。 李绮堂叹了口气,道:“顾兄,你偏巧来的不是时候,在下与梅姑娘方才用了隐身法,只想引那妖鬼出来,方才已然在屏风后面下了束缚的咒术,但凡那个妖鬼经过红线结成的阵中,便会被束缚在原处,这样方才能把真相问一个清楚明白,只可惜你一来,惊动了那个妖鬼,给它逃脱了去……” 原来那一张小小的黄纸,竟然是隐身法,怪不得李绮堂不许我出声。这探花郎回来的还真是不偏不倚,怪遗憾的。 探花郎一听,急的直跺脚,头上的汗珠也顾不得擦,一叠声的只是埋怨自己道:“偏生我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毛毛躁躁,坏了大事,给你们添麻烦了!当真是我的不是。”说着便弯身行礼。 李绮堂忙扶起了他,道:“顾兄也不是有意的,不过是时运偏巧罢了,自然怪不得顾兄,以后还有机会,顾兄切勿太过自责。” 探花郎一边摇头叹气,一边遗憾的问道:“那,妖鬼之事,李家贤弟查清楚了几分?” 李绮堂摇摇头,指着地上的水渍道:“只知晓那妖鬼大概喜欢水,在水榭之外的池塘之中大概能游走,来历身份,倒是还全然不知晓。” 探花郎十分失望,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来添乱,方才一回家,只听见夫人说许是妖鬼出现了,你们正在想法子祛除,我向来不信鬼神,只想着过来瞧瞧妖鬼的模样,谁知道却……”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佳辰小姐所在的隔壁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啊……” “这是……”探花郎的俊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急慌慌的便回身往客房里跑了去:“佳辰!” 第196章:恼羞成怒下毒手 我和李绮堂一听,赶忙也跑到了客房里去。 但见那佳辰小姐脸色苍白,正坐在床上,而地上满是青瓷瓶子的碎片,丫鬟意如正颤声问佳辰小姐道:“小姐,你有没有事?” 佳辰小姐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只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甚么来。 探花郎一步跨上前去,握住了佳辰小姐的手,连声问道:“佳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佳辰小姐伸出颤抖的手,只是指着那一堆碎瓷,意如忙道:“那个瓷瓶子……那个瓷瓶子差点把小姐给……” 探花郎忙向佳辰小姐道:“佳辰,你且不要着急,把事情原委,你细细说来与我听!” 意如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姑爷,小姐吓得不轻,还是奴婢来说吧!” 探花郎忙道:“那你快说!” 意如看着那堆瓷片子,心有余悸的说道:“方才奴婢伴着小姐在屋里坐着,提心吊胆的等着梅姑娘与李公子捉妖,突然只觉得外面像是起了风,屋子里门便给带开了,裹挟着带了一股子阴风进了屋里来,奴婢和小姐俱觉着周身一阵冷,奴婢便起身去关门,谁知道奴婢刚一起身,搁在架子上的瓷瓶子却自己个儿跌落了下来,直往小姐头上砸,小姐身子正巧晃了一晃,那瓷瓶子擦着小姐的头发便跌了下来,摔成了碎片,倘若当真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小姐头上,那……” 我与李绮堂俱是吃了一惊,花瓶自己个人从架子上跌下来? 那桌子后面,确实有一个紫檀木文玩架子,一人多高,上面摆满了珍贵的瓷器,件件精美绝伦,一看便是价值连城,可是风把瓷瓶子吹下来,而且还那么不偏不倚,是往小姐头上砸的,怎么想,怎么诡异。 而且瞧着地上的那堆碎片,瓷瓶子断然是不小的,能吹下那种瓶子的风,只怕会是声势浩大的大风,我们不可能没有听见风声。就算有大风,也不会只吹落一个瓶子的。 李绮堂指了指地下,轻声道:“还是这个水渍……” 我这才发现,那水渍自外面,一直延伸到了文玩架子地下。我顿时明白了,难不成,是从屏风房中逃出去的妖鬼,竟然转身进了小姐所在的客房么? 我心下猜度着,莫非那鬼怪方才给我们惊动了,一气之下,要来报复佳辰小姐么? 佳辰小姐显然仍旧惊魂未定,那探花郎瞧着小姐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连声道:“佳辰,教你受惊了,原是为夫的不是,家中出了这样大事,还撇下你去了府衙,当真是……” 意如方才大概也是吓呆了,这才像是想起来了甚么,忙给佳辰小姐倒满了一杯茶,送到佳辰小姐手边,轻声道:“小姐,您且喝口茶,压压惊罢!” 佳辰小姐却并不接,探花郎忙顺手拿过来,吹了一吹茶盏上面的浮沫,柔声对佳辰小姐说道:“佳辰,你且打起精神来,为夫在这里守着你,任凭他甚么妖魔鬼怪,有为夫在,定然不让他们伤你分毫!” 佳辰小姐这才将面孔埋在了探花郎的怀里,轻轻的啜泣起来:“我这一阵子,委实是吓的不轻,这个鬼怪,一定是索命来的鬼。此番务必要将那鬼怪去除,不然的话,我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之数……” 探花郎忙道:“是是是,李家贤弟与龙神使者不是都来了么,以他们的神通,定然能护你周全,你且放心,为夫今日也不去府衙了,只留下来守着你,护着你,你放心吧……”说着哄孩子一般的轻轻拍打着佳辰小姐的后背,佳辰小姐这才慢慢的安定下来,啜饮了一小口茶水,慢慢在探花郎怀中闭上了眼睛。 我和李绮堂见状,自然心照不宣的从客房里出来了,因为刚才的尴尬,两个人都无话可说,只得一齐呆呆的望着走廊外面夜色之下黑沉沉的池水。 过了不大会儿,李绮堂先打破了沉默,道:“看上去,那个屏风里面的妖鬼果然是为着夫人而来的。” 我忙也点点头:“可不是么,哪里能有那么巧的,这边妖鬼刚刚逃出去,那边客房里佳辰小姐便受到了那样的惊吓,梅菜我估摸着定然是妖鬼觉察了咱们想着祛除它的意图,恼羞成怒,前来报复了。” 李绮堂皱着眉头,道:“只不知,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怎生竟然会招人上这样来路不明的妖鬼呢……那个妖鬼,似乎正留在了这里,打算伺机而动呢!” 我忙问道:“李公子,那究竟咱们要怎样做,才能再次把那个妖鬼给引出来啊?” 李绮堂想了想,道:“才打草惊蛇过,现下里寻它恐怕不易,但在下总觉着,水渍固然重要,这个屏风却更是个关键之物,顺着屏风这个线索,说不定能查到些个蛛丝马迹。” 我连连点头:“梅菜也这么想,不过这个屏风既然是皇上赏赐的,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不祥之物呢?梅菜记得以前听瓜片说过,真龙天子的气势是能让妖鬼退避三舍,无法进犯的,是以妖怪们才全给驱赶到了这玄阴地紫玉钗街来,就是为了躲避天子之气。” 李绮堂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梅姑娘果然时下也是能知晓三界之事的真正龙神使者了。” 我一窘,笑道:‘不过是听到了一耳朵皮毛,才拿出来显摆显摆,哪里就真成了知晓三界之事了,旁人也便算了,给李公子这样说,才是真正不好意思呢。” 李绮堂微微一笑,俊脸一红,轻声问道:“怎么,在下在梅姑娘心中,可是与旁人不同的?” 我忙道:“那是自然,李公子本领高强,又满腹诗书,梅菜心里可是佩服得很,在李公子面前卖弄,不成了关公面前耍大刀了么!” 李绮堂勉强一笑,道:“梅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可也太抬举在下了。” 我忙道:“可不是抬举,龙神爷也说李公子有本事呢!对了,李公子觉着,那个妖鬼可能是怎生附着到那奇怪的屏风上面的?” 第197章:无主花簪水上浮 李绮堂沉吟一下,道:“就在下看来,也许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屏风是出了皇宫之后才被妖鬼给附着上的。” “这么说来,是在这个听水轩里遇到的鬼怪……”我趴在窗户上,支着下巴,望向了黑沉沉的池水,问道:“倒也怪奇怪的。开始,只去吓唬佳辰小姐,现下里,给人惊动了,也只去寻佳辰小姐的晦气,难不成,只与佳辰小姐有深仇大恨?不知晓佳辰小姐是不是得罪了谁。” 李绮堂点点头,道:“定然是与顾夫人脱不开关系的。不过今日顾夫人受到了惊吓,明日咱们倒是可以去打听打听。” 正说着话,意如大概是安顿好了佳辰小姐和探花郎,推门出来,又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我一想,最知道小姐情况的,不正是这个意如么! 我便忙上前问道:“意如姐姐,佳辰小姐可是歇息下来了?精神还好么?” 意如点点头,勉强笑道:“今日小姐可当真是吓得不轻,还好姑爷回来了,有办法哄哄小姐,要不然,小姐不知道这一晚上要怎么熬过来呢!” 我便问道:“佳辰小姐遭遇这件事情,委实也怪可怜的,容梅菜多嘴,冒昧问一句,却不知道,佳辰小姐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不是梅菜说风凉话,这凡事皆是有因才有果,把事情查探清楚,才是解决之道。” 意如一愣,左思右想,道:“小姐素来是在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外人也鲜少接触,又怎么会得罪谁呢,而且在我们国舅府的宅院之中,小姐人缘也好得很,与众位姨奶奶和旁的小姐处的也十分融洽,小姐这一出嫁,姨奶奶和其他的小姐们个个不舍的很,都哭了出来呢。加上小姐没有架子,与奴仆们也十分体恤,大家嘴里,全是说着小姐的好处,不大应该会给谁记恨上。” 李绮堂道:“顾夫人这品行,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人心难测,往往有笑里藏刀的,姑娘可曾留意过?” 意如依旧满头雾水的摇摇头,道:“当真不曾有,说起来,害了小姐,又能得到甚么好处呢?她也没有与哪个小姐争权夺势,也没有与外边人有过纠葛……” “那这样,怎生去查佳辰小姐与那个女鬼的关系呢?”我担忧的望着李绮堂。 李绮堂略想了想,道:“消息总能有办法打听到的,既然这个意如姑娘不知道,我们明日再问一问其他的人。” 因着在别人家中住不惯,次日里天蒙蒙亮,我便起来了,一出门口,不想李绮堂起得更早,只见李绮堂早在走廊里面,往那水池里瞧什么呢,我赶忙也去看热闹,问道:“李公子,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李绮堂指着水面,道:“那个东西,看上去不像是随意弃了的。” 我顺着他的手一看,只见水面上飘浮着一支绒花簪子,那簪子粉艳艳的,上面辍着一串含苞待放,栩栩如生的桃花。 我奇道:“这样的簪子,那么精致,不像是待腻了就丢了的,不知道是不是谁把它落在了水盆里,寻不得了。” 李绮堂听说,越过栏杆往窗外去,信手把那簪子捞了上来,那簪子虽说水淋淋的,但更有一番风韵,十分漂亮。 李绮堂问道:“这种花簪既然这么鲜艳,想必便是年轻姑娘所佩戴的了。” 我连连点头:“不错,女子但凡婚配,或是稍稍上一点年纪的,就该戴着金簪,珠钗,即便贫寒一点的,也会好歹打一个银钗子做头面的,这个簪子定然是与我年岁相仿,十来岁的姑娘戴的。” 李绮堂点点头:“想必是哪个丫鬟的东西呢!一会倒是可以问问意如姑娘。” 我信手从李绮堂那里把簪子拿过来把玩儿,簪子是竹签子打磨圆润了,钻出了小孔,穿过了丝线,将花朵束缚上去,还悬挂着一串粉丝绦的流苏,还滴滴答答的落下水来。 不大一会儿,意如端着茶水来了,见了我们,先行了礼,我拿了那桃花簪子出来,忙问道:“意如姐姐,你可曾见过这个花簪么?” 意如仔细看了看,犹疑了一下,道:“这种花簪不算少见,大街小巷的货郎俱担着脂粉挑子卖过,奴婢见过许多人戴着的,并不知道这一支是谁的。” 说完便告罪奉茶进了佳辰小姐与探花郎的房间。我只得讪讪的说:“也许对她们来说,不过是个不值钱的东西,丢了也不想去寻罢!” 李绮堂刚要答话,这时又有一个小厮从外面施施然的道走廊里来了,手中还提着一双崭新的皂靴,大概是专门服侍探花郎出门行装的,因着不能进门,便垂手侍立在门外,等待探花郎收拾停当了出来,见了我们,便十分伶俐的跟我们行了礼,眼睛却落在了我手中那串花簪上,禁不住“咦”了一声。 我一见小厮那样子,忙问道:‘这位哥哥,您可识得这个花簪么?” 那小厮犹疑了一下,道:“小的瞧这十分眼熟,好似前些日子,见人戴过的。” “是吗?”我忙问道:“小哥哥,在何处见过?” 那小厮想了想,道:“就在探花府门口,紫玉钗街的街角上,那日里小的随着探花郎出门,服侍着探花郎上了马,本来那马是颇有灵性的,乃是国舅爷亲赠的金玉狮子骢,素来温顺,不想那金玉狮子骢那日里也不知道怎地了,竟然受了惊,一个倒仰,发了狂似的往前面冲,探花郎握紧了缰绳,险些从马背上倒栽下来。 刚巧一个女子自街角上过来,那马正奔着女子便狂奔了去,险些将那女子踩死在马蹄下面,后来探花郎大概拼尽了全力,才将金玉狮子骢勒下,我们这群小厮并家丁也赶紧着去把金玉狮子骢制住,那个女子方才逃过一劫,但也吓得魂不附体,头发也凌乱不堪。 小的记着,那女子一脑袋乌油油的发髻上,发丝散乱,便摇摇欲坠的挂着这个桃花簪子,因着颜色着实打眼,事情又太过惊心动魄,不知不觉,便记在了心里。今日一见这个桃花簪子,正是与那女子头上所戴的一模一样呢!方才想起来了这件事情。” “女子……”李绮堂忙问:“却不知道那个女子多大岁数,甚么样貌?” 那小厮忙道:“这个小的记得十分清楚,那个女子鹅蛋脸面,生的也颇有颜色,楚楚动人的,大概二十上下岁,那身材,杨柳细腰,很是纤细,穿着一件素色麻布衫裙,大概贫寒人家出身,不见身上有甚么旁的首饰,只有那个桃花簪子。对了,那个女子最出奇的,是手指头本来春葱根似的白细细的,只是不知何故,好像断了一截子指头,看上去怪骇人的。” 怪不得小厮记的这么清楚。 我忙问:“那后来呢?那个女子怎么样了?” 小厮一愣,道:“没怎么样啊!不过是给马惊吓住了,伏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的,瞧着十分可怜,探花郎心中也颇过意不去,但是急着去府衙处理公务,便差我送了一小袋银子与那女子聊表歉意,再后来,那女子便自己起身,银子也没要,自己颤巍巍的回去了。” “原来如此……”我盯着手中的花簪,忍不住道:“奇怪了,这个女子,会进到探花府之中来么?” “甚么女子?”说话间,探花郎带着佳辰小姐已然自屋子里走出来,好奇的问道。 第198章:断指姑娘水中藏 我把花簪拿出来,将事情说了一遍。 探花郎望着花簪,似乎愣了一下,皱眉道:“哦……还有此事?” 佳辰小姐将花簪拿过来,道:“顾郎,这件事情,我倒也未曾听你提起过,那女子当日受伤了不曾?” 探花郎摇摇头,道:“当日我大概急着去府衙,并不曾去细看,”又望向了那个小厮:“你瞧见没有?” 那小厮忙道:“那女子分明能自己行走,一定没事,而且她丢了一只鞋子,也不理睬,只自顾自的走,我们拾了鞋子喊她,她也不应,也只得便回来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也不好太过去挽留人家,旁人见了,说我们调戏妇女,可不大好听。” “谁叫你挽留了?主子闯了祸,下人也不收拾,传出去了,名声自然也更不好听,不知道的,还当做咱们呢探花府多么仗势欺人呢!”状元郎忙道:“下次若是见到了那个女子,可务必得与人家赔礼道歉的好。” 那小厮赶忙诺诺应声。佳辰小姐却皱眉道:“可是怪得很,既然那个女子自行走了,这个花簪又怎会在咱们家出现?” 意如在旁边插嘴道:“小姐,您素来不曾戴过这种花簪,是以不知道,整个京城戴着这种花簪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说不准还是咱们府上的丫鬟落下的呢!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女子的?那个女子既然戴着这样花簪,身份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定然没资格出入咱们的探花府,不过是凑巧了罢了,小姐也莫要给昨日里的事情吓着了,一直疑神疑鬼的。” 佳辰小姐只得略点了点头,又把花簪还到了我手上去,轻声问道:“梅姑娘,李公子,对于昨日里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我只得答道:‘现下里没有甚么线索,万事也做不得准,只能静观其变,等着妖鬼再现身了。” 李绮堂也点了点头:“妖鬼但凡再来作祟,总会留下痕迹,到时候我们必然全力以赴,去除妖鬼,还探花府一个平安。” 佳辰小姐连连道谢道:“那便万事拜托了。佳辰无以为报,待祛除了妖鬼,势必重谢二位。” 探花郎也拱手道:“大恩不言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忙道声不敢,探花郎收拾停当,便依依不舍的告别了佳辰小姐,与我们也拱手作别了。 我瞧着簪子,不由得心下暗想,且不知道这个簪子究竟是谁的东西。那个断了手指的女子,又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呢? 佳辰小姐忙问道:“照两位看来,这簪子与妖鬼之事,是巧合,还是有关联的?” 李绮堂道:“夫人稍安勿躁,待那妖鬼再度现身,在下与梅姑娘一定查清楚。” 佳辰小姐这才犹疑着点了点头,意如道:“小姐,您还是且回房休息罢!精神到底是不大好,还是请家中先生来瞧瞧为妙。” 佳辰小姐道一声不妨,又对我们告了罪,自回客房休息去了。 我只得问李绮堂道:“这个簪子来不不明,倒是让事情更复杂了。” 李绮堂摇摇头,指着桃花簪子的其中一片花瓣给我看,道:“梅姑娘细细瞧瞧,只怕这个簪子与屏风后面的身影脱不开关系呢!” 我顺着李绮堂修长的手指一看,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见那粉艳艳的花瓣后面,赫然染着指甲盖大的一块暗红色的血迹,因为在花瓣夹缝里面,又与粉色练成一片,并不好瞧出来。 “这个是……”我心里登时明白了几分:“是血迹,难不成簪子的主人已经……” “又是血迹,又是水渍,”李绮堂叹了口气,道:“只怕并不是妖怪,而是一个厉鬼呢!” “厉鬼……”我忙问:“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李绮堂道:“这个簪子大概是那个厉鬼的东西,死后还要留在身边,想必是对她十分重要的,不过昨日里给惊动了,走的匆忙,这才遗失在了池水上,给咱们瞧见,因着事情骚动,这里一直不曾断了人,那厉鬼才畏惧众多的人阳气,不曾现身取回,眼下里,咱们倒不妨用这个花簪,来验一验那个厉鬼的真身。” “这要怎么验?”我连忙问道。 “东西丢了,自然要去丢东西的地方寻。”李绮堂从我手中拿过了花簪,竟然信手往水中一丢,但见花簪在睡眠上漂浮着,因着竹木的质地轻盈,未曾沉下去,倒像是盛开在池水上一般。 李绮堂念动了咒文,重新贴了一张黄纸在我身上,示意我不要做声,我连连点头,闭紧了嘴,与李绮堂一通在走廊旁边观望。 果然,不多时,一只青白色的手从池水中缓缓伸了出来,将那花簪抓在手里,飞快的又重新沉了进了水里,甚么痕迹也不曾留下来,只有一圈波纹渐渐的散了开来。那手的速度之快,简直让我疑心是我自己眼花了而已。 李绮堂叹了口气,望向我:“梅姑娘,你看清楚不曾?” 我摸着不知不觉已经变的冰凉的脸颊答道:“看清楚了,那个青白的手上,断了一截手指。” 李绮堂点点头:“不错,看来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便是那位被马惊了的那位断指姑娘在作祟了。” “这么说,那位姑娘现在已经死了……”我吞了一下口水:“是惊动了探花郎之前便已经是妖鬼,还是之后给人害死了?” 李绮堂道:“只怕当日被探花郎的金玉狮子骢冲撞的时候,还是活着的,那日是在清晨,又是在众多男子面前出现,若是鬼魂,见阳气旺盛,阴魂定然受损,一般鬼怪是不敢堂而皇之现身的。” “原来如此……”我忙问:“不过事情是在奇怪,就算那个女子被马匹给惊吓了,怀恨在心,本应该去寻探花郎的晦气,怎生却找上了佳辰小姐呢?还起了杀心,难不成找错了人?” 李绮堂沉吟道:“这便是事情的疑点了,横竖这个鬼怪白日之中应该不会出来的,咱们趁着机会,便循着断指这个线索,在紫玉钗街上查一查也好。现在这个鬼怪满身戾气,又对佳辰小姐怀着杀意,若是现在去抓这个鬼怪来,大概也就只能直接以天罡箭射杀了,个中因由,还是查探一个水落石出为好。” 我连连点头,便随着李绮堂一起出了探花府,到紫玉钗街上来了,一边走着,我一边发起了愁:“这紫玉钗街这么大,要寻倒是勉强可以寻来试试,但若是那个姑娘不曾住在紫玉钗街上,那日里只是路过,那可更麻烦了,京城这么大,简直如同海底捞针一般。” 李绮堂笑了笑,很有把握的说道:“不妨事,那个女子一定就住在紫玉钗街上。” 我奇道:“李公子何出此言?” 李绮堂道:“你还记得,那位小厮说过,那女子丢了鞋子,也不去捡拾,定然就居住在这附近,不然要走远路,就算回去捡拾,也不能没有鞋子的,只有住得近,才不考虑许多,只一心想回到自己家中去。” 我连连点头,由衷的说道:“李公子真不愧是出了名的神通,果然天资聪颖,头脑敏捷,梅菜可当真是佩服得很,怪不得龙神爷总叫我傻狍子,我果然是没用的很。” “哪里哪里,”李绮堂笑道:“梅姑娘的心思也很缜密的,不过是今日里不曾留心细节罢了。” 我知道李绮堂是给我留面子,只得笑道:“虽说脑子不大好使,但是紫玉钗街我是再熟悉不过的,眼下里,咱们去哪里寻?梅菜我哪一条胡同全认识的。” 第199章:番外·少不更事成追忆 ——大头与二狗子的童年趣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在一片混饨之中,有一条宽广的看不到尽头的河流,这条河流,以后会被唤作“忘川”。 这忘川旁边,正站着一个粉妆玉琢一般的小男孩儿。 这个小男孩儿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乌溜溜的大眼睛,白生生的面孔,生的俊秀非常,此时正伸出粉嫩嫩的手指进了那浑浊的河水之中,口中喃喃:“忘了吧,都忘了吧……” “嚯嚯嚯……小孩儿,你在这里作甚?”一个懒洋洋,拖着长声的小孩儿声音稚嫩的响了起来,蹲在河边的小男孩儿回头一看,但见一个瘦的皮包骨头,似乎饭也吃不饱似的小男孩儿,正高高的站在土丘之上,面带讥诮的笑容,道:“你该不会想寻死罢?咱们的寿命长的很,你跳下去,也死不了。” 那个瘦巴巴的小男孩儿一双亮的吓人的乌漆漆眼睛咕噜噜的转动着,以一种看笑话似的表情望着这个小男孩儿。 “谁说要寻死了?”河边的小男孩儿带着一脸愠怒站起身来,看着那个瘦巴巴的小孩儿,道:“放肆,你多大的年纪,居然也敢称本公子为小孩儿!本公子是二公子,不是什么小孩儿!” “二狗子?”瘦巴巴的小孩儿露出一副谄笑来:“那可太好了,与我玩儿的,俱是些龙族,岸上有狗类,也怪新鲜的,你的元身是狗么?你叫二狗子,你上面可有大狗子?叫出来一起玩儿可好?” “放肆!你说谁是狗?本公子可是尊贵的冥界二公子,不是二狗子!”自称二公子的小孩儿本来毫无血色的脸面一下子涨的通红:“你一身的怪味道,不是冥界的人罢!” “干嘛这样生气!”瘦巴巴的小孩儿摆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以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说道:“名讳而已,叫甚么,有甚么所谓!二狗子,你想忘记甚么?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 “谁要你想办法!”二公子皱起了眉头,道:“身子这样细瘦,脑袋倒是大,看你饿的这副模样,一看出身便寒酸,叫你大头可好?” “大头?好名字啊!”瘦巴巴的小孩儿闪动着亮晶晶的眼睛,兴奋的从土丘上跑下来,道:“二狗子,一起玩儿,一起玩儿!听说泥土能捏成小玩意儿,咱们呢也来捏,吹上一口气,说不定还能活哪!” “说要与你玩?”二公子一脸嫌恶:“出身低微的怪兽,怎么配与本公子玩耍?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说着驱逐猫狗一般的摆摆手,道:“莫要等本公子不耐烦了,将你丢进冥河里面,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说来,这便是冥河了?”瘦巴巴的小男孩儿不仅不生气,反而倒是惊喜起来:“我正要寻找冥河哪!冥河里的水,喝下去会忘记前尘往事,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二公子冷漠的望了那小男孩儿一眼,道:“怎地,你这样出身低贱的怪兽,也有想忘记的事情么?” 瘦巴巴的小男孩儿忙道:“正是呢!说起来啊,我恨了一个人,可是我不想恨他,所以呢,我想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才偷偷跑出来,一路寻找传说中的冥河,好把这件事情略过不提。” “你恨旁人,自然是因为旁人伤害了你,你不去报复,为何却要忘记?”二公子对这个小男孩儿来了兴趣,翘着小嘴高傲的问道。 “因为我不想恨她,我想喜欢她。”瘦巴巴的小男孩儿微微一笑:“我本来觉得,不管她做甚么,我总会原谅她,可是我这次,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件事情,为了继续喜欢她,我才来寻冥河的水喝啊!” “喜欢?这样还要喜欢?”二公子突然像是想明白了甚么,喃喃道:“本公子……好像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才……” “甚么事情?”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儿声音随后响了起来,如同黄莺出谷,婉丽动听非常,两个小男孩儿回过头来,不禁全吃了一惊:“是你……” 那个小女孩儿站在瘦巴巴小男孩儿方才站的地方,一只食指扫着自己桃李一般的面颊,笑道:“羞羞羞,你们俩还是男子呢!要忘记甚么事情,还需得借助冥河水?让我想想……咯咯,我不过了偷拿了大头的吃食,偷偷剃了二狗子的毛,怎么,可是对我怀恨在心?” 这个小女孩儿年纪虽小,却自有一种清丽脱俗的气质,一颦一笑,宛如仙女,教人看到她,便忍不住挪开目光,不过那小女孩儿虽说穿着白色毛皮衣服,身后却生着九条长长的白色尾巴,高傲的耸在身后。 “香片!”大头一下子窜了上去,笑眯眯的说道:“吃食而已,你喜欢,我全给你吃,我可不恨你,只要一见到你,我就甚么都不记得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喝那劳什子冥河水!对了,你上次不告而别,是到哪里去了?你到哪里去,下次我陪着你,可好?” 眼看着大头这样的热络,二公子倒是低下了头,讷讷说不出甚么来,只顾着蹲下身子去拨弄那冥河里面的水。 被大头称作香片的小姑娘皱眉道:“怎么啦,二狗子,你可是小气的很,还是跟我生气么?那我便与大头去玩儿了。” 二公子只是低头不语,看上去闷闷不乐。大头反而却是一脸的同情,走过去道:‘二狗子,一起玩儿吧!你一个人,不孤单吗?“ 二公子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还要守护着这条冥河呢!” “那不如,咱们陪着二狗子一起守着冥河罢?”大头回过头来,望着香片:“一个人很孤单的啊,横竖要玩儿,哪里都一样,这里也好。”说着蹲下身来,也把手伸进水里搅弄,还对着二公子笑一笑。 二公子脸一红,别过头去,道:“假惺惺的,谁稀罕你陪。” “不稀罕我陪,必然是稀罕旁人陪。”大头笑嘻嘻的把香片拉过来:“怎么样,香片的面子大,香片也来陪着你。” 香片笑道:“二狗子,毛还会生出来的,你别生气,我的尾巴送一条给你,可好?”说着轻轻摇晃着身后的尾巴,拍打在二公子单薄的背上。 二公子腼腆的笑了,轻声道:“可不是么,毛还会生出来的……” “呔,大胆的妖狐,竟然跑到本神弟弟身边来祸乱!”一道银白色的光自远处射过来,那香片的毛皮衣服顿时烧焦的一块,三个孩子回头一望,但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冷冷的站在高处,道:“饕餮,你还愣着做什么,追出来了,怎地还不动手?速速给本神将那在龙宫大闹的九尾狐捉了来,弄死算了!” 饕餮?二公子和香片望着那细瘦的大头男孩儿,那个大头男孩儿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却一翻身往那俊朗少年的怀里撞了过来,口中还喊着:“你们俩快跑!我家哥哥最喜将人弄死算了,千万不要落在他手里!” 二公子道:“本公子身份尊贵,看谁敢……” 那香片二话不说,却将二公子的手拉着,直往冥河的尽头跑过去了。 “饕餮,你这个愚蠢的东西!”被自己弟弟撞了满怀,那个少年咬牙切齿的怒道:“不要以为是本神的弟弟,本神便要心慈手软!看本神不将你弄死算了!” “睚眦兄长,你若是不怕父王怪罪你手足相残,只管放马过来!”大头奸狡一笑,道:“看看谁最吃亏!” “你!你且与本神等着!”被称为睚眦兄长的少年狠狠将大头往后面一甩,自己且腾云驾雾,往方才香片和二狗子逃走的方向追过去了。 “睚眦兄长,且卖给弟弟一个面子,那两个人,是弟弟的朋友……“大头只是一跃而上,拖住睚眦的腿不松手,睚眦使劲踢了两下,只踢不下去,愤然道:”三界之外,何来你的朋友!”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啊!”大头笑道:“就从现在算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早晚会吃亏!”睚眦跺脚道。 “嚯嚯嚯……那就吃亏的时候再说咯。”大头望着已经跑远的看不见的两个孩子逃走的方向,悠然自得的说道。 第200章:独在异乡为异客 李绮堂微微一笑,道:“这不便是梅姑娘的本领么!在下看来,那个女子既然穿着朴素,身边又不曾带着丫鬟,只怕住的地方,也不会是富豪聚集的大户,而本地姑娘定然知晓这探花郎府上平民百姓来不得,但是这位女子还是孤身前往,也有可能是外地初来京城的独身女子,并不知晓情况,所以,应该是住在租赁的地方,租赁价格便宜些,离着这里又近便的,会是哪里?” 我一面佩服着李绮堂,一面在脑中搜索着紫玉钗街上符合条件的地方:“啊,对了,杨树枝子胡同租赁是最便宜的,里面全是有年头的老房子,离着这里也不算远,一二百步见方也便到了!” 说罢,我便带着李绮堂往杨树枝子胡同去了。 杨树枝子胡同十分狭窄,歪歪扭扭的,脚下是坑坑洼洼的一条羊肠小道,两边的老房子又是缺砖,又是短瓦,偶尔还会从墙头滚落下小块的泥土来,打在我们头上。 李绮堂抬头望了望在我们眼中狭窄成一个细条的天空,又左右寻找着住在这里的居民,可是也许因为这里太破败了,再便宜,也鲜少有人肯住进来。走着走着,不觉这个狭长的胡同已经走过了一半,终于,一只大鹅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伸着脖子冲着我们鸣叫起来。 一个老爷子自一个破落的院子门口出来,对大鹅喝道:“俺瞧着你是要挨宰了!瞎叫唤啥!” 那老爷子穿着一件灰色袍子,袖子撸的高高的,腰间系着麻绳,一看便是靠做体力活为生的,裤腿上溅着不少的泥水。 我和李绮堂一见了人,赶忙上前去招呼道:“老爷子,我们想麻烦您一下,管您打听一个人。” 老爷子挖挖耳朵,问道:“你们打听谁?” 我忙道:“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子,生的瘦瘦的,鹅蛋脸面,时常戴着一枚桃花簪子,手指头断了一截的。” “哦,你们寻的可是昔雪吗?”那老爷子眨巴眨巴眼睛,道:“可是她已经走了,大概不会再回这里来了,你们算是白跑一趟了。” 我忙道:“昔雪?昔雪姑娘不在,也没关系的,我们有事情,跟您打听,也一样的。” 老爷子疑惑的看着我和李绮堂,问道:“你们打听人家作甚?” 我一时语塞,李绮堂忙道:“大爷,您莫要多心,我们,我们原是因着见到了她丢失的东西,才过来相问的。却不知她住在何处,与您可熟悉?” 老爷子大概瞧着李绮堂温和有礼,风度翩翩,便卸下了疑心,答道:“横竖她也没有甚么值钱的东西,丢了也便丢了罢,料想寻来无益。那昔雪是西川人士,来京城时间并不算太长,因着没有多少钱财,才千寻万找,租赁了俺家的小偏房,喏,就在那鹅窝后头。” 我们探头往院子里一瞧,但见与鹅窝隔了一堵薄墙的便是一间小小的草屋,已然坍塌了大半,这种房子,还能住人么…… 李绮堂回身问道:“却不知道那位昔雪姑娘来京城作甚?” 老爷子摇摇头:“她不曾讲,却日日里出去,也不知道作甚了。说起来也怪纳闷,不知道为何,她竟然这样不告而别,也怪让人惦记呢!” “那,那位昔雪姑娘,平素是一个甚么人呢?”李绮堂问道。 老爷子摸摸胡子,答道:“昔雪那孩子手脚勤快,人也和顺,瞧着俺孤苦伶仃,倒是跟俺同病相怜,时时帮衬俺做些个家事,俺瞧她孤零零怪可怜的,也不曾管她要房钱呢!只是那个孩子有些个太过轻信旁人,俺只盼着莫要给人骗了才好。” 李绮堂点点头,道:“老爷子果然是心善的很,端的教人佩服。对了,那昔雪姑娘不告而别,有多久了?” 老爷想了想,道:“大概有几天了,最后一次回来,只见她失魂落魄,鞋子还掉了一只,也不知道打哪里回来,气喘吁吁的只是跑,进了屋来,愣了一会子神,俺问她咋了,她也不答,只是怔怔的不知道看着哪里。俺讨了个没趣,也便出去做活了,不料晚上再一回家,她住的偏房便黑灯瞎火,那日起,俺便再也不曾见到她了。” “原来如此。”李绮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跟那位老大爷问道:“不知昔雪姑娘住过的屋子,可否让我们瞧上一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交与那老爷子手中:“这个银子只做是那昔雪姑娘的房钱,在下替她付了罢。” 老爷子一愣,接着高兴的像是个孩子一样,连连说道:“并没有这样多的钱,可当真教少爷破费了……”说着领着我们进去了那个草棚子,道:“其实也没甚么好瞧的,不过是普普通通一间房,昔雪也不曾带着好多东西来……” 那间房子虽然外面残破不堪,但是内里却收拾的整整齐齐,虽说已然薄薄的落了一层灰,可是仍能瞧得出之前的整洁。 房子通共只有一个堂屋,一个里屋,矮炕和堂屋中间连着一个灶台,里面当得上一句“家徒四壁。” 李绮堂进去瞧了瞧,我也尾随在后,但见这屋子里面倒是整整齐齐的堆放着几张褪了色,皱巴巴的黄纸。李绮堂拿过来,但见黄纸上面的字迹早给雨水冲刷的模糊不清,李绮堂皱了皱眉,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忙问:“李公子,你可瞧出甚么来了?” 李绮堂点点头:“心里约略知晓一点,但是尚不敢确定,咱们再回到探花府去瞧瞧,说不定便能水落石出了。” 我忙点点头,随着李绮堂回探花府去了。 这一日佳辰小姐处倒是相安无事,意如见我们回来了,又十分客套的与旁的丫鬟一同布了点心来,李绮堂看了看窗外,算了算时辰,只是望着池水出神。 我也留心着池塘,总觉得那双神秘的手就快要伸出来了,可是池塘现下里纹丝不动,十分宁谧,在秋日暖阳照耀下,映衬出岸上的景色如画,只一派祥和之色。 不多时,连火红的晚霞也逐渐消退,天色暗了下来,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听的出是探花郎回来了,果然,片刻之后,探花郎回了屋子来,十分殷勤的问了佳辰小姐今日的状况。 佳辰小姐笑盈盈的说没事。探花郎又问我们道:“今日夜间再来降妖除鬼,我可能帮上些甚么忙?因着从未见过鬼神真身,倒是也十分想去开一开眼界。” 李绮堂答道:“若是顾兄有兴趣,自然可以前来观看,只是莫要吓着就是了。” 探花郎一听,居然喜不自胜,忙道:“那可当真太好了!敢于谋害夫人的妖怪,顾某绝对不会视而不见,定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李绮堂又对佳辰小姐道:“夫人,今日也须得委屈一下,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您在何处,那个妖鬼必然便会寻到何处,这样在下既护了您的周全,也能把那妖鬼引出来。” 探花郎一听,十分担忧的问道:“可是夫人她的状况,只怕是……” 佳辰小姐虽说面色苍白,但仍然十分坚毅的点点头:“无妨,既然这是去除妖鬼的需要,那妾身便照着李公子的吩咐做,顾郎不必担心,相信李公子与龙神使者自有分寸。” 李公子颔首道:“多谢夫人体谅。” 待夜深了,李绮堂带着我们一行人往屏风的房间里去了。 李绮堂分别将能再妖鬼面前隐身的黄纸贴在了我和探花郎的身上,并叮嘱我和探花郎躲在门后,静观其变,千万不要出声,只有佳辰小姐一个人不曾给贴黄纸,独个儿端坐在屏风前面。 李绮堂又在屏风前面布上了上次瞧见的那种细线,冲我们点点头,表示大功告成,我便屏息凝神的等着那昔雪姑娘前来。 过了半晌,我等的发困,忍不住微微的一下一下点起了头,几乎快要做起梦来,李绮堂忙到我身边,轻轻的拉了我一下,我这才勉强清醒过来,抬头一望,只见探花郎正目光炯炯的盯着门口,佳辰小姐的面色也有点难看。 诶?我竖起耳朵,只听见门口微微有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下起了雨来。我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直勾勾的望着门外,果然,不多时,一个虚晃晃的半透明人影自那门口穿了进来,宛如一阵阴风一般,那个身影赫然是个娇俏的女子模样,只是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没有一丝的生气,眼光也是木呆呆,死滞滞的。 她的左手上,赫然短少了一截食指,看上去十分教人心疼。而她头上,仍然还插着那支粉艳艳的桃花簪子。 看来,这就是那位昔雪姑娘了,她仿佛刚刚淋了一场大雨一般,周身湿淋淋的,头发也直往下滴水,水珠顺着她的面孔,衣服,头发,滑落在地毯上,只见地毯上便这样的才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水渍。 昔雪姑娘似乎因为李绮堂的隐身符,完全看不见我们。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佳辰小姐,并且一步一步的往佳辰小姐身边逼近,而佳辰小姐虽说给这昔雪姑娘吓的脸色煞白,但还是攥紧了拳头,咬牙问道:“你……你究竟是谁?为何几次三番,要在这里作祟?” 而探花郎方才还英明神武,发誓要保护佳辰小姐周全,可是此刻却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一面双手合十,一面闭上眼睛,大概是在心中默念佛号。 昔雪姑娘也不答话,只是一步一步的逼近了佳辰小姐,但是居然越过了佳辰小姐,走到了那扇屏风后面,不多时,才又从屏风后面兜转回来,看着佳辰小姐身边有一个椅子,便伸手抱起来,面无表情的就要往佳辰小姐身上砸! 佳辰小姐见状,已然是躲避不及,这个时候,昔雪姑娘的赤脚却正碰到了那屏风连接到佳辰小姐身边的红线上,瞬时那红线宛如一条条闪电一般,将那昔雪姑娘密密实实的缠绕了起来。 昔雪姑娘一下子愣住了,像是完全不曾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但是挣扎不得,那红线一下子便将昔雪姑娘挂在了半空之中。 奇怪,这红绳倒是当真厉害,竟然连没有实体的鬼魂也能裹缠住,李绮堂当真好本事。 李绮堂仍旧示意我和探花郎不要出声,自己站起身来,朗声问道:“敢问昔雪姑娘,究竟为何要这样执迷不悟,要与佳辰小姐这样为难?” 昔雪姑娘用十分憎恨的眼光瞪着李绮堂,却仍旧说不出话来。 李绮堂道:“在下约略能猜出昔雪姑娘为何要在屏风附近出没,想必是为着寻找一样失去的东西罢?” 昔雪姑娘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冷漠的盯着李绮堂,满脸的怨气。 我此刻不禁也担心起来,那种眼神,看上去不仅十分危险,而且十分的,不祥。 李绮堂却并没有一丝畏缩,而是大大方方的说道:“昔雪姑娘想找的东西,在下却是寻得了。”说着,抬起了屏风的一角,那屏风底下竟然有一个暗格,那个暗格之中,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方盒子。 奇怪,这是个甚么东西?佳辰小姐也一脸疑惑,问道:“李公子,这个盒子之内装着甚么东西?为何在自己家中,我倒是根本不知晓,屏风下面还有一个暗格。” 又望向了探花郎,奇怪的问道:“顾郎,这是你的东西么?” 我看了探花郎一眼,探花郎将一颗头摇晃的拨浪鼓一般,却怎么也没说出话来。 而昔雪姑娘一听“顾郎”二字,倒是瞪大了眼睛,满屋子的巡视,但是无奈她大概只能看到李公子和佳辰小姐,急的拼命挣扎起来,拉的那红线不住的晃动,看上去简直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李绮堂道:“在下听说,西川有一种传说,那便是若是将人杀了之后,冤魂必定会回来寻仇,要想保守自己杀人的这个秘密,便一定要将死者的舌头割下来,埋在屏风下面,鬼魂是不能穿过屏风的,舌头这才不会回到鬼魂的身上,所以鬼魂即使出现,也因为不能说话而永远保持着秘密,对不对?” 好一个血腥的传说,听的人心里实在难受,我望向了昔雪姑娘,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昔雪姑娘的灵魂不能说话,该不会是…… 昔雪姑娘果然点了点头,直直的望着那舌头,露出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这么说来,昔雪姑娘,是被人给杀害了?西川……对了,养大鹅的老伯说过,昔雪姑娘确实的西川人士,难不成,我望着身边大口喘着粗气,俊脸早已经扭曲变形的探花郎,心里猜出了几分来,却委实不敢相信,那样恐怖的事情,会当真是这位玉树临风,才华横溢的探花郎做出来的。 而啊佳辰姑娘自然也冰雪聪明,但见她难以置信的望着昔雪姑娘,又望着探花郎,颤声道:“难不成……顾郎你……顾郎你,我记得顾郎你也是西川人士吧?” 李绮堂忙道:“现下里顾兄万万是不能张口的,不如在下将这舌头还给昔雪姑娘,让昔雪姑娘说出事实的真相吧!” 说着念动咒文,我只见那盒子飞快的打开又关上,一个模糊不清的东西飞了出来,昔雪姑娘便微微的张开了嘴,轻声道:“顾郎,顾郎他也在么?顾郎在哪里?” 佳辰小姐此刻已经全然忘记了害怕,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问道:“你,你究竟与顾郎是甚么关系?” 昔雪姑娘直勾勾的望着佳辰小姐,一字一句的说道:“如若不是你出现,那我,便是顾郎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子。” “妻……妻子……”昔雪姑娘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 昔雪姑娘无望的环顾着对她来说空荡荡的房子,道:“我说的,便是你所听见的,我与顾郎,七岁时便定下了婚约,本来,他科考归来,便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娶我做夫人的,他寒窗苦读之时,总是对我说,昔雪,你且等着,终有一日,你能成为世上最风光的顾家少奶奶的,言犹在耳,我登陆这么久,他终于将要兑现承诺的时候,你却出现了……” 佳辰小姐听了这一席话,宛如被人响亮的打了一记耳光一般,往后一退,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了椅子上:“你……你的意思是……我竟然……” “你不知道么?”昔雪姑娘半是嘲讽,半晌悲哀的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怕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这样出身尊贵的小姐想要,而得不到的,哪怕那样东西,对旁人来说,是比命还要珍贵的。” “不……这不可能的……”佳辰小姐不住的摇头,脸上的表情僵硬之极:“为什么?”她转头望向了已然满脸惊恐的探花郎,颤声问道:“这些,都是真的么?” 第201章:糟糠之妻不下堂 探花郎低了头,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望着昔雪姑娘和佳辰小姐。 昔雪姑娘顺着佳辰小姐的眼光,却寻不得探花郎,忙道:“顾郎,顾郎他在何处?” 李绮堂叹口气,问道:“昔雪姑娘,你被顾兄害死,为何却要寻佳辰小姐寻仇?瞧着你的这副模样,应该是被害死之后,沉尸在荷花池里了吧?” “这也是怪不得顾郎的。”昔雪姑娘竟然说道:“顾郎的前程要紧,他天生便是做大事的人,若是我的存在,给顾郎造成了麻烦,那顾郎迫不得已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对他也无怨。可是这一切,本该属于我的这一切,却只因为一句话,全然被别人给夺了去,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说着怨恨的望着佳辰小姐:“这一切,不是你逼迫着顾郎下得毒手么!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历经千辛万苦,方寻到了京城来,顾郎何至于会对自小一处里长大的我下了这种毒手……” 佳辰小姐应该一切全然都明白了,低着头,指甲直掐到手心里,颤声道:“原来如此……好,好得很……这么说来,你却应该是他的正房夫人,我倒成了个拆散鸳鸯的恶人了……” 昔雪姑娘瞪圆了乌黑的眼睛,说道:“那是自然,顾郎他的父亲原与我的父亲是一处里做屠户的,因着关系亲厚,便自小定下了娃娃亲,后来顾郎家里的铺子失了火,全家烧毁,只有他逃了出来,便与我们家生活在一起,是我们全家人供养他一直寒窗苦读,后来我的父母也离世了,我便独个儿做肉铺里的活计,绝对不让他染指一点俗事,只求顾郎金榜题名,以偿他的夙愿,他答应了我,但凡中举,必然即刻要回来娶我做风风光光的夫人的……” 说着昔雪姑娘抬起了自己的手,道:“当初这一截指头,也是因为卖肉的时候去磔那骨头,不小心砍掉的,我自觉配不上顾郎,这残疾之人,如何能做他的夫人,可是顾郎说,他以后,定然会用黄金铸就一个指套,也再不需要我动手操持家务,他说他那般努力,全然是为着我能过上最好的日子……谁知道这次科考之后,山盟海誓,便变作了这个样子!” 李绮堂十分怜悯的问道:“这么说来,是这顾兄科考之后一去不复返,昔雪姑娘才长途跋涉到京城来寻他了?” 昔雪姑娘点点头,道:“正是,自打他上了京城,便一直杳无音信,之前也曾托了人带信,可是后来却断了来往,我着实是放心不下,生怕他砸路途之中遭遇了意外,或者是未曾中举,没有面目回来见我,我只想他平平安安,哪怕回家做一个教书先生,与我相依为命,也是好的,因着我与他相守多年,约略也是识得几个字,在那皇榜之上,却分明瞧见了他的名字,我心里这才真是一个欢天喜地,还趁着四下无人,将那风吹雨淋的皇榜偷偷取下来珍藏起来,接着我心下想着,顾郎不过是为着繁忙的公务,方才不曾得了空,只要我等上一等,他终究会来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把我迎娶到了府邸上,做他的夫人……” 昔雪姑娘顿了一顿,拿下了头上的那支桃花簪子,爱惜的说道:“这便是他临行之前,赠与我的信物,发誓以后会用金钗,珠钗,玉钗,替换了这个竹子做的便宜簪子,顾郎他,心里不爽没有我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对这个桃花簪子如此的爱惜。我心里却是越听越难受,枉费了昔雪姑娘这样的一往情深,坚贞不移,谁知道虽然探花郎一日金榜题名,名动天下,那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成婚,里面抬的新嫁娘却是那国舅府上的娇小姐。 昔雪姑娘接着说:“后来,我多方打听,方才知晓他早已经成婚,还是皇上的恩赐,赏了这个宅子在紫玉钗街上,我不大相信他会背弃当日的誓言,这才往紫玉钗街上来,当真见到了这探花府,我相信,他不过是出于无奈,此时我已然变卖了仅有的家产,盘缠也即将耗尽,那探花府自然守卫森严,我一个对他们来说,是闲杂人等的人,又怎么可能顺顺当当的进去见他,这便草草的寻了一处落脚的地方,只想着哪一日在门口碰到了顾郎,他不会丢下我不理的……” 想也想到了,那日里探花郎在马上见了昔雪小姐,大概是情急之下,自己慌张了,才让那金玉狮子骢受惊了吧。 佳辰小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道:“原来如此,顾郎,便也只做了一个相见不相识么?” 昔雪姑娘狠狠的盯着佳辰小姐,道:“若不是因为他惧怕你,又怎么会这样待我?我自知他有他的迫不得已……” 话说的虽然轻描淡写,可是那种被心上人视如陌路的感觉,想必也是撕心裂肺的一场疼。 李绮堂忍不住问道:“这样,昔雪姑娘便回到了杨树枝子胡同?可是顾兄来寻了你?” 昔雪姑娘道:“我知道他会来寻我的,”说着脸上竟然浮现一种甜蜜到诡异的笑容来:“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可是这一寻,却是一个夺命的约见。 李绮堂问道:“顾兄他,寻到姑娘之后,对姑娘怎样说的?” 昔雪姑娘道:“顾郎寻得了我,便好言好语,将我带进了轿子,与他同进了这探花府,我心下想着,难不成,是要我住进来,与那位小姐共同侍奉他么?我只打定了主意,既然那位小姐地位尊崇,又是对顾郎的前途大大有帮助,我出身低微,辛苦也是辛苦惯了的,做一个妾室,也算不上甚么委屈,横竖日日能陪在顾郎身边,我已经十分满意,哪怕与人共享一夫,也是命中注定的。 但是,顾郎便在这里,与我诉说了他的苦楚,他心中虽然只有我,但是无奈上有皇命在身,是钦定的婚事,倘若抗旨不尊,惹怒了圣上,若是追加一个诛灭九族的大罪,连我也是要给带累的,他不过是想让我平安罢了,待日子久些,便来接我,谁知道,事情一拖,我竟然自作主张,自来京城寻他,给那新婚妻子发觉,要大闹一场,他出于无奈,才只得寻我相商,问问是否能有办法,让这件事情平息下来。” 看来这探花郎是想着佳杰着佳辰小姐的名义,博取了昔雪姑娘的理解,要痛下杀手,只为了现今的荣华富贵,这样冷酷的心肠,着实让人发指。 “好一个伉俪情深!”佳辰小姐脸色苍白,一只手按着剧烈起伏的胸膛,问道:“不知道在顾郎口中,我是怎生一个恶毒不容人的?” 昔雪姑娘狠狠的盯着佳辰小姐,道:“你无非是想着独占顾郎,想让顾郎杀了我,永绝后患罢了,这样的心肠,还用我说出来?你自己心里做不得数么?” 佳辰小姐看向了汗如雨下的探花郎,笑道:“好!顾郎,怪道这位昔雪姑娘如此恨我,要置我与死地,原来是顾郎的功劳。我委实是看走了眼,竟瞧不出你的心,竟是这般颜色!” 昔雪姑娘一见佳辰小姐这样说探花郎,不由蛾眉倒竖,怒道:“你逼迫顾郎下了这般的狠手,居然还假惺惺的说起这样的话来!但凡我的魂魄一天不散,我便一天扰的你不得安宁!顾郎多虑,割下了我的舌头,如若不然,我一定日日诅咒与你,叫你这蛇蝎心肠的狠毒女人不得好死!” “就算顾兄对姑娘痛下杀手,姑娘也这样一往情深?”李绮堂似乎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遂问道:“昔雪姑娘,你的尸体,大概便是给顾兄杀害之后,沉在了这池塘之下吧?” 昔雪姑娘点点头:“不错,虽然顾郎杀我,可是我着实也明白顾郎有顾郎的苦处,他实在是给这个小姐恶言凌辱,苦苦相逼,方才遵从她的话,杀了我,好让顾郎,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若是顾郎不从,她便要上报朝廷,告顾郎一个隐瞒家室,欺侮宗亲的欺君之罪,让顾郎他失去一切!” 探花郎在昔雪姑娘和佳辰姑娘面前,已然头也不敢抬,只死死盯着地面,满脸绝望之色。 佳辰姑娘站起身来,与昔雪姑娘对望着,说:“若是我今日告诉你,我从来便不知晓世上有你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更不可能会因着妒忌之心,让顾郎行凶杀人,这一切,只是顾郎为了保证现下里的荣华富贵没有闪失,才欺骗你,杀了你,还割下你的舌头不让你伸冤,让你连死后都被蒙在鼓里,你会相信吗?” “你胡说,”昔雪姑娘满面憎恨,道:“你以为你花言巧语,诬陷顾郎,我便会信你不成?我与顾郎十几年的情分,深知顾郎生性是再良善温和不过的,并不是你说的那种薄情寡幸的负心人!” 第202章:迫于压力吐真言 “良善温和?”佳辰小姐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可是他偏偏便是自私自利,为了前途与荣华富贵,肯牺牲一切的凉薄之人!”说着,佳辰小姐猛然揭开了探花郎身上的黄纸,颤声道:“顾郎,此时当面对质,你大可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咱们看看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绮堂也未曾想到佳辰小姐竟然这样做,也青白了脸色,忙道:“佳辰小姐,危险……” “顾郎……”昔雪姑娘看到了探花郎,仍是满面柔情,道:“顾郎,原来你果然在这里,和哭躲着我?虽然你被逼无奈,杀了我,但我并不恨你,如果我是你前途上的绊脚石,我死不足惜,能死在你手上,也……” “不要说了,住口!”探花郎大概已经在这样形势的逼迫之下,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濒临崩溃的嚷道:“你死就死了,为何还要这样纠缠不休!你一个屠户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与千金贵胄相提并论?我花费了多少辛苦,一步一步,才到了今天这个地位,好不容易,能得到皇上与国舅爷的青睐,你却突然自西川寻了来!倘若你不来,过些日子,我便会差人接了你,将你藏匿在别邸之中,也算是对你有一个交待,可是你竟然光天化日,出来要在众人面前与我相认,我如何能够容你!你这一条命,全然是你自己急匆匆的送死,死了之后,居然还来生事,我恨不得让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昔雪姑娘听了这一番话,自然是愣住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李绮堂也说道:“顾兄,只怕你这样也太过分了……” “你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儿女,怎么会知道我如何在寒门小户之中,一步一步的挣扎到今天的位置?”探花郎双手捧着自己的面孔,怒吼道:“那种吃糠咽菜,衣衫褴褛,饱受白眼的苦,我也一辈子也不想再去尝试!现在的生活,才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人人都敬我,服我,我身边的一切,全数是整个世上最好的,就因为这个糟糠之妻的出现,这一切都有化为泡影的危险!我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想!”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与佳辰小姐商量一下?”我忍不住问道:“探花郎,佳辰小姐并不是那种妒忌狠毒之人……” “我为什么要去冒那样的风险?”探花郎歇斯底里的喊道:“我的一切,全然是佳辰给的,佳辰若是不高兴,一切全完了!佳辰就是我未来的一切保证!我早便知晓,正是因为在殿试之上,佳辰的青睐,我才能够脱颖而出,成为皇上钦点的探花,若是教佳辰知晓我原来隐瞒了这昔雪的存在,她必定以为我是凉薄之人,没有了佳辰的信任,便得不到她的帮助,我的仕途,我的未来,应该是繁花似锦的,除了让昔雪消失,我哪里还有甚么旁的办法!” 佳辰小姐已然挂了满脸的泪水,道:“事情确实是因我而起,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自然我也该承担责任的,只恨我早先只为了听从父亲的命令,说你看上去仁孝知礼,又没有显赫身家,定然对我言听计从,我才顺着父亲的意思,选中了你,谁知道,造化弄人,千挑万选,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昔雪姑娘的面孔本来就早没了生人气,眼下更是泛着一脸死气,笼罩着一层乌黑的阴影:“原来,我和你十几年的情分,终究抵不过一段荣华富贵……终究,是你负了我!” 这时候,昔雪姑娘的面孔越来越黑,接着,竟然慢慢消融在夜色之中,还留下一段撕心裂肺的呼喊:“顾郎,你这样对待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好了……”李绮堂脸色一凛:“看着昔雪姑娘的模样,怕是要尸变了!” “尸变?”探花郎一把抓住了李绮堂,惊声问道:“尸变是什么意思?” 李绮堂无奈的摇摇头,道:“顾兄,你方才说的话已然让昔雪姑娘的心绪完全被怨气所控制,眼下她的神魂已经消融,说明只有怨气还附着在她那具沉在水底的尸体上,大概,是要寻你索命的!” “不会的,不会的……”探花郎大声的嚷着,像是在掩耳盗铃的逃避自己的心慌:“不可能啊,我早便用大石头坠住了她的腰肢,她上不来,绝对上不来!” “哗……哗……”寂静的夜晚传来了微弱却十分清晰的水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划在水面上,慢慢朝着我们靠近。 李绮堂皱眉道:“尸变之后,只余怨气,在控制着尸体,这尸体现下里是力大无穷,毫无神智,只一心想要索命,一旦发生尸变,便是神魂俱灭,再没有轮回的资格,昔雪姑娘恨你,恨到要用自己的一切来换你的命……” “顾郎……”佳辰小姐虽说方才才被探花郎一席话说得痛彻心扉,但毕竟尚且有着夫妻之情,此刻仍是控制不住的担忧:“你,你还是快走罢!” “走?”探花郎周身颤抖着:“我能走到哪里去?” “没用的,”李绮堂从怀中掏出一个紫金八卦盘来:“顾兄,自此之后,你的精神气在哪里,昔雪姑娘的尸变便会寻到哪里,一旦你被她给抓住,难免不会被吸食魂魄,永不超生。” “哗……哗……”幽幽的水声越来越近,我越过半透明的窗纸,但见窗外的走廊上,好像已然来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我们所在的房间走过来,我一见,忙结结巴巴的说:“那个……那个黑影……难道说是……” 李绮堂点点头,道:“正是昔雪姑娘沉在池水之中的尸身。” “甚么……”探花郎吓的浑身瘫软,几乎站立不得,佳辰小姐倒还是勉强能支撑住,还忙扶住了探花郎。 这时,我们的鼻端,全闻到了一阵潮气,一阵带着奇异怪味的潮气,那潮气越来越浓烈,终于,那个黑影,摇摇晃晃的用力扑到了窗户上。 李绮堂掏出一张黄色符咒,贴在了窗棱之上,沉声道:“你们快快将隐身符贴在身上,万万不可出声,不然的话,这尸变的躯体也不会去分辨,只会啃咬身体,吸食灵气,切记切记!”说着将那黄纸分发到我们身上。 探花郎虽然把隐身灵符颤颤巍巍的接在手中,却颤抖着贴都贴不上去,我赶紧夺过来,用力在他背后一拍,又帮着佳辰小姐也贴好,按着李绮堂的指示,三个人一齐躲在里床帏之后,大气也不敢出。 “咄……咄……”门口传来了拍打的声音,李绮堂念动咒文,以几张黄纸封住了窗户缝,门缝,又吹熄了屋内的灯火,低声道:“不幸之中的万幸,这昔雪姑娘尸变的程度还不是很高,在下先以清心经平息尸变的怨气,待尸变的怨气被经文化解,尸变的神智清明,在下再尽力净化,试试看是否可以让昔雪姑娘的冤魂恢复过来,尽可能劝导她重入轮回,方才能让顾兄逃出生天,不然的话,你就算到了天涯海角,这尸变也必定会纠缠不休,追逐的你永无宁日,到时候,便只能以天罡箭的天罡气,将昔雪姑娘连尸体,带神魂,全数清除消灭,永世不得超生了。” 说着,将食指竖在唇边,不住的祝祷起来。 第203章:负心郎君遭尸变 这么说,昔雪姑娘的灵魂,还有救?我心里只求昔雪姑娘不要为了探花郎的薄情寡义,连自己最后的轮回也耽误了,才是真正的丢失了自己,简直得不偿失,伤害固然受的十分重,但是把自己搭上,简直是更加的不值得。 那团黑影在夜空中皎洁如银的月光照射下,十分清晰的投射在窗纸上,勉强还能分辨出是一个人形。那个人形不住的推挤着门,想要进来,可是偏偏拿看似单薄的门就是纹丝不动,那个黑影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发狂的低吼起来:“唔……唔……” 李绮堂不住的念着咒文,手中紧紧抓着的紫金八卦盘上面指针飞快的乱转,最后定格在门口上。 “唔……呜呜……”那个黑影重重的拍打着门,李绮堂的经文却像是起了作用,昔雪姑娘那妖鬼的身影沉静了下来,似乎也在聆听那让人心神宁静的经文,李绮堂一见行之有效,越发加快了速度念了起来。 这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只听一阵清脆的呼喊:“小姐,姑爷,不知道除妖除的怎么样了?奴婢是否能进来了?”接着,意如像是发现了昔雪姑娘的身影,娇呼一声:“诶?你是谁?好大的胆子,趴在这里的窗口上做什么?简直放肆!” 昔雪姑娘的身影一听,不由得周身一震,李绮堂听了,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不好……怎么偏生在这个时候……” 但见说时迟,那时快,昔雪姑娘的身影早便扑了过去,冲着自西边而来的娇小身影,一声呼喝,便伸出了一双利爪,那利爪映照在窗纸上,简直锐利无比,如同削铁如泥的匕首一般,让人望而胆寒,简直不敢想象,昔雪姑娘那副沉在水底数日的身体,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幅什么模样。 我身边的佳辰小姐霍然起身,我忙把她拖下来,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又指指李绮堂,表示李绮堂总会有办法的。 李绮堂即刻丢下了紫金八卦盘,直开了门冲了出去,但是但见月光之下,昔雪姑娘被池水泡的发白的躯体已经伸出一双长长的利爪,将意如的脖颈死死扣住,意如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不解的瞪大了双眼,又是惊恐,又是疑惑,伸出手来想将那昔雪姑娘推开,可是昔雪姑娘却纹丝不动,并且张开生着森森白牙的嘴便往昔雪姑娘的喉咙里咬过去! 李绮堂从怀里掏出一把甚么东西,便往昔雪姑娘身上撒去,那东西像是圆圆的小颗粒,闪着精光,带着疾风,便撒了昔雪姑娘一身。 那颗粒也不知道是甚么来路,飞旋着扑上了昔雪姑娘的身上,瞬间如同火星子一般,噼噼啪啪便烧了起来,昔雪姑娘饶是神魂丧失,也给火星字震了一下,利爪一松,李绮堂眼疾手快的便将意如给拉了回来,意如惊魂未定,一下子便抱住了李绮堂尖叫起来,李绮堂本想从怀中拿出甚么法宝,却被意如死死抱住,不好挣开,正在这个时候,昔雪姑娘身上的火苗越烧越大,惹的昔雪姑娘十分狂躁,发了狂了朝着李绮堂和昔雪扑过去! 李绮堂手脚被困,十分窘迫,只得抱着意如往后面躲,但是怎么也伸展不开,意如一味的尖叫,惹得李绮堂皱起了眉头。 但是昔雪姑娘显然已经盯上了意如和李绮堂,一步一步的冲着他们逼近过去,我心下一横,撇下探花郎与佳辰小姐冲了出去,抓起了李绮堂和昔雪,心念一动,那天女腰带便轻飘飘的把我们拉到了半空中去。 昔雪姑娘盯着我们,发出了低沉的怒吼:“唔……唔……”两只手在月光下显得惨白惨白的,指甲尖锐如刀,曲着手指,只想冲我们抓过来,却够不到。 李绮堂这才腾出空来,将昔雪的双手挂在我身侧,自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纸,念动咒文,将那黄纸往昔雪姑娘身上一丢,那黄纸一下子在昔雪姑娘身上的火苗里炸裂了开来,但见昔雪姑娘一下子僵住不动,火苗熊熊,蔓延了昔雪姑娘的全身。 李绮堂道:“梅姑娘,时下已经制住了昔雪姑娘的尸变,可以下去了。” 我这才带着他们落在了地面上,意如不停的尖叫,我只得捂住耳朵,忙问李绮堂道:“李公子,这是什么?昔雪姑娘被这火一烧……” 李绮堂叹口气,道:“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横竖人已经死了,尸身无用,我用七仙真火将她周身焚烧成焦炭,才不会继续伤人,而且,昔雪姑娘的神智,已经全然不能回复正常,已经迷失了,满身皆是一股子怨气,无法再用清心经抚慰,也真是一个让人遗憾的结果。” 我忙问:“那昔雪姑娘,还能再入轮回吗?” 李绮堂摇摇头:“怕是不行了,已经坠入了魔道。” “魔道……”佳辰小姐听我们说安全了,也赶紧从床帏之中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连声问道:“那昔雪姑娘,会变成妖魔么?” 李绮堂点点头:“大概会落入赤炎地狱,遭受煎熬,来不及了。” 说话之间,昔雪姑娘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小,人也僵立住不动了。探花郎这才确认了安全,长长吁了一口气,从屋里出来,与李绮堂拱手道:“此番多谢李家贤弟,再造之恩,愚兄必定铭记于内……” 李绮堂忙回礼道:“顾兄,这件事情虽然已然平息,但是要让昔雪姑娘的怨气消失,还需要顾兄诚心的祈祷忏悔,最好在寺院之中,为昔雪姑娘放焰口,请经忏,好好超度,如若不然,只怕昔雪姑娘的灵魂也不会安宁,务必要诚心,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还能怎么样?”探花郎笑道:“既然她已经成了焦炭,那我也便放心了。”数总和对佳辰小姐十分诚恳的说道:“佳辰,这件事情,委实是为夫做的不对,从今以后,为夫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今生今世,绝不会变,事情过去,咱们便任它过去,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你说是不是?” 佳辰小姐凄然摇摇头,苦笑道:“顾郎,你心中并没有我,你心中,只装的下你自己一个而已,连一片痴心的昔雪姑娘,都只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若是没有这层身份,又能比她好的到哪里去?” “不……你不一样!”探花郎热切的拉住了佳辰小姐的手,道:“佳辰,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毕竟是夫妻,为夫除了一时糊涂,做了这件糊涂事,其他的,哪里还有让你不满意的?只要你让为夫做的,为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佳辰小姐听了,叹了口气,问道:“那么,我就先问你一件事情,这些日子昔雪姑娘在咱们家中作祟,你知道以后,推说公务繁忙,不回家来,你大概早知道事情的真相吧?敢问你究竟是真的公务繁忙,连饱受惊吓的妻子也顾不得,才不回家过夜,还是惧怕昔雪姑娘寻仇,特地躲避?” 探花郎一听,忙道:“佳辰,为夫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如果为夫不是为着你,又怎会冒着事情被揭穿的风险,请来李家贤弟降妖除魔呢!你且信为夫这一次,为夫倘若再有教你不满的事情,再来与为夫为难不迟!” 我心下想着,请了李绮堂来,大概也只是因为探花郎早将舌头埋在屏风下面,知道昔雪姑娘有话说不出,才有恃无恐的吧。 不料正在这个时候,昔雪姑娘本来早已毫无生气的身躯,竟然暴起,两只烧成焦炭的利爪,居然死死的扼住了探花郎的脖颈! 第204章:看破红尘入空门 李绮堂和我尚且不及反应,本来已然动弹不得的昔雪姑娘的身体便将探花郎抓了过去,探花郎瞪大了眼睛,连呼喊尚且来不及呼喊,昔雪姑娘已然将探花郎一把拖到窗边,翻身便将探花郎与自己一道沉入了池塘之中。 “怎么可能……”李绮堂喊道:“快快寻了人来打捞!昔雪姑娘的躯体应该已经僵硬,想不到怨气竟然还是支持着将顾兄给……” 佳辰姑娘脚下一软,竟然便给晕了过去。 探花府的人听说主子落了水,熙熙攘攘,不遗余力的对听水轩附近的池塘进行了打捞,过了半日,方才有水性好的从水底寻得了探花郎,那人钻出水面,喊道:“寻得了!寻得了!探花郎像是挂在了一截烧焦了的木头上,快快拿了网子来!” 不多时,几个人齐心协力,将探花郎自水底拖了上来,但见焦黑的辨别不出的人形的东西死死将探花郎缠绕住,枝杈一般的东西穿过了探花郎的胸膛,将探花郎“挂”在了自己身上。 探花郎面孔扭曲,鱼一般的瞪大了双眼,没有血色的惨白面孔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究竟,事情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佳辰小姐在床帏之后听到了探花郎落水身死的事情,半晌不曾出声,我和李绮堂连声道歉,只觉得心里愧疚,李绮堂道:“在下判断失误,原已经再寻不得气血姑娘身上的怨气,只当已经神魂俱灭,不想昔雪姑娘居然仍是冲破了咒术,还是将顾兄给……” 佳辰小姐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也怪他,得意忘形,分明是一幅不知悔改的模样,哪怕是下了地狱的鬼,只怕也会给他的样子惹的重回阳世复仇,善恶终有报,一命偿一命,本该如此,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我和李绮堂自觉自己并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虽说那探花郎是杀人凶手,但是我们此次前来,本应该是帮着化解恩怨的,结果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到底还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实在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你们也莫要自责内疚。”佳辰小姐苦笑道:“三界轮回,不都是命运么!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能说出一个谁对谁错,谁是谁非。” 佳辰小姐倒是豁达的很,我和李绮堂也只得对望一眼,眼见着探花府内天下大乱,我们身为外人,不好多留,便告辞回家去了。 出了探花府的门口,我回身又看了一下这个壮丽的宅邸,忍不住叹口气,道:“李公子,好像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算起来,谁也不好怪,可是事情变成这样,也当真教人心里难受。”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东西很多。”李绮堂叹口气,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一切皆早有定数。” 我苦笑道:“探花郎为什么要把昔雪姑娘的尸身埋在自己的新房左近呢?他难道一点也不怕?” 李绮堂道:“按着顾兄的心思,八成认定了,只有放在自己身侧,才最为安心,他又相信昔雪姑娘即使冤魂回路,也说不出冤情,只把一切迫不得已推到了佳辰小姐身上,才有恃无恐吧!他好像也没有自己说的那样不信鬼神。” 带着一腔复杂的情绪,我回到了龙神祠,去供奉龙井。 龙井看我一脸愁容,好奇的问道:“怎么了,傻狍子?难不成你也会有心事?这可奇了,哪一家的傻小子有这个傻福气?” 我摇摇头,把昔雪姑娘和探花郎的事情说了一遍,道:“龙神爷,梅菜若是不自作主张,先来寻您,是不是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龙井听了,摇摇头,道:“这是缘,也是孽,就算你先来寻本神,本神也不好插手,三界轮回,全是因果造成的,这一世,下一世,都微妙的联系着,你看见了眼前,却看不见身后,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 这话说的与李绮堂几乎一模一样,事情原也是探花郎自己糊涂,这样的下场,也只能算一句恶有恶报了。 过了些日子,我去买东西,特地绕了远,远远的往探花府望了一眼,只见大门上的孝还未摘下去,门庭紧闭,再也没有了往日热闹非凡的景象。 旁边路过两个村妇,议论纷纷,道:“你看见不曾,那样风光的探花府,如今竟冷清成了这个模样,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另一个村妇道:“可不是么!那场婚礼,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不羡慕那国舅爷的女儿,身份尊贵,貌美无双,还嫁的那样好的姑爷,可是这么快,竟然变成了这样,可见人的福气总不能太多,不然的话,赛过了神仙,可是要给老天收回去的。” “说的也是,你听说没有,那佳辰小姐,说是看破了红尘,想着出家修行呢!” “是么?倒也是一个坚贞女子,该给立牌坊的。” “大户人家的小姐,礼教自然是不同的。” 两个村妇且行且远,我盯着那死寂的探花府,心里越发的不少滋味了,可是,想必我也没办法再跨越过那一道门,进到那听水轩里去了,佳辰小姐,现下里又在做什么呢? 不知不觉,小三子说过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浮上了我的心头,可是此情此景,却越发显得悲凉。 我回身望紫玉钗街上的商铺密集地方走过去,也许,我是没有缘分再回来这里了罢。 ——完—— 秋风一起,燥热也便扫干净了,大家久违的食欲终于开始萌动,到了“贴秋膘”的时候。 “贴秋膘”以羊肉,排骨为上佳,我最喜欢的,还是爹爹做的酱烧排骨。 取新鲜的肋排,剁成连着脆骨的小段,烧滚了水,将肋排丢进了滚水汆烫一遍,待肉变色即可捞出,把血水控干净。 葱,姜,蒜洗净,切成片儿,用干净纱布将花椒,八角,桂皮,肉蔻,茴香,香叶包进去,缝成一方香料袋儿待用。 大锅内烧滚了高汤,先下香料包,在放入黄酒,白糖,细盐,酱油,将葱姜片儿也丢下去,待烧出了香味儿,即可将肋排滑入,煮一会子儿,水面便会浮现出灰白色的浮沫,用大勺将浮沫撇了去,煮沸收了汁,即可捞出装盘,撒上一点点的白芝麻和碧生生的香菜叶子,色香味俱全,教人看着便不由不食指大动。 一家排骨几家香,但凡做了排骨,街坊四邻都能闻到排骨的浓烈香味。 配着米饭的话,可以用肉汁浇在米饭上,喷香无比,若是就着饼,用筷子扒下骨头上酥烂软嫩的肉夹在饼里,一咬一口香喷喷的肉汁,唇齿之间回味无穷。 圆圆的火烧里面加上酱烧排骨酱烧五花肉,也是夜宵的小点,是以这几日,紫玉钗街上的屠户乔三儿时时来家中送肉。 乔三儿是这条街上有名的傻大胆儿,但凡几杯酒水下肚,脸上泛起了红光,便敢于往传说中有水鬼出没的河边试胆儿,也敢子夜时分去青石板路上捉鬼,只要你跟他打赌,甭管赌的是什么,他必然会挑起了蚕豆眉,瞪起了圆环眼,豪气干云的一拍肥厚的胸脯:“俺乔三儿怕过谁!” 可是今日看见了乔三儿,只觉得乔三儿一脸困倦,人似乎也瘦了一大圈儿,满面的油光也变成了干枯灰暗,倒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 第205章:无影无踪何处去 娘看见乔三儿一脸憔悴的拿肉,忍不住问道:“乔三儿,你这是怎地啦?难不成染了恙?看你这没精打采的模样,还是快去瞧瞧大夫的好。” 乔三儿听了,叹了口气,道:“多谢您惦记,我没病,只是遇上了些个愁人的事儿。” “愁人?”娘好奇的问道:“什么事,能把一个天天吃肉的屠户愁成这样茶饭不思的?该不会,是相中了哪一家子的闺女,害了相思病罢!” “您也甭拿我打趣,”乔三儿叹了口气,道:“您不知道,俺那个肉铺子,招了贼了。” 娘瞪大眼睛:“招贼?这是怎么回事?贼不去偷钱,倒是跑去偷起肉来了?是个甚么贼人?” 乔三儿摇摇头:“不知道,所以俺才愁成这样。那贼神出鬼没,俺绞尽脑汁,也不曾想出甚么能寻贼的办法,愁的俺简直脑袋都大了。” 娘十分同情,忙招手叫我那几块点心,倒一碗茶来,招呼着乔三儿坐下,道:“损失了多少肉?这个世道,简直是没法说了。” 乔三儿长吁短叹,拿过一块点心,可也没有胃口,便又放下了,道:“这些日子,肉连着骨头,已然丢了百十斤了,若换成了银子……唉……俺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得罪了什么人,居然惹上了这种神偷飞贼,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头!” 娘咂舌道:“要说偷肉,不便在你眼皮子底下么?怎地那样的快手,竟然在你身边下得了手?” 乔三儿无奈的说:“谁说不是呢!您想想,俺手拿把掐,便是可以知道肉的斤两,可是每次过一夜,再一称余下的肉,保准是缺斤短两,全然不知道何处去了!俺有一次,便将半扇猪肉放在睡床里面,看那贼子怎生去偷,可是谁知道,俺一觉醒来,竟然也没有了!” “那这个贼,手法也怪高超的呐!”娘又问道:“你可曾报了官?” 乔三儿一脸疲倦的点点头,道:“报是报了,可是来俺肉铺巡夜的几个捕快夜里埋伏在俺家附近,直守了一晚上,肉干也没少吃,但是第二天,还是红口白牙的说,晚上并没有一些可疑的人进入肉铺哇,他们反倒戏弄俺说俺一天胡吃闷睡,稀里糊涂,兴许自己把肉吃了还忘了。” 娘听到这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想你这莽撞倒是出了名,生肉也归罪到你头上来,可不是给人诬赖一个监守自盗么!。” 乔三的脸上不觉飞上来了几道“红霞”,他把手中的茶杯举起来,把茶水尽数倒进嘴里,用手背揩干了嘴巴,佯装镇定的说道:“生肉谁吃得下去,您又不是不知道,俺喜欢的是酱烧排骨。” 但随后乔三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起来,紧接着使劲嘬了一下牙花:“您说咋这肉稀里糊涂的就没了呢?” 娘的眉毛也皱了起来,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乔三,你说你会不会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乔三猛的颤了一下,上次河边水鬼的事件给这个不敬神佛的汉子一个很大的教训,他古铜色的脸刹那变得惨白。 娘接着低声说道:“乔三,我知道你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有的事情还真的不能好好的解释,神佛之说不可尽信,也不能不信啊!” 乔三的脸色还没恢复过来,脸上蒙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乔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向我娘告了辞,迈着比以往小很多的步子,给我娘留下了一个木然的背影。我娘看着桌子上已经空了的茶碗和没有吃完的点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到家里的厨房监督爹爹做工去了。 此时的我正好将爹爹做的红烧肉和羊排送到烟雨阁,管事婆婆将羊排给姑娘们分了,把红烧肉给丫鬟们吃。瓣儿没吃到羊排,便有了三分恼怒,见了我之后啥也没说,把我拉了过来。“梅菜,梅老板真会做生意,羊排不够拿红烧肉充分子!” 我见瓣儿恼怒,不敢触其锋芒,抚之逆鳞。甜甜地对瓣儿说道:“瓣儿姐姐你想错了,这羊肉好虽好,但是有一种膻味毕竟除不掉,爱吃的人喜欢这个味道,而不爱吃的回避不及啊,爹爹是怕有的姑娘们不爱吃羊排,特地做的红烧肉呢。” 瓣儿一听这话,瞬间转怒为喜:“谁爱吃那羊肉啊,膻的要命,吃完了身上都是奇怪的味道,连恩客都不喜欢呢,想必这番哪个有见识的恩客定会在烟雨阁中选中我瓣儿当太太罢,嘿嘿嘿。” 又摸着我的头说:“小小的年纪真会说话,等我做了高官的夫人,一定给你和小三子随一份厚礼,嘿嘿嘿。” 我只得干笑一声,从烟雨阁出来,朝家的方向走去。在回家的路上一拐角,却一头撞上了一个很结实的东西,把我吓了一跳,不想竟是乔三。 我跟乔三撞了一个满怀,他似乎并没有在意,径直往他家肉铺的方向走着。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只有在上次水鬼事件看见过。我见他的样子很古怪,心里颇有些纳罕,但是也不好多问,便回家去了。 到家里娘正在洗着青翠欲滴的豆角,一看见我就说:“梅菜,今天晚上家里开荤,豆角炒肉!” “啊呀,娘今日好生的大方。”我赶紧过来帮着择豆角,随口聊起乔三儿的事情,娘若有所思的看着洗好的菜,然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傍晚,我在家门口剥洋葱,碰巧小三子见了我,主动过来帮我的忙,笑道:“洋葱辣眼,搁在水里的好”。 也不知娘从哪里买到的洋葱,辣的我跟小三子双双留下了两行清泪。小三子忙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来:“妹妹且擦一擦。” 我刚按在了眼睛上,此时娘正好出来,见了我,奇道:“怎地,你这孩子怎地哭了?小三子,你……” 小三子连连摆手,道:“梅婶,我不曾欺负梅菜……” 我也忙道:“娘,不过是洋葱辣眼,泪水横流,都睁不开眼睛了……” 娘又好气又好笑,道:“唬了娘好大一跳,只当你们俩闹起不痛快来了……”忙又说:“对了,梅菜,也且别弄那洋葱了,乔三找你来了。” “乔三儿?”我赶忙站起来往屋里去,顺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想起乔三儿那副模样,心里颇有点儿惦记着,可别出甚么与妖怪有关的事情,为难了乔三儿。 进来店堂,正见乔三坐在板凳上,眼睛血红,嘴巴干裂,桌子上放着动也没动的茶水,点心。乔三一见我来了,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说道:“梅菜,啊,不,龙神使者,俺乔三有事相求龙神大人。” 我忙说道:“乔三大哥,不要多礼,都是街里街坊的,别求不求的,有啥事啊?” 乔三紧张的心好像稍微放松了一下,说:“俺今日里,只剁了一块肉,便束在腰间,贴着自己的肉,便睡了一觉,可是不多时,俺一醒来,毫无知觉的,肉又不知不觉,便不见了……俺着实是想不出,肉是怎地没的,只是觉着,这样神不知鬼不觉,难不成,是俺碰上了食腥膻气的妖鬼,若是俺那没有了肉,会不会,把俺的肉也……” 我一愣:“贴着自己的肉,居然也能丢?” 乔三儿急巴巴的点点头:“是真的!” 小三子也眨巴这眼睛:“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第206章:开路先锋瞧踪迹 我左思右想,也猜不出里面的玄机,只好怀疑到了压巴虎子头上,照我看来,能做到这种事的,想来也只有压巴虎子了,可恼这压巴虎子不学好,居然打起来偷肉的主意,着实教人咂舌,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压巴虎子讨回公道。 想到这里,我便十分豪爽的拍拍胸脯,道:“乔三儿哥,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已然给梅菜我瞧出来了,这样吧,我来随你去,将那作怪的东西抓到,劝它弃恶扬善,重归正路。” 乔三儿一听,自是喜不自禁,忙道:“此话当真?梅菜啊梅菜,你果然有本事!” 小三子却蹙眉道:“梅菜妹妹,哥哥只听说屠户家中煞气重,一般的妖鬼近不得身的,倘若能在屠户家中做乱,那必然比屠户的煞气还要更胜一筹,你当真能制服那么厉害的妖鬼么?” 我想了想,觉得小三子说的也是有理,倘若不是压巴虎子,那梅菜我只怕也变作了妖怪口中的梅菜扣肉了,便点点头,道:“三哥哥说的是,还是去龙神祠稳妥。”想到这里,我便带着乔三儿往龙神祠去了。 乔三儿在路上小心翼翼的问道:“梅菜,俺丢肉的事情,这样上不得台盘,倘若龙神爷嫌弃俺,俺可也怪丢人的。” 我笑道:“乔三儿哥哥,你且放心罢!龙神爷最是个好说话的,若是你肯将猪头猪肉供奉上去,保管龙神爷吃人的嘴软,鼎力相助。” 乔三儿一听,不禁眉开眼笑:“此话当真?那可太好了,俺乔三儿旁的没有,便是肉多,”说到这里,乔三儿却又一下子想起来了丢肉的悲惨过往,又摇摇头:“自然,肉多也得等到降妖除魔之后了。” 说话间,便到了龙神祠,我让乔三儿在门口等候,自己进了门,但见龙井今日难得的正在正襟危坐,十分文雅的一粒一粒的往嘴里塞葡萄,看见了我,十分斯文的说道:“傻狍子?不胜荣幸,今日可带了供奉?” 我腹内虽然狐疑,估计着龙井不过又在寻找新鲜玩笑花样戏弄与我,不禁心生防备,但还是忙拿出了早准备好的水晶饼摆在供桌上,笑道:“龙神爷今日里好雅兴,今天不是供奉的日子,梅菜本来不想打扰,可是今日过来,自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有事相求。” “无妨无妨!”龙井潇洒的摆摆手,道:“来求助本神,自然是心诚则灵。” 我越发的纳起闷来,心下思忖着,龙井怎地与往日里十分不同,难不成转了性,要做李绮堂那种斯文人了? 只得接口道:“龙神爷明查,梅菜我一直心诚的做信女啊!不知道龙神爷今日里可是有心事在身,为何如此古怪?” 瓜片从龙井肩头一跃而起,嚷道:“玉薺仙菇,玉薺仙菇,龙神爷吃了那玉薺仙菇!” “玉薺仙菇?”我忙狐疑的问道:“那是甚么东西?听上去倒像是怪稀罕的。” “自然稀罕!”瓜片嚷道:“这玉薺仙菇吃下肚去,便能让人变作与原先性子全然相反的模样,这是毒!这是毒!” 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忙问道:“这么说,龙神爷居然中了毒?这究竟是谁下的毒手,难不成,是那蓝月大人?” 瓜片十分遗憾的摇摇头,道:“龙神爷嘴馋,还是既无聊又嘴馋,不过是吃进去尝味道罢了,便中毒啦!便中毒啦!” “你又哪里知道这许多……”龙井像是云淡风轻的摇摇头,道:“本神不过是效法昔日神农尝百草,以造福世人,累积功德罢了,这也是本神的为神之道。” “你瞧瞧!你瞧瞧!”瓜片嚷道:“变成这样啦!” 我心下一沉,忙问道:“难不成,龙神爷中了毒,以后都便是这幅模样了?这可当真……” “不打紧,不打紧!”瓜片嚷道:“毒性下去就好啦!” 哎,这龙井,不是耽误事儿么!眼看那乔三儿事态紧急,我没有旁的办法,便死马当活马医,将乔三儿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全然告诉了眼前这位阴阳怪气的龙神爷,这龙神爷宛如假冒的一般,扭捏作态,不住不懂装懂的点头,当真越瞧越别扭。 待这怪龙井听完了事情的由来,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傻狍子,你便替代本神,今日里,等乔三儿睡下,便用你那通灵的眼睛去瞧瞧,乔三儿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好诉与本神,本神是个清心寡欲的,素来不喜沾染凡事,今日里,且做本神卖给你这傻狍子一个面子,管上一管罢了!” 哎,今日里竟索性让梅菜我去做探路先锋,我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只求龙井赶来之前,我未曾变作梅菜扣肉。 眼下我便只得告别了满脸奇异笑容的龙井和摇头同情的瓜片,出来对乔三儿说道:“乔三儿哥哥,龙神爷派梅菜我去随你瞧一个真切,看好了究竟是何妖鬼,才让我来禀告,咱们还是先回肉铺子罢!” 乔三儿一听,倒是深信不疑我是有本事的,忙道:“龙神爷肯管俺说的事儿,待妖怪清除了,俺一定大摆全猪席,好好祭祀龙神爷对我的再造之恩!” 我笑道:“大概龙神爷早便等着呐!” 到了乔三儿的肉铺,但见满屋全是猪骨头和猪皮,地上微微还有些个血迹,鼻子前面皆是一股油腻腻的味道。 乔三儿殷勤的给我用围裙擦亮了黑黝黝的板凳让我坐下,还拿了自己晒的肉干给我吃,我咬在嘴里,倒是香甜柔韧,味道鲜美。 一边嚼着肉干儿,我一边在肉铺子里面乱转,只见肉铺子里擦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连苍蝇也见不到几只,怪不得过来买乔三儿的猪肉的人多,果然粗中有细,会做买卖。 我抬头看看,整个店铺之中的肉大概都卖光了,正剩下几个明晃晃的吊肉钩子,一个大猪头还高悬在半空之中随风摇晃,呲着尖利的猪牙,我抬头一望,却发觉那猪头整整齐齐的刀口边缘,居然有一排细密的牙印子。 第207章:丢肉之谜终揭晓 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的看了看,但见那猪头下面的确是牙印,而且,十分像是人的牙印。 乔三儿见我盯着猪头出神,奇道:“怎地了,梅菜,该不会你想吃熏猪头了罢?你且等着,待事情过去了,你乔三儿哥哥亲自给你熏一个解馋,这生猪头呲牙咧嘴,有甚么好看。” 我赶忙摇摇头,指着那猪头道:“乔三儿哥哥,你细细看看,猪头刀口下面,是给甚么东西啃咬了的?” 乔三儿眯着眼睛仔细一看,不由的也瞪起了铜铃大眼,连声奇道:“这个……这个是啥?” 说着纵身踏上肉案子,一把将那猪头从吊钩上扯下来,就着光细看,脸色却越发的难看,颤声道:“这牙印子,不像是老鼠……” 我连连点头,指着那分明的撕咬痕迹低声说道:“可不是么!不是梅菜我吓唬哥哥,只是哥哥细看,这分明,像是人的牙印子……” 乔三儿面色如土,周身颤抖着,几乎从肉案子上跌下来,我赶紧扶了他一把,乔三儿这才晃晃悠悠的从肉案子上面爬下来,难以置信的瞧着我,问道:“这……莫非却是有人在吃生肉?不对劲啊……” 我连连点头,心里也是大惑不解,乔三儿一甩手,将那猪头丢在了肉案子上面,嘴角不住的抽动起来:“吃生肉的,又怎么可能是人……”接着一把抓住我,哀哀叫道:“梅菜,你可得帮帮乔三儿哥哥啊!吃猪肉便吃猪肉,没有猪肉了,万一把俺乔三儿也吃下去填肚子,那可了不得,乔三儿哥哥可是连一房媳妇还不曾娶上的,断子绝孙了,老乔家的祖宗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俺啊……” 我只得宽慰道:“乔三儿哥哥,你且莫要着忙,总会有办法的,咱们顺着线索追查下去,但凡寻得了妖鬼的踪迹,梅菜去上报给龙神爷,龙神爷亲自出马,定然将妖鬼收服了。” 乔三儿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说线索,除了这牙印子,还能有啥线索?” 我想了想,便问道:“乔三儿哥哥,敢问这肉丢的时候,你都在作甚?” 乔三儿忙答道:“也不曾作甚,有时候,不过是睡一觉,有时候,则是不知不觉,肉就没了,若是动作轻捷的猫也便算了,若是有人进来,我断断不可能发觉不出来的。” 人又怎么会闯进屠户的肉铺子来偷吃生肉的?未免也太离奇了,除非是生的像人一样的妖鬼,可是我见过这许多的妖鬼,总也没听说过还有偷吃生肉的,妖鬼们个个本领高强,又何须要去偷肉呢? 乔三儿一脸的紧张,忙凑过来问道:“梅菜,你说,难不成是平素里吃不到荤腥的鬼怪在作祟?俺见着城隍庙里面的妖魔鬼怪,全数生的与常人无异,八成,表示那种鬼物了!哎,亏得俺虔诚,平素里总准备着各种肉去祭祀神灵,谁知道这一次,却不得保佑,给妖鬼盯上了!” 我奇道:“乔三儿哥哥,你不是出名的不信鬼神么?怎地去祭祀起来了?” 乔三儿摸着后脑勺憨厚的笑了笑,说道:“你不曾知晓,俺从前确实是不信,可是自打上次俺碰见了水鬼,便知道神鬼莫测,开始祈求神佛保佑了,本来,也有不少人劝俺,说俺干的是杀生的行当,罪孽深重,再不烧香求神,只怕不积功德,死了要下地狱的。无奈就算是俺这煞气重,也还是遭逢了这种事情,你说,这算不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说罢一听、摇头叹气道:“也有可能,是俺杀的猪来寻俺报仇了,饶是有那劳什子的煞气也没用。” 我想想,便答道:“我也听说屠户煞气重,说不定那妖鬼不敢暴露在乔三儿哥哥面前,梅菜觉着,可能要妖鬼偏偏就藏在你身后甚么地方呢!不如你且随着我躲起来,在暗处静观其变,说不定还能寻得一丝线索。” 乔三儿连连点头道:“就按梅菜妹子说的做!你说甚么,俺便听甚么,只要能揪出了那个偷吃肉的妖鬼,俺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我不禁心下好笑,这乔三儿好说大话的脾气又出现了,倘若当真有这般的胆量,可也不必要怕那妖鬼了,瞧得出平素的大胆全然是酒里浇灌出来的。 我请乔三儿又割了肉摆在肉案子上面做诱饵,劝乔三儿再去睡一觉,好趁机让那偷吃肉的家伙放松警惕,我则在肉案子后面寻了一个犄角旮旯,便往里面躲了起来。 乔三儿独个儿躺在里间,颇为惴惴不安,不住翻来覆去,长吁短叹,我怕他半睡不睡,惊动的妖鬼不敢出来,只得问道:“乔三儿哥哥,你可是睡不着么?” 乔三儿勉强答道:“可不是么!俺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焦急,想睡偏偏又睡不着,也怪难受的。” 我只得宽慰道:“乔三儿哥哥,那个妖鬼来了也不说一次两次的功夫了,若是想害人,大概早便害人了,想必留下你,定然是因着哥哥对那妖鬼还有用处啊,依梅菜看来,大概不会对你轻举妄动的,你还是放心的睡觉吧,再说了,又梅菜在这里看守着呢!”我得意的拍拍自己的天女腰带:“定然不会让乔三儿哥哥遇到危险的。” 乔三儿虽然勉强应下,但是看他那副光景,还是睡不着觉的样子,最后想必乔三儿也是在床上翻滚的烦了,索性翻身下床,在柜子里面寻了一瓶子高粱酒,咕嘟咕嘟的灌下去,方才舒服的长长的打了一个酒嗝,安然睡下了。 不多时,乔三儿的鼾声雷动,大概是睡熟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一心等着那钻空子的妖鬼出现,屏气凝神的蹲在角落之中,目光牢牢锁在那块肉上。 那是一块上好的五花三层新鲜猪肉,肥肉白腻晶莹,瘦肉润泽鲜红,若是做红烧肉想必是正好的,连着那层薄薄的猪皮咬下去,必定是劲道爽脆,香甜软糯。 想到这里,我自己的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不想我刚要抬起袖口擦嘴,耳边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想着趁机把那偷肉贼给揪出来。” 接着我留心到肉案子下面添了一道阴影,正缓缓的朝着肉案子移过来,我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偷肉贼的真面目就要给揭穿了。 不料待那个黑影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却大大的泄了一口气,原来竟然是乔三儿大概是睡不着,还是从卧室之中晃荡了出来。我刚想劝乔三儿耐住性子,再回去睡觉,却发觉乔三儿有点不对劲,看上去,乔三儿平素里滚圆的大眼如今却紧紧闭着,似乎人尚且是在神游天外,只任由僵直的手脚带着躯体,行尸走肉一般的来到了肉案子之前。 我心下里一沉,不禁想到,难不成,这乔三儿,是犯了传说中的梦游症,才自己出来游荡的?因为人人都说遇见梦游症的人,万万不能叫醒,否则的话会打散了他的三魂七魄,人就算醒过来,也要变成傻子的。 是以我只得尽量不出声,看看乔三儿这梦游症,究竟会做些甚么,跟那平白无故丢失的肉,到底有没有关系。 果不其然,乔三儿径自走到了肉案子前面,伸出手来,一把便抓住了那块五花肉。 我不觉暗暗叹了口气,还说是妖鬼呢,原来竟然当真是乔三儿再梦游症之中不知不觉吃下去的,怪道自己寻不得,差役们来了,也没有线索,这要是说出去,梦中吃生肉,可也当真算是一件罕事。 第208章:惊动妖魔现真身 眼看着乔三儿将肉拿了起来,却未曾放到了嘴边,而是一手举着肉,另一只手却把自己的衣襟撩了起来,这也奇了,梦游吃肉,怎地还要打赤膊? 但接下来这一幕,不由让我目瞪口呆,但见乔三儿那鼓囊囊的肚皮上面,居然不曾有肚脐眼儿,而是在肚脐眼儿该有的位置上,生出了一张嘴来。 那张嘴红口白牙,高兴的大张着,嘴角还流下了一丝丝发亮的口水来。乔三儿颤巍巍的把那肉搁在肚子前面,那张嘴一如世上所有再平凡不过的嘴,大张开来,尖锐的牙齿肆意的撕咬着那块五花肉,五花肉在那张大嘴的唇齿之间流淌着血水,坚韧的肉皮,多汁的生肉,就那样一口一口的被那张大嘴吞了下去,不多时,便全数消失在了那张黑洞洞的大嘴里。 那大嘴意犹未尽的伸出了鲜红的舌头,在嘴唇四周舔了一遍,津津有味的咋着舌,似乎还在回味这那块五花肉的甜美滋味,接着,竟然还悠长的打了一个嗝来。 而乔三儿一直像是还在沉睡着,眼睛睁都不睁开,鼻子里还喘着粗气,时不时还能爆发出一个鼾声出来。 我心乱如麻,这样说来,是有一个妖鬼,正寄生在乔三儿身上不成?乔三儿自己浑然不觉么?现在我应该怎么办,那个妖鬼既然与乔三儿共生,若是龙井收服了那张怪嘴,也不知道乔三儿会不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真是一件万万没有想到的奇事。 接着只见乔三儿的手拉下了衣服,顺势还在衣襟上面胡乱抹了一把,擦掉了沾染在手上的油脂,又施施然的回到了卧室,继续雷鸣一般的打起了鼾来。 不多时,乔三儿像是睡够了,只听他“咿呀”的长长叹了一声,又用力伸了一个懒腰,揉着眼睛坐起来,睡眼惺忪的看了我一眼,又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肉案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大叫道:“梅菜,那肉!那肉又不见了!” 我只得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确实不见了。” 乔三儿翻身下床,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叠声的问道:“这是怎地回事?肉呢?那肉呢?便在你眼皮子底下这么没了不成?” 我摇摇头,道:“不是凭空没了,是被一张嘴给吃下去了。” “谁?”乔三儿一听我知道内情的样子,欣喜若狂,忙问:“这么说,你在这里,当真等到了那个妖鬼现身?究竟是哪个妖鬼?可能去知会龙神爷,将那妖鬼祛除么?”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十分诚恳的说道:“乔三儿哥哥,事情说出来,只怕会吓住你,咱们还是回龙神祠寻了龙神爷再说罢!” 乔三儿却只是不依,央求道:“好妹妹,你且告诉乔三儿哥哥罢,乔三儿哥哥这心里憋闷了这么些天,着实难受的很,只希望知道一个真相,那妖鬼究竟为何要吃俺的肉!” 我犹豫了一下,只好说道:“乔三儿哥哥,其实吧,有句话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用到你这里,倒是正合适,横竖那丢了的肉未曾进到旁人肚子里,只进到了你的肚子里。” 乔三儿大惑不解,道:“怎地,梅菜,你也学着旁人,来讥笑乔三儿哥哥不成?怎地又成了俺吃的了?俺虽然卖肉,可也没有那么好的牙口和胃口。” 我忙道:“梅菜怎么可能讥讽乔三儿哥哥,梅菜只问一句,乔三儿哥哥,近日里来,你是不是并没有甚么吃东西的胃口?” 乔三儿一愣,连连点头,道:“你怎地知晓的?俺准是惦记着俺的肉,是以茶饭不思,瘦了一圈,腰带都要多挽上一个结儿。” 我忙道:“这便是了,你肚子里有东西,又怎么会饿。” 乔三儿越发的糊涂起来,忙追问道:“梅菜,你七拐八绕的,究竟是在说些甚么?俺怎地一句话也听不懂?” 我想想,道:“现下里,说甚么你也不信,不若你瞧瞧自己的肚子罢!” “肚子?”乔三儿低下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讷讷道:“俺这肚子咋地啦?”说着撩开了衣襟,可是现下里,乔三儿的肚子上去与常人无异,那张利嘴,居然又变作了再平常无比的肚脐眼儿! “诶?”我一下子惊叫起来:“这这这……” 乔三儿丈二金刚摸不得头脑,问道:“梅菜,你究竟想让俺看啥?俺这肚子咋地啦?” 我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这乔三儿肚子上分分明明,就是与常人无异的,哪里有那张怪嘴? 奇怪,那怪嘴这样一转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么?我赶紧拉着乔三儿,连声道:“不好,妖鬼不见了,乔三儿哥哥,梅菜还是快快带了你去龙神祠,寻了龙神爷驱邪罢!” 乔三儿忙问道:“为何要给俺驱邪?俺怎么啦?” 我生怕惊动了妖鬼,只好拖着乔三儿道:“乔三儿哥哥,你也莫要问的那样多,且随梅菜去龙神祠吧!” “哈哈哈……去龙神祠,见饕餮,好让饕餮收服了咱么?”乔三儿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五官像是被人拉扯摆弄着,神色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自己做出来的,而是被摆布出来的。 “饕餮……乔三儿哥哥,你怎么会知道……”我话还没问完,心里早想出来几分,乔三儿现在的模样,跟方才任由肚子上面那张嘴吃生肉一样,根本不像是他自己神志清醒时能做出来的,不由问道:“你认识龙神爷,你是……”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子,明摆着的事情,还要出口问,简直蠢的可怜。”乔三儿五官往外伸展,像是被一双手使劲儿往外扯动,一张嘴一下子张的很大,接着张成了平常人绝对不可能张大的程度,黑洞洞的喉咙里面,竟然又挤出来一张嘴,那张嘴嘴角抽动,呵呵笑了起来:“咱还要等你去寻那饕餮么?咱还是先把这莽汉的躯体占了,再将你这个多嘴多舌的小丫头子合适!” 我忙道:“你……你可别轻举妄动,伤了乔三儿哥哥,我上报龙神爷,定然将你给……” “哈哈哈,你还有心思惦记旁人?果然跟妖怪们之间传说的一样蠢,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吃了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人肉,咱还是头一次见到,甚好,甚好,咱就不客气的尝尝鲜!” 说着将嘴蛇一般的大张着,一条赤红色的舌头伸出来,蟒蛇一般,冲着我急如闪电般冲过来,便往我身上卷了过来。 第209章:龙井中毒心茫然 我心念一动,那天女腰带便带着我漂浮到了半空之中,那张嘴一下子僵住了,舌头也飞快的缩了回去,以一种粗哑干涩的声音说道:“怎么的,是天女织锦?咱记得,是敬献给主上的东西,怎么会在你一个凡人丫头手中!” 不等我回答,那张怪嘴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连声道:“是了,看来,你是一个贼!好大的胆子,连妖界之主的东西也敢偷,看咱不教训教训你,让你长长记性,看看甚么东西动得,什么东西动不得!”说着又张开了大口,冲着我猛然窜了过来。 我赶忙往外面一翻,飞的更高了,那张嘴越发的凶猛,直冲着我攻过来,我连声道:“你也莫要血口喷人,梅菜我可不是贼,这个腰带,便是蓝月大人送与我的,不信,你只管去问!” 那个大嘴听我说出了蓝月大人几个字,倒是也顿了一顿,道:“蓝月大人?你竟然也识得蓝月大人,是了,不识得,又何处里偷来,少来花言巧语,蒙骗咱了!” 我趁着那怪嘴收回了舌头,赶紧票了出去,但又放心不下乔三儿,眼见着那舌头一路追过来,我忙把那个生着怪嘴的乔三儿引到了龙神祠附近来,所幸时下里紫玉钗街不曾有人,不然见到这样两个怪人,难保不会吓的晕厥倒地。 乔三儿身上的怪嘴却十分机敏,见方向是龙神祠,十分忌惮,居然转过几条巷子,一转眼间便不见了! 我寻不得了乔三儿,不禁后悔不叠,赶紧进来了龙神祠,还未见到龙井,便冲进了正殿嚷起来:“不好啦!龙神爷,您可须得想想办法,原来偷肉吃的,竟然是一个附在乔三儿身上的大嘴怪物,现下已然将乔三儿给带走了!您赶紧帮着给救回来罢!” 瓜片倒是不知道自何处扑头盖脸的飞了下来,连声问道:“怎地啦!怎地啦!傻大汉成了木头啦!傻大汉成了木头啦!” “成了木头?”我忙问:“这话甚么意思?” 倒是龙井不知在何处缓缓开了口:“你说的大嘴怪物,想来便是口克煞了。” “口克煞?”我忙问:“这便是那附身的大嘴妖怪的名字么?” 龙井的声音不紧不慢,悠悠然的飘过来:“不错,口克煞这种东西,也如同寄生在树上的蘑菇一般,所以瓜片说成了木头,意思倒是也差不多,算的上同是宿主,不过与蘑菇相反的是,蘑菇只生在死树上,而口克煞生在谁身上,谁便会因他而死。是以才好当的起一个煞字。” 我心急如焚的问道:“这么说来,乔三儿哥哥时下里岂不是很危险?口克煞多久会害死寄宿的人?” 丝毫不理会我急得几乎蹦高,龙井的声音依旧宛如鎏金香炉之中缓缓上升的青烟一般,和缓无比:“这个嘛,要看这口克煞的意思了,不过口克煞素来只喜老弱病残,这次居然寄生在壮年屠户身上,倒是也怪少见的,不知道里面有甚么样的因由,嚯嚯嚯……” 龙井今日果然大不相同,竟然没还有心思在“嚯嚯嚯……”我忙道:“龙神爷,既然如此,咱们赶紧追着妖气,去寻了口克煞,救出乔三儿哥哥罢!” 龙井的声音沉寂了半晌,方道:“人生在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且随他去,只看看他的造化罢!” “甚么?”我一下子没明白过来:“龙神爷,您说这话,难不成是不想管这件事情?这这这……您是这玄阴地一方水土的守护神啊!怎生能见死不救?” 龙井的声音宛如随时就要断线的风筝,越来越远的说道:“缘生缘灭,早已注定,倘若他命不该绝,本神不去,他也会逃出生天,倘若他有此一劫,本神又何必去参与三界之中这样的闲事?本神可是累的很,累的很……”说着还老头子一般悠长的打一个哈欠。 “这……”我咂舌道:“龙神爷为何今日这般消极……” 瓜片忙道:“毒未解,毒未解!” 对了,瓜片是提过,龙井贪吃了一种稀罕的蘑菇,变成了与自己本性完全相反的人,可是这性子,未免也太消极了,简直就是换了一个灵魂一般。 我只得问:“那龙神爷这奇特的毒,究竟要怎地解?乔三儿哥哥那里等不得的!” 瓜片摇了摇它那毛蓬蓬的脑袋,道:“龙神爷贪嘴,吃的不少,想必得过一阵子。” 我只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还是苦苦哀求道:“龙神爷,这件事情,您只要出手相助,乔三儿哥哥定然便会平安无事,您不要这般铁石心肠,乔三儿哥哥不会让您白忙活一场的,他说他愿意准备着全猪宴酬神……” “那又如何?”龙井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个事情么,本神本来想与你一个面子,怪也怪在你时运不济,偏生在本神忙碌的时候前来,所以本神早告诉过你,世情一切天注定,缘生缘灭观自在……” 这哪里像是龙井,分明像是个看破红尘,句句禅机的老僧,我哪里是能打机锋的人,一见这么长时间,连龙井的面也见不到,不由越发的着急,便往神像帘幕后面去寻,想着当面再求他几句,不料一进去,且愣住了,只当龙井不露面,是在忙着甚么大事,不想龙井居然在有滋有味的打一套五禽戏。 但见一个翩翩公子,舒筋活骨,脸上全然是一副老年人那种看破世情的安详表情,我十分怀疑,这个龙井该不会是谁假冒的吧?便忍不住又问道:“龙神爷,您说忙碌,便是忙碌着打五禽戏么?” 龙井见我进来,安详和乐的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本神以前,太过浮躁,如今想想,深以为悔,本神插手了太多红尘俗事,可不想再一错再错了。还是让自己想方设法平心静气,休养生息,修身养性为好,嚯嚯嚯……” 哎呀,我急得百抓挠心,恨不得且去把龙井摇醒。瓜片则嚷道:“中毒太深!中毒太深!” 眼见着平素的靠山今日竟然成了这般与世无争的模样,我又是着急,又是迷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只惦记着乔三儿可不要给那怪嘴吞了去,心念一转,突然想起了能降妖伏魔的,除了龙井,不是还有李绮堂么! 李绮堂素来是个急公好义的,这次寻了他,准能救出乔三儿来!想到这里,我忙撇下指望不上的龙井,急急的出了龙神祠,直往后园门口跑,但是走在鹅卵石路上不过一半,我一下子又想起来,我根本不认识李绮堂家,又要到何处寻他? 这一下子,让我更加泄气,心里惦记着下落不明的乔三儿,忍不住跺起脚来。 “傻狍子尔在作甚难不成鞋里进了石子不成?”我一听这絮絮叨叨,半文半白的秀才腔,一下子明白是正山,忙回过头去,可不是正山正把自己半挂在青石井边沿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正十分兴奋的瞧着我,嘴里一刻不停的在絮叨着:“傻狍子速速来可见你今日有空便与吾说话可好吾又有半日未曾与他人说话简直难受至极胸中憋闷尔来的正好尔可听说了……” 我倒是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忙奔过去,道:“正山公子,你出现的正是时候,我家街坊给妖怪捉了去了,您与我一起去将他救出来罢!” 正山一听,禁不住双眼发亮,连声道:“吾最喜热闹同去同去!” 第210章:机缘巧合遇家仙 我忙道:“我自然也想去寻那妖怪,可是时下里却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寻,正山公子,你可有办法么?” 正山想了想,摩拳擦掌的问道:“那个妖怪是个甚么模样往何处去了尔速速说来吾定当为你寻觅。” 我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正山说了一遍,正山开始还不住的点头,但是一听我的天女织锦和那个妖怪口中的“主上”之后,脸色却难看了起来,颇为犹豫,道:“怎地居然是那妖界之类这可不大好办。” 我忙道:“现下里龙神爷中了毒,不问世事了,我又不知道何处能寻得李公子,正山公子若是不能帮忙,不知道乔三儿哥哥会不会……” “正山,你快快过来!”龙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伸手对正山说道:“万万不要多管闲事,招惹是非,来来来,随本神来耍五禽戏可好?” 正山大概不敢违逆兄长的意愿,即使这个兄长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只得撅着嘴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甚么,静静的随着龙井去了。 我无计可施,心急如焚,盘算了盘算,这事情委实蹊跷,那妖鬼又是怎么上到了这乔三儿身上呢?对了,那妖鬼不是最喜吃肉么!倘若去乔三儿家平素常去的屠宰场寻一寻,说不定还能找到点踪迹。 我马不停蹄,又赶到了屠宰场门口,不料我才踏进了大门,只听一个细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喂,喂,你瞧得见我么?” 我一回头,只见屠宰场门房的窗户边上破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那窟窿外面却正倒挂着一个小小的头颅,那个头颅,倒像是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少女,只是大小只有鸡蛋一般,显然并非普通人类,长长的黑发垂下来,迎风飘散,看上去颇为诡异。 我也算了见惯了妖鬼,眼下又惦记着乔三儿,顾不得许多,一见可能与乔三儿有关,忙问道:“我看得见,敢问您是……” 那个少女壁虎一般的挂在窗户中间的一个小缝隙之中,急急忙忙的伸出小小的手拍打着窗棱,道:“你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我赶紧打开了窗户,那个少女刺溜一下子钻了进来,十分羞涩的望着我,道:“多谢多谢,不想碰到了通灵之人,要不然,他奶奶的,不知道我要给关在这里多久呢!” 这个少女依旧紧紧的贴在墙壁上,但见她身穿月白色袄裙,脸色十分莹润,粉面桃腮,目若星辰,全身只有我手臂那么大,生的小巧玲珑,简直像是个活过来的脂粉娃娃一般。 我忙摆手说不用客气,又问道:“敢问大仙儿是?” 那个少女捋一捋凌乱的秀发,道:“我呀,是这个屠宰场的家仙。” “家仙?”我眨眨眼睛,想起来好像传说之中,每一户宅子里面,都有能让这家人得保平安的护家神灵,是叫做家仙的,但是家仙轻易不会出现在凡人面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我忙行了礼,道:“失敬失敬,梅菜见识粗陋,不曾识得,还望家仙大仙恕罪。” 那家仙忙摇摇头,道:“我可受不起这个,我们家仙,不过是修行中的妖精,为了积攒功德,早日升仙,这才各自寻了凡人家庭守护,待功德圆满,方能升仙的,家仙也只不过是凡人们感念恩德,才按上的名称,我可不敢腆着脸在真真的龙神使者面前这样自称。” 不想家仙一副温婉模样,说话倒是怪豪爽的。 我忙道:“您可当真太自谦啦!敢问大仙儿怎地会给关在此处?” 那家仙叹口气道:“说来惭愧,我看守屠宰场,本来尽忠职守,这屠宰场戾气深重,容易招来妖鬼,最近紫玉钗街又暗流涌动,挨了不少大妖怪,我本事低微,给一个时时来吃肉的妖怪怀恨在心,想了个办法,与屠宰场的主人托了梦,说我是妖邪,害得我的真身让那主人给砌到墙里封印了起来,动弹不得,我好不容易,方才元神出窍,过来这里求救,还好遇上了你,真是一场造化。对了,你来此处意欲何为的?” “时时来吃肉的妖怪?”我忙问道:“难不成,是一张巨嘴妖怪?我也为了这件事情而来啊!那妖鬼可在屠宰场内?” 那家仙点点头,忙问道:“怎地,龙神爷也知晓了这件事情不成?真他娘的活该。” 我忙道:“龙神爷中毒了,甚么事情也不想管,我的街坊给那妖鬼附身,我是过来寻一寻,瞧瞧是不是有踪迹能救出我那街坊……” “啊呀呀,他奶奶的!”那个少女家仙一拍大腿,冷不防竟然说出一句粗话来:“你可当真是来对了,妈了个巴子的,你且随着我来,今日里我正要找它算账!” 说着气鼓鼓的带着我往里面走:“你来的正是时候,那个孽畜正在我的屠宰场内大快朵颐呢!这事儿传出去,让旁的家仙知晓了,我的面子往哪里搁?看我不把那大嘴怪物亲手撕裂开了,报了这个驱逐出门的仇!” 我一听,大喜过望,但见家仙这个暴躁的模样,又生出一丝担心来,忙道:“您,您也不要大动肝火……眼下他附身在我家街坊身上,还望大仙救人要紧。” 那家仙十分豪爽的挥挥手,道:“你且放心罢,我自有分寸!那个莽汉乔三儿我认识,时时来割肉,焉有不照顾的理儿。” 我边走边问道:“家仙大人,原来您认识乔三儿哥哥么?乔三儿哥哥为何会招惹上了那个妖鬼?” 那家仙叹口气,道:“说起来,也是那乔三儿一根筋,因着月下老人这些年一直也不曾与他促成一桩姻缘,乔三儿只做是自己杀生多年,坏了阴德,要打光棍的,一心想着补救,四处求神拜佛,这才招揽了祸患……” “甚么?”我不由十分困惑,忙问道:“家仙大人,求神拜佛不是好事么?怎地竟然成了招揽祸患啦?” 第211章:梦醒不知身何处 那家仙忙道:“哎呀呀,问我可是问对了人了,这件事情,我是亲眼所见啊!说起来,也怪这个乔三儿自己时运低,本来那一日,那个妖鬼跟我干了一架,因着这个家宅在我的灵力范围之内,所以强龙不压地头蛇,那家伙不曾打得过我,便给我打回了原形,化作了一条猪肉虫子,钻进了猪肉里面,不过偏巧那日乔三儿来了,将那块猪肉切了下去,想必回家吃了,这不,要鬼便寄生在他身上,成了那副模样。” “原来,那怪物的真身,是猪肉虫……”我刚明白过来,那家仙便指着那屠宰场低声嚷道:“你瞧,那不,就在那里么!” 我定睛一看,只见乔三儿正在猪圈之外,一张面孔早已面目全非,但见那张怪嘴已然从他口中突出,他自己的五官倒是挤得成了一团浆糊似得。 那张怪嘴似乎也豁出去了,正在猪圈之外悬挂着新鲜猪肉的地方张大了嘴巴啃咬起来,血汁淋漓,猪圈左侧一个养猪人模样的老爷子早昏厥过去了,必然是给这怪嘴吓的。 我赶忙在那个家仙的带领下躲在了墙角,好在那怪嘴只想着吃,倒也不曾往我和家仙这边看。 “那,大仙,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我忙问道。 “呸,这个败类,不给它点厉害瞧瞧,他就不知道谁姓常!”说着,那个家仙的小小躯体金光一闪,居然变作了一条绣花针似得小蛇,那小蛇十分奇特,仔细一瞧,头顶竟然还生着两只小角,看上去很有些像是庙宇里面盘旋在柱子上的龙,只是个头细微了些。 “原来大仙姓常……”我话音未落,但见那个小蛇急如闪电的在地上游走过去,一转眼便不见了,我提心吊胆的瞧着乔三儿那偶人一般的僵硬动作,心里不住的念佛,只希望乔三儿能逃过这一劫。 片刻,这乔三儿在那怪嘴的控制之下吃下了半扇猪肉,可是不多时,乔三儿的动作却慢了下来,我仔细一看,但见乔三儿慢慢的将手放在肚子上,做出了想要呕吐的动作。 接着,乔三儿大声的咳嗽起来,头上绽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那张怪嘴嘴角抽搐,突然抑制不住的,往外喷射出了血水出来,但见乔三儿两手捂着肚子,一下子跌倒在地,满地打起滚来,口中不住的“哎呦……哎呦……”那声音粗哑难听,全然不是乔三儿的声音。 只听家仙的声音响起来:“好你个大嘴怪,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我今天不扎你一个肠穿肚烂!”这个声音,却像是在乔三儿的肚子里面传出来的。 怪不得那家仙变化成那副模样,原来是跟那猪肉虫一报还一报,自己也钻进了猪肉虫的肚子里面去了,乔三儿一边哎呦,一边呼喊着:“你这条蠢蛇,竟然敢跟本大爷作对!” “你一条虫子,仗着后台硬一点,偏要与我为难,你且等着,你的死期这便到了,我这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扎你一个翻江倒海,肠穿肚烂!”说着说着,乔三儿的惨叫越发的尖锐,“哎呀,哎呀”只叫个不停。 我心里惦记着乔三儿可莫要给这个怪物连累了,忙喊道“大仙儿,还望手下留情啊!乔三儿哥哥是无辜的!” 乔三儿似乎也发现了我,一张大嘴咒骂道:“我说是谁在多管闲事,果然是这个多管闲事的小丫头子!好好好,今日里,你们苦苦相逼,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着那大嘴忽然自乔三儿的嘴里退了出去,接着一条长长的红舌头似得东西从乔三儿嘴里离线的弓箭一般冲了出来,冲着我就扑了过来,我赶紧心念一动,飘上了半空。 不想那条长舌头竟然也追了过来,猛然缠住了我的脚踝,将我狠狠的拽了下去,我一下子便倒栽葱一般的坠在了地上,额头着地,登时两眼一黑,只觉得额头上一阵剧痛,我来来不及起身,身体便像一条麻袋一样给那长舌头远远的摔了出去,眼前全是金星,耳朵里也嗡嗡作响起来。 那个家仙的声音远远的喊了起来:“大嘴怪,你莫要欺人太甚!我告诉你,她可是龙神使者,若是龙神爷得知你这样对凡人下手没有轻重,你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咱是妖界的,他龙神爷管不着!”那大嘴粗哑的声音又响起来,接着我听见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接着便是那大嘴兴奋的声音:“这血,果然还有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灵气!咱这就尝尝鲜,进一进补!” 怎地,莫不是我流了血,给那大嘴吃下去了? “你给我住手!”是那个家仙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跟你没完!” 接着是一阵厮打的声音,我却渐渐的甚么也听不到了,只觉得周身疼的像是要散架一般,连支撑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耳朵里面轰隆隆的回声,还有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鼻端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我终于这样失去了知觉。 “你真没用。”模模糊糊的,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讥诮的说道:“有天女织锦,还把自己伤成这样,天女织锦都以你为耻呢!” 诶?这个声音,是谁?四下里是一片明明昧昧,一个瘦瘦的身影端坐在我面前,叹口气,道“所以说,你是你,你瞧瞧你这个样子,啧啧啧,倘若是我,管教那个大嘴妖怪死无葬身之地。” “你,是谁啊?”我怯怯的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这个少女的身影之下,觉着自己低人一等似得。 “你是我,我也是你啊!”那个小姑娘身影虽然清楚,面目也出奇的无法分辨,我只觉得眼熟,却怎生也想不起来。 “你是我?” “没错,没错,这次之后,你可须得长点记性,如若不然的话,我就要取代你啦!” “你会取代我么?”我忙问:“你取代了我,那我怎么办?” “你啊,还问的出这种蠢问题,”那个声音又脆又快的答道:“自然是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了!你现下里所拥有的一切,那便全数是我的!”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又听见远远的,像是有人在喊我:“梅菜……梅菜……” 那个小姑娘道:“你回去罢!再有下次,回去的便是我,不是你了。” “谢谢……”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但那个小姑娘却倏然消失不见了,我眼前只剩下一团混沌的黑暗。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头顶一阵剧痛,我周身一震,便醒了过来。但见身边金碧辉煌,极尽奢华,我身上盖着轻软的锦缎被子,鼻端是淡雅的檀香味道,我打开了面前的轻纱床帏,发觉自己居然躺在一个从来不曾来过的地方。 这时头上一阵剧痛袭来,我忍不住伸手一摸,只觉得额头上已然被人包扎上,掀开被子,检视一下裙子下面,腿上的伤也被敷上了药。 环顾四周,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试着下床,只觉得力不从心,稍稍一动,胸侧便疼的让我倒抽一口凉气,也不知道自己的肋骨是不是断了。 谁救下了我,这又是在何处?我迷惑的望着这个挂着花开富贵牡丹图,满地铺着高雅的团花牡丹地毯的奇异地方,心乱如麻,乔三儿怎么样了?大嘴怪物又会在哪里?家仙能报仇雪恨么?还有龙井那毒也不知道解开没有。 第212章: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勉强站起身来,支撑着床沿,又支撑着桌子,一步一步磨蹭到门口,轻轻打开了一条门缝往外面张望,但见那条走廊,赫然是蓝月大人寿诞之时,我跑过的走廊! 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怎地,我会跑到了妖界来?我赶忙低头瞧瞧自己腰间的天女织锦,那天女织锦倒是还在,我自然想起了妖界之中想要吃人的各种妖怪,心里翻江倒海,正当这个时候,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我心里一惊,眼看要有人来了,我赶紧心念一动,纵身飘到了房梁之上,将自己藏在了最大的梁柱后面,收起了衣襟。 片刻,只听“吱呀”一声,门给推开了,进来的是两个聘聘婷婷的少女,少女们穿着白色长纱衣,秀丽的身姿都十分飘逸,手中各捧着一个朱漆盘子,盘子里面堆放着几个奇形怪状的瓶子,一个少女先打开了床帏,沉默了一下,接着一声尖叫:“明月,糟了,不见了!那个凡人不见了!” “甚么?”另一个少女慌忙也把头伸进了床帏,嚷道:“啊呀,繁星,这可怎地好?主上若是问起了来,咱们俩可就……” 被称作繁星的少女颤声道:“这是怎地回事,方才还安静的睡在这里,怎地一转眼,倒人去楼空了,难不成,她的伤势好了?” “不可能的!”明月忙道:“主上特地给她用的凡人的药物,只求她能多在这妖界停留,她的肋骨断了三根,定然还不曾续上,怎么可能自行走动!” 果然,我的肋骨当真断了…… “诶,你说,会不会给朱雀玄武吃了?”繁星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听说,上次他们便动过这个心思,主上后来知晓了,还重重的责罚了一番,若是他们贼心不死,那这个凡人女子可就……” “哎呀,可不是么!”明月跺跺脚:“他们两个见到了生人,一定甚么也顾不得,只想着解馋了再说,这可坏了,也不知道现下里……” “行了,别说了,咱们速速去寻朱雀玄武问一个明白才是!”繁星丢下自己手中的红木盘,也劈手夺过了明月手中的,扔在茶几上,拉着明月的手风风火火的便跑出去了:“能有一份希望,便去争那一份希望!若是主上知晓了,咱们俩免不得也得随着遭殃!” 说话间,两个少女已然跑了出去,没有了踪影,我赶紧从大殿上飘然而下,一个站不稳当,便坐在了地上,腿上登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我赶忙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但见那红木盘子里面放着几个晶莹剔透的瓶子,瓶子里面搁着几枚药丸,一阵异香扑鼻。 也不知为何,我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声音:“这两个宫女如此的重视我,定然是那蓝月大人派了来看顾于我的,既然我消失了她们无法交代,就说明照看我安好便是她们的责任,想来这瓶子之中便是她们拿了来与我治伤的灵药,吃下去为好。” 于是我就觉着那瓶子之中定然放着的是救我命的药,便开了瓶子含在嘴里一枚,果然,不多时,疼痛居然慢慢消退,简直是灵丹妙药,只是四肢依旧绵软无力,没办法跟平日里送点心一样的健步如飞。 我赶紧把剩下的药也放在怀里,心下想着,蓝月大人救了我么?莫非又是想以我来要挟龙井和正山? 经常给他们添麻烦可不好,我决定这次自己出去,便心念一动,让天女织锦腰带带着我飘然而起,自后窗外面瞧了瞧,好像不见甚么妖异,便飘然出去,寻一条出路。 待到飘在了半空,鸟瞰这整个大宅院,只觉得这个宅院是一个“回”字的结构,我曾经给怪鱼追杀过的水榭正是“回”字的中央,而水榭的尽头,我记得便是蓝月大人那间深深浅浅全然是蓝色的宫殿。 上次出妖界,是正山和龙井带着我出来的,这一次我自己要怎么出去?看着整个妖界几乎除了这个大宅子,全是荒芜之地,我已然浑身是伤,要怎么闯出去呢?思来想去,脑子里也乱作了一团。 突然脑海中那个声音又说:“上次我不曾揭穿了金满兜玩忽职守的罪名,替他逃过一劫,这一次去寻他,让他带路领我出去,想来他也不会不卖给我这个面子,就算那金满兜不想说,可是倘若我当真给妖界捉住,他也须得忌惮我将那件事情说出去,是以把我放走,对他来说是有益无害,绝对是万无一失的。” 对啊,梅菜我可当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不由沾沾自喜,在半空之中寻了寻,但见金满兜看守的门口在南面,便忙飘了过去。 不过那想吃我的朱雀,玄武也正在门外当值,还是须得万事小心为上。蹑手蹑脚的落在了门内一个大柱子后面,想来上次我一拍那大门,金满兜即刻便出来了,那么这金满兜必然居住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 我顺着门廊往里看,却果然见那两个来寻朱雀玄武的少女明月与繁星也赶到了,两个少女一边走一边埋怨,连声嚷着:“金满兜,你且将南门打开,姐姐们寻朱雀玄武有事,烦你行个方便。” 金满兜一下子便从一间没有门的墙里穿行而出,满脸堆笑的问道:“却不知是明月繁星二位姐姐亲自过来了,可是奉了主上的命令出门办事的?” 那明月与繁星大概也不想把我弄丢这件事情传出去,只装模作样的答道:“你且开了门便是了,不然耽搁了姐姐们的要事,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金满兜一听,十分为难的说道:“两位姐姐,若是主上的命令,小的自然不敢违抗,可若是姐姐们的私事,小的私自开了门,那可是重罪,还望姐姐们莫要为难小的。” 那明月忙出言威吓道:“大胆,金满兜,你这小东西莫非这几日翅膀硬了,连我们也不放在眼里?再不开门,姐姐们不客气了。” 金满兜忙道:“小的不敢,谁不知道两位姐姐是主上跟前的红人,小的敬着姐姐们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放肆,只是自打主上的寿诞之上,几位仙人过来大闹,主上便下了死令,没有主上下的亲口命令,谁也不许任意出入的,小的也算是在其位,谋其政,求姐姐们也给小的一条活路。” “胡说!”繁星柳眉倒竖,娇吒一声道:“若是你当真奉命看守,朱雀玄武又是怎生从南门进到了宫中?” “朱雀玄武进了宫?”金满兜一副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的模样,忙问道:“这又是何时的事情,小的却当真不知道的!” 明月怒道:“繁星,我看这金满兜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们也别跟他多费唇舌,如若不然,那个凡人进了朱雀玄武的肚子,咱们都得跟着受连累!” 繁星巴不得一声,忙点了点头,两人一把推开了金满兜,金满兜一挡,无奈明月衣袂飞扬,一下子卷起了金满兜的小腿,金满兜当即便重重跌了一跤,口中还直喊着:“姐姐们怎生这样的不分青红皂白,不是仗势欺人是甚么!” 繁星怒道:“怎地,你自己不尽忠职守的看门,倒还振振有词的说起了我们来了!我倒是觉着你是个欺软怕硬的看门狗!”说着身上飘带滑落,却活了一般的把金满兜束缚在了柱子上,五花大绑,捆了一个结实。 第213章:芭蕉环绕绿荫行 金满兜还要开口,却被那飘带翘起了一头,将那金满兜的嘴死死堵住,金满兜瞪眼了眼睛,想呼喊却喊不出声音来,急的满头大汗,两个少女恨恨的瞪了金满兜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不识时务。”便推开了门,飘然出去找那朱雀玄武问罪了。 金满兜满脸绝望的挣扎不已,那飘带却死死困住了他,弄的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欲哭无泪。 我忙趁机走上前去,金满兜看是我,两个眼睛几乎瞪得要夺眶而出,口中呜呜然,我忙道:“金满兜,你还认得我不曾?” 金满兜连连点头,又是惊恐,又是不解的望着我。 我忙把那飘带拉扯下来,道:“我来寻你,便是想与你打听,怎样才能找到出妖界的路口。” 金满兜看着我,一张脸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颤声道:“今日究竟是个甚么日子,为何人人全要来为难与我?” 我忙道:“我可不是有意来为难的,横竖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出了妖界,你不说,谁会知道?” 这番话十分顺畅的从我口中说出来,却像是准备已久似得,好像有人在我心中抢着替我说出来似得,倒也是奇妙的感受,仿佛体内还另住了一个人似得。 不容我胡思乱想,金满兜就忙说道:“小的今日里想必是命犯太岁,横竖都是一个死,也便豁出去了,你上次救了小的一次,小的早便感念于心,也罢,那明月繁星也出去了,你也便随着她们,趁一个方便好了,你放开小的,小的带着你越过朱雀玄武的看守,去寻那三界交叉口去。” 我不由得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金满兜,这个人情我一定记下。”说着便解开了那通灵的飘带,虽说飘带能自己活动一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手中,却十分柔顺的松了开来。 金满兜苦涩的摇摇头,道:“小的也不指望沾了您的光,但凡在妖界再也见不到您,小的便大喜过望,念一声阿弥陀佛了。”说着便活动活动手脚,带着我到一堵墙前面,道:“小的便带着你,通过了这里,便能……” “霍拉……”金满兜这一句话尚且不曾说完,但见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门外似乎有甚么东西炸裂开来,震耳发聩。 我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金满兜只瞪大了眼睛,低声道:“不好,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么!怕是,怕是打起来了……” 接着便是一个少女黄莺出谷一般的宛转叫声:“朱雀,玄武,你们两个违抗主上大人的吩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下子,居然再次动起来蓝月大人身边人的脑筋,简直是大逆不道!识相的,快快把那个凡人交出来,不然的话,管教你们俩追悔莫及!” 一个忽男忽女的低沉声音道:“我们早说了,这次的事情,根本与我们无关,你们这是仗势欺人,血口喷人!怎地,依靠着蓝月大人的宠爱,连我们四神兽也不放在眼中,看来,你们这是要故意寻衅滋事了!”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也说道:“唔,正是一个诬赖好人!” 没错,这两个声音,正是那次来妖界之后,金满兜出去时追逐我的两个妖怪的声音! 另一个女声怒道:“就凭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甚么好人?上次主上寿诞,是谁险些吞吃了本应该交给主上的礼物?眼下想撇清关系,已然是晚了!” 那忽男忽女的声音带着一种死皮赖脸似得语气,不以为意的答道:“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横竖我们这次还不曾见到甚么能吃的东西,你们这样胡搅蛮缠,难不成,是有证据?空口无凭,谁没长着红口白牙?既然你们认定是我们干的,那好得很,有证据就拿出来!” 这忽男忽女的声音说的振振有词,理直气壮,那两个少女也不禁一时语塞:“你……” “有证据便拿出来!拿出来!”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似乎是看出来了两个少女的窘迫,益发得意起来,还不住的敲起了边鼓:“怎么样,没有证据,就是你们自己玩忽职守,我们还得上报主上,奏你们一个妖言惑众,还推诿责任!” 那两个少女的声音一齐哼了一声,接着喝道:“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作对!那我们便奉陪到底,看看主上护着谁!” 话音刚落,外面又是一阵铿锵的金石之声,怕是一张激战,已然打了起来。 金满兜却不禁吓得面如死灰,连声道:“这下不好了,两个任性骄纵的姐姐碰上两个鲁莽蛮横的神兽,定然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完了完了,事情闹大了,我金满兜免不了也要跟着承担上一份罪责……” 我自然知道事情是因为我而起,那两个少女只当我的消失与朱雀玄武有关,必然是一桩纠缠不清的官司,忙道:“怎地,竟然打的这样厉害,那……” “那便趁乱出去罢!”金满兜一咬牙,便带着我往里面闯。 我随着金满兜冲进了墙面里面,耳边风声萧萧,伴着些奇特的鬼狐狼嚎般的声音,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之中,只觉得金满兜小小的手拉着我,急速的往前面奔跑,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得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不多时,只见前面微微透出一点亮光,我拼命眨着眼睛适应那光线,只觉得眼前发花,便看见了一片蛮荒丛林。 而我们面前,是一大丛茂密的芭蕉树,青翠欲滴的叶子直垂到底上来,密不透风,眼前只是一片看着十分赏心悦目的绿,宽大的叶面上还挂着点点水珠。 金满兜四下里瞧瞧,低声道:“正是这里,你且进去芭蕉树里,不断的分开叶片,待穿过所有的叶片,你便能回到那紫玉钗街上去了。” 我一听,连连道谢:“此番可对亏了你,大恩大德,容以后回报!” 金满兜勉强笑笑,道:“姐姐莫要再往妖界里来,已然便是对小的最大的回报,小的身份地位,是这个妖界再低微不过的,人人要为难,小的也活不下去了,实在受不起这一次一次的惊吓,还望姐姐体谅则个。”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这次来,也着实不是我自己的意思,不过是遇上了妖物,将我打伤了,不知不觉,我便到了这里……” 金满兜忙打断我说:“姐姐,时下形势紧迫,随时会有主上的部下过来,您还是长话短说,速速回去的好,莫要耽搁了时辰,到时候,再怎么追悔莫及也是晚了的。” 我忙点点头,跟金满兜做了别,便匆匆走进了那一大片的芭蕉叶子之中。 顺滑的芭蕉叶子被我不断的分开,满眼全是舒缓的绿色,只是这芭蕉叶片像是永远都分不完,我一步一步往里面走了许久,还总是叶子。终于,前面的叶子开始慢慢稀疏起来,我心下大喜,知道快要出去了,不禁加快了脚步,分开叶片便往前走,终于,芭蕉叶子遮挡的光线越来越少,马上便出了这片芭蕉林了,我刚要冲出去,不料,我的手却被人抓住了,接着是一声柔和的声音在我背后响了起来:“才来了妖界,你的伤也没见好,怎生便这样急匆匆的要走呢?” 我听了这个声音,不禁浑身发麻,我听得出来,这个平缓之下,不怒自威的声音,是蓝月大人的声音。 第214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回过头来,十分僵硬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多谢蓝月大人盛情款待,梅菜怕家中父母担心,因为不曾寻得蓝月大人,这才自作主张,当真是……” “不告而别,便是龙神使者的作风?”蓝月大人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道:“难不成,这是你们龙神爷教给你的?” “不不不,”我连连摆手:“这个么,梅菜只不过是……蓝月大人救命之恩,尚且未曾报答,梅菜怎么敢不告而别?不过是想要先禀告了龙神爷,免得龙神爷像上次一般,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往妖界来捣乱,给蓝月大人添麻烦,蓝月大人的恩情,梅菜无以为报,走也舍不得走呢!” 我脑海之中的声音再一次取代了我,说出了这一番话,奇怪,难不成我这脑子也给那大嘴妖怪摔坏了么?无意识的说出心底的话,可着实怪危险的,不成了直肚直肠了么! 蓝月大人的眼睛微微一眯,仿佛见到了很有趣的东西一般,笑道:“哦?不过几日不见,你倒是伶俐了许多,真不愧是龙神爷悉心调教出来的龙神使者,既然你本也舍不得走,那便留下好了,妖界这么大,本座自然会给你一个能百无禁忌的身份,让你在妖界自由自在,只陪着本座,如何?” 我一听,这全然是不让我回家的意思,心下顿时慌张起来,忙道:“多谢蓝月大人厚爱,只是家中还有父母,而且龙神爷也没有旁的使者……” “你父母的孩子,还可以再生,龙神爷的使者,也可以再找,本座帮着你,把你在凡尘之中所留下的所有痕迹,全数抹去了,让你只成为妖界之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可好?” 甚么,要抹去了我的痕迹……世上所有的人,连带着爹娘,小三子,龙井,李绮堂,正山,全数不再识得我了么?我心里不禁一沉,口中讷讷道:“这……这只怕……只怕是不大妥当……” 蓝月大人像是给我的模样逗笑了,道:“好了,本座也不逗你,瞒过了别人尚可,本座倒是瞒不过他去,不过眼下里你的伤势不算轻,还是速速回去歇着为好。”说着便亲自执起我的手,带着我,素手一挥,所有的芭蕉叶全数帘子一般缓缓挂起,蓝月大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带着我一路返回妖界去。 我见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跟随着蓝月大人往回走,还恋恋不舍的望着最后一片芭蕉叶背后漏出的微光,心下痛惜不已。 蓝月大人带着我回到了妖界中心的那座大宅,但见我头一次见到的那两个奇形怪状的石兽已然成了活物,一个是一只巨大的火鸟,除了尖利的嘴和有力的爪子,满身都燃烧着火苗,此时展翅欲飞,扑腾着灿烂的翅膀行了礼,道:“主上大人回来了,怎地,这凡人也捉回来了?这可能让我们两个沉冤得雪?”这个声音,正是那个忽男忽女的尖锐嗓音。 另一个石兽现下里则披着厚厚的带着尖锐突起的盔甲,通体青灰色,像一大块活着的岩石,这盔甲里的头脸四肢倒是与海龟一般,粗糙皲裂,只有两只眼睛射出了精光,也低声道:“主上英明神武,果然马到成功!” 蓝月大人淡然道:“今日果然是繁星与明月鲁莽,害的你们两个受了委屈。” 那火鸟与海龟一般的石兽忙顿首叩拜道:“属下不敢说自己受了委屈。” 而明月与繁星却垂手侍立,头也不敢抬,只盯着地面,黑发下面只露出的一点颜面,却已然是面如死灰,行过了礼,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蓝月大人看着明月繁星,则是一种风雨欲来的表情,淡淡问道:“明月繁星,你们看护不力,还不知道悔过,反而前来寻衅滋事,这在妖界,该当何罪?” 明月繁星两个少女一听,登时吓的魂不附体,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叩了头,颤声道:“主上,我们犯了玩忽职守,自相残杀,造谣生事几项大罪,数罪并罚,是……是神形俱灭的焚刑……” “哦?是么?”蓝月大人微微一笑,柔声道:“看来你们倒是还清楚的很么!既然知法犯法,那便罪加一等,大管事何在?” 蓝月大人话音刚落,那飞头蛮大管事那白发苍苍的头颅便带着一股疾风冲了过来,忙道:“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蓝月大人望向了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少女,跟随口说笑话一般轻松的说道:“这两个侍女,仗势欺人,知法犯法,自作主张,给本座拖下去,进了玄阴火盆,施以焚刑,给群妖们正一正视听!” 明月繁星一听,登时吓得面如死灰,叩头求饶不止,连声道:“求蓝月大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了,还请蓝月大人饶过了奴婢这一次,再给奴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罢!奴婢委实糊涂,但请蓝月大人可怜可怜奴婢这修行了数百年的道行……” “饶?”蓝月大人柳眉一挑,道:“本座已然被你们欺骗过一次,这还不够,还要冒被你们欺骗第二次的风险不成?本座只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既然不用,留在身边便是废物,你们便下了那玄阴火盆,给本座的妖界增添一丝香火罢!” 在场众妖一听,面上全然是控制不住的惊悸,方才明月繁星还说是会形神俱灭的,想来那玄阴火盆里面的焚刑,自然是跟凡世间的砍头一般,是最严重的酷刑了。更不要说明月繁星,面上涕泪横流,满口告饶不止,连飞头蛮大管事也浮现出了不忍的表情,而方才幸灾乐祸的朱雀玄武此时也一脸的“事情闹大了”的惊惧模样,似乎深为后悔引发了这样严重的刑罚。 而众妖定然是摄于蓝月大人的威严,没有一个敢出来给明月繁星说一句话,飞头蛮大管事犹豫了一下,也只得一咬牙,晃动着头颅喊道:“来呀,把明月与繁星带到玄阴火盆之中去!” 应声来了不少的小妖怪,簇拥着声嘶力竭哭喊求饶的明月繁星,便要拉扯下去。委实是教人心酸的场面。众妖也纷纷别过头去,不忍直视两个柔弱少女要受的刑罚。 我一见这场面,顾不得许多,忍不住壮着胆子说:“蓝月大人,梅菜觉着,这件事情上,本是梅菜的错,怪不得两位姐姐的!” 我话音一落,众妖全数不可思议的盯着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的错?”蓝月大人一眯凤眼,道:“为何是你的错?” 我忙把自己怎生醒来,怎生逃出去,怎生骗过了明月繁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只把金满兜的事情略过不提,道:“所以还望蓝月大人恕罪,本是梅菜胆子小,又自作主张,实在是怪不得两位姐姐的。” 这时我心底的那个声音倒是笑了了一声:“不想你竟然也学会了笼络人心,干的也确实漂亮,救人与水火之间的恩德,自然会让人永生难忘,这样在妖界便更加如鱼得水,当真比我还棋高一着啊。” 我暗想道,我倒是没想着笼络人心,只不过觉着明月和繁星两个少女委实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个委屈的,没办法袖手旁观而已。不过想来奇怪,自己跟自己辩驳的,也许世上只有我罢? 来不及继续胡思乱想,蓝月大人正弯了腰,定定的瞧着我,嘴角一翘,笑道:“哦?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她们本没错,错的是你,那么她们该收的刑罚,照你说来,要怎么办呢?” 第215章:不问龙神问正山 “诶?我说?”我一下子给蓝月大人这句话问的猝不及防,十分尴尬,若说是我说,那么有罪的人错因我而起,我便要代替那明月繁星,进那劳什子玄阴火盆么? “蓝月大人,这件事情从长计议,原也怨不得谁,说起来,梅菜这一醒转,身处陌生的地方,哪有不警醒的道理,出去看看情况,也是人之常情,而两位姐姐身负看护职责,不见了我,而那朱雀玄武劣迹斑斑,有前科在身,两位姐姐冲着它们想,也是情有可原,而朱雀玄武自己本虽有心,却不曾动手,可不是也算得上清白么,是以自然也不会承认自己没做的事情,所以归根结底,不过是一重重的误会,蓝月大人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对于此事还请明鉴,不然的话,难免底下的妖怪们口服心不服,可着实教蓝月大人英名受损。” 我的脑海之中虽然一片空白,却居然说出这样一番长篇大论来,连我自己都十分佩服自己。 “不想你倒是还有这口若悬河的本事,”蓝月大人饶有兴趣的看了我一眼,笑道:“倒是让本座想起来一个已经死的人。” “啊?蓝月大人说笑了,梅菜这不是还活生生的么!”我赶紧故作轻松的说道。 蓝月大人若有所思的望了明月与繁星一眼,喃喃道:“她死了之后,好像再也没有谁胆敢这样与本座直来直去的据理力争。” 看得出来蓝月大人口中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在蓝月大人心上可是占了相当重的位置,我忙趁热打铁道:“那可也当真是一段缘分,倒不如,蓝月大人看在死者为大的面子上,只做给那位已然往生的人积一个阴德,且饶了这明月与繁星二位姐姐罢!” 蓝月大人像是陷入了对往昔的沉思之中,半晌,方对明月和繁星两个少女说道:“你们俩今日运道好,碰上了福星,还不快去谢谢她,倘若再有下次,怕是没有再能给你们保驾的了。” 明月和繁星一听,如蒙大赦,连忙跪在地上不住的向我叩拜起来:“奴婢多谢梅姑娘救命之恩,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明月与繁星的地方,明月与繁星这命都是梅姑娘给的,届时势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以报梅姑娘大恩大德!” 我赶紧扶起了两个少女,连声道:“姐姐可当真太客气了,梅菜何德何能,姐姐应该感念蓝月大人仁慈大度才是。” 明月与繁星一听,忙又叩拜起来,蓝月大人一挥手,道:“罢了,你们且退下罢!” 众妖得了令,忙不迭的便消失不见了,我只留意到,这件事情上,我从头到尾都不曾见到金满兜,也不知道金满兜与这件事情牵扯上没有,也怪担心的。 蓝月大人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道:“你倒果然是个既机敏,又有胆识的,难得的是,居然还有一颗仁慈之心,着实是个做使者的好材料,龙神爷果然有眼光,有你这样的人才在玄阴地上替龙神爷斡旋,想必龙神爷已然从本座手中取回了妖薄,现下里更是高枕无忧了。” 我不好意思的绞拧着衣带子,答道:“蓝月大人着实谬赞,梅菜其实可是呆笨的很,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里倒是话多,连自己也十分纳罕。” 蓝月大人笑道:“也莫要谦虚,多管闲事,不一向是你做龙神使者的金字招牌么!” 我一听,不禁连连摆手:“蓝月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梅菜这一点倒委实是招惹人厌烦的,好比大嘴怪一事……”我蓦然想起了还不曾问蓝月大人我昏迷前后的事情,忙问道:“蓝月大人,且不知道您是自何处救下的我,那屠宰场的家仙与那大嘴妖怪又怎么样了?” 蓝月大人笑道:“怎地,现下里方才想起来问?不过是机缘巧合,那个妖怪带着你来投奔本座,说是一件玄阴地上的见面礼,本座这才瞧见是你,当时你已然是人事不省,气息奄奄,倘若本座不出手相助,想来你已然在冥河岸边排队,等着二公子处置呢!” 我一听,十分后怕,连忙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道谢道:“多谢蓝月大人慈悲,救下了梅菜的性命,只可惜梅菜身份低微,也没有能耐报答蓝月大人……” “本座甚么也不缺,没甚么是你可以报答的,不过,你若是当真成心想报答,本座还确实有一事相求。”蓝月大人望向了我,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似乎满眼都是说不出的话。 我心下里发慌,蓝月大人是妖界之主,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又有甚么事情是要请我一个凡人小丫头的帮忙的呢?难不成,还是为着龙井的妖薄?我心中先打定了主意,若是教我趁着龙神使者的职务之便,去将妖薄从龙井处偷了来与她,那我可万万不能答应。 想到这里,我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且不知蓝月大人,要梅菜作甚?若是梅菜能合情合理的做到的,梅菜一定万死不辞,但若是些梅菜做不到的大事,那梅菜也只能……” “你这个小人精,”蓝月大人笑道:“你放心罢,并不是要教你与龙神爷下毒,或是什么伤天害理损阴德的,而是一件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的小事。” “小事?”我忙问道:“还请蓝月大人明示,究竟是一件甚么事情?” 蓝月大人却眼波流转,定定的看着我,郑重其事的问道:“你,可是正山的友人?” 这话问的却是有几分突兀,我忙道:“正是,梅菜与正山公子,确实是有些个交情的。” “很好,很好……”蓝月大人点点头,十分殷切的问道:“不知道,你能否把正山的近况告知与本座知晓?” “近况?”我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只好问道:“您是说,正山公子住在烟雨阁后园的青石井之后的事情么?” 蓝月大人忙点点头,满脸期盼,已然全然不似往日那威震四方的妖界之主,倒是满脸的柔情。我眨眨眼睛,答道:“正山公子爱说话,但是龙神爷让他独个儿坐在青石井里,他好像怪寂寞的,每次见了人,总早攒下来了一肚子的话想着跟人说,是以生怕说不够,总急匆匆的,絮絮叨叨的。” “果然,他还是那么寂寞……”蓝月大人的眼中一瞬间烟波迷蒙,似乎有眼泪要夺眶而下,但马上又回复了波澜不惊,让我简直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又继续问我道:“怎地,他一直都是独个儿待在青石井之中么?” 我点点头,答道:“正是呢!正山公子爱热闹……”突然,我一下子想起来了那天在青石井中见到与正山公子相谈甚欢的那个少女的身影,一下子犹豫了一下,那个人,算是正山公子的朋友么? 蓝月大人见我停了一下,忙追问道:“怎地,你面色有异,该不会是正山出了什么事吧?” 我忙摇摇头,道:“蓝月大人多心了,只是正山公子自然有正山公子自己的生活,梅菜也并不知晓全部……”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蓝月大人紧张的看着我,问道:“他一个人孤独的守在青石井之中,能有甚么生活?” 我只好答道:“这个嘛,梅菜也不清楚,大概正山公子也是有自己朋友的吧!” “正山?朋友?”蓝月大人越发对我狐疑了:“正山会在哪里来的其他朋友?” 第216章:妖界风景大不同 我笑道:“正山公子既温和,又热心,还喜欢闲聊,没有朋友才是异事呢!” 蓝月大人凝重的摇摇头,道:“不对,正山不是会随随便便与谁交心的,他的朋友,你见过不曾?” 我上次下井寻正山,本也不说受邀而至,而是不经意看到的,万一这对正山公子来说是一个秘密,那我岂不也成了一个四处说是非的了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梅菜也并不十分清楚。” 蓝月大人颇有些失望,淡淡的说道:“那便算了,若是以后本座还有问你的事情,你一定要照实回答就是了。” 我忙问:“且不知道蓝月大人与正山公子的关系是……” 蓝月大人叹了口气,道:“本座与正山的关系,原便是正山的耻辱,为着这个,不知道他受了多少委屈,本座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本座说出来,也罢,待他日正山自己愿意承认了,让他亲自告诉你就是了。” 我只得点点头,心想,这妖界之主与那龙井的龙神弟弟又能有甚么关系呢?三界之中的谜团果然一个接一个,简直教人招架不住。 还走着神,蓝月大人突然开口问道:“梅菜,你与正山,究竟是如何认识的?” 我挠挠头,道:“这个,其实梅菜自己也不大清楚,只不过今年开始,吃下了一个叫甚么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迷迷瞪瞪便有了通灵的本事,认识了龙神爷,接着随着龙神爷,又结识了不少的仙妖狐鬼,说来惭愧,上次来您的寿诞之时,是梅菜头一次遇见正山公子。” “哦……果然想不起了那前尘往事,连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也帮不得你。”蓝月大人好像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 我不由奇道:“蓝月大人,您是怎生知晓我忘记前尘往事的事情的?” 蓝月大人微微一笑,道:“说起来,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还是本座与了你的呢!” “甚么?”我瞪大眼睛:“可是那个腐烂人头,是魏公子的夫人自宵婆那里招惹到的,怎么会……” “个中因由复杂的很,本座今日乏了,且有要事出门,不便与你一一赘言,待下次有了机会再说不迟。”蓝月大人忧虑的望了一眼妖界那不分昼夜的暗沉天空,道:“你的伤势还没有好利索,还是先在妖界停留些时日,待本座回来了,再做打算。” 我一听,不由心下一沉,忙道:“多谢蓝月大人抬举,可是梅菜的爹娘还等着梅菜回去,加上邻居乔三儿尚生死不明,还有龙神爷那边近日里也需要人手……” 蓝月大人一抬手,不容置疑的说道:“这些个繁琐小事,本座自会差人替你料理,你只要安心的在这个地方养伤就是了,本座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我一听,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好问道:“那,不知道蓝月大人等我伤势好了,便会即刻送我回家么?” 蓝月大人凤眼一眯,道:“到时候再说,不过,你若是还要动用小心思,私自出逃,那给你连累的,就不止方才明月繁星两个人那么简单了,但凡是你逃了出去,这妖界和人间之中所有与你有过接触的,大概都会给你连累进玄阴火盆,到了那会,你想求情,也求不得了。” 我忍不住周身一颤,蓝月大人的手段,我见识了这么多,心里自然清楚明白的很,妖界,人间,那金满兜,朱雀玄武,明月繁星,爹娘,小三子他们,岂不是都在此之列?这蓝月大人必然会是个能说到做到的。想到这里,我忙勉强答道:“谨遵蓝月大人的吩咐,梅菜,梅菜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本座知道你伶俐。向来当你是一个人才。”蓝月大人满意的点点头,又从怀中拿出一个鲜红色的东西交给了我,道:“待你出去,希望你能亲手转交到正山手中,若是他不要,就与了你罢!” 我忙点点头,伸出两手恭恭敬敬的接了下来,但见那个红色的东西不过半个指头大小,是一个通体是极为艳丽的赤红色,看不出材质,晶莹剔透的小葫芦。这个小葫芦虽小,却很有分量,拿在手中直坠手心,小葫芦的嘴部穿了一个孔,一条明黄色的丝绦从那个小孔之中穿了过去,像是贴身佩戴的一个项链一般。 我壮着胆子问道:“且不知这个是……” 蓝月大人苦笑一下,满脸都是落寞,轻声道:“这个,曾经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呐!只是不知道现在,他还会不会多看一眼,本座原本只想做一个念想留在身边,但是眼下……哎,横竖是多说无益,你只照做便是了。” 我忙点点头,蓝月大人道:“妖界之中,你大可以随意走动,本座已然吩咐下去,让你做这妖界的贵客,所以你一定要等着本座回来。”说着一挥蓝色的宽袍大袖,带着一阵炫目的光华消失不见了。 我来不及道谢,只得怔怔的望着这片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天空,又低下头瞧一瞧这个奇异的小葫芦,心下纳罕,这个难不成是个蓝月大人与正山公子之间的信物么?倒也是个罕物。 正发呆呢,突然身后像是有人轻咳了一声,我忙回过头来,却是那飞头蛮大管事正稳稳当当的悬挂在半空之中,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盯着我看,见我回过头来,忙又咳嗽一声,道:“贵客,老朽奉了主上的命令,前来随侍贵客身旁,不知贵客现下里,可有甚么想做的事情?” 飞头蛮大管事在妖界之中地位好像很尊崇,我忙道:“梅菜哪里敢自称甚么贵客,更不敢劳动飞头蛮大管事,随便走走也就是了。” 飞头蛮大管事十分不自在的看了我一眼,抑扬顿挫的说道:“主上下了命令,说您是贵客,那您便是妖界的贵客,贵客倘若有甚么吩咐,老朽等必将全力以赴,让贵客安心。” 我连连摆手,道:“飞头蛮大管事万万不要这样说,梅菜一个小丫头哪里承受的起,不过若是方便,梅菜无处可去,倒是想在这个妖界之中随意走走,飞头蛮大管事自便就是了。” 飞头蛮大管事摇了摇他那白发苍苍的悬空头颅,道:“贵客想在妖界散心,老朽在后面尾随就是了,决计不给贵客添乱。” 我忽然明白过来,该不会这飞头蛮大管事其实是那蓝月大人派了来监视我行踪,免得让我逃出妖界的吧?我只得暗暗叹了口气,谢过了飞头蛮大管事,在大宅子里面信马由缰,胡乱的走了起来。 上一次来的匆忙,而且大多数时候是一刻不停的在讨命,着实没有机会欣赏着妖界的风光,眼下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帮着龙井对妖界好好的探看探看。 眼见着一个走廊旁边的牡丹开的正艳,我便走过去细看,在这个时节,人间的牡丹花期早已经是过了的,不想在妖界开的倒是五彩缤纷,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的。 可是我细细一看,又觉得这牡丹虽然与三月间的一样国色天香,可是说不出哪里,就觉得似乎与人间不同,奇怪,哪里不同呢……我看了许久,才突然发觉,这牡丹虽然开的正好,却说不出的,似乎没有生命一般,怎么看怎么死气沉沉。 飞头蛮大管事似乎瞧出来我不曾见过这种世面,咳嗽一声,答道:“贵客,妖界的牡丹,四时之中,是全然不会枯萎凋谢的,因为,这个是人间牡丹的活尸。” 第217章:贵客礼遇实惶恐 “活尸?”我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飞头蛮大管事悠然答道:“便是活着的尸体的意思哇!这牡丹为着延续生命,自然四时之中,有含苞待放的时候,有枯萎凋谢的时候,周期相同,年复一年,可是妖界的牡丹,是不曾要延续生命的,她们的花魂已然被抽离出去,是以不会老死,终身保持着最娇艳的时候,也算是妖界的一道风景。” 这么说来,是剥夺了牡丹花的生命?难怪看上去给人这种感觉,花儿虽美,也免不得让我联想起僵尸来,不由一阵不寒而栗。 放眼望过去,只觉得整个妖界,无不透着一种诡异莫名的沉闷气氛。我咽下一口口水,问道:“难不成,妖界又很多这种活尸么?那他们的灵魂……” “他们的灵魂自然全数交与妖界之主管理了。”飞头蛮大管事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能在碧波宫服侍主上,是他们莫大的荣耀。” “碧波宫……原来这个宫殿叫这个名字……” “正是,”飞头蛮大管事察言观色,问道:“贵客,是否想用膳了?” 给飞头蛮大管事这一提醒,我方才发觉我好像已经很久不曾吃东西了,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一听“用膳”二字,肚子倒是立时响应着“咕噜噜”叫了起来。 既然肚子已然替我回答了,飞头蛮大管事也颇为体贴的不曾看我一张涨红了的面孔,殷勤有礼的说道:“既如此,贵客,还请随老朽前来。” 飞头蛮大管事飘飘摇摇的带着我绕过几个回廊,来到了一处宽广的大厅堂,那个大厅堂里面有一条十丈长的桌子,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桌子,那个桌子通体金黄色,像是刷上了一层金漆,若是桌子两侧坐满了就餐的人,不知道会是一个怎样人声鼎沸的场景。 可是眼下这桌子上却是空空荡荡,纤尘不染,并排摆着许多的椅子也全然是空的。 我忙问道:“大管事,这里是……” 飞头蛮大管事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里嘛,便是贵客前来用餐的地方了。” 用餐?可是这里,半个人也没有啊……我还么反应过来,只听飞头蛮大管事口中念出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语言,霎时间,这个厅堂里面灯火通明,而且,我的鼻端突然便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鸡鸭鱼肉的饭香来。 接着,宛如走街串巷变戏法的把戏一般,方才还空空荡荡的桌子上,就那么一瞬间,突然出现了满满当当,尚且冒着热气的吃食来!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法术,登时看的目瞪口呆,心下想着,啊呀呀,这种法术若是能让龙井学会了,想必龙神爷必定日日夜夜,全开着宴会不可。 飞头蛮大管事看的出我那惊艳的模样,不禁大为得意,笑道:“这便是主上为贵客准备的宴席,还请贵客入座品尝,手艺粗陋,若有不到之处,还往贵客海涵。” 我惊的合不拢嘴,忙问道:“飞头蛮大管事,这些个吃食,全然是您变化出来的么?这这这……一点也不用动用烟火气?” 飞头蛮大管事得意的摇摇头,道:“这可不是老朽的本事,全数是这个桌子的功劳。” 我十分狐疑,忍不住动手摸了摸那桌子,那桌子纹理清晰,触手温润,只看得出是上好的木材,却不知道尚且又这样惊人的法术,不禁讷讷道:“这个桌子,还能自己变化出食物来?” 飞头蛮大管事笑道:“正是,这并非普通的桌子,而是九天玄木锻造出来的,这九天玄木栽种在蓬莱山碧霞洞旁,有吸收天地精气,随意吸附世间万物的本事,主上机缘巧合,得了那九天玄木,各种奥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一听,心中打鼓,便又怯怯的问道:“这些食物,凭空而来,难不成是,是传说中的幻术么?” 飞头蛮大管事摇摇头,道:“非也,非也,若是幻术,只能骗一骗眼睛,哪里是能骗过肚肠的?这桌子上面,可全数是实打实的珍馐美馔,因着主上的高强法术,是与人间的各个皇宫王府之内那御膳房相连的,是以御膳房的珍馐,自然全然能立时送到此处,让贵客大快朵颐。贵客去尝一尝,便明白了。” 我望着满桌子的美味,又是花炊鸭子,又是酒酿丸子,又是芙蓉鸡丝,又是金玉良缘,样样虽说也是能辨识出来的菜色,但是偏偏做工精巧,摆盘细致,全然像是一盘精美的风景,让人不忍下箸。 飞头蛮大管事又念动咒文,只见一个黄金铸就的酒壶也自己凭空漂浮起来,往我面前一个金杯之中注满了碧绿色的酒,殷勤相让道:“贵客,请进一杯,这可是三界之中,屈指可数的好酒,专为招待贵客而拿出来的。” 我忙点点头,举起杯子喝了下去,这碧绿的酒清澈见底,鼻端全然是一阵甜蜜的异香,喝在嘴里竟也不觉辛辣,只顺滑的倾入口中,回味绵长无比,这酒一下肚,周身竟然凉爽舒适非常,连隐隐约约的伤痛居然也立时缓解了许多,真是妙极了。 飞头蛮大管事又殷勤的让菜,我赶紧的拿起金箸夹起了一盘子叫不上名字,看着颇像是清蒸鸡块的菜肴,入口也是软嫩劲道,肉汁充盈,香甜无比。 我一直以为,爹爹的手艺已然称得上一句天下无双,不想这凭空变出来的美食,比爹爹的手艺更胜一筹,简直美味的无以伦比。 我忙对飞头蛮大管事道:“大管事,您也莫要让菜了,横竖这么些菜,百十人都够吃的,您何必干看着,不如也一起用了,不然没得糟蹋。” 飞头蛮大管事连连推辞道:“老朽不过是牵引贵客的,怎敢僭越,与贵客同桌而食,多谢贵客赏识,还是算了吧!” 我只觉得自己吃了浪费,连连劝说飞头蛮大管事,他这才拗不过我,勉强道:“那老夫便充当陪客,但求贵客吃一个尽兴。” 说着飞头蛮大管事落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我还犯难这空有一颗飞舞头颅的飞头蛮大管事要怎样进餐,出其不意的,飞头蛮大管事脖颈之下,居然慢慢的生出了胸膛,躯干,乃至四肢,就这样,一个身穿酱紫长袍的老人便尽数出现在我眼前,一下子一颗人头便成了与常人无异的模样,我不禁瞠目结舌。 飞头蛮大管事一挥宽袍大袖,伸出干枯的大手,举起酒杯,道:“多谢贵客赏餐,老朽先干为敬。”说着将手中的碧绿美酒一饮而尽,我因着之前喝了一杯,只觉得甘美异常,完全忘记了酒这种东西,喝多了会醉,忙也还礼喝下了一杯。 就这样,不知不觉,我和飞头蛮大管事有吃有喝,仿佛被酒水拉近了距离,不禁各自敞开胸怀,无话不谈起来。 飞头蛮大管事酒量似乎很浅,几杯酒下肚,脸色红涨,一边打嗝一边说道:”龙……龙神使者,你可当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居然被主上这样重视,纵使老朽跟随蓝月大人百十年,哪怕再尊贵的客人,也只见主上淡淡的,只有你,主上的那态度,简直是老朽见所未见的。” 我一听,忙问道:“可不是么!梅菜也觉着怪不敢当的,大管事,您可知晓蓝月大人为何这样赏识梅菜?梅菜可也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生怕是冒犯了蓝月大人。” 第218章:酒到酣时吐露多 “这个么,嗝……”飞头蛮大管事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道:“原也不是为着你,你以为你有那种面子?简直是大错特错……嗝,是为着你身边的人脉,人脉你懂么。” “人脉?”我满头雾水,接着问道:“便因着梅菜那龙神使者的身份么!果然还是因为蓝月大人在玄阴地上面的纠葛啊!” “纠葛自然是一方面的,”飞头蛮大管事的舌头已经有点儿打结了,道:“主上自然有主上的雄心壮志,这个玄阴之地,便是主上征程的第一步。” 我想起了蓝月大人不仅是妖界之主,还充任了人间的国师一职,看着飞头蛮大管事那样的对蓝月大人奉若神明,也不禁也跟着心生佩服,道:“蓝月大人果然好本事,连太后也言听计从的。” 飞头蛮大管事一听我称赞了蓝月大人,倒比称赞他自己更加沾沾自喜,忙道:“可不是么!人间的那些统治者,自以为聪明,其实全然是蓝月大人踩在脚底下的绊脚石,待时机成熟,想必蓝月大人的复仇,也便一举得手,哈哈哈哈……” 我一听,立时想起了蓝月大人与龙井之间的纠葛,忙问道:“难不成,还是为了妖薄的事情,要寻龙神爷的晦气么?” 飞头蛮大管事鄙夷的说道:“你只知道,嗝……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主上心怀高远,难道还为着那样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计较,妖薄,哼,妖薄里的妖怪又有几个好货色!” 我只得点头称是:“大管事说的有道理,梅菜没见过多少大世面,一见蓝月大人对梅菜这般器重,只道是因着梅菜这龙神使者的身份呢!” “啧啧啧……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飞头蛮大管事摇晃着他那干枯的食指,道:“龙神使者算什么,别说你是龙神使者,就算你是真正的龙神爷,以蓝月大人的身份地位,也断然不会把你放在眼中半分。试想三界之内,除了那宵婆,谁能跟蓝月大人一争锋芒。” 说着,自顾自又饮下了一杯酒,舒舒服服的咋着舌品尝那甘美滋味:“不过,这次奥夫倒是跟着你站了光,如若不然,这么好的酒,平日也不常常能喝到。” 我立时想起来了那失踪的宵婆,忙问道:“说起来那宵婆,梅菜也有幸见过一面哩!听说她才是原本的妖界之主,取代了那九尾狐香片一家,怎地这妖界之主的宝座尚且不曾坐稳,倒是没有了踪迹,把这宝座拱手相让给了蓝月大人?” “嘘……”飞头蛮大管事瞪起眼睛,忙把食指竖在唇边,低声道“这可是一件大秘密!那宵婆走的仓促,好像,跟那原来的妖界之主九尾狐香片的失踪之谜有关系呢!” “甚么?”我一听龙井的旧日情人,仿佛心底有人在呼喊一般,立时从迷迷糊糊的微醺之中醒了过来,紧着伸直了比飞头蛮大管事利索不了多少的舌头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外面都传说,那九尾狐香片这一逃婚,原与我们龙神爷有关,是私奔去的,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全然是谣言,但是这件事情其中,应该更有内情吧?” “你倒是不算太傻,”飞头蛮大管事平素虽然谨慎的很,但是多几杯子美酒下肚,一张面孔红涨起来,说话也越来越详细:“那九尾狐香片,是妖界之主,这样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为情所困,放下整个妖界和自己的庞大家族,与权势熏天的冥界二公子悔婚,跟一个龙神爷私奔?这件事情,想想也是没有结果的,那样的大妖怪,怎么可能会弃整个妖界于不顾?那样的人,根本当不上妖界之主。” 看来那香片,果然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妖怪,上次那人面鱼与香片的爱宠花语说起来,好像说香片的失踪,正是与妖界的反叛有关,我忙问道:“难不成,香片并不是自己悔婚,而是被人给……” “不错,不错!”飞头蛮大管事有滋有味的又喝下一杯美酒,答道:“老朽听说,与宵婆逃不开关系。” “诶?这么说来,那宵婆的失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宵婆绑架了香片,香片又逃出了宵婆的控制,反而让宵婆下落不明了?”跟真相如此接近,我的心跳动的如同打起了战鼓一般。 “嘿嘿嘿,谁知道呢?”飞头蛮大管事一杯接一杯的将酒喝下去,暧昧的笑道“这种事情,不好说,不好说啊!反正宵婆不见了,这妖界总不能群龙无首,主上本来便众望所归,上一次香片失踪之时,妖界众人便有心推举,是主上不愿意蹚浑水,才让那宵婆得了手,抢了漏,现如今连宵婆也下落不明,主上这才迫不得已,继任了妖界之主的地位,你是不知道,妖界本来几易其主,元气大伤,主上一上任,这才让整个妖界在短短的时间内重新欣欣向荣起来,当真称得上是一代明君呐!妖界之福,这是妖界的造化。嗝……” “原来如此,”我忙道:“但是好像其他人,都不大提起宵婆来了,好像宵婆这个词,成了一个忌讳一般,人人只推说是没听说过……” “嘘,自然是不能提的,”飞头蛮大管事的眼睛滴溜溜的望向四周,道:“说起来,比起香片当时自己拥有了许多忠心耿耿的旧部,那宵婆则是一个独来独往的孤家寡人,素来离群索居,连众妖也不与她合群,她这一失踪,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关于宵婆的猜测,一直不曾中断过。” 我连连点头“好像正是因为宵婆本身便神秘,才更让事情扑朔迷离的。” 飞头蛮大管事点点头,道:“可不是么!在这个香片与宵婆两任妖界之主,现今都下落不明的风口浪尖上,提起来宵婆,难免有人会疑心主上这个位子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是暗害了宵婆,才抢夺过来的,多说多麻烦,主上索性下了令,不许妖界众人提起宵婆这个词来,嗝……你饶是主上的贵宾,可最好也不要提起这个忌讳,不然的话,嗝……” 我一看飞头蛮大管事像是醉了六七分,忙趁机问回来方才的问题道:“那,梅菜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何德何能,会让蓝月大人如此垂青,充当起了妖界的贵客来了?” 飞头蛮大管事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张开黑洞洞的嘴大笑起来:“你你你,还真当自己面子多么大,是妖界的贵宾?蓝月大人开始,确实是因为你与那凶兽饕餮大人走得近,想着借此来把你收为己用,安插在那凶兽饕餮大人身侧,在玄阴地上做一个自己人,可是后来,主上方才发觉,你竟然福分不浅,嗝……不仅仅是龙神爷,连正山公子那里,你也跟着套近了关系……” “与正山公子的关系?”我一下子想起来按月大人对正山的种种异常表现,忙问道:“这蓝月大人与正山公子的关系,梅菜着实是云里雾里,浑然不得要领。只觉得倒是隐藏着不少玄机,不知道飞头蛮大管事可能告知一二?” 飞头蛮大管事一愣,似乎酒醒了大半,忙问道:“难不成,主上不曾与你说起这件事情?” 我忙摇摇头,道:“不曾,蓝月大人说这关系是正山公子的耻辱,所以不愿意说,想让正山公子自己亲口告诉我。” 第219章:玄阴火盆与宫灯 飞头蛮大管事一下子颤巍巍的站起来,后怕似得说道:“哎呀呀,幸亏老朽未曾喝一个烂醉,尚且留下几分清醒,善哉善哉,倘若不经主上允许,便胡乱说出了这件主上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那老朽可当真要下到玄冥火盆之中去了……” 我忙道:“大管事,不过是随便的喝酒闲聊,也不能说么?” 飞头蛮大管事连连摆手,道;“说不得,说不得!老朽一定是喝多了,顺了嘴……罪过,罪过……老朽可不能再得意忘形下去了……”说着身体逐渐消失,又只剩下了一颗头颅,告罪离席,只专心给我让菜。 我对这件事情一知半解,也颇为失望,饶是饭菜丰美,吃了几口,也没有了食欲,飞头蛮大管事见状,忙问道:“贵客可是吃好了?” 我点了点头,飞头蛮大管事又轻车熟路的将那宴席变作普通的桌子,引了路,道:“贵客,听说您有伤在身,还是及早休息的好。”说着顺着走廊往里飘去,我只得尾随其后,观看着这一扇又一扇,多到数不清的门。 飞头蛮大管事带着我一直往走廊里面走,期间我耳边听到了不少窃窃私语,却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明白门后面躲藏着很多双眼睛,不由惴惴不安,东张西望也望不见甚么。 我只得问道:“大管事,不知道蓝月大人到何处去了?” 飞头蛮大管事醉的快,清醒的也快,早已经不再是那红头胀脸的醉汉模样,又一本正经的说道:“主上往人间去了,大概是人间有要事急需主上出马。” 我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蓝月大人她何时能够回来?” 飞头蛮大管事事不关己般的答道:“这个,老朽便不清楚了,横竖妖界与人间的时间是不同的,说不好。” 我一下子想起来上次蓝月大人的寿诞之上,我明明在妖界之中,耽搁了很长时间,可是出了妖界,小三子方才从河边回来,应该不到一炷香的时候,看起来人间的时间比妖界要慢上许多,一炷香的功夫尚且那么久,倘若蓝月大人往人间去个十天半拉月,我岂不是要在这妖界住上个一年半载? 我心中越想越慌张,可是蓝月大人有言在先,要伤害我身边的家人和妖怪,虽说我十分想跑,可到底也拿不出那种勇气来。 终于,飞头蛮大管事将我带进了一扇门内,颔首行了礼,便退下了。 我进屋一看,还是我昏睡时候躺的那间屋子,不过明月与繁星匆忙之间丢的凌乱的那红木托盘倒是已然消失不见,看得出有人整理过。我拉开帘幕,坐在了床上,不觉叹了口气,明月繁星说蓝月大人故意给我用的凡人的药物,便是打算着让我以伤势为理由,好在这妖界多住些时日,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正山倒像是跟这件事情像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不由从怀中拿出那个赤红色的小葫芦,小葫芦晶光流转,十分美丽,我不觉看着那片最纯正的红发起了呆,这个小葫芦里究竟是卖的甚么药? “呦,是赤晶石,很稀罕呢!”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嚷道:“小丫头子,你怎么会有这种罕物?” 我吃了一吓,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怎生竟然传出了人声来了?我环顾四周,连一个人也没有,难不成,是有妖怪趴在窗户上不成?我急忙打开了窗户,可是窗户外面,同样也是空无一人。 我心下里打鼓,只得胆战心惊的环顾着屋内,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小丫头子,你的眼睛不是通灵的么?为何却见不到我?” 奇怪,这个屋子里,分明没有人啊? 我忙壮着胆子道:“梅菜愚钝,不曾看出来大仙的真身,还望大仙莫要生气,如若可以,还望大仙出来一见。” “大仙可不敢当,咱就是个小妖怪,嘻嘻嘻……”说话间,我却发现,这个屋子里面一盏金光闪烁的宫灯动了一下。 “诶?’我赶忙跑到那个宫灯旁边,左看右看,可是虽说这个宫灯做工精致,但十分纤细,宫灯后面断然是藏不下人的,我尚且还在发呆,冷不防的,那个尖细的声音居然尽在咫尺的响了起来:“嘻嘻嘻。你可瞧到我了?” 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才发觉,这个宫灯本有两个往外放油烟的气孔,而现下里,那两个气孔分明成了一双咕噜噜直转的大眼睛。 我禁不住往后倒退了一步,连声道:“梅菜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宫灯大仙见谅!” 那个宫灯听了,竟然独脚人似得腾空而起,原地转了一圈,笑道:“嘻嘻嘻,你这个小丫头临危不乱,可不也是个人才么!怎地,你不识得我啦?” “甚么?识得?”我一下子迷糊起来,不由问道:“着实抱歉,梅菜眼拙,确实不曾想起以前究竟在何处见过宫灯大仙了……” “嘻嘻嘻,这也难怪,”那个宫灯以一种奇异的姿态蹦蹦跳跳的在这个宫殿之中转来转去,道:“连我也不曾想到,还会有一日,在这个地方见到你,嘻嘻嘻,自从你重新跟随了龙神爷,又跟往日里一般,哪里都有你这个傻狍子的踪影。” 出口便是“傻狍子”,难不成,这又是一个在我遗失了的前尘往事之中认识的人么?我忙惶恐的说道:“着实抱歉,梅菜似乎忘记了很多本不该忘记的东西,并不是有意怠慢宫灯大仙。” “这原也怪不得你,”那个宫灯十分大方的左摇右晃起来,似乎跟人在摇头一般:“即使你不忘记前尘往事,也定然认不出我来,因为我从来不曾以这幅宫灯模样,出现在你面前过呀!” 我一听,这才算是一个如释重负,又赶忙追问道:“却不知道宫灯大仙的真身是……” “嘻嘻嘻……”那个宫灯十分得意的笑起来,道:“你想不起来,就猜猜看好了。” 我十分尴尬,这要如何去猜?上来便问我认不认识他,接着又说横竖自己也不曾以这幅面貌出现在我眼前过,怎么想,怎么举得这个宫灯大仙是在戏弄我呢。 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宫灯大仙见谅,梅菜委实是猜不出来的。” “咦……”那个宫灯不怀好意的拉着长声,道:“你还不曾猜,怎生就知道是猜不出来的?” “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梅菜委实是不知道怎么猜……”我只得挤出这几句来。 啊宫灯像是看足了笑话,又大笑起来“嘻嘻嘻……你还是没变,怎地雪菜的灵气,你一点也不曾跟着受益?” “雪菜?”我忙道:“宫灯大仙,我的名字叫梅菜。” “都一样,都一样,”那个宫灯不以为意的轻轻左右摇晃,道:“对了,你不跟着龙神爷做龙神使者,在玄阴地上捉妖,往妖界来做甚?” 我也掂量不出这个神秘的宫灯大仙是个甚么来头,只好说道:“其实也不说梅菜我想来的,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便无意之中进来的。” “是么?如此甚好啊!”那个宫灯又十分兴奋的原地翻了一个筋斗,道:“横竖是一个缘分,有件事情,你可愿意帮我一把?” 我忙问道:“且不知道,宫灯大人有什么事需要梅菜一个小丫头相帮?” 那宫灯的两只眼睛闪耀着盯着我,道:“那便是,寻得那个玄阴火盆,将我丢进去。” 第220章:背负宫灯寻白泽 “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宫灯大仙说的是,妖界用来实行焚刑,将妖怪烧的神形俱灭的玄阴火盆?” “哟,你这小丫头还挺有见识的么!”那个宫灯摇晃着自己的灯罩,似乎十分欣赏我似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不假。” 这个,是个什么请求?自杀?我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宫灯,奇道:“宫灯大仙,这,这又是为了甚么?” 那个宫灯左摇右晃的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只好劝慰道:“不知道宫灯大仙究竟是何事想不开,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生命诚可贵,宫灯大仙还是珍惜些为好……” “絮絮叨叨的,比老婆子还在以上。”那个宫灯不耐烦的说道:“你好像在妖界之中有个一席之地,这样吧,你且随着我来,寻得了那玄阴火盆,再做打算。” 我连连摆手道:“宫灯大仙,梅菜来这个妖界,也是初来乍到,哪里识得那甚么玄阴火盆的所在之地?宫灯大仙还是另觅他人为好,免得耽搁了……” “咄!”那宫灯一听,十分不高兴,道:“你这小丫头子,难不成要袖手旁观?你不是最喜多管闲事么?为何今日倒是见死不救起来?” 我忙道:“宫灯大仙,梅菜当真并不知道那火盆的下落,连路都不识得,怎生带您前往?” 宫灯道:“不识得路,倒是无妨,但凡有你在,寻一个识得路的便是了。” 我一头雾水,问道:“寻谁?” 宫灯诡异一笑:“我方才可是听见了,连那个飞头蛮大管事也要喊你一声贵客的,既如此,你一下令,谁不卖给几分面子?” “可是……”我十分为难的说:“梅菜也不识得您……” “我早给你说了,你不识得我,我识得你呀!”那个宫灯说道:“现下里,但凡你带着我寻得了那玄阴火盆,我便带你回家去,怎么样?这笔买卖可还做的?” 我摇摇头,道:“我早答应了蓝月大人,若是轻举妄动,擅自逃离妖界,只怕蓝月大人要对我身边的人动手……” “你怕她什么?”那个宫灯道:“你不是龙神使者么?自然有龙神爷护佑的,而且,我此番带你去寻找的,乃是那两任妖界之主失踪的秘密。” 我一听,忙问道:“宫灯大仙的意思是说,关于香片和宵婆?” “正是,正是,”那宫灯悠然的点点头,道:“但凡你带了我去,即可得知一切的谜底,这种内幕消息,龙神爷大概也是求之不得的吧!怎么样?” 龙井好像确实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的下落,好洗白了香片逃婚的事情上自己受到的冤屈,横竖蓝月大人短时间也回不来,既然如此,我便跟着去看看好了。 想到这里,我忙点点头道:“那梅菜便随着您过去便是了。” 那宫灯一听,高兴的又重新原地打了个一个滚,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果然是一个人才,走走走,咱们这便去罢!” 我忙尾随在后,那个宫灯却不高兴了,道:“你说,一个宫灯,自己个儿在这妖界之中,走来走去,像是一个甚么样子?” 我忙问:“啥?哪怕在妖界之中,宫灯自行移动也是异事不成?那宫灯大仙的言下之意是……” “愚钝!”那宫灯道:“说出来吓死你,我啊!可也是龙神爷身边的人,咱们算的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倘若我的身份给群妖拆穿,难道不是一桩麻烦事?但若是身为贵客的你将我带在身边,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只好讷讷的点点头,依照着宫灯的指示,将那宫灯背在了身上,宫灯虽然不算重,奈何我有伤在身,想必那个丸药的药效过去了,这一下子仍然是疼的呲牙咧嘴。 宫灯不耐烦的催促我赶紧吃药,不想刚刚才把药搁进口中,门口吱呀一响,我抬头一瞧,却是明月和繁星两个少女又风姿绰约的进来了。 那宫灯一瞧,顿时又闭口不语,只继续装作自己是一盏真正的宫灯。 我刚要开口招呼,明月与繁星倒是先我一步,跪了下来,齐声道:“明月与繁星多谢龙神使者救命之恩!” 我忙起身去搀扶她们,道:“两位姐姐何须如此客气,事情本来便是因为梅菜私自乱闯而起,怪也怪不得姐姐头上,姐姐尽忠职守,倒是令人佩服,委实没有甚么好谢的。” 那明月忙道:“贵客有所不知,焚刑乃是整个妖界最最厉害的刑罚,堪堪比得上人间的斩首,身形俱灭,永不超生,倘若没有龙神使者相求,主上素来赏罚分明,这件事情,旁人必然也没有面子的,我们姐妹两个大概早便挫骨扬灰,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繁星也说道:“正是,我们两个鲁莽,险些酿成了大祸,如若不亲自来拜谢龙神使者,心中委实难安。” 说话间,突然屋子里传来了一个短促的咳嗽声,明月和繁星倒是不曾疑心,只当是对方,我心下却雪亮,八成是那宫灯大仙想让我借着明月与繁星的方便,趁机打听打听,去寻那玄冥火盆的下落。 想到这里,我心下一横,为了龙井,也便豁出去了,便打探道:“原来那玄冥火盆如此厉害,却不知那火盆现在何处?” 明月与繁星对望一眼,说道:“不瞒龙神使者,那玄阴火盆正在整个妖界的中心里,由神兽白泽守护。” “白泽?”我想起来九婴,八成也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是啊!那白泽乃是上古神兽,能能洞察世间万物,主上请白泽来评判功过曲直,是断然不会出错,十分公正严明的。”明月说道。 “原来如此……”我只得打蛇随棍上,胡乱抓了那白泽做借口,道:“且不知道那位白泽神兽,是个甚么模样?” 繁星答道:“说起神兽白泽的模样,那是十分威风凛凛的,它同体白毛,头上生着一根独角,能听懂世间语言,最是聪慧机敏不过的了。” 明月也说道:“而且听说那位白泽满心皆是慈悲,性情高洁,不与其他凶暴残忍的妖物同流合污,也算的上妖界一个奇异的存在。” “这样啊……”只得继续往下扯谎道:“听上去,让梅菜倒是心生敬仰,不知道可否前去拜见一下?姐姐们把路告诉梅菜,梅菜自己寻了去就是了。” 明月与繁星一天,忙道:“贵客想去见白泽,那还不容易?我们姐妹俩自然乐意带着贵客前往,一尝夙愿。” 我生怕到时候出来甚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连累了明月与繁星,忙推辞道:“这个就不必了,梅菜自己去瞧瞧也便是了,不好劳动姐姐们大驾。” “何必说这种客套话!”繁星十分亲热的挎住我一条手臂,道:“欠下的人情尚且未曾还清,往那劳什子玄阴火盆处瞧瞧那白泽又有甚么打紧的!贵客且随着我们来便是了!” 明月也笑道:“可不是么!且做我们姐妹俩借花献佛,带着贵客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游览游览这个妖界罢!” 我拗不过她们俩,只得点点头,随着她们俩便要出门,不想那短促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我知道是那宫灯,只得又折回来,将那宫灯背负在了后背上。 明月繁星见了,奇道:“且不知贵客背着这个宫灯作甚?” 我只好撒谎道:“不过……不过是梅菜着实喜欢这个宫灯,方才寸步不离的想带着这个宫灯罢了……” 第211章:神兽现身识诡计 明月与繁星听了,俱是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的样子,只得点头道:“不想贵客居然还有这等雅好,待主上归来,贵客但凡一开口,主上必然会恩赐给贵客。” 我心下想着,且不知道在明月和繁星心中,我是一个怎么样怪癖的人,只好干笑一声,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一个宫灯罢了,只是欣赏,只是欣赏……” “咳咳……”宫灯骤然咳嗽起来,因着离得太近,是以连明月繁星也起了疑,望着我,问道:“贵客在咳嗽?” 我本来摇了摇头,可是转念一想,摇头不是引火烧身吗!边又忙点点头道:“啊呀,梅菜我受的内伤不轻,是以才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明月忙道:“那贵客的身体,可还能支撑么?” 我忙道:“不打紧,不打紧,灵药见效,梅菜没有大碍,咱们还是去瞧瞧那白泽神兽罢!” 明月与繁星这才担忧的望了我一眼,带着我往外边走去。 想来这明月与繁星大概是蓝月大人身边的红人,走在路上,只觉得四周围万籁俱寂,比飞头蛮大管事带我走时还要安静几分,仿佛妖怪们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躲在暗处里窥视。 妖界的回廊也以“回”字型构成,直来直去的绕过了几个回廊,我们便来到了一个阴森可怖的花园外面。 这个花园乃是由叫不出名字的怪树组成,一棵一棵张牙舞爪,全然不似人间的模样,这个花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森森寒气,只觉得冷透人心脾,几双碧莹莹的眼睛躲藏在枝桠后面,一闪一闪的便不见了,脚下荒草枯败,似乎随时能伸出一只能死死抓住人的脚踝的青白色手臂。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问道:“两位姐姐,这个地方是……” 繁星答道:“这里对你来说阴森可怖,全然是因为这片水土受到了玄阴火盆的影响,满满当当全透出来寒气,所以这些植物,全数生成了这一副怪模样。” “寒气?”我奇道:“不是说是玄冥火盆么?还说是焚刑,应该是有火才对,怎生会这样寒冷?” 繁星答道:“这便是玄冥火的与众不同之处,与三昧真火,幽冥蚁一族的幽冥火一般,是人间寻不到的火。” 明月接口道:“正是,这玄冥火性子最是阴寒不过的,专门用来对付妖灵,只要给妖灵碰上,必然是九死一生,是以主上设立这个幽冥火盆,便是为着警醒着我们,让我们循规蹈矩,不得肆意妄为,还加派了神兽白泽专门镇守,确保公正。” 我一听,忙道:“原来蓝月大人治家如此严明,倒也是怪让人佩服的。” 明月虽说才从蓝月大人手底下逃回一条生路,但一提起蓝月大人,仍然是满脸憧憬之色,道:“那是自然,蓝月大人说过,刑罚不过是治家的手段,而公正方才是治家之本,现下里,整个妖界在蓝月大人的带领下,没有不服从命令的,而妖界向来懒散,从前两个妖界首领统领妖界的时候,不服从主上命令的,也是大有人在,可是现在,谁敢在蓝月大人面前说一个不字!” 我忙点点头,这蓝月大人,确实也当真是一个当统领的人才。 说话间已经走进了这个花园的深处,只觉得越来越冷,寒气逼人,明月和繁星帮我清理面前的各种藤蔓,我眼前绿光一闪,先看见了在一片荒芜之中,一个绿的惊人的光点。 那个光点的绿色,连夏日里最纯净的湖水也比不上,又清澄,又耀眼,简直美不胜收,接着,我便发觉那绿色是一大团火焰,正熊熊绽放在一个巨大的缸上。 那个缸有平常的井口大,上面盘龙刻凤,华美非常,但是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被那火苗映照成了华美的碧色。 我忙指着那团火焰问道:“姐姐,这可便是那玄阴火盆?” 明月笑道:“可不是么!这寒气,可也逼得人浑身发抖吧?莫说是你一个凡人,连我们靠近了,可也觉得阴森至极呢!” 我身后的宫灯一听,忙不甘寂寞的在我背后颤抖起来,我明白它的意思,只得一步一步逼近,把宫灯自身上取下来,繁星奇道:“贵客,你这是做甚么?” 我答道:“这个么,我想试试看,这个宫灯,是不是可以点上这点火苗……” “万万不可!”明月惊叫道:“这玄阴火威力无穷,大家避之不及,贵客可不要引火烧身,妄自断送了性命!” 那宫灯倒像是急不可耐,居然不顾一切,自己个儿从我手中跳脱了出去,直往那大缸之中冲! 我手里一滑,险些给那个宫灯带进大缸之中,不料因为脚下发虚,一下子摔了一个倒栽葱,趴在了那大缸之前,而那宫灯纵身一跃,便要落进那大缸之中! 明月和繁星俱惊呼一声:“这个宫灯,是怎地回事,莫非也成了精不成……” 不料,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眼看那宫灯要得偿所愿,进到那大缸之中时,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居然将那宫灯拦了下来,轻轻一推,那宫灯便跌落在了大缸几丈见方外。 “白泽!”繁星和明月忙一左一右的拉起我来,指着那个白影子说道:“那个,便是神兽白泽!” 我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威风凛凛,体型巨大的神兽,周身没有一丝杂色,俱是雪白无瑕,体格很像是老虎,可是面目却是浑然未见过的奇特模样,委实无法用笔墨形容,头上还生着一只奇特的独角,只觉得周身一股贵气,我不禁看傻了眼。 那个白毛神兽傲然的看着我,大概对我这样任意妄为十分的鄙夷不屑,并不曾搭理我,只是瞪了我几眼。 明月忙道:“白泽,你也莫要动气,这梅菜是凡间里来的凡人,并不知晓咱们妖界的许多规矩,方才也不过是小孩儿心性,不曾有恶意的,还望你莫要告诉主上,这可是主上的贵客,免得又是一场麻烦。” 第222章:白毛神兽尽值守 那个白毛神兽仔细看了看我们,十分骄傲的扬起头颅,却未曾开口。 明月忙道:“贵客,这个白泽平素不大喜欢与妖灵们交往的,是以见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贵客也莫要生气,它便是这个别扭性子。” 白毛神兽听了,越发白了我们几眼,口都懒得张开。 我一看自己又添了乱,忙赔礼道:“梅菜鲁莽,还望神兽大人见谅……” 说话间,那个宫灯已然完全顾及不到自己要隐瞒身份的事情,一咕噜跳跃了起来,死死的瞪着白泽,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为何要阻拦与我?” 明月与繁星俱吃了一吓,连声道:“这个宫灯倒是生面孔……大胆!难不成,是你在要挟贵客,将你带到这里来么?” 白毛神兽仍旧爱理不理的别过头去,根本看都不想看宫灯一眼。 宫灯气急败坏的直跳脚:“你别以为你曾经是备受恩宠的上古神兽,现下里便可以为非作歹,须知落毛凤凰不如鸡,你现下里不过是妖界的一员,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白毛神兽一听,大概是被触动了伤心事,一下子支起了前爪,也露出了牙齿,嘴边露出了氤氲的白气,似乎动了怒。 宫灯一看这个阵势,登时也怯弱了几分,忙回身蹦跳到我身边,叫嚷道:“你,你休得无礼!须知我可是这位妖界贵客的朋友,你若是胆敢冒犯,蓝月大人饶不了你。” 白毛神兽爪子高高扬起,似乎想击打我们,明月忙喊道:“白泽,你可万万不要冲动,你不是最为聪慧的么,怎生给这个宫灯惹恼了?” 繁星低声道:“姐姐,这白泽素来最是心高气傲,旁的尚且可以容忍,最恨旁人提起下界变成了妖兽的事情,那个宫灯来路不明,怕是诚心进来捣乱的,咱们须得防备着些。” 明月一听,转而看向了我,我赶忙说道:“这个……这个宫灯原是梅菜的一个老熟人,是以梅菜机缘巧合,在妖界得见了它,这才带了它来,方才没来得及知会姐姐,确实是梅菜不好,本是不想借着这层关系给姐姐添麻烦的,谁知道最后还是弄巧成拙……” 繁星忙道:“不妨事,横竖主上不在,只要闹的别太出格,我们姐妹二人在妖界尚且有点身份,不至于弄成一个不可收拾。不过,这个宫灯当真是您的熟人么?奴婢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大对劲,这妖界之中,哪里会来了这样的一个人物?” 明月也皱起了眉头,道:“你说的很是,我看他一字一句,俱是些个气急败坏,只怕没有甚么好来头,该不会,他蒙骗了贵客罢?”转而对那宫灯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从何处里来?” 那个宫灯强词夺理的说道:“你们两个小丫头,算是个甚么东西,居然也管起我来了!梅菜,你莫要管她们,等咱们出了妖界,自然会与龙神爷说一说这妖界之事!” 眼见事情变得一团乱,我忍不住问那宫灯:“宫灯大仙,您现在身份扑朔迷离,要做的事情也匪夷所思,不是梅菜不帮您,委实是事情麻烦,您还是且先解释一下为好。” 那宫灯傲然道:“就这些个下三滥的东西,哪里配得知我的身份?不瞒你说,我历尽千辛万苦,潜入了妖界,全然是在为龙神爷做妖界的内应,查清楚妖界的事情的,怎么能随意披露身份?” 我一听,倒觉得也怪有道理的,忙又问道:“既然如此,您究竟为何要投身那玄阴火盆之中去自寻死路呢?生命诚可贵……” “啐!”那宫灯瞪圆了做眼睛的小孔,怒道:“谁要自寻死路了?你胡说八道些甚么!” “你要投身玄阴火盆?”连明月和繁星也傻了眼:“何事要这样想不开……” “你们知道甚么!”宫灯瞪着我们,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难道还得跟你们禀告?” “你进入玄阴火盆,是想破除身上的封印吧?”冷不丁,那个白毛神兽想来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口吐人言,道:“你被施加了咒术,想来真身并不是宫灯,而是旁的妖灵,被填塞在了这个宫灯之中,本来应该与宫灯一样,日日被火焰焚烧,苦不堪言,却无从挣脱的,你是想借助玄阴火盆的厉害,烧去封印在外面的宫灯,得享自由,重新释放出你的真身吧?” 那个声音清澈高远,没由来的便让人觉得无比的信服。 “哼,你这个家伙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个宫灯哼哼唧唧的说道:“我知道了太多妖界之中的秘密,他们全然忌惮着我,才下此毒手的,你们哪里知晓,给封印在宫灯之中的滋味?我劝你们识相一些,莫要阻拦,不然的话,他日耽搁了三界之中的大事,让你们几个小鱼小虾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话倒是也狂妄!”明月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人把你给封印在了这个平淡无奇的宫灯里面?你的真身又是哪一个威风凛凛的厉害人物?” 繁星接口道:“哼,依我看,这个宫灯不过是犯了过错的妖灵,给飞头蛮大管事罚了罢了,刚听见了咱们管龙神使者叫做贵客,才动了歪心思,想着趁机诱骗龙神使者罢了,居然还吹嘘到三界之外,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如来佛祖呢?不仅是狂妄,简直是狂妄的可笑!” 那宫灯一听,不禁气急败坏,上蹿下跳道:“就凭你们,也敢羞辱起前辈来了,待我从玄阴火盆之中浴火重生,看我不把你们一个个的生吞活剥,吸干净了灵气!” 我赶紧说:“宫灯大仙。您也莫要动气,实在是您的身份太多神秘,我们无从猜测,倘若您肯透露一二,我们也好……” “哼!想刺探本大爷的真身,你们且等着罢!”宫灯放下一句狠话,接着对白泽吵嚷道:“本大爷这就要借着玄阴火盆烧尽妖灵的能耐,将包裹在我身体外的宫灯烧掉,你若是再敢阻挡,别怪大爷不客气!” 说着又想跳进玄阴火盆里面去,白毛神兽则依旧反应机敏的将那个宫灯用爪子一拨,轻轻松松的就把宫灯远远的丢在了地上,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个玄阴火盆只能进有罪的妖灵,去施行焚刑,不是谁人都可以随意进去的。没有蓝月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宫灯骂骂咧咧的从地上打了几个滚,勉强的弹跳起来,怒道:“白泽,你这个仗势欺人的东西,给我记住……” 白泽懒懒的趴在地上,虽然身形巨大,可是此刻看上去,全然像一只猫一样,把头搁在前爪上,说道:“好走不送,玄冥火盆不是让你们随意赏玩的东西。” 我十分踌躇,这宫灯虽然自称是龙井的部属,可是未免将自己的身份隐瞒的太紧了,我究竟该不该信他呢? 明月道:“贵客,这个宫灯看上不去像是甚么好人,还是让我们姐妹两个将这个宫灯带回去,交给飞头蛮大管事调查清楚了再说罢!”说着长袖一舞,便冲着那个宫灯卷了过去。 繁星一看明月动了手,也赶忙翻转了身上的飘带,随着明月往宫灯上面纠缠了上去,道:“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不然我们姐妹两个下手没有了轻重,不小心坏了你的元神,可也算不得是甚么好事!” 第223章:正山身份终揭晓 那个宫灯本来就好像没有甚么本事了,只有说话的能耐,哪里敌得过两个凌厉矫捷的少女,勉强着腾挪躲闪一番之后,抵不过两个少女行云流水似得招式,给五花大绑,捆了一个结实。 明月喝问道“现如今你已然成了阶下囚,还不速速把你今日的诡计说清楚?如若不然,将你交给飞头蛮大管事,尝尝妖界的刑罚,包你追悔莫及!” 那宫灯大概本来并不希望身份揭穿,不过是玄阴火盆正在眼前而不得进入,急的露了底,现下早便悔之晚矣,只好强撑着面子说道:“哼,龙游浅滩遭虾戏,我英雄一世,不料却落在了你们两个黄毛丫头手上,眼见着是天要亡我,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情报,倘若你们肯放我进玄阴火盆,那我倒是可以拿出来交换自由,怎么样?这可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蓝月大人知晓了,还要夸你们伶俐哩!” 繁星忙问道:“你说,你知道什么情报?” 那宫灯装腔作势的说道:“这个情报是能值我一条命的,焉能这么轻易的拿出来?” 明月皱起眉头,道:“你莫要再耍花样,有话快说,再故弄玄虚,当心我们对你不客气。” 那个宫灯掂量了掂量,忙道:“这个消息么!我倒是可以先说一半,另一半,你们放了我进玄阴火盆,我再说,怎么样,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繁星望了望明月,犹疑的问道:“姐姐,你觉着如何?” 明月道:“既然如此,听一半,双方倒是也没有什么损失,横竖听不听下一半的决定权,在咱们手上。” 繁星连连点头,娇吒道:“你这个油滑的东西,快快说出来!若是没有价值,那我们也不会再心慈手软,还是会把你送到飞头蛮大管事那里的。” 宫灯忙道:“哎呀,你们倒也还算是活络,既如此,我便赏光告诉你们来听,那便是,我不仅知晓蓝月大人为着那个正山要报仇的事情,我还知道宵婆与香片的离奇失踪,与蓝月大人的关系。” “甚么?”明月皱起了眉头,忙问:“这种天大的机密,你怎么会知晓?” 宫灯摇晃着自己的灯罩,得意洋洋的说道:“我若是肚子里面没有东西,早被直接投入玄阴火盆了,何须费这么大力气留着我,将我封印到这个宫灯之中?” 繁星低声问明月道:“姐姐,你瞧着这件事情,究竟是有几分可信?主上对宵婆和香片的失踪,好像确实也十分在意……” “这个宫灯一直故弄玄虚,我瞧着也有点子可疑,可是偏偏,他倒是像连正山公子的事情都知道……”明月不住的摇头:“不大对劲,却也不知道将他封印起来的,究竟是谁人?咱们须得探一探虚实。” 繁星听了,忙扬声问道:“你这个宫灯,既然你知晓这么多的东西,那么究竟是哪一个大人物,将你封印在此?” 宫灯忙道:“啊呀呀,你们可算是问道了点子上,实话告诉你们,便是那香片在失踪之前,亲手将我封印起来的!” “香片?”两个少女大吃一惊:“你已然被封印了这么久?” 那宫灯傲然点了点自己的灯罩,道:“说出来吓死你们,我被封印在此,也颇有时日,只是元神被困,连话也说不出,更不用说移动,只能静观其变,也算得上一个机缘巧合,正当我的元神被困妖界之际,妖界的种种动乱,悉数便被我给亲眼瞧见,还托了香片把我封印的十分严密的福,我的妖气不曾外泄,连接任香片那两任妖界之主,也不曾察觉,只当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灯,各种密谈,也不曾避让着我,嘻嘻嘻……” 明月又问道:“既然你掌控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又为何还一直等到现在才哄骗了贵客将你带来,不是早该以此要挟,寻人到玄阴火盆处,逃出妖界去了么!为何还要等到了今日?” 那宫灯忙对着我笑道:“你们呐,就是太性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方才不是说了么,我虽然能静观其变,还多亏了这个傻狍子前来,也不知怎的,她的灵气将我唤醒,这才勉强能在这个宫灯上移动,口吐人言,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要在这个宫灯之上受多少煎熬呢!多说无益,你们还不将我投入火盆?要是惹的我不高兴,宵婆失踪的秘密,你们也别想知道!” 明月与繁星合计了一下,繁星低声道:“也不知道这个宫灯说的话里又几分虚实?眼下这个宵婆的下落,应不应该知会给主上呢?” 明月转转眼睛,道:“旁的不怕,只怕它破开了封印,倘若出来的是一个你我对付不了的大妖怪,那可如何是好?若是咱们毫无招架之力,让他在主上不在的时候大闹妖界,可是大大的不好。还是莫要叫他进玄阴火盆了,等主上回来再说。” 这教人踌躇不定的时候,白毛神兽白泽倒是一言不发,只伏在自己的前爪上面舒舒服服的打起了呼噜来,显然对这件事情毫不关心,干干脆脆的置身事外,也不知道它究竟在这个妖界是怎么样的存在。 话说到这里,繁星连连点头,道:“还是姐姐的法子稳妥。”便扬声问那宫灯道:“你说的话,虚虚实实,又没有证据,谁来信你?还是乖乖的跟着我们去见飞头蛮大管事罢!” 宫灯一听,不禁焦急起来,连声嚷道:“怎么地,我知晓那么许多的秘密,难不成你们不怕我叫嚷出来,弄得人人皆知?蓝月大人的秘密,连那个飞头蛮大管事也不敢放话,我知道这里是妖界的核心,我这一说,便会传的数不清的妖怪耳朵里面,若是给蓝月大人的名誉造成了她不想看到的影响,你们可担负的起这个责任么?” 明月朗声道:“我们蓝月大人,根本不曾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能叫嚷出甚么来?还是乖乖地随着我们见飞头蛮大管事罢!” 白泽也不耐烦的说:“快走快走,这玄阴火盆所在之地,本来便是清静之地,你们一来,简直吵嚷如同鸡争鹅斗,教人不得安宁。” 宫灯一见自己的杀手锏根本无人理会,气急败坏的嚷道:“你们可莫要后悔,现下里,我便把真相全部说出来!” 繁星道:“横竖蓝月大人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就算是造谣,也是清者自清,谁要来怕你几句闲话!” 那宫灯一听,反倒是冷笑起来,道:“好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歪!那我便将事情原委全数说出来,看你们信不信!你们知道蓝月大人上次在寿诞上被那饕餮惹了大乱子之后,为何因着那来路不明的正山公子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便放饕餮他们离开了么?” 明月道:“这是主上宽宏大量,不与那些个天界的计较。” 宫灯一听,立时大笑起来,道:“枉你们还敢自称自己是蓝月大人身边的红人,连蓝月大人的亲生儿子是谁也不知道么?谁会对自己亲生儿子刁难?” 不光是明月与繁星,连我也愣住了,一霎时,将蓝月大人与正山公子之间奇异的联系全然想起来了,忙问道:“蓝月大人的儿子?正山公子?此话当真?” 宫灯大笑道:“这便是你们瞧不起我的代价!这件事情,因着正山公子向来引以为耻,不许蓝月大人提起,按月大人才一直绝口不提,也让知道内情的全数闭嘴,你们看,这样的惊天秘密我都知晓,还不足以取信么?” 第224章:宫灯坠入玄阴火 “这……这不可能啊……”我瞪大眼睛“正山公子他,可是龙神爷的亲生弟弟,又怎么可能与那蓝月大人是母子……” “有甚么不可能!”宫灯气焰嚣张的嚷道:“这件事情千真万确,是我从宵婆与一个神秘人的对话之中亲耳听到的!蓝月大人曾经是龙王爷的外室,这个正山公子之所以不是龙神,只是龙子,正是因为他是血统不纯的神妖之子,怎么可能继任了龙神之位!” 怪不得……怪不得蓝月大人对正山公子那一言一笑,全数是百般柔情,而正山公子也确实跟我说过,自己是算不得龙神爷的…… 明月和繁星也变了脸色,颤声道:“你,你或则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主上,主上怎么可能会与天界的龙王爷……” “你们不知道,只能说你们是一个见识浅薄,不能说明事情就是没发生过的!”宫灯得意洋洋的说道:“诸如此类的秘密呢!我还知道许多,如果你们不怕我一一事无巨细的抖落出来的话……” “大胆!”带着一阵疾风,只见远远飞了来一个白色的毛蓬蓬的东西,正气急败坏的嚷道:“你是个甚么东西,竟然,竟然敢这样的胡言乱语……” 我抬头一看,方才辨认出这是飞头蛮大管事不知道在哪里得到了风声,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怒骂道:“你是哪里来的妖物?你怎么敢……” “怎么样,你们还不信我?”那宫灯一见连飞头蛮大管事也来了,越发的得意洋洋:“瞧见了没有,连你们的大管事都亲自前来了,要是这个是造谣,犯得上这么紧张吗?这叫什么?这叫做心虚!” 飞头蛮大管事像是十分害怕这个宫灯多说出什么来,愤怒的截口道:“休得放肆,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晓的?” 宫灯得意洋洋的说道:“我自然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还不曾告诉你,我啊,也龙神爷手下的一员干将呢!不瞒你说,连两位历任的妖界之主的下落,我也全数知晓!” 飞头蛮大管事听说了,用复杂的眼神望了我一眼,似乎疑心是我将宫灯带进妖界作乱的,看上去又是失望,又是无奈, 我虽然很想辩解,可是也不知道如何撇清关系,而且这个宫灯本来就自称跟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实在也没法说清楚,只得索性背了这个黑锅,闭口不语。 飞头蛮大管事本来就因为飞的急,一丝不乱的头发此刻早已凌乱不堪,脸色也已然阴晴不定,只见飞头蛮大管事掂量了一下,强压着怒气道:“你说你知道两位历任的妖界之主的下落,可当真么?” 那个宫灯忙道:“我对天发誓,这断然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您想,我这身份地位,是凭什么知晓那种机密大事的?还不是靠着自己忍辱负重,藏身妖界这么久……” “忍辱负重?这么说,你还是有备而来的?”飞头蛮大管事脸上的五官不住的抽搐,道:“既然如此,你便把你知晓的全数说出来,不然的话,你休怪老朽手下无情!” “手下无情?”那个宫灯大笑起来:“这么说,我知道的其他秘密,你们不想听了?若是想着杀人灭口,可也怪可惜了的,对你们来说有用的东西,我知道的还多得是!” 飞头蛮大管事掂量了掂量,又从脖颈下生出了那副人的躯干,慢慢走到了那个宫灯旁边,道:“既然你知晓这么多秘密。咱们自然有话可以好好说,事关重大,你且随老朽过来。” 说着,便将那宫灯带到玄阴火盆旁边,那宫灯犹自笑道:“不想你这老儿倒也酸涩上是个明事理,见过点世面的……” 不料正说话间,飞头蛮大管事却猝不及防,一把拎起了那宫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宫灯猛然投入了玄阴火盆之中! 白泽也因为飞头蛮大管事出现,不曾警惕,而飞头蛮大管事出手又奇快,想来当时也阻拦不下,只见那宫灯落入了火盆,悄无声息的便沉进了大缸之中,再没了动静。 白泽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既然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居然又事不关己的躺在自己的前爪上继续打起了呼噜来。 “大管事!”明月不甘心的跺跺脚,忙道:“您为何要这么做……” “老朽不将它投入玄阴火盆,灭了它的神魂,它若是四处鸹噪,岂不是把主上的名声全然毁掉了!”飞头蛮大管事愤然道:“老朽却不知晓,三界之中,竟然还会有这种能刺探机密要事的怪物……”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道:“龙神使者,对不住了,哪怕是您身边的人,这里好歹是妖界,老朽也不得出此下策,还望龙神使者见谅。” 我连连摆手道:“飞头蛮大管事,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大管事,您这样做,对它来说,可正是求之不得呢!”繁星跺脚截口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飞头蛮大管事一头雾水:“那你说说看,这个宫灯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月先问道:“飞头蛮大管事,您究竟是怎么听到风声,赶到这里来的?” 飞头蛮大管事道:“是有传令的蝙蝠妖,说是有一个生面孔的妖怪在造谣中伤主上,老朽便特此赶来的!”说着只见天空中一道灰影,闪到了邻近的一棵树上,两只绿眼睛在黑魆魆的树荫之中一闪一闪的,十分得意的说道:“是小的我,是小的看见了!是小的听见了!” “你呀,你肯定只听了一鳞半爪,便着急的邀功请赏去了!”明月怒道:“都是你坏了大事!” 那蝙蝠妖本来在邀功请赏,可是一听繁星的口气,又不自在起来,局促的隐入黑暗之中不见了。 飞头蛮大管事听了,忙问道:“大事?明月繁星,速速把话说清楚,究竟是甚么大事?” 繁星叹口气,道:“这件事情,可也算是凑了巧……”便把那宫灯的事情全数告诉了飞头蛮大管事。 飞头蛮大管事一听,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你们怎地不早说!被香片亲自封印的妖物,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善茬!这可当真误了大事……” 说话间,只见那口大缸之中,忽然传来了甚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接着只见浓烟滚滚,那绿火周围猛然放出了一大团的白雾,在这白雾之中,势如闪电般的窜出来一个通体漆黑的东西。 那个东西四只细细长长的腿儿,轻盈一跃,便从那绿火与浓烟之中跳了出来,落在了方才蝙蝠妖所在的大树之上,因着大树浓荫,也瞧不清甚么,只觉得那团黑影之中,也闪耀着两只绿莹莹的眼睛。 “猫!”明月先尖叫起来:“大管事,是一只修行多年的黑猫!看样子,法力好像十分强大……” “没错……”飞头蛮大管事强压着声音里的不安:“这个怪猫,老朽倒是也曾经听说过……” 我仰起头使劲瞧,方才分辨出那果然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看上去虽然与普通的猫生的一模一样,却不知何故,给人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此刻那猫正舒舒服服的把自己的四肢垂在枝桠之下,用一种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沙哑嗓音说道:“重获自由,这才叫做一个舒服……时日也不短了,不想我老君眉,居然会挣脱封印,重返妖界……这便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225章:奸诈狡猾老相识 “老君眉?”我心下里雪亮,这可不也是茶的名字么!果然,是从龙井那账册之中逃出来的妖怪!无怪乎说自己是我的老熟人呢!一定也与瓜片他们一样,在我不曾失去记忆之时,从龙井身边见过我,却不知这老君眉是正是邪,究竟想要做些甚么。 飞头蛮大管事颤声道:“果然是老朽一时糊涂,错放了这个罪大恶极的东西……” “嗬嗬嗬,余终于还是出来了,多谢多谢,助余一臂之力。”黑猫老君眉笑容可掬的说道,也全然换了一副语气:“可恨方才为着不使那傻狍子疑心,余还特地改了口音,不料想她果然如同传闻中说的一样,自从没有了双生花的灵气,比个普通的凡人还要呆笨些,简直可叹。” 明月忙问道:“大管事,您说识得这只猫,这猫究竟是个甚么来头?” “你不要看它是一副猫的模样!”飞头蛮大管事十分为难的摇摇头,道:“它可有的是大造化!你们在妖界毕竟资历浅一些,也不曾听说,这老君眉百十年前,也是一个名噪一时的大妖怪,它有将人类的旦夕祸福以法术交换,从中渔利的本事,向来很有些名头的,但是后来因为在人间肆意妄为,吞噬人类的福祸,被掌管妖薄的饕餮大人收入了妖薄,好像也安定了一段时间,不想现下里,居然跑到妖界来刺探情报了……” 老君眉抬起了自己的爪子,悠闲的抚弄着自己的面孔,笑道:“你这个老头子倒是不枉比那些个小妖怪多活了些年岁,到底见识过些世面,连余的名头也听说过。” 飞头蛮大管事警惕的看着老君眉,道:“不敢当,论起资历来,阁下倒也称得上一位出名的大妖怪,却不知道这次闯入妖界,所为何事?” 那老君眉笑道:“原本不是余自己想要进这妖界来的,不过是身不由己,说来话长,眼下余已然回复了自由身,倒也没甚么旁的事情了。” 飞头蛮大管事忙道:“可是阁下方才说的,那些秘密……” 老君眉道:“那些秘密不秘密的,想来你们也没心思知晓,你放心,余的嘴巴紧得很,绝对不会吐露出来。” 飞头蛮大管事大概也对那些秘密十分在意,被逼无奈的说道:“听老朽的属下说,还有一些秘密,阁下在进入玄阴火盆之后,可以吐露,不知阁下可是个言出必行的?” “嗬嗬嗬……”老君眉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冷哼道:“送余入火盆,也须得明白为何送余如火盆,余本是诚心与你们做买卖,你们可倒好,该做买卖的不做买卖,该杀人灭口倒是毫不手软,这也称得上一次误打误撞,投机取巧,这笔买卖换了你,你还做得么?” 飞头蛮大管事自觉理亏,但仍然辩解道:“不管怎么样,阁下想进那玄阴火盆,老朽已然为阁下做到了,阁下得了好处,反倒还这样抵赖起来,也不算是英雄作为。” “嗬嗬嗬、英雄?余可素来不敢自称英雄!”老君眉看着飞头蛮大管事那副一肚子火却强压着不发的样子,似乎觉得十分可笑,得意洋洋的说道:“谁会跟想致自己于死地的人面前逞英雄?也罢,余在这妖界受到的禁锢已久,这便返回人间,重享那昔日好时光……” 说着站起身来,拱起后背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喜滋滋的说道:“终于是得享自由了,列位,少陪了,余忙得很,后会有期!”说着,那漆黑的身体闪电一般,便要腾空而起。 “站住!”飞头蛮大管事怎么肯依,舍弃了那人类身体,一跃而起,快的简直让人看不清,直奔着老君眉扑过去,裹挟着一阵破风声出来,怒道:“若是想走,把你的秘密留下再走!” 老君眉似乎早便瞧出来大管事会有此一举,轻轻松松的伸展身体,扭动腰肢,往后一跃,便闪避了过去,而飞头蛮大管事用力过猛,险些撞到了树枝上,好一个气急败坏。 老君眉嗤嗤的笑起来:“你岁数大了,不必这么勉强,还是好生生的做你的管事,安心处理杂务,拼命的事情,可以交给你那些年富力强的手下来干么!” 明月与繁星一听,忙异口同声道:“大管事,我们来相助!”说着长长的袖子一卷,也冲着那老君眉招呼过去,老君眉游刃有余的躲避着明月与繁星的攻势,还有心思说笑话“怎么样,虽说你这个老头子不顶事了,这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只需张张嘴的事情,何必要出来献丑?我都替你不值得!” 说着灵巧的游走在明月与繁星的飘带袖口之间,似乎十分悠然自得:“这个速度很好,很好,刚巧让余这个久经禁锢的身子骨舒缓舒缓!来,再快一些也无妨,余只当做是在强身健体了!” 飞头蛮大管事一听这老君眉口口声声的笑话他老,气得是怒发冲冠,“哇呀呀”大叫着,便突然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寒光闪闪的利齿,便奔着这老君眉咬来。 老君眉依旧是不以为意,只嗤笑一身,但见那矫健的身体一翻,看上去好像动作不大,偏偏每一次繁若落雨的进攻,总能轻轻巧巧的闪过去,身法着实灵动。 飞头蛮大管事进攻几次,均不得手,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疲累,早气喘吁吁,这一低头,瞧见了白泽尚且没事人一般睡的正酣,不禁满腔怒火,一头便向白泽撞了过去,怒道:“你神位蓝月大人的属下,用人之际,居然还这样事不关己,简直是无可救药!还不速速起来,帮着蓝月大人把这个奸狡的细作抓起来!” 白泽听说,迷迷糊糊的便睁开了眼睛,只听见一耳朵“细作”,却并不知道是甚么细作,一眼瞧见了我,还做飞头蛮大管事说是我在作乱,身形一矮,便飞扑过来,两只巨大的爪子一下子搭在了我肩膀之上,将我扑倒在地,在这一片纷乱之中,我的耳朵却只听见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的细微声音,接着便又是那个老念头“我命休矣……” 白泽按住了我,仰头一声呼啸:“大管事,已然抓住了细作,不知要怎样处置?” “她哪里是甚么细作,她可是主上的贵客!”飞头蛮大管事恨铁不成钢的怒吼道:“白泽,枉你还是三界之中有名的灵兽,怎生连是敌是友也分不清?真正的细作是那个自玄阴火炉之中浴火重生的老君眉!你伤了贵客,且等着主上回来,治你的罪罢!” “甚么?”白泽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把自己的前爪放了下来,瞪着澄澈的大眼睛望着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按着肩膀,强忍着突袭来的剧痛说道:“无妨,我……我不打紧的!” 明月喊道:“白泽,还不快过来帮忙,在那里呆头呆脑作甚么!眼见着这个老君眉要跑了!” 白泽回头一看,也来不及多说,赶紧转过身去,冲着那老君眉便撕咬了过去。 老君眉见白泽也来了,笑道:“嗬嗬嗬,上古神兽也来凑热闹,才算是越来越好玩儿!说起来,你究竟是如何自甘堕落,与妖界的群妖为伍?你可对得起你那高贵的血统么?” 刚才便听繁星说,白泽最忌讳旁人提起这件事情,只见白泽果然怒吼一声,抬起巨大的前爪,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便往老君眉头顶拍了上去! 第226章:烫手山芋接不得 老君眉一改给封印在宫灯之中时那种呆笨模样,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矫健的在枝杈之上腾挪闪躲,连气势惊人的白泽也不曾捉住它,反而被老君眉一下子蹿到了身上,一路抓着白泽的白色皮毛爬到了白泽的脖颈上,狞笑道:“这样出身高贵的神兽,何必委屈自己,成仙了去天界发展仕途,不是更好么?” 白泽怒吼一声,爪子便冲着自己的脖颈拍过来,不料老君眉身子一拧,又爬到了白泽的头上,飞头蛮大管事早不耐烦了,便冲着那白泽的头顶呼啸着飞过去,明月繁星自然也不甘落后,一齐挥舞着长袖前去助阵,一群妖怪打成一团,简直是难解难分。 飞头蛮大管事先喊道:“白泽明月繁星,你们谁捉住了那个老君眉,老朽亲自管主上要一个愿望,与你们做赏赐!” 白泽,明月,繁星一听,愈发的龙马精神,把老君眉团团的围在了一处,意欲将老君眉五花大绑起来,孰料越多越乱,偏偏这老君眉硬是钻进了白泽肚皮下面,明月繁星赶忙去搜寻,白泽伸出爪子只往身下去掏挖,飞头蛮大管事见缝插针,早钻了进去,白泽身子一挪,却偏巧撞在了飞头蛮大管事那颗正飞行的急的头颅上,登时把飞头蛮大管事撞出去老远。 明月忙道:“白泽,你不是素来以聪慧闻名么!怎地此间竟然如此的无用!伤了飞头蛮大管事,叫主上责问,你也得跟着担些个干系!” 白泽假装听不见,只是长啸一声,继续追逐上蹿下跳的老君眉。繁星忙道:“姐姐,莫要生气,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还是先协力去追老君眉为好!” 飞头蛮大管事像是给撞晕了,飘飘忽忽的升腾到半空,道:“你们!你们给老朽捉住那老君眉!” 老君眉却像是戏耍老鼠一般,仗着身子灵巧,对白泽与明月繁星的追逐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要抓余,你们可还早得很!”说着一转眼的功夫,又窜上了白泽的头顶,笑道:“这话怎地说?是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白泽呲牙咧嘴,便甩着头想把老君眉摔下来,老君眉却在白泽头顶坐的稳稳当当,还有心思笑道:“没有蓝月大人,就凭你们几个臭鱼烂虾,能做得甚么大事?余这便将秘密全数抖落给龙神爷,让龙神爷给余一个好东西来换!”说着一闪身便要跑。 “老君眉!你且给本公子站住!”又是一个熟悉的,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回过头,只见二公子居然也来趁热闹:“本公子接到情报,说你知晓香片的下落,此话可当真?” 不想这妖界还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地方,老君眉信口几句话,居然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连二公子都惊动了。 老君眉一看见二公子,倒像是见到了亲人,忙小跑着扑过来,亲热的蹭着二公子穿着黑靴的脚踝,笑道:“嗬嗬嗬,许久不见,原来竟然是二公子亲自来迎接余,余可当真是感激不尽,二公子又何必这样客气,横竖余原本也是打算着再去投奔二公子的……” “废话少说!”二公子怒道:“你不是自称是大头的手下么?本公子可不愿意招惹你这个见风使舵的麻烦!你若是有香片的消息,便速速说来,若是有用,本公子少不得重赏与你!” “二公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对香片主上痴心不改,这种一往情深的男子,也好生难得,香片主上,可不也是个好福气的么!”老君眉涎着脸继续在二公子身上抓搔道:“只要二公子现身庇护与余,余必然把在妖界所看到的秘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飞头蛮大管事愤愤不平的低声道:“原来老君眉是在选择新的靠山,当真是个做惯了叛徒,四处认主,却卖主求荣的败类!” 二公子皱眉道:“若是你当真知晓香片的秘密,容留你在冥界,也算不得难受,但是,倘若你有一个字是欺瞒本公子,那本公子……” “余自然知晓!”老君眉立刻满脸堆笑,连猫胡子也翘起来了几根,喜滋滋的说道:“香片主上并不曾有大碍,不过是被一个神秘人给关了起来,蓄意制造三界的混乱,借机渔利罢了,那人正是想借着二公子要与妖界联姻的事情,大做文章。” “你是说香片现下里,是平安无事?”二公子双眼发亮,一脸的惊喜,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冷冰冰的二公子露出一点笑模样,着实新奇。 “正是正是,”老君眉一脸恭维的说道:“香片主上哪里是寻常人物,又与您有婚约在身,那神秘人物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可不也得顾虑这您的面子么!自然是毫发无损的。” 一边报喜,一边不留痕迹的溜须拍马,这个老君眉果然不是甚么善茬。 二公子一听老君眉的话,不禁也放下心来,转而又忙问道:“你方才说甚么神秘人,那是谁?为何竟然会有胆量有能力去把香片给关起来?” “这个嘛……”老君眉伸出一只前爪抚弄着自己的胡须,十分奸诈狡猾的说道:“余是从宵婆口中听到的,这件事情,只能问宵婆了。” “宵婆?”二公子忙问道:“宵婆不是也失踪了么?你可知道宵婆的下落?” 老君眉答道:“二公子,余知晓您寻香片主上心切,可是这里到底是妖界,又是在这个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明里暗里多少对耳朵等着刺探,余以为,不如……” “你说的很是!”二公子忙道:“既如此,老君眉,你且随本公子会冥界之中,将事情事无巨细的意义告知本公子知晓!” “遵命!”老君眉得意洋洋的回身望了我们一眼,狞笑着答道:“那这妖界……” “理他们作甚!不过一个你,蓝月大人还不至于不卖给本公子这样一个面子。”二公子神气活现的说道,便顺势要将老君眉带走,老君眉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志得意满的看着我们,笑道:“少陪了列位!” “二公子,这未免不妥!”飞头蛮忙阻拦道:“这个老君眉毕竟是妖界里逃出来的,手里还握着妖界的秘密,恕老朽无礼,没有蓝月大人的命令,老朽不敢放行!” “大胆!”老君眉吹胡子瞪眼的嚷道:“你在这妖界之中,不过是个管理杂物的,算是什么东西,敢对二公子开口阻拦,你是活得太长,不耐烦了!” 二公子也蹙起了眉头,道:“老君眉知道的东西事关重大,本公子带回去问问,又有甚么要紧,本公子与蓝月大人的交情,难道你不知道么?” 飞头蛮大管事十分为难的说道:“论起来,老朽自然没有那样的身份地位,要阻挠二公子,可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请二公子见谅。” “这件事情对于本公子来说,同样是事关重大!”二公子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嚯嚯嚯,”突然那懒洋洋的,拉的长长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又在这样的关头不早不晚的响了起来:“二狗子,往妖界里来要人,还这样的趾高气扬,只怕着实没有礼数啊!” “大头!”二公子回头一看,恨得咬牙切齿:“你又来坏本公子的好事么?” “好事坏事,现在还言之过早。”龙井喜滋滋的对二公子说道:“你出身显贵的冥界,自然不知道世上有一句话,叫烫手山芋接不得。” 第227章:冥府之中出内贼 看着龙井口齿这样清楚,浑身又充满了那一股子懒样儿,分明是已然解了毒,我心下十分高兴,但是龙井正眼儿也不看我一下,我只得先把嘴闭上,估摸着,我这次又进了妖界,八成又给龙井添了麻烦。 老君眉一见连龙井也亲自来了,眼珠子一转,像是忖度了一下究竟跟着哪个主子好,便索性也不言语,只是隐藏在二公子的黑袍之下,静观其变,似乎在抉择谁才更有实力保护它。 “你说什么劳什子山芋?”二公子拧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本公子早便瞧出来了,定然是你也想打听宵婆与香片的关系,这才也想随着来探听消息吧?想吓唬本公子,可还早得很!” 龙井嗤笑道:“人人说你傻,你还不爱听,你也不会想想,知晓这么多秘密的老君眉,是不是人人想知道它脑子里的事?宵婆和香片的下落,牵动着三界多少颗心,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又怎么样?”二公子梗着脖子说道:“再怎么样,本公子都要去寻香片的下落,挡我者死,包括你大头来添乱,也是一样!” “你啊,人身狗头,果然是听不懂人话,”龙井一边悠闲的挖着耳朵,一边顺势坐在了白泽横放在地上,满是洁白皮毛的尾巴上,道:“既然这许多人想知道那些秘密,那么这个老君眉在谁身边,都免不了会被旁人争抢,而九尾狐家族的旧部,乃至整个妖界,都会对这个老君眉虎视眈眈,你放在身边,除了给这家伙挡灾,还能落得甚么?” “这还轮不到你这个大头来管!”二公子怒道:“你才是人身,人身王八头!本公子的身份地位,难道还保不得一个小小的老君眉?你未免也爱瞧不起人了!” “啧啧啧……”龙井居然越来越过分,居然顺势躺在了白泽巨大的长尾巴上,伸出小指头剔着牙,嗤笑道:“你以为,此老君眉还是彼老君眉?它身上,现在肩负这整个妖界的生死存亡,而妖界的生死存亡,可是三界影响稳定的一个重要基石,这种动不动,便会影响这个世界的大事件,你觉得,冥王爷会让你来蹚浑水?” 白泽也不知道是听呆了,还是对竟然有人对它这样肆意妄为而感到不可思议,居然一直任由龙井舒舒服服的依靠在它身上,大气也不曾出,只竖着耳朵细细听龙井说来。 二公子一听,愣了半晌,接着又死鸭子嘴硬的说道:“父王让不让本公子来蹚浑水,那也是本公子自己的事情,你管得着吗?只要是为着香片,本公子倾尽一切,也在所不惜!你口口声声说喜欢香片,你为了香片做过甚么?” 龙井皱眉道:“几百年前的事情,陈芝麻烂谷子一般,本神都记不住,你还要拿出来翻炒,现下里香片不是你的未婚夫人么?自己开起自己的玩笑来,可倒是也怪新奇的。” “你……”二公子撇着嘴,道:“你吃醋,以为本公子不知道?既然你对香片现下的身份心知肚明,那本公子急着想寻回香片,不是再合理不过的么!” 龙井叹口气,道:“那么,你若是不怕麻烦,只管带着老君眉走,不过等你后悔的时候,莫要来寻本神就是了。” “二公子,冥王爷有令,教小的送信来!”说话间,一个通体漆黑的穿山甲自土里钻了出来,那穿山甲束着一条鲜艳夺目的红腰带,手里持着一张金色的纸,交到了二公子手中。 二公子皱眉道:“怎生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说着便将那张金色的纸拿了起来细看,不料一目十行的看下来,二公子已然勃然变色:“这……这怎么可能……”接着二公子一把抓住了那穿山甲,怒吼道:“九尾狐家族全数被人给放了出去,这件事可是当真的?” 那穿山甲冷不防的给二公子这一拎,吓得肝胆俱裂,连声道:“是是是……这件事情千真万确!那九尾狐一家本来在冥河底下锁的好好的,可是不知何故,竟全数给人放了出来,众位九尾狐四散逃去,已经,已经是人去楼空……” “这么说,父王当真下令,教整个冥界的力量全数动用起来,去将每一只九尾狐俱捉了来剥皮抽筋不成?”二公子那全然没有血色的面上淌下了豆大的汗珠:“有没有查出来,是谁动的手?” 那穿山甲吓得连连摇头道:“小的,小的哪里知晓这种大事……不过,既然能进入冥界放走它们的,只怕,法力高强,不在您之下,还有,不少人疑心,是冥界之中的自己人,监守自盗……”说着,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的,只覷着二公子,二公子本来便是一副暴怒模样,一见那穿山甲的眼神,更是勃然大怒:“怎地,难不成,你们全然疑心是本公子,放走了姻亲不成?” 那穿山甲忙结结巴巴的告饶道:“小的怎敢这样想,不过,不过是因着有人提起,二公子一直在找寻失踪的新娘,九尾狐旧首领香片,现下八成是寻得了,听了那香片的枕边风,是以才会偷偷的放了未婚夫人的娘家人,讨美人欢心……” “简直是一派胡言!”二公子愤然将那穿山甲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指着那穿山甲的鼻子骂到:“本公子不过出来了片刻,怎生谣言便如同长了腿儿一般四下里乱传?你说,这究竟是谁造的谣?看本公子不把那厮叉到油锅里炸酥了喂狗吃!” 那穿山甲究竟是皮糙肉厚,居然毫发无损,连忙爬起来道:“二公子万万不要动怒,事情是这样的,您前脚自冥殿内出来,后脚冥河那边就出事了,再没有这样巧的,冥王爷说,若当真是二公子为了儿女情长,置整个冥界的声威名望于不顾,那……” “那甚么?”二公子气急败坏的踢了那穿山甲一脚:“有话给本公子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那穿山甲忙蜷缩成一个球儿,答道:“冥王爷说,那便让您去一只一只将那些做乱的九尾狐拿回来,若是您还手下留情,冥王爷便会下令整个冥界,与九尾狐一族下了死令,叫冥界众人,见一只,杀一只,见两只,杀一双……” “怎么会这样……”二公子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还是龙井一咕噜起身,扶住了细瘦的二公子,这两位公子站在一处,倒像是一双筷子一般。 二公子愤然甩开了龙井,怒道:“不用你来假惺惺!如今父王叫整个冥界与九尾狐为敌,那本公子与香片的事……” “所以本神劝你一句,那老君眉现下里是一块烫手山芋,你想想,老君眉已然名声在外,妖界之中眼多口杂,消息传得这样快,说不定早已三界皆知,你要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把老君眉带到冥界去,不是找死是甚么?”龙井的桃花大眼滴溜溜直转:“怕是冥王爷,再也不想听到香片这个名字,自你的口中传出来,何况,老君眉肚子里的消息,关乎妖界生死存亡,难道蓝月大人不想知道?若是蓝月大人为着这件事情往冥界要人,只怕二狗子你啊,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二公子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盯着龙井,问道:“那,你现下里,可有办法,去寻回香片来?” “简单,简单!”龙井笑眯眯的指着老君眉道:“把这厮交给本神,本神代你去寻回香片来,可好?” 第228章:白赚无事一身轻 二公子十分为难的看了老君眉一眼,道:“可是……” 老君眉是何等的狡诈,一看势头不对,立即窜到了龙井身边,老谋深算的说道:“啊呀呀,龙神爷自然最为英明神武,余早便想着重回龙神爷麾下,只不过方才机缘巧合,碰上了二公子罢了,龙神爷若是不信,只管去问那龙神使者,余可一直以龙神爷麾下干将自居……” 龙井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道:“怎地,傻狍子究竟是怎生参与进来的?八成便是你将她给拖下水的吧?” 老君眉忙道:“哎呦,龙神爷此言差矣,余怎么会随意把旁人牵扯进来,更何况是龙神爷最为宠爱的龙神使者了,这全是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龙井笑道:“可是香片失踪之前,为何偏生要把你给封印起来?话说到这,本神记得,你自香片和二狗子那里逃了回来,协助本神寻了扫把星君,是想着重回妖薄的,不想妖薄一丢,你居然又腆着脸回了妖界,可当真算得上是墙头草的典范了。” 老君眉听说,忙厚着脸皮答道:“岂敢岂敢,余不过是身不由己,其实一颗心,尚且忠诚与龙神爷,不过是身体无法行动罢了,这不,一破除封印,余便来寻龙神爷了。” 龙井却不置可否,对二公子道:“怎么样?本神替你代劳可好?” 不想二公子尚且踌躇这未曾答话,一个冷冰冰的威严声音倒是先响起来来:“本座倒是不知道,这妖界,竟然也由龙神爷来做主了。”随着一阵浓浓的烟雾,蓝月大人居然也面色铁青的赶来了,看着眼前的神仙和妖怪,冷笑道:“本座不过是离开一下子,怎么,你们便要把本座的妖界瓜分掉?” “不敢不敢,”龙井忙嬉皮笑脸的自白泽身上站起来,很不庄重的冲着蓝月大人行了一个礼,道:“既然蓝月大人回来了,自然惟蓝月大人马首是瞻了。” 蓝月大人冷哼道:“龙神爷今日倒是好性气,怎地,不再想把妖界弄一个天翻地覆?” “岂敢岂敢,”龙井涎着脸道:“本神不过是听说蓝月大人着实喜欢本神的龙神使者,所以才特地前来接回,得咧,本神这便好走,蓝月大人无需远送。” 说着摇摇摆摆的过来拉着我便要走,老君眉一看这个阵势,完全出乎了它的意料,连忙抬起了前爪抓住龙井袍子的后襟,哀求道:“龙神爷,还请龙神爷万万不要把故人丢进火坑啊!” 龙井回头一笑,道:“本神自然喜欢吃山芋,不过呢,若是山芋烫手,倒不如晾凉了再吃,你说是不是?” “龙神爷,余知晓的秘密……”老君眉还是不死心,只抓着龙井不放:“余若是落入了蓝月大人手上,只怕连皮带骨,俱得给蓝月大人生吞活剥,毛都剩不下一根,跟何况您还要等凉了……” “嚯嚯嚯,你知晓的是妖界的秘密,本神怎好越俎代庖呢!”龙井事不关己的掸一掸自己的袍子,笑着跟二公子举起了手:“二狗子,你还不速速回冥界为四散的九尾狐一家求情?不然香片回来,一见你这般的没用,且不知道会不会悔婚啊……” 二公子犹豫不决,但是一想到冥王爷的命令着实是十万火急的,只得一跺脚,带着那穿山甲落入了地底下,似乎回冥界求情去了,临走还不忘跟蓝月大人招呼道:“蓝月大人,还请对老君眉手下留情,若是寻得了香片,只望蓝月大人看在本公子的面子上,莫要为难香片,香片做了冥界的夫人,妖界之主的宝座,也不在话下,定然不与蓝月大人争抢,这点本公子可以保证!” 蓝月大人颔首道:“二公子且放心的去罢,本座心中有数。” 二公子这才恋恋不舍的看了急头白脸的老君眉一眼,化作黑色烟雾,渗进了地底下。 蓝月大人又望向了龙井,淡淡的说道:“怎么,龙神爷果然是天赋异禀,毒性这么快便解了?” 龙井笑道:“自然还须得多谢蓝月大人给本神留的情面,量虽不大,但既然是蓝月大人的馈赠,本神哪里敢胡吃乱吃呢!” 原来那毒物,居然是蓝月大人送来的。 “哦,果然是龙神爷佯装中毒,为着麻痹了本座的警惕了,”蓝月大人冷哼道:“连自己的龙神使者都能豁出去,龙神爷果然善于取舍。” “过奖了!”龙井带着些奸狡笑道:“本神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既然蓝月大人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那本神也便带着傻狍子回去了。” 蓝月大人道:“主家既然亲至,本座也不好阻拦,不过她的伤势,还需得本座的灵药医治,你现下带着她走,难道不怕……” “不怕!”龙井从怀中取出一大堆药瓶子,笑道:“知道蓝月大人向来慷慨大方,本神便不告而取了些,还望蓝月大人莫要计较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蓝月大人绷不住也给一脸怒容:“不告而取是为偷!” “偷就偷呗,”龙井厚着脸皮笑道:“本神自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那,就后会有期!”说着抓住我,我眼前一花,已然身在龙神祠了。 龙井把怀里的药瓶子堆了一供桌,自己也翻身上了供桌,高高翘起了二郎腿,问道:“傻狍子,这次妖界之旅,你可获益良多?” 我忙道:“梅菜稀里糊涂,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怎地龙神爷根本未曾中毒?莫非只是要掩人耳目么?” 龙井叹口气,道:“你何时能伶俐些个?你莫非还瞧不出来,那个乔三儿身上的大嘴妖怪,原便是故意要引你现身的么?蓝月大人是专程派了那个妖怪来捉你,不过忌惮本神,方才与本神送来了那毒物,本神虽说甚么都吃,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是尝鲜的时机?只得将计就计,看看蓝月大人究竟带你去妖界作甚。” 我忙问道:“那老君眉便丢在了妖界?他知晓的秘密,不是对龙神爷来说很重要么?为何却留到了蓝月大人手上?” 龙井笑道:“你自然不知道甚么叫做欲擒故纵了。本神自有本神的妙计,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这件事情却是这样不了了之,让我心里十分不痛快,忙又问道:“龙神爷,且不知道那乔三儿与家仙,还有那大嘴妖怪怎么样了?” 龙井道:“大嘴妖怪不是带了你回妖界去邀功请赏了么?自然不再依附在乔三儿身上了,那家仙本事低微,除了骂街,也没什么旁的本事,还在屠宰场骂着呢!本神替她解开了禁锢在墙壁里面的封印,你再去屠宰场,准能瞧见她继续抱怨,说起来,那时本神睡着了,还是她前来通风报信,让本神往妖界去救你的。” 原来龙井是拿我当诱饵,结果睡过了头,还是让我给蓝月大人的手下抓进妖界,还受了一身的伤,着实让人气闷。 我只得说道:“原来如此,此番倒是该多谢那位家仙小姐了……”我周身不知不觉,又是一阵异痛,忙“哎呦”了一声,蹲在了地上,龙井见状,忙将一粒药丸从瓶子里抠出来,一把塞进我的嘴里:“这乃是妖界灵药,你快快吃下了。” 果然,那灵药一下肚,我只觉得四肢百骸,俱有一股暖流经过,慢慢的,疼痛居然便这样消失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居然又安然无恙,这妖界灵药,果然神奇无比。 第229章:大腹便便卢大户 我一想,蓝月大人一开始不给我用这种立竿见影的药物,而是凡人的药物,就是想为留我在妖界拖延时间,那老君眉之事本来便是后来才碰上的,蓝月大人传唤我过去,说到底,不就是为着正山么! 想到这里,我赶忙从怀中掏出了那晶莹剔透,红的宛如鲜血一般都小葫芦来,说道:“龙神爷,我须得去见一见正山公子,有一件东西……” “饕餮,你的这个龙神使者,倒还当真娇贵的很,受了甚么伤,以至于要用妖界的酃舒玉露丸来医治?与其用这么珍贵的药材,且还不如弄死算了,换一个新的龙神使者。”我一听这个冷酷无情的声音,心下一颤,便明白是那位传说中的战神睚眦殿下来了。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只见那睚眦殿下正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昂着头颅,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 龙井皱眉道:“冻顶乌龙一来,准没好事……” “放肆,你嘴里絮絮叨叨,在说些甚么!”睚眦殿下脸色一沉,十分威严的喝道。 “嚯嚯嚯……”龙井赶忙换了一副脸孔,带着谄笑道:“本神的意思是说,这一阵子不见睚眦兄长,可当真挂念得很,且不知道睚眦兄长屈尊来本神这小小的龙神祠,有何贵干?” 睚眦殿下冷哼一声,信步走进来,道:“本神不过是奉了父王的令,前来召蜃回龙宫去。” “正山?”龙井奇道:“父王从来不把要事交与他办,这次是怎么回事?” “父王的命令,你有质疑的资格么?倒当真呱噪。”睚眦殿下不耐烦的说道:“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 “本神行的正,坐得端,又有甚么好担心的。”龙井撇嘴道。 “你招惹九尾狐,私闯妖界,还好意思说自己行的正坐得端?”睚眦殿下瞪着眼睛道:“你难道不知道,给关在冥河的九尾狐家族被人全数放出来了?” 龙井摸着自己的脸颊不以为意的说道:“睚眦殿下的消息够灵通的么!” 睚眦殿下怒道:“你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说你愚昧还是说你自以为是!你难道没听说,三界之中不少人,疑心是与香片私奔的你放走的那些九尾狐?” “你说甚么?”龙井一下子大惊失色:“谁与香片私奔了?这管本神何事?怎生这平白无故,也将本神牵扯进来?” “清者自清,”睚眦殿下鄙夷的说道:“若是你那些年不曾与九尾狐有过那种纠葛,人家栽赃也栽不到你头上!就是你给人冤枉,分明也便是个咎由自取。” “究竟是谁……”龙井转动着自己的眼睛,满脸疑惑的自言自语:“神秘人物……” “本神过来,便是除了蜃,也顺便知会你一声,九尾狐家族被放走一事,三界皆知,父王也唤你回龙宫去,给父王一个说法,父王说,不想跟这件麻烦事有牵扯,希望你能好自为之。”睚眦殿下傲然道:“行了,你还不赶紧回龙宫里去,与父王说清楚了?蜃已经先行一步去见父王了,本神亲自带你去。” 龙井只得点点头,颇有些不情愿的尾随着睚眦殿下要出去,突然有折了回来,问我道:“你方才可是问正山?怎地,你出甚么事了,要去寻他?” 我犹豫了一下,握紧了那葫芦,心想,这件事情,既然是正山以为耻辱的,那么我应该告诉龙井么? 龙井似乎瞧出来我面上的犹豫,居然撇着嘴说道:“算了,谅你也不会有甚么大事,本神还不想听哩。说起来,你还不曾来供奉贡品……” 我连忙应声道:“龙神爷说的很是,梅菜这便回家去取贡品供奉给龙神爷。” 说着便急慌慌的往外边跑了去,却像是若有若无,听见了龙神祠内一声叹息。 路过青石井,再也不见正山以奇异的姿态将自己挂在井台边上,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葫芦,心下想着,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正山。 青石井边虽说看上去并没有变化,在我心里,只觉得缺了一块,感觉十分的不自在,没有正山絮絮叨叨,语速飞快的声音,真不习惯呐! 他究竟甚么时候能回来,这个葫芦又能在我手中代管多久呢? 秋风渐渐带着点凉意,望着胭脂河的河畔,荷花已然渐渐的少了,莲蓬倒是还支楞在逐渐衰败的莲叶里,成熟的莲子粉糯糯,香甜甜,秋日滋补,风味最佳。这个时节,正是吃冰糖银耳莲子羹的时候。 取新鲜肥大的莲蓬剥开,伴着一股清香,便能看到里面窝着一颗颗的莲子,莲子打开了,最好掰开,取出中间那一道隐藏深深的绿色莲心。 莲心是清热去火的药材,不过入口一阵苦,不宜加入,倒是可以收起来晒干了,做药材用。 熬制冰糖银耳莲子羹,自然须得先预备银耳。上好的干银耳在清水之中泡发,宛如一朵开的绚丽的白菊,将银耳撕碎成小片,再搭配上了红枣,百合,枸杞做滋补之用,能让人气血足,自然精神也会显得好的多。 先将莲子蒸熟,再在紫砂锅中,放入银耳和百合慢慢熬煮,水要一次加够,不然熬出来则不够粘稠。 大火烧开,小火慢熬,火候到了,便可再逐次加入了红枣与莲子,小火慢熬,待软烂粘稠,即可放入了冰糖与枸杞,待材料全然软糯,即可盛出品尝。 这样熬煮出来的冰糖银耳莲子羹,莲子还是整颗的,粉糯可口,入口绵软,品之有莲子异常的清香,而银耳早已熬成了滑溜溜的,爽滑异常,入口即化,还能滋阴润肺,是上佳的补品。 夜间听着窗外萧瑟的秋雨秋风,品一盅温热的冰糖银耳莲子羹,着实是暖透心脾,香渗唇舌的。 这天往烟雨阁给花魁娘子鸳鸯姑娘送莲子羹去,瞧见一个大汉正愁眉不展的坐在回廊里面,唉声叹气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担忧。 我往近处一看,认出来是烟雨阁的常客,紫玉钗街上做药材生意的卢大户。 这卢大户身材十分雄壮,好穿一件酱色袍褂,系着八宝腰带,可是肚子却尤其巨大,总将那腰带绷的紧紧的,一看便是个吃惯了大鱼大肉大油水的,腰身看上去很像在怀中藏了一个西瓜。 虽然卢大户已经年过四十,儿女双全,可是却最喜在这烟雨阁里留连,且出手大方,想捧那位姐儿,下手毫不吝惜,据说家中正妻是小户出身,平素里性格又十分柔顺,并不掌握财权,是以对卢大户敢怒不敢言,毫无办法,任凭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我见是相熟的恩客,他又时常给我些赏,忙上前行礼打了招呼,因问道:“不知卢大户在此间等着那个姐儿呢?可用梅菜趁着送点心的时机去通告一声?” 卢大户摇一摇肥厚的手掌,粗声答道:“不必了,咱要等的人,不大会儿就到了,多谢多谢。” 我便告了别,拎着篮子往楼上走,正瞧见一群丫鬟在楼上分赏,鸾儿看见了我,抿嘴一笑,道:“来的好不如来得巧,我们正分赏呢,见者有份,也算你些个。” 我忙把头凑过去,只见小蝶拿在手里的篮子里搁了不少的细碎银两,便奇道:“哪位恩客这样豪爽,竟然赏了这么些?” 小蝶努着嘴冲着楼下道:“喏,还能有谁,不就是卢大户么!” 第230章:独自等待为谁人 “哦?”我眨眨眼睛,问道:“卢大户今日里又在捧哪个姐儿的场?出手可当真豪爽。” 小蝶答道:“我倒是也想知道,可是卢大户这几日里来,来无影去无踪的,也没见着跟哪一个姐儿格外亲厚些,只是见他前一阵子天天喜上眉梢,红光满面的,却不知为何,今日倒愁云惨雾的,也不知道出了甚么事了,我上前去问,他只把荷包拿出来抖落在了我的篮子里,只说教姑娘们买果子吃,倒像是打算堵我们的嘴呢!” “这件事情倒是怪神秘的,”鸾儿笑道:“该不会那个姐儿怕旁人分了恩宠,故意避而不见,想了法子,打算着独占了卢大户?” “卢大户早便是个出了名的阔绰恩客,哪有甚么好瞒的。”小蝶低下头望着楼下,支着下巴道:“横竖是个有福气的,倘若卢大户一时高兴,能赎出去从良也未可知呢。” 我未曾跟着分赏,因着怕莲子羹凉了,急急便往该去的地方去了。 不料等我送完了莲子羹,已然是深夜时分,虽说烟雨阁里依旧热闹非凡,可是回廊之中,却只剩下了卢大户一个人,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脸的焦躁。 我实在是受不住自己天生爱管闲事的性子,还是走了下去,道:“卢大户,这个时候,姑娘们房中各自早有了恩客了,八成是您要寻的姐儿忙的脱不开身,来不了了,依我看,您不如明日里早点来便是了。” 卢大户望了我一眼,脸上又是无奈,又是焦急,又是忧愁,倒教人看上去怪同情的,只听卢大户叹了口气,道:“不管她遇上了什么事,咱便一直等下去。” 卢大户素来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这样情比金坚,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不禁更加好奇,那个姐儿究竟是何方神圣了,便又按捺不住的问道:“卢大户,究竟是哪一个姐儿,让您这般苦等啊?” 卢大户摇了摇头,却吐露出一句话来“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一看卢大户这个样子,心下着想,八成是卢大户不想说呗,再自讨没趣,可未免太不知分寸,忙告了罪,带着篮子回家来了。 到了第二日,见到了鸾儿她们,她们又在玩笑着,道:“也不知道昨日里那卢大户等的姐儿面子多么大,我瞧着呀,烟雨阁天亮了,要关了门,那卢大户方才自回廊里站起来,蹒跚着往回走,你们说,整整让恩客等了一夜,也不露面的,究竟是哪一个姐儿呢?” 小蝶忙道:“若是此话当真,可也算是烟雨阁的一大异事了,难不成,是恩客之间争风吃醋,打的赌,看那姐儿昨夜里选谁,这卢大户输了赌约,不曾等来?” 鸾儿摇摇头,道:“我瞧着却不像,只觉着烟雨阁比这卢大户还要财大气粗花的起的,当真不知道有谁。” “要么便是那姐儿为着甚么事情撒娇,故意要卢大户哄着罢!不过,究竟是哪一个姐儿,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连那卢大户都降住了。” “嘻嘻,不如咱们打个赌儿?”鸾儿道:“我出五钱银子,赌最会花心思往恩客那里耍心眼儿的云舒姑娘。” “那么,我便赌最漂亮,脾气最大的北落姑娘。”小蝶答道。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丫鬟们居然全数下了银子数,要赌那位神秘的姐儿究竟是谁。 可是偏偏,事情过了好几天,胜负还是未曾分出来。 因为这几日,我们便日日见到那卢大户失魂落魄的坐在回廊里,不知道在坚守着谁人。丫鬟们全都议论纷纷,不知道是哪一个有福气的姐儿,有好事的还把压上银子几个当红出名的姐儿亲口去问了一番,也不曾问出个所以然,都啧啧称奇。 我也十分疑惑,因为卢大户等着的那个姐儿,一次也没出现过。 这些日子龙井去龙宫尚且不曾回来,我每每去人去楼空的龙神祠打扫,总觉得没有那个大吃大嚼的龙井,和呱噪的瓜片,心里怪不习惯的。虽说龙井不在,可是到了供奉的时候,我也还是像往常一样,把龙井喜欢的点心摆好了搁在纤尘不染的供桌上。 这一日才从龙神祠出来,倒看见李绮堂信步往龙神祠来,还带着些十分精致的供品,我赶忙前去打了招呼,笑问道:“李公子,许久不见,可是来祭祀龙神爷的么?” 李绮堂一见是我,眼前一亮,忙行礼道:“梅姑娘也在,可当真是巧了,这些日子不见,可还安好?” 我忙回礼说了一些客套话,道:“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李公子特地前来祭祀龙神爷,龙神爷却偏巧到龙宫去了,此时正不在龙神祠内呢。” 李绮堂倒是不以为意,道:“在下倒是也有所耳闻,知晓三界之中,出了一些大事,想必龙神爷与天界的众神商议对策去了罢。” 我点点头,道:“正是,听上去倒是麻烦的很,连正山公子也跟着回去了,龙神祠眼下却是一个空壳,紫玉钗街上但凡出现妖异,可当真是让人没有还手之力呢。” 李绮堂忙道:“既然正是用人之际,在下既然自幼修道,自然是义不容辞,要来出一份力的,若是梅姑娘遇上了甚么事情,大可让在下相帮,在下一定尽心竭力,不辱使命。” 我忙道:“那便多谢李公子这样挺身而出,梅菜代紫玉钗街上的百姓们先谢过李公子了。” 李绮堂连连摇头道:“不敢当,这些日子,紫玉钗街可还平安?” 我点点头:“许是运气好,倒也不曾遇见甚么怪事,只盼着这平安能持续下去罢。” 说话间,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孤身一人,挎着一个竹篮子,正行色匆匆的往龙神祠这边来。也像是怀着沉沉心事,一脸忧色。 那妇人四十上下,身形小巧,穿着也十分素净,首饰头面,俱是普普通通的银质,她将随身的竹篮子放在龙神祠外面,先在庭院里面的香案上插了香,跪下身来,口中念道:“信女卢赵氏,素闻龙神爷最慈悲不过,恳请龙神爷开恩,信女家中似是出了妖异之事,求龙神爷保佑信女家中丈夫平安……” “妖异之事?”我和李绮堂一听,俱将眼光投了过去。 那卢赵氏还在念叨着:“信女家中丈夫,这几日失魂落魄,全然不似往常,这几日,大白日里,连铺子也不去,只蒙头睡觉,到了夜里,却总要出去,独自在秦楼楚馆枯坐,却不见与哪一个姐儿要好,总独个儿枯坐一场,又独个儿回来,信女派小厮去跟了几次,也全热不得要领,只怕丈夫是被狐狸给迷了心魄,将魂儿给丢在外面了……” 听上去,难不成这位夫人竟然是卢大户的正房夫人?姓氏也对的上,她说是“狐狸”?我一下子便想起来了九尾狐家族全数逃出来的事情,该不会,是那九尾狐把这卢大户当做了一个下手的目标了罢? 我忙走近了那个香案,扶起了那个夫人,道:“不知道夫人可是紫玉钗街上那位开药材铺子的卢大户家夫人?” 那夫人连连点头,奇道:“怎地,你识得我?” 说实话,我一开始并未曾往这边猜,毕竟这位夫人作为一个大户人家的正房,不仅穿着对她这样的地位来说未免寒酸,身边更是连个丫鬟也没带,着实让人想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第231章:似病非病腹疼痛 我只好答道:“虽不识得夫人,可是倒识得夫人口中的卢大户,梅菜我是烟雨阁送点心的小丫头,也时时见到卢大户在烟雨阁里,是以一听夫人方才说的话,也便明白了。” 那卢赵氏听了,却是眼前一亮,忙拉着我道:“怎地,你便是那龙神使者梅菜么?果然聪慧非常,方才我也往点心铺子寻过你,不过你们家里人说你不在,我便径自来龙神祠了,可不是赶了个巧么!信女的这件事情,还要劳烦龙神使者与龙神爷通禀,就下我家老爷一命!” 我忙道:“卢夫人,却不知道卢大户究竟是怎地了?” 卢赵氏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多心,怕是老爷给狐狸迷了。” 我自然知晓卢大户日日独身坐在回廊里等人的事情,忙看向李绮堂,把李绮堂身份说与了卢赵氏,征得同意,再将事情始末,一一与李绮堂说了一遍。 李绮堂听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今日咱们也去等一等卢大户,瞧瞧卢大户可是沾惹了甚么麻烦事。” 卢赵氏听了,喜不自禁,连连拜谢,我和李绮堂忙还了礼,约好夜里去烟雨阁等卢大户。 果然,掌灯时分,便见卢大户独身一人,郁郁而行,又坐到了老地方上,我和李绮堂在楼上观望,只觉得卢大户依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而且,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我仔细一瞧,这才恍然大悟,只觉得卢大户一两日不见,居然又胖了许多,本来就肥硕的身形越发臃肿,坐在回廊上只是喘着粗气,大如西瓜的鼓腹更是如同大肚子蝈蝈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我皱眉道:“还以为这卢大户为着甚么事情,愁得茶饭不思,不想饭量倒是好的,又发福了许多。” 李绮堂看了一眼卢大户,也点点头道:“在下瞧着,这位卢大户倒像是带着一股妖气。” “妖气?”我忙问道:“难不成卢大户变作了妖怪不成?” 李绮堂摇摇头,犹疑着说道:“在下见着这妖气奇异,尚不好猜测,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但是这卢大户也只是与往常一样,焦躁的一直在等待着。 不知不觉,我已经有了睡意,李绮堂见状,道:“不如梅姑娘自行休息,在下在此等待,也是一样的。” 我一边打哈欠,一边连连摆手道:“不妨事,梅菜时常熬夜,待我喝些个浓茶就是了。” 这一回身,却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了一声“哎呦……” 我忙回头一看,但见卢大户不知怎地,居然滚落在地,捂着肚子哀叫连连,那胖脸上也是汗珠点点,看上去煞是骇人。 我忙拉着李绮堂下了楼,卢大户满地打滚,似是肚子疼得厉害,口中也是一叠声的惨叫着:“哎呦……哎呦……” 我赶忙去扶卢大户,无奈卢大户身材壮硕,似有千斤重,我自然是扶不起来的,李绮堂见状也来搀扶,孰料卢大户倒在地上只是不起,伴着惨叫连连,似是受尽折磨,十分可怜。 早由丫鬟瞧见了,尖叫道:“卢大户这是怎地了?” 另一个丫鬟则手忙脚乱的嚷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去寻莫先生!卢大户像是犯了什么病了!” 说话间,连着恩客,带着姐儿并丫鬟,全数往这边来瞧出了什么事,一霎时卢大户身旁已经是熙熙攘攘,围了一大圈人。 莫先生本来就在花厅与客人招呼,因为耳朵不大灵光,最后才听到这边的叫嚷,连忙急匆匆的挤进来,看见卢大户口中止不住的“哎呦……啊呀……”惊的也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声嚷着:“快来人,快来人,且将卢大户扶起来,还有还有,去那些茶水来灌下去!再叫腿脚灵便的小厮速速往回春堂去请黄先生来瞧瞧!” “得嘞!”一众小厮得了令,有过来搀扶的,有取茶水的,还有去求医的,四下里奔散了,瞧热闹的恩客们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道:“卢大户素来身体强健,这是怎地了?” “不知道哇,只觉得像是肚肠疼痛,莫不是吃坏了甚么东西不成?” 我忙近前问道:“卢大户,您究竟哪里疼痛?怎么回事?” 卢大户带着惨叫勉强回答道:“咱……咱肚子疼……疼的像是有一千根针在扎,肚皮都要被扎穿了,哎呦……哎呦……疼啊!” “怎么会这样啊……”莫先生急的捶胸顿足:“卢大户,您可是吃了甚么东西?喝了甚么酒?” 卢大户勉强答道:“不曾……咱,咱滴水未进……” 莫先生一听,这才松了口气,似乎为着烟雨阁的名誉未收损伤感觉庆幸,但转而瞧见卢大户这备受折磨的样子,又皱起了眉头,一叠声的问道:“叫谁去请黄先生了?怎地还不曾来?” 一个小厮忙道:“早派了腿脚快的,这便到了,莫先生放心!” 李绮堂则是把手放在了卢大户鼓胀的大肚子上,面露忧色。我刚想问李绮堂可是发现了甚么异样,黄先生便气喘吁吁的来了,莫先生一看,忙帮着黄先生分开人群,又替黄先生拿了药箱,引着黄先生往卢大户这里来。 黄先生二话不说,先把着卢大户的脉搏仔细诊治,接着,却像是给那脉象吓到了,只是一脸的惊诧。 莫先生见状,忙问道:“黄先生,卢大户这是怎地啦?刚才还好端端的,这一下子便疼成了这样……” 黄先生皱起了眉头,似乎难以置信,也来不及回答莫先生,重新又把了一遍脉,接着又把手搁在了卢大户的肚皮上,脸上的表情更加奇异了,嘴角抽搐着道:“这是怎地回事……这着实是出奇……” 莫先生瞪着眼睛,问道:“怎地,黄先生,莫非这卢大户的病是个疑难杂症不成?” 黄先生把干枯的手自卢大户肚皮上拿下来,只不住的摩挲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咋舌道:“不好说,不好说……当下,还是得寻得这卢大户的家人来才是。” 莫先生听说,忙唤了小厮去套马车,准备将卢大户送回家去,李绮堂却上前对黄先生低语道:“黄先生,还请借一步说话。” 黄先生自然是认识李绮堂的,忙点点头,随着李绮堂到了背人处,我一见八成与妖异的秘密有关,赶紧也厚着脸皮凑了过去。 只听李绮堂道:“黄先生,只怕这卢大户的病症,算得上是病,也算不上是病吧?在下方才在您过来之前,也触及过卢大户的肚腹,猜到个八九分。” 黄先生一听,忙道:“原来李家少爷也瞧出来了,这不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的异事么!老朽行医一生,还从未见过这等教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 李绮堂点点头,道:“在下倒是觉得,这个卢大户,似乎有妖气缠身,是以才会变作今日这幅模样。” “妖气?”黄先生忙点点头,道:“怪不得呢!”又转向我道:“梅菜,你又是为着妖异之事,替龙神爷跑腿的么?” 黄先生见过龙井,也知晓一些关于妖异的事情,我忙点点头:“正是,只怕这卢大户招惹了妖怪,黄先生,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什么算是病,也算不上是病,究竟是甚么意思?梅菜却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 黄先生与李绮堂对望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因为是这卢大户,似是有了身孕。” “你说甚么,身孕?”我登时目瞪口呆:“男子也会有身孕?” 第232章:珠胎暗结寻溯源 “所以才说这是一件奇事,”黄先生摇头道:“也不知道这是如何的一起冤孽。” 李绮堂道:“想来这妖气,也是自这孕身上出现的。” 我忙又问道:“且不知道这卢大户既然是怀孕,又怎生会痛的那样厉害?” 黄先生摇摇头,道:“旁的不说,胎相倒是稳定的,怕便怕那是妖鬼附体,要在卢大户体内作祟的。” 李绮堂点点头道:“先生说的很是,在下认为,这个妖胎定然与那卢大户日日等待的人有关,不若咱们先去问一问,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是他痛成了那个样子,怕也说不出甚么来。”我犹疑的说道。 “不妨事,既然事情已然确定,在下可以想办法为那卢大户止痛。”李绮堂答道。 黄先生忙道:“还是莫要在这大庭广众下施法的好,免得卢大户这件事情传出去,他没法在紫玉钗街上做人。” 我们忙点头称是,果然还是黄先生为人细致,替旁人着想。 黄先生扬声道:“老朽要为这卢大户行针走血,以医其痛,须得褪尽衣衫,还请莫先生借一间房,行个方便。” 莫先生一听,连连点头,忙又吩咐了小厮去把卢大户硕大无比的身躯架了起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那卢大户抬进了一个小卧房里。 待众人退散了,我和李绮堂托言给黄先生帮忙,为卢大户翻身,才留了下来。 但见卢大户口中只是哀叫,脸上汗流不止,气色灰败,看上去难受至极,连连嚷着:“救命……救命……” “卢大户且等一下,在下这便帮卢大户分忧。”说着李绮堂信步走到那卢大户身侧,从怀中掏出符纸,左手四指并拢,慢慢将那符咒压在了卢大户那凸出的大肚子上,只见那大肚子一碰到符纸,突然却变了形状,从鼓溜溜的圆形,一下子变成了尖锐的锥形,似乎里面有一只拳头,直隔着肚皮往外面顶。 李绮堂只做看不见,继续念动咒文,那锥形这才逐渐退了回去,可是刚刚平缓,突然肚皮又成了驼峰形,似乎两只手一齐用力,要将卢大户的肚皮顶破,这一折腾,卢大户的叫嚷声愈加惨烈,似乎正在被人摧心挠肝,嗓子都喊的嘶哑起来。 李绮堂一皱眉,继续念动咒文,而那肚皮上的鼓包此起彼伏,挣扎了很久,方才平息下来。 与此同时,卢大户也轻叹了一声,似乎腹内的剧痛终于停歇下来了。 黄先生目睹着这诡异景象,看的声音都颤抖了,连声道:“阿弥陀佛,这个景象,只怕比那妇女生产还要疼痛些,着实教人胆寒。” 我也心有余悸,看着卢大户那一头的汗水,我忙去取了手巾在凉水里过了,敷在卢大户额头上,轻声问道:“卢大户,您可好些了?” 卢大户虚弱的点点头,缓缓的应了一声:“比方才强多了……多谢,多谢这位少年英雄出手相助,卢某感激不尽!” 李绮堂忙道:“卢大户也万勿客气,除魔卫道,本便是我们出家之人的天职,但是不知卢大户这妖邪之气,是从何处里招惹来的?” “妖邪之气?”卢大户一下子有些狐疑:“咱哪里来的甚么妖邪之气?” 我忙道:“卢大户,您身体发生甚么变化了,难道您还未曾察觉?” 卢大户奇道:“变化……你们是说咱方才突如其来的腹痛么?咱也全然不知晓,究竟是咱吃坏了甚么东西……不对,咱今日,好像还水米不曾粘牙,根本未曾吃甚么东西啊!” 黄先生叹口气,道:“敢问卢大户,您这些日子,可有食欲不振,胃腹胀满,恶心想吐的症状?” 卢大户瞪着眼睛,立时答道:“啊呀,黄先生当真不愧是紫玉钗街上第一名医,果然是慧眼如炬,不怪乎那么多人称赞您妙手回春呢!果然一瞧见咱,问都不用问,便说出了咱的病症……” 黄先生摇摇头,道:“这样荒谬的事情,老朽就算瞧出来了,委实也不敢相信,事到如今,老朽便直言不讳的告诉你真相罢!你根本未曾得病,更未曾吃坏了东西,你那些症状,全然是因着,你害喜了。” “害喜?”卢大户显然不曾明白过来,瞪着眼睛道:“谁害喜?甚么害喜?” 李绮堂忙道:“卢大户,黄先生的意思是说,出现了您那种想吐,胃胀的症状,是因为您,怀孕在身,怀孕初期的症状,一般不是被称为害喜么?” 不想李绮堂小小年纪,对这妇女的事情,倒是知道的挺详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偷偷笑了,李绮堂一见我笑,涨红了俊脸道:“梅姑娘,你可不要多心,在下知道这些,不过是因着在下的堂姐害喜之时,在在下家中居住过,在下听家中仆妇们提起的罢了。” 我忙道:“我不曾多心,李公子也莫要多心。” 李绮堂这才闭口不言,脸色十分尴尬。 卢大户长大的嘴还是不曾合拢,连声道:“你们,你们怎地居然开起了这样的玩笑来?那害喜的意思,不是妇道人家怀了孩子,才会……” 黄先生又问道:“你可觉察自己饮食,睡眠上,与平时的不同了么?” 卢大户吞了一口口水,喃喃道:“这个么……有的时候,一口东西也不想吃,只想着呕,呕也不过是呕出些个清水来,有的时候,又饿的要命,好像,只想吃酸的辣的,青杏子,或者辣炒虾子……睡觉么,只觉得一天到晚都困倦,只是睡不醒……” “这不就是了!”黄先生叹道:“你也是有过儿女的人,家中妻室有孕,不正是这幅模样么!” “是倒是……”卢大户豁然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青筋毕露,颤声道:“可是,咱,咱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大老爷们啊!” “公鸡也有下蛋的,”黄先生出其不意,居然不合时宜的说起来了俏皮话:“你赶上了罢了。老朽望闻问切,已然确诊,依靠老朽行医五十年的金字招牌赌咒发誓,断然不会出错,你那腹中,却是已然珠胎暗结,有了孩子了。” “咱……咱成了下蛋公鸡……这,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卢大户的牙齿都格格的敲打了起来:“咱这一辈子,可还怎样做人,咱那些大小老婆……” 李绮堂忙劝慰道:“卢大户,您且放心,您的胎儿,并非人胎,而是妖胎。” “妖胎?”卢大户嘴角抽搐,简直快要哭了出来:“若是妖胎,可不是比人胎还要危险些么!这么说,咱过一阵子,便会平白无故,产下一个妖怪?嗷……咱要如何面对卢家的列祖列宗,就算是死了,也无颜面进祖坟呐!嗷……”卢大户虽说看上去像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此刻却孤苦无依的孩子一般,抱头痛哭起来。 李绮堂忙道:“卢大户,万万不要着急,在下自幼修道,粗通道术,定然助您降妖除魔,只要您把怀上这妖胎的经过告知与在下,在下定然尽心竭力,让您恢复正常。” “此话当真?”卢大户一把抓住李绮堂,涕泪横流的说道:“咱可就全靠你了,少年英雄……若是当真以大老爷们之身,生下妖怪,那咱可万万活不了了……不,就连死,也羞于去自我了断啊……” 李绮堂忙道:“卢大户且勿要激动,还请将事情的因果,事无巨细,一一道来,在下方能寻着蛛丝马迹,替您排忧解难。” 第233章:生死之交托宝物 卢大户点点头,却一脸如坠云雾的神情:“诶……话说起来,咱究竟是怎地怀上这个妖怪的……”说着将大手盖在自己鼓胀的肚皮上,喃喃道:“咱好像也委实奇怪,这一阵子分明没怎么进食,却仍旧是吹气儿似得胖了起来……” 黄先生忙问道:“那你出现这种症状,是从何时开始的?” 卢大户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肚皮,一边寻思着:“大概,也就在这十天半拉月里……” 我忙问道:“且不知道,这个时间,跟遇到您现今日日在等着的那个姐儿的时日,可是挨近的?梅菜估摸着,便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姐儿,为妖怪冒名顶替,来欺骗您的。” “姐儿?”卢大户眨眨眼睛,困惑的问道:“甚么姐儿?” “诶?”我和李绮堂一下子全愣了,道:“您时时在等的那位姐儿啊!每天您不是都在回廊等人,却总也等不来的那一位。” “哦……”卢大户连连点头,抓抓头,道:“原来是你们误会了,咱并不是在等一个姐儿,而是在等在这里结识的一位客人,那客人,是一个男子。” “啥?男子?”我瞪大眼睛:“您当真是在等,另一位恩客?” 卢大户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李绮堂忙问道:“眼下已然是实属无奈,还请卢大户将事情始末说与我们,也好寻一个解决之道,那位您在等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卢大户略一思索,颇有些腼腆的说道:“那个客人,跟咱倒是也算的上一见如故,那客人是西川人士,往京城里来,是做粮食买卖的。那客人一表人才,谈吐不俗,看上去颇有修养,怪讨人喜欢的。 我们在烟雨阁相识,也时时在烟雨阁小酌两杯,有了这层友谊,来这里喝酒谈天为主,寻姐儿倒成了其次。 不过嘛,前一阵子,他说是有要事在身,让我帮他看管一样宝物。他说这一次事情,是分外凶险的。为着避仇,那宝物须得寻一个信得过的,方能托付,他见咱人品家世,样样来的,方才下定了决心,让咱来看管。 咱便问他,何事这样的要紧,一个做粮食买卖的,怎地竟然要做凶险的事情? 他这才吐露了真相,原来,他说自己是个客商,不过是怕吓着咱,其实,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亡命天涯,四海为家,刀尖上舔血的刀客,此次的任务,是去杀一个功力远在他以上的大对头,怕是性命堪忧,九死一生。 咱听了,虽说当时也颇有些惊异,毕竟咱是个老实本分的买卖人,除了喝喝花酒,不曾有旁的生活,却又觉着他那种浪迹天涯,倒是也怪让人向往的。 加上我们毕竟认识良久,便也不甚惧怕,只是劝他道:既然贤弟明知道是个有去无回的买卖,又何必那样执着,非要去赴约呢?不若借着这个机会,逃了去,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也是好的,咱在北山有一片山林,倒是可以让他躲在看林人的所在,远离恩怨。 不料他却十分固执,只说这一战,却是要以命相抵,即使送了死,也不过一个技不如人,倘若是逃了,那便是身败名裂,在江湖上再没有立足之地,多年拼杀的一点名誉,也荡然无存,对他来说,名誉,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我便问道:“既然你连命都能舍去,为何偏偏却放心不下这个宝物的下落呢?” 他答道:“全是因着,小弟即使九死一生,倒是也有一份希望,只要有这分希望,便没有理由不赌一把,倘若能逃出生天,还是要寻回来的,这个宝物,远比小弟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也算是小弟一生的牵挂。而且江湖之中,想要争抢这个宝物的不在少数,这次的决斗,也是因着这个宝物而起,小弟就算是死,断然不能让大对头随了心意。” 话说到这般,自然咱这个当大哥的也无话可说,原来咱也称得上他唯一信得过的人,萍水相逢的交情,你说夫复何求?咱当时也是一腔热血澎湃,点头便答应下来,还许诺了,但凡咱的人头还在脖颈上,那这个宝物,便等着他毫发无损的取回。 两个一言为定,便约好了时间,说定了咱便在这里等着他来,若是到了时候不来,那便教咱把那宝物埋在地下,也勿要教旁人瞧见。 咱心里明白他对这个宝物的眷恋,便一口答应下来,只盼着,他能自那场斗争之中,逃出生天。” “哦,原来如此,”我忙道:“原来卢大户还有这样一位把您当做可以托付之人的生死之交,这种交情也着实难得。这么说,您这些日子在回廊,便是盼着您的友人归来了?难怪……且不知您和友人约定的时间到了不曾?他是胜了,还是……” 卢大户点点头,道:“正是,眼见着这个月的十五,便到了约定的时候,他却不来,咱不想相信他那句届时不来,宝物速埋,便一直这样的等着他回来,咱的这怪病,便是这个时候开始发作的。” 我忙看向李绮堂,低声道:“李公子,难不成这位卢大户的那个莫逆之交,便是妖怪不成?” 李绮堂摇摇头,道:“未曾见到真人,实在是难下判断,在下也说不好。但是这个所谓的宝物,倒是听来怪出奇的。既然那般珍贵,为何不留给自己交情深厚的友人,而是埋在地下呢?” “宝物?”我一拍脑袋,忙问卢大户道:“卢大户,且不知道那个宝物,是一个甚么东西?” 卢大户摇摇头,道:“咱不知道。” “不知道?”李绮堂便问道:“那您的知己将东西托付到您手上的时候,是个甚么模样的?” 卢大户忙道:“是一个,装饰着罗佃的朱漆小盒子,个头不大,与一般的首饰盒相似,因着那不是咱的东西,咱便一直未曾打开看过。” 第234章:追讨宝物是何人 看来这卢大户怀孕之谜,大概便跟那件宝物有关了。 李绮堂忙道:“那现如今,约定之期已经过了,那宝物何在?” 卢大户答道:“既然是珍贵胜过性命的宝物,咱自然不敢随身携带,已然稳妥的藏在家中了。” 李绮堂道:“现下里您的身体,你自己清楚,虽然有失礼数,但在下还是须得前往贵宅,去亲眼看一看那个宝物。” 卢大户略一犹豫,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看看么?” 李绮堂点点头,道:“还请卢大户看在我们京郊李家的声望上,相信在下。” 我忙也自作主张的跟着插嘴道:“还有看在龙神爷的声望上。” 黄先生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道:“卢大户,你这幅模样,过不了多久,连胎儿都产下来了,到时候,管你叫爹,还是管你叫娘?不紧张着自己,倒还有心思记挂着妖怪的宝物,当真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的主,平素卖药材那精明强干劲儿呢?” 卢大户听了黄先生的话,脸色越发的灰败了,终于下定决心,道:“既如此,横竖约定之期也到了,也不知道咱那兄弟还在不在这人世上,也罢,咱便带着你们瞧瞧去。不过,咱觉着,咱那兄弟可不会害咱。” 我们互相对望一眼,李绮堂道:“这些事情,现下言之过早,还是先瞧过了那宝物再说罢。” 卢大户这才挣扎起身,反手撑住腰部,带着我们出了房门。 莫先生尚且等在门外,一见方才还疼的死去活来卢大户现下里居然安然无恙,不禁目瞪口呆,忙道:“黄先生可真不愧是在世华佗,当真医术高明,深有杏林之风啊!” 黄先生摆手干咳一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又转头对我和李绮堂道:“不过这卢大户身体尚且虚弱,便烦请李公子与梅菜把卢大户送回家去安歇罢!” 莫先生忙唤来了烟雨阁的马车,叫小厮架好了,便送我们往卢家去了。 车马萧萧,在这样一片漆黑的紫玉钗街上,车轱辘在青石板路上轧轧的声音和马蹄得得的脆响在万籁俱寂之中分外的清楚。 卢大户怀着心事,一脸愁容,过了半晌,方才问道:“你们说,咱变成这副模样,当真与咱那兄弟有瓜葛么?倘若咱这肚腹医治不得,咱莫非当真要生下一个妖怪来?这件事情传出去了的话……” 我忙的:“卢大户,您却放心罢,我们也帮着不少人家斩妖除魔过,谁家中没些个不想给外人知道的秘密?我们见怪不怪,可从来不曾对外说起的。” 卢大户忧愁的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悲哀的说道:“可是,任谁身上出了者的个怪事,心里也俱是七上八下的吧,咱啊,这也不知道是造了甚么孽……” “交出来!” 突然在一片寂静之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那声音虽然不大,可是一字一句,却让人听的十分清楚。 李绮堂脸色一变,低声道:“有妖气……” “妈呀……”卢大户先不明所以的眨巴了眨巴眼睛,待反应过来,“嗷”的一嗓子便叫出来声音:“这可怎地好……这可怎地好……” 李绮堂沉声道:“卢大户,且勿要慌张,待在下瞧瞧,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交出来!” 那个声音又在这因为坐了卢大户,显得分外狭小的车厢内响了起来,似乎那声音的主人,就坐在我们身边。 我虽然有通灵的眼睛,却也甚么也看不到,李绮堂那警醒的目光也四下游移,似乎跟我一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卢大户早吓得瑟瑟发抖,把头埋在了自己胳膊里,似乎不敢抬眼看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李绮堂道:“却不知阁下,想要我们交出甚么东西?” “明知故问!”那个声音道:“宝物!把宝物交出来!” 李绮堂又问道:“却不知阁下要的,究竟是甚么宝物?” 那声音顿了一顿,道:“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李绮堂道:“在下愚钝,并不知情,还请阁下明示。” “别装模作样!”那个声音似乎有点恼羞成怒,道:“你们已然得在手中,又怎么会不知道?交出来!那个宝物是我的!” “哦?”李绮堂忙道:“既然是阁下的东西,还请阁下现身一见,让我们商量一下,是否交还。” 那个声音道:“不,你们一定是欺骗我,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偷抢拐骗,无恶不作!” “在下觉着,只怕阁下是误会了,虽然这世间确实有鸡鸣狗盗之徒,可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说到这里,李绮堂眼睛落在了卢大户身边的车窗上,似乎是故意拖延着时间,已经发现了甚么。 我忙也看向那个车窗,只见那个车窗外面,似乎隐隐约约,挂着甚么东西,微微投下了一点淡淡的影子。 怪道听着说话这般清楚,原来与我们只隔着一个窗户纸。 “胡说八道!”那个声音更清晰了:“你们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我似乎都能听见讲话之人将后槽牙磨得得得作响的声音,也不知道与人类是有多大的仇恨。 李绮堂问道:“难不成,卢大户的病症,是你为着索要回宝物,才施法对卢大户加以要挟么?” “哼。”那个声音恨意十足,道:“是又怎么样,你们拿我有办法么?横竖只要你们把宝物交出来,我定当让这个死胖子回复正常。” 李绮堂答道:“阁下那般确定,在下对你没有办法?”说着信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铜钱,两指一夹,将那铜钱便射了出去,那铜钱带着凌厉的破风声,便冲着窗外的影子打过去。 只听“噗”的一声,那枚铜钱不知道打中没打中,只将那窗户纸砸出一个窟窿来,夜风立时从那个黑洞洞的窟窿里灌进来,吹的我浑身发毛。 我低声问道:“李公子,那是个甚么东西?” 李绮堂微微摇摇头,只是盯着那个窟窿,我也只得闭口不言,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子,只有卢大户吓得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我按捺不住,伸了脖子往那窟窿处细看,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却甚么都瞧不见。 突然,我在窟窿之中,看到了一个通红的眼睛,那个通红的眼睛也与我一样,透过那个窟窿往车厢里面观望。 我给那个眼睛一吓,忙将头缩了回来,说时迟那时快,李绮堂沉声道:“梅姑娘小心!”却从身上取下了他那银光闪闪的弓箭来,对准了那个窟窿。 “人类确实没有一个好东西!”那个眼睛一闪之间,也不见了,只愤恨的留下一句话:“我还会再来的!宝物是我的!”便随着一阵风声,那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半晌没听见妖怪的声音,卢大户方才把深深埋着的面孔抬起来,惊慌失措的问我们道:“那个妖怪是……” 李绮堂收起了天罡箭,道:“只怕它惧怕在下的天罡气,已然逃走了,说不定,它便是让您怀孕的元凶,目标,也还是为着那神秘的宝物。” 卢大户浑身筛糠似得,带着哭腔道:“怎地这个劳什子宝物,人争抢,妖怪也来争抢?说是宝物,却当真不大吉利,咱也给那玩意儿害苦了!” 李绮堂忙道:“您且安心,待在下看看那宝物究竟是甚么来头,一定帮您想办法。” 第235章:生死未卜奇刀客 “多谢,多谢!”卢大户热泪盈眶的说道:“咱这条小命,可全然放在李公子的手上了!” 不大一会儿,我们便到了卢家,现在已经是深夜,可是卢家依旧是灯火通明,大概还在等待着卢大户回家去。 李绮堂下车敲了敲门环,不大一会儿,却见白日见到的卢赵氏居然亲自出来应门,一见是我们陪伴着卢大户回来的,脸上登时满是担忧,当着卢大户,却只得欲言又止,与我们互相行了礼,便把我们让了进去。 卢大户也未曾去理睬夫人,只径直把我们往内堂里引,卢赵氏忙携着灯笼在后面尾随着,与我们照亮,也不支使丫鬟仆妇。 及至进了内堂,只见卢大户一回头看见了夫人,脸色却一沉,话还不曾说甚么,夫人察言观色,忙道:“贵客且请进,我这便教丫鬟沏了茶来。”说着告罪出去,还细心的将门掩上。 卢大户这才一改方才那副不耐烦的表情,急匆匆的自柜子的暗格里面,取出了一个小方盒子,捧在手上,给我们拿了过来,那个盒子看上去十分精致细巧,像是女人家的东西。 卢大户把那会盒子放在灯火下,搓了搓手,屏气凝神的将那盖子打了开来。 那个盒子里是空的,内里甚么东西也没有。 “诶?”我一下子愣住了:“这这这,这宝物呢?” 卢大户也傻了眼:“不可能的!咱一直把这盒子存放在暗格之中,除了咱,断断不可能会有知晓这宝物的所在之地!” 李绮堂只是望着那空盒子出神,倒是未曾言语。 我忙问道:“会不会,是方才那妖怪抢先一步,将这个盒子里的宝物拿走了?” 李绮堂摇摇头,道:“倘若宝物是那妖怪可以随意拿走的,那它也没必要去马车旁边要挟卢大户了,既讨不得好处,又带着危险。那岂不是成了多此一举,打草惊蛇了。” “李公子说的也有道理。”我只好点点头。 李绮堂又问卢大户道:“卢大户,这个暗格当真除了你,再也无人知晓么?” 卢大户点点头,道:“不瞒二位,那个暗格是咱自己闲来无事打磨的,工匠都不曾请,家里人也全数不知道,咱擦放心大胆的将宝物存放进去的。谁知道,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不翼而飞,这,这让咱如何面对那生死未卜的友人……” 李绮堂略一思索,又问道:“敢问那位友人,除了说自己来自西川以外,并不曾提起关于自己的事情么?” 卢大户左思右想,抓耳挠腮,似乎索搜枯肠,才一拍巴掌,道:“啊呀,咱还忘了说了,咱那个贤弟,不是自称江湖人么,咱出于好奇,曾经问过他行走江湖的外号,好像他说过,他被旁人称作是“钻天雷”。咱当时心想,这个名字倒是也称得上一个霸气威武。” “这个是绰号?”李绮堂眼睛一亮,忙接着问道:“那么,您那挚友的本名叫做甚么?” “咿……这个咱就真的不知道了。”卢大户抓搔着头皮道:“咱那挚友说过,行走江湖,又是做人命买卖的,怕便怕个行迹败露,就算是挚友,为了给咱减少风险,便也只得忍痛以假名相称,以免他日里仇家追踪,问到咱头上,也是一桩劫难。” “隐姓埋名,行走江湖……”李绮堂皱眉盯着那个盒子,道:“且不知为何,那位刀客要您在约定时日不来的当口,把这个东西埋到地下的。” “笃笃笃……”只听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卢大户一皱眉,瓮声翁气的说道:“谁啊?咱有要事,若是不咸不淡的事情,别来烦咱。” 门口传来了卢赵氏的声音,柔和恭顺的说道:“老爷,我泡了茶,备了点心,这么晚了,您不用,客人们也该用的。” 卢大户一听,这才开了门。 卢赵氏捧着一个红木托盘,将几样碗碟带进来,我忙上前去帮着摆在了桌子上,道:“多谢夫人招待。” 卢赵氏一双眼睛只担忧的望着卢大户,且问道:“不知是如何的要事,夜这样深了,还要商量?” 我尚未答话,卢大户先不耐烦的说道:“老娘们家家的,知道甚么?少来跟着裹乱,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卢赵氏一听,忙低眉顺眼的要往外走,才到了门口,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了甚么,忙回身道:“对了,老爷这一回来,我只跟着担惊受怕,却忘了一件事情,老爷,今日有人上门来寻您呢!” “寻咱的?是客商,还是铺子伙计?”卢大户不耐烦的说道:“咱这几天没心思做买卖,再来了人,只教他们去寻铺子大掌柜,少来烦咱。” 卢赵氏忙摇摇头,道:“来人并不像是与您有生意往来的,我也未曾见过他,只觉得眼生的紧。” “生人?”卢大户有一搭没一搭,兴趣缺缺的问道:“来的那个人,多大岁数,生的是个甚么模样?” 卢赵氏忙答道:“来人大概三十上下,是个瘦高个子,一脸精悍之气,鹰钩鼻子,眼睛亮的吓人,面皮微黑,左边眉毛上有一个长长的刀疤,直入到鬓角里去,一身衣服满是风尘,腰间还带着一柄金刀,瞧上去,倒有几分像是个跑江湖的……” “甚么!”卢大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吼道:“你这个傻老娘们,这样大的事情,何故不早说?这这这……这可关乎咱的身家性命!” 那卢赵氏一听,更是吓的畏畏缩缩,忙道:“啊呀,我委实不晓得,竟然是对老爷这样重要的人物……” 卢大户一挥手,急头白脸的问道:“说这个没用,你说,那个客人,现下里在甚么地方?” 卢赵氏忙道:“这个……我只道咱们家从来不与那浪迹江湖的草莽人士有交往,一见他模样,一心便只以为是上门求个保镖的职务,或者是来敲诈勒索,收取保护费的,便推说老爷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做不得主,着实不方便,让他且回去了……” “你呀你呀!”卢大户使劲跺了跺脚,怒气冲冲的说道:“偏生就要有你在这里坏事!你哪里知晓,那个人是……嗷……眼下人也走了,让咱自何处去寻来!” 我和李绮堂一听卢赵氏这一番话,加上卢大户这一番表情,早猜了个大概,李绮堂问道:“如此说来,夫人今日里见到的那个刀客,便是您那位挚友么?” 那卢大户一脸肉疼的表情,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这可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偏生却这样的擦肩而过,全让这个傻老娘们给耽误了!苍天啊!咱这是造了甚么孽哟!” 卢赵氏一见卢大户这幅捶胸顿足的模样,十分惶恐的说道:“老爷且勿动气,倘若当真与您有要事的话,说不定一会儿他还会再来的……” “你还有脸说!”卢大户指着卢赵氏的鼻子骂道:“若不是你头发长见识短,耽搁了咱的大事,咱现下里,还用得着这样百爪挠心么!” 卢赵氏一见这卢大户动了气,也吓的手足无措,忙问道:“且不知道,那位刀客,找老爷究竟是为着甚么大事?倘若那样焦急,那,那我现下里便提了灯笼,往紫玉钗街上寻那刀客去!” 说着便当真要出去。 李绮堂忙劝道:“夫人还请三思,您一个妇道人家,这样深夜,还要出去,岂不是大大的危险么!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再等等罢!” 第236章: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事儿闹的……这叫甚么事儿!”那卢大户狠狠的瞪了那卢赵氏一眼,又重重的把醋钵似得拳头砸在了桌子上:“你啊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娶了你,才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卢赵氏见着了这个光景,简直快要哭了出来,只强忍着眼泪,借故用手帕子将面孔掩了一掩。 “赶紧滚蛋,还杵在这里作甚么,看见你个丧气老娘们便心烦!”卢大户说着,便将手头的茶碗狠狠丢在了地上,一霎时炸裂开,弄得满地全是渣子。 卢赵氏有心去将碎片捡起来,可是摄于卢大户的模样,便唯唯诺诺的出了门,不知到哪里去了。 我们这外人,自然不该多嘴人家的家务事,可是看着这个光景,我心里却突然想起我娘来,若是我娘这样给我爹对待……算了算了,我和李绮堂对望一眼,只好都没有开口。 卢大户满地里走来走去,一张胖脸上全是油汗,嘴里不住的絮叨着:“人没死,好歹是一件好事,哎哎呀,可是这个贤弟着实神秘,究竟是人是妖,仍然不好说,这可怎地好……” 我这才想起来不对劲,忙问道:“卢大户,您不是说,您与那位友人相约,是约在烟雨阁的回廊之中么?为何那友人不曾赴约,却独个儿往您家中来了?难道他不怕走岔了?” 卢大户一听,倒也愣了一下,道:“这话说的也很是,我们每次见面,俱是在回廊里面,可是苦等他这么些日子,却一面也未曾见上……” 李绮堂道:“在下以为,也许那位刀客,是今日才能赶到赴约的,不过进烟雨阁的时候,也许是赶巧了,咱们当时正在偏房之内为卢大户镇压妖气,所以那刀客这才未见卢大户,才急匆匆寻到了卢家来,又定然是,咱们来之前,他才刚走。” “走岔了,果然是走岔了……”卢大户唉声叹气道:“难不成是咱该着……哎呦!”卢大户突然又捧住了自己的肚子,哀叫起来:“疼!疼!救命……救命……嗷……” 李绮堂一皱眉,低声道:“灵符早应该将那体内妖气封存住了,怎么可能……”忙赶上前去,扶着卢大户坐下,解开了卢大户的衣衫,只见卢大户那鼓胀的肚皮竟然比方才在烟雨阁里,还要大出不少,肚皮紧绷绷的,发红发亮,似乎随时会被肚腹之内的东西生生胀开。 李绮堂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不自觉道:“不好……” 只见方才那张盖在卢大户肚皮上明黄色的符咒,现下里,居然变成了浸满墨汁一般的死黑色。 “这是怎地回事?”我忙指着那符咒问道。 李绮堂答道:“妖气外泄,只怕是马车上遇到的妖怪,趁在下分神之际,偷偷做了手脚。” “疼啊!疼啊!”只见卢大户的肚皮,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如同吹糖人的口中那糖水泡一般,越来越大,肚皮上也开始起伏不定,显然藏匿在卢大户体内的妖邪,又在蠢蠢欲动,似乎想要破壁而出。 我忙问道:“李公子,你可有办法不伤及卢大户的情况下,祛除了这个妖物么?” 李绮堂沉吟了一下,道:“事到如今,在下没有旁的办法,为免这个妖物慌不择路,危及到卢大户的性命,在下只得出此下策,但求卢大户平安了。”说着拿出了天罡箭,将弓弦拉的满月一般,对准了卢大户也如满月一般的大肚皮上。 我大吃一惊,忙问道:“可是,若是李公子射出天罡箭,那卢大户他岂不是也……” “无妨,”李绮堂十分沉着的说道:“天罡气与人类无碍,只会清除妖气,但是眼下妖气正在卢大户体内,隔着肚皮,天罡气无法伤它,只有将卢大户的肚皮射穿,再将天罡气导入,才能救了卢大户一命。” 卢大户一面喊疼,一面看着那弓箭,又实在惊慌,忙呻吟着问道:“这……这会不会把咱的肚皮射出一个窟窿,流出五脏六腑来?咱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但求李公子能留咱一条性命则个!” 说话间,卢大户的肚皮被体内妖气牵扯着,越来越大,皮肤上全是挣裂的血丝,一些伤口已然被撕扯开,皮肉翻滚,看上去十分可怖。 李绮堂忙道:“眼下已然来不及,在下也无法多说,卢大户,你信在下,定然不会伤了你的性命!”说着将那天罡箭拉满,只见弓弦上便凝聚了一股白气,那白气闪闪发光,又越来越致密,终于变作了一支银光闪闪的箭簇,眼看便要“嗤”的一声便自弓弦上破风而出,不料,正当李绮堂要松手的时候,“吱呀……”一声,门给推开了,卢赵氏兴冲冲的推门进来,口中直喊道:“老爷,您大可放心了,您要寻的那位刀客,又来啦!” 李绮堂一回头,但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刀客,满脸倦容,正随着卢赵氏进了门来。 两人一间这个阵仗,俱瞪大了眼睛,卢赵氏先愣了一愣,随即疯了一般的飞扑倒李绮堂身上来,嚷道:“我们夫妇诚心诚意的求你驱邪除妖,为何你居然要谋害我们老爷?” 李绮堂猝不及防,给这卢赵氏一扑,险些栽倒在地,忙道:“夫人,且冷静一下,在下并非想要伤害卢大户!” 我忙去拉住了卢赵氏,道:“卢夫人莫要紧张,这柄弓箭原便是驱邪的,并不能害人,不信的话,您只管问卢大户。” 卢赵氏一听,也傻了眼,一看那卢大户的肚子,吓的“嗷”的一声叫出了声来,颤声道:“老爷,您,您的肚子,这是怎地了?”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娘们……”卢大户就算剧痛无比,也仍咬牙切齿的大骂卢赵氏道:“咱若是死了,也是给你这个傻老娘们给间接害死的……李公子正在救咱的命,你出来疯疯癫癫的作甚?耽误了驱邪,咱……咱……疼啊……李公子,可不要理睬那个傻老娘们,速速救救咱罢!” 李绮堂看了那伫立在门口的刀客,犹豫了一下,重新抬起天罡箭,拉满了弓弦,便要放出一箭去,那个刀客再也看不下去,忙冲了上来,拉扯住李绮堂,高声道:“这位高人,还请箭下留人!” 卢大户疼的直吸凉气,怒道:“贤弟,你莫要管,速速退下,让这位公子驱邪,如若不然的话,愚兄的性命,便要生生断送在你的手中了!” 那个刀客忙上前,一脸歉疚的说道:“大哥,你……你原来还不知晓,其实,这个祸根,竟然是小弟无意之间,种下的!却不知道为何,竟然,竟然把大哥好端端的,祸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大哥,是小弟对不起你!” 卢大户忙道:“你……你说甚么?咱这怀孕的肚子,竟是你害的?你快说,这一连串的事情,究竟是怎地一回事?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怀孕?”那卢赵氏一听,却像是头晕眼花,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苍天啊,难不成,我照料了一辈子的老爷,居然是……” 我忙搀扶起卢赵氏,道:“卢夫人且莫担心,是妖邪,妖邪把卢大户害成这个样子的,并非是卢大户自己……” 那刀客忙上前用手盖住卢大户那即将撕裂的肚子,颤声道:“大哥,小弟来迟一步,却让大哥受了这样的苦楚,委实是小弟的罪过!” 第237章:腹中之物现真身 只见那刀客的手放在卢大户肚皮的位置,居然缓缓升起一层薄薄的烟雾,随着那层烟雾,卢大户那大得吓人的肚腹,居然竟一点一点的缩了回去,卢大户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刀客,又望着李绮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声问道:“眼下,眼下着究竟是怎地回事?李公子,咱这肚子的事情,您不用那个天甚么箭射了么……” 李绮堂定定的望着那个刀客,却不动手,只沉声道:“现在却不是时候了,解铃换需系铃人,还请这位刀客先生,将自己种下的祸根铲除。” 那刀客也不敢抬头去看李绮堂,只是似乎手中力道又多了几分,将那白雾,升腾的更加浓烈了,卢大户似乎也忘记了满肚子的疼痛,诧异的望着那刀客,道:“贤弟,你,咱实在不相信,咱这一场劫难,竟然是被你所害……” 卢赵氏看着眼前一幕,越发受不了刺激,将将要晕死过去,我忙将绵软无力的卢赵氏扶在了椅子上,又忙奉上了一杯浓茶给她:“卢夫人,梅菜也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乃至害怕,您且压压惊……” 卢夫人伸出颤抖的手来勉强接过那茶杯,失魂落魄的喝了一口下去,却不知怎地给那浓茶呛的大声咳嗽起来,涕泪直流,我忙寻了茶巾交与了卢赵氏,她将茶巾捂住口鼻,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那刀客看着眼前一切,满脸惭愧,歉疚的说道:“大哥,实在是苦了大哥了!小弟沾惹了些是非,以至于到了约定的时日,并未能赶回来与大哥相见,这才导致了大哥这场无妄之灾……” “这么说,你并非成心害咱?”卢大户却是松了一口气,道:“愚兄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怎地,说起来,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给什么事耽搁了?不过,既然你平安,愚兄也便安心了。” 那刀客一听,禁不住的又羞又愧,只得低下来头,似乎无颜面对这卢大户,口中嗫嚅道:“小弟,小弟委实是……” “你若是不想说,那便算啦!没有什么,是比平安更重要的。”卢大户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却还是勉强说道:“要说愧疚,愚兄才是真的愧疚呢!愚兄,愚兄没有用,你那视若生命的宝贝,给愚兄弄丢了……愚兄,也着实是没有颜面见你……” “大哥,您可休提这一说……”那刀客连连摇头,道:“若不是我非要把这件事情强加于人,大哥也不会给我害成了这个样子!这一切,皆是因着那个所谓的甚么宝物而起,小弟……小弟恨不得以死谢罪!”说着,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只听“咚”的一声,却是好大的力道,待那刀客再抬起头来,已然是头破血流。 卢大户不大心疼自己妻子,倒是心疼友人,连声道:“你,你这是何苦呢?不管出了甚么事,愚兄也不会怪你,你可不要太自责了……” 那刀客一脸惭愧,愤然道:“早知如此,就算将那宝物带在身侧,也决计不想给大哥增添烦恼!” 卢大户忍不住问道:“贤弟,却不知那自大哥手中失窃的宝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因何竟然带来这种灾祸?倘若那宝物是个祸根,那,那大哥也只得觍颜求你莫要寻回了。” “这个……”刀客一咬牙,道:“事到如今,小弟便将一切是非因果,全数说与大哥来听,大哥若是怨恨小弟隐瞒身份,那小弟也听凭发落!” 卢大户忙道:“贤弟这话言重了,姓名不过是个称谓,你不肯告知,也不算甚么……” “不,小弟瞒着大哥的,并非只有姓名这样简单,实不相瞒,小弟,小弟委实并非人类!” “你说啥!”卢大户的肚子似乎已然不再疼痛,径直坐累了起来:“你……你再说一次!” 李绮堂道:“卢大户,这位刀客所言非虚,在下也瞧出了他身上的妖气,却是非同凡响的。”说着对那刀客问道:“那个宝物究竟是个甚么东西,可能告知与在下么?眼下,盯着那件宝物的,好像还有旁的妖怪,事情不理清楚,只怕这卢大户性命堪忧。” 那刀客忙道:“是……小妖的看出了公子身上的灵气,小妖回去之后,听闻今日里大哥遇险,是公子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容小妖一拜!”说着虽然手掌不曾离开卢大户的肚皮,身体却又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 李绮堂忙扶起他道:“这是修道之人的本份,无须在意。” 那刀客又道了谢,接着说道:“其实,那个宝物并未曾丢,大哥,那个宝物,此时正在您的肚腹之中。” “你说的是这个妖胎?”卢大户傻了眼:“诶?这是怎地回事?” 那刀客叹口气,道:“当日小弟曾经叮嘱大哥,若是小弟回不来,还请将那宝物埋藏在地底下,想必大哥为着睹物思人,不曾将其入土?” 卢大户尴尬的点点头,嗫嚅着说道:“正是如此,咱总也盼着,若是兄弟能逃出生天,这宝物便能物归原主,埋在地下,总觉着不大吉利……该不会,正是愚兄的这一自作主张,导致了这个祸患?” 那刀客道:“确实也逃不开关系,大哥不知道,那个宝物,原是一个活物……” 说话间,那刀客的手掌催动力道,接着,卢大户的肚子越来越小,慢慢的,只有西瓜大小了。这个时候,卢大户的肚脐眼儿处,却突兀的鼓了起来,让他的肚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大西瓜上摞了一个小西瓜,成了葫芦一般的串联模样。 那刀客修长的手指再一用力,挣的骨节发白,似乎了拼尽全力,方才从肚脐之中,取出了一样白色的圆球来。 那白色圆球精光闪耀,看上去微微发亮,我这才看明白,那并不是一个圆球,而是一颗蛋。这个蛋有香瓜大小,比我见到的最大的鹅蛋还要再大一些。 “怎地,那个宝物,便是这个蛋?”卢大户在刀客的帮助下,顺利的“产下”了这颗蛋之后,似乎浑身舒坦,一咕噜从椅子上起身,难以置信的指着那个蛋问道。 那刀客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那颗蛋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放在那盒子之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终于是完好无损的,只是白白教大哥受了苦楚。” 卢大户盯着那颗蛋,又盯着那刀客,犹疑的问道:“你……你究竟是一个甚么妖怪?难不成,竟是禽类……” 那刀客十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怕大哥以小弟为异类,是以一直不敢提起,只不愿与大哥有了隔阂,小弟虽然是飞禽类,可是修成人身也颇有些年头,也着实喜爱人世,很希望能与人类交往,便一直游走江湖,浪迹天涯,可是谁知道,今年却碰到了这样的劫难。” 卢大户忙问道:“如此说来,你的那个对头,莫非也是一个妖怪么?” 那刀客点点头,道:“正是,小弟乃是妖界中的一名杀手,专为妖界之主,平定叛乱,可是这一次,小弟虽自持有些个修为,却仍然是败在了那个目标的手下。” “那,你的这个任务,未曾完成么?”李绮堂一听那刀客提起来了妖界,却也紧张起来:“那目标怎么样了?”谁知道话音未落,这屋内的灯火,却突然灭了。 第238章:子嗣大事动心魄 只听一个在马车之中那个尖细的声音十分得意的嚷了起来:“哈哈哈,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我便笑纳了!” 李绮堂处似乎立时机敏的射出了一支天罡箭,银色光华一瞬间将一片漆黑的房间照亮了。 只见一道黑影自屋里直直扑楞起来,而窗户竟然也“吱呀”一声自动开了,黑影带着奸笑冲了出去,李绮堂的第二支箭却未曾追上。 卢赵氏登时吓得且尖叫了一声,只听那刀客低呼一声:“不好……”便忙掏出了火石,摸索着点亮了屋里的灯火,待屋内大亮,只见那个盒子内里空空荡荡,巨蛋已然是不翼而飞。 那刀客连忙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清脆悠扬,当真与鸟叫一般。 接着,窗外几道黑影也一跃而起,随着那奸细声音的妖怪过去了。 我忙问道:“那便是您的对头么?在马车之中,我们便遇到了它,那个时候,好像它便对那宝物有所图谋……” 那刀客沉重的点点头,道:“那厮正是我的死敌,一直争抢这个宝物,自从它自马车上逃走之后,我家人说已然牵制住了它,我这才放心前来,谁知道,家人看管不利,居然给它跑了……小妖方才已然让守卫在外的家人去追过去了!” 接着又忙对李绮堂道:“李家公子,听闻您出身修道世家,带着仙骨,本领高强,能斩妖除魔,可否能帮小妖,去寻回了宝物来?那宝物,关乎我们一族的生死存亡……”说着又要跪下行礼。 李绮堂忙扶住他,道:“不要多礼。那个蛋,对你们来说这样重要,既然你们是飞禽,难不成,便是你们家族的后代么?” 那刀客露出苦涩的表情,叹道:“公子猜的不错,那枚蛋,正是我们家族首领的后代,虽然尚未出世,但是却肩负着振兴我们一族的使命。” 李绮堂点点头,道:“果然不错,那个对头究竟是甚么来路,又为何要抢夺那个蛋?事不宜迟,咱们还是须得弄明白了情况,方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那刀客一听李绮堂肯帮忙,喜不自禁的连声说道:“那可当真是太好了!小妖的对头,其实也是同是一类飞禽家族,只不过,他们与我们本是宿敌,欲除之为后快的,我们一族这数百年来正是血脉稀薄,不曾再能多多繁衍后代,这个卵,便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们为防止外敌侵袭,便轮流守卫那卵,结果他们听说了,便打算趁虚而入,对我们一族的子嗣后代,动起了脑筋,想要斩草除根……” “那些妖怪的心思竟然如此狠毒,当真令人发指。”卢大户听了,竟然也接受了那刀客非人的身份,未曾惧怕不说,还打抱不平起来:“李公子,还请给咱这兄弟一族,主持公道,万万不要让那些想让旁人断子绝孙的妖物得逞!” 不想这卢大户,倒也是个颇为豪爽,不计前嫌的,方才受得涨肚苦楚全丢到脑后去了。想到这一点,我一时好奇,遂问道:“刀客先生,那个蛋,究竟为何会跑到了卢大户的肚子里去呢?” 那个刀客一脸尴尬,搓着手道:“这……这不过是我们这一族的天性,为着生存下去,才会进入有精气的地方,以求活下去,这是本能……只有埋在土里,方能让少主休眠,是以小弟千叮咛万嘱咐,时日到了,便埋起来,这阴差阳错,那少主居然寻了大哥腹内,以求孵化,着实也是一场意外。不过,话说回来,大哥,您可曾将盒子打开么?” 卢大户忙摇头道:“咱把那盒子放在暗格之中,怕有差池,一次也不曾动过啊!” “哦?这倒也奇了……”那刀客狐疑的说道:“若是未曾被人打开,那怎地会……” 李绮堂忙道:“这样的事情,咱们回来再商量不迟,眼下还是以那个卵为主,那你们的宿敌,究竟是甚么妖怪,在甚么地方出没?咱们还是速速追上去为妙。” 那刀客忙道:“李公子说的很是,当务之急,还是先去营救少主要紧!小妖这便与家人联系,追踪过去,小妖家人应该跟那妖怪咬的很紧,想来那妖物还不曾有机会伤害少主,事不宜迟,小妖这便带着公子前往!” 说着,那刀客飞身而起,便对着窗外吹起了那种奇异却动听的口哨,不多时,便得到了同样的口哨回应。 那刀客凝眉细听,转身对我们说道:“知道地方了,请公子这便随着小妖去罢!” 卢大户忙道:“还请让咱也出一份力,驾着马车前往罢!”边对着卢赵氏喝道:“你还撒甚么愣,还不速速去吩咐来去,让家丁们套好了马车!” 卢赵氏早吓的浑身瘫软,哪里还能说的出话来,卢大户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带着我们便出去了,只丢下卢赵氏去亲自驾了马车来。 那刀客已然一抖身,身后生出两只翅膀来,那翅膀展开,刀客的面孔微微缩短,腿也腾到了半空,转眼之间,便化作了一只大鸟,抖一抖羽毛,啼叫一声,没入夜色,引着我们往南边去了。 卢大户驾着车,随着刀客变成了鸟儿的身影策马而去,直往南面过来,不多时,便出了紫玉钗街,直奔着南郊过来了。 南郊多树,在这深夜时分,一棵课大树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往天空伸展着枝桠,在融融月色下显得分外可怖。 那刀客化身的大鸟呼叫一声,得到了数声迎合,但见四下里窜出了许多与这大鸟别无二致的鸟儿,迎合着刀客的身影一拥而上,指引着刀客往最里面的一棵大树前面去。 我一见那棵大树,登时屏住了呼吸,只见那棵须得几人和抱粗的大树上,黑压压的立满了鸟儿,那些鸟儿虽多,却听不到一声叽叽咋咋的鸟叫,这场景,直安静的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第239章:恶鸟名声何处来 在这万籁俱寂,只偶尔传来几声鸟叫的时候,我们乘坐的马车那轧轧的声音居然显得分外刺耳。李绮堂望着那棵落满了鸟的大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我仔细的看着那些鸟儿,却觉得很不对劲,那些鸟儿各式各样,什么模样都有,而跟那刀客一族的,却是一模一样的同一种鸟。 那些各式各样的鸟儿如临大敌,一个个警惕的望着我们。 刀客在空中一个翻滚,又重新落在地上,化成了刚才的刀客模样。那刀客冲着那大树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还不速速将我们的少主交出来!如果不然,我们请来的帮手,势必让你们灰飞烟灭。” 那些鸟儿也不应声,只瞪视着刀客,也不曾听见那尖细的声音回应,刀客有些沉不住气了,喝道:“你们不要装模作样!少主的气息就在这里!你们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们下手无情!” 半晌,那个尖细的声音方才答道:“你们将这里围起来,也于事无补,你们若是胆敢轻举妄动,我立时便将这宝物砸碎!不信的话,咱就试试看,看谁的底气足!” 刀客这一族听了,俱露出愤恨的表情来,但却都十分忌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疑不定。 那个尖细的声音一看似乎自己把持着那个宝物,顿时增添了几分底气,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们现在知道怕了么?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李绮堂问道:“且不知阁下与这刀客一家,究竟有何种恩怨,以至于要以子嗣相要挟?这可也算不得是君子所为。” “君子?”那个尖细的声音不屑的说道:“我们做的不算君子,难道他们便够君子么?我们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 “你们这是血口喷人!”那刀客怒道:“我们可是问心无愧!” “你们问心无愧,那我们的后代是怎么死的?”那尖细的声音也不甘示弱,道:“你们大家看看,这便是他们的态度!大家还客气甚么?既然来了帮手,那必然也是随着为虎作伥的!咱们不如,便先下手为强!” 那树上各色的鸟儿听见了,俱是精神振奋,展翅飞起,冲着我们便雨点一般的落了下来。 “危险!”李绮堂念动咒文,只见一道光闪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光球,将整个马车笼罩在内,那些鸟儿来势虽凶,却怎地也穿不透那个光层,我们耳边还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 而刀客这边的鸟儿,也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与那各色鸟儿决一死战。但因着那颗蛋的缘故,也不敢轻举妄动。 卢大户手里攥着缰绳,似乎根本未曾想到,自己这一次舍命陪君子,见到的居然是这样诡异的场面,不禁双手直抖,那套在车上的马儿似乎也对眼前的一切烦躁不安,也不知怎地,居然硬生生挣脱了缰绳,想要逃走。 不曾想那马出光圈却是轻而易举,只见那马刚一出去,众多鸟儿便围住了那马,用力的叮啄起来,将好端端的一匹马啄的浑身是伤,哀叫连连,撒腿便跑了出去,一些个鸟儿仍围着那马,穷追不舍似乎非要将那马啄死不可。 看着那狂奔而去的马,李绮堂颇有些疑惑:“这些鸟儿,何故要一齐与那刀客为敌?难不成,是刀客家族,做了甚么不得人心的事情……” 卢大户忙问道:“李公子,您这话……说的可有根据?” 李绮堂摇摇头,道:“只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不对劲来。对了,既然刀客家族子嗣稀缺,那这位刀客,可有自己的子嗣?卢大户,你可听说那刀客从这方面提起过么?” 卢大户忙摇头道:“咱听那弟兄说过,自己四海为家,便是因为虽然有族,却不曾有家,这才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浪迹天涯的。既然没有家,又哪里来的子嗣呢?” 李绮堂一皱眉,道:“有族却无家?这也说不通,就算是飞禽,也须得有父母亲人,将其孵化养大的……” 卢大户道:“李公子说的很是,但是俱这贤弟说起,自己是从养父母家中长大的,养父母与自己到底是没有亲缘的,长大成人,还要寄人篱下,可未免不像样子,咱当时听了,还一面同情他年少悲惨的际遇,一面还觉着他怪有骨气的。” “养父母……”李绮堂突然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样子,喃喃道:“原来如此……” 我忙问道:“李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绮堂刚要答话,不想那鸟儿们却又集结成群,往这光层上撞了过来,而那尖细的声音也不停地鼓吹着:“这可是咱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毁了那个宝物,咱们才能永绝后患!把那些碍事的,通通除了去,方能高枕无忧,不然,凭借着那少年道士的能耐,咱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那尖细的声音一开口,鸟儿们更加群情激愤,将那光球边缘撞击的如同战鼓一般。 那刀客一咬牙,大声道:“咱们这一族,向来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但眼看着生死存亡之际,大家也全数豁出去,僵持下去,对咱们也没有甚么好处,不如拼一个九死一生,赌一把,将少主救出来!” 那些与刀客生的一模一样的鸟儿们得了令,全数振奋起来,与那些敌对的鸟一齐厮杀起来,利嘴互相啄,爪子互相抓。 但见战况惨烈,各色羽毛飘飞,虽说刀客家族的鸟儿少,那各色鸟儿的阵营数目多,可是群鸟虽多,却不如刀客家族的鸟儿勇猛,刀客家族的鸟儿个个孔武有力,骁勇善战,以一敌十,居然还给微微占了些上风。委实是让人大开眼界的一场厮杀。 我忙道:“李公子,咱们现下里怎么办好?” 李绮堂摇摇头,道:“这场纷争,本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咱们并不能像预想的那样,去主持公道。” 卢大户一听,登时焦急起来,忙问道:“李公子,可不能临时脱逃啊!眼见着咱们是为贤弟给人欺凌的事情来的,如今撒手不管,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李绮堂叹口气,道:“可是在下早间,并不知道,那刀客一族,竟然是杜鹃妖。” “杜鹃?”卢大户眨眨眼,道:“布谷鸟么?横竖都是鸟,都是妖,又有甚么差别?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呐!” “不是在下非要置身事外,只是刀客家族与那些鸟儿的纠葛,着实是一碗水端不平的。”李绮堂摇摇头道:“外人确实不好插手。” 我忙道:“李公子,究竟为什么杜鹃妖是管不得的?它们不是普通的鸟儿吗?” 李绮堂顿了顿,道:“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那杜鹃乃是自己不建造巢穴,专门把自己的卵,产到别的鸟的窝里,让别的鸟代为孵化的事情?” 卢大户困惑的摇摇头:“咱不曾听说过。怎地,自己的后代自己不去抚养,偏要给旁人养育?” 李绮堂点点头,道:“这便是杜鹃的天性,而且,杜鹃一直被人称作为恶鸟,是因为杜鹃的卵是偷偷被产到在旁的鸟巢内,冒充那鸟巢原本就在的卵,大杜鹃还会偷偷的偷走一个卵,好让数目不变,不让鸟巢主人发觉。 那鸟巢的主人是以并不知道,只将那些蛋一视同仁,一同孵化。待那冒名顶替的小杜鹃被养母孵化之后,便会为着争夺食物和养父母的宠爱,偷偷把养父母真正的卵,或者刚孵化出的雏鸟,推到巢穴外面去,好独占这一个巢穴。” 第240章:妖界之主主公道 “诶,原来如此,这便是杜鹃的天性么……”卢大户咋舌道:“这么说来,生于养父母家,要以先杀死养父母的亲生子女为前提……” 李绮堂点点头,道:“真是,是杜鹃,先让他们旁的鸟类去断子绝孙的,无怪乎那些饱受杜鹃欺骗的鸟儿们,也要血债血偿,让杜鹃妖一族,同样永绝后嗣。” “这也太可怕了……”卢大户讷讷的说道:“不想贤弟一族,居然如此的过往,说起来,那颗杜鹃蛋钻进了咱的肚子里,大概,也是想当咱的养子么?幸亏咱是个男子,知道里面必定有妖异之处,倘若是女子的话,说不准也与那些鸟儿一般,兴冲冲只做怀孕了,要当自己的孩子抚育呢……” 那刀客听到了我们的话,忙道:“天地生万物,本来便是各有各的活法,我们杜鹃天性如此,又甚么办法?好比说老虎吃旁的动物,对旁的动物来说是作恶,可是老虎不吃肉,它咬怎生活下去?万物相生相克,是天地的法则,为了一己之私,将我们这个族群斩尽杀绝,是他们的立场,可是处于我们自己想要繁衍下去的立场,自然也是想要一战到底,保卫后代的!” 这杜鹃刀客说的话,其实还是挺有道理了,万物确实是相生相克,这一点谁也没有办法解决。 李绮堂道:“梅姑娘,本来咱们确实不该插手的,可是杜鹃一族倘若给群鸟灭了最后的希望,便要灭绝于世了。” 这个忙,究竟是帮,还是不帮呢?卢大户也踌躇了起来。 看着我们这犹豫不决的样子,那杜鹃刀客也十分无奈,只对那落满了鸟儿的大树怒吼道:“现今之计,咱们便拼一个你死我活罢!没有了少主,我们这些杜鹃,也没有颜面作为无力绵延后嗣的罪人,继续在三界之中闯荡,横竖咱们是三界之中的罪人,倒不如在这场纷争里,寻一个早死早超生便是了。” 话一出口,旁的杜鹃全数大叫起来,那尖细的声音很有些慌张,忙喝道:“你们若是轻举妄动,我这便砸烂你们的少主!咱们一拍两瞪眼,谁也沾不便宜!” “你们今日这番阵仗,打的倒当真精彩,怎地,连龙神使者与修道世家的公子也牵扯进来了?也称得上热闹。”这个声音威严而不带感情,突然便在一片纷争之中响了起来。 我一听,立时想起来,这个是蓝月大人的声音! 我忙把头挨近了车窗往外一看,只见那黑压压的大树上,有一个蓝莹莹的光球正缓缓的落了下来,只见那个光球飘飘忽忽,正将蓝月大人承载在内,越发显得蓝月大人威严气势,俾睨众人。 蓝月大人身后,正尾随着明月与繁星。明月繁星见了我,还偷偷对我笑了一笑,我忙也跟着点头致意。 一众鸟儿瞧见了蓝月大人,登时都敛了两翅膀,大气也不敢出的低下了头颅,而那群鸟的代表,那奸细的声音,与杜鹃刀客却是异口同声的说道:“蓝月大人既然亲临,还请蓝月大人主持公道!” 蓝月大人却是一声冷笑,道:“倘若你们眼中还有本座这个妖界之主,便不该这样的自作主张,你们要让一个妖界族群消失还是绵延,难道这次不是想着自己做主?” 李绮堂低声问道:“梅姑娘,你认识这个妖界之主么?” 我忙点点头,道:“见过几次,对我颇为照顾的,李公子想必不曾识得,这位蓝月大人是取代宵婆和香片的新任妖界之主。” 李绮堂却摇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以前见过这位蓝月大人。却不知原来她的真实身份是这样的。”说着,露出一种警戒的神色来。 刀客与那奸细的声音听了,似乎都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各自讨饶道:“属下不敢!” 蓝月大人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是寒冰一样的凛冽:“你们还知道自己是本座的属下?” 这下子群鸟更加惊怖,一个个全然俯下不敢出声。 蓝月大人道:“杏花莺,本座知道你早抢了那颗蛋在手,怎地,有恃无恐,还敢对本座避而不见么?” “属下不敢……”随着一声破风声,那黑漆漆的大树洞里,飞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鸟儿,那鸟生的十分娇小可人,红通通的小嘴,黄灿灿的羽毛,怎地看怎地招惹人喜欢,却不知道,竟然便是那尖细声音的主体。 那杏花莺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身穿明黄色袄裙的十六七岁少女,那少女生的十分秀美,怀中正抱着那颗巨蛋,跪下身来,颤声道:“这件事情,我们群鸟虽然做的有失分寸,但毕竟是迫于无奈,蓝月大人自然心知肚明,那杜鹃妖一族,害死了多少我们的后嗣!这件事器,还请蓝月大人主持,还我们一个公道!” 说着便两手捧着那颗巨蛋,交到了蓝月大人面前。蓝月大人微微一点头,明月忙上前捧过来了那颗蛋,只见那颗蛋似乎已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在明月春葱似得手指上在微微颤抖。 刀客一族瞧见了那蛋尚且完好无损,俱露出了安心却又担忧的复杂表情,只忐忑的望着蓝月大人。 蓝月大人道:“希望自己的后代好,这是三界之中任何一种生命的本能,本座又何尝不能设身处地,给你们想想,毕竟虽不同族,好歹算得上一个沾亲带故的。不过,这件事情……” 蓝月大人话还不曾说完,那颗蛋却更加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只见明月的手已然托不住那颗巨蛋,巨蛋开始左摇右晃,慢慢放出柔和的光亮,原本平滑的蛋壳,也突然绽开了一丝一丝的裂纹,裂纹之中,又倾泻出微微光亮,似乎蛋内的那个雏鸟,就要破壳而出了。 蓝月大人望着那颗巨蛋,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而在场的众鸟,却全都流落出或是惊恐,或是惊喜的样子,伸着脖子,数不清的眼睛,全都在盯着那颗要裂开的蛋。 第241章:破壳而出是何物 刀客惊呼道:“怎么可能,应该还未曾到那个时候了!” 那杏花莺忙嚷道:“但求蓝月大人不要让这个蛋产出来!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祸患!” 蓝月大人仔细的看着那颗蛋,那颗蛋不大的功夫,已然落下了一小片的蛋壳,里面精光四射,传来了“嗳……”的一声。 那个声音脆亮甜美,十分动听。接着,一个小小的拳头居然从蛋壳之中顶了出来。 “人类?”连刀客也愣住了:“这这这……怎么可能会会出现人类……就算是少主出身显赫,可是也不该甫一出生,便能够修成人身……” 那个小拳头莹润润,粉嫩嫩,肉嘟嘟的,毫无疑问,正是一个人类婴儿的小拳头。 群鸟全然未曾见过这种奇异的景象,俱屏气凝神,注视着那个蛋,卢大户更是夸张,伸着脖颈,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之中跌出来了,颤声道:“这……这便是咱怀胎的那个……那个孩子?” 李绮堂点点头,道:“不出意料之外的话,正是如此。” “这……咱这算是当爹,还是当娘?”卢大户似乎一下子想起来了那黄先生说的话,脸上浮现出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模样来。 那个小拳头伸出来之后,蛋壳塌陷的更多了,不多时,两一个小拳头也推开了一片蛋壳,接着,一个湿漉漉,生着细细黑头发的婴儿头颅,也自蛋壳之中露了出来。那个小婴儿皮肤发皱发红,眼睛紧紧闭着,似乎还无力睁开,又有蛋壳碎裂,两只小脚丫也踢蹬着,踩开了前面的蛋壳。 这样,一个赤身露体的小婴儿,不过手掌大小,便这样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明月的手里,似乎有些冷,那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这……这是怎地回事?”杜鹃刀客亲眼目睹了眼前这一切,这才反应过来,突然抽出了腰间那把明晃晃的宝刀,对准了那杏花莺,怒道:“一定是你们,你们掉包了少主的卵!真正的少主在哪里?你还不速速交出来?在蓝月大人面前,你居然也敢弄虚作假,简直胆大包天!蓝月大人,属下恳请主上准许,现在就让属下去搜索杏花莺的老巢!” 杏花莺一听,柳眉直竖,杏眼圆睁,怒道:“呸!你这个肮脏的杜鹃,简直是血口喷人!这个蛋里生出异类,本来也是你们自己产下了杂种,关我们何事?这个蛋,便就是自你那木盒子之中盗取的蛋,谁有心思去玩那个狸猫换太子!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你……”杜鹃刀客尚不曾开口,蓝月大人先道:“你们吵嚷甚么,怎地,这个婴儿从何处来,你争我夺的双方,倒是不知道?简直可笑。” 杜鹃刀客与杏花莺一听,俱低了头不敢言语。这个时候那个婴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明月忙捧在手里摇晃,可是那个婴儿大哭不止,居然怎么也止不住。 明月忙求助似的看着蓝月大人,问道:“主上,这可如何是好?” 蓝月大人淡淡的说道:“不急,既然一出生便是人类的样子,那自然是秉承着人类的习性了。倒不如给养母抱着合适。” “养母?”杜鹃刀客难以置信的望着蓝月大人,问道:“主上,何为养母?” 蓝月大人一指在马车之中看傻了眼的卢大户,道:“喏,怀胎滋养这个人类婴孩儿的,不便是这个小杜鹃这一世的养母么?” “啥个?”那卢大户瞪圆了双眼,也来不及害怕,忙问道:“咱……咱也能算得上养母?” “那是自然,”蓝月大人少见的微微一笑,道:“这个蛋经过催化,本来今日便应该在你的肚腹之中,撕裂的肚皮而出的,你运道好,居然躲过了这一劫,千钧一发的时候给那钻天雷寻得了,要不然,破壳而出的,与这蛋壳一般支离破碎的,该是你那肚子。” 李绮堂也说道:“卢大户,正是如此,在下在烟雨阁,见到你腹痛难忍的时候,便是那个蛋要破壳而出的时候,在下以灵符封印住了这个蛋的妖气,强迫那胎儿休眠,这才让疼痛消失,要不然的话,只怕卢大户当时便要血溅当场。” “杏花莺,你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杜鹃刀客怒道:“看来,这把蛋送入了我那兄长肚腹之中,便是你下的毒手了!” 杏花莺啐道:“放屁!你满口胡言乱语,说的什么癫话?若是我杏花莺早便发现了那颗蛋,早早就打碎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放在人类肚腹之中,养虎为患?你这蠢货,当真是脑袋大,脑子小,简直是个空花生!” “你……”杜鹃刀客怒斥道:“休要抵赖!你一定是想着借助人类的身体,乱了我杜鹃一族的血统!” 杏花莺索性翻了一个白眼,道:“跟你这种蠢货,又有甚么好说的?横竖你们杜鹃嘛,是出了名的有奶就是娘,这次可更好,活该变成这个人不人,鸟不鸟的鬼模样,看你们还能如何繁衍后代,这才叫一个活该!” 那杜鹃刀客气不过,却又无话可争辩,忙转向了蓝月大人,叩头道:“还请蓝月大人做主!换我们杜鹃一族一个公道!” 杜鹃鸟全数俯身道:“还请蓝月大人主持公道!” 蓝月大人含笑道:“倒是有可能这个蛋在四处流离的时候,进入了那个人类的肚腹,是以,以人类血脉滋养成人,杜鹃不便是这样,雏鸟时,与一般养父母的鸟儿相似,以求养父母不起疑,好抚养成人么?” “那……”那杜鹃刀客忙问道:“那以后……” “你们且放心,这个婴儿虽说生就了人类的模样,毕竟归根到底,是杜鹃的后代,长大成人,自然能变回原本的模样。”蓝月大人道:“现如今,让这婴儿不哭的,也只有养父母了。”说着面相了卢大户,道:“你若是愿意,倒是可以去尽这个养父母之责。” 第242章:养育之恩不能忘 杏花莺一听,忙道:“这样说来,这杜鹃一家是又有后嗣了?蓝月大人,这……” 蓝月大人道:“万物本来便是相生相克的,顺其自然,方才是常理。” 那杏花莺与众鸟一见连蓝月大人都放出话来,表明了立场,一个个俱是敢怒不敢言,也只得强忍着委屈不说话了。 杜鹃刀客听了,大为欣喜,忙道:“多谢蓝月大人出面,将这件事情平息下来!杜鹃一族,感激不尽,自此发誓要尽忠值守,誓死为蓝月大人效力!” 蓝月大人道:“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要让这个婴孩儿回到蛋壳里,只怕也不是易事了,本座并不是有心偏袒,不过是本着无为而治罢了。” 卢大户盯着那个婴孩儿,倒是满脸慈爱,迫切的看着蓝月大人,壮着胆子问道:“既然蓝月大人说咱是养母,那,那咱能抚育这个孩子到几时?” 蓝月大人望着那个婴孩儿,笑道:“依照杜鹃的习性,想必要在能成人之后了,按着人类的习俗,大概须得十八年之后,方能变化回自己原来的模样,重回妖界,执掌杜鹃一族。” “这么说,咱能养育十八年?”卢大户先是高兴,随后又是一阵失落:“不过十八年后,咱便得与这儿子诀别了吧。” 刀客杜鹃忙道:“大哥放心,若是大哥当真能够代替我们养育少主,那您,便是我们整个杜鹃家族的再生恩人,就算以后少主重新回到妖界,妖界也必然有您的一席之地。” “那便是最好不过了!”卢大户高兴不已,抱着拿个婴儿又是亲又是逗,那婴儿却像是睡着了,安稳的依靠在卢大户肥厚的胸膛上,似乎天生一副血浓于水的样子,看来,对养父母的依赖,想必也是天生的一个天性。 杏花莺恨恨的盯着那个婴儿,似乎想着伺机寻仇,要再去报复,杜鹃鸟则警惕的望着杏花莺,大概也会为着少主的安危随时以命相抵。 蓝月大人只做为着这兵不血刃的战役没有感觉,笑道:“事情既然平息,你们也可以回去了。孩子既然是人类模样,定然也想吃奶。”便随手往卢大户身上一指,道:“你身上透出了甚么?” 卢大户低头一看,但见胸膛的衣襟居然无缘无故的湿了一块去,卢大户掀起了自己衣襟,但见卢大户本来便肿胀肥大的胸膛,居然滴下了白色的乳汁来。 “奶……”卢大户难以置信的摸了一把,怪叫道:“竟然是奶!咱,咱莫不是也变作了妖怪?” “怀胎之人自然会在分娩之后流出奶水的。”蓝月大人司空见惯似得说的:“既然杜鹃的习性的有奶便是娘,那你怎么能没有奶水呢!” “这……可是……”卢大户涨红了面孔,而那婴儿却似乎感觉到了嘴边有奶,居然自顾把小嘴凑上去,津津有味的吸了起来。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一群杜鹃全数叫起好来:“少主果然福大命大,他日必定带领杜鹃家族走向繁荣强大的一步!” 卢大户又露出那种喜忧参半的模样来:“这……这叫咱以后还要怎地做人哟!”可是眼看那婴儿吃的高兴,卢大户又忍不住爱抚着那婴儿的脑袋,跟任何一个抚育孩子的母亲一样,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来。 蓝月大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速速回去,新生婴儿最须睡眠,既然决定做养父母,自应该好生待它。” 卢大户忙答应了一声,可是回身一看那马车,马儿早被群鸟惊跑了,只剩空荡荡的辕车,不禁犯了难:“虽说蓝月大人开恩,可是这马车……” “不妨事,我们送你们回去。”那杜鹃刀客钻天雷自告奋勇的答道:“你们且上车罢!”说着清脆的一声鸣叫,那成群的杜鹃鸟便铺天盖地的飞了下来,展开翅膀,将那马车托起,马车居然便腾空升起,到了半空之中! 要不是耳边风声呼啸,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从窗边一望,下面的数目俱变小了不少,我虽然借用天女织锦飞过,却不曾有过这种在车里腾空而起的感觉,这宛如是走路与坐轿的区别,十分新鲜。 但见那些杜鹃奋力在马车下拍打着翅膀,在宁谧的夜空之中,让人觉得又是新奇,又是兴奋。 低头一看那群鸟与蓝月大人,俱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还没透过这个新鲜劲头来,李绮堂却问道:“梅姑娘,你说你识得这位妖界之主,却是甚么时候的事情?你对她,知道的可多么?” 我摇摇头,道:“结识了虽然有一段日子,可是却对她的身家背景,并不是十分熟悉,不过……”我刚要一时嘴快,说出她和正山之间的关系,却蓦然想起在蓝月大人口中,正山以此为耻的事情,忙停了嘴,生硬的圆过去,道:“这个么……我也说不好。” 李绮堂点了点头,眉头却不曾舒展开,似乎怀着沉重的心事。 我忙问道:“李公子,您打听这个作甚?” 李绮堂摇摇头,道:“梅姑娘,在下并非执意对你隐瞒,只不过事关重大,在下只想让梅姑娘远离那些可以远离的是非之处。” 我十分困惑,但既然李绮堂这么说了,自然便是有他的道理了,我也不好多问。 不多时,那杜鹃托举着的马车悄无声息却十分平稳的降落在了卢大户家的后院之中,但见卢赵氏仍然忧心忡忡的等在回廊之中,一见马车没有了马,而且是从天而降的,更是一脸慌张,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过来,轻声呼唤道:“老爷,老爷……” “你吵甚么!”卢大户抱着孩子下了车,怒道:“还不去睡觉,侯在这里作甚?又没人需要你,没得多余。” 卢赵氏怯怯的望着那个卢大户怀里的孩子,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颤声道:“为何老爷会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这个孩子是……” 第243章:顺其自然无为治 “你管这么多作甚?”卢大户爱理不理的说道:“少来罗唣,这个是咱的亲生骨肉就是了,以后,咱要把他抚养长大。” 卢赵氏一听,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只见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老爷,又瞒着我在外面有了女人?这个女人,该不会是个妖怪吧?我天天在佛堂里为老爷祈祷,不想老爷却时时这样对待我。” “谁要瞒你啦?”卢大户看着卢赵氏的模样,忽然有一种玩笑过了头的尴尬,道:“只不过是没有必要告诉你罢了。这样也值得大惊小怪,你还有没有一个正妻的肚量?” “正妻……”卢赵氏望着卢大户和这个孩子,绝望的说道:“老爷连妖怪也能交好,只对我这个正妻冷若冰霜,倘若只有做妾,才能讨到老爷的欢心,我还何必要做这个正妻?说实话,老爷,您还是嫌弃我不曾生下个一儿半女,无法给卢家绵延嫡亲的后嗣吧?” “你这个傻老娘们,当着贵客,说些甚么蠢话,赶紧滚开!”卢大户脸上皮肉也抽搐起来,道:“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一阵子,咱又多给你好脸色瞧了,惯得你是眉眼不正!” 卢赵氏失魂落魄的只盯着那个孩子,道:“妖怪为老爷生下的孩子,可不是比人生的更讨喜么?水嫩嫩的,真教人喜欢。只可恨,我不曾生养一个这样水灵的肉团儿,给老爷疼爱……”说着像伸出手去抚摸一下孩子的脸颊。 卢大户一听,越发不耐烦了,推开卢赵氏的手,道:“去去去,你没生养过,哪里知道才出生的孩子金贵,是摸不得的?你也莫要这么多事,早些时候,那儿女都是妾室生下来的,咱并不缺孩子,理会这个作甚,是不是嫡亲,全是咱的骨血就行了,没你说的那么多讲究。” 卢赵氏却依旧满脸悲怆,有气无力的答道:“不,老爷说的不对,须知老爷瞒着我的,只怕不止是一两件事情,老爷啊,你哪里会知晓我的心,我可是把老爷做的一切事情,全然都了然于胸呢!” 卢大户似乎被卢赵氏说的心里发毛,也不答话了,只推开了卢赵氏细弱的身体,自顾自抱着孩子进屋了,口口声声的絮叨着:“谁的孩子谁自己疼,咱不能让孩子吹了夜风,受了寒……”说着头也不回的便进去了,也不曾再理会卢赵氏,儿杜鹃刀客早化作了人形,不过同样对卢赵氏的遭遇爱莫能助,满怀同情的跟卢赵氏行了一个礼,也就追进屋里去了。 我拉了拉李绮堂,觉着我们在这里,只会让卢赵氏更加尴尬,李绮堂却对卢赵氏道:“夫人,那个卵,是您从暗格之中取出来的罢?” 卢赵氏一听,面色立时闪现出一丝慌张来,随即又忙正一正脸色,道:“李公子,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些甚么。” 李绮堂道:“卢夫人,恕在下多嘴,卢大户的行踪,想必夫人是一直都在掌握着的,不知道是亲自尾随,还是派人盯梢,横竖卢大户在外面的作为,夫人一定是一清二楚的,没错吧?” 卢夫人皱一皱眉头,未曾开口。李绮堂接着问道:“既然夫人这样在乎卢大户,自然知晓卢大户拿到了一个盒子,以夫人对卢大户的了解,夫人自然不会不知道,卢大户有一个暗格,既然卢大户有暗格,自然会放最重视的东西,在下猜测,莫不是夫人瞧见了暗格之中藏匿了像是女人物品的红木盒子,才会有了怀疑,想要一看究竟的吧?” 卢夫人犹疑的看着地面,又看看成竹在胸的李绮堂,不情愿的说道:“妻子想知晓丈夫的秘密,并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这本来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我想方设法,知晓他的一切秘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绮堂叹口气,道:“卢夫人,也许卢大户这样对待您,正是因为您对他的感情太深重,丫的他喘不过气来了。试想,人人就算是对着至亲至爱的人,也难免会有一些不想被对方知道的事情,您对卢大户抓的越紧,想必卢大户越想挣脱,才会变成现下里这个模样。” 不想李绮堂一个少年道士,说起这个来倒是头头是道的。 卢夫人似乎十分不服气,道:“我作为一个妻子,这了解自己的丈夫,难道不在我的权利里面吗?丈夫再外沾花惹草,谁能受得了?但因为我是寒门小户出身,并不能说上话,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忍,一次又一次被丈夫给欺骗,谁想过我心里的苦!” 李绮堂叹口气,道:“卢夫人,所以,你看到了暗格新藏匿了东西,而卢大户日日又去烟雨阁等人,才嫉妒的发狂,想要知道赠送锦盒的究竟是谁吧?既然想知道,那就一定会打开了。” “不错,正是我打开的!”卢夫人退无可退,也看开了,似乎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十分爽快的说道:“就是我去打开了那锦盒,发现里面的东西,偷偷放到老爷的豆粥里面去的,我把秘密全说出来了,你们满意了?” “豆粥?”我奇道:“夫人,就算您打开了那个盒子,那个盒子里面也只不过是一颗蛋而已,要怎么放入豆粥?” 卢赵氏皱眉道:“你在说甚么?我却是听不明白,我当时只看见那个盒子里面,放着一颗绿豆大小的丸药。” 李绮堂想了想,道:“这也奇了,莫非杜鹃妖的卵,开始竟然被妖术封印成那么小……卢夫人,您究竟为何要将那丸药放入豆粥给卢大户吃下呢?” 卢赵氏回过身来,望着那卢大户进去之后,灯火通明的房间,咬牙道:“因为,他在外面的野女人,来找过我。” “野女人?”我越发狐疑了,这件事情里面,只是飞禽之间的纷争,好像并不曾跟哪个女人有关啊……不,难道说,是哪个一心想要夺取这个蛋的杏花莺? 第244章:水落石出露真相 李绮堂早先我一步问道:“敢问,夫人口中的那个女子,可是十六七岁,穿着明黄裙子的?” “你们果然认识。”那卢赵氏盯着李绮堂,道:“那个女子是妖怪吧?这次,你们可也去看那个女子了?依我看,抱回来的那个孩子,想来也是那个女子生的吧?她告诉了我,说是因为是妖物,所以孩子病不会有孕在身,只会封存在那父亲身边,再逐渐长大……” 我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道:“难不成,那杏花莺告诉卢夫人,那锦盒之中,便是卢老爷与她的孩子?” 卢赵氏惨然一笑:“不错,她全数告诉我了,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老爷那样珍爱那个盒子,原来,竟是有了妖怪的子嗣……那妖怪告诉我,若是要让那子嗣死亡,狠狠踩破也就是了,不过,我不想这样便宜了那个妖怪……我要它的亲生父亲吃下去它,才能一解我这心头之恨!” 我浑身不由打了个寒颤,怪不得……怪不得卢赵氏竟然把那卵放入了卢大户的豆粥之中,而卢大户这才机缘巧合,成了那杜鹃卵的养父母。原来这一切,全是因为杏花莺看出了这卢赵氏掌控欲望,和嫉妒心,才说谎利用了卢赵氏,造成这这一系列的事情,最后阴错阳差,居然帮助那个卵提早破壳而出,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李绮堂同样一脸复杂的表情,却不曾说出甚么来,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卢夫人,你这是何苦……” 卢赵氏也再没有了忌讳,只怔怔的望着那空荡荡的马车,道:“可是老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吞下了自己的孩子,还是日日去烟雨阁苦等,我明白,老爷一定是给妖怪迷了心智,我这才去龙神祠,请龙神爷相帮,不想请到了你们,却还是改变不了家中要有一个妖怪子嗣的宿命。” 我很想去劝劝卢赵氏,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只好把事情经过又转述了一遍,不过,那个孩子,也确实算得上卢大户“亲生”的,可是既然是“亲生”,却不曾有血缘关系,这话怎么说,想来卢赵氏这个多疑的性格,也是不会去相信的。 果然,卢赵氏听完了,只是淡淡的望着夜空发呆,却不曾回应我。 晚风潇潇,庭院之中的梧桐树开始声势浩大的坠落下手掌大小的叶子下来,纷纷扰扰,落了一庭院,明月在夜空之中皎洁生辉,本是风雅的赏月好机会,可是人人心情沉重,哪里还有这番心思。 眼看着事情对我们来说,再没有能相帮的事情,告一段落,群鸟与杜鹃,却依旧为着那个小婴儿剑拔弩张的对峙,想来这一场战役,对他们来说,尚且不算完。 李绮堂便带着我告辞回去,两个人踏在干干净净的青石街上,李绮堂抬头望着月亮,突然问道:“同为女子,梅姑娘可能理解那卢赵氏的心情么?” 我先是摇了摇头,但转念略一思索,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谁想去跟另一个人平分呢?只好又点了点头:“也许,卢夫人心里的苦,像海水一样,咱们虽然能看到,却猜也猜不出来,究竟有多深。” 李绮堂叹了口气,再未曾提起这话来,只听着夜空之中,偶尔还有鸟儿呼啸而过。夜凉如水,究竟是有点冷了。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李绮堂没有说话,只是将外面的袍子解下来,不由分说的披在我身上,我赶忙道了谢,袍子虽然薄,穿着却十分温暖。一路无话,李绮堂送我到了铺子门口,道:“这样晚才回去,只怕梅家叔父要担心了,梅姑娘速速进去罢。毕竟是男女有别,夜又深了,为着避嫌,在下也便不去露面了,改日再来造访,还请见谅。” 我忙把袍子还给他,道了谢,说:“且不知道龙神爷何时归来,这一阵子可能要麻烦李公子了呢!” 李绮堂点点头,笑道:“乐意之至,随时效劳。”李绮堂顿了一顿,说:“梅姑娘,请你一定要小心那位蓝月大人,虽然你说她待你不薄,但是究竟是异界之人,最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连连点头道:“李公子说的很是,梅菜记下了。” 李绮堂点点头,这才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我目送他出了紫玉钗街,便自顾开了门上楼去了,爹娘和伙计哥哥自然是早睡下的了,我躺在床上,只是觉得心乱,好像忘记了甚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究竟忘记了甚么。 不管了,且睡下吧,横竖还有明天,反正梅菜我,向来也没有甚么急事。 这几日下来栗子了,我随着爹打了栗子回来,做栗子面儿窝窝头。 栗子生吃糖炒,水煮,或者上屉蒸熟,都是风味各异,因着栗子不用任何作料,便天生的香甜可口,是以用作原料,制作糕饼是上佳的好东西。 栗子风干了磨粉,那粉一从石磨上收起来,便是蓬松松,香喷喷的,恩客与姐儿向来习惯了锦衣玉食,肠胃自然细致一些,玉米面的窝头是粗食,客人自然嫌弃它做点心不够格,换了栗子面则刚刚好。 栗子面与新麦粉一起按量参合了拌匀,筛进细白糖,将面揉好,放置在盆子中等待发起,待那面团发好,即可揉搓均匀,切做剂子,捏成中空带尖儿的窝头形状,待出了锅,自是带着一股清香来,吃在嘴里,入口即化,余香满口,不配旁的菜品,也是可以白嘴儿吃几个。 爹说甜好配咸辣,便时常做一碟子小菜配着送了去。小菜可以用五花肉沫,豆豉,豆角,青椒,切成小颗粒,炒熟了放在窝头的空洞里配上窝头吃,那个滋味又香又甜又鲜又辣,也十分受欢迎,还有恩客指定了多送些配菜来吃。 这日是祭祀的日子,也不知道龙井回来了没有,我带着供奉往龙神祠里去,不想竟然有人先我一步,将龙神祠打扫的干干净净,奇怪,这可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第245章:文玩之室怪声音 本来昨日刮了风,应该四处都是浮尘的。我不由的心下起疑,难不成,是龙井回来了?可是照着我对龙井的了解,又觉得是断断不可能的,龙井正是那种哪怕自己给破烂儿埋起来,也不会多动一下指头的。 我只得信步往里面走,只见香案上,蒲团上,俱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连落在地上的树叶,残碎的香灰,都看不见踪迹,只怕才刚刚打扫干净。 我往内堂里去,只见龙井的神像,垂在神像后面的帘幕,全部焕然一新,我想了想,轻声唤了一声:“龙神爷?您可归来了?” 可是大殿内却寂然无声,我心里一面嘀咕着,一面将带来的那些供品摆上,跪下行了个礼,满腹狐疑的就要回去,不想这一出正殿,刚要抬脚跨过了门槛,却迎面来了一个旋风也似的高大身影,也正要冲进龙神祠来,便“啪”的一下将我撞的直往后仰过去,我先是听见自己的后脑“乒”的一声撞到地上的脆响,接着后脑一阵剧痛袭来,我“哎呦”一声,强忍着疼痛起了身,往后脑上一摸,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啊呀,姑娘受惊了!小生鲁莽,冒犯了姑娘,当真该死!”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似乎是想着拉我起来,我抬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书生,生的十分俊秀,穿着也非常华贵,杨柳枝叶纹样的青色长衫,头上戴着八宝冠,剑眉星目,皮肤白净,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我心里估摸着,说不定是个香客,便赶紧自己站起来,道:“是梅菜自己也不曾小心,不能全怪公子的,公子不必介意。”说完告个罪,扑扑裙子上的土便要回去,可是一抬眼,却见那书生手里却提着一块刚洗干净,还在滴着水的抹布,不由愣了一下,奇道:“公子往龙神祠来,是……” 那公子忙道:“小生是因为家中有事,才来这龙神祠求龙神爷护佑的。” 我忙问道:“这个梅菜能猜出来,可是公子为何拿着一块抹布?难不成,今日替梅菜将龙神祠打扫干净的,是公子么?” 那公子露出一股尴尬之色,道:“呃?难不成,你便是传闻之中的龙神使者?越俎代庖,着实不好意思,在下稽首了!” 我赶忙也还了个礼,道:“清扫龙神祠,向来是梅菜的职责所在,让公子代劳,才是真正的不好意思。” 那公子忙道:“不不不,不过是在下也是想着,心诚则灵,见今日龙神祠还不曾打扫,便冒昧而亲行,只求龙神爷看在小生一片赤诚的份上,护佑则个。” 见过虔诚的香客,却没见过这样虔诚的,为着龙井,一个堂堂的公子居然放下身段,做起了粗活来,也怪让人叹为观止的。 我忙问道:“却不知道公子出了甚么难事,要这样恭敬的来寻龙神爷祝祷?” 那公子听问,忙正色说道:“不瞒龙神使者,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实,在下是想寻回家中的兄长来。” “寻人?”我便问道:“想必是失散在外么?”这种寻亲的,求远方亲人平安的香客,倒是也不在少数,也不知道龙井那个惫懒的神灵有没有一一护佑人家,却为此多吃了人家许多的香火。 “这个,说失散么……”那个公子沉吟了一下,道:“倒不如说是失踪。” “甚么,失踪?”我奇道:“这是怎地回事?” 那公子忙道:“若是龙神使者肯听,再替在下在龙神爷面前美言几句,那小生,感激不尽,必定重谢!” 我忙摆摆手,道:“替龙神爷听民间疾苦,也算是梅菜的分内之事,谈不上谢不谢的,若是公子不嫌弃,还请公子一一道来,梅菜必定一字不落的转述与龙神爷,恳求护佑于您。” “那可当真是太好啦!”那个公子忙道:“若是龙神使者不嫌在下讲述繁冗,小生便从头开始说起。 我忙点点头,那个个公子这便娓娓道来:“小生敝姓柳,单名源,家兄柳涌,我们家忝算是一个书香世家,祖祖辈辈,皆是做学问的,家兄做学问之余,喜好收藏文玩,不是在下自夸,家兄素来最是与世无争,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因此这一失踪之事,越发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忙点点头,道:“不知柳家大公子是怎地失踪的?” 柳二公子答道:“事情便发生在前一阵子,家兄因着平素的功课,全在那文玩室内做,不想有一日,却突然对小生说,他总觉得,那珍藏文玩的屋子里时,似乎总是有人在他身后,盯着他直勾勾的瞧一样,偶尔,还能听见些奇怪的声音,让人心里好不自在,背后发毛。再回过头去,那个屋内却是空无一人,根本没有能发出那种怪声音的东西。 小生便问道:“却不知道兄长听到了甚么声音?” 哥哥答道:“这个么,也说不大好,有时像是有旁人呢呢喃喃,说些个悄悄话,却听不清楚内容。有时,却又像是有人在低声嘤嘤的啜泣,也不知有何缘由。 小生只当是哥哥多疑,便劝慰道,物久有灵,那些文玩,全数是先人流传下来的东西,自然带着积年的修行,只怕自有自己的气息罢了。 哥哥却只是摇头,说事情好像并没有这样简单,小生便劝道:若是哥哥这一阵子精神疲劳,倒不如将手上的功课且放上一放,养精蓄锐,再去研习学问。 哥哥本来也答应了,不料这几日,哥哥却来了一位友人造访,这个友人也是一位才高八斗的文人,听说了这件事情,便自告奋勇的要来与哥哥作陪,亲眼瞧瞧,究竟是甚么东西作祟,哥哥拗不过他,便答应了下来,是夜,哥哥的友人却禁不住睡意,不曾等到异响出现,便伏在案上睡着了,哥哥却依旧没有困意,这个时候,哥哥便第一次听到了一个清楚的声音,只听那声音阴测测的,说道:“又来一个。” 第246章:各色面孔千百样 “又来一个?”我皱起了眉头:“这样没头没尾,说的算是甚么话?” 柳二公子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谁也猜测不出,这究竟是个甚么意思,哥哥转身一看,房中却还是空无一人的,不禁吓得不轻,连忙将那友人唤醒,把事情说了一遍,友人犹自是睡眼惺忪,因着自己不曾听见,便笑谈哥哥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 哥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却也没有可以反驳的证据,只得按下不提,那友人看哥哥动了气,忙又好言劝了,答应再也不打盹,便这样陪着哥哥枯坐了一夜,可是,那个声音,却再也不曾响起来。 那友人按捺不住,听见鸡叫了,便又出言戏谑了哥哥一番,哥哥更是气闷,眼见身边,一个相信他的人也没有,不由的愈加情绪低落,一语不发。 小生知晓了之后,也觉得是哥哥听错了,哥哥见小生不信,便也将小生拉到了屋内,小生随着哥哥枯坐了一夜,眼都不曾合一下,可是却一丝声音也不曾听见,哥哥也十分尴尬,絮叨了半日,也想不出个头尾,小生便劝慰哥哥还是服用一些安心凝神的药物,才是正题,哥哥气苦,当日里便下定了决心,要独自将那屋内的妖异寻出来,便自带了宝剑,守在那文玩室内。 在下与那位友人,只做哥哥小题大做,横竖是哥哥的幻觉,也便由他去了,”话说到这里,柳二公子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种悲苦懊悔的神色:“谁知道,那日便出了事。” 我心下也猜出来了几分,忙问道:“难不成,是那柳大公子便失了踪迹?” 柳二公子点点头,郁然说道:“正是,次日里,我们再去寻,便已然不见了哥哥的踪迹。初始我们只当哥哥是因着我们不信,便装神弄鬼的吓唬我们,并不以为意,遍寻不到,也不曾担心,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哥哥却一直不曾回家,我们心中自然慢慢也就揪紧了。 又去问了大嫂,大嫂也说哥哥昨日根本不曾回房,是在那文玩房间之中过了一夜,白日也没有回来。我们这才紧张起来,除了自己家宅邸,又派了家丁们满京城四下里去哥哥平日里会去地方去寻,可这一寻,就是几日,依旧还是没有踪迹,还不敢告诉家中父母,只怕他们年迈受不起惊吓。 后来虽然四下里打听不到,倒是听闻有了难处,来寻龙神爷是最好,所以小生这便紧着往龙神祠里来了,这才见到龙神祠有浮尘,只想尽一尽心,表示一下小生的虔诚。” “原来如此……”我登时想起了人面鱼那件事情里,同样在家中没了踪影的马二少,加上这柳二公子说的文玩室内诡异的事情,心里忖度着,八成那柳大公子,也并没有出了家门,而是因着这样那样的事情,被妖物以另一种形态,困在了哪里。 我想到这里,便答道:“实不相瞒,龙神爷虽然灵验,可是这几日却不巧回龙宫办事去了,大概得过一些时候才能回来,不如……” “咳咳咳……”只听一阵干咳声音,我回头一看,但见龙井正施施然的自龙神祠里走出来,懒洋洋的望着我,道:“傻狍子,去瞧瞧罢!本神甫一归来,正觉着无事可做,闲的发慌,你且瞧瞧,要是有甚么有趣的事情,本神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瓜片也嚷着:“龙宫憋死啦!龙宫憋死啦!” 我不及答话,柳二公子见我看着没有人的地方发愣,忙问道:“龙神使者,你方才说甚么?龙神爷不在龙神祠内?那小生的哥哥可……” 我看了一眼龙井,忙道:“不妨事,柳二公子只做没听到罢!龙神爷一定会护佑柳大公子的。既然那文玩室内有些蹊跷,那梅菜愿意随着过去瞧瞧,若有能相帮之处,也好教龙神爷出手相助。” “此话当真?”柳二公子一听,忙道:“如此甚好!龙神使者亲自出马,简直是求之不得啊!” 我客套了几句,便随着柳二公子去了柳家的大宅子。 柳家的大宅子仆佣甚多,一个个鱼贯穿行在青石路上,见了柳二公子,行礼不迭。 柳二公子道:“眼下事态紧急,也不便带着梅姑娘在敝宅赏玩,委实失了礼数,还请随着小生且往文玩室内去。” 我忙点点头道:“不妨,梅菜素来不会介意这种礼数。” 柳二公子告了罪,带着我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院落,但见那个院落之中,栽种着岁寒三友,十分清雅,地上全数青石板铺就,进了正门,我便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只觉着这满屋子琳琅满目,简直跟当铺或者是古玩铺子一般,从铜镜,到瓷器,还有字画,金石,应有尽有,种类繁多,而且以我一个外行人的眼光看过去,只觉得件件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我尚且是目不暇接的时候,柳二公子早拉着我进了内室,一见内室,我却登时目瞪口呆起来,因为内室的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 那些面具有的是五颜六色的脸谱,有的是怪模怪样的鬼脸,还有的只是一片惨白,只有细细的眼睛处一道缝。 我看的简直呆了,在这样的房间里面,只觉得自己在面对着千百张面孔,诡异的了不得,难怪那柳大公子说是自己听见了异样的声音,只会让兄弟和朋友觉得他是出现了幻觉。 柳二公子尴尬的说道:“龙神使者可曾受了惊吓?全怪小生,一时心急,还不曾来得及告知于你,这个地方是专门存放哥哥收集的全国各地的面具脸谱,哥哥近几年,颇为痴迷此道。” 我忙摇头道:“不妨事,这有甚么,横竖全是人自己造出来的假东西……” “那可未必!”我话还没说完,只见我眼前一个青面獠牙长鼻子,还挂着些杂毛的鬼怪面具便抖动了起来。 第247章:友人妻子俱忧心 “诶……”我被那个突如其来的面具弄得愣住了,不想柳二公子倒是处变不惊,一把把那个摇摇晃晃的面具拉扯下来,十分不耐的说道:“朱兄,不要再闹了,眼下里哥哥连个踪迹都寻不得,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吓唬人。” 我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脸色苍白,身材瘦高的书生自一个柜子后面站起来,因为角落昏暗,墙壁又全数是面具,一时间,让我们在前面,只见到面具,还以为是面具活了,不想竟然还藏了一个人,在卖力的舞动着面具。 这个公子一见把戏给柳二公子拆穿,只得一脸悻悻然。 这位公子生的十分瘦削,颧骨高高隆起,下巴削尖,总伸着长长的脖子,背却微微有点驼,不知怎地,给人一种十分刻薄的感觉。 但见他一双三白眼眯缝着,不怀好意的打量打量我,问柳二公子道:“怎地,你说是去请能人,竟然寻了一个小姑娘来,这个关口,你倒还真有闲情逸致,也不怕你哥哥知道了生气。” 柳二公子面有愠色,道:“朱兄不要无礼,这便是紫玉钗街上龙神祠里的龙神使者,素来帮着龙神爷斩妖除魔,十分灵验的,你这样冒犯,当真失了礼数。”又转头对我告罪道:“这便是小生兄长的那位友人,朱公子,也一直帮着跟小生一起寻找哥哥。” 我忙行了个礼,道:“原来是朱公子,梅菜有礼了。” 那朱公子挑着扫帚眉看着我,道:“就凭你,当真能斩妖除魔?可不要贻笑大方了,白白自打脸面,在朱公子面前,倒不见有人能瞒得过本公子这双眼,要装神弄鬼,还是莫来凑这个热闹了。” 柳二公子怒道:“朱公子,您也莫要说这些个狂话,你若当真有那样的眼睛,那你可能解释出哥哥到哪里去了?” 那朱公子眼睛一翻,道:“怎地啦?你哥哥不过是自己个儿藏起来,非要逼着本公子承认他当真见到甚么怪力乱神,而想出来的苦肉计,要教本公子说,他现下里,不定躲在那个角落里看咱们白忙活,正幸灾乐祸呢!” “小生看来,幸灾乐祸的是朱公子才对吧!”柳二公子按捺不住心里的怒气,道:“自打哥哥不见了,你便说要寻出来,可是好几天过去了,哪里有哥哥的人影?倘若哥哥现在有危险,可如何相救?” “他能遇到危险?”那朱公子嗤笑道:“本公子才不信,他那样胆小怕事的,有事早便躲到了犄角旮旯里,你不曾听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么?你家哥哥便是那样的稳妥人。” “倘若真是那样就好了……”柳二公子烦忧的望着这满屋子的面具,喟叹道:“也不知道哥哥是想起来甚么了,非要来收集这些个劳什子面具,小生却是怎地瞧,怎地觉着别扭。”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那朱公子笑道:“你哥哥不喜出去交际,只怕太寂寞了,才想着把那些面具当做人,在这里陪伴他罢!” 柳二公子摇摇头,道:“小生却觉得,哥哥收集的面具,说不定有蹊跷呢!人都是说,物以人为灵,人总把物品当做甚么,物品总能感知到的,这才能吸收了人间烟火气,当真变作人所期盼着它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个鬼怪面具,因为被你哥哥当做妖鬼,所以就当真出来作祟啦!哈哈哈……可笑可笑!你还是个读书人呢!居然还相信那些个无稽之谈,难道忘记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么?”朱公子嘲讽的看着柳二公子,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柳二公子一看跟那朱公子谈不到一路去,也只得怫然作色,闭口不语,只怔怔的望着那些面具。 我便问道:“柳二公子,且不知道柳大公子是从何时开始,收集这诡异面具的?” 柳二公子略想了想,答道:“这个么……具体何时开始,小生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过是这一两年间罢!开始是因为哥哥无意之中,得到了一面泥金描彩的面具,那面具做的栩栩如生,宛如一个真人一般,手艺极为精细,哥哥得之大喜,便在收集文玩的时候,着手来接触面具这一类,可能是得一想二,自从有了那个面具,便开始想要更多的面具,慢慢的,便上了瘾。 开始是对着人的面具,再后来,便是戏台上的扮相面具,紧接着,又痴迷上了各式各样传说中的鬼怪面具,慢慢的,这间屋子便摆满了面具,俨然成了面具屋一般,连那些经营面具的铺子,都不见得能比哥哥这里收集的齐全,但凡哥哥打听到,哪里出产上乘的面具,便想方设法,也要去弄到了,不管是花钱还是托人情,无所不用其极。” “这倒也是,不过一个人痴迷何物,自然会狂热起来,还好那柳大不过是好面具,倘若是好金玉,只怕连你们家的祖产也要全数拿来收藏了,哈哈哈……让这样的人管家,可当真不太妥当。”朱公子又见缝插针的讥讽道。 柳二公子倒是好涵养,也不去理他,只对我说道:“龙神使者,您可能瞧出来甚么端倪么?” 我想了想,问道:“那么柳大公子他说是文玩室闹鬼之前,可曾买入了甚么,新的面具么?” 柳二公子一愣,想了想,道:“这个么……因着小生不曾与哥哥一齐喜好这种东西,所以素来并不关心的……” “就算知晓能有甚么新面具,又能怎么样?”那朱公子哂笑道:“难不成,这位龙神使者便要断定,是那新买来的面具成了精,要来害那柳大不成?哈哈哈,简直是无稽之谈!” 柳二公子愤然道:“朱公子,你一路这样明嘲暗讽,究竟是何居心?小生好不容易寻得了龙神使者,还要等着龙神爷开恩,护佑哥哥,你再这样的无礼,小生只好下逐客令了!” “啊呀呀,你这柳二,倒是好大的气性!”朱公子听了,讪讪道:“行了行了,既然你一意孤行,非要寄希望于此,那本公子也没有甚么好多说的,便看看这个黄毛丫头是否当真有那个本事,能寻回了你哥哥来!” 我虽然尴尬,可是也对那朱公子无计可施,只得细细的打量着那满墙的面具。 那面具也当真不愧是柳大公子四处里寻来的精品,一张张面具便带着一种种表情,神态各异,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悲苦,有的骇人,看的多了,只觉得眼花缭乱,似乎每一张面具上面的脸孔,都能与自己挤眉弄眼,说出话来一般。 这些面具的材质,看上去也是昂贵的原料,大概一个个所费不赀,若是当真是面具成精,可不也是妖邪作祟么!我打定主意,还是不要自作主张,免得跟以前一样坏了事,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告诉给龙井才最稳妥。 不过线索不多,不知道龙井会不会嫌弃就是了。我多看了几眼,横竖也没有甚么收获,便打算着不如先告辞带龙井来了再说。 那朱公子看我发愣,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怎地,你这小神婆要装神弄鬼,也不大容易罢?可瞧出来了,究竟是哪一个面具成了精?哈哈哈……” 柳二公子则再也忍受不住,拽着那朱公子便要将他拖到外面去,朱公子忙满口讨饶道:“柳二,你也莫要着急,本公子不过是说一句笑话,当不得真的,你若是当真,那可便算作是你和那个黄毛丫头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本来嘛,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鬼神之说也是能胡乱开玩笑的么!” 柳二公子也不理,非要把那朱公子拖出去不可,朱公子又分期抵抗,非要留下来看热闹,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撕扯了起来。 我一阵尴尬,只得想借此回龙神祠算了,不想我刚要一无所获的与柳二公子作别,这文玩室的门却突然开了,一阵香气顺着风吹进了屋里来,让人心旷神怡。 朱公子和柳二公子俱愣住了,全回过头来望着门口。 但见门口,颤巍巍的站着一个美貌女子,一身耦合色袄裙,二十上下,看上去十分典雅。那个女子虽然生的国色天香,却一脸愁容,只怔怔的望着扭打着的柳二公子与朱公子,颤声道:“我从外面经过,听见里面有响动,只做是他回来了,这是,出了甚么事情了?你们为何要……” “啊呀,也没有甚么大事……”那朱公子忙挣脱出来,一脸谄笑的说道:“还是为着柳大的事情操心了这个柳大,年纪也不小了,总教人这样惦念,这着实不好。” 那个女子忙问道:“怎地,可有他的下落了么?” 柳二公子露出一脸懊恼来,自然也顾不上朱公子了,只垂头丧气的对那个女子行了个礼,道:“嫂嫂,有礼了,不瞒嫂嫂,现下里,还是没有哥哥的下落。” 第248章:知书达理嫂夫人 原来那个美貌女子,便是柳大公子的夫人,那个美貌女子一听柳二公子的话,禁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个人,究竟往哪里去了……但求他平安,旁的倒是没有所谓。” 柳二公忙道:“嫂嫂也莫要忧心,眼下里,小生寻得了紫玉钗街上那龙神祠里的龙神使者,不知嫂嫂可听说过?斩妖除魔,最是灵验的。” “此话当真?”那柳夫人一听,又惊又喜,忙拉着我的手道:“久仰久仰,信女柳高氏,小名红颜,也是时常往龙神祠里去上香的,不成想叔叔好大的面子,居然连龙神使者也能请到了家中来,当真是我们柳家之福!信女别无所求,但求家中相公平安,也就是了。”说着便要行礼。 我赶忙还礼,道:“夫人莫要多礼,这本来也是梅菜的分内之事,能帮的上忙,也算是一件功德,龙神爷向来慈悲为怀,想来不会袖手旁观的,还请夫人放心。” 红颜夫人连连点头,破涕为笑道:“龙神使者亲自前来,事情便安心多了!不知龙神使者有没有什么事情,信女肯定知无不言,但求能献出点微薄之力。” 我连连点头,这位柳夫人肯定对那柳大公子知晓的更为详尽,我刚要开口,那不甘寂寞的朱公子赶忙又上前插嘴道:“嫂夫人,这个小丫头子,又能知道甚么?本公子劝你也莫要太过相信,免得失望,你这一阵子,本来精神便不好,可不是又瘦了许多,也着实教人怪……” 柳二公子一看这朱公子出言没有分寸,立时截口道:“嫂嫂思念哥哥,茶饭不思,自然清减,但凡哥哥回来了,嫂嫂精神自然会好,这一些也完全不劳朱公子挂心。” “啧啧啧……”那朱公子发出了响亮的咂舌声,道:“你这话说的好不糊涂,长嫂如母,本公子多关怀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又没有同你说话,何须这样罗噪?当真是越俎代庖,才是真的没有分寸。” “你……”柳二公子剑眉直竖,红颜夫人一看,忙柔声劝慰道:“叔叔也莫要生气,朱公子为着相公,一直跑前跑后的帮忙,也怪难为人家的,咱们是世世代代做学问的人家,家训不正是“宁可人负我,切莫我负人”么!又是主人家,怎生能对客人无礼呢?若是给你哥哥回来知道了,免不得要责怪你没有礼数的。” 柳二公子给红颜夫人这一劝,登时也红了脸面,无话可说了。 朱公子一看这红颜夫人向着他,更是得意非凡,忙道:“啊呀,还是嫂夫人识大体,不仅出了名的贤惠,更是个至情至性的好人呐!就冲着嫂夫人这样的知书达理,与人为善,这件事情,本公子定然是帮忙帮到底,势必将那柳大寻回来!” “那便多谢朱公子仗义相助了,红颜代相公多谢朱公子雪中送炭。”红颜夫人淡淡的,却又不失礼数的对朱公子行了一礼。 朱公子见状,登时又飘飘然的抓耳挠腮,连声道:“嫂夫人客气了,殊不知本公子向来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这算得了什么,本便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哈哈哈……” 我心下里嘀咕着,这朱公子口口声声说是为着跟柳大公子的交情,可是连梅菜我都瞧出来了,这分明是为着讨好红颜夫人才使尽了浑身解数罢! 连我都瞧出来的事情,柳二公子自然也心中有数,只恨恨的瞪了那朱公子一眼,却未曾多言。 红颜夫人忙又对我道:“方才那朱公子也是救人心切,望龙神使者莫要与他计较,信女是对龙神爷十分虔诚的,有能帮上龙神使者的,还请龙神使者不吝多言。” 我忙道:“不妨不妨,梅菜我也没有那样胡乱生气的习性。” “不愧是龙神爷的使者,梅姑娘可不是最识大体了么!”红颜夫人待人接物,谈笑举止,无不让人如沐春风,连我与她初次见面,不由也十分喜欢她。 我想起来了面具的事情,忙又问道:“红颜夫人,可还记得柳大公子何时开始谈起了这个文玩室内有异样的?” 红颜夫人蹙起来蛾眉,道:“这个么……大概有一个月见方了。” 我忙趁势问道:“且不知那一个月之前,这里可添置了新的面具?” 红颜夫人犹豫了一下,道:“相公从来也不曾与我提起关于面具的事情,我实在也并不清楚,不过,好像诡异的事情发生之后,相公便不曾再去采买面具了。” “原来如此,”我忙点点头道:“是以这里最新的面具,应该便是最后买到的面具了。” “正是如此。”红颜夫人微微颔首道。 我顺着这满墙的面具发起愁来,这些面具既然是拿来收藏用的想必不曾被人佩戴过,又如何去分辨新旧呢! 红颜夫人却莲步款款的走到了一面墙下,道:“相公素来把这些面具看的珍贵如命,素来不许旁人触碰的,是以家中仆人前来清扫,也只敢去擦拭外面的文玩,没有人敢动这面具分毫,而相公粗枝大叶,研修的学问又十分繁重,没有时间亲自清理也是常事,但是我听相公提起过,他买了面具之后,皆是按照面具购买先后的顺序排列,照我想来,这些面具之中,积尘最少的,应该便是最后才买的面具。” “哦?”我十分惊喜道:“那可太好了,可算是寻得了面具的线索。”说着便与红颜夫人一道寻了过来,西面墙上尚且不曾摆满,挨着空白处最近的那几个面具之中,按照尘土堆叠的多少,很容易便寻得了一个相较而言,最为干净的面具。 那个面具,是一个样貌白皙,一双丹凤眼,一张朱红樱桃唇,生的十分妩媚的美人面具。 那个面具拿在手中十分轻盈,质地也柔软,并不知道是何种材料制成,拿在手中迎着光看,只觉得那面具竟然是微微透亮的。 第249章:面具如生竟出声 “这个面具倒是够奇怪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朱公子忙凑了过来,从我手中老大不客气的夺了过去,奇道:“一个美人儿……难不成变作了一个美女妖鬼,将那柳大的魂儿给勾走了不成?哈哈哈……” 红颜夫人不动声色的从朱公子手里拿过来那个面具,重新又交到我手上,道:“敢问龙神使者,这个面具,可有甚么蹊跷么?” 我想了想,道:“这个么……梅菜也瞧不出来,但是看遍了这些面具,倒是还没有看见出来作祟的妖物。” 红颜夫人忙道:“相公说,那怪声音全是夜间出来的,若是可以的话,信女冒昧的求龙神使者能留在这里一夜,信女也会来作陪,看看相公口中所说的妖异之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将那声音来源查查清楚,给梅姑娘添麻烦也着实过意不去,但求梅姑娘能体谅信女这对相公的一片担心。” 我忙道:“红颜夫人不必客气,梅菜这便在这里留一夜,听听声音。” 朱公子忙道:“有这样的事情,本公子便也舍命陪君子了。哈哈哈……” 柳二公子忙道:“既如此能有寻得哥哥的希望,那小生定然也会来这里与大家作陪,人多势众,又有龙神爷护佑,也不怕它甚么。”说着目光落在了那个面具上,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个面具是哥哥从何处买到的……” 柳家好像是个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吃饭的时候济济一堂,倒也热闹,我是随着红颜夫人在偏厅里吃的,隔着珠帘,只见外面人声鼎沸,不过吃一餐饭,仆佣们来来往往的穿梭,也算声势浩大。 本来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吃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大概是遵从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片寂然无声,连喝汤的声音也听不见。 坐在正座上的柳老爷一张枣红脸膛,一双丹凤眼,一部长胡须,猛的一看,倒是有点像是关帝庙的关老爷,穿着一件赭石色袍子,看上去威风凛凛的。 才吃了不大一会,突然柳老爷声如洪钟的开了口,问道:“柳源,你哥哥出去研修院帮着老儒生断字,怎生这么久也不回来?” 柳二公子一听,像是噎了一下,忙慌慌张张的说道:“这个么……哥哥给他那先生急着唤去批注文典,大概忙的很,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您没见走的那样急,连个招呼也不曾打,可见是十分要紧的。万事还是学问为重嘛!” 柳老爷听了,只得点点头道:“是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且随他去罢,横竖是正事。” 柳二公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却不知爹怎生想起来问起哥哥了?” 柳老爷抚弄着长胡子,有点出神的说道:“咳……人老了,一家子在一起习惯了,少一个都不自在,这不是几天不见,便梦见了你哥哥了。” “梦见了哥哥?”柳二公子一愣,忙问道:“不知父亲梦到哥哥什么事情?” 柳老爷豪爽一笑,道:“说来也怪奇特的,只见你哥哥突然只剩下一张面孔,给压在了甚么东西下面,宛如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一般,怎么也出不来,只口中嚷着:“父亲救我,父亲救我!”我便急急跑过去,想要拖他出来,不料这一伸手,却是甚么也摸不到,我一着急,便睁眼醒过来了,还出了一头虚汗,可不是个怪梦么!须知我这许久不曾做梦了,一做梦便做了个怪里怪气的……” “啊呀,这不是托梦么!”朱公子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也不知道柳大他……” “啪嗒……”只听话说到这里,红颜夫人手中的汤勺却突然掉在了地上,一下子摔了个粉碎。 “夫人,且万万不要动……”红颜夫人身后的一个丫鬟忙着手去收拾,一众人全听见了,一个夫人模样的中年妇人皱眉抱怨道:“这样毛毛躁躁,当真没有样子……” 红颜夫人也不计较,只是脸色变了。柳二公子心下好像也慌了,只拿话来转移大家伙的注意力,道:“这个么……父亲自然是惯常照顾保护我们兄弟的,不过是哥哥甫一外出,父亲心有挂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是自然!”柳老爷大手一挥,十分洒脱的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父亲何尝不是,过几日也该回来了罢!” 柳二公子忙点点头,搪塞过去了,却兀自留着一脸忧色。 若是柳大公子有了托梦的能耐,那只有他成为鬼魂之后的时候了……我心下一紧,偷眼望了望红颜夫人,但见红颜夫人的面色越发灰敗了。 我赶紧劝道:“红颜夫人也莫要担心,也许只是柳老爷一个梦境罢了,也不一定能代表甚么……” 红颜夫人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这个是自然,梦又怎么能当得真呢!信女不过是一时疏忽大意,才跌落了汤勺,教龙神使者见笑了。” 我赶紧点点头,道:“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今晚便要水落石出也说不定呢!” “但愿如此罢……”红颜夫人微微低下了头,只望着汤碗,却再也没有多吃一口。 这顿饭的菜,有山蘑菇,干贝汤,清蒸鱼,虽然都是精致非常的珍馐美食,可是好像大家全吃的没滋没味的。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我随着红颜夫人告退,往那文玩室内去了,夜风萧瑟,院落里的竹子也簌簌作响,更衬托的人心惶惶。 红颜夫人不曾带着丫鬟,只亲自点上了灯火,忧心仲仲的盯着那满墙的面具,喃喃道:“也不知道相公现下里怎么样了……” 我只得劝慰了几句,留心着窗外的漏声,等着深夜的异事。不多时,一脸憧憬的朱公子和同样忧心仲仲的柳二公子也来了,四个人只是瞧着那满墙的面具发愣。 大概朱公子根本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道:“也不知道那柳大怎地想的,有这样好的妻子,居然还整日里只与这怪里怪气的面具同处一室,简直是匪夷所思。” 柳二公子皱眉道:“人各有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朱公子也是满腹诗书的文人,怎生这样的狭隘。” 朱公子冷哼一声,道:“你知道甚么?这《增广贤文》有云: “乡党和而争讼息,夫妇和而家道兴”,你不是也自幼苦读,难道不知道?” 红颜夫人却答道:“我虽只是约略读过几本书,可也明白“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的道理,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少给夫家多些烦扰就好了。其余的,并不敢要求许多。” “哎呀,像嫂夫人这般贤惠的女子,还有何处可寻!”朱公子又两眼发亮的前来讨好道:“有嫂夫人这般的娘子如此,已然是柳大此生最大的福气了……” “咳咳咳……”柳二公子好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拼了命的咳嗽着。 红颜夫人也不曾答话,只是低了头不知在想些甚么。 我都替这个自以为是的朱公子臊得慌,便自顾到那面具墙下,挨个儿去看那面具,倒是越看越新奇,只觉得是大开眼界。 有些面具大概只是要拿在手中赏玩的,连眼睛处也不曾开孔,灯火一闪,那黑漆漆的瞳孔映照着光,仿佛在眨动似得,越发像是一个个活人了。 我正看得出神,冷不丁的,却当真发现一个面具的眼睛,像是眨动了一下。 我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又仔细一看,但见那个面具的眼睛不但活人一般的眨动了起来,连那嘴唇,似乎也勾了起来,做出一个诡异无比的笑容来。 面具,活了?我再揉揉眼睛,盯着那个面具,可那面具突然又变得死气沉沉,了无生机,我简直要疑心自己看错了。 那个面具是一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模样,本便是接近人皮肤的肉色,面上青筋毕露,脸颊横肉喷张,大概是一个武士模样。 我忙踮着脚,指着那个面具问道:“红颜夫人,柳二公子,且不知道那个面具,是从何时买来的?” 柳二公子闻言,忙过来细看,见是那个面具,便答道:“这个么……小生倒是刚好知道,这便是哥哥收集的第一个面具,就是因为这个面具,哥哥才会对面具上了瘾,一个接一个的买回家中来的,是以印象深刻,梅姑娘怎生问起它来了?” 我哪里好把那面具方才活了过来的事情说出来,只好说道:“不过是瞧着,真人似得,才多嘴一问,柳二公子不要多心。” “原来如此……”柳二公子只道是我发觉了甚么线索,一听没有甚么用处,颇有点难以掩饰住的失望之色。 我只得讪讪的又回过头来瞧面具,心下只是想道:难不成,并不是最后一个面具带来的祸患,而是第一个面具便有蹊跷,才招惹来这么多的事情么? 还在出神,只听耳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句话:“少了一个,这下子少了一个。” 第250章:来亦无影去无踪 “甚么?”我心里一紧,回头看向了红颜夫人和柳二公子他们,但见他们却像是根本不曾听见,还是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 “少了一个……”我心下起疑,这算是一句甚么话? “嘿嘿嘿……今日少一个,明日少更多!” 确实是面具在说话!我偷眼望过去,只见那满墙的面具在灯火闪烁之下,俱挤眉弄眼,做起来了怪样子,好像幸灾乐祸一样的望着我们。 我忙低声问道:“敢问面具大仙,究竟少了甚么?” “嘻嘻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具答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这面具被妖鬼利用了,还是本来面具就成了精怪?我虽然托那腐烂人头的福气,再也体会不到凡人面对妖异之事该有的恐惧,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满屋子的面具,难不成当真是满屋子的妖怪? 我壮着胆子随手取下一枚面具来,那个面具软软的,搁在手里居然微微发温,当真如同人的皮肤一般,我仔细看了看,那个面具是个男子,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只一脸痛苦之色。 这样的面具,究竟是甚么做的?我忐忑的把面具戴到自己面前,却发现这个面具的眼睛也不曾开孔,并不能望见外面的东西,不料我刚要把面具拿下来,手指却突然一阵剧痛。 我赶忙低头一瞧,但见那沉睡模样的面具不知何时竟然像是醒过来了,此时正长大这一张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白生生的牙,正死死的咬在了我的左手食指的手指头上。 “哎呀!”我当时自是吃了一惊,忙甩手想把那面具甩脱,不料面具咬的竟然十分死,我甩不下去,忙用右手把那面具往下拽。 红颜夫人他们听见了我的响动,忙问道:“龙神使者,你这是怎地啦?” 一听这旁人的声音,那面具似乎反而受到了惊吓似得,一霎时便松了口,跌落到了地上,更惊人的是,那个面具却并不曾停留在地面,而是落水一般渗入到地面上,一转眼便不见了。 “诶?”我大吃一惊:“这个面具是……” 红颜夫人闻声走过来,道:“龙神使者,您说的是甚么面具?究竟怎地啦?难不成发现了甚么东西?” 我指着地面,也说不出甚么话来,可是再一仰脸去看那挂满了面具的墙壁,却只见那些面具依旧整整齐齐的挂满了,根本不曾空出一个面具的位置来! 那个咬人的面具,居然连一点踪迹也不曾留下。 “龙神使者,你的手怎地了?”听着红颜夫人这一声惊呼,我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只见已然被那面具咬的破了好大一个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红颜夫人也不等我答话,忙取出了自己的手帕子将我的手指包裹住,颤声问道:“龙神使者为何会有这么大一个伤口……” 我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手上剧痛钻心,但面具咬人的事情自然不便如实相告,便只得敷衍着答道:“不过……不过是贸然的取下来了一个面具,给面具的边缘划了一下罢了,都是梅菜自己不小心……” 红颜夫人忙道:“哎呀!可不是我们的罪过么!竟不知道那面具居然也能伤人……相公从来不许旁人去触碰面具的,我们都不敢拿,谁知还带累了梅姑娘……” 我忙道:“不妨事,不妨事……”红颜夫人看着那伤口,皱起来眉头:“这不大像是割破的……” “随便乱动人家的东西,活该割伤了手。”朱公子幸灾乐祸的说道:“这种寒门小户人家的孩子,能有多少修养,不知道未经允许,不得碰人家的东西么!割伤了手也是活该。” 柳二公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忍不住喝道:“朱公子,你这样随意出口伤人,难道是读书人该有的风范?小生劝你还是收敛着点,这是我们柳家,再出言无状,只得请你打道回府!” “嘿!”朱公子那三白眼一瞪,道:“柳二,你莫不是瞧着本公子好欺负,才这样的口无遮拦?须知你大哥都对本公子客气几分,再说本公子留在这里,也是为你嫂嫂帮忙找你哥哥,这样的不知好歹,跟疯狗有甚么区别?” “你!”柳二公子登时怒发冲冠,一把抓过了那朱公子的衣襟,道:“少来说那些个托词来虚与委蛇,今日里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忙!口口声声说是为着哥哥,你是甚么居心,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哈哈哈,你知道本公子有甚么居心?莫非你是本公子肚子里面的蛔虫么?你叫本公子走,本公子偏不走!”朱公子嬉皮笑脸的说道:“在这柳家,当家主事的,只怕还轮不到你这庶出的柳二!小妾之子,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柳二公子再也忍不住了,紧握着双拳,好像马上便要一拳打在朱公子那满是优越感的脸上。 红颜夫人见状,忙上前劝架道:“眼下里相公不知踪迹,已然很让人着急,你们两位,还请看在相公的面子上,各自少说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朱公子忙道:“既然嫂夫人开了口,那本公子也就不与这黄口小儿计较了,”说着涎着脸笑道:“嫂夫人本来就够忧心的,万勿为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多添烦恼,柳大他泉下有知,也放心不下啊!这女子嘛,终究还是须得倚仗男子的……” “朱公子!”连红颜夫人也不高兴了,道:“有些话不该说的,还请朱公子自留分寸。” “行……行……”朱公子仍然厚着脸皮道:“嫂夫人说甚么,本公子都听!” “笃笃……”突然后窗不知给谁急促的敲了起来,而且声音一起,便密集如雨,好像敲窗户的人有甚么急事一样。 我们俱愣住了,这深更半夜的,谁会来敲这个荒僻院落的后窗子呢!来不及多想,必定是有急事,柳二公子忙站起来,推开了那个后窗子,只觉得一阵凉风灌进来,只吹的人睁不开眼睛,再一睁眼,只见后窗户外面,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 那个年轻男子瞪着眼睛,直直的往屋里望,眼睛里似乎却不见我们几个大活人,只盯着那满墙的面具。 “哥……哥哥?”柳二公子先反应过来,失声叫道:“哥哥,你回来了?” 诶?这便是那柳大公子么? 那柳大公子也不应声,只是呆呆的望着屋子里面的面具,口中喃喃的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红颜夫人则是喜极而泣,上前道:“相公,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这一阵子有多忧心!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相公,这几日,你究竟往何处去了?” 那柳大公子也不答话,只是没听见没看见一般,依旧走火入魔似得数着那些面具:“三十五……三十六……” 朱公子却是满脸失望之色:“哎呀!你,你怎地便回来了?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对了,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教本公子好找,怎地,还没忘记你那甚么妖鬼之说么?” 柳大公子依旧是充耳不闻,只口中飞快的数着面具的数量,最后却惊恐的皱起来眉头:“不对——不对!” 红颜夫人与柳二公子俱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样子,异口同声的问道:“甚么不对?” 朱公子却一把推开柳二公子,走到窗边,道:“究竟是甚么不对了?你还是少故弄玄虚些罢!你那些怪话,放着吓唬小孩子,岂不是更好么!”说着对着柳大公子伸出手,想要戏谑的拍一拍他,口中笑道:“柳大,怎生到了自己家,连门口也不进,只站在窗外?还不快快进来,免得大家伙惦记着——” 柳大公子却大声尖叫起来:“不对!不对!少了一个!少了一个!”说着顺手把那朱公子刚伸过去的手抓了过去,也不知道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伴着朱公子一声惨叫,竟将那朱公子一把拖出了窗外! “相公,你这是做什么!”红颜夫人忙奔到了窗边,柳二公子忙也跑了过去,口中呼唤着:“哥哥,你怎生发这么大的火……” 不料两人探出身子后,却都愣住了,我赶忙也跑了过去,不由也吃了一惊,只见窗户外面的院落干干净净的,甚么也没有。 “方才……方才两个人还站在这里,没理由消失的这么快!”柳二公子双手紧紧的抓住了窗棱,抬起腿,纵身翻过了窗子跳了出去,可是依旧满头雾水:“奇怪,不见了……” 红颜夫人忙道:“这一眨眼的功夫,他们能到哪里去?叔叔,还请仔细寻上一寻!” 我心里却打起来了鼓:这两个人不过这么短的功夫,怎么可能会走远?难不成,与方才那奇怪的面具一般,渗入到了地底下去了? 第251章:指明前路去何方 越想越疑心,我与红颜夫人忙也从正门里跑出去,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去。 果然,外面万籁俱寂,一个人也没有,刚刚凭空出现的柳大公子便这样,跟朱公子一起又凭空消失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红颜夫人忧心仲仲的看着我,问道:“方才……我的相公当真出现过了么?难不成,是我看花了眼……” 柳二公子忙道:“嫂嫂,你无需疑心,方才那哥哥确实是从后窗之中出现了。小生与龙神使者,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是么……”红颜夫人皱着眉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公他也太让人担惊受怕了,也不知道,眼下他是否安好。” 柳二公子也说道:“哥哥方才口中只是嘀咕着,一个两个,好像是在细数那面具的数量,最后哥哥还说了一句,少了一个……少了一个甚么呢?” 我心里一紧,登时想到,难不成,是少了一个面具?少了那个咬了我的手指的面具? 我忍不住又回过头,透过后窗户望着那满墙的面具,本来应该空缺出一个面具的位置,早已被旁的面具挤满了。 我忍不住问道:“柳二公子,方才那面具墙之中,不知您可对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具有印象?” “年轻男子?”柳二公子摇摇头,困惑的说道:“小生不曾记得,那个面具是个甚么模样?” 我忙道:“那个面具正是一个紧闭双眼,看上去似乎十分痛苦的公子模样,一双眼睛……”说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方才那个面具的模样,若是睁开了双眼,不正是那柳大公子的模样吗! 难不成……柳大公子失踪了那么久,是变成了一个面具?那他又是怎生突然回来的?他又把朱公子带到哪里去了? 红颜夫人揉着太阳穴,疲倦的说道:“面具的事情,我连想也不想去想,只是相公他们下落不明,委实让人忧心,只怕他们行走的再快,也还是走不远的,叔叔,不如咱们张罗了家人来,将宅子整个搜索一番?相公他带着朱公子,定然是走不远的!” 柳二公子自然也没有旁的办法,便答应了下来,只推说是朱公子突然之间寻不得了,紧着叫了家人来满处里翻找了起来。 我见红颜夫人的模样甚是不好看,便一直陪在了红颜夫人身边,红颜夫人的丫鬟听到了半夜里宅子的响动,也起身来随侍在侧,劝道:“少夫人这几日也不吃不喝,总不是办法,不如且去休息,这里横竖有二少爷和龙神使者呢!您累垮了身子,大少爷回来了不是更忧心么!” 红颜夫人看看我,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我忙道:“这位姐姐说的是,夫人精神不好,还是回去歇着罢!” 红颜夫人叹道:“我何尝是放心的下……可恨这身躯也是叫人为难,既如此,还请龙神使者多加劳顿了。”便告了罪,弱柳扶风的便去了。 不多时,家丁们聚集起来,对柳二公子说道:“二少爷,四处全寻过来了,确实不见朱公子的下落!” “哎呀……这可怎地好……”柳二公子只是急得跺脚:“这可怎地与朱家人交代!” 一个家丁问道:“二少爷,却不知道那朱公子究竟在何处不见的?” 柳二公子一指那后窗户,道:“便是在此处走失了的,咱们家院子也不大,能藏到哪里去……” 那个家丁忙排着胸脯道:“二少爷,您且宽心罢!那窗子下面露水深重,地面全是湿泥,顺着脚印,总能寻得!”说着便走了过去。 柳二公子一听,登时转忧为喜道:“对呀!不错,这倒也是个办法。” 不料几个家丁举着灯过去了,小心翼翼的探看了探看,却满脸困惑的问道:“二少爷,您可确定朱公子是自这里走失的?不曾记错么?” 柳二少爷忙道:“不曾有错,哥哥,不,朱家哥哥他确实是自这里消失不见的!” 那几个家丁越发狐疑起来,道:“不瞒二少爷,这里,除了我们几个方才踩出来的之外,根本一个脚印也没有啊!” “你说甚么!”柳二少爷瞪大了眼睛,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若是一个脚印也没有,那哥哥他岂不是……” 家丁们见柳二公子面色有异,一个个也不敢吱声了,只是困惑的望着柳二少爷。 柳二少爷望着我,结结巴巴的问道:“龙神使者,难不成哥哥他……” 我摇了摇头,只得回答道:“方才那柳大公子和朱公子消失的太急,梅菜我也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哎……但求龙神爷保佑……”柳二少爷简直快要哭了出来:“哥哥尚且不曾寻得,现下里连朱公子也……” 我一下子想起来那面具们说的话来:“少了一个……”难不成,他们指的并不是面具,而是生人不成? 我忙返回到那面具房内,可是那些面具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生气,只死气沉沉的垂挂在墙上,整个屋子也不觉得再有诡异的气息,只觉得与平时的面具无异。 我忙随手拿起一个面具摇晃了起来,可是那面具就是面具,别说是说话了,连动都不动一下。 我心乱如麻,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柳二公子追进来,问道:“可有甚么线索么?” 我忙道:“梅菜觉得,便是这面具作怪,柳二公子且放宽心,梅菜须得去与龙神爷请示请示,如果方便,梅菜想带个面具去给龙神爷过眼。” 柳二公子忙道:“方便方便,梅姑娘要带哪一个去,悉听尊便。” 我犹豫了一下,指着那个武士面具道:“既然这是柳大公子搜集面具的开始,那梅菜便挑选那一个好了。” 柳二公子二话不说,忙起身去取了那个面具交与我。我把面具拿在手里,道:“事不宜迟,梅菜这便去龙神祠罢!” 柳二公子忙道:“这么晚了,梅姑娘不方便,小生陪同前往可好?” 我忙点点头,便随着那柳二公子往外面去。不料才刚走到庭院里,便看见一个人影晃晃荡荡的自路口徘徊,柳二公子仔细端详了端详,大惊失色:“这,这不是哥哥么……”说着便要往路口去,我忙道:“柳二公子,且莫要着急,方才朱公子那个样子,不是前车之鉴么!还是小心点为好!” 柳二公子却不听劝,已然往那边去了,口中满不在乎的说道:“梅姑娘且不必挂心,小生怎么会与那朱公子一般莽撞,哥哥也不会连小生都瞧不出来的。” 我心里一紧,还是忙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不料尚未追上了那柳二公子,只听一个声音说道:“说与你一个秘密可好?” “诶?”我立时停住了脚步,只觉得那个声音离我离得异常的近,回过头来四下里观望,却不见人影,而柳二公子早走的远了。 我心里便猜出了几分,只低下头来看我手中的面具,果然,在淡淡的月光照射下,那个满脸横肉的面具又露出了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来。 “你……你是妖怪么?”我忙小心翼翼问道:“难不成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你想错了。”那个面具悠然自得的在我手心里看着我,笑道:“鄙人并非是妖怪,鄙人是一个人。” “你说你是人?”我心下狐疑,只怕给这个面具给骗了,忙问道:“人又是怎么会变成面具的?” “鄙人可以全数告诉你,只要鄙人说的话,你相信。”那个面具盯着我,似乎已经对我即将做出的判断十拿九稳:“跟着鄙人,你来不来?” 我不由十分犹豫,被妖鬼诱骗,进了妖界,给龙井添麻烦的事情也时常发生,我是想做龙神使者,可不想做龙神爷的包袱。 可是再一抬头瞧前面,柳二公子竟然也不见了! “诶?”我颤声问道:“难不成,柳二公子也不见了?” 那个面具又浮现出那种不置可否的样子来,笑道:“你若是想这样想,便这样想吧!横竖不过是多一个,少一个,少一个,又多一个……” “眼下梅菜当真没法跟大仙打哑谜了!”我忙道:“还请大仙明示,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去哪里了?多多少少,又是甚么意思?” “喏,你想知道,你就跟着鄙人来。”那个面具恶作剧一般的挤一挤狭长的眼睛:“顺着这条小径,一直走到里面去。” 那条小径不算短,而且看上去很阴森。可是我连犹豫的时间也没有,那面具又说道:“你若是不去,鄙人便自己去了。”说着颜色消融,仿佛要化作一滩水落下去。 不好,这样下去的话,再有越来越多的人消失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忙道:“我去!大仙留步!还请大仙明示,我这就去!” “嘿嘿嘿……”那个面具笑道:“那就走吧!一直走,别停留,很快就到了。” 第252章:冒名顶替神秘人 我虽然是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可也只好勉强按照那面具的指引,一步一步往那小径深处走去,但见那小径深处微微闪烁着点点灯火,只觉得大概是有人住的,便一边宽慰着自己,一边走了过去。 那个小径走到尽头,果然有一方小小的院落,那院落十分精巧,木门虚掩着,门缝还稍稍露出了一些光来。 那个面具道:“推开门,你进去罢!” 我忙问道:“面具大仙,且不知道这里住着何人?倘若人家给我惊吓了,那可未免不好。” “你管这么许多作甚?”那面具不耐烦的说道:“叫你进去,你便进去。” 这面具带着一股子摄人的气势,我没法反驳,只得暗自一咬牙,便“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小心翼翼的踏了进去,那面具忙道:“这便对了,你可切莫声张,很快,你便能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了。” “是……”我只得低声答应下来,猫着腰顺着墙根往里走,只见屋内虽然亮着橘色的灯火,却没有一丝人声。 我狐疑的起身,见正门也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往里一看,只见这屋里好像并没有人。 “进去,进去!”那面具在我手中不断地催促着。 我便推开了门,往里观望,只见里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像是常日有人居住的,屋内摆设也很有书香气,案上陈设着文房四宝,壁上装饰着人物字画,我隐隐觉得像是做学问的人居住的地方。 那面具道:“你去卧房!你去卧房!” 擅闯人家的屋子,还要往卧房里面去,当真教人不舒服极了。若是给人回来撞见,不把梅菜我当成贼抓起来才怪。 可是这面具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我只得言听计从,又蹑手蹑脚的往卧房里去了。 卧房内的大床上挂着素雅的床缦,也是没有人影,我忙问道:“面具大仙,咱们究竟来这里作甚?” 面具尚未答话,且听“吱呀”一声,有人从院子里推门进来了!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不由急得团团乱转,一叠声的问道:“主人家回来了,这可怎地好?” 那面具忙道:“莫要着忙,你且躲到这个床上来。” 耳朵里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没有办法,只得言听计从,拉起来了那床幔便钻了进去,只漏了一丝缝隙往外观望。 那面具犹自叮嘱道:“不管你见到了甚么人,都不要出声,免得有性命之忧,到时候,可是没人能帮得了你了。” 我一听心里自然紧张的很,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照做了。 不多时,人进了屋子,一见来人,我倒是松了口气,因为来人竟然是我认识的红颜夫人。 红颜夫人进了门,缓缓的叹了口气,坐在了那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发起了呆。 若不是与那面具有言在先,我早便跳出来招呼了,原来这个小院落,竟然是红颜夫人的居所,不过这可奇了,方才小丫头带着红颜夫人是先回来的,为何竟然现在才到,比我们还晚了些。 红颜夫人对着镜子出了一会儿神后,又仔细的梳洗打扮一番,这么晚了,怎生还要打扮? 我正满腹狐疑,突然便见到红颜夫人仔细的抚弄着自己的脸,接着素手稍一用力,突然把那张美貌的面孔,居然面具一般的取了下来! 我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怎地这红颜夫人,竟然是…… 我也看不见红颜夫人面具下的真容,只见红颜夫人自怀中,又取出了两个面具来,一个面具我见过,正是那柳大公子的面具,依旧紧闭双目,看上去痛苦不堪,像是在遭受折磨,而另一个面具,我同样看着面熟,那不正是那三白眼,一脸得意洋洋,喜不自禁的朱公子么! 朱公子那面容,神态,俱是与活人一模一样,连见过朱公子真人的我,也觉得丝毫不差,一模一样。 红颜夫人将那面具盖在面孔上,那面具马上变成了一副真容。接着红颜夫人的手脚,脖颈等露在外面的肌肤,以及整个身材的骨架,也开始慢慢的发生变化,但见不多时,活脱脱便成了一个穿着红颜夫人衣服的朱公子! 这个朱公子照照镜子,似乎十分满意,又露出了沾沾自喜的笑容,举止,神态,无不一模一样,简直就是那真正的朱公子! 这个不明身份的人戴着朱公子的面具,在屋中踱起了方步,不必多说,步伐,身形,也是分毫不差。 这个神秘的人,是红颜夫人的真身?还是说,它是能变化成任何一个人模样的妖鬼? 我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死死的盯着那镜子前面的怪人,这个怪人居然最后,还清了清嗓子,道:“哈哈哈……龙神使者又有甚么能耐,只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早被本公子耍弄的浑然不觉,当真可笑可笑。” 声音,也是与朱公子本尊一模一样,我越来越疑心,那面具究竟是甚么东西制成的,为何有能让旁人变成本人的本事。 我再低头看着手中的那个武士面具,那个面具望着外面,脸上却浮现出一种悲苦之色,似乎想起了甚么不堪回首的记忆一般。 而那已然变成朱公子的红颜夫人试用了朱公子之后,越发的高兴了,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那盒子里面,堆叠着一张张形态各异的面具。 那人将朱公子的面具留在了脸上倒把红颜夫人与那柳大公子的面具小心翼翼的存放了进去。口中还絮叨着:“多一张少一张的,差不多得了……” 这话又被提起了一遍,多一张,少一张,说的难道是我手里的武士面具? 接着那人收拾起来那个装满面具的盒子,收在身上,竟然兀自施施然的出去了。 我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对手中的武士面具轻声问道:“面具大仙,那个怪人,究竟是谁?” 武士面具尚且不曾开口,不料想我面前的床缦却被一把拉了开来,我抬头一看,外面正站着那去而复返的假冒朱公子。 第253章:是人是妖分不清 面具忍不住低声道:“坏了……” 那假冒的朱公子笑眯眯的看着我,道:“哎呀呀,哪里来了一个小贼,要这样的偷看旁人呢?当真没有礼教。” 我暗自吞下一口口水,道:“那个啥,梅菜我走错了房间,朱公子,方才还见柳二公子要寻您呐!您又出现了,可真是太好了……” “胡说八道!”假冒的朱公子截口道,又玩味的看着我,道:“怎地,你全看见了吧?” “啊?朱公子说的啥?”我装傻充愣道:“梅菜刚才险些睡着了,并不曾看见甚么……” 假冒的朱公子将他那张戴着巧夺天工的面具是脸凑到我面前,低声道:“本来想卖给龙神爷一个面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看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样子,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免得养虎为患。” 我赶紧说道:“朱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若是龙神爷得知您这一番事迹,大概也不好干休,您还是回头是岸的好,免得龙神爷来了,闹一个一拍两瞪眼……” “哼,看不出来,你倒是也挺机灵的。”假冒的朱公子摸着下巴,耐心的看着我,说道:“不过,龙神爷大概并不知道你往这里来了罢?”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了我的脸颊,往外一拉,道:“也算是细皮嫩肉……” “不不不,确实是龙神爷派我来的!”我心下惊慌,忙道:“龙神爷说不定一会儿也会亲自前来的,朱公子,不,还是红颜夫人,你不要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是谁,你当然不会知道。”那假冒的朱公子将自己手指收回来,认真的看着我,像是在掂量甚么,接着说道:“对了,龙神爷应该还不曾来,既然如此,还是杀人灭口的好,免得你把我的秘密说出去,让我……” “快跑……”我手中的面具突然大吼一声,从我手中跳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了那假冒的朱公子的脸上! “你……唔……”那假冒的朱公子脸上已然被那张面具糊上,登时一个踉跄,往后倒过去,伸出两只手,便要将那面具撕扯下来。 无奈那面具扣的结实,假冒的朱公子一时被蒙住了五官,将屋子的陈设撞了个乱七八糟。 那武士面具仍然大喊道:“快走,把龙神爷叫来!这是最后的希望!我们……我们全靠你了!” “我们……”说的,难不成是其他那些会说话的面具么?想到那数目繁多的面具,我心下虽然惦念那张武士面具,可还是一咬牙,心想,若是能将龙井叫来,说不定还能救下这个武士面具,要不然,也只能死在一处去,倒是更没有希望。 想着这里,我忙道:“面具大仙,还请坚持住,梅菜去去便回!”说着信念一动,由天女织锦带着我飘然而起,飞到了窗外。 不料我才刚飞出去,耳边却听到“啦”一声响,该不会是那面具给…… 我不敢多想,只紧着往龙神祠附近去,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这时,只听见一个凄厉至极的喊着“救命”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却是那柳二公子。只见柳二公子身后被一个面目模糊的人追逐着,正冲着这个地方来了。 我心下一紧,这柳二公子好像有危险!可是我又疑心,这柳二公子出现的这样不偏不倚,会不会,是那戴着人脸面具的怪人假冒的? “梅姑娘!龙神使者!”那柳二公子早看见了我,声嘶力竭的喊着:“还请救救小生这一条性命!” 柳二公子身后的人还在紧追不舍,口中只发着怪声:“唔……唔……” 这可如何是好……我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禁急得满头大汗,若是救,只怕给那能变化面容的妖怪骗了,若是不救,又怕是真正的柳二公子性命危在旦夕…… 这可怎地好……柳二公子见我犹豫,忙喊道:“梅姑娘!梅姑娘且救救小生罢!” 我没有办法,心下一横,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为着疑心,误了柳二公子一条性命,也许我会后悔一辈子的,眼下只能赌一把了,想到这里,我赶忙降低了些,伸出手便去拉那柳二公子起来。 柳二公子大喜过望,忙拉住了我的手,随着我升到了空中,那紧随其后的怪人抓了一个空,十分不甘心的大吼起来,在地上直跳脚。 柳二公子惊魂未定的看着地下,连声道:“多谢龙神使者相助,柳源感激不尽,却不知龙神使者竟然如此神通广大,居然还能飞升在天,当真是让人佩服!” 我忙道:“柳二公子不必客气,那个怪人又是谁?怎么会追逐到您身后去?” 柳二公子忙道:“龙神使者有所不知,小生方才去寻哥哥的踪迹,却见到了那个没有面孔的妖物,小生吓的魂飞魄散,一路逃了去,竟也未曾顾着龙神使者,当真是惭愧至极……” 既然柳二公子将事情说的这样的条理清楚,大概是真正的柳二公子,再没有错的,我这才放下心来,忙摆手道:“无妨无妨,柳二公子没事就好。梅菜方才多疑,只怕柳二公子是妖怪,险些害了柳二公子,才是真正的惭愧至极。” 柳二公子奇道:“为何龙神使者会这样以为?小生莫非有何可疑之处么?” 我只好说道:“不,不是柳二公子可疑,是梅菜方才才发现了那真正作祟的妖怪,是可以变化成任何人的模样的,这才逃了出来,而柳二公子出现的又凑巧,这才疑心到了柳二公子身上来。” 柳二公子一听,忙道:“梅姑娘,却不知道那真正作祟的妖鬼究竟在何处?可寻得了哥哥与朱公子的下落?” 我只得摇摇头,道:“虽说知道了真正的妖怪,可是柳大公子和朱公子……” 他们两个的面具,会不会就是他们现在的模样呢?我虽然亲眼所见,也不想相信他们两个会变成面具,戴在了那怪人的脸上。 第254章:纸质傀儡无面目 “唔……唔……”地上那个面目模糊不清的人还在怪叫着,我这才发现,那个怪物的面孔上,竟然是光溜溜的,甚么也没有,宛如剥皮鸡蛋,没有五官。 “这个怪物是……”我瞪着眼睛望下去,心里打鼓一般,还是头一次见着这样古怪的人,或者是妖怪。 柳二公子忙道:“小生也不知晓是怎地回事,这家宅不宁,先是哥哥消失,接着竟然又出现了这种妖鬼……当真是家门不幸……” 我想起那武士面具尚且是生死未卜,忙道:“现今之计,便是去速速寻了龙神爷来,好把那妖怪捉住了。” 柳二公子连连点头:“梅姑娘说的是!” 我便催动织锦,往龙神祠方向去了,一边赶路,那柳二公子一边问道:“梅姑娘,方才你还不曾说,究竟真正的妖鬼在甚么地方?” 我犹豫了一下,心下想着,且不知道是红颜夫人给那怪人所害,变成了面具,还是那怪物的真身便是红颜夫人,若是红颜夫人的真实身份给柳二公子知晓了,怕是也会对他造成很大的打击,便旁敲侧击的便问道:“这个嘛,说实话,梅菜也不知道那妖怪的真实身份,对了,这一阵子,你可发觉那红颜夫人有甚么异常?” “嫂嫂么?”柳二公子一皱眉头:“嫂嫂并不见有甚么异常啊!不过是哥哥这一阵子失踪了,嫂嫂整日忧心忡忡,失魂落魄的。” “没有异常……”我心下想着,果然这红颜夫人潜伏在这柳家已然很久了,便问道:“那柳大公子搜集面具的事情,这红颜夫人一直支持的很么?” “也谈不上支持吧!他的喜好,我这个做妻子的好像也不大好去过问的。” 诶?我身边本该是柳二公子的声音,却变成了甜美的红颜夫人的声音。 我倒抽一口凉气,回过头来,果然,我还紧紧抓着的柳二公子,已经变成了笑微微的红颜夫人! 而地面上那个嗷嗷直叫的无面目的怪人,则一瞬间烟消云散,地上只掉下来了一个纸叠出来的小人儿,那小人儿脸上,甚么也不曾画。 “啊!这个傀儡做的匆忙,着实粗糙了些,龙神使者见笑了。”红颜夫人笑吟吟的看着我,柔声笑道:“还望不要见怪,这一场特地拿来骗你的傀儡戏。” “这下可坏了菜了……”我手心发凉,心中暗想道,果然还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上了这妖怪的当…… 红颜夫人见我愣住了,又笑道:“这些问题嘛,说起来,不是去亲自问一问相公更合适吗?”说着红颜夫人抓着我的手中一用力,居然重重的将我自半空之中强行坠了下来!口中犹自谈笑风生:“你们说不定还能做个伴儿呢!” 我只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便被拖了下去,眼见着便要摔在地面上,粉身碎骨的时候,我的后衣领却不知道给谁抓住了,我的身体一下子停止下坠,挂在了离地不过三尺见方的距离上。 红颜夫人也觉得不对,回过头来,绝美的容颜却扭曲的不像样子,喉咙之间还发出了“格格”的响声,似乎兢惧不已。 我回头一看,只见正是龙井一脸嫌弃的提着我的衣领,道:“傻狍子,看来你又犯了一次呆病,就算是通灵的眼睛,对你来说,好像也并没有甚么用么!是人是妖也分不清,当真是浪费了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给你的灵气了,这人都是怎么说这种事情的?对了,正叫做,狗嚼茉莉花,不识好滋味。” “龙神爷……”我方才的满腹感激一下子又变成了狼狈尴尬,嘴角抽搐,也不知道说甚么好。 这个时候怎生会少的了瓜片,瓜片忙也窜了出来,大喊道:“狗嚼茉莉花!狍子就是傻!” “嚯嚯嚯……”龙井还在看我的笑话,只见那红颜夫人紧紧抓着我的那只手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 接着红颜夫人的身体开始慢慢变淡,好像要钻到哪里一走了之了。 “等一下,本神让你走了么?”龙井一把松开我的后衣领,伸出手将那逐渐消融的那红颜夫人拽了回来。 我一下子跌在地上,出奇的是本应该是剧痛无比的腿,居然只觉得软绵绵的,像是倒在了一堆棉花里一样。 我赶紧一骨碌起身,龙井正把那面具自红颜夫人的脸上剥下来,面具下面,居然又是一张真正的面具。 那个面具只是素白色,再简单不过的模样,眼睛嘴巴处开了孔,跟面具室内的面具比,简直寒碜的不值一提。 随着龙井剥下了那个面具,红颜夫人的身体渐渐烟雾一般的消散了,而红颜夫人面具后面那个面具“呱哒”一声跌落在了地上,还满口讨饶道:“不知道龙神爷亲自前来,小妖本来想着,往紫玉钗街来归顺龙神爷的,不过却机缘巧合,留在了这里,给耽搁了,要不然的话,小妖早便重回龙神爷的麾下……” 龙井笑道:“哦?如此说来,莫非你还是一片忠心的么?” 那面具忙道:“正是,不过是小妖对这玄阴之地,初来乍到,经不起诱惑……” “好一个经不起诱惑。”龙井翻弄着手中那红颜夫人的面具,只见面具一个个薄如蝉翼,居然是一个套着一个,龙井小心翼翼的揭开,道:“好宝贝,倒当真如同人类的那种“变脸”绝技,你这诱惑,倒是经不起够多的。” 那个面具自己是没法子做出任何表情的,只有平板生硬的五官,此时只听它的声音倒是惶恐不已,连声说道:“还望龙神爷网开一面,小妖可不曾伤害那些凡人的性命……” 我想起来那副武士面具,却没从龙井手里看见,便忙问道:“为何那些面具都能说话?那个武士面具说过,它本来是一个人的!现在,那个面具在哪里?” “这个么……”那个面具闪烁其词说道:“那个面具胡言乱语,龙神使者可莫要信它……” 第255章:人皮面具混其中 龙井一听,笑道:“胡说八道的,只怕另有人在。“说着,信手只在那面具之中翻找,突然我从龙井手边发现了那满脸痛苦之色的柳大公子,忙到:“龙神也,您手边上的那个面具便是这件事情的知情者柳大公子!” 龙井一听,随手将那面具拿出来,吹了一口气,但见那面具便飘飘忽忽的飞向了半空,又坠落下来,面具旁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人影,正是那数数的柳大公子。 那柳大公子站在了地上,缓缓睁开眼睛,像是给吓着了,惊慌失措的望着我们,直往后退:“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我忙上前道:“柳大公子,您且不要惊慌,这是龙神爷,是特别前来搭救大家的。” 柳大公子将信将疑的望着我们,满脸的戒备,道:“此话当真?” 龙井仔细的看了看那柳大公子,笑道:“怎地,你还不信?瞧着你这一副呆样子,只怕便是一个读死书的书呆子,你的执念,便是对着面具?当真无聊的可以。” 柳大公子一听龙井说那面具无聊,立时皱起了眉头,道:“小生也不管你是哪一位,横竖小生对于面具,那是毕生的爱好,不容你这个外行人胡乱饶舌。” 能够面斥龙井的,除了睚眦大人和冥界二公子,想来这位柳大公子还是人间第一人。 不过龙井的脸皮厚的天下无双,又怎么会被这区区几句话给伤害分毫,只是嗤笑道:“是了,原来是走火入魔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算一桩趣闻。本身也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是怎么变成面具给人挂在墙上的?”又一指那面具妖怪:“该不会,是给那家伙害的吧?” “那怎么可能!”不想这位我心目中的受害者面对龙井的主持公道,居然大义凛然的说道:“是小生自己自愿变作一枚面具的。” “你说甚么?”我大吃一惊:“柳公子,不是您托梦给柳家老爷,想要让柳家老爷救你的吗?” 那柳大公子愤然道:“小生可不曾托梦,父亲随意梦见小生,与小生何干?” “这这这……”这位受害者不仅没有其他受害者那种悲戚戚的模样,反而永远在理直气壮,我瞪眼望着龙井,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难以置信。 那面具妖怪忙也呼喊道:“龙神爷,小妖可当真是被逼无奈,您只听这个狂人的话语便知道了!” 我忙问那个面具和柳大公子道:“可是,柳大公子变成了面具之前,不是听到这个文玩室内有异响,还吓的惊慌失措,寻了柳二公子与朱公子来作陪的么?怎生倒变作是自愿的了?” “嗤……”柳大公子闷哼一声,只见他插着腰,摸着自己的脸孔,道:“正是那个与众多面具独处的时候,小生才当真结识了这个怪异面具,只做这个面具是个妖鬼,想不到,这个面具妖怪居然也有与众不同的本事,就是这种本身,深得小生心意。” “本事?”我茫然的望着那个怪面具,问道:“究竟是个甚么本事?” 那个面具沉吟一声,再没有龙井没来之前那种阴测测的气势,只是很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么……小妖的本事,便是能将凡人,动物,皆变作与小妖一样的面具,然后小妖附着上那些面具,便可取得了活人的躯体,充作活人,在这世间行走,也算是一种附身之术……”说着以十分摇尾乞怜的语气对龙井说道:“小妖可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一般来说,小妖借用完了人的模样,总要还回去的……” 龙井笑道:“你说的倒也算是这么回事,横竖对妖怪来说,取代人类,吃些个人世间的烟火气,也算是稀松平常的。” 龙井又转向了那柳大公子,道:“如此说来,你倒是看中了这面具妖怪制作面具的手艺了?” “那可不仅仅是面具!”柳大公子狂热的说道:“是美轮美奂,巧夺天工的面具!那种用活人制作出来的面具,才是真正能被称之为面具的东西,比起活人面具来,小生以前收集的那些面具,简直都是一堆破铜烂铁,根本不值一提!” “嚯嚯嚯……”龙井笑道:“这么说来,你有了第一张活人面具之后,便想得到第二张,第三张的活人面具?” “那是自然!”柳大公子眼睛里满是异常的光芒:“正是如此,小生才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小生这一辈子,便是为着收集面具而活!” 我却越发的听不明白了,忙问道:“可是那天柳大公子独自在文玩室的夜里,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第一张真正的人制作出来的面具,不正是柳大公子自己么?” “龙神使者您有所不知!”那面具妖怪忙换了一副讨好的谄笑声调对我说道:“小妖自从来到了那个面具室内,对着那些个面具只觉得粗制滥造,不值一提,便放出来自己收集的活人面具,交杂在价面具之中,心想,这柳大公子自称是对面具的行家,也不知道能不能分辨出真人面具与假面具的区别来。 那日里,偏巧出了一件反常的事情,小妖的那些真人面具便窃窃私语,想要提醒那柳大公子,他的面具,又来一个……” “又来一个?”我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谁来了?” 那个面具忙道:“那些面具之中,除了小妖收集的活人面具,又来了一个新的活人面具,只不过,那个面具,虽然也是活人制成,但是性质不同,因为那张面具,是用真人的面皮做成的。可是这柳大公子,却浑然不觉,自己的面具之中,混进去了异物……” “你说的是,人皮面具?”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意思?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一听名字,便觉得不吉利的东西!” “有,有!”那面具妖怪答道:“是有人不怀好意,故意掺合进那些面具里面的!” 第256章:救命之恩勇相报 “人皮面具……”龙井道:“玉露,难不成,你要说的,便是傻狍子口中那个武士面具么?” 玉露?又是茶名,果然又是一个龙井手下的旧部属。 那个面具妖怪玉露点头不迭:“正是,正是,甚么都瞒不过龙神爷的法眼!那个人皮面具害了人……” 我一想,忙道:“不对啊,你说那人皮面具是新近才参合进来的,可是梅菜记得,那个武士面具应该是这个柳大公子收集的第一个面具才是,怎地成了新来的了。而且,那个面具分明能够开口说话,便是那个面具引着梅菜前来的!这才发现了这个面具妖怪的行迹,惹得它恼羞成怒,要杀了梅菜灭口。” “哎呀呀呀,这可都是一场误会!”那个面具妖怪赶紧呼喊起来:“这些无关紧要的,您也别跟小妖计较了,其实吧,小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想害龙神使者的……” “行了,你别狡辩了,”龙井笑道:“瞧瞧你撒的谎,甚么“只是把你的面具搁在面具之中,看看柳大公子是不是能分辨出来?”你还当真只是一层薄薄的面具,空有人类的模样,没有人类的脑子,这样的谎话,也编造的出来,简直贻笑大方,真以为你这“叶公好龙”的典故,能瞒骗的了本神?若当真如此的话,你又何必要来杀傻狍子灭口呢?照本神看来,你让那些面具混在文玩室内,是另有所谋罢?” 那个面具似乎撒谎撒的自己都圆不下去了,正口中讷讷的时候,那消失了的红颜夫人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算了,你扯得谎,连我也听不下去了,知道你一片苦心,我也不想让你为难。龙神爷,一切的事情,皆是因为我而起,还请龙神爷要责罚的话,也不要为难那面具了,还请全数对着我来罢。” 说着,一个人影袅袅婷婷的自树荫下走出来,正是那红颜夫人。 “罪责小妖来承担就是了……”面具妖怪忙喊道:“夫人这是何苦呢!” “哦?”龙井眨眨眼睛,道:“还有新的故事?本来已经乱作一团的事情,看来又要锦上添花了。” “红颜夫人……”我忙问道:“红颜夫人,你,你不是已然被妖怪变成面具戴在脸上了么?这是怎么回事?” 红颜夫人弯腰拾起了那个面具,道:“事情变得一团乱,全数是因我而起,我这便把事情全数说出来,该受的责罚,我一定心甘情愿的领受。” 那面具妖怪却也嚷叫起来:“龙神爷,馊主意是小妖出的,小妖愿意从实招来,与夫人无关!” 龙井侧着头看着红颜夫人和面具妖怪,道:“让本神来猜猜看,难不成,你们两个倒是有旧?只不知道,是私情,还是恩情了。” 红颜夫人道:“龙神爷不嫌弃我说话冗繁,我便将事情一一说出来罢!其实,是我偷偷将这面具妖怪放在了那文玩室内,故意要让面具妖怪来惊吓我的相公的。” “诶?夫人不是与柳大公子感情很好的么?为何竟然……”我实在难以相信,温婉大方的真正的红颜夫人,竟然才是去谋害亲夫的罪魁祸首。 “我之所以会结识这个面具妖怪,全然是因为,机缘巧合,在胡人混迹的铁锚街上看到的它。它曾经被一个西域法师持有,那个西域法师口口声声,说这个面具是通灵之物,能与人对话,还能变化无常,是那法师自别处驱邪得来,正要当众焚烧,以绝后患。 当时围观者很多,这个面具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开口说话讨饶。众人皆道是这个面具是有人用双簧的把戏控制着,全数只当杂耍看一个热闹。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面具当真是个怪物,只是觉着这个面具虽然简单,倒也稀奇,应该也可以给相公的面具之中,增添一些新意,便与那胡人法师相商,想将这面具买了下来。 那法师本不想贩卖,只劝我说着面具包含祸患,我只当是个噱头,强买了过来,谁知道,回到家中,我本置于桌上,待相公归来,可是相公依旧整夜只在那面具室内做学问,根本未曾回来。 我叹了一口气,结果,这面具才张口与我说话,各种曲折,也不一一赘言了,我这才真正结识了这个面具,又因着实在是孤单,日日夜夜,连个能与我说话的人也没有,这才竟然与这个面具成了无话不谈朋友……” 那面具忙道:“龙神爷在上,小妖上次给一个叫老邢法师的西域法师捉到,险些便烧死了,若不是这位夫人相救,小妖哪里还能在此处说话,委实只是想报救命之恩而已。谁知道,事情变得这样乱……” 又是那个无处不在的老邢法师,也不知道那老邢法师现下里怎么样了。 “男女之情,大抵便是因爱生恨。”龙井看了看那木呆呆的柳大公子,道:“怎地,你是嫌他只爱收集劳什子面具,不肯陪伴在你身侧,才会出此下策,让这能口吐人言的面具去报复他?” “我当时,只是想让那面具吓唬吓唬他而已,才与面具商量好了,将它偷偷的悬挂其间,我的本意,是想让相公开始害怕面具,好多陪一陪我,可是,却不知道万物皆有灵,面具墙上挂着的面具,也有不少积年吃着人间烟火气,能通人言的,那些面具觉察出来我拿来的这个面具,互相之间议论纷纷,连相公也听见了一些嘈杂声音,这才心有狐疑。 待相公与人言说,我还心下暗喜,只觉着相公这下子,应该能放弃那些面具,能回到我身边了,不料相公不信邪,又带了朱公子去听,那一晚上,那些他收集来的面具,居然对相公出言相告,面具之中,“多了一个。”” 啊,原来是那些柳大公子自己收集的面具在因为异类的加入,而警告主人,才会说出那样没头没尾的怪话。 第257章:寒彻人心终失望 我立时想到了那个武士面具,心想,说出那种话警示柳大公子的,大概正是那武士面具了。 “原来如此……”龙井望着那柳大公子那似乎满不在乎的身影,道:“让如此佳人独守空闺,当真是好大的罪过!两夫妻一个为着情,一个为着好,倒全是痴人。” “龙神爷说的是!”那面具忙道:“红颜夫人何尝是想要害那柳大公子!不过是为着女人家的心事,想让相公多多陪伴而已,如此深闺寂寞,跟守活寡又有甚么差别!红颜夫人日日盼着,想与那柳大公子说说话,多在一起坐坐,可是偏生那柳大公子,只知道摆弄面具,简直是薄情寡幸的很!” “小生本便是为着这面具而活的,其他的闲杂事情,又哪里及得上面具重要?”柳大公子似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说道:“一个女子,不知道在家中安分守己,反倒天天记挂着儿女情长,只会给相公添麻烦,好不贤惠!娶了妻子,倒是麻烦,还不如休了省事!” 红颜夫人低下头去,道:“相公,若是你实在嫌弃红颜给你添了麻烦,那么一封休书,红颜即可回到娘家去。” “明明是你自己不曾尽到当丈夫的责任,只冷落夫人,现在还来横加指责,简直是自私到了极点!”那面具怒道:“你只该当一个面具,好可惜托生成了一个人!” 龙井嗤笑道“啊,对了,这可不是少见么!妖怪总想着修成人身,来尝试人间的烟火繁华,这个柳大公子倒好,比起做人,倒是更想做一个面具呢!” 瓜片嚷道:“好生可惜托生人!好可惜好皮囊!” 我忙又问道:“面具大仙,既然你只是想要吓唬这个柳大公子,为何把他变成了面具了?” “事情是这样的……”面具犹豫着说道:“小妖为了吓唬这柳大公子,便与红颜夫人相商,在他独自去面具房内守着妖异之事的时候,与小妖唱一出双簧,小妖在柳大公子面前,将红颜夫人变作了一张生人面具,想让这柳大公子担心惊惧,更加珍惜与红颜夫人的感情,谁知道,那柳大公子非但不担心妻子的安危,反倒是捧起了那个红颜夫人的面具,只叹息着,为何世上会有这样好的面具,足以把他多年的珍藏比下去,柳大公子还说……”面具说道这里,却看着红颜夫人,犹疑着不往下说。 “小生比起真正的妻子来,还是得到一张真正的好面具来的更喜欢。”柳大公子理直气壮的说道:“妻子可有可无,可是好的面具,小生可不想失去,只想一生珍藏!” 为了一个珍奇的面具,居然连妻子都不要了,我对这柳大公子异于常人的面具狂简直不寒而栗,一个知寒知暖的真人,居然连一张了无生气的面具都不如,谁站在红颜夫人的立场,只怕都会觉着这种丈夫,简直寒彻人心。 “所以,面对着这样的丈夫,这红颜夫人也大失所望?”龙井无不同情的说道:“有夫如此,倒是真正不如一张面具。” “多谢龙神爷体谅……”红颜夫人跪拜下来,绝美的容颜只是如同一汪死水,也不见悲伤,也不见愤怒,似乎已经对这柳大公子失望透顶,心如死灰:“郎心如铁,我也没有办法。” “可是,既然变成面具的是红颜夫人,怎地这柳大公子,自己也变成面具了?”事情乱糟糟的,我已经想得脑袋发涨,忍不住又多嘴道。 “你这傻狍子,听了这么多,还是听不明白么?”瓜片嚷道:“猜也猜出来了,这样的夫君,自然不要也罢,红颜夫人受到了这样的伤害,才让这玉露将那柳大公子变作面具的!横竖也是守活寡,守活寡!” “此言差矣!”那柳大公子突然说道:“小生不过是想着,收集面具,若是能成双成对,岂不是更好?是以小生便让那面具妖怪,将小生也变作一个面具,与红颜的面具放在一起,方才圆满。只可惜,目前只有两个这样好的面具,以后要是能有更多,才是好的……”说着,柳大公子浮现出一种十分痛苦的神色来,与那面具上的一模一样。 我只道是这柳大公子因为被妖怪折磨,才那副模样,谁知道,竟然是为了对面具的贪心而痛苦,不仅要把妻子变成面具,自己也不放过,这种对面具的执着,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既然想做面具,我便随他去。”红颜夫人苦笑一声:“本以为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不想叔叔居然去请了龙神使者来。我只怕事情东窗事发,面具妖怪要为着这件事情受龙神爷的责罚,便欺瞒了龙神使者,谁知道,偏偏相公却在龙神使者手中苏醒了过来……” “对对,”我忙对龙井说道:“也不知何故,那个面具给我拿下来之后,居然咬了我一口!然后,便不见了!” “那也全怪你多事。”龙井嘲讽道:“你吃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血里是有灵气的,给那面具咬了,自然能让封印面具的妖术解除,让那个柳大公子苏醒过来了。” 原来柳大公子突然出现,倒是我造成的。我一下子想起了其他的面具不住的说道:“又要少一个”,难不成,说的便是柳大公子自己的那个面具么? 确实,柳大公子一苏醒,便去看清点那些面具,发现少了红颜夫人的面具,不是才发疯似得喊了起来,还把那朱公子给拖下去了。 我想到这里,才记起来朱公子与柳二公子尚且行踪不明,忙道:“那既然如此,柳大公子是怎生将那朱公子拖下去,变作面具的?” “把朱公子变作面具的不是柳大公子,是小妖!”那面具妖怪玉露答道:“那日里小妖怕红颜夫人一时心软将事情说出来,便假扮了红颜夫人的样貌,去将那二人变作了面具,只想先在龙神使者面前遮盖住这些事情,谁知道,却弄巧成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第258章:太平猴魁有下落 说着说着,那面具又十分抱歉的说道:“龙神使者,小妖方才也算是一时情急,不想让你告知了龙神爷,拔出萝卜带出泥,连累了小妖的救命恩人红颜夫人,所以小妖才故意吓唬龙神使者,想着让龙神使者,把事情全数怪在小妖的头上,再胡乱扯一些谎,把红颜夫人包庇过去……” “你这一片赤胆忠心,倒也教人动容,”龙井悠然道:“不过,傻狍子也能发觉你们的异样,可见你们戏演的拙劣。” 我忙到:“龙神爷,并不是梅菜自己瞧出来的,是那个武士面具告诉梅菜的。” “武士面具么?”龙井看向那个面具妖怪玉露,道:“怎地,还是那个一直在你口中阴魂不散的人皮面具?” “正是它啊!”那个面具妖怪玉露呼喊道:“全然是那厮坏事,多嘴多舌不说,还与龙神使者通风报信,简直可恶至极!” “那,那个武士面具现下在何处?”我忙问道:“我听见一个撕裂的声音,难不成是你将那个武士面具给……” “小妖倒是还不会做出欺凌晚辈的事情。”那面具妖怪叹了口气,道:“其实,那厮也是跟小妖一样,已然吃了人间烟火,有一些修行,能口吐人言,它是自东瀛而来的人皮做成,是最为护主心切的,将龙神使者带到了小妖与红颜夫人的住所,只不过是不明就里,想着借助龙神使者之手,把那柳大公子救出来罢了。” 怪不得那个武士面具说自己原本也是人类,原来是人皮制成,可也当真可怜。 说罢,那面具自己个儿翻了一个个,只见那惨白面具背面,正贴着那个已经皱巴巴的武士面具。接着那惨白面具一抖,那武士面具便飘然而落,一见在场众人,尤其是柳大公子,忙道:“不知主公可掏出了魔爪?属下已然是竭尽全力,让主上逃出生天,还好龙神使者有办法,不枉属下相托一场,只要救出了主人,属下就算粉身碎骨,为报主人的知遇之恩,也算值得!” 当真算得上是士为知己者死啊,这武士面具忠肝义胆,与妖怪面具玉露不相上下,也怪让人动容的。 不料,柳大公子忿然道:“小生做面具,做的好好地,收藏面具,收藏的好好地,你们偏要过来多事,简直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 这柳大公子收藏面具,收藏的走火入魔,也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简直是不分好歹么! 那武士面具却也不恼,大概他有自己报恩的方式,主人家接受不接受,便是那主人家的事情了。是也没人理睬他,只任他自己在手舞足蹈,喋喋不休。 事情也算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我刚要松一口气,突然想起来了下落不明的朱公子和柳二公子,忙凑到龙井身边,看龙井修长的手指把手中的面具胡乱翻弄着,说:“龙神爷,不知道柳二公子与朱公子在不在这些面具之中……” 龙井只是一把推开我的脑袋,道:“又来胡乱凑热闹,下次把你也变作一个傻狍子面具,搁在鬼市里,说不定还有愿意买的呢!” 龙井口中虽然这样说,手中却放慢了翻弄面具的速度,我两只眼睛直瞪着,一下子发现了那两个面具,忙嚷道:“就是这两个!” 龙井将那两个面具挑出来,说道:“说起来,你收集的活人面具,倒比太平猴魁剥下来的皮少多了。也罢,看在你也是有些个难言之隐,这个柳大又是个咎由自取的,本神也不与你多计较了,回到本神身边来,再也不在这烟火红尘里面翻滚也就是了。” “多谢龙神爷开恩!”红颜夫人一听,倒是先惊喜交加:“龙神爷宽宏大量,委实是群妖之幸!” “太平猴魁?”那面具妖怪来不及道谢,倒是先迫不及待的说道:“为了报答龙神爷的宽宏大量,小妖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把妖薄之中逃走的最厉害的妖怪,那太平猴魁的下落,告知龙神爷,作为小妖来投奔龙神爷的见面礼。” “哦?你连太平猴魁的下落也知道?”龙井挑起眉毛:“它现在何处?该不会,也藏匿在妖界,与那蓝月为伍罢?” “这倒不是,”那面具妖怪玉露忙说道:“小妖听说,太平猴魁现下里,自立为王,手下吸引了不少仰慕它的小妖怪,想着自成一派,不受妖界约束呢!” “这个老东西,倒是好大的胆子!”龙井忿然道:“正所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这翻天斗也是剥皮剥的多了,皮痒起来了。待本神去捉了它来,打发打发时间。”说着便摩拳擦掌:“你说,它现在何处?” 那面具妖怪忙道:“龙神爷捉了它来,可不要说是小妖传出来的,事情是这样,小妖听闻,太平猴魁它身处一位大人物的庇护之下,谁也动它不得,这个阵势,倒像是人世间的皇帝封了疆土给自己手下的王爷一般,简直能与幽冥蚁后相提并论,不过行事低调,也不曾招惹是非,只偏安一隅,但我们这些小妖怪,谁也不敢得罪他们那一伙妖怪。” “哦?”龙井笑道:“不想拿太平猴魁竟然也长了本事了,成了一个小头目,那你接着说,能庇护他的大头目,是何方神圣?” 那面具妖怪犹豫了一下,道:“小妖听说,是上一任的妖界之主,宵婆。” 龙井英挺的眉毛一拧:“甚么?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死老婆子?那死老婆子不是已经失踪了么?谁还怕她?” “现下里,还有一种传言……”那面具妖怪玉露小心翼翼的说道:“据说,那宵婆根本没有走,她正伺机而动,想要重返妖界,夺回妖界至尊的宝座呢!而且,而且失踪的另一个妖界之主香片,好像也与这件事情有所牵扯,九尾狐执掌妖界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自然号召力巨大。” 龙井认真的摸了摸下巴:“还有这等事……” 第259章:烟雨阁来傀儡戏 瓜片则嚷道:“老朋友出息了,老朋友出息了!” 我赶紧偷偷问瓜片,道:“那个太平猴魁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它是何方神圣哪?” 瓜片答道:“你连它也不记得了,想当年,它还带着你去逛鬼市呢!说起来,好像今年的鬼市也快到了……” “是快到了。”龙井认真的想了想,道:“过一阵子,咱们也去吃三花神雀舌罢。” “好主意!好主意!”瓜片大叫着:“三花神雀全该灭绝!爱宠只剩鹦鹉才好!” 龙井一抖手中的面具,那些面具全数变作了各式各样的人,柳二公子与朱公子也在其中,一个个皆是睡熟了的模样。龙井道:“这玉露可也该随着本神回去了,这些凡人,待他们醒来,自会忘记一切,本神把你们家的人留在你们家,其余的,可便要各自从何处来,回何处去了。” 红颜夫人忙行礼道:“龙神爷的恩泽,红颜永世不忘!可是相公他……” “这种人,还能被称之为相公?”龙井嗤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本神回头去求一求月老,紧一紧你们身上的红线也就是了。” “此话当真?”红颜夫人闻言大喜,忙道:“多谢龙神爷恩典,红颜事后,定然去酬神感谢龙神爷!” 龙井打了个哈欠,悠然道:“无妨,你送去的香火,本神吃过,自然记得。” 红颜夫人又惊又喜:“不想龙神爷竟然还记得红颜,当真让红颜不胜惶恐……” 龙井笑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就算本神,也自然遵循这俗世里的规矩。”说着轻轻一扬手,昏睡在地的旧只有柳大公子,柳二公子与朱公子了。 接着龙井依旧拿出了那盏小小的走马灯,修长的手指一拨弄,那走马灯登时灯火通明,一个个图样在上面来回乱转,让人眼花缭乱,不大一会工夫,我突然发现画片之中,多了一个在微笑着的面具,再转头一看红颜夫人手中,已然是空空如也。 红颜夫人面上虽然满是不舍,可也未曾多说甚么,明显她也见到了那走马灯上面具的形状。大概觉得各得其所,才是那面具真正好的归宿吧。 龙井道:“事情了结,天都要亮了,傻狍子,你也就随着本神回去罢,本神想吃芝麻烧饼配甜浆粥,带点螺丝菜更好,要酸甜口的。” “是,梅菜这就去给龙神爷供奉。”我赶紧答应下来:“龙神爷此次捉妖辛苦,自然该进一些供奉的。” “你今日这样懂事,倒是怪出奇的,”龙井弯腰也跟朱公子一般拉扯起我的脸颊来:“莫不是,你也给人化做面具,戴在脸上冒名顶替了?不如让本神揭下你的面皮来看看,下面是不是另藏着一副面孔……” 我一听,吓的魂飞魄散,从龙井魔爪下挣脱出来,连连摇手道:“龙神爷多虑了,梅菜还是梅菜,如假包换。” “哦?你当真了?”龙井带着捉狭的神色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傻狍子么。” 哎,也许戏耍我,与大吃大喝一样,是龙井毕生的爱好。 供奉了美食与龙井吃下,了即刻心满意足的去睡回笼觉,当真好生的悠游自在,瓜片直往外哄我:“傻狍子速速走,打扰了龙神爷休息,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卸磨杀驴,吃完供奉便不认人。我只得出了龙神祠,信步往回走了。朝阳初生,整个紫玉钗街都给笼罩在一片祥和的霞光里,映衬着漫天的祥云,让整个紫玉钗街宛如仙境。 我加快步伐往家里走去,趁着铺子还没开,我也去睡个回笼觉罢! 轻手轻脚的进了门,上了楼,果然不曾惊动了爹娘与伙计哥哥,我心满意足的倒在床上,酣然睡去,不料,待睡的半醒不醒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子香味往我鼻子里钻了进来。 我睁开眼睛,是桂花的味道。 秋高气爽的时候,金桂飘香,这个时候采集了新鲜的桂花晒干了,能做一年制作点心的香料,也可以与蜂蜜调配成桂花蜂蜜酱,但凡点心里放上了桂花,那一股子馥郁甜蜜的味道总能让点心的味道提升好几个层次。 我下了床,心想,大概爹爹是在做桂花糕。 桂花糕是以新糯米,粳米粉混合揉制而成的,先将新糯米粉,新粳米粉过筛,加上煮过桂花的糖水,揉制成光滑如玉的面团,米香四溢,再加入蜂蜜桂花酱,做馅料也好,揉匀进面团也好,都是香甜滋味,如此这般,即可上了笼屉蒸熟。 待香味飘散出来,可将面团重新再揉捏成型,这样便可切削下来成小块,填塞在各式花样的小模具里,有牡丹花形的花开富贵,有百合花形的百年好合,还有鸳鸯图样的比翼双飞,再在模具之中先撒上糖桂花,这样待桂花糕自模具之中脱出时,不仅形状诱人,而且顶端微微嵌入细碎的桂花,宛如温润的玉石镶嵌了黄金一般,所以,桂花糕还有一个雅号,叫做金镶玉,色香味俱全香味馥郁,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这样做出来的桂花糕,要一口咬在嘴里爽滑甜糯,而且唇齿之中立时便弥漫了桂花的芬芳,教人神清气爽。再配上了桂花蜂蜜酱冲泡而成的桂花甜茶,原汤化原食,更是神仙一般的滋味。 桂花糕算是好储存的点心,多做一些,卖的十分火热。 爹一看见我下楼,忙道:“梅菜,今日起的怎生这样迟?方才你鸾儿姐姐寻你去看新鲜,来了两次,都不见你醒来,只好先去了。” “看新鲜?”我一下子一扫疲倦,忙蹦蹦跳跳的下楼来,问道:“爹爹,有甚么新鲜可看?” 爹爹笑答道:“你还未曾听说?烟雨阁请了师傅,要演傀儡戏呢!你不是最爱看的么?” “傀儡戏?”我喜不自禁:“何时开演?梅菜这便去瞧瞧热闹!说起来,也好久不曾看过傀儡戏了,难怪鸾儿姐姐高兴。” 第260章:不速之客是何人 “可不是么!”爹点点头道:“听说演的很好,不少客人慕着名去瞧呢!不过你也不要着忙,大概须得等到夜间烟雨阁掌了灯,才会正式开演,你鸾儿姐姐来,大概是想带你去瞧傀儡师傅和小傀儡的。” “原来如此……”我赶紧帮着爹爹往模具里面填桂花糕,盼着烟雨阁掌灯时分之前能帮着爹爹弄完了,好一眼不落的去观看许久不曾看过的傀儡戏,结果心一慌,手就不听使唤,生生打翻了一碗糯米粉,弄得满身白扑扑的。 爹爹笑道:“看你那急巴巴的样子,莫要慌张,就算家里忙,今日也定然放你前去观看,把心搁在肚子里就是了。” “还是爹爹最懂人心!”我喜不自禁,手舞足蹈,不知不觉,连头上也沾了些糯米粉,娘正掀开门帘子进来,一见我那模样,响亮的“啧”了一声,道:“你这孩子,也不小了,怎生还只做长不大的模样?这样下去,小孩儿心性传出去,还上何处去寻稳妥的上门姑爷,你可给娘注意着点分寸罢!” 爹笑道:“自己家里的厨房,哪里会有人看到,你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 娘怒道:“便是你这个孩子王带头,梅菜才跟着长不大,分明就是你为老不尊。居然还敢罗唣,就你这幅样子,日后姑爷上门,也未必会把你放在眼里。” 爹咕哝道:“把不把我放在眼里,甚么正经,把梅菜放在眼里才是正经。” “你说甚么!现下里居然还多起嘴来了!”娘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爹一看自己失言,只做未曾听见甚么,钻进后厨忙活去了,再不敢吭声。 我一看这个阵仗,也学着爹的模样,惹不起躲不起。娘一看我们爷俩这幅唯命是从的样子,方冷哼一声,自去忙活手里的活计了,我和爹方才松了一口气,我趁机因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 爹低声道:“你慢点吃,若是噎着了,当心你娘回来说你!” 正说话间,娘又进来了:“梅菜,有没有看见娘方才放在这里的小笸箩?” 我一下子给娘那大嗓门子一吓,当真被那桂花糕噎住了,卡的直翻白眼,爹赶紧拍打着我的后背,道:“这么大姑娘了,还这幅模样,让人怎生放心的下……” 好不容易熬到了掌灯时分,我忙挎上了篮子去烟雨阁借着送点心,去看那傀儡戏,这下子,踩在紫玉钗街的石板路上,一天的烦心都烟消云散,想到傀儡戏,满心欢喜的如同刚出笼的鸟儿一般。 到了烟雨阁的门口,发觉今日果然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往来的恩客比平日了多了一半以上,看来那傀儡戏的名声在外,连恩客都能招来这么多。 我随着人群也走进了花厅,只见宽阔的花厅早坐满了人,全数瞪着眼睛,注视着花厅中间的那位红衣女子。 那个红衣女子不过二十上下,正值妙龄,一张白生生瓜子脸,面颊上与樱唇上稍稍涂了些胭脂,乌发挽成时下里风行的流星追月发髻,上面插着一对精致的金蝴蝶,越发显得这个女子美艳动人。 但见这个女子的一双芊芊巧手,正熟练的打开了一个木头箱子,信手自那个箱子之中,取出来两个精致无比的傀儡来,那傀儡分别是一个少年,穿着轻薄的长衫,另一个是差役模样,一身皂色差服,两个傀儡都十分漂亮,面孔五官细致,栩栩如生,宛如两个小了几成的真人一般,教人越看越喜欢,像是木头制成,在那位女子的把持之下,只觉得两个傀儡的手脚关节,俱是可以活动的,可着实少见。 我越发感兴趣,索性先停住脚来端详端详傀儡来。身边的人也议论纷纷:“这样精致的傀儡,可着实罕见,不愧是出了名的傀儡师。” “据说这个班子游历江湖,方从西川来京城,可不是咱们的好运道么!” “你们看傀儡,我却只看这个小娘,”一个轻佻的声音说道:“假玩意儿,有甚么好瞧的,本公子可是听闻了灵枢姑娘的美貌,才特得前来,果然不曾失望。” 有人打趣道:“哦?你可当真是怀着鬼胎来的,怪不得阴阳怪气。” 那个轻佻的声音也不恼,回道:“倒是不及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傀儡,只怕你还得说上几句木头话罢。” “哈哈哈……”众人皆笑了起来。我却觉得十分无聊,也没有哪里好笑。 不过这个摆弄傀儡的姑娘名字倒是怪好听的,是叫灵枢姑娘? 但见灵枢姑娘将那两个傀儡牵上了线,与她身边帮忙的人则摆好了栩栩如生的布景,灵枢姑娘小心翼翼的将两个傀儡搁在绿绸子裁剪而成的草地上,准备开始表演。 这个时候,那个轻佻的声音喊道:“灵枢姑娘,却不知道这个戏目叫甚么名字?您可须得先报一报戏名,也叫我们多听一句姑娘的声音,心里便受用的很,比瞧着这傀儡还高兴些。” 灵枢姑娘微微一笑,道:“既然客官要求,小女子便报上戏名,这便叫做: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咚咚咚咚……”傀儡戏的鼓点响动了起来,但见灵枢姑娘十指纤纤,运动着那两个小人儿,居然有模有样,当真在那绿地上你拉我扯的争斗起来,接着便是配词的在后面唱起了台词,但是饶是台词有趣,也不及那傀儡戏精彩,我们一个个俱是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两个傀儡你推我一把,我档你一下,接着各自恼羞成怒,手脚并用,厮打起来,简直与活人没有两样,也没有人肯竖着耳朵去听唱词。 灵枢姑娘的手指无比灵活的上下翻飞,两个小小的傀儡也就愈演愈烈,真是难以相信,仅凭借一双素手,竟然能把傀儡操控的那般出神入化,不禁叫人击节称赞一声:“好!” 不料想,众人正看的欢喜,却突然有一个男子不知从何处而来,站在了灵枢姑娘的面前,我因着离得近,还闻到了一股熏人的酒气,灵枢姑娘抬眼一看那个男子的模样,也立时皱起了两道柳叶眉。 第261章:纠缠不清痴公子 一时间,大家也把目光从两个傀儡上转到了这个公子身上。 这个公子生的倒是相貌堂堂,修长的身体上穿着一袭黑袍子,猛一看上去,便很有些像是冥界的二公子,同样细瘦苍白。 但见他低下身来,对灵枢姑娘道:“我不是与你说过,不许你再卖艺讨生活,为何你总是不听,执意于此?难不成进宅院里享福,还不如抛头露面自在?” 灵枢姑娘冷冷的说道:“公子与小女子也并没有甚么关系,小女子何故要去公子的宅院里享福?” 那公子皱着眉头,道:“名分不名分,当真便那么重要?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应该便足够了!灵枢,随本公子回去罢!本公子一定会待你好的!”说着便拉着灵枢姑娘要走,害得灵枢姑娘手中的线散落一地,两个傀儡登时也露出假人的原形,瘫软在地动不得了。 “放手!”灵枢姑娘皱着眉头,甩开了那个黑衣公子的手,道:“公子请自重,虽然这里是烟雨阁,小女子却仅仅是个卖艺的,公子想要寻欢作乐,有的是姑娘愿意招待,公子又何必为难小女子一个粗野丫头,没得辱没公子的身份。” 那公子毫无办法,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跺脚道:“灵枢,除了名分,本公子甚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说的出口的,本公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一一为你照办,只求你回到本公子身边来!” 灵枢姑娘冷冷的说道:“小女子与公子,根本现在已经全然没有瓜葛,众目睽睽之下,还望公子自重,免得坏了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名声不说,也让小女子难堪,小女子还要靠傀儡混口饭吃,不希望公子砸了小女子的饭碗。”说着便回身去收拾傀儡,打算继续演出。 那位公子一见自己这样苦口婆心,居然还是让这灵枢姑娘如此不领情,登时沉下脸来,喝道:“灵枢,本公子为了你,已经皆数与那些交好的女子全然断了关系,小妾也休了许多,只有那正妻,是父母为本公子聘下,本公子也只当那是还父母一个心愿,心里何尝有她?既然是留在本公子身边,正妻不正妻,不过是一个空名,又有甚么要紧?你简直是得理不饶人!杨贵妃也不曾做国母,难道她计较了!还不是一样受尽荣宠,名分又怎地及得上宠爱?” “小女子偏偏就是要计较这个。”灵枢姑娘的一汪秋水亮的惊人,只瞪着那位黑衣公子:“公子既然有家有室,又何必与旁人牵扯不清?公子请回,耽误了小女子的表演,小女子可要喊烟雨阁的小厮们来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女子并不想有辱斯文,但是若是公子苦苦相逼,小女子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公子却还是不走,反而更往前进了一步,那灵枢姑娘一皱眉,大声道:“列位看官在上,小女子只是一个演傀儡戏的,并不想对这位公子有所牵扯,可是这位公子纠缠不休,你们大家说,小女子该怎么办?” 早有好事的恩客嚷道:“这里是甚么地方?这里是大家寻欢作乐的地方,这里来的人,也俱是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人!这位公子这样闹下去,不觉得没有颜面么?” “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这位公子,你一点面子不给自己留,只苦苦痴缠,若是你父母妻儿知道了,怕是连他们也只觉得脸上无光呢!” “咱是老粗,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这是这个公子,你热脸贴人冷屁股,咱都替你臊得慌!” “哎呀,不想这灵枢姑娘倒是挺刚烈的……可比这厚颜无耻的公子得人心的多。” “眼下大家全清楚了前因后果,明明白白看出来这位公子是一位薄情寡性,始乱终弃的人,难怪灵枢姑娘瞧不上你的为人,还是赶紧回家去,搂着你那硕果仅存的正妻去罢!” “呐,林公子,本捕头可是听说,林家老爷子近来为着您荒废学问,只在脂粉堆里寻欢乐的事情大为火光,还扬言说你若是再来不务正业,便要亲自上报朝廷,革去你的功名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我顺着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只见坐在人群里的,正是那位龙井口中,也是一位异人的捕头苏逸之。但见他正将一双穿着皂靴的长腿搭在茶几上,嘴角扬起,看笑话似得瞧着那满头大汗的黑衣公子,他身边,果然还是依旧形影不离的跟着那个规规矩矩的秀才捕快。 “苏捕头,您认识这个公子?”早有人本着看热闹不怕火大的模样凑过去问道。 “那是自然。”苏捕头下巴一扬,指着那黑衣公子道:“难道你不认识?这位公子姓林,单名一个因字,是南郊翰林公林老爷的独子,这公子雅好胭脂香,素来爱在莺莺燕燕里面游走,不知道伤了多少女子的春心呢!” “哦?原来是风流惯了的二世祖,怪不得这样目中无人,只当世上女子皆数只为了他倾心。” “哈哈,婊子爱财妞爱俏,偏偏这公子全数占齐了,不怪招女子喜欢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讥讽这位来者不善的黑衣公子,黑衣公子一看平日里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受得住这许多难听的,苍白的脸色越发苍白,索性一甩袖子,低声对灵枢姑娘说道:“咱们也就走着瞧,看谁先后悔!” 说罢便狠狠的又瞪了苏捕头一眼,暗自骂一句:“多事。”便旋风似得穿过人群不见了。 苏捕头自然不以为意,只伸出了小指头剔牙,道:“这样的浪荡公子,除了投胎投的好,倒也真瞧不出来有甚么过人之处,要不是靠着他老爹的话,还不如本捕头招女子喜欢呢!哼。” 那个秀才捕快担心的说道:“兔子,你这样的得罪官家子弟,须知官官相护,怕是要影响你的仕途呢……” “怕甚么,横竖他们家不过是做学问的,管不到本捕头的升迁上。”苏捕头又满脸堆笑的对那灵枢姑娘道:“姑娘还请继续,本捕头,正爱看美人演好戏呢!” “多谢苏捕头。”灵枢姑娘对苏捕头微微一笑,道:“灵枢定然尽心竭力,让苏捕头看的尽兴。” “好!好!”苏捕头一看美人垂青,倒是也十分得意,越发手舞足蹈,忙道:“灵枢姑娘不仅生的美,手更是巧,且不知道是怎样生成的,对了,本捕头会瞧手相,倒不如给灵枢看看真正的姻缘……”说着便腆着脸想去捉了灵枢姑娘的手来。 灵枢姑娘只微微一笑,灵巧的闪避开,道:“苏捕头玩笑了,姻缘本便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又何必要看?” 说着,重新拾起牵制傀儡的线,继续演起了那“秀才遇上兵”了。 “啊呀,可惜可惜。”苏捕头响亮的咂舌,转头一碰那秀才捕快,秀才捕快忙把自己早剥出来的花生仁捧了一捧放在了苏捕头的手上,道:“兔子,你也不要太过分……” 正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自我后脑结结实实的弹了我一下子,我不由“哎呀”一声,回头一看,却是鸾儿又好气又好笑的瞧着我,指着篮子道:“恩客都进了屋,点心还不到,我说呢,原来竟然是美滋滋的看戏来了!可不是不务正业么!” 我一拍脑袋,禁不住“啊呀”,一声,连声道:“该死该死,我怎生倒是把正事给忘了!”说着拔腿就上楼去送点心了。 鸾儿犹在后面喊着:“姐姐加个塞儿,且往我们姑娘那屋子里送去!” 我也来不及应声,只急匆匆的跑到了楼上去。 今日因着晚了,送完了点心我须得多说些赔罪讨好的话,是以耽搁了些时候,方才回到了花厅,但见灵枢姑娘素手翻飞,那两个傀儡一起见招拆招,伴着锣鼓的点儿,演的真是热闹非凡,旁的傀儡师傅也在旁边操控着傀儡,但总也不及灵枢姑娘演的好。 我虽然看不出头尾,单单看那一手绝技,已然十分知足。 不多时,锣鼓一敲,今日里的傀儡戏便落了幕,灵枢姑娘并傀儡班子的人便一一行礼致谢,烟雨阁素来豪客多,打赏叮叮当当的,也落下了不少散碎银子。 待恩客散了开来,我便蹲在灵枢姑娘身侧,出神的望着那傀儡,只见傀儡的身子做的极为细致,像是木头仔细打磨,精制而成,傀儡的小小面孔上,也给涂上了颜色,点了五官,离近了瞧,连丹凤眼,卧蚕眉也瞧得清楚,当真是巧夺天工。 正在我看的发愣的时候,灵枢姑娘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道:“你便是那有名的龙神使者么?” 我倒是吓了一跳,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梅菜正是龙神爷手底下跑腿儿的小丫头,灵枢姑娘是怎生认识我的?” 灵枢姑娘笑道:“你怎生认识我是灵枢姑娘的,我便是怎生认识你是梅菜的。” 我讪笑两声,觉得这个灵枢姑娘倒是很平易近人。忙指着那傀儡道:“这些傀儡当真做的与真人一般,难道也是姑娘的巧手做的?” 灵枢姑娘却摇摇头,失笑道:“做傀儡的是做傀儡的,耍傀儡的是耍傀儡的,自然不是一个人了。姐姐也不曾有那样的巧手。” 我点点头,笑道:“姑娘牵动起傀儡来,当真出神入化,梅菜打心里可佩服的紧呢!” “这有甚么好佩服的,人生在世,都各自混各自的饭吃,所以人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灵枢姑娘笑道:“好比说你,不是最能驱妖除魔的么!” 我忙摆手道:“姑娘大概是误会啦!,梅菜哪里有那种本事,真正能降妖除魔的,可是龙神爷呐!” “哦?”灵枢姑娘忙问:“难不成龙神爷也时时是要显灵在这紫玉钗街上的?” 我忙点点头,道:“龙神祠就在紫玉钗街上,姑娘得了空,倒是也可以去瞧瞧呐!”灵枢姑娘忙点点头,笑道:”那可太好了,有机会我一定过去参拜参拜,让龙神爷保佑生意,最好,再赐给我一个如意郎君,呵呵。” 我觉得这位灵枢姑娘不仅招公子喜欢,也很招我这样的小丫头喜欢呢! 听说灵枢姑娘要在烟雨阁停留些日子,我满心欢喜,看来又能大饱眼福呢! 不想第二日,鸾儿来铺子里面买点心,见了我,却道:“好生可惜,今日里,大概瞧不了傀儡戏了。” “诶?”我一边把点心包上,一边忙问道:“昨天不是演的好好的么?这是怎地啦?” 鸾儿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那灵枢姑娘的傀儡给人弄坏了。” “什么,灵枢姑娘那几个精巧的傀儡?”我忙问道:“好好的怎地坏了?给谁弄坏了?可着实该打!” 鸾儿叹口气,道:“你不知道,那些傀儡的线,全数给人剪断了,而且东一个,西一个,丢的四处都是,我们今日好好好的在整个烟雨阁翻找了一番,还少几个呢!也不知道是谁这样狠心,那样漂亮的傀儡都下的去手,哎,保佑最后的那几个傀儡能寻得罢!” 我登时想起来了昨天里那位出言威胁的林公子来,该不会,是那林公子的报复罢? 正发着呆,鸾儿碰碰我,问道:“你怎地愣了?明日横竖还能瞧得,你也无需这样失望。” 我点点头,问道:“灵枢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很伤心罢?” 鸾儿答道:“可不是么!寻不得的傀儡也不找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言不发。” 不知道灵枢姑娘有多心疼呢! 晚上去烟雨阁送点心,我总留心着犄角旮旯,有没有遗失的傀儡的踪迹,果然,在一角团花地毯下面,正看见一小块不平整的地方,我赶紧掀起来,一个小小的傀儡正躺在地上。 我欣喜若狂的拾起来,掸了掸土,擦拭了一下那傀儡的面孔,却发觉灯火闪耀下,那个傀儡的手臂似乎自己动了一下。 第262章:失而复得坏傀儡 “诶?”我才经历过面具会笑的事情,如今又变成了傀儡会自己动,可不是又有一桩新异事么! 我忙戳了戳那个傀儡,道:“这位傀儡大仙,难不成,您也成了精怪?” 那傀儡木然在我手中摇晃,与普普通通的木质傀儡毫无两样,我又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我的眼睛通灵,这几次自己以为看花眼的时候,往往又都确有其事,弄得我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怎地好,只得盯着那个傀儡发愣。 那个傀儡也是一个男子模样,头上束着一个小小的银冠,头发却像是真人的头发一般黑黑亮亮,很有可能是真发制成,而那傀儡的身上穿着一件锦衣,脚上踩着靴子,事无巨细,全然是与街上每一个翩翩公子的装束大同小异的,若只是傀儡,制成这样精细,可当真也须得花费不少的精力。 我想起来灵枢姑娘说过,她只是负责演傀儡戏的,制作傀儡的师傅另有其人,想到这里,我心下盘算着,难不成,制作傀儡的师傅,在傀儡之中使用了甚么妖法? 正胡思乱想,不防耳边传来提提踏踏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鸾儿和小蝶还有其他几个小丫鬟正穿过了花厅往我这边走来,小蝶瞧见我,先招呼道:“梅菜,你独个儿蹲在那里作甚?难不成是捡到钱了!” 我忙站起身来,道:“小蝶姐姐说笑了……” 鸾儿眼尖,瞧见我手里的傀儡,又惊又喜,忙过来细看,道:“啊呀,梅菜,难不成你今日听说了傀儡丢失的消息,去求龙神爷护佑了?怎生便给你寻得了!”边说边招呼着其他的丫鬟道:“你们快来瞧瞧,梅菜寻得了最后一个遗失的傀儡!” 几个小丫鬟,一拥而上,都凑过来瞧,连声道:“这可太好了!待灵枢姑娘修好了傀儡,一定又又好戏可瞧了!” 小蝶蹙眉道:“只可惜,这个傀儡大概是伤了一点……”说着指着傀儡的脖颈道:“你们瞧瞧。” 我低头拉开那傀儡的衣领,果然,那傀儡的脖子上不知道给甚么东西划了一下子,出来一条硬伤。 鸾儿愤然道:“也不知道是谁,青天白日的,拿人家吃饭的家伙糟蹋,老天爷知晓了,怕是要天打雷劈的。” 小蝶眨眨眼,低声道:“昨日里来烟雨阁大闹,非要带走灵枢姑娘的那个林公子,你们可见到了?” 鸾儿摇摇头,道:“我昨日里不曾得了空,怎地啦?还有人来烟雨阁闹场子?八成是活的不耐烦了罢!” 小蝶道:“嘘,姐姐不知道,那位林公子,可也是深有家世背景的,据说家财万贯,在京城也数得上名次,他们家老爷子当年状元出身,做过翰林,门生遍布朝廷,可也算的上一呼百应的人物。” “是么?那种世家子弟,看来是张扬跋扈惯了的,既然这样有来头,怕莫先生要发愁老天爷不赏饭吃了。”鸾儿笑道。 “这个么,莫先生倒是没什么可愁的,昨日里,我听我们姑娘房里的恩客说过,他识得那位林公子,说林公子本来浪荡惯了,甚么绝色美人也拴他不住,偏偏却跪倒在那耍傀儡戏的灵枢姑娘裙下,而且为着灵枢姑娘,跟家里的老爷子都闹翻了,现下里,正赌气闹离家出走呢!他们家老爷子四处难寻他的身影,昨日里,他却来了烟雨阁,专找灵枢姑娘的。” “哦?”鸾儿道:“卖艺的女子,就算做一个妾,也强比独个儿在外讨生活好些。” “哪里呀!正是因着这灵枢姑娘不愿意做妾,才气走了那林公子,林公子临走的时候,好像还出言恐吓灵枢姑娘呢!我觉着,傀儡的事情,八成是那林公子派了人来干的,再没错。” “是么……”鸾儿睁大眼睛:“不想灵枢姑娘倒是刚烈的很,连那样的公子也瞧不上。” “谁说不是呢!可是自古以来,得罪权贵的,总没有几个能逃出人家手掌心的。”小蝶叹了口气,道:“只求那灵枢姑娘运道好,那恶少能放过她罢!”说着用手鼓弄着那傀儡的关节,道:“这也不知道好修不好修。” 这傀儡关节能活动之处,皆安装了结实的线,用以操控傀儡灵活自然的活动,眼下里,那能让傀儡赖以活动的线,却全数给人切断了。 鸾儿忙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还是速速把这傀儡交还给灵枢姑娘的好,早日修好了,咱们便能早日看傀儡戏,灵枢姑娘见到这最后一个傀儡失而复得,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姐姐说的是,听说灵枢姑娘今日一整天都不吃不喝,咱们也好去劝劝她。”就这样,几个丫鬟不由分说,簇拥着我和那个傀儡便去了灵枢姑娘的房间。 我自是对这傀儡心存疑虑,可是现下自然不好多说傀儡会动的事情,只得打定主意,且静观其变罢!也好问问灵枢姑娘对这傀儡究竟知道几分。 待到了灵枢姑娘的房间,却见灵枢姑娘正无精打采的整理着一箱子的傀儡,但见那些傀儡全数给人切断了牵线,一个个堆叠着瘫软在桌上,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灵枢姑娘见了我们,强笑道:“姑娘们来了!可惜今日大概来不及将这傀儡修好,耽搁姑娘们看戏了……” 小蝶笑道:“不妨事的,灵枢姑娘也莫要灰心,但凡这傀儡修理好了,我们不是又可以大饱眼福了么!对了,灵枢姑娘,我们带来了一个好物件,保准你看了高兴。” 灵枢姑娘叹了口气,对着这满桌子的傀儡苦笑道:“现下里,找还找不齐,当真是不知道甚么事情能让我高兴了。” “快快快,梅菜,你快拿出来!”丫鬟们不住的催促着我,我只得把拾到的傀儡拿了出来,放在了灵枢姑娘面前:“灵枢姑娘,这个傀儡,是我自楼上捡到的。” 灵枢姑娘却瞪大了眼睛,直盯着那个傀儡,浮现出一种困惑的神色。 第263章:傀儡究竟何蹊跷 我忙问道:“怎地啦?灵枢姑娘,这个傀儡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灵枢姑娘忙摇摇头,道:“不曾有,不过是失而复得,有些个,有些个出乎意料。”说着,便将那个傀儡拿在了手里,精心的摆弄了摆弄,重新搁在了盒子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只觉得灵枢姑娘的双手有点微微发颤。 待我还要多问几句,小蝶却拉着我,道:“梅菜,不然咱们先回去吧,发生了这样让人不愉快的事情,还是让灵枢姑娘自己静一静的好。” 其他的丫鬟们也纷纷附和着,把我拖了出来,我怕那傀儡当真不对劲,忙道:“灵枢姑娘,若是你遇到了甚么妖异之事,记得一定要告诉梅菜,梅菜好……” “行了行了,这次不算妖异之事,明明是人为的,你便是斩妖除魔多了,看着哪里都是妖异。”鸾儿拉着我便走,絮叨着:“这灵枢姑娘初来乍到,你可万万不要吓着了人家。” 只见灵枢姑娘微微冲我点了点头,眼光却依旧落在了那个装着傀儡的盒子上。 这件事情,八成便与那纠缠不清的林公子有关,我寻思了寻思,又觉得奇怪,若是那位林公子做出来的,那他又怎么在从不断人的烟雨阁里做到的?而且,若是真心不想让这灵枢姑娘演傀儡戏,为何不把傀儡烧掉或者扔掉,而是剪断了牵线,四处乱扔的? 奇怪,当真奇怪。 不过所幸隔了一两天,这傀儡便修好了,而且也不曾听闻灵枢姑娘的傀儡班子出来了甚么异事,烟雨阁又开始紧锣密鼓的敲打起来,傀儡戏又一次热热闹闹的开始上演了,这一次,依旧是观者如云,戏目是著名的《负荆请罪》,因着傀儡人物众多,演出来也别致,叫好声此起彼伏,纷纷称赞灵枢姑娘操纵傀儡那出神入化的绝技。 尤其是廉颇背着荆棘,朝着蔺相如下跪,蔺相如起身去搀扶,此情此景,虽说是傀儡戏,可是当真教人为之动容,这出傀儡戏一落幕,喝彩声经久不息。 灵枢姑娘的脸色比傀儡损坏那天好多了,得心应手的让手中扮演蔺相如的傀儡行礼致谢,当真礼数周期,若是不瞧着那牵线,只以为是一个小小的真人在鞠躬呢! 而且,这次的演出异常顺利,那口出恶言相威胁的林公子,想来心虚气短,也不曾再来闹事。 一时间,灵枢姑娘成了比那花魁娘子还要受追捧的人物,多少达官贵人往烟雨阁来,也不再为了与姐儿们打茶围,而是专程来看灵枢姑娘的傀儡戏,说灵枢姑娘名动京城,也不为过。 其中几个特别捧场的公子,每次也都竭尽全力的讨好灵枢姑娘,大概也是相中了灵枢姑娘的姿容与灵秀,只想做灵枢姑娘的甚么“良人”,梅菜我也不大明白凉人热人,大概这是人家的交情深浅程度罢。 这些公子们各出奇招,有的是开金铺子的,每日必定带来不同款式的时兴首饰,一件件金光璀璨,价格不菲。 有的是开绸缎庄的,送来的衣料流光溢彩,艳若云霞,还有的是风流倜傥的读书人,必定书写了感人肺腑诗的词歌赋来一讨美人欢心,可是灵枢姑娘却似乎对那些东西不闻不问,看都不肯多看一眼,更别说进一步的深交了。 只见她与每一位客人总是大方得体,偏偏又带着些距离,并不见与哪一位公子走的特别近一些。 说起来,那苏捕头近日里也时常往烟雨阁来看戏,偶尔还是跟往常一样出言调戏几句,但是灵枢姑娘除了因着上次的解围之情多应酬几句,也没有特别对苏捕头好一些。 不过其中有一位公子,每场必来,从不遗漏,又因为那公子相貌气度,实在也是个鹤立鸡群的,所以就连我也注意到了。 这位公子每逢这灵枢姑娘落幕,总要打赏一大块金子,话却不多说,只是痴痴的望着灵枢姑娘美丽的牵着引线的手,连声赞叹道:“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 灵枢姑娘只是微微一笑,行了个礼,也不曾多言。 当然,钟爱灵枢姑娘技艺的不在少数,可是这位公子显然是最为狂热的一个。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总要在同一个时间,在同一个座位上,等着瞧灵枢姑娘开始演出。 时日久了,连灵枢姑娘也自人山人海之中记住了那位翩翩公子,小蝶她们早与这灵枢姑娘熟络了,直开玩笑道:“若是灵枢姑娘当真要寻找自己的良人,那旁的不敢说,若论起了诚意来,自然还是那位公子最最值得托付对我。” 灵枢姑娘却摇摇头,道:“这男子的感情,变化的比云彩还快,说是女人心,海底针,我却不信,男人心,变化无常,才是真的,薄情寡义,不能从一而终的男子比比皆是,若信错了人,误了终生,那还不如孤独终老,还少受许多折磨。” 小蝶她们只说灵枢姑娘吃了一次亏,便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灵枢姑娘只微笑着摇摇头,脸色神情,却只是十分坚定的,似乎心里早有打算,要将自己托付给所谓能从一而终的男子。 慢慢的,那些殷勤的公子逐渐也没有那么热络,但是那位吟诗甚么洛神的公子却只是锲而不舍。 这一日里又在演出,戏目是《武松打虎》,居然傀儡之中,也有一个精致的老虎,与灵枢姑娘操纵的武松打了一个热闹,正是叫好声此起彼伏的时候,突然一个醉客冲上了台子,一把抓住了灵枢姑娘的手,笑道:“你平日里,并不曾与我们这些客人多说几句话,今日里,若是再不陪着喝几盏酒,未免不够意思,大家伙为着捧你,银钱花的也不少,因何你便要如此的清高,可是瞧不起我们的出身,不及你那位翰林公子高么?” 灵枢姑娘脸色变了,忙道:“这位客人,灵枢不过是卖艺的,从来不曾饮酒,还望客人高抬贵手……” 第264章:傀儡当真能活动 早有看热闹不怕火大的人嚷起来道:“喝一杯,尽一尽兴,可不是也是对这些个客人卖个面子么!” 那灵枢姑娘拗不过,只得先勉强喝了一口。可是在这种场合,这个先例一开,自然是引得众客人一拥而上,纷纷去敬酒,灵枢姑娘再要推辞,便有人有话说了:“他的酒喝得,我的酒中便是有毒的么?灵枢姑娘未免是厚此薄彼!” 恩客自然哪一个都是得罪不得的,眼看着灵枢姑娘左右为难,那个一直痴痴观望的公子却冲上前去,道:“这灵枢姑娘的酒,小生代了!”说罢抢过一杯酒,一饮而尽。 那些客人自然不依不饶,纷纷喝道:“你算是灵枢姑娘的甚么人,要你来代酒?” 那公子涨红了脸面,小心的看了看灵枢姑娘,道:“虽然尚且不曾算是甚么人,可是小生也自以为,乃是灵枢姑娘的知己。” 客人们不禁十分鄙夷,道:“就你这幅样子,好意思自称知己?若是灵枢姑娘承认,那我们方才无话可说,只怕灵枢姑娘连您高姓大名,也不知道呢!” “没错,没错!若是灵枢姑娘当真并不知道公子是何人,那我们可不依!” 那公子的眼睛,只眼巴巴的望着灵枢姑娘,灵枢姑娘没有办法,只得说道:“这位公子虽然与小女子并不互通姓名,但是日日来看灵枢的演出,灵枢早在心中把这位公子视如知己的。” 那公子一听,十分高兴,忙道:“姓名本便是身外之物,通不通,又有甚么要紧,既然这算是识人的形式,那灵枢姑娘,小生姓凌,名叫白羽。是西川人士,进京乃是来研修学问的。” “原来是凌公子。”灵枢姑娘忙颔首道:“能做凌公子的知己,灵枢三生有幸。” 这众恩客一看,灵枢姑娘素来不愿与恩客多言,今日却认这凌公子为知己,这位凌公子倒是像在这灵枢姑娘心中,很有些分量,一个个怏怏不乐,更不想让灵枢姑娘厌烦自己,也便不吵闹了。 自此以后,灵枢姑娘看待这位凌公子,自然与旁人不同,这凌公子更是喜不自禁,每日里必来捧场。 小蝶瞧着这两个人,只偷偷笑道:“你瞧着罢!只怕这位凌公子,便要成了你的灵枢姐夫了。” 我奇道:“小蝶姐姐,你是怎生瞧出来的?” 小蝶往灵枢姑娘处一指,道:“只怕也只有你这个傻丫头瞧不出来,你难道未曾发觉,但凡这位凌公子一来看灵枢姑娘演傀儡戏,灵枢姑娘那双妙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我留心往灵枢姑娘手里一瞧,但见今日的戏目乃是《桃园三结义》,她牵着的刘备本应在跪拜之后,首先站起,去搀扶关羽张飞两位义弟的,可是偏生那刘备却一个站不住,往前跌了一个马趴,还是操控关羽的那位傀儡师傅让关羽趁势扶起来了刘备,又改了几句唱词,这才帮着化解了一场尴尬。 我顺着傀儡身上的线看向灵枢姑娘的手,又见灵枢姑娘的面色稍稍有些个心不在焉,一双丹凤眼,只有意无意的瞧着那凌公子。 这眼看着是一段好姻缘,我看着高兴,连那傀儡可能会有妖异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日里爹准备点心准备的早,我往烟雨阁挨个送完了该送的点心,方才到了掌灯时分。我心里倒是十分高兴,看来今日里瞧傀儡戏,更是一眼也耽搁不得了,便早早到了花厅去候场子。 今日该出演的傀儡戏是一出《瓦岗寨》,四下里该插着些个旗子,本来早已布置停当,可是偏生不知道何处来了一只脏兮兮的野猫,大概是闻到了花厅之中点心的味道,一下子自梁上跃了下来,一下子将傀儡班子精心布置的场景全数压了个稀烂,傀儡班子的人一看,气急了追着要打那野猫,那野猫受了惊,更是四下抓搔了一番,弄得一片狼藉,方才惊慌失措的逃跑了。 几个脾气大,手里的东西一扔便要去追那猫,扬言非要把那猫的皮给剥下来不可,可是一个年岁大一点的敲锣师傅却制止道:“这便开演了,东西还一片稀烂,你们哪里来的闲工夫要去追猫的?快快快,紧着收拾场子是正经!” 几个傀儡师傅没有办法,便紧着去收拾残局,可是旗子全数压烂了,再也支不起来,我赶忙也上手跟着收拾,有一个与我相熟的傀儡师傅便说道:“梅菜,现如今我们全然走不开,可能烦着你帮着跑跑腿,去灵枢姑娘房里,把灵枢姑娘箱子里备用着的彩旗取过来?” 我一听,忙点点头,起身便一溜小跑的往那灵枢姑娘房里去了。 灵枢姑娘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去并不见人,也不知道往何处去了,我本想折回去寻她,但是打眼一瞧,那灵枢姑娘平时用的傀儡箱子正半开着,能从那箱子的缝隙里看到那一把彩旗。 我犹豫了一下,只怕赶不及,便一咬牙,打算先取出来与了傀儡班子救急,再给灵枢姑娘赔罪。 我打开箱子,但见箱子里面的傀儡一个个穿戴整齐,上场的,不上场的俱打理的十分妥帖,那些彩旗正压在傀儡下面那一层,我拿起一个傀儡,想取出那些彩旗,一低头,正发现箱子旁边搁着一面镜子,那镜子正映出了门口的景象,我无意之中往镜子里一瞧,却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见一个傀儡正僵硬的摇动着自己的四肢,在地上缓缓的自行走动着,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口去。 “诶?”我忙回过头去,却早不见了那傀儡的踪迹,我赶紧抓起那彩旗往门口追了去,可是门外人来人往,也不曾发觉那个傀儡去了哪里。 会走动的傀儡……那傀儡,难不成竟然活了不成?我登时想起来上次自己捡到的傀儡,忙回身去箱子里面瞧,可是那箱子里的傀儡都换了新装,我根本认不出来哪一个是哪一个。 第265章:阴魂不散林公子 “”梅菜,你在找甚么呢?”突然灵枢姑娘自外面回来了,看见我握着一把彩旗发呆,奇道:“怎地,我和你走差了,听旁人说你过来拿旗子,我怕你寻不到,便过来了,你怎生发起呆来?” 我忙摇摇头,问道:“梅菜不妨事,不过,灵枢姑娘,梅菜想问问你,近来整理傀儡,可曾遇见了甚么妖异之事没有?” 灵枢姑娘一听,且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局促的问道:“你,你为何会这样问?” 我忙道:“灵枢姑娘,不是梅菜多嘴,实在是觉着上次傀儡被人破坏又丢失的事情,着实有些蹊跷,所以一直有些在意,不知道灵枢姑娘可有关于这种妖异事情的见闻?” “这个么……”灵枢姑娘颇有些犹豫,讷讷道:“其实,这一阵子,我总是觉得,傀儡的位置不对。但是又没法为记忆作证,便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记错了。可是这种事情发生几次了,也确实古怪。” 我一听,赶紧追问道:“可不是古怪么!灵枢姑娘,怎生一直也不曾听你提起过?” 灵枢姑娘目光闪烁,低声道:“这个么,之所以未曾提起,是因着这实在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罢了……” 连我也瞧出来灵枢姑娘分明是心里有事,忙道:“灵枢姑娘,这个地方不是别处,妖异之事,是非同小可的,千万不要拖延了,把事情耽搁了,若是酿成了大祸,可是悔之晚矣。那位置不对,是怎么个不对法?” 灵枢姑娘指着那箱子道:“这个箱子之中,总会按照排演的戏目,依次搁着傀儡,可是自打上次出现了傀儡被破坏是事情,这些傀儡便似乎是经常给人动过,位置交错,我明明排好了的顺序,总会产生变化,一些傀儡身上穿的戏服,时不时也会丢失,然后过一阵子,自己又出现了,我之所以不提,也只是怕着这些个怪事情,并非是那妖异之物作祟,而是人为的……” “人为的?”我立时猜出来几分,问道:“灵枢姑娘疑心,是那阴魂不散的林公子动了手脚?” 灵枢姑娘为难的点了点头,道:“那个人,素来没有要不到手的东西,可是在我这边,碰了这样大的钉子,许是他人生的头一回。我总疑心,他这一阵子不来明着扰我,不是放过我了,而是……而是故意在背地里耍手段,他家大业大,要作弄我一个跑江湖卖艺的,甚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想起来那林公子的言行,倒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方才我亲眼瞧见傀儡行走,又作何解释? 想到这里,我忙道:“灵枢姑娘,您可能来瞧瞧,这傀儡箱子之中,可有没有少了傀儡?” 灵枢姑娘听了,立时莲步轻移,走到了箱子旁边,细心数了数,却摇了摇头:“不曾少,我的傀儡,全数都在此处。” “不曾少?”我皱起了眉头:“那个傀儡,究竟是何处来的……” 灵枢姑娘听了,忙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个傀儡?” 我想了想,虽说事情可怕,可是对于傀儡的主人灵枢姑娘,还是不可不防,我刚要把事情说出来,且听傀儡班子早来了人催促道:“马上便要开演了,彩旗可寻得了?大家都着急呢!” 灵枢姑娘听了,立时道:“梅菜,散了场,咱们再计较这傀儡的事情。” 我忙点点头,便跟着出去了。 今日的傀儡戏依旧高朋满座,出演也十分顺利,我却连傀儡戏的内容也不曾留心,只观望着那一个个的傀儡,想要瞧出来是不是傀儡出现了甚么异常。 可是傀儡全数正常的不像话,一点妖异的破绽也不曾露出来。而我仔细留意着整个烟雨阁的边边角角,也不曾发觉那个会自行走动的傀儡再出现。 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我想与灵枢姑娘关于这傀儡多说几句,不料人一多,我给莫先生唤过去端茶水,待我再回到了演傀儡戏的花厅,便再也不见了那灵枢姑娘的身影。 我忙拖住了一个傀儡师傅问道:“您可见着了那灵枢姑娘了?” 那傀儡师傅笑道:“你要寻她么?还是改日罢!今日灵枢姑娘不大方便?” 我忙问:“不方便?灵枢姑娘怎地了?” 那傀儡师傅笑道:“今日呀,那凌公子带灵枢姑娘出去吃宵夜了,大概过一会子才会回来,说起我们整个傀儡班子,也就是她最有福气!才与那靠不住的林公子断了联系,又有这位温文尔雅的凌公子青眼有加,说不准,灵枢过一阵子,便能做一个深宅大院里面的太太了呐!” “原来是那个凌公子……”我想了想,既然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便等到了灵枢姑娘回来再说罢。 正帮着傀儡班子的人收拾东西,忽然那许久不见的林公子又来了。 傀儡师傅们见到了林公子,都各自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全然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林公子也不以为意,只是冷冰冰的问道:“灵枢姑娘人呢?” 莫先生大概早听说了林公子闹过场子的事情,忙先过来做和事老,道:“林公子,咱们都是识文断字的人,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本公子没甚么好说的……”林公子颇为不耐烦的说道:“本公子是来见灵枢姑娘的,她到底去哪里了?” 一个傀儡师傅冷笑道:“林公子来的不巧,灵枢姑娘早有了意中人,自然是与意中人出去游玩了,现下并不在此处。” “你说甚么?意中人?”林公子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十分危险的气息来:“你说灵枢她,新寻了意中人?” “是啊!”另一个傀儡师傅道:“林公子家大业大,我们这些个跑江湖的小人物,哪里攀得起您这样的高枝儿!灵枢姑娘现下这个意中人,斯文儒雅,我们看着全替灵枢姑娘高兴!” “是么!”林公子的薄唇突然泛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来:“横竖本公子也不怕她不回心转意,你们只告诉她,后悔还有机会,若是想要再来寻本公子,本公子依旧在老地方等着她。” 第266章:知人知面不知心 “灵枢姑娘不是那样朝三暮四的人,”敲锣的老师傅道:“她说与公子再无纠葛,便是再无纠葛,还望公子莫要纠缠,这样下去,公子未免也有些失了气度。” “你们又知道些甚么?”那林公子鄙夷的说道:“你们且等着罢!本公子自然有本公子的本事,灵枢不可能不回头。”说罢,便扬长而去。 这时一个傀儡师傅忙扬声问道:“林公子,不知道上次傀儡损坏的事情,与林公子可有关系?” 林公子头也不不回,只大笑一声,摇着扇子悠然答道:“你们这些山野村夫,爱怎么想,便怎么想罢!哈哈……” “这话还何须要问出来!”一个傀儡师傅咬牙道:“自然便是这样的管家子弟,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为着灵枢,全然肆意妄为,简直无法无天。” 敲锣的老师傅叹道:“算了罢!横竖傀儡也全然修理好了,计较这许多也没有意味,还不如做好了分内之事,烟雨阁这雇佣时日满了,咱们可去别处演出,也免得再与这林公子有纠葛。” 一个傀儡师傅且笑道:“眼下这灵枢与那凌公子倒是情投意合,只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这个时候走呢!” 老师傅捋了捋长胡须,笑道:“年轻女孩子随着咱们跑江湖,本便有许多的不方便,要多吃不少苦,若是灵枢能与这凌公子尘埃落定,咱们可也算是放了一份心了。” 又有一个傀儡师傅笑道:“您怎生就知道这个凌公子不是林公子那种人呢?” 老师傅笑道:“老头子跑江湖这许多年,难道连一个人的本性也瞧不出来?老头子瞧得出来,任这烟雨阁里美人如云,可是那个凌公子的眼光只落在灵枢一个人身上,必然是错不了的。” “若当真能结为伉俪,到底也是好事一桩,咱们可以多给灵枢压些个箱底钱了!” 众位傀儡师傅全然忘却了那林公子给大家带来的不快,只去先想着灵枢姑娘以后的幸福生活了。 只有我的心,还挂在那来路不明的傀儡身上。 不想第二日,再来了烟雨阁,傀儡师傅们俱是一副焦虑的样子,聚集在花厅里面,既不曾演戏,也不曾置布景,只全数唉声叹气的。其间,倒是不曾看到灵枢姑娘。 我刚想上前问个清楚,鸾儿却一把拖住我,指了指那正座,示意我不要多话,我抬头一看,却见到那苏捕头与秀才捕快正十分正经的坐着,一句一句的问话:“如此说来,那个劳什子凌公子,你们却并不知道身家来路的?” 敲锣的老师傅只是摇头,叹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们也深深后悔,当时未曾多问几句,这可当真算是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忙悄声问鸾儿,道:“姐姐,这是出了甚么事了?” 鸾儿道:“嘘,你不知道,昨日里,那灵枢姑娘与那凌公子一道出去之后,到了现在也不曾回来。” “甚么?”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这才把官府也惊动了么?” 鸾儿点点头,道:“灵枢姑娘一个女儿家,遇到这种事,音讯全无,谁不担心呢!报官是再稳妥不过的了,那个凌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想不出竟然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姐姐也觉得是那凌公子将灵枢姑娘给带走了?” 鸾儿撇嘴道:“不是他,还能是谁?你不记得了,昨日里那林公子也来了,分明与林公子无关,自然只剩那凌公子最有嫌疑的,若不是他,为何到了现在,他也不曾露面?拐带妇女,罪过可不轻,不便是畏罪潜逃了么!” 话虽如此,可是我还是想象不到,那个斯文的凌公子居然做出这种事来,要说是私奔,这整个傀儡班子的师傅没有一个反对的,又没有理由去私奔,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么! 我发着呆,鸾儿犹自在絮叨着:“但愿这苏捕头能抓住凌公子那厮,将那厮架到囚车上去游街,姐姐我也须得准备些个鸡蛋去砸他呢!” 说话间,外面又风风火火的跑了来一个小差役,苏捕头看见那个小差役,两眼发亮的问道:“怎么样,事情可查清楚了不曾?” 那小差役气喘吁吁的展开了一大张字纸,道:“苏捕头,咱把整个京城的学堂全数清查了一遍,实在没有一个学堂说自己这里的学生,有一个叫凌白羽的!” “哦?”苏捕头皱起了眉头,那秀才捕快忙问道:“兔子,咱们现下里应该怎么办?” 苏捕头摇摇头,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查不出这个名字,一个可能是,此乃那个书生用在这风月场所里面的化名,还有一个可能就是……” “还有一个可能是甚么?”秀才捕快急不可耐的问道,众位傀儡师傅们也都殷殷期盼着问道:“还请捕头明示!若是能有我们尽力的地方,我们也好帮上些忙!” 苏捕头却摇摇头,兀自说道:“不是本捕头卖关子,只是不想吓着了你们……你们跟本捕头来!”说罢便大手一挥,带着那秀才捕快与小捕快便出了烟雨阁。 傀儡师傅们一听,不禁更加忧心了,一个个唉声叹气,道:“只盼这灵枢那孩子福大命大,能平安回来……” “那个凌公子可当真是狡诈无比的,居然连名字都故意报一个假的,看来那凌公子日日捧场,果然是暗藏祸心,只可恨咱们这么多双眼睛,居然也不曾瞧出来他的真实面目!” 我心里却愈加疑惑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我的心头来,四下里皆查无此人,若是不是报上报上了假名,那只有可能,是这个凌公子,根本便不是人类了。 我一转念,又想起来了那会动的傀儡来,心里越发的担忧了,这几件事情,究竟关联在何处?还是速速去找龙井想办法是正经,我打定主意,便往龙神祠跑了去了。 第267章:去而复返因迷路 不料我刚要出了门口,“踏踏踏……”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回过头一看,不是旁人,正是那已然消失不见的凌公子与灵枢姑娘,两个人非但不慌不忙,反而还微微笑着,全然不像是经历了甚么拐带的样子,简直难以置信。 “诶?”我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凌公子和那灵枢姑娘,忙问道:“凌公子,灵枢姑娘,你怎么来了?你们,你们究竟往何处去了?大家寻不得你们,一个个都急的要命。” 傀儡师傅们听见了我说话,早一拥而上,挤到了门口,纷纷瞪着眼睛瞧着灵枢姑娘与那凌公子。 那凌公子颇为尴尬,俊脸通红,道:“其实小生不过是想要带着灵枢姑娘去后山上看星星,谁知道偏偏迷了路,在下寻不得方向,只得在深山之中左冲右撞,这一耽搁,才到了这个时候,教大家伙担心,委实是小生的不是。”说着深深的行了一礼。 “啊呀,原来如此……”一种傀儡师傅也纷纷露出十分不安的神色,再望着那灵枢姑娘,灵枢姑娘只是笑,道:“让叔叔伯伯们挂心,委实是灵枢的过错,”又凤眼含情的望了那个凌公子一眼,娇嗔的轻轻打了那个凌公子一下,道:“一个异乡人,本来便不识得路,还硬要带着我去游玩,迷了路,也是该着。” 众位傀儡师傅纷纷露出了心领神会的样子,敲锣鼓的老师傅忙掴掌道:“啊呀,还不曾去知会给那苏捕头知晓,哪里是拐带了人口,可不要让苏捕头把这凌公子抓起来!” 忙有年轻些的傀儡师父飞跑着去知会给苏捕头了。 看灵枢姑娘与那凌公子的模样,倒当真像是情投意合,灵枢姑娘望着凌公子的目光,越发比旁人不同,凌公子也自是对灵枢姑娘呵护有加,分明像是一对爱侣。 我想起苏捕头说的,查不到这个凌公子的名字,忙问道:“凌公子,且不知道您在何处就读居住?这次也找不到凌公子的居所,没抓没挠的,让我们好生一场虚惊,下次再去寻凌公子,也好有个着落。” 凌公子一愣,犹豫了一下,有点为难的道:“居所么,因着且算是住在亲戚家里,人多口杂,反倒是不便……” 傀儡师父们忙七嘴八舌的说道:“这个倒是不妨事的,凌公子但凡与我们一个出处,日后与灵枢有所交往,我们知根知底,也换一个放心。” “还是说,凌公子也如同以前那个林公子一般,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反倒是嫌弃起了我们这些跑江湖的出身来?” “不不不……小生怎会如此……”凌公子连连摆手,道:“既然列位问起,那小生便如实说了,小生实际上,是在胡桃胡同的罗家住,往那边一打听便知晓了。只是小生寄居老师家中,唯恐怕给老师家中添麻烦……” “你们呀,问这么多,婆婆妈妈的,有什么意思。”灵枢姑娘不大高兴了,轻声道:“凌公子不爱说,分明是有凌公子的难处,你们,你们就不能站在旁人的立场想想……” “哈哈,你倒是先偏心起来了。”一个傀儡师傅笑道:“女大不由人,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傀儡师父们又全都哄笑起来了。那凌公子一张白皙的面孔羞的通红,两只眼睛的眼神游移不定,简直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还是那敲锣的老师傅说道:“公子且放心吧,没事我们自然不会前去打扰,甚么时候当真有要事相商的时候,只怕便是好事近了的时候呢!” 凌公子听了,面上浮现出一种既喜悦又担心的神情来,看上去慌慌张张的,两只修长的手也一会搁在身子前,一会搁在身子后,口里讷讷不能言,不大一会,便告罪说自己一夜不归,只怕老师也是会担心的,便砖头看了一眼灵枢姑娘,匆匆的告辞了。 灵枢姑娘忙送了出去,待到回来,傀儡师傅们纷纷恭喜道:“想来我们的灵枢可算是寻到了如意郎君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灵枢姑娘羞红了一张俏脸,道:“八字还没有一撇,你们倒是着急,若不是因着迷路,迫不得已,谁想与他出去那么久,就算是跑江湖卖艺的,也得顾及个名声。” 一个年轻的傀儡师傅笑道:“我们可算是也明白你,若是对他没有意,又怎会与他看那劳什子的星星?” “你们呀,倒是比我自己还要一厢情愿,也许,人家不过是喜爱我这个手艺,并不是喜欢我这个人呢!”灵枢姑娘一笑:“他不过是问些个关于傀儡戏的事情,旁的似乎毫无兴趣一般,也许便是咱们想多了呢。” “越是喜欢一个人,只怕就会越怕人家不喜欢你罢!”一个傀儡师傅提着手中的傀儡,配上了一句“心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唱词出来,一众傀儡师父全笑了:“让我们灵枢这样心动的,恐怕迄今为止,只有那个凌公子一个人。” “不与你们说了。”灵枢姑娘一抿嘴,进去整理傀儡了,脸上还依稀带着些个笑意。 我左思右想,这件事情原来根本与那会动的傀儡没有关联,而且那自己走动的傀儡似乎并不曾扰人,也不知是善是恶,贸然去与龙井多话,不定又会给他嘲笑一番,可算若是静观其变,总觉着心里不大踏实。越想越犹豫,索性趁着那些个傀儡师傅都在,我便问道:“师傅们,上次傀儡损坏的事情之后,这一阵子,傀儡班子里可有异常么?” 众位傀儡师傅方才还是笑着的,一听我这样说,不由的突然面面相觑,沉寂了起来。 谁都瞧得出来不对劲,我赶紧问道:“是不是还是有不对的地方?比如,比如关于异常的傀儡……还请傀儡师父们告诉我,我一定请龙神爷护佑,若是拖着不说,出了什么事只怕也晚了,千万莫要耽搁了。” 第268章:不祥之兆偃师魂 “这件事情,梅菜你也听到了风声?”敲锣的老爷子犹豫了一下,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那傀儡自行走动的事情罢?” “诶?”我大吃一惊,连声道:“原来傀儡师傅们都知道了?” 老爷子点点头,道:“这个,是傀儡行业的一个传说,却不知道,竟然教我们给遇上了。” 一种傀儡师傅听了,一个个脸上都浮现出来了惶惑的神情。 我一听,这件事情,似乎还有些个来历,赶紧问道:“却不知道是何种的一个传说?” 老爷子环顾了一下周围,不见有外人,便低声说道:“做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禁忌与传说,哪一行,也都有哪一行的祖师要拜,我们做傀儡的,也有这样一个传说。 传说是,傀儡本便是模仿着人的模样做出来的,天长日久,又只做人类的戏,时日长了,总会有些傀儡一代传到一代,比凡人在世的时间还要长,带着一个又一个演傀儡戏的人的念想,这样的傀儡,就算是傀儡里面的,怎么说呢,一种特定的存在,我们管那种傀儡叫做“偃师魂”。” “偃师魂?”我忙问道:“那偃师魂,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难不成,便是成精的傀儡?” “阿弥陀佛,这样说可是大不敬的!”老爷子慌忙摇手制止我,道:“偃师魂自然是承载着几世偃师的记忆,可以与活人一般的行走,说话,是帮傀儡师解除一些后台的隐患,专门保佑着一个傀儡班子的,倒像是护佑家宅平安的家仙一般,平素,是绝对不会教旁人瞧见的,咱估摸着,八成,你便是瞧见了我们班子里的偃师魂了。” “那个会走的傀儡,原来是偃师魂?”我忙问:“偃师魂的出现,是吉兆,还是……” 众位傀儡师傅却面色沉重的摇摇头,道:“只有傀儡班子遇上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偃师魂才会亲自出现护佑,有时候,偃师魂会为这傀儡班子挡煞,但是这也就说明,傀儡班子八成是要散了,不吉利,是大大的不吉利。” 这样说来,是这个傀儡班子遇上麻烦了……这个麻烦,难不成会是对灵枢姑娘纠缠不清的那个林公子么? 老爷子仍忧心忡忡的问道:“梅菜,你是看见了会自行走动的傀儡么?在何处?” 我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忙摇摇头,强笑道:“梅菜并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件传说,不过是因着上次傀儡被损坏的事情,疑心有妖异罢了,可不曾瞧见甚么行走的傀儡。” “可算你方才不是还说……” “哈哈哈,梅菜不过是顽皮的过头,开了不合时宜的玩笑罢了,却碰巧与传说对上了,可不是凑巧么!还望傀儡师父们莫要与我计较。”我只好干笑着狡辩道。 “啊呀,可教你把人吓死了,没看见就好!”傀儡师父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班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大家都不容易,尤其是灵枢,别看她现下里是风风光光的台柱子,小时候跟随着我们颠沛流离,可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能有安定下来的机会,我们只盼着,她能熏得一个靠得住的夫婿嫁了,我们方才放心……” 一说这话,我顺势问道:“却不知道灵枢姑娘是怎生成了一个傀儡师的?” 老爷子露出十分怀念的神色,答道:“也算是与我们的一场缘分罢!当年我们去一个做傀儡的师傅家里去添置定下的傀儡,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粉嫩嫩的女娃娃给装在襁褓里,丢在我们的马车上,一张小嘴,哭的让人只心疼,我们虽然都是一些大老爷们,可是也不忍心将她丢掉,想来也是些个不能养活女儿的穷人家丢出来的,见死不救,神明一定也会责罚的,就这样,灵枢便在我们班子里长大了。” 另一个年岁稍长的傀儡师父也道:“梅菜,你不曾跑江湖,不知道跑江湖的种种辛苦,我们一个个粗手大脚,灵枢她,也算是自己摸爬滚打,把自己照顾大的,自小便不愿意麻烦别人,一样样的技艺倒是学的刻苦,直说想做一个能养活得起自己的人,哎,也是我们没有那样宠她的本事,所以,她日渐也成了人,我们总怕耽搁了她这好年华。” 又一个傀儡师傅摇摇头,道:“可是偏偏这孩子却挑挑拣拣的,好不容易那个林公子是个稍微能入眼的,偏偏谈婚论嫁,才说只能让我们灵枢做妾,倒也不是灵枢贪心要独占那一大份的家业。只不过灵枢在外面漂泊了这许多年,无根浮萍一般,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是自己能落地扎根的地方。若是去做妾,再风光,也不过是寄人篱下,又何尝有那一份安心。” 原来如此……我这才明白了这些个因果。 “现在是好啦!”老爷子笑道:“这个凌公子,倒保准是个没家室的,虽说是虚惊一场,只怕不声不响,便把我们灵枢给拐带走了,可是眼下不是老老实实的回来了么!再说了,他身上的荷包,脚下的鞋,样样都不像是女子做的,八成,还没有定亲呢!瞧他对灵枢的态度,更是八九不离十了。” “就是啊!”别的傀儡师父们也笑道:“留灵枢在京城,虽说对咱们来说是留下了一份牵挂,可也到底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横竖可以常常哎京城演出,也不怕见不着她。” “你是不怕,人家若是做了少奶奶,谁还要理睬你。” “理睬不理睬的,过的好就是了,咱们可以去宅院那边偷着瞧几眼,也就是了。”那个傀儡师父憨厚的说道。 眼见傀儡师傅一个个兴高采烈的,预想着灵枢姑娘以后的日子,我却回身往龙神祠去了。 虽然是我多事,可是如果可以,我希望龙井能帮一帮那个为着不祥之事才出现的偃师魂,我不希望这个傀儡班子散了。可是这个要偃师魂亲自挺身而出的不祥,到底是甚么呢? 第269章:静观其变莫多事 这一出门,又见着那苏捕头带着秀才捕快急匆匆的自外面穿过去,那苏捕头回头一望,正与我四目相对,却冲着我眼睛一眯,微微一笑,这才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少年该有的模样。 我心里也不知道怎地了,突然一阵紧张,忙低下身来行了个礼。 那苏捕头慢下脚步,笑着问道:“这不是龙神使者么,急急忙忙的,这是往何处去?” 我忙道:“不过是到了概要祭祀的时候,去龙神祠瞧瞧。” “是么?”苏捕头望了望我空空的两手,带着一抹嘲弄似的微笑道:“想来龙神使者供奉的是些凡人见不到的珍馔了。” 我先是一愣,这才想出来他在嘲笑我,我脸上一热,忙道:“供奉么……可以回家再去取来……” “横竖龙神爷也不会计较这个的。”那苏捕头好似想起来了甚么,敛起了笑容,十分认真的对我说道:“龙神使者,这件傀儡班子的事情,若是能不管,希望你便不要管。” “诶?”虽然见过他看穿别人的心思,可是他一看穿我的心思,我却也不由心里发慌,忙道:“却不知道苏捕头,此话怎讲?” “这个么……”苏捕头悠闲的将腰间的佩刀往身侧一拨,两条修长的胳膊往天空一伸,不置可否的说道:“天地万物,皆有轮回因果,胡乱插手的话,只怕要有些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呢!本捕头劝你,顺其自然,有必要的时候,还是袖手旁观好一些。” 我听的却愈发的糊涂,还想再多问几句,苏捕头已然活动完了手脚,修长的手一挥,算是打过了招呼,带着那秀才捕快走了。 秀才捕快忙与我拱手告罪,也急匆匆的去追上了渐行渐远的苏捕头。 我望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心里却很不死滋味,苏捕头的意思,莫非是让我不要把只见关于偃师魂的事情告诉龙井么? 不,也不大可能,他怎么可能能会知道我见到了偃师魂呢! 谁知道他故弄玄虚的,再说些甚么,说不定,也只是胡乱戏弄戏弄我罢了。 想到这里,我依旧赶紧往龙神祠去了,不想龙神祠空空荡荡的,龙井却并不在龙神祠之中,我心急如焚,急忙扬声喊道:“龙神爷,梅菜有要紧事求见!” “啧啧,甚么大事,要这样大呼小叫?” 我回过头去一看,却见龙井正神色悠然的自外面走了进来,老大不乐意的说道:“供奉你也不送,害的本神只得去外面讨口吃的,你还要来胡乱嚷叫,简直该打!” 肩上的瓜片嚷道:“棒打狍,狍炸毛!棒打狍,狍炸毛!” 我一想,好像这几日确实失职,可不是该说么!但也顾不得许多,见了龙井登时只大松一口气,道:“龙神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现下里,烟雨阁之中的傀儡戏班子,像是要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龙神爷,您快去瞧瞧罢!” “你这傻狍子,没头没尾,说甚么不吉利的事情?”龙井挖了挖耳朵,不屑的说道:“玄阴地来妖怪,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么?不来妖怪的话,本神反而没有供奉可吃,还不大高兴呢。” 我连忙说道:“龙神爷,这次不一样哇,这次倒不是妖怪现身了,是偃师魂呢!而且,梅菜疑心,怕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林公子,要做出比上次弄坏傀儡还要过分的事情……”便把说见所闻,一一说与了龙井知道。 龙井则饶有兴趣的转了转眼睛,似乎觉得事情颇为好玩儿似的,摸着下巴道:“怎地,苏逸之也跟着参合进来了?也不知道这厮要怎样的趟浑水。” “上次您便说那苏捕头也是通灵之人,他究竟是个甚么路数?说的话,梅菜也听不大懂……”我赶紧趁机问道。 “苏逸之是聪明人,聪明人都知道梅菜是用盐腌出来的,可咸的很。”龙井十分嫌弃的望着我:“这不是都腌出盐花儿来了,谁也瞧得出来。” 我嘴角抽搐,只得乖乖闭嘴。 “所幸你只长了一张嘴,若当真是与妖怪一般,生了七张嘴,八条舌,缘分再深,本神可也不敢用你做龙神使者。”龙井翘着嘴,一面不依不饶的挖苦我,一面却又避而不答,又装模作样的说:“做一方守护神,当真是件最麻烦不过的事情,大大小小,杂鱼草虾的,也要一一的出面,啧啧……”突然话锋一转,觑着眼睛望着我,道:“倘若你要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骗你,你怎么办?” “骗我?”我眨眨眼睛:“谁?” “啧,就说你话多,问你,你便答了就是了,哪里来的这许多的怪话。”龙井又做出一副怪嘴脸给我看。 “心心念念的人么?”我一下子想起来小三子上次说要带着我去后山挖笋,可是后来被杨婶扣在家中干活,我在竹林等了很长时间的时候,便答道:“大概会很生气,并且打算再也不理睬那个人了。辜负人家信任的,都不是好人。” 那日里小三子还是偷偷的从后窗户跑出来找我,赔了许久的罪,才消了我的气。 “这不就结了,所以呢,骗人的人,总不希望旁人把他的谎言揭穿。”龙井道:“这件事情便告诫你,多话是没有好处的。” “这又与我何干?”我委实不能理解龙井这跳跃的如同鲤鱼般的思维。 “横竖你记下就是了。”龙井不耐烦的挥手道:“你想想你给本神添了多少麻烦,还不心里作数点。” “是。”我只得干巴巴的答应了一声,问道:“这么说来,龙神爷也要对傀儡班子的事情视而不见啦!” “甚么叫视而不见!”龙井瞪着眼睛道:“那叫静观其变!” “好好,那便静观其变。”想不到这龙井越来越与那苏捕头相似了,真该让苏捕头做他的龙神使者。 一无所获的出了龙神祠,想想也该去看傀儡戏了,不知道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第270章:如意郎君今何在 待进了烟雨阁,里面灯火通明,傀儡师父们全忙着做演出之前的准备,我跟着帮了帮忙,到了开演的时候,却见灵枢姑娘很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只是在恩客群里扫来扫去。 我顺着灵枢姑娘的眼神往后面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里,那爱脸红的凌公子并不曾在平素坐着的那老座位上。不过苏捕头与那秀才捕快倒是不曾错过,大概忙完了公务,也回到了此处。 其他傀儡师父倒是未曾看出异样来,都在忙活着手里的傀儡,今日里的戏目,是一出《三英战吕布》,傀儡师傅们都忙着在排兵布阵,而灵枢姑娘手里拿的,正是那今日的重头戏,吕布。 不大一会子,全然收拾停当了,敲锣老爷子一声锣响,各个傀儡师父手里的傀儡们也一个个紧锣密鼓的舞动了起来。 几位傀儡师傅操纵着刘关张三人打马而来,灵枢姑娘手下的吕布舞动着方天画戟上前迎战,关公自左侧劈下了青龙偃月刀,吕布将那青龙偃月刀一格,便格了过去,刘备将双股剑舞动的虎虎生风,也迎了过来,那吕布自然也不放在眼里,举起方天画戟一顶,那刘皇叔也没有了还手之力,张飞发出唔呀呀一声大叫,将丈八蛇矛刺向了吕布背心,吕布本应招架的,不料方天画戟偏偏歪了,那丈八蛇矛却穿过了方天画戟,将吕布刺了一个透心凉,这一刺不要紧,吕布的头居然也咕噜噜的自肩上跌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咦?”众人全数呆住了:“这是怎地演出来的?三英战吕布,自古以来也未曾听过吕奉先是给张翼德刺死的!” 不知道灵枢姑娘是分心了还是怎地,一张俏脸通红,忙躬身道歉道:“灵枢手上一打滑,便用错了牵引的方式,着实对不住大伙儿。” “算了算了!”灵枢姑娘人缘好,早有恩客说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也是常事,这种精细功夫,错一下便是错一下,横竖咱们知道这一场大战是谁胜谁负,又有甚么关系。” 苏捕头也说道:“这位兄台说的很是,灵枢姑娘许是乏了,你歇一歇,我们也等得!” 灵枢姑娘忙道:“众位恩客宽宏大量,着实是灵枢的福气,灵枢不胜惶恐,这便将这傀儡换下去。”说着执起傀儡,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吕布头颅,快步往后台去了。 敲锣的老爷子却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 我忙悄声问道:“老爷子,您怎生不大痛快的样子?恩客们不是未曾计较么?” 老爷子摇摇头,道:“咱不是为着恩客,是为这灵枢。” “诶?怎地,这有甚么讲究么?”我问道。 老爷子点点头,担忧的回身望了灵枢姑娘一眼,道:“傀儡与傀儡师傅本便是息息相关,操控的久了,是能帮着主人挡煞的,如同偃师魂护佑傀儡班子一样,傀儡之于傀儡师,也是这样的关系,傀儡的头在表演的时候掉下来,是最最不吉利的,我只怕……” 说话间,灵枢姑娘已经急匆匆的回来了,手中持着一个新的傀儡,重新与客人们告了罪,继续演了下去。 接下来的傀儡戏倒是十分精彩,打斗的也非常逼真,灵枢姑娘好像再也没有分心,只是专注的牵着线,让那傀儡们激战起来。 好戏看的总是不过瘾,很快,散场的锣也敲了起来,恩客们打了赏,一个个心满意足的回去了,灵枢姑娘疲倦的垂下头,也顾不得收拾,只把新换上的吕布拥在怀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敲锣老爷子也放下了锣,走了过来,问道:“灵枢,你是怎地啦?演傀儡戏这么多年,那种差错,你可是头一次出,台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未免……” 灵枢姑娘忙道:“爷爷,您莫要担心,我不过是乏了,早知这样,今日该歇一天的,硬撑着上场,原也是我的不是,让班子蒙羞了。” “蒙羞不蒙羞的,倒是无所谓了。”一个傀儡师傅担忧的说道:“你也知道,傀儡在演出的时候掉头,可不是好征兆,你还是且万事小心为好。” 灵枢姑娘点点头,笑道:“无妨,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叔叔伯伯们恶莫要太多虑了。” 我走到灵枢姑娘身边,道:“灵枢姑娘,横竖祖宗们说的话,总是有道理,才能流传至今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还是多多当心些的好。” 灵枢姑娘笑道:“有龙神使者在烟雨阁坐镇,哪里会有甚么异事敢在这里发生的!”说着起身道:“真是乏了,我且回去休息了,这摊子便烦劳着叔叔伯伯们辛苦了。” 傀儡师父们忙点点头,灵枢姑娘也就摇摇摆摆的回去了。 接下来这几天,我总看见灵枢姑娘似乎魂不守舍,而那凌公子,也一直未曾出现过,这下子,连傀儡师父们也都察觉出来,一个个十分担心,有一日趁着灵枢姑娘去了房间,还相商着:“这是怎么回事,怎地那凌公子老也不来?” 一个傀儡师傅道:“依我看,许是课业烦恼,给师傅留下念书了,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以功名为重了,这也不是坏事,总耽搁在儿女情长上,反倒是没有出息。” “说的也是,可是这好几天了,连个面也不露,看灵枢都怄成什么样子了?那个丫头的气性我知道,弄不好,待人家凌公子再来,她反倒是要把尾巴翘起来呢!”老爷子担忧的说道:“虽说上次说了,贸然上门不好,可是好歹也该知道知道那凌公子的心思,若是他真心,事情早早定了也好,若是他没有这个意思,单单是喜欢傀儡戏来的,那也能换个长痛不如短痛,让灵枢少伤一些心。” 傀儡师父们听了,纷纷点头道:“说得有理。” 一众傀儡师父们既然商议定了,便打算着明日去寻那凌公子去。 第271章:寻根朔源找公子 我想起凌公子那个为难的样子来,只怕闹出来甚么不愉快的事情,忙道:“那个凌公子与咱们说了,是借助在他的先生家中,生怕多生事端的,咱们倒是不如去那门口等着,他就算做学问,也总不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他出了门再问,也不必去通禀,虽说费些时间,倒是能省些麻烦。” “梅菜说的倒是这么回事。”老爷子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一口一个我们的叫着,让我们这些个跑江湖的心里也高兴!既如此,明日里,你与咱一道去罢!” 我听了,正中下怀,赶忙点了点头应下了。 第二日,我早早的便穿戴整齐,去寻了老爷子同去胡桃胡同,老爷子精神十分矍铄,还特地穿上了一身看上去在箱底压了很久,簇新闪亮的湖青缎子袍,时不时还十分爱惜的掸下去上面沾染上的尘土,果然是为这着次见面,十分重视的把想来是最好的行头拿出来了。 见我直往他身上看,老爷子不好意思的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咱虽然地位是低下了些个,好歹也知晓不能让自己家里的闺女丢人……你瞧这身衣裳,还是咱过六十生日时候,灵枢给做的呢!咱一直也没舍得穿,今日里好歹派上了用场,便就是为着灵枢的事情,可不是再合适不过了。怎么样,还像那么回事罢?” 我连连点头,道:“老爷子这一打扮,越发的精神矍铄啦!人家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哪一个庄子的员外来了,也未可知。” 老爷子一听,更高兴了,笑道:“如此甚好,只要不教那些个富贵人瞧不起咱的出身也就是了,其实不是咱夸口,咱们灵枢,哪里比闺阁小姐差了?只可惜是一个命……” 说话间,不知不觉,那胡桃胡同便到了,着胡桃胡同因着名字绕口,人们净管这里叫做“桃核胡同”的,顾名思义,这里生着许多的胡桃树,一棵一棵的枝繁叶茂,缀着不少未曾跌落的胡桃,在树上迎风招展。 胡桃胡同十分宽大,赶得上半条街,里面细致的铺着青石板,是个不多见的齐整胡同,住在这里的,以文人墨客居多,沈尚书便说过,这条胡桃胡同,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地方。 不少院墙外面悬挂着朱漆鸟笼,几个穿着整洁的老者正对着鸟儿谈笑,老爷子见状,登时气短了几分,道:“人家真正有身份地位的,果然是有那种气度,相比之下,咱一个粗野人,也不衬着好衣服,倒真个儿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的。” 我忙道:“老爷子有甚么好泄气的,人家都也不识得您,您自己不要顾虑这个,还是多想想那凌公子的事情罢。” 老爷子一听,这才收了心,一双锐利的眼睛只在寻那凌公子,可是天色渐渐晌午,日头越来越高,我和老爷子虽说是等在了一棵茂如华盖的大胡桃树下,那太阳也晒下来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我和老爷子等的也越来越焦躁了。 这时一个老者穿着一件灰色袍子,悠然自得的提着鸟笼子,像是要回家去,瞧见我和老爷子在那树下挨晒,不由奇道:“两位这个时辰,在这里作甚?虽说是秋日了,可你们一老一小,当心晒的中暑,还是快快回家去吧!有什么事情,过了午再来不迟。” 老爷子讪讪的应了一声,我则顺势问道:“我和爷爷出来走亲访友,只可惜爷爷早忘记了是哪一家,哪一户,是以在此等着,说不定那朋友见到我们,便能接我们去了。” “啊呀,原来如此,”那老者倒是一个热心人,道:“你们这样子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往老朽家去歇歇脚,把那人名告诉我,老朽便是这胡桃胡同的老住户,住在这里的邻居,没有老朽不认识的。” 我一听,这倒是个不上门,反而能打听出来的好机会,忙带着局促不安的老爷子与那老者道了谢,随着老者去了。 那老者的宅子门庭高高,修建的十分气派,老者招待我们在门口坐下,问道:“不知你们寻的是谁?” 我怕直接说出了那凌公子先生的姓名,怕同样多生事端,便装作糊里糊涂的样子说道:“爷爷年岁大了,记不清楚许多,说是那个朋友,好像姓罗,也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 “姓罗的?”那老者眯起了眼睛,捋着自己的灰白胡须,很有些迷惑:“说来凑巧,老朽倒是也敝姓罗,不过这个胡桃胡同,好像除了老朽,却不知道还有同宗同族的……” 我心里也大喊了一声巧,原来眼前这位老者便是那凌公子的先生,便忙打蛇随棍上的说道:“既然您不识得我爷爷,自然也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了,爷爷时常有记错的时候,今日里,倒是多谢罗先生这样热情招待,且不知道罗先生,是做哪一行的?待我回家去,也好告知家人,得了您的恩惠。” 那罗先生爽朗一笑,道:“老朽这把年纪了,还能做哪一行?不过是收集收集玩物,聊以打发剩余的时日罢了。要不然日子清闲,还不知道要怎生去熬呢!” “甚么?”老爷子一听,坐不住了,忙焦急的问道:“您不是教书的么?” 罗先生一愣,随即一笑,道:“怎地,您也瞧出来我这个酸腐样子,像是个文人?眼光倒是当真不假,老朽前半生,也委实是以教书糊口,不过岁数大了,儿女孝顺,便自养老了。”罗先生又露出一种十分怀念的神情来:“说起来,最后教书育人,也都是十年前的事情啦!” “怎么样……”老爷子压不住火气,豁然站起来,对我说道:“那个公子,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骗骗人的,先是假名字,又是假住所,可不是拿我们当猴儿耍么!咱们这便回去告诉灵枢,紧着断了这个念头,免得让人家笑话咱们想着麻雀变凤凰,只往高枝儿上攀爬!” 我忙道:“老爷子,您且不要生气,只怕里面有误会,也未可知,咱们不是还没问明白么!” “还要有甚么明白不明白的!”老爷子怒道:“这位便是胡桃胡同里唯一的罗先生了,既不教书,也不曾有学生,那个公子不是骗人是甚么!只恨咱有眼无珠,一次一次的信了他!还好这次发觉的早,还是早早知会给灵枢,且教她莫要傻等的好。” 那位老先生一听,十分迷惑的问道:“你们二位,在说些甚么,莫不是老朽也老糊涂了,怎生一个字也听不懂,甚么学生?甚么先生的?你们究竟是要寻谁?” 老爷子也是气昏了头,一看自己个儿与灵枢又被那公子给骗了,早忘记了那不能声张的约定,道:“旁的多说了,先生也未必听的明白,大致上,是有人假冒了先生的名儿,说自己的居所在先生家中,将我们这些个傻子给骗了罢了!” “是么?”那罗先生也惶然问道:“这也奇了,却不知为何,那人要把自己往老朽这里推脱?却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 老先生答道:“那是一位不过二十上下的公子,自称叫甚么凌白羽的,先生只怕也听都不曾听过罢?也不怪乎,八成这也不过是个假名字而已。” “凌白羽?”罗先生张大了嘴巴:“啊呀,凌白羽,老朽是识得的呀!” 第272章:红尘浮世只忘返 “甚么?”我和老爷子大吃一惊,老爷子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显然心中也很是不安,疑心自己又说错了话,忙道:“这个……这个么……” 我忙扶着老爷子坐下,问那罗先生道:“先生识得那位凌公子?” “识得,自然是识得的,可是你们寻他,却有所为何事?”那罗先生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一看事已至此,这位罗先生看上去有很和善,不像是会多与旁人计较的,便将灵枢姑娘和凌公子的事情坦白相告,道:“还望罗先生莫要为难凌公子,我们也实实在在不想要给您添麻烦的,不过是事情赶事情,才……” 罗先生手中本来是拿着一个小小的象牙骨子折扇的,可是此时双手颤抖,那柄象牙折扇居然“当啷”一声跌到了地上,摔断了两根扇骨。 我慌忙捡起来,只当这罗先生因着弟子的事情,动了怒,连声道:“罗先生莫要动气,有话好好说……气坏了身子,谁也不想的……” 老爷子一见那罗先生的模样,也局促不安起来:“都怪咱多事,先生,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咱是觉着,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孩子们好,这做长辈的方才安心。” 罗先生却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睁开眼睛,只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颤声道:“你们,你们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不是在消遣老朽?老朽这年岁也大了,断然是经不起惊吓的。” 我忙道:“先生说到哪里去了,我们诚心过来,在这胡桃胡同已然等了半日了,遇见了您,也是因着您这凑巧的一个招呼,怎么可能会来消遣您呢!” 老爷子一听,也满腹狐疑:“您说惊吓么?怎地惊吓啦?” “是……是不大可能……”罗先生浑身发颤,扬声道:“梧桐,你出来一下!” 应声一个三十上下的家丁跑了来,恭恭敬敬的垂手说道:“先生,什么事?” 罗先生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我们,对那梧桐说道:“你,你把凌白羽公子的事情,全数说与这两位客人听听。” “凌公子?”那梧桐霎时间有些个迷惑,但还是遵照罗先生的指示,说道:“凌白羽公子,十年前在这里求学,不是害了急病,发了几天烧,便过世了么!因着是异乡人,又与宗亲早音讯不通的,无处可归葬,先生便不顾忌讳,怕自己的爱徒没有在葬身之处,便葬在那棵胡桃树下了么!不知道先生为何今日提起来了?” “死……死了……”老爷子唇齿打战,发出了“得得”的声音,两只眼睛直瞪着那梧桐:“这……这……此话当真?” 那罗先生望着老爷子,沉重的说:“这也是老朽想问的,那个凌公子,当真说自己居住在此处么?” “是……”我忙道:“千真万确。” 罗先生站起身来,颤巍巍的说道:“人鬼相恋,历来是没有好结果的,老朽不想那孩子害人害己……这件事情,老朽一定要劝劝他!” “可是那凌公子,已经好几日不曾去烟雨阁了。”我忙道:“也许那凌公子,也因为人鬼殊途,放弃了罢……” “不论如何,这件事情老朽也不能不管,如果,如果他种下了甚么祸患,那老朽怎么对得起这个师名……”说着,那罗先生带着我们进了庭院,庭院最后面,栽种着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大胡桃树,罗先生对着那棵大树,颤声道:“白羽,若是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不能安心投胎转世,但为师也希望你莫要坑害凡人,你已经与我们天人永隔,是再也回不来的,万万不要一错再错,枉读了那多年的圣贤书!” 那胡桃树依旧迎风招展,似乎罗先生的话,根本不曾传到哪里去。 胡桃树下立着一个墓碑,上面果然篆刻着一行行书:爱徒凌白羽之墓。 我和老爷子,也已经不记得是怎生从那罗家回来的,老爷子整个人也都蒙头转向的,我只记得那梧桐送我们出门的时候,叹了口气:“我们先生与那凌公子皆为不羁之人,虽说是文弱书生,却不把世俗放在眼里,是以做出的事情往往与常理不合,哪里有人将徒弟葬在自家后院的,想来白公子也受了先生的一脉相承,不肯重入轮回,依旧对这个红尘浮世流连忘返罢!” 梧桐说得对,我却空有一双通灵的眼睛,却未曾发现那凌公子竟然是一个鬼物,简直该打。可是凌公子,好像一直也未曾伤害过灵枢姑娘,他现在又不再出现了,难不成,是幡然悔悟,不想再与凡人纠缠下去了?那可只苦了灵枢姑娘了。 我们回到了烟雨阁外面,老爷子望着我,叹口气,道:“这件事情,可要怎生与灵枢说起啊!” 我也十分为难,答道:“这件事情,本也是不好说出口的,只求着事情慢慢淡化下来,也就是了,那凌公子总不来的话,灵枢姑娘总会放弃的。” “不来,倒是好了。”老爷子叹口气,道:“咱只怕,他阴魂不散……” “谁阴魂不散?阴魂不散,能比得上那个林公子么?”一个傀儡师父急匆匆的跑了来,到:“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凌公子可寻得了么?他怎地说的?” 我和老爷子只得相视苦笑,说起来了事先串通好的托词,道:“那凌公子这一阵子回乡去了,大概过一阵子才回来罢。” “是么,怎地也不与灵枢说一声,当真是……” 正说话间,突然那几日不见的林公子,突然一身酒气,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气势汹汹的到了烟雨阁门口,对着我们毫不客气的说道:“灵枢呢?你们这群老头子,把灵枢藏到哪里去了,本公子不想等了,快教她出来随着本公子走!” 那刚出来的傀儡师傅不明就里,答道:“林公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灵枢她,早有意中人了!” 第273章:醉酒大闹烟雨阁 “意中人?”那林公子一听,两只眼睛瞪的血红,一把抓住那傀儡师父的衣襟,嚷道:“你说灵枢有了意中人?是谁?是谁?” 那傀儡师父给他揪的发慌,忙道:“有意中人,也与你没关系!” 老爷子急忙上前劝架:“林公子,您是读书人,还请有话好好说……” 屋子里的傀儡师傅们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也纷纷跑了出来,但见那林公子抓着那傀儡师傅只是摇晃,口中酒气熏人,还直嚷着:“让灵枢出来见本公子!本公子为这她,甚么都不要了,她怎么可能去找意中人?她怎么能去找意中人!她的意中人,不正是本公子么!” 那傀儡师傅给这林公子摇的发昏,很想挣脱出来,不料这林公子虽然细瘦,却力气惊人,怕是喝了酒,只是一股子蛮力。 众位傀儡师傅都上来央求道:“林公子,缘分的事情不好说的,您还是且放了他,他知道甚么!” 那些家丁们一看,三拳两脚便将傀儡师父们推搡到一旁,道:“公子,与这些个跑江湖的无赖,能有甚么说的,不如闯了进去,见了那位姑娘,当面说清楚也就是了,这些个卖艺的,一个个油嘴滑舌,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心给他们骗了!” 那林公子大概酒气往上涌,自然也不会顾及许多,一把丢开那傀儡师父,便闯进了门去,傀儡师父们想要阻拦,却挡不住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家丁,那灵枢姑娘大概早在屋里听见了外面的吵嚷,忙也跑了进来,但见林公子弄出来了这样的阵仗,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斥责道:“林公子,咱们话也说尽了,你还来作甚么?已经一刀两断的事情,你却这样痴缠不放,难道不觉得自己颜面尽失么!” 林公子也不管不顾,只是说道:“灵枢,本公子怎么会不知道你对本公子的心!定然是这些个刁钻奸猾的卖艺人,劝你这样对本公子欲擒故纵,只想做本公子的正妻罢?你莫要着急,容本公子一步一步来,早早晚晚,本公子的,便是你的……”说着便要去抓灵枢姑娘的手。 灵枢姑娘一把甩开他,道:“林公子且放尊重些,灵枢已然不会再与林公子有任何婚嫁的可能,还请林公子莫要再来为难!” 那些家丁们见状,纷纷嚷道:“公子,这小娘儿看来倒是心高气傲的很,公子一表人才,何愁寻不得佳人,为何偏生对一个卖艺的情有独钟呢?” 林公子怒道:“你们这些泥坯又知道甚么!本公子只要灵枢一个!今日里,若是不把灵枢带回去,你们几个统统给本公子卷铺盖走人!” 家丁们一听这林公子对灵枢姑娘是势在必得的,一个个忙精神抖擞,不由分说的答道:“公子让咱干啥,咱就干啥,别无二话!” “好!”林公子瞪着灵枢姑娘与在场的那些个傀儡师父,道:“你们一个个,只拿住了本公子喜欢灵枢,才这样的有恃无恐,你们以为本公子会任由你们带着灵枢去卖艺?今日里,本公子便要砸了你们的傀儡班子,看你们还拿甚么带走灵枢!” 说着朝那些家丁一挥手,道:“砸!” 那些家丁们得了令,争先恐后的便上前将傀儡班子的箱笼打开,踢翻,那许多的傀儡便都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 傀儡师父们见状,心疼的直嚷:“公子,您不要欺人太甚,这可全数是我们吃饭的家伙,您砸烂了这个,不是断了我们的生路么!” “哼,”那林公子不屑的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本公子便要让你们瞧瞧本公子的厉害!” “林公子!”灵枢姑娘一看心爱的傀儡全数给家丁踩在了地上,登时也是心急如焚,道:“你这样下去,也只会让咱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你非要与我为仇么?” “灵枢,本公子知道你是给他们控制,身不由己的,”林公子柔声道:“你且放心,本公子这便让你逃出牢笼!” “啊呀呀,林公子,有话好好说,您这样子在烟雨阁里大闹,我们这还如何做生意?”莫先生早闻声而来,一叠声的喊道:“您家里家大业大,我们自然开罪不起,可是还望林公子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这与烟雨阁是没关系的!”林公子道:“本公子只要让这个该死的傀儡班子散了就是了!莫先生,咱们也算是旧相识,本公子劝你,没必要管的,还是莫要伸手的好!” 莫先生虽说有心帮傀儡班子一把,无奈这林公子水米不进,又喝了酒,急的也五内俱焚,却毫无办法。 说着,那林公子抓着灵枢姑娘,道:“上次,本公子费了好大的心思,才买通了烟雨阁的人,差人潜入烟雨阁,弄坏了傀儡,以示惩戒,不想你们竟然还是不知悔改,分明就是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现下里,本公子便将那些傀儡全数烧了,把你那卖艺的念头断了就是了!”然后当真举起了一坛酒,便砸碎在那傀儡箱笼上,顿时酒香四溢,那些傀儡也全数都给酒沾湿了,林公子又抄起桌上的莲花灯,便要往那箱笼上投过去。 “林公子!千万不要烧啊!”老爷子与一众傀儡师父心急如焚跪在地上央求道:“没有了傀儡,我们便要饿死街头,虽说这些傀儡在林公子眼中不值一提,可这却是我们毕生的事业,还望林公子手下容情!” 灵枢姑娘只是去夺灯,瞪着眼睛道:“林公子,今日里,你在这样肆意妄为,灵枢哪怕是死了,也断然不会跟着你去!” 林公子想来也是醉的手脚没有轻重,见灵枢姑娘夺灯,一把便将灵枢姑娘给推到地上,道:“今日里,本公子不管你是生是死,你都要随着本公子回去!”说着,便将那灯信手抛了出去。 “啊呀!”我刚心想着坏了,不想那灯却给一只手稳稳的抓在了手里。 第274张:引火烧身吐真言 我抬眼一瞧,却正是那许久不见的凌公子不知何时来了,但见凌公子神色坦然的望着林公子,啊呀呀,这下子,可越发的乱了……可是我低头一看那凌公子的脚下,分明确是有一道影子的。 我一皱眉头,心下想着,这可奇了,甚么鬼魂,竟然会有影子呢? 莫先生则趁着这个机会,伸手招呼过来一个腿脚利索的小厮来,在那小厮耳边叮嘱了几句,因着莫先生自己耳朵不好,总疑心旁人也听不清,是以就算是附耳的悄悄话,那声音也太大,我都听见了“快去快回”几个字,看来是要搬救兵去了,让我深深为莫先生捏一把汗,生怕给林公子听了去,那小厮满面痛苦之色的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可是现下里林公子却顾不上这个,一双眼睛却只充满敌意的盯着那凌公子。 这凌公子虽说文弱,此时却毫不畏惧的望着那林公子,道:“这位兄台,你如此恃强凌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会怪罪与你么!” “举头三尺有神明?”林公子先是一愣,接着狂笑起来:“在这里,本公子便是神明!你算是个甚么东西,怎生也敢教训起本公子来了?” 灵枢姑娘一见凌公子来主持公道,又惊有喜,但又担心,忙道:“凌公子,你莫要趟这个浑水了,这个狂徒,当真甚么事都做得出来!” “凌公子?”林公子皱眉望着那凌白羽,道:“难不成,这便是那个意中人?” “不错!”那凌公子尚未答话,灵枢姑娘倒是豁然从地上站起来,坦然望着林公子,道:“这便是我的意中人,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 那凌公子听了,却不见喜色,眉宇之间,却满是忧愁。 林公子听了,连连点头,颤声道:“好!好!怪道突然出来了这许多七七八八的借口,原来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说着,这林公子嘴角突然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来,道:“你不是心里只有这个意中人么?那么,这个意中人没了,你的心,便空下来了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灵枢姑娘尚且不曾说完这句话,但见那林公子便把凌白羽推在了沾满酒水的傀儡箱子便,凌白羽顿时也粘上许多酒水,接着林公子趁凌白羽一分神,猝不及防一把夺过了那莲花灯,便点在了那凌白羽的衣服上! 火苗借着酒,蹭的一下便燃了起来。凌白羽的一身,登时全着了起来。而那林公子,则醉的实在支持不住,在这个当口上,居然躺了下来,昏睡过去,不用说,自己身上也引火烧身。 “凌公子!”众人惊呼出声,莫先生忙大喊起来:“水!快来人啊!救人,救人哇!” 大家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四散跑开去寻水了,家丁们一看自家的公子闹出了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料定比林公子以前闯的祸加起来都要难以收拾,忙跑过去,大力扑灭了林公子身上的火,手忙脚乱的架起了林公子便仓皇的逃走了。 我一看这个阵势,登时脑海里一片空白,那灵枢姑娘原地呆立了呆立,看见桌子上有一个茶壶,忙且把茶壶里面的水往凌白羽身上泼,可是杯水车薪,根本没有用,眼看着那凌公子将要给烈火吞噬进去,灵枢姑娘突然猛地闯进了火里,倚在凌公子身边,道:“凌公子若是给火烧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活下去的理由了!” “灵枢姑娘,你这是何苦!”凌公子虽说满身起了火,却依旧镇定自若,一把推开了灵枢姑娘,道:“快快离远一些,把你裙子上的火苗踩灭,我……我是不打紧的!” 我这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也想不起来甚么,忙也慌慌张张的便要转身出去,想寻些个水来救人,不料那凌白羽却喊住了我,道:“龙神使者,小生有话,想让龙神使者替小生带给家师那里去。” “家师?”我这才醒悟过来,望着那凌白羽,猛然今日在罗家的所见所闻,不觉居然也松了口气,想起来这凌白羽已然死了十年了,势必也不会再死一次的,这才怯怯的问道:“不知道凌公子有甚么事情要说?” 那凌公子叹口气,任满身的火苗卷噬他的全身,道:“关于小生并非人类这件事情,看来也全数给你们知晓了,小生也深知这样贪恋红尘,正是小生的不是,小生这便重入轮回,教先生放心,小生的断然不会白白读这一场圣贤书,反而做出些禽兽不如的害人之事的。” “并非人类……”灵枢姑娘望着那凌公子在满身大火之中,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异状,瞪大了眼睛,道:“凌公子,你……你在说什么?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你不痛吗?你不怕吗?” “小生不怕痛,小生甚么也不怕,”那凌公子凄然一笑,道:“小生,死了已经有十年了。”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灵枢姑娘显然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你……你死了?” 凌公子点点头,道:“小生死了,正葬在那胡桃胡同的大胡桃树下面。因着背井离乡,并不能入祖坟,也便不曾有谁多加约束,小生离世的时候,方才二十岁,尚未娶妻,也未曾博取功名,是以心有不甘,灵魂也一直牵萦不去,对这个尘世,有着太多的留恋……” “那……那你是怎生会往这傀儡班子来的?”灵枢姑娘全然难以置信,几乎跌坐下来,但仍强撑着问道。 “你这一阵子,日日在小生身边,居然不曾认出来么?”那凌公子微微一笑,道:“小生,便是龙神使者捡回来的那个傀儡啊!” “你说傀儡?你说那个傀儡?”灵枢姑娘尖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我蓦然想起来,我在地毯下面,寻到了那个傀儡,交给灵枢姑娘的时候,灵枢姑娘分明是满脸异样的。 第274张:引火烧身吐真言 我抬眼一瞧,却正是那许久不见的凌公子不知何时来了,但见凌公子神色坦然的望着林公子,啊呀呀,这下子,可越发的乱了……可是我低头一看那凌公子的脚下,分明确是有一道影子的。 我一皱眉头,心下想着,这可奇了,甚么鬼魂,竟然会有影子呢? 莫先生则趁着这个机会,伸手招呼过来一个腿脚利索的小厮来,在那小厮耳边叮嘱了几句,因着莫先生自己耳朵不好,总疑心旁人也听不清,是以就算是附耳的悄悄话,那声音也太大,我都听见了“快去快回”几个字,看来是要搬救兵去了,让我深深为莫先生捏一把汗,生怕给林公子听了去,那小厮满面痛苦之色的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可是现下里林公子却顾不上这个,一双眼睛却只充满敌意的盯着那凌公子。 这凌公子虽说文弱,此时却毫不畏惧的望着那林公子,道:“这位兄台,你如此恃强凌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会怪罪与你么!” “举头三尺有神明?”林公子先是一愣,接着狂笑起来:“在这里,本公子便是神明!你算是个甚么东西,怎生也敢教训起本公子来了?” 灵枢姑娘一见凌公子来主持公道,又惊有喜,但又担心,忙道:“凌公子,你莫要趟这个浑水了,这个狂徒,当真甚么事都做得出来!” “凌公子?”林公子皱眉望着那凌白羽,道:“难不成,这便是那个意中人?” “不错!”那凌公子尚未答话,灵枢姑娘倒是豁然从地上站起来,坦然望着林公子,道:“这便是我的意中人,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 那凌公子听了,却不见喜色,眉宇之间,却满是忧愁。 林公子听了,连连点头,颤声道:“好!好!怪道突然出来 了这许多七七八八的借口,原来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说着,这林公子嘴角突然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来,道:“你不是心里只有这个意中人么?那么,这个意中人没了,你的心,便空下来了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灵枢姑娘尚且不曾说完这句话,但见那林公子便把凌白羽推在了沾满酒水的傀儡箱子便,凌白羽顿时也粘上许多酒水,接着林公子趁凌白羽一分神,猝不及防一把夺过了那莲花灯,便点在了那凌白羽的衣服上! 火苗借着酒,蹭的一下便燃了起来。凌白羽的一身,登时全着了起来。而那林公子,则醉的实在支持不住,在这个当口上,居然躺了下来,昏睡过去,不用说,自己身上也引火烧身。 “凌公子!”众人惊呼出声,莫先生忙大喊起来:“水!快来人啊!救人,救人哇!” 大家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四散跑开去寻水了,家丁们一看自家的公子闹出了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料定比林公子以前闯的祸加起来都要难以收拾,忙跑过去,大力扑灭了林公子身上的火,手忙脚乱的架起了林公子便仓皇的逃走了。 我一看这个阵势,登时脑海里一片空白,那灵枢姑娘原地呆立了呆立,看见桌子上有一个茶壶,忙且把茶壶里面的水往凌白羽身上泼,可是杯水车薪,根本没有用,眼看着那凌公子将要给烈火吞噬进去,灵枢姑娘突然猛地闯进了火里,倚在凌公子身边,道:“凌公子若是给火烧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活下去的理由了!” “灵枢姑娘,你这是何苦!”凌公子虽说满身起了火,却依旧镇定自若,一把推开了灵枢姑娘,道:“快快离远一些,把你裙子上的火苗踩灭,我……我是不打紧的!” 我这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也想不起来甚么,忙也慌慌张张的便要转身出去,想寻些个水来救人,不料那凌白羽却喊住了我,道:“龙神使者,小生有话,想让龙神使者替小生带给家师那里去。” “家师?”我这才醒悟过来,望着那凌白羽,猛然今日在罗家的所见所闻,不觉居然也松了口气,想起来这凌白羽已然死了十年了,势必也不会再死一次的,这才怯怯的问道:“不知道凌公子有甚么事情要说?” 那凌公子叹口气,任满身的火苗卷噬他的全身,道:“关于小生并非人类这件事情,看来也全数给你们知晓了,小生也深知这样贪恋红尘,正是小生的不是,小生这便重入轮回,教先生放心,小生的断然不会白白读这一场圣贤书,反而做出些禽兽不如的害人之事的。” “并非人类……”灵枢姑娘望着那凌公子在满身大火之中,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异状,瞪大了眼睛,道:“凌公子,你……你在说什么?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你不痛吗?你不怕吗?” “小生不怕痛,小生甚么也不怕,”那凌公子凄然一笑,道:“小生,死了已经有十年了。”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灵枢姑娘显然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你……你死了?” 凌公子点点头,道:“小生死了,正葬在那胡桃胡同的大胡桃树下面。因着背井离乡,并不能入祖坟,也便不曾有谁多加约束,小生离世的时候,方才二十岁,尚未娶妻,也未曾博取功名,是以心有不甘,灵魂也一直牵萦不去,对这个尘世,有着太多的留恋……” “那……那你是怎生会往这傀儡班子来的?”灵枢姑娘全然难以置信,几乎跌坐下来,但仍强撑着问道。 “你这一阵子,日日在小生身边,居然不曾认出来么?”那凌公子微微一笑,道:“小生,便是龙神使者捡回来的那个傀儡啊!” “你说傀儡?你说那个傀儡?”灵枢姑娘尖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我蓦然想起来,我在地毯下面,寻到了那个傀儡,交给灵枢姑娘的时候,灵枢姑娘分明是满脸异样的。 第275章:十年生死两茫茫 “小生知道你心里起疑,可是,你不是依旧仍把小生留在身边么?”那凌公子微笑着,在火焰之中显得异常悲凉:“小生知道你心里的事情,小生很想陪着你,护着你,而不是以一个傀儡的姿态,只能做你一个玩物,所以,才忍不住自那傀儡之中出来,只希望能与你面对面说话,陪着你笑,让小生自己的眼睛里能映出来你的身影……”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灵枢姑娘愣愣的望着凌公子,攥紧了拳头,道:“你若是早说,现在,现在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我只把那傀儡当作自己一个说不出秘密的朋友,甚么心事,全然都往傀儡那里吐露,你早知道,我心里面全是你一个人,你把我的心弄的这样乱,你还眼睁睁的,甚么都不告诉我!” 凌白羽怔怔的望着灵枢姑娘,道:“正是小生太过贪心,不甘于只做你一个木头朋友,才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小生满心里,也同样只有灵枢姑娘啊!” 说话之间,那些箱笼,傀儡,都开始发出了烧焦的味道,灵枢姑娘忙道:”旁的先不说,你给火烧了,会怎么样?” 凌白羽道:“小生的元神,便凝聚在那个傀儡上,傀儡给火烧灭了,那小生,也便重入轮回,暂别尘世了。” “你是说,你的灵魂,要回归冥界?”灵枢姑娘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不!我不要你去冥界!来人啊!来人啊!那些找水的人,赶紧回来啊!” “小生也不想离开你,可是小生,毕竟早该走了,正是流连忘返,才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白白的,让你多添了伤心,你与小生说,你喜欢小生,只不知道小生心里怎么想的时候,小生当真想回答你,小生若还在阳世,定然会不顾一切,只求娶你为妻,今生今世,永不相离。可是小生转念一想,小生不能耽误你……”凌白羽脸上虽然带着笑,这些话也感人至深,可是却让人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凌公子,我一定会救你的!”灵枢姑娘转身便要出去找水,凌公子却喊道:“灵枢!你不要去了,多陪小生一下子罢,因为,已然来不及了。” “甚么来不及?”灵枢姑娘忙道:“你,你一定还有救的!” 凌白羽摇了摇头,微笑着举起了自己的手,那手却发出了一股木头被烧糊了的气息来:“我的元神,便附着在那傀儡之上,傀儡是木头雕刻出来的,木头见了火,哪里还能有救?” “不……我还是不信!”灵枢姑娘喊道:“你是再骗我的,对不对,你分明就是人,你怎么可能是一个附在傀儡上面的鬼魂?” 凌白羽轻叹一声,道:“小生不过是一个游魂野鬼,因着执念,总在尘世里打转,你知道制作傀儡需要上好的木料,那个傀儡,便是取自有小生寄居着的那棵胡桃树上的。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见过会走的傀儡?那,就是小生啊!不信的话,你只管问问你那爷爷,几年之前,可是在京城演出时,定过一个胡桃木的傀儡?” “那个傀儡是你?”灵枢姑娘惶然道:“可是爷爷告诉我,我看到的,是偃师魂……偃师魂虽然能护佑傀儡班子,可是偃师魂出来,是不吉利的,爷爷还特地叫我不要声张……” “小生也不曾见过真正的偃师魂,”凌白羽笑道:“小生被烟火气吸引,附着在了这个傀儡之上,打算跟着傀儡班子走南闯北,去见读书时候见不到的东西,可是,小生的事情,却给一个道人瞧了出来,那道人只怕小生作恶,便用符咒将小生封存在了傀儡之中,让小生沉睡不醒,直到前日里,有人故意破坏了傀儡,小生的头部被砍了下来,那符咒也跌落了出去,小生,这才苏醒过来,又承蒙龙神使者寻得了小生,将小生归还到了班子里面。” 我一下子想起来,我捡起那个傀儡的时候,那个傀儡的脖子上,确实有一个硬伤。原来,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后来,承蒙你将小生视如朋友,小生才自你口中,听到了关于林公子的事情,小生只是想化作人形,帮着你走出这一段阴霾来,不想适得其反,自己,居然也深陷其中,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凌白羽望着门外,道:“那些取水的人,就要来了,见到小生这个样子,只怕不好呢!看来小生,也无法多说了……” 凌白羽身上,传来了木头被烧断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灵枢姑娘早已泪如雨下,不住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早说……” “世上冥冥,本便是因果缠绕,全然是早注定好的。”突然龙井的声音响了起来,道:“不想放手,也只能顺其自然,人这一生,倒是与过河颇为相似,手里的东西,拿着这一个了,那另一个便会被河水冲走,不是想留便能留下的。” “龙神爷……”我回过头来,望着不知什么时候端坐在正座上面的龙井,忙道:“龙神爷,你会有办法救救这凌公子么!现下里,那打水的人们还不来!” 灵枢姑娘一听,龙神爷这几个字,连疑心也不曾疑心,便直直的跪在了龙井面前,哭诉道:“龙神爷!信女求你救救他!救救凌公子!信女愿意以命抵命,只求他能活下来!” “灵枢,你这又是何苦呢!”凌公子已经被烧的僵硬,动也动不得,仍做出一副笑脸来,道:“小生本来便是已死之人,而你青春年少,要走的道路,还长远的很!以后,你总会碰到更好的如意郎君……” “再好的如意郎君我也不要,我只要你一个!你不是说过,但凡你是人,你便会娶我的么!只要你能做人,我死了便死了,再投胎,还是会寻着你来,你只要在原地等着我就是了!”灵枢姑娘声嘶力竭的呼喊着:“还请龙神爷开恩!” 第276章:缘生缘灭还自在 龙井十分遗憾的摇摇头,道:“这种事情,本神就算是有心相帮,也无能为力,这是几世积累的因果,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清算了,了结了的,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全然是你们的缘,又是你们的劫,缘生缘灭,谁也插手不得。” “龙神爷,您想想办法罢!”我忙也央求道:“凌公子与灵枢姑娘,他们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龙井道:“你这傻狍子,可不又是开始胡乱的管起不该管的事情了么!这个凌公子哪怕给本神留下了元神,也只能是一个木头人,木头人又怎能结婚生子?还不如让这凌公子借着这个机会,重入轮回,再次成人的时候,该有的缘分,也是不会断的,只能盼着他们的来世,不再这样纠结了。” 那凌公子仍旧微微一笑,尽力抬着胳膊,道:“小生,多想揽你入怀,抱一抱你,只可惜毕竟已然是异类……”话说到这,凌公子的身体轰然倒塌,化作了一堆灰烬,凌公子的声音还回荡着一句:“保重。” ”没有你,我要怎生保重!”灵枢姑娘不顾一切的要冲进火里去,我忙死命的拦住她,这时那些救火的人蜂拥而至,将水全然泼在箱笼上,想来也是人多力量大,大火不多时便给浇灭了,烧焦的木料冒出了充满了整个屋子的白气,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 灵枢姑娘拼尽全力从我手边挣脱出去,扑进了那一堆烧焦的木料之中,凄厉的喊着:“凌公子,你在哪里……”说着也不顾木料的焦灼,动手去翻动那些焦糊的箱笼,和已经烧的黑漆漆的傀儡,两只芊芊玉手被烫的通红,却一无所获,只抓了满手的灰。 傀儡师傅们忙叫道:“灵枢!手是傀儡师的命,你的手不要了!东西烧了,咱们还可以再添置的!你这是何苦!” “东西烧了可以添置,可是凌公子就再也回不来了!”灵枢姑娘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凌公子,你回来!” 傀儡师父们一听,忙问道:“你说凌公子?凌公子怎么样了?怎生不见凌公子的身影?” 灵枢姑娘也不答,只是把手指埋在依旧滚烫灼人的灰烬之中,不断的翻找着:“凌公子……凌公子……” 傀儡师父们一看问不出来,只得上前去将灵枢姑娘拉扯过来,眼见着箱笼里面的东西,是无一幸免的。 “这下子看来,在烟雨阁的傀儡戏,一下子便告一段落了。”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偃师魂这一出现,咱想也能想到这样的结果,只可惜,偃师魂为着给咱们挡煞,想来也已经化作灰烬了……” “偃师魂若是当真可以挡煞,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灵枢姑娘喃喃的说道:“偃师魂,是真的存在么?” “咄,灵枢,你说的这是甚么话!”老爷子忙道:“若不是偃师魂牺牲了自己,想必遭受灭顶之灾的,便是咱们这一个傀儡班子的人了!” “这次牺牲的,哪里是甚么偃师魂!”灵枢姑娘撕心裂肺的喊道:“这次牺牲的,是我的心上人!” “灵枢,你莫不是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说起胡话来了?”傀儡师傅们忙道:“你倒是说说,凌公子去哪里?难不成,受了伤,自行瞧大夫去了?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灵枢姑娘哭道:“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回过头去看头一次束手无策的龙井,龙井叹了口气,似乎也没人注意到他,他便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虽说龙井实在是无从插手,可是我还是心里十分难受,好像眼前的一切,也有我的一分责任似的。 “啊呀呀,看来本捕头也来晚了。”我一回头,苏捕头也来了,话虽说的十分惋惜,脸上却好像一副早已洞察先机的模样:“那个林公子,这是寻衅滋事,本捕头只好也得冒着得罪权贵的危险,跟他讨一个说法了。” “多谢青天大老爷仗义执言,小的们感恩不尽!”傀儡师父们拉着还在发呆的灵枢姑娘对着苏捕头拜了下来,苏捕头忙摆手道:“体察民间疾苦,乃是本捕头的分内之事,分内之事,你们也不要客气了!”说着又要扶起那灵枢姑娘烫的通红的手,十分心疼似的咋舌道:“这样一双妙手,怎生竟然作践成这个样子,委实可惜可惜……”说着趁机摸了一把,那秀才捕快都看不过眼去,拉着苏捕头的衣角,道:“兔子,你这样未免轻浮……” “行了,行了,这叫体察民情,你这酸腐书生知道甚么!”苏捕头为那秀才捕快的不解风情很是扫兴,这才把灵枢姑娘的手依依不舍的放了开来。 “这……这是怎地了……”我一抬眼,但见胡桃胡同的那个罗先生也来了,看见烟雨阁内一片狼藉,满脸惶恐:“怎么会这样,该不会是……” 我忙上前问道:“罗先生,您怎生来了?” “老朽听说了你们说的事情,心里十分不安,只想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羽若是做了错事,可不也是老朽失职么!是以老朽便守着那胡桃树只是教导,不料,也不知道怎地,方才那胡桃树,自树干中间着了火,竟然往外冒烟,烧了起来,不多时,便成了一段焦炭,老朽生怕那凌白羽害了人,这才匆匆赶来,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啊……白羽他,可做了甚么错事不曾?有没有人,为他所害?” “您是,是凌公子的先生?”灵枢姑娘看见了那罗先生,忙问道:“先生,您能带我去见一见他么?” “你便是那位姑娘罢?”罗先生一听,怜悯的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听他们说过了,只是苦了你了,你知道不曾,白羽他……” “我知道,您的意思是,他过世十年了。”灵枢姑娘淡然道:“我全都知道了,我只想去亲眼看一看,看一看他葬在哪儿。” 第277章:人生在世不称意 那罗先生一听,怔了一怔,还是点了点头,道:“姑娘,节哀。” 灵枢姑娘笑道:“我能以未亡人自居么?” 在场一众人全愣住了,灵枢姑娘却抓住我的手,道:“梅菜,你陪我去罢。” 我生怕灵枢出什么事,忙用力点点头,引着灵枢姑娘出了门。罗先生忙也跟着赶了上来。有点不自在的看着灵枢姑娘。 进了胡桃胡同的罗家宅子,灵枢姑娘望着胡桃树下的墓碑,抿嘴一笑:“原来在这里。”说着跪下身来,抚摸着那墓碑,轻声道:“白羽……白羽……” 而那大胡桃树之前还是枝繁叶茂的样子,现在早发出了刺鼻的焦糊味道,烧的面目全非,也许,损一枝,动全身,因着那元神被烧,着大胡桃树作为凌公子的栖居地,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活生生的树木起了火,可是闻所未闻的奇事,都是这老头子一意孤行,才让咱们家遭到这种预警,树下埋着死鬼,不是坏自己家气势是甚么!老头子,你今日也莫说旁的话,速速派了人,将这棵树给我连根拔了扔出去,你那学生,也还是速速换一个地方埋,怎生要这样不吉利!”一个苍老的声音絮絮叨叨的由远及近,不住的对着罗先生控诉着。 我回头一看,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正亦步亦趋在使女的搀扶下赶了过来,道:“方才便在寻你,你倒是好,投胎似的一头冲出去,这是要如何?”老太太大概眼睛不好,这才望见了灵枢姑娘正在拜坟,一下子停了口,满脸尴尬:“莫非,这是白羽的家人不成?” 罗先生的一张脸早红了又白,怒道:“偏生你这个老婆子多嘴,老朽一世英名,便要给你耽搁大半!头发长见识短,甚么话都直往外说,不知道甚么叫祸从口出么!” 灵枢姑娘却不以为意,淡然道:“师母的想法本来也是人之常情,有甚么祸?白羽他没有家人,所以才寄人篱下,他自己何尝像这样?只不愿意给贵宅子添麻烦呢!现如今有了我,我愿意把白羽带走,还先生师母一个家宅安宁。” “这……这个其实也没什么的……”老太太自觉失礼,只得出口挽回:“白羽也算是我们家一个孩子了……” 灵枢姑娘转过身来,给罗先生和老太太磕了一个头,道:“收留之恩,白羽是无以为报的,我还活着,是以为他致谢,今日里,我便请人迁坟。” “迁坟也不必这样着忙……”罗先生忙道:“且让白羽安息的好……” “想来,白羽只有在我身边,才能安息吧!”灵枢姑娘望着那棵焦糊的树,微微一笑:“万般皆有命数,我认命就是了。” 及至到了第二日,凌白羽的骨殖也烧成了灰,装在一个小坛子里,灵枢姑娘不顾烟雨阁大家的挽留抱着,与傀儡师父们一起进了傀儡班子的马车,回头对送行的我一笑,道:“梅菜,这一阵子,可多谢你了!” 我忙摇头道:“这件事情,梅菜一点忙也没帮上,灵枢姑娘不生气梅菜的气,梅菜已然很高兴了,何来一个谢字!” 灵枢姑娘摇摇头:“你自然是帮了大忙的,要是没有你,白羽是怎生到我手里的?我们又怎么能认识呢?” 我想起来那日灵枢姑娘见到了我拿过来的傀儡,面色当时就很异样,忙问道:“灵枢姑娘,梅菜送回凌公子的那个傀儡时,为何你会那样惊奇呢?” 灵枢姑娘笑道:“因为,那个傀儡对我来说,是失而复得啊!那个傀儡以前确实是我的,但是,不知何故,大概便是因着白羽口中的那个道人,便在傀儡箱子里不见了,你那日拿回来,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会失而复得,才十分惊异。后来,那个傀儡只被我当作一个朋友,便将烦心事一一对着他倾吐,这才结下来的缘分……” 说着微微一笑,道:“那日我和白羽去看星星,山路崎岖,他却不敢牵我的手,只让我拉着他的衣襟,生怕我从山上跌下来,我心中想,女子肯与你出来,便是心里有你,你却不敢提起你的心意,当真是一个木头人,谁知道,居然是一语成真……” 虽然灵枢姑娘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鼻子发酸,只想哭,灵枢姑娘看我那个样子,奇道:“怎地,梅菜,你是舍不得我们么?不妨事,过一阵子,那林公子有了新欢,将我忘下了,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我忙道:“我虽然也是舍不得灵枢姑娘,可是心里更是,更是,说不出来的堵心……” “你别这样,”灵枢姑娘笑道:“傻丫头,有的东西,只要是拥有过,便是足够的,就算不能天长地久,毕竟是曾经得到过,我是没有遗憾的,我要走的路还很长,我要过的日子还很久,是白羽他,一直给我勇气,我比以前,是强的许多了,我一点也不后悔,你明白么?” 我用力的点点头,只盯着渐渐在泪水里模糊不清的地面,灵枢姑娘道了一声“再会”,轧轧的车马声渐渐响了起来,我抬起头,只见灵枢姑娘的身影随着马车渐行渐远,一双缠裹着白布的手还在对着我摇晃着。 “是啊,路还很长,日子还很久,只要得到过,便足够了。”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灵枢姑娘倒是比本捕头想的的洒脱。” 我回头一看,却是那苏捕头带着形影不离的秀才捕快,也来送行。苏捕头怀里抱着他那一柄看上去好像很沉重的刀,有一些落寞,又有一些洒脱的说道:“梅姑娘,人生在世,并不是每一个东西都能从头到尾完满下来,我们是凡人,不是神仙,要经历的,是一生的试炼,这样的事情,每个人也许都会经历过的。” 我摇摇头,道:“也许我这一生,还没有到经历那种事情的时候,我只觉得,遗憾的了不得。” 第278章:不传之秘有奇遇 “遗憾,也是一种美好啊!”苏捕头带着捉狭的神色道:“也许两个人当真成了家,露出了剔牙挖耳朵的本性来,也会争吵,也会把很多看上去很美的东西磨平,那个样子,还不如有一份这样的回忆来的好呢!” 我叹口气,道:“我是俗人,只觉得俗气的天长地久好。” “那便祝你早日找到,与你共天长地久的人了!”苏捕头拱拱手,道:“本捕头要去大狱里瞧一瞧那挨了板子的林公子了,少陪,也不知道那种细皮嫩肉,要多久才能痊愈,这下子,不知道多少女子要伤心呢!听说打点关系想瞧他的女子,多的能排半个京城。” “你说林公子挨了板子?”我忙道:“他那种少爷,怎么会……”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苏捕头以一种自认为很潇洒的姿态甩了甩额前的一绺松散下来的头发,道:“这是本捕头的原则。” “苏捕头,真是的是一个青天大老爷!”我忙道:“不畏权贵,当真让人佩服!” “为着这件事情,兔子与那爱面子的林老爷好一番讨价还价,索要了不少的好处费用呐!这才让那林老爷赔偿了傀儡班子的损失,说是可以轻判林公子一番罪责,你知道纵火乃是大罪,这样子,可谓一箭三雕,就为这兔子的巧舌如簧,既让林老爷欠了我们的人情,又让傀儡班子有了活路,我们自己的口袋也……” “闭嘴,你这个娘娘腔,只你话多!”苏捕头不耐的抓着那秀才捕快的肩膀道:“走了走了,看看林公子去…… 两个人这才渐行渐远,也消失在紫玉钗街上。 我抬头看着着天空的巧云,心想,人事无常,倒是当真与云彩一般的变化莫测,明日里,明年里会发生什么事,当真是无法预测,也许珍惜当下,才是最好的办法罢。 这天气越发凉爽了,我带着满腔的惆怅,赶回家去帮爹爹剥核桃。 剥核桃是为着制作芝麻核桃甜粥,秋日之中天干物燥,须得加一些滋补之物润养,应季的芝麻和核桃是最好不过的了。 取新糯米与粳米,洗净了搁在盆里浸泡些时候,待米粒吸饱了水,面上光滑润泽,即可准备紫砂锅,把粳米与糯米按量混合,投入紫砂锅了,添足了水,大火烧开,接着小火慢慢熬。 爹爹熬粥的时候,我即可将核桃与芝麻准备出来。 剥核桃须得耐心,用小锤子将核桃砸出了条缝,小心的砸开了剥出仁儿来,尽量不糟蹋壳里残留的果仁儿,以开水浇上,好剥出了那涩口的核桃衣子。再将光洁如玉的那核桃仁与黑芝麻一起放在锅里炒香,用小石臼捣碎,添加上一些切碎的枣干儿也好。 待紫砂锅内的米已经熬得翻滚粘稠,即可投入适量的冰糖,待冰糖熬制融化,再投入核桃仁,枣干碎,还有黑芝麻,再耐心熬煮一会子,待原料具煮的均匀了,即可盛到小碗里片品尝了。 这核桃芝麻粥健脾益胃,又兼有乌发补血的功能,舀上一勺送进嘴里,香甜幼滑,红枣的甜味伴着核桃的香味,再有芝麻的点缀,更是顺口无比,回味绵长。趁热喝正好。 这一日我正往烟雨阁里走过去,正见一群恩客正围着一个恩客,那恩客说的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不知道讲了一个甚么故事。 我顺耳一听,但听一个细瘦之中带着些猥琐的恩客正满脸讨好的对中间那个恩客说道:“万天儿,听说你近日里走了桃花运,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那大汉豪气万丈的说道:“这个么,也不好说不是这么回事了!” “哎呀,看来传言是真的呀!”另一个恩客忙道:“万天儿,有这等好事,你可不好藏着掖着的,既然是桃花运,还不说出来,给我们这些个没桃花运的过一过耳瘾也好。” 那万天儿笑道:“你们说的这是甚么话!老子可不是随随便便拿女人来开玩笑的,而且老子也答应人家了,事关人家的名节,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啊呀,有甚么名节不名节的,这样的虚伪,不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么!”一个恩客起哄道:“我知道了,难不成,是你这莽夫在夜间出去,只搂着一棵枯树过了一夜,回来还要炫耀枯树是一个美人儿哩,哈哈哈哈,且不知道是你做了梦,还是你吹了牛!” “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万天儿听的鬓发微张,十分不乐,道:“老子难道是那种吹牛不打草稿的人么!这件事情,你们就算磨破了嘴皮子,老子也不说!” “哎呀,只怕也就是这么回事了。扯了谎又不会圆谎,就胡乱说甚么人家不让说,呸!就知道你这万天儿除了会舞蹈弄棒,没有甚么真本事!”众人又都嘘声四起。 “哼,老子知道你们在激老子,老子偏生不说,就是要吊你们的胃口!”万天儿虽然依旧嘴硬,可是却还是有点面子上挂不住了,两只眼睛都几乎瞪了出来。 桃花姑娘过来了,笑道:“啊呀,却不知道恩客们说些甚么好话,这样热闹,如蒙不弃,连桃花也想听一听呢!” “哎呦,桃花姑娘来了!”一个恩客忙起身让了做,殷勤的让桃花姑娘坐了,笑道:“桃花姑娘人也生的好,名字也取得好,桃花姑娘来问桃花运,不是最好不过的么!万天儿,连桃花姑娘都问起了,你可莫要驳了桃花姑娘的面子。” 桃花姑娘听说,也笑吟吟的望着那万天儿,道:“却不知道万大爷得了哪一位姑娘的芳心了?说出来,大家伙还能帮您拿拿主意,看看怎生来讨那姑娘欢心呢?” 这被人称作“万天儿”的大汉听桃花姑娘也亲自问起来了,不由扭捏起来,只得说道:“那,那我就说一点儿与你们听,但你们万万不可告诉旁人,不然,她若是生了我的气,嫌弃我言而无信,再也不肯见我,那我找谁去?” 第279章:英雄救美桃花运 一众恩客们全挤眉弄眼的催促道:“好了好了,你还是快说吧,我们这几个的为人,你不是最知道不过的,哪一个的嘴不紧?” “就怕你们的嘴是棉裤腰……”那万天儿抱怨了一句,似乎也有些早想把埋藏在心里的事情一吐为快的冲动,颇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道:“事情嘛,还是从一只绣花鞋上而起的。” “绣花鞋?好一个香艳的开头!”一个恩客的涎着脸的那副模样,几乎要流出了口水来,眼巴巴的催促着:“怎地,那绣花鞋都在你手上了,那三寸金莲,岂不是也被你看到了?” “怕是不仅仅看到了,还摸到了吧?但凡是一个男子,遇到了这样的机会,不趁机捏一把的,那只有太监了!”另一个肥头大耳的恩客也连连点头的附和着。 “你们这些恩客啊,嘴里没有一句正形儿!”桃花姑娘娇嗔的说道:“再来说这些个怪话,人家可也捂着耳朵不听了!” “啊呀。桃花姑娘莫要生气,我们不说就是了。”一个恩客忙一副为民做主的模样,道:“还不快停,用耳朵的地方,为何还要用嘴,当真不知分寸。” 那两个恩客忙也住了口,只望着万天儿。 万天儿本来也想斥责,但一看那两个人犯了众怒,倒也是幸灾乐祸,便啐了二人两口,道:“你们两个鳖孙,也只当老子是跟你们一样的下流货色了,咱行的正坐得端,哪里会那样轻薄妇女?实话告诉你们,那个绣花鞋,是老子在路边捡来的。” “捡来的?”那些恩客们听了,一个个如同想要下河的鸭子,脖子全数伸得长长的,似乎想要去够甚么似的。 “正是,”万天儿一看自己说话,这恩客们俱是聚精会神,益发是精神抖擞,道:“咱是行大运的人,自然不比你们了,那绣花鞋,是咱上次从烟雨阁里出来,喝得多了些,满腹发酸,想着吹吹风,便顺着那胭脂河岸走着吹风,不成想,一打眼,自胭脂河边上的芦苇丛里捡到的,若说是为什么能发现么,还是因为,那个绣花鞋的香味。” “绣花鞋还能有香味?”恩客们眼睛发亮:“看来,是一位香气袭人的美人儿了,连绣花鞋都香气扑鼻,那人出现了,还不花儿一般么!” “你们这些男子,只知道闻香气,却不知道里面的玄机。”桃花姑娘一听众人全数夸赞那绣花鞋的主人,不由大感不甘,道:“须知但凡在绣花鞋垫鞋底,做一个夹层,夹层之中,铺满了香粉,那不就步步生香了么!男人啊,有一点小伎俩,便能把你们糊弄住,前提是,只要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儿。” “那倒是不假,”万三儿得意的说道:“那位娘子,可是老子这三十来年,见过的第一位真正的美人儿。” “啊呀,快说,快说,你是怎地通过绣花鞋寻得那美人儿的?”一众恩客急不可耐,几乎抓耳挠腮。 “哈哈哈……这个么!也是为着香气。”万天儿咧嘴一笑,神神秘秘的说道:“那种香气,保管你们闻了一次,便忘不了。当时胭脂河边刮的是南风,咱缩起鼻子一闻,便闻到了那南面正有与这绣花鞋一模一样的香气飘了过来,咱当机立断,便知道这鞋子的主人便在南面。” “好鼻子!怪不得你打猎是一把好手,比那花巴狗可也强得多!”一个恩客又耐不住寂寞的起了哄,惹得一众人全数哄堂大笑起来:“桃花,可不是得靠鼻子闻么!” “去去去,你们知道甚么!”一个着急的恩客催问道:“万天儿,你见到那个美人儿的时候,那个美人儿是什么模样?赤着的玉足,又是甚么模样?” “这个么……”万天儿露出一副心悸荡漾的样子,面色潮红,道:“那个美人儿,虽说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倒也别有一番神韵……” “衣衫不整……”一个瘦的跟猴儿似的恩客尖叫起来:“哎呀,可教你给饱了眼福了!” “恩恩,那个小小的削肩……呸!”万天儿这才反应过来,张牙舞爪的嚷道:“谁跟你一样的下流!老子那是英雄救美,扶助弱小,世人都与你一般的猥琐,那女子也莫要上街露脸了。” 恩客们忙道:“我们不插嘴了,万天儿,你也莫激动,还是快快讲来,莫要吊着我们了。” “谁吊着你们啦!鸡一嘴鸭一嘴的……老子说道哪里了?哦,对了,老子寻着香气,便见到一群黑衣人,正围着一个美人儿,那美人儿连声求饶,可是那几个山贼模样的黑衣人却不依不饶,拿着兵器便要将美人制住,你说这种场景,老子焉能见死不救?便大吼一声,上前便冲着那几个黑人扑过去,谁知道那几个黑衣人不过是银样镴枪头,看着凶得很,见了老子,却都吓得抱头鼠窜,不过看老子这般神勇,他们也不得不怕。 待那几个黑衣人溜了,老子这才仔细端详那个美人儿,但见她穿着一件绛紫色的纱衣,衣衫凌乱,发髻也散开了,那一头青丝乌溜溜的搭在肩上,正躲在芦苇荡里,浑身发抖,赤着一只脚,那只脚,在黑漆马乌的夜色里面,简直是白的发亮!啧啧……老子心想,这便是丢了鞋子的美人儿了,却不知道这好端端一个美人儿,穿的又那样华丽,怎么会给那恶人欺凌,生生成了这副模样,着实叫人心疼。老子一想,八成是那几个山贼见色起意,将美人给掳了过来。 那个美人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看到老子,吓得连声尖叫,连美人儿尖叫的声音,都婉转的如同歌儿一般,啧啧,老子听都听醉了,但是还是回过神来,道:“姑娘,你也莫要害怕,咱不是坏人,咱是在那边捡到了一只绣花鞋,这才要找寻失主的,却未曾知晓姑娘竟然身处险境,想来这个绣花鞋是姑娘的?”说着,老子便将那鞋还给了美人儿,这下子,美人方才觉出老子不是坏人,只颤声道谢……” 第280章:半推半就入门来 “啊呀,英雄救美的下半段,可就要说是以身相许了!哈哈哈……”一个恩客听的兴起,又来插嘴。 “去去去,你知道甚么!”万天儿满脸的不自在,道:“老子难道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下三滥?美人儿那副模样,正是需要人帮一把的时候,老子再去欺负她,岂不是成了人人喊打的歹徒了!” “知道你是英雄,是大英雄!可是月黑风高的晚上,你与一个衣衫凌乱的美人儿,要怎样去……” “那自然是送她回家啦!”万天儿像是给人侮辱了似的,答道:“老子当时便脱下了大氅,披在了美人儿身上,那美人儿吃惊的望着老子,眼里这才流露出一些安心来。连声道谢之后,问了老子姓名,老子便答道,在下便是紫玉钗街上开山货铺子的万天儿,素来行的正坐得端,紫玉钗街上,谁不知道。 不想那美人儿似乎也听说过咱的大名,连声道:“原来是万大官人,小女子着实失敬了。” 老子便问道:“且不知道姑娘身居何处?可是京城人士么?” 那美人儿便答道:“小女子本是西川人士,来京城投靠亲友,本亲友家住在胭脂河畔,紫玉钗街后面,因着小女子旅途着实劳顿,盼着早些个见到家里人,便跟随从们连夜赶路,只愿快快到了便是,谁料到,居然给歹人盯上,打散了小女子与随从,抢了我们的财物,还将小女子给掳劫到此处,若不是万大官人出现,那小女子只怕便给歹人……万大官人救命之恩,小女子今生今世,无以为报……” 说着便要跪下给老子行礼,哎呀,那大氅都从肩头滑了下来,那美人儿的冰肌玉骨,看的老子是……” “没有摸几把?”一个恩客瞪着眼,伸着脖子问道。 “放你妈的驴屁!”万三儿伸出簸箕大的手掌便一把将那个恩客的头推了回去,怒道“老子救都救了,还要为着这个前功尽弃,丢了英雄之姿?老子自然便是将那美人儿扶起来,道:“姑娘万勿多礼,在下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换了谁,也都会这样做的。眼下里既然姑娘失了随从,如蒙姑娘不弃,在下愿意送姑娘回家去。” 那美人儿自然是感激涕零,替老子指了路,老子便带着美人儿,直往紫玉钗街上来,无奈走了几步,那美人儿便“哎呀”一声,弱柳扶风一般倒在了路边,揉着脚道:“怕是方才给歹人追赶,扭伤了脚踝,实在是行不得了。” 老子蹲下身来一瞧,可不是那细细的脚踝都扭的肿了起来,好不让人心疼!老子一看,表现英雄气概的机会可不是又来了么!便自告奋勇,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是此时形势,自然是情非得已的,还望姑娘不嫌在下唐突。”便将美人儿背了起来。” “哈哈哈,好你个万天儿,整日里满口除了老子便是鸟,见了美人儿,居然也学会了文绉绉的咬文嚼字,当真的叫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这不是,说是不去揩油,美人儿却都给你名正言顺的背到身上来了,好高明的手段!”恩客们都掴掌大笑起来。 “你们惯常便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货色!”万天儿一听,闹了一个大红脸,啐了一口,道:“那个形势,老子不背,让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来背么?莫说是一个美人儿,便是一个满身疥疮的老太婆,那个样子,老子能袖手旁观么?也会一样背在身上,送回家里去的!” 恩客们一看万天儿急了眼,便互相着使了使眼色,做心领神会状,道:“你且说你的,心里没有邪念,又怎么会在意这流言蜚语,你说是不是吧?快说快说,你如何送回家去的?” “横竖老子行的正坐得端,也不必理会你们满口胡说八道。”万天儿正一正脸色,清一清嗓子,道:“那个美人儿虽说也羞红了面孔,可是全然没有办法,也只嘤咛一声的应了下来,老子便背起美人儿,直往紫玉钗街后面来。 紫玉钗街后边那半段,老子虽说平日里也是走惯了的,可是偏生那日许是酒上了头,看哪里都是一副不识得的模样,昏头胀脑,七拐八绕便照着美人儿指的路,往一条胡同里走了进去,那胡同虽说是细长了些,不过所幸出了胡同,倒是豁然开朗,内里有一个大宅子,那大宅子灯火通明,似乎早在准备着等我们来呢! 不是老子吹牛,那个宅子也称得上气派,整块的大青方砖堆砌而成,齐整的很,门楼子修建的也高,那两盏看门灯笼都是精雕细琢的上好货色,但见那两扇大门,也是钉着铜钉的朱漆大门,好不威风。 那美人儿忙教老子去敲那门环,门环乃是黄铜制成的两个瑞兽,颇为沉重,连老子也费了些气力,方才敲响了,不多时,便来了一个怯生生的青衣小丫鬟,开了门,见了我们这副样子,不禁大惊失色,忙问道:“表小姐,您怎生成了这副样子?” 美人儿摇头叹道:“不想遇上了歹人,随从也全然散了,正当险境里,多亏遇上了这位万大官人,出手相助,不然的话,我早便回不来了……” “啊呀,既然是表小姐的救命恩人,那自然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可多谢这位万大官人!”那小丫鬟说着,冲着老子行了一个礼,便一叠声的进门喊了人来,应声来了几个与那小丫鬟一模一样打扮的,忙把美人儿扶了进去。 老子颇有些踌躇,本想着已然是救人救到底,虽未免有些个不舍,但还是打算着且回家去了,不想那个宅子的丫鬟们却拉扯住了老子,直说尚未言谢,怎能让恩人这样便回去,这便连拉带拽,老子本便不大舍得美人儿,连个名姓也未曾问道,岂不是大大的遗憾?这便半推半就的,随着走了进去。” 第281章:阴盛阳衰为哪般 “初次见面,即可登堂入室,可不是走了桃花运么!这可像是要带回家去相看女婿的模样啊!”恩客们的眼睛全都瞪得滴溜圆,满含着艳羡之色。 “这个嘛,还言之过早。”那万天儿沾沾自喜的摇摇头,道:“老子不过也是推辞不过罢了。也是他们一家子人知礼。” “听你这么一说,他们家还是一个大户人家咧?感情好啊,万天儿,你不是前年才没了婆娘的,鳏夫哪里那样好做,又没有孩子,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早晚还是要成家的,这倒是一个巧宗儿!”一个恩客忙问道:“他们提起了不曾?你做上门女婿,还是那个美人儿嫁过来?” “越说越没有样子!哪里便有这样快的!”万天儿虽然面上佯怒,却瞧得出心里是欢喜的,只红着面孔道:“谁知道人家有没有那个意思……” “有没有那个意思,哥几个帮你想想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快说说,他们家都有甚么人?人家待你,又是如何的态度?” “这个么……”万天儿搔了搔后脑勺,居然有些腼腆起来:“进了宅子,却不见宅子里有一个男子,来回来去穿行伺候的,也俱是一些丫鬟仆妇,及至进了内堂,出来迎接的,也不过是几个夫人太太,老子一见深夜里进了人家的宅子,却全数是女子,可也不好意思的很!进出没有男人的宅院,虽说是情非得已,可是毕竟也是好说不好听么!” “没有男人,岂不是阴盛阳衰?”恩客们俱露出迷茫的神色来:“这是何故?难不成,是一门的寡妇?可着实是不大吉利。” 万天儿忙道:“老子当时也很疑惑,可是一见那主家的夫人,虽说岁数不大。也许比老子还要年轻些,也就三十出头,却端地是个粉面含春威不露的,便心里不得不敬重几分。可是男人的问题,也便不好相问。 那夫人自称是美人儿的舅母,道:“知道是要来,便在此等候着,却不想竟迟迟不归,这心里正是焦急,还好万大官人出手相助,这才救得了外甥女一条性命,只可惜家中男人俱不在,小妇人又久居深宅,不大通人情世故的,却不知如何相报。”便拿出了一大盘子的金元宝来,那金元宝有拳头大小,各个锃光瓦亮,成色十足,出手这样大方,却把老子给吓了一跳。” “金元宝?”恩客们一听,俱吞了一口口水,把阴盛阳衰不吉利的事情也都抛到脑后去了,只连声道:“乖乖,你可是发了财了!” 万天儿大手一挥,道:“那可未必,老子一看,这若是手下,未免掉价儿,本来是出手相救,为这一个英雄气概,拿了金子,倒成了雇佣来的保镖了。这还如何在那美人儿面前抬得起头来?” “啧啧……”恩客们纷纷做出惋惜的模样:“只有你是一个傻子,若是有了那许多金钱,你就算再买了旁的美人儿来,盖一栋宅子,也还是绰绰有余的,非要一棵树上吊死,可不是好事。” “老子救人,可不是为着利!”万天儿不悦的说道:“为了些金子,叫人看轻了老子,那才是划不来呢!你们目光短浅,知道甚么!” “知道知道,这样豪气的人家,放长线钓大鱼,做了上门女婿,不是更长远么!既然没有旁的男子,你可是独一份儿啊!”一个恩客调笑道:“那么多的女子……嘿嘿,还是你万大官人胸中有谋略!” “放屁!老子啥也不为,老子只是为了救人!”万天儿啐道,但是又露出了几分神往:“上门女婿么……” “怎么样,还不是动了心了,想在美人儿面前做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义士,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恩客连连点头,仿佛在赞许着自己的看法。 “去去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子一条汉子,难不成连喜欢美人儿都不成么!”万天儿瞪了那恩客一眼,道:“老子也把持得住,若是你,说不定早趴在那金子前面了。” “那后来了?”又有恩客催问道:“看来,你便是辞谢了,便回家来了?” 万天儿眨眨眼睛,不好意思的说道:“本来老子是想走,可是那夫人非要留老子吃饭,说是救命之恩,一餐饭自然是报答不尽,但是只想聊表心意,不然太过意不去。老子又不想显得自己婆婆妈妈,不过一餐饭,吃边吃了,又能怎地?多与美人儿待一会子,也是好的。 在宴席上倒是着实见遍了人间能见到的珍馐美食,美人儿换了一件衣衫,也来同席敬酒,说是要回报那救命之恩,老子虽说本来喝的就有点儿大,但无奈何美人儿亲来敬酒,又觉得如坠云雾,还是痛痛快快的喝了,啧,说起来,那佳酿的那个味道,人间能得几回闻……” “怎么样,喝也喝了,究竟那美人儿,有没有以身相许?”恩客们说到此处,眼睛都红了。 “相许甚么!你当人家是甚么人?那可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子!”万天儿倒是突然维护起了那个美人儿来:“少给老子胡吣。老子喝得多了,好像是非要回家去,生怕在美人儿面前耍酒疯丢了丑,虽然主人阻拦,想让老子睡在客房,但老子爱面子,还是自顾自闯了出来,后来,也不知道怎地回事,便席地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正躺在胭脂河畔,脸孔离着水没有三寸远,哈哈哈哈,这不是好运道是甚么,再醉的沉一些,醒的晚一些,面孔埋在水里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与你们喝酒聊天!” “哎呀,这么说来,你就这样出来了?”一众恩客们更加惋惜了:“那个美人儿呢?你还能寻回去么?” “这个么……”万天儿暧昧的抓了抓自己的腮,笑道:“老子自然有老子的法子了。” 第282章:明月丑时胭脂河 “啊呀,这么说,倒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你看着粗糙,不想还当真是个心细的!”恩客们的情绪又给调动的兴奋起来:“怎么样,那美人儿姓甚名谁,究竟住在哪里?哥几个听了,也不禁心生仰慕,你给牵一个线,让哥几个也上门拜访一下,可好?” “那老子可便是不便透露了,”万天儿道:“在酒席上,那夫人就说了,没有男人,一家子人妇孺也没有办法自保平安,自然是没有安全感的,便再三叮嘱,家中的事情,望老子万万不要把她们的事情说出去。老子虽然是答应了,可是还是耐不住你们抠挖,还是吐露出来,再想知道更多,老子可恕不奉陪了。” 一个恩客笑道:“这紫玉钗街就这么大点儿个地方,那样的豪宅,能有几间?沿着胭脂河去寻一寻,醉鬼都能寻得的地方,咱们这么多双眼,难道寻不得?” “说的是,说的是!”恩客们俱起了哄:“他们家既然没有男子,咱们这些男子去壯一壮那些弱女子的胆量去,不是大好的么!” “你们若是能寻得,可也须得告诉老子一声,”那万天儿答道:“老子自从那日里借着酒劲儿出来了,却也不知怎地寻回那条路了,老子沿着胭脂河,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却怎生也找不到,你们有这个本事,老子可还要依靠你们了。” “咦,你方才还说有能见美人儿的法子,怎地这么一会儿,便开口说自己寻不到了?这样前言不搭后语,该不会,这只是你喝醉了躺在胭脂河边的一场春梦吧?”一个恩客撇嘴道。 “你放屁,若是春梦,老子怀中怎么会有那美人儿留下来的信物?”万天儿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给人激的说漏了嘴,顿时脸色跟刚整吞了一整条苦瓜似的:“啊呀,不该说的,该说的,居然都给说出来了……” “信物!”恩客们像是嗅到了腥味的猫一般,全数凑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问道:“你这厮,竟然还自藏了后手,还有信物,怎地遮遮掩掩的?” “不过是为这个美人儿,一点也不光明磊落,连兄弟也瞒着,算甚么好汉?” “须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呀你呀,当真是没出息到家了!” “你们少来站着说话不腰疼!”万天儿终于是动了气,道:“老子难得撞上了这样的桃花运,你们一个个有家有室,外面还有着捧场的姐儿,何故非要给老子一个孤家寡人添堵?老子就是有信物,那又怎地啦!” “你说怎地啦!还不快拿出来与我们瞧瞧!”那恩客们面对万天儿的动怒,不仅不怕,反而也疾言厉色起来。 万天儿只怕也是不想把朋友都得罪光,只得嘟嘟囔囔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样物事儿,赌气说道:“你们瞧了是瞧了,可不许给老子抖落出去,也不许摸,这信物,普天之下,只有老子自能可以摸。” “是了是了……”恩客们口里应者,俱伸长了脖子去细瞧,我透过缝隙往里一看,原来是一只不过三寸有余,极为精巧细致的绣花鞋。 那个绣花鞋通体桃红色,上面用粉色的丝线绣出来了朵朵桃花,那桃花看上去巧夺天工,绣工精美,水灵的像是刚从枝头上摘下来的,而桃花的花心上,又缀着一颗颗红豆大小的小珍珠,围成了一圈儿,更显的典雅富贵,艳丽夺目。 更出奇的是,那只绣花鞋一拿出来,一股馥郁的香气即刻飘散了出来,闻上去十分清新,宛如置身于春日的花海,沁人心脾。 “好,好针线!好香气!”恩客们嚷起来:“就瞧着这只鞋,也便能想出来能穿着这种绣花鞋的娘子生的一副甚么模样!万天儿,你这下子,当真可是撞上了桃花大运了!” 万天儿一听,不禁得意的飘飘然,答道:“正是如此。” “诶,万天儿,这信物是怎生到你手中的?方才也不曾听你提起啊?”一个恩客问道。 “这个么……”万三儿自己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豪气干云的说道:“自然是老子见了那歹人,情急之下,只顾着救人,倒把鞋子的事情给丢在了脑后,塞进了怀里,忘记还给那美人儿了。” “哎呀!”恩客们一听,又是咂嘴又是叹气,一个个失望无比,纷纷道:“白白的替你高兴了一场,说了这么半天,合着还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哪!呸!还桃花运,你回去找宅子的路也不识得了,美人儿也不曾留下什么只言片语,亏你还好意思声称这算是一场桃花运!” “那怎么啦!”万三儿不服气的说道:“那美人儿不曾与老子讨要,便说明是对老子有心,要不然的话,哪一个姑娘会把自己的贴身鞋子留在旁的男人身上,事关名节,可是大大的厉害。” “呸!你忘了还,也只不过是人家忘了讨罢了。还理直气壮起来,我看啊,这件事情,本来倒不赖,生生让你自己给作践了!不用说,路都寻不得了,那家主人又不让你往外面说,名姓想必也不曾告诉你罢?” “这个么……”万三儿强撑着说道:“老子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免得你们前去骚扰,反而不美,还让老子落一个背信弃义,不守秘密。” “你瞧瞧,”一个恩客连连摇头道:“连“就算”这种词都说的出来,还不是说明,你自己也不知道么!” “可是,美人儿可与老子说了会面的方法!”万三儿急急的说道:“但凡月圆之夜,丑时时分,老子若是想去见她,便可在胭脂河畔等候,自然会有人接了老子往宅子里去!” “啊呀,原来如此……”恩客们全然露出坏笑来:“可不是让你招出来了!月圆,丑时,胭脂河!哈哈哈哈……” “哎呀,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这张嘴!”万天儿又一次咂舌露出一副悔之晚矣的样子:“怎生自己的嘴,反倒是全秃噜出来了!” 第283章:佳人之约不可期 “不过嘛……丑时……这个时间倒是怪奇特的……”一个恩客摸着下巴作沉思状:“深更半夜?在胭脂河畔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觉得不便么?” “这自然是夜半无人私语时,正方便!”旁的恩客说道:“难不成,要晴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时候相会么?谁不要个脸面!” “我说,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万天儿急急的说道:“老子早在那天美人儿敬酒的时候,便答应下来永远不将此事说出去的!都是你们这群狐朋狗友,害人不浅……” “说起来,这今天,不就是月圆之夜了么!”一个恩客有模有样的掐指一算,道:“等到了丑时,怎么,万天儿,你去是不去?” “这你们管不着!”万天儿涨红了脸说道:“老子自己的事情,老子有分寸,你们一个个的,少来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们不操心,你美人在怀,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这便等着你的喜酒喝了!”一个恩客挤眉弄眼的说道。 “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少不了你们几个的黄汤!”这话似乎正说到了万天儿的心里,万天儿的神色也荡漾了起来。 “不过,我说万天儿啊,你这机缘巧合的见了美人,又睡在了野外不说,还约在半夜,倒像是给鬼怪迷了心神呢!”又一个恩客插嘴道:“这样的传说,可不老少啊!你自己个儿觉着吃的是美食,说不定,吃的是乱葬岗的骨头呢!不是我泼你冷水,你可别是碰到了妖鬼罢?” 这个恩客说的话寒浸浸的,让人忍不住的打哆嗦。 “呸,你个乌鸦嘴!放你的狗臭屁,那样的美人儿,说是仙女都不为过,你说是妖鬼?”万天儿一听,不禁忿然作色,拍着桌子吼叫起来:“若是妖怪,那老子怎生毫发无损的出来了?” “所以说,人家要约你再回去,好痛痛快快的吃了你嘛!”那个恩客笑道:“万天儿,依我看你就不要去了,我替你去吧,既然是那个样的美人儿,那就算把我吃了,我也心甘,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滚犊子,老子跟你们说,到时候若是谁敢去捣乱,老子不会跟你们客气,立马割袍断义,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万天儿瞪着铜铃大眼吼叫道。 “是了,是了,谁也不敢与你抢,这个福分,你独享也就是了。”恩客们又嬉皮笑脸起来:“到了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别忘了让新娘子给哥几个敬酒就是了。” “这还勉强算是一句人话。”万天儿终于又露出一丝笑意:“但愿老子当真有那个造化就是了。” “哎呀,人家那美人儿都这样约了您,想必早有以身相许的意思,您也甭操这份心了,我们呀。只等着吃喜糖喝喜酒就是了。”桃花姑娘说着,起身来给那万天儿倒酒,一抬头望见了我,失笑道:“梅菜?你愣在那里作甚?莫不是也跟着听起了故事来?” 我不知不觉,居然听那故事便在那里站了许久,连送点心也耽搁了,这才“哎呀”了一声,赶紧拿着手里的点心跑到楼上去了,身后只剩下那些恩客的笑声:“你瞧瞧,这万天儿的奇遇,连小丫头都爱听,保不准,以后便是这紫玉钗街上的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呢!” 我登时耳根子都热了,送完了点心,也不好意思回花厅,便自后门往外回家去了。 待出了后门,正看见李绮堂那挺拔修长的背影站在烟雨阁正门的门口上,左顾右盼,一件浅青色的长袍给夜风吹起了衣角,卷了起来。 我忙迎上去,好奇的问道:“不知李公子今日怎生到这里来了?可也是许久不见了。” 李绮堂本来一直盯着前门,却不想有人自后门出来,登时给我唬了一跳,十分狼狈,忙摸着后脑说道:“在下是来接……在下是今日无事,随处走走,便不知不觉,到了紫玉钗街上来了,前一阵子忙着应付考试,是以给家父扣在家中,没法子过来,”又看着我微笑道:“不知道梅姑娘走夜路可害怕么?在下,在下送你一程罢!” 我忙笑着摇手道:“不妨事,梅菜自小便在这紫玉钗上走,近来安生的很,太太平平的,也不见有妖异之事。” 李绮堂却摇摇头,道:“原来梅姑娘还不曾觉出来,在下方才在此处等……在此处停留的时候,倒是看到一团妖气自南面翻滚过去,阵势倒是不小,像是一个族群,还不知道是善是恶。” “妖气?”我皱起眉头:“这样的事情,我可得与龙神爷说一说……” 李绮堂凝眉望着南面,道:“还不知是善是恶的,教龙神爷早日里留心倒也是好的,在下也许久未曾去龙神祠祭祀了,不过方才妖气去的急,在下并不曾追上,现在早去的远了,横竖今日天色已晚,在下便送梅姑娘回家去,明日同去龙神祠罢?” 我忙点点头,道:“龙神爷说,这玄阴地有妖怪却是稀松平常的,若是没有妖怪,他倒是无处去吃供奉的,大概又会嗤之以鼻罢。” 李绮堂微微一笑,道:“梅姑娘倒是当真怪了解龙神爷的,连在下时时去城隍庙里帮忙,也只听见那二公子提起龙神爷,便是水火不相容的样子,总说龙神爷惫懒。梅姑娘请。”说着便与我一同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可不是么!”我边走边笑:“他们两个,简直好像狗和猫似的,总要为着点儿甚么吵嚷起来。” “大概也算是一种青梅竹马的表现呢!”李绮堂大概也见过那个龙井与二公子见面吵架的场面,忍俊不禁的答道:“或者,说是命中相克,却偏偏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 “就是啊,要不是为着那两个神仙都喜欢那位传说里的香片,想必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我想起了素未谋面的那个传说里的神秘美人,倒是也十分感兴趣:“那位香片,也不知道有多么美……” 第284章:无头尸体是何人 “喜欢,也未必是为着美啊!”李绮堂看着我,笑道:“喜欢就是一种特别的感觉,有的时候,甚么也不为。” “是么?”我想了想,却迷迷糊糊的,也想不出所以然,不过,与李绮堂一道有说有笑的回家,倒是比自己孤零零回家高兴些就是了。 李绮堂望着月亮,喃喃道:“今日月圆了……月光这一照,似乎整个紫玉钗街都漂亮了许多呢!这条路,现在看着最美。” 我笑道:“李公子不是日日走,看一个新鲜,梅菜我走惯了,倒也觉不出甚么来。” 李绮堂笑一笑,道:“这一阵子在下没有旁的事,只想日日来看这样美的路,梅姑娘顺路的话,一起走可好?” “顺路,自然顺路,每日我都来,”我点点头,笑道:“公子看几次也便不新鲜啦!何况不是每一日都有月光的。没有月光的时候,黑漆漆的,更加没有意思。” “黑漆漆的,那在下更要来了。”李绮堂笑道:“也许那个时候,紫玉钗街又是另外一种美吧!” “公子真是文雅,甚么也能看出美来,”我笑一笑,也抬起头望着月亮,月亮已经快要成为一个正圆了,只差那么一点儿。 到了家,我请李绮堂进来吃一块点心,李绮堂却只是摇头,说:“深夜造访,未免不便,下次来一样的。梅姑娘还是快回去罢,深夜露重,不要受了风寒。”便目送着我进了门,我行了礼,上了楼,突然想到,送完了我,李绮堂自己就要一个人往回走了,没有伴儿,这一条路可也怪孤单的。 想到这里,我便打开了窗户往外望过去,但见李绮堂一个人悠然慢慢的在紫玉钗街上,却不像是孤单的样子,身边围绕着一些闪闪亮亮的光点儿,倒是怪像是萤火虫的。那些光点凑在李绮堂身边,像是在听甚么。 李绮堂似乎还在与那些萤火虫说着什么话似的,脸上居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过,有李绮堂一道回家,也怪安心的呢!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也希望每天都能有大月亮照着紫玉钗街了。 第二日起来,我下楼去洗漱,却听见门口有人站着不知道议论些甚么,好像十分热闹似的,我赶忙凑过去听蹭儿,只听一个挽着裤腿儿,沾了两腿湿泥的大婶大惊小怪的说道:“哎呀,你是不曾知道,连头都没了,会是一个甚么好模样?我劝你们莫要去看,吓破了胆子划不来!” “这么说,您是亲眼瞧见了?当真有那么惨?”一个小媳妇儿也怯怯的问道。 “那是自然,作孽呀!不怕告诉你们,报官的便是我,你想想,给一个女人瞧见那副模样,啧啧……也多亏了是我,胆子大些,换了旁人,早吓得晕死过去了!”那个大婶十分得意的便用手给自己扇风边自鸣得意的说道。 “啊呀,原来竟然您报的官,听说样子惨不忍睹,官差都不忍直视,您可当真是一位奇女子哇!”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白面少年十分钦佩的说道。 那大婶一听,愈发得意忘形,道:“可不是么!穷人甚么都没有,空剩下一个胆儿!” 我忙问道:“大婶,您究竟看到了甚么?什么东西头都没了?” 那大婶一听我问,精神抖擞,继续咋咋呼呼的说道:“啊呀,造孽啊,甚么东西,是人啊!那断头的,可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官人!“ “甚么?”我心头一紧,忙道:“您说的是,出了人命?” “可不是么!你想想,人这一辈子,能看见几个无头尸体!”那大婶掴掌道:“不瞒你们说,当时我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早有人急不可耐的问道:“大婶,您是再何处瞧见的?那个无头的大官人,是一副甚么模样?” 那大婶一看这许多人只是注视着自己,忙清一清嗓子,绘声绘色的说道:“今日里啊,我是早起去胭脂河边上,瞧瞧茭白生的怎么样了,不料想刚刚扒开了芦苇,还不曾摸进河边,便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大爷趴在水边,我只道是去烟雨阁买醉的大官人,没带着随从,便醉倒在了这里,便心下想着,若是我将大爷唤醒,说不定,大爷一感动,还要赏我些个散碎银两呢!想到这里,我便喊了大爷两声,谁知那大爷也不应,我当时想着,八成酒还不曾醒呢!往脸上泼些个河水该管用。便侧身捧了一把河水,想要泼上去,这一转身,却只看见那个大爷一个光秃秃的脖子,脖子上的伤口早给水泡的发白,血都流干净了!” “啊!”早有胆子小的小媳妇儿尖叫了出来:“太……太怕人了……” “咄!”给那小媳妇一打断了这精彩讲述,那大婶颇有些不高兴,道:“听一听便吓成了这个样子,可见你们是多么娇弱!咱当时虽然也吓得一屁股险些坐在了河里,一颗心险些从喉咙里跌出来,可还是忍了下来,知道出了人命案子,才急急的去告诉了苏捕头,这不是,苏捕头正紧着往胭脂河边上去呢!” 胭脂河边,没有头,我的心里一下子绞尽了,昨日里,李绮堂还说南面过去了追不上的妖气,而那万天儿,在那月圆之夜,不是还与那位绣花鞋美人儿有一个丑时的约定么!难不成……那断头的大爷便是万天儿?那个神秘莫测的女子,则是…… 想到这里,我赶紧拔腿往胭脂河边上跑了去。 及至到了胭脂河边上,我早气喘吁吁,苏捕头在芦苇荡边上看见了我,偏偏头,好奇的问道:“这不是龙神使者么?你怎生跑到这里来了?” 我看见几个差役正在一个竹席子上蒙了白布,忙问道:“苏捕头,不知道死的人,是谁?” 苏捕头失笑道:“既然你早知道这里死了人,便该知道这死了的人是一具无头尸体,既然无头,一时半刻,本捕头又怎生能认出来呢?” 第285章:凄凄惨惨何故亡 我想了想,昨日里那万天儿穿戴的好像是一件玄色洒金大氅,靴子不曾看到,但是万天儿他那魁梧的身材和簸箕大的手,我应该能认出来,想到这里,我便壮着胆子说:“苏捕头,说不定,梅菜识得这个无头的尸体,若是给梅菜瞧一瞧,能帮着苏捕头尽早破案,可是再好不过的。” “你?”苏捕头挑了一下眉毛,道:“这个尸体根本没有头,你一个小丫头,看了怕是要吓死你。” 我吞了一下口水,心下想着,仗着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灵气给我的胆量,大概不至于吓得腿软,可是那灵气又好像是对着妖鬼的,不知道看见尸体,管用不管用,我心一横,道:“不打紧,还请苏捕头行个方便,梅菜不怕。” “哦?”苏捕头微微一笑:“想不到龙神使者竟然还是一位女中豪杰。好!娘娘腔,你把那白布打开,让龙神使者瞧瞧那无头尸体的模样。” “这……这好么?”那秀才捕快犹豫着望着我们,道:“梅姑娘,你为什么认为自己识得这个无头的尸体?” 我忙道:“我听发现这个尸体的大婶说了,这个人是一位大官人,梅菜我怕是昨日烟雨阁的一个恩客,这才赶来瞧瞧的,若是能帮上忙,查清无头尸体的身份,那可当真是再好不过的。” “哎呀,梅姑娘当真是古道热肠!”苏捕头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赶紧冲着秀才捕快挥手道:“娘娘腔,愣着作甚,把那白布打开!” 秀才捕快只得说:“是了,梅姑娘,你自己过来罢!” 我忙走到草席旁边,鼻端只是闻见了一阵水腥味。那草席子上盖着白布的形状,与常人睡着了一样,只是,该把白布支撑起来的头没了,看上去十分奇怪。 我伸出手,刚想把白布揭起来,一只手却拉住了我的手。我抬头一看,却是气喘吁吁的李绮堂,他再也没有平日的沉稳,似乎刚刚跑过来,头一次见他这样的狼狈。 我忙站起身来,奇道:“李公子?你,你怎生来了?” “在下……在下听说了这里出了事,急着过来的,估摸着梅姑娘听说,也会过来。”李绮堂一面气喘吁吁的说着,一面转头对苏捕头用一种激愤的口气道:“苏逸之,你不是平时最怜香惜玉么?现在你干嘛要让一个弱女子看尸体?” 苏捕头翻着白眼道:“就你事多,她说她认识这个尸体,自告奋勇的。不让她认尸,让谁认尸?你认识么?” “在下替梅姑娘认就是了!”李绮堂愤然道。接着转头看向我,问:“梅姑娘,你当真识得这个尸体么?” 我忙道:“大概是昨日里烟雨阁的一个恩客,他说过,丑时好像要来胭脂河边上的,是以梅菜才疑心……” 李绮堂回头看了一眼那尸体,叫我转过身去,道:“梅姑娘,你告诉在下那个恩客穿着甚么衣衫,有甚么体貌特征,在下替你认。” 我忙道:“是一件玄色洒金大氅,身材十分魁梧,力气好像很大,孔武有力的,对了,手掌特别大……”我仔细的回忆起昨日那个万天儿倒酒的模样,道:“好像,好像左手的大拇指,还戴着一个粗大的翡翠嵌八宝大戒指的!” “你说的那个人,叫甚么名字,是哪里人?”苏捕头看都不看那尸体,只盯着我。 我忙答道:“那位恩客,叫做万天儿,好像是在那紫玉钗街上开山货铺子的。” “既然如此,那,这并不是梅姑娘口中的万天儿。”李绮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这个恩客十分细瘦,身上穿着月白衫子,手上甚么东西也没有。” “诶?不是万天儿?”我一下子转过身来,正看见那个无头的尸体的模样,那个尸体像是掉了脑袋的面人儿,看上去一点真实感也没有,衣着打扮,身材形貌,果然不是万天儿,可是,看着居然也有几分眼熟。 “梅姑娘,你怎生回过头来了?”李绮堂忍不住有点着急的说道。 “诶?这个人,我见过的!”我忙指着那个尸体道:“这件衣服我见过,也是昨日里烟雨阁的一个恩客! 这个人……这件衣服……不是那万天儿的一个朋友么,与万天儿一道喝酒聊天,口口声声说那神秘的美人儿是妖鬼的那个!他还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哦?”苏捕头一下子来了精神,忙问道:“这个人姓甚名谁,你识得么?” 我忙道:“这个人,梅菜并不知晓名姓的,不过,他是那个万天儿的朋友,问过万天儿,说不定便能……”我话音还未落,苏捕头早抬手唤过了那秀才捕快,留下几个差役看顾尸体,一溜烟儿的跑到紫玉钗街上去了。 “这个苏逸之……”李绮堂走到我身边,担忧的问道:“梅姑娘,你没事吧?” 我忙摇摇头,道:“不妨事,傻大胆儿一个。”我想起来方才李绮堂素来待人温和有礼,没有架子的,方才对苏捕头,却是疾言厉色的很,一点儿也不客气,便问道:“李公子,您可识得那苏捕头么?” 李绮堂微笑着点点头,道:“在下与那苏逸之,本是自小儿一道长大的,怎么会不认识。” “诶?想不到苏捕头竟然是李公子的朋友……”这倒是让我大吃一惊:“这样说来,苏捕头也是出身官宦人家了?怎生居然做起了捕头来?” “这个么……也算是一段伤心往事了。”李绮堂目送着苏捕头的背影,说:“苏逸之家本来是武将出身的,但是,期间出了一些事情,家里没落了,也便为了生计,做了这一行,虽说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们倒是一直交情不减。眼下里在下还在念书,他已然成了威风凛凛的捕头。” “哦,怪不得李公子对那苏捕头这样的……”我搔搔头,也不好说这样的不客气。 第286章:一竿打翻一船人 “不不不……李公子太客气了。”我连连摇手,心想,我有甚么好见怪的,不过一想起来这个恩客凄惨的死状,心里颇不是滋味,便道:“这个恩客,也不知道是怎地死的,竟然失了头颅……” 李绮堂皱眉道:“梅姑娘还是莫要去细看了,脖颈上的伤口,是牙印子。” “牙印子?”我瞪大眼睛:“李公子的意思是,这个恩客,是,是被咬死的?” 李绮堂点点头,道:“而且咬的干脆利落,血肉断面十分平滑,刀切的一般,应该是一口便咬掉了。人的头颅那样大,颈骨又是坚硬的,京城之中,应该没有那样那的野物,想来,便是妖鬼作祟了。” “这么说,有一种专门吃人头颅的妖鬼?”我赶忙问道。 “正是。人头之中的人脑,对妖鬼来说,是大补之物,但是吃人并非易事,非要得道修行多年的,才有这个能耐,不过既然得道修行多年,便该是有机会修仙的,往往一心向善的积攒功德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这样突兀的吃人坏修为呢……这倒是也怪的很,除非,本来便是不想修仙的魔物。说不定,便于昨日在下见到的妖气有关,可惜未曾追上,又让他们害了一条人命。” 我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公子说的很有道理,那妖气的事情,咱们同去告知龙神爷罢!” 李绮堂点点头,与我一道往龙神祠里走,边走边问道:“对了,梅姑娘,你不是以为这个人是那个叫万天儿的么?为何你会这样认为?” 我忙把昨日的所见所闻,全数告诉了李绮堂,道:“对了,说起来,可不是怪得很么,本来昨日里便是那万天儿要来赴约的,不想阴差阳错,他的朋友却死在了这里,也不知道那万天儿怎么样了。” 李绮堂左思右想,道:“想来这件事情,虽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也与万天儿脱不开关系,咱们可也去那万天儿的山货铺子瞧一瞧的好。” 我忙点点头,道:“是了,先查清楚万天儿与事情的关联,再告知龙神爷的好,免得龙神爷嫌弃消息不多,少不得还是要派我出来打探的。” 李绮堂笑道:“梅姑娘这一阵子做龙神使者,担惊受怕,可也着实辛苦的很。” 我笑道:“不妨事,有个事情做更好,横竖我也习惯了,仰赖了那个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做一个傻大胆儿,不不怎么害怕的。” 李绮堂道:“梅姑娘的仙缘却是不浅,经历是前番那样的事情,还是能够继续做龙神使者,委实也是让人怪惊奇的,在下并不曾想到,梅姑娘能回来。” 我笑道:“我一直在龙神祠当差,从来也不曾走过,听许多人提起,我曾经忘却了一些事情,李公子,那些事情,不如你来告诉我啊?” 李绮堂摇摇头,笑道:“前尘往事不可追的,梅姑娘现下里既然有了与龙神爷重新相识的缘分,那还是重新开始的好,有些回忆,没有了,也许更好。” 这话说的深奥,我却还是有些遗憾,并不知道那个被忘却了的自己,经历了什么样的前尘往事,说不定,也是一个传奇故事呢。 说话间,便到了龙神祠外面,但见龙神祠里面吵吵嚷嚷,不断有东西从龙神祠里往外被抛出来,接着瓜片呼啦一声从龙神祠里窜出来,拍打着翅膀,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我的肩膀上,伸着脖子尖叫道:“打起来啦!打起来啦!” 我忙问道:“瓜片,谁跟谁打起来了?龙神祠里怎地了?” 瓜片像人一样的咂舌道:“唉唉唉……龙神爷见到一位姑奶奶!龙神爷见到一位姑奶奶!” “姑奶奶?”我丈二金刚摸不得头脑,忙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怎地来了姑奶奶?难不成,便是龙神爷的亲戚么?” “他想的倒是美,谁愿意做他们家的亲戚!”一个紫金香炉自那龙神祠里丢出来,险些砸在我身上,李绮堂忙伸手接下了那个香炉,我再一抬头,但见龙井正连滚带爬的自屋里出来,满脸上都是灰,简直跟在妖界被蓝月大人追赶时一样的狼狈。 “诶?”我瞪大眼睛,只见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正自龙井后面追出来,这个小姑娘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衫子,咬着牙,一双清水大眼瞪着龙井,俏生生的叉着腰,指着龙井啐道:“龙神爷,你也休要说甚么姐姐的事情,与你无关的话,若不是为这你,我们九尾狐一家子人,现在还是妖界的贵族!怎生会沦落成现下里这副模样,东躲西藏,任人欺凌!这件事情上,难不成,你不打算负责么?” “九尾狐?”我看向瓜片,低声问道:“这便是那香片么?” 瓜片忙道:“香片可不是这副刁蛮模样!这是香片的妹子,叫做茹萱!” “哦?”我望向那茹萱,只见那茹萱一双眼睛只盯着龙井,满眼的恨意。 龙井悠然的掸一掸身上的香灰,答道:“本神不过是看在香片自小与本神一道长大的面子上,才不与你多加计较,如若不然,本神早将你丢进走马灯里去转圈子了,话不多说,你说的事情,本神帮不上这个忙,与其来寻本神,倒是不如去找你那名正言顺的姐夫还好些,上次你姐夫为这救你,连凡人的阳寿都给改了,可见对你们一家子自然是情深意重,你何必这么糊涂,舍近求远?” “谁跟他近了?”那茹萱姑娘啐道:“本姑娘一家子,全数是给冥王爷抓进去的,他是冥王爷的亲儿子,为何不与我们求情?你可知晓我们在冥河之下受了多少罪?本姑娘就算给蓝月那个老婆子抓起来,也再不会去求他们冥界一个字!” “这可便是你不对了,”龙井顺便一屁股坐在了石桌上,擦一擦脸上的香灰,道:“冥王爷的命令,他一个二狗子,哪里有反抗的余地?他不是很照顾你们一家子么?你不知恩图报,反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是糊涂是甚么?” 第287章:香片踪迹有下落 “你说谁糊涂?”那个茹萱姑娘瞪着眼睛说道:“哼,若是说本姑娘糊涂,也只能说明本姑娘糊涂在,直到先下里,还认你做姐夫!” 龙井假装未曾听到,只动手挖着自己的耳朵看鸟,嘴里还吹着口哨。 那茹萱姑娘见状,急的一跺脚,恨恨的说道:“姐姐瞧上你,当真是姐姐他看走了眼!你这样子袖手旁观,待本姑娘寻到了姐姐,必定一个字也不漏的全数告诉她,你堂堂龙神爷,是怎样胡乱欺负小姑娘的!”说着转身要走,眼睛一扫却看见了我,哼了一声,道:“梅菜,姐姐劝你也是快快寻了下一个落脚的地方,良禽择木而栖,你随着这个冷酷无情的吞天神兽,断然也不会有甚么好下场!倒不如,仗着你的灵气,随了我们九尾狐一家……” “砰……”只听一声巨响,茹萱姑娘突然被包裹在一团浓浓的白雾之中,待那白雾散去了,茹萱姑娘却也不见了。 “诶?”我瞪大眼睛,望着龙井:“那个姑娘……” “哪个姑娘?”龙井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模样,道:“龙神祠除了你,并不曾来过甚么姑娘。” “可是刚才……” “刚才甚么?刚才不过是你看花了眼。”龙井振振有词的说道:“你还是多吃点清心明目的菊花月饼罢!” 李绮堂轻声道:“看得出,龙神爷不想提起这件事情,梅姑娘还是莫要问下去了。” 见龙井这个阵势,我就算是问,他也断然不会回答我的,我只好按下了心头大大的好奇,决定改日问问瓜片倒是正经,眼下无头尸体的事情又急,我也不提那茹萱姑娘,先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胭脂河畔的异事与龙井说了一通。 龙井皱着眉头,道:“这么说来,万天儿的踪迹你还不知道么?” 我摇摇头,道:“事情太急了,怕耽搁了龙神爷做出判断,便急急忙忙的来了。” 李绮堂也将妖气的走向说出来,道:“龙神爷,在下看着那妖气来势汹汹,像是力量十分壮大的,估摸着,这团妖气与那无头尸体之事,也脱不开关系的。” 龙井点点头,道:“眼下里三界动荡,又有蠢蠢欲动的来了,你们先把那万天儿的事情弄清楚了,若是万天儿没死,那势必会对今日的事情产生疑惑,也会怀疑那个女子的由来,既然那万天儿有与那女子相见的办法,那么守株待兔的等着万天儿,不就是了。” 我忙点点头,道:“龙神爷英明,我们也正打算去那山货铺子找万天儿呢!” 龙井笑道:“傻狍子日渐伶俐,倒也可喜可贺,不过嘛……本神眼下里,有一件事情要忙,你们只管去查探就是了,本神心里自有主张。眼下里,本神还有要务在身,你们先去瞧瞧,李绮堂,傻狍子且交与你看管,万万不要让她惹麻烦。” 不等李绮堂答应下来行完了礼,说着说着便心事重重的起身往龙神祠里面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事。 我瞧着龙井的眼神难得的漂移不定,心里起疑,低声问瓜片道:“那茹萱姑娘过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瓜片答道:“救香片!救香片!托龙神爷救香片!” “诶?这么说,香片有下落了?究竟是自己逃婚,还是给谁扣住了?”我忙问道。 “茹萱说是知道下落,但是非要带着龙神爷亲自去,你想想,龙神爷是甚么身份,这样贸然前往,不是落人口实,更让人传说龙神爷与那香片有纠葛么!避嫌的时候,怎么去?怎么去?”瓜片说起来长篇大论,倒也毫不含糊。 我点点头,道:“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可是我看龙神爷那个样子,不像是会袖手旁观的,既然有香片的下落,那龙神爷早晚会去救的吧?” 瓜片从我身上落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又化作小男孩儿模样,颇为担忧的点点头:“我看也是,龙神爷口口声声说是你爱管闲事,他也不遑多让。这下子,怕是又要有麻烦可惹了。” 我心里不知怎地,突然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但愿龙井不要出甚么事才好,不过想来也是我胡思乱想,龙井是吞天神兽,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李绮堂道:“龙神爷既然有龙神爷的打算,那咱们自然是猜不出的,但是相信龙神爷的决定准是有道理的,咱们听着龙神爷的命令就是了,梅姑娘,先下里,咱们去寻苏逸之罢!” 我奇道:“不是去寻万天儿么?怎生要去寻苏逸之?” 李绮堂笑道:“方才苏逸之不是问了你万天儿的事情了?既然那万天儿是这桩无头公案的关联人物,那苏逸之一定会去找他的,说不定,他早把万天儿待到了衙门里了。” 我忙点点头,跟瓜片告了别,随着李绮堂便往衙门里去了。 我还是头一次来衙门里,只见衙门里的人一个个脸色阴沉,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倒是有些怕人。李绮堂显然对衙门是轻车熟路的,不少差役识得他,直与他招呼着:“李公子来了?我们捕头在后堂里审讯呢!” “多谢相告!”李绮堂含笑拱拱手,带着我往后堂里去了。 穿过衙门里的走廊,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震慑进衙门的人,墙上挂着不少刑具与兵器,又是流星锤,又是夹棍,还有几个大大的枷锁,看着让人遍体生寒。 李绮堂轻声道:“你不要怕。” 我摇摇头,随着李绮堂往后面走,还不到后堂,便听到了那万天儿的大粗嗓子:“咱当真甚么也不知道!苏捕头,但凡咱知道,早便替唐言报仇了!” “你少来给本捕头嘴硬!”接着是苏捕头那清冽的声音在喝问道:“你若是不知道,那为何你那些朋友,一个个都口口声声,说那唐言是代你赴约的?先下里唐言连脑袋都没了,难道这件事情,是你一句不知道便能推脱的么?” 第288章:动之以情晓之理 “这个……”那万天儿的粗嗓子听出来了着急,哑声道:“苏捕头,昨日里小人却是给那几个狐朋狗友灌醉了,委实不知道唐言怎生会代小人去赴约的啊!直到今日早起,小人方才听说,唐言他……唐言他出事了!小人这心里简直……” “少来说些个兄弟情深的空话,”那苏捕头冷酷无情的说道:“想来你那朋友身死,你也不会高兴的吧?既然你同样对你那朋友的死因存着疑心,那么,就把你知道的,统统都说出来!” “小人……苏捕头,小人知道的,一早儿便全说出来了,旁的,小人委实无话可说了!”万天儿急的央求起来:“苏捕头,求您让小人再见唐言一眼!小人与唐言,也是老朋友,却不想唐言居然死的这样惨……事情因着小人多嘴而起,小人心里委实不安!” “头都没了,见个屁!”苏捕头道:“本捕头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过半个时辰,本捕头再来继续问你,只希望你半个时辰之内能想开,把该说的,统统给本捕头说出来!不然的话,你就自求多福好了,衙门里旁的没有,夹棍烙铁老虎凳,花样百出,不带重样儿的,你想见识见识,那本捕头便成全你!” 说着,只见一间门给一只皂靴踢开,苏捕头挺胸抬头的往上提了提腰带,便走了出来,一偏头看见了我们,倒是毫不意外,踢踢踏踏的走了来,道:“你们俩过来作甚?” 李绮堂老实不客气的答道:“伤口你也看见了,还问这样的话。” “伤口本捕头是看见了,可是能说出甚么来?”苏捕头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李绮堂和我,道:“但你这样热心,还是头一回……是了,不想你小子也到了岁数,到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时候了。” 李绮堂一皱眉头,道:“你还是满嘴的不知轻重,出了这样大事,还有心思插科打诨,依我看,八成这件事情跟妖界脱不了关系。” “妖界是个甚么鬼东西,可跟本捕头没有一根毛的关系,”苏捕头皱起眉头来,道:“本捕头要负责的,是紫玉钗街上的黎民百姓。” “横竖是为着同一件事情,一起破案不是大好的么!”李绮堂笑道:“平时听听你说的破案,都是自己多么英明神武,这下子,在下也要见识见识你苏捕头的威风了。” 苏捕头一拱手,邪气的一笑:“好说,便与李公子合作一次。” 李绮堂便将那从我口中得知的关于丑时之约的事情说了一次,苏捕头皱着眉头,道:“本捕头说是为这甚么,闹了半天,还是为了一个女色,看这个样子,八成是唐言那个赶死的鬼灌倒了那万天儿,自己替万天儿去赴约了,这样挖墙脚的,本心不良,给妖鬼吃了也活该,当真还是一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寻得他的头,说不定还是笑着的呢!” 李绮堂忙问道:“听了梅姑娘转述的话,怕万天儿那日见到的,便是妖鬼的老巢了,只不知道是障眼法还是实地,说来,紫玉钗街上,可当真有那样的宅子么?” 苏捕头摇摇头,道:“自然没有,妖鬼们的居所,不是荒地便是孤坟,看来那障眼法使得倒是巧妙。” 我忙问道:“这样说来,万天儿也不曾说出甚么关于那神秘美人儿,有价值的话?” 苏捕头无奈的点点头,道:“一个痴心不悔的傻子,能说出甚么来!只不知道那绣花鞋,可还在他身上。” 李绮堂道:“我觉着,还是莫要去刑讯逼供的好,倘若伤了他,根本也没有好处,你可以再去问问他,愿不愿意找出杀害自己朋友的凶手,最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心甘情愿的与咱们合作捉妖。” “唔?”苏捕头一条眉毛:“看来,你倒是深谙这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既如此,你便代本捕头去审讯好了。” 李绮堂笑道:“这有何难?在城隍庙帮忙当值的时候,碰到一些案子,在下可也解开过不少谜底,那在下便越俎代庖,替你审一审了。” 苏捕头笑道:“好说,那鞭子便挂在审讯室的墙上,你可以沾一些辣椒水。” 李绮堂知道这苏捕头开玩笑,便瞪了他一眼,自顾进去了。我虽然也想跟进去,可也知道未免没有分寸,便只好在外面等着。 “喂!”苏捕头伸出手了,手心里居然有几颗梅干:“生津止渴,吃了来慢慢磨时间,李绮堂话最多,要等他,可还得一阵子。” 我忙道了谢,拿过来一个含在嘴里,老老实实的盯着审讯室的门口。 苏捕头望着我,说:“你们认识很久了?我总听他提起你来。” 我摇摇头,道:“不过是今年认识的。” “是了,他说你把他忘了。”苏捕头跟想起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一样笑起来:“这厮惯常喜欢钻牛角尖,时不时便一棵树上吊死,哈哈哈……” 我有点尴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好,只得跟着干笑几声。 苏捕头一见我笑,更是笑的高兴了,道:“你不知道,李家伯父本来在我们年纪尚小的时候,便是想着给他定一门亲,结果他口口声声说是要修仙,不想耽搁了人家,结果拖到了现在,本来他们李家先祖托梦,说是他十八岁便可成仙的命,可是呢?哈哈哈,怎么样,亲也不曾订下,简直是两头耽搁。” “原来如此……”李绮堂比我还要大三岁,按说早该是成婚的年纪了,原来是因为耽搁了。 苏捕头仔细的看着我,说:“他与你提过不曾……” 苏捕头的话音未落,那审讯室的门却开了,那万天儿随着李绮堂出来,望着苏捕头,下定决心似的,一字一句的说道:“小人,小人愿意帮着苏捕头和李公子,去寻那美人儿。” “好!”苏捕头一拍手,笑道:“果然是马到成功!” 第289章:提灯引路何处去 我赶忙问道:“万大官人,可是,要再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还要一个月呢!” 那万天儿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妨事的,那美人儿与我,还有另一个约定。” “另一个约定?”苏捕头瞪大眼睛,忙道:“你快说,你与那妖鬼还有甚么约定?” 一听苏捕头说出“妖鬼”二字,那万天儿面色浮现出一种悲伤来:“也许,也许她不一定是妖鬼的,也许,是唐言遇上了旁的……” “少来婆婆妈妈!”苏捕头喝道:“事实就摆在眼前,只有你还是执迷不悟!快快讲约定说出来,昨日里若不是那急色鬼唐言代你去,说不定今日那无头尸体便是你的!” “这……这等小人亲眼见了她,自然会问她……”万天儿咬着牙,一副备受伤害的样子说道。 “行了行了,不管怎么样吧,”苏捕头瞪着眼睛催促道:“究竟是甚么鬼约定,能见到她么?” 万天儿往怀里一掏,却掏出了那绣花鞋来,道:“她与小人说过,即使不在丑时,不在月圆的时候,只要小人想去寻她,带着这个绣花鞋,心里念着她的名字,她自然能知晓。” “呵呵,都能念咒寻人了,还说不是妖鬼?”苏捕头冷笑道:“果然,谁也叫不起来一个装睡的人,你啊你,便是个这样自欺欺人的。” “事情尚不是亲眼见到的,你也不要这样武断。”李绮堂忍不住说道:“既然如此,今日里,咱们随着去就是了。” 万天儿点点头,紧盯着那绣花鞋,自言自语的说道:“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一定,洗刷了她的冤屈么,让你们看看,她并不是妖鬼。” 原来李绮堂与这万天儿说的,是以美人儿为幌子,要万天儿以这个机会不让人误会那美人儿,给美人儿开脱的么?怪不得万天儿肯答应。 苏捕头大概早也瞧出来了李绮堂的手段,冷哼了一声,却也吐出一句:“倒是自以为高明。” 李绮堂道:“管用便是了,横竖比你高明些。” 及至到了夜里,万天儿独个儿持着那绣花鞋,独行在往紫玉钗的路上。那个背影,落寞又苍凉,还带着点无奈,让人心里也怪沉重的。 李绮堂分发了符咒给我和苏捕头,便远远跟随着那万天儿往胭脂河畔上走。 今天是是十六,都说十五不圆十六圆,那月亮缓缓从胭脂河上升起来,照的胭脂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偶尔有小鱼跳动起来,撒的水珠如同碎银一般。 胭脂河边有一些氤氲水汽,看上去迷迷蒙蒙的。万天儿在一个地方站定,拿出了那绣花鞋,便开始了等待。 我小声问李绮堂道:“也不曾有约定,就凭着心里想,便能让那美人儿听到么?即使是妖鬼,这本事未免也太大了吧?简直是读心之术么!” 李绮堂道:“这不是读心之术,这是咒,但凡那个神秘的美人儿在这个万天儿身上施加了咒术,那万天儿对特定的某一个词语翻来覆去的想,那神秘美人即可感知到。” “怪不得啊……”虽说听的有点迷糊,但我还是点点头假装听懂了:“这个咒术倒是怪厉害的。” 李绮堂似乎早看穿了我的心思,只是微笑了一下,而苏捕头则抓着耳朵,道:“乱七八糟,鬼才听得懂你说的甚么。” 李绮堂道:“分明是你懂,却装作不懂。” 苏捕头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若是那妖鬼不来,又该如何?在这湿漉漉的芦苇荡里一直等到天亮么?” 李绮堂道:“你不要着急,这里妖气深重,不怕那妖怪不来。” 果然,不多时,远处亮起了微弱的萤火,我伸着脖子仔细一看,是两个提着灯笼的人。 那两个提着灯笼的人身后,有一方素净的小轿子,正迎着万天儿而来,万天儿望着那一行人,又惊又喜,还不忘往我们躲藏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能耐似的。 我虽然身上的有隐身的符咒,但还是忍不住把头缩了回来,苏捕头暗骂道:“这厮分明是生怕那妖鬼发现不了咱们,咱们可须得小心,免得这万天儿与妖鬼勾搭成奸,随时会反咬一口。” 李绮堂低声道:“不会的,在下早于那万天儿言明,倘若他那美人儿当真是妖鬼,看见了咱们,有所异动,那在下即刻便会诛杀之,万天儿应该不会让他的美人儿冒这个险。” 只见那小轿子并未落地,而是万天儿往那轿子的窗口凑了过去,不知道在说些个甚么,虽然月色皎洁,可是因着离得远,只看见万天儿不住点头摇头,声音却是听不见的。 不多时,那个轿子落了地,那传说里的神秘美人儿却并不曾露面,而是万天儿自己掀开帘子,钻了进去,接着,那两个提灯的人先倒转了方向,回到了来时的路上,轿子也掉了头,几个抬轿人肩负着饺子跟着提灯人走了过去。 我看着提灯人的样子,却觉得十分不对劲,那提灯人一身白衣,在暗夜之中分外显眼,身材虽然挺拔,可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僵硬,那提灯人似乎胳膊和腿,都不会打弯的,再看看那四个抬轿人,可不也是棺材板子似的,直挺挺的么! 大概看出来了我的迷惑,李绮堂附在我耳边低声道:“想必梅姑娘也看出来了?那引路提灯人,与那抬轿人,俱是纸扎出来的。” “诶?”我瞪大眼睛,道:“李公子是说,那……” “那是一种驱动物器的妖术,便是把物器边做活人,供自己使用,”苏捕头居然也知道:“此刻在那万天儿眼中,想必他们不过是些最普通不过的仆从了,本捕头听说,生灵妖怪,最善于此。” 李绮堂笑道:“你可也算是久入芝兰之室不觉奇香,可不是也跟着在下知晓了不少东西?” “那是自然,谁都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捕头笑道:“梅姑娘,你不是也跟着学会了么!” 第290章:大石挡路过不得 我忙受教的点点头,等离那轿子离得近一些,我这才发现,原来提灯人和抬轿人,果然都是轻飘飘的,是麻杆子扎出来的手脚,上面蒙着粗麻布,而纸人的身上披着的衣服,也是裁剪出来的纸衣服,正随着夜风的吹拂猎猎作响。 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疑心那轿子也是纸扎出来的,可是那万三儿看上去得有一百五六十斤重,怎生便教这纸人儿抬着,也不曾把单薄的纸人儿压坏了?果然妖术就是妖术,实在无法以常理解释的。 那一行纸人抬着轿子,急匆匆的便往胭脂河里面走去,但见不多时,便钻进了那密密的树林子里面。树林子里有一道常人几乎挤不进去的小径,也不知道那些纸人儿有甚么本事,居然便畅通无阻的钻了进去,我和李绮堂还有苏捕头也颇费了些气力,方才勉强穿进去。 越往前,这条小径也就越细窄难行,眼瞧着那纸人与轿子轻车熟路,不大一会儿,便将我们抛在了后面,我们几个心下里着急,紧着往前走,苏捕头道:“这条路,不像是给活人走的,咱们几个通行其中,着实不便。” 李绮堂点点头,道:“看着这副模样,大概是一条兽径,不过应该快要走到尽头了,再忍耐一下便是了。” 果然又走了一会子,但见那纸人儿一行抬着轿子,居然飞快的钻进了一道打开的城墙里。 奇怪,这胭脂河附近,有城墙吗? 李绮堂皱眉道:“这里有一道幻象的法阵,你们须得稳住心神,万万不要迷惑了。” 我忙问道:“怎生稳住心神?这里不是一个城墙么?” 李绮堂点点头,道:“梅姑娘不会不知道,这紫玉钗街,胭脂河畔,都是没有城墙的,你再仔细看一看!”说着用手在我眼皮上抹了一把,我再睁开眼,这才发现,眼前哪里有甚么城墙,原来是一个山丘上面的山洞。那山洞倒是不算小,人能勉强挤进去。 苏捕头皱眉道:“居住在洞穴之中的妖怪,也不知道是个甚么爱物。” 李绮堂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便一马当先的带着我们钻进了山洞。 那山洞之中潮湿阴冷,四处都是突起的怪石,而且再往里面,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李绮堂叹口气,手伸进袖口里,再一伸出来,打开了手心,我前日里看到的那萤火虫一般的光亮又雪花一般的飘散开来,光线虽然十分柔和,但让能把这洞穴照亮。 “啊呀,不想你还私藏着这种好东西……”苏捕头十分惊喜,伸手便要抓一两只,李绮堂道:“你还有心思小孩儿心性,还是快快走吧,免得跟丢了人家,自己还迷了路。” “这腐草萤是你自何处得来的?倒是怪新鲜的,送给本捕头些个装个灯笼可好?你知道,本捕头时常走夜路,没有灯笼不方便……”说着便要将手里几只装进衣袋子里面。 李绮堂不置可否的说道:“这不是腐草萤,这是婴灵,是夭折孩子的灵魂,靠自身发出的光亮去找归家的道路,你若是不介意给他们缠上,大可自便。” 苏捕头一听,脸色惨白,立刻甩手把几个小光点儿放了出来,埋怨道:“也不早说……” 李绮堂伸出手,一个光点儿落在了他的指头上,我细细一看,那光点儿果然是个极小的孩子模样,肩上生着翅膀,发光的,也正是那翅膀。 李绮堂对着那个光点儿道:“跟上那纸人与轿子。”那个光点儿似乎听懂了,忙打着旋儿飞起来,往纸人儿那一行的方向追过去了。 果然,远处便闪起了那朦胧的光亮。我们随着那光亮追过去,便看见那纸人儿抬着轿子正往深处里走,似乎是走到了尽头了,纸人们落下了轿子,万天儿便下来了,而本该一道下来的美人儿却依旧停留在轿子里。 万天儿心不在焉的还不住往身后瞧,似乎怕我们不曾跟上来,错过了证明美人儿清白的时机。 接着万天儿往自己面前一推,只见一块大石居然给万天儿推开了,露出了一个黑漆漆,似乎看不见底儿的洞口来。接着,那洞口里飘出了不少怪模怪样,蓝莹莹,却又有些透明的怪东西。 我忙压低了声音问道:“李公子,那是什么东西?” 李绮堂道:“那是一种小妖怪,由深山之中的瘴气化作,能迷乱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幻觉,想来方才的法阵,也是这种小妖怪动了手脚,弄出来的幻象。” “既然能随意驱使小妖怪,可见主子是一个大妖怪了。”苏捕头笑道:“这下子,又有热闹可看了。” 那万天儿自然是看不见那瘴气小妖怪的,而是面色坦然的径直走了进去,也许那个洞口便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气派大宅子罢。 接着一行纸人重新抬起了轿子,往那洞口深处走去。带他们走的消失了踪迹,我们赶紧也跟了上去,快走几步,便有看见了那光点儿微弱的荧光,正徐徐的往前面走去。我们忙跟了上去,终于逼的近了,这个洞穴也将将到了尽头,接着,里面迎出来几个单薄的青衣丫鬟。 一看那几个青衣丫鬟的模样,不必说,也是纸扎出来的模样,面孔上还涂着颜色剥啄的胭脂,眉眼鼻子,则俱是墨笔画出,在那光点儿的照耀下,越发显得阴森可怖。只见那万天儿还与那几个丫鬟说笑了几句,可是照我看来,那几个丫鬟的嘴本来就是胭脂涂出来的,根本连动也不曾动过。 接着丫鬟们引着一行纸扎人抬着轿子往里一走,居然像是穿过了一个屏障,凭空消失了,连那光点儿也照不出来。 李绮堂忙带着我们走近了,便瞧见原来方才万天儿推开的大石又落了下去,那大石头看上去重达数百斤,也不知道万天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李绮堂与苏捕头对望了一眼,两人齐心协力的便要将那石头挪动起来,可是这两个人一样的细瘦,虽然满头大汗,也不见那大石头挪动分毫。 第291章:郎才女貌一对人 我忙问:“李公子,这个石头不能用法术移动么?” 李绮堂与那苏捕头相视苦笑,道:“也不知何故,这块石头是昆仑山上的山石,一般的法术根本起不来作用,不想这妖怪来头倒是不小,居然弄到了天界的东西,在下又尚未修成仙体,只能用人力移动了,无奈却……” “那岂不是追不上了……”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天女织锦,忙道:“不如,让梅菜试一试?” 苏捕头瞪大了眼睛,道:“你?” 我点点头,道:“梅菜想试一试,但请两位在石头两侧支撑着。”然后将天女织锦的另一条束缚在石头突出的一角上绑牢固了,接着抱住了石头,心念一动,那天女织锦竟果然带着我飘摇直上,连石头也给拉了起来。 “啊呀,不想龙神使者果然天赋异禀,居然还有这等本事!”苏逸之的眼睛闪闪发亮,连声赞叹道:“堪称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我忙道声不敢,待挪动开了石头,只见石头后面是一团黑漆漆的,漩涡一般的东西,李绮堂伸手一触,却给挡了回来,不由皱起了眉头,道:“这妖怪严防死守,布置的可当真周全,除了昆仑山石,连阻隔妖鬼的千年金蛛网也弄得到。” 说着拿出了天罡箭,拉满了弓弦,射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箭簇,就那箭簇,仿佛带着火苗,一下子便放出了白光,将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一下子燃烧殆尽,前面却豁然开朗,真的出现了一个大宅子。 那大宅子与那万天儿描述的一致,倒是又大又宽广,极为整洁利落,铺了满地的青石方砖,月色不知道从哪里漏进来,照了满院子的银光。宅子里的正房灯火通明,隔着窗纸,能看见人头攒动,似乎十分热闹的在举行家宴。 苏捕头先钻了进去,凝眉道:“这个地方,是幻境么?” 李绮堂摇摇头,道:“不像。”说着也进来抬头一看头顶,道:“这里,倒像是山体之中露出来的一道空,刚好也能照耀进来日光月华,倒是一个修行的好场所。” “这么说,是妖鬼的山间别墅了……”苏逸之拔出来了腰间的刀,道:“进去杀一个痛快罢!” 李绮堂道:“现下里哪里是动手的时候,万天儿还在他们手上呢!咱们且得去瞧瞧,究竟这个妖鬼是个甚么来头,梅姑娘还要与龙神爷交差呢!” 说着李绮堂带着我们步上了那道长长的台阶,但见一道光点儿正在门口徘徊着,似乎在引我们过去。李绮堂忙道:“就在此处。” 我和苏捕头忙跟上去,寻了一道窗户缝子,便看见了满屋子的人。 屋子里俱是女子,万天儿正坐在中间,与几个席间的女子共饮,几个女子看上去雍容华贵,俱穿着绉纱锦缎的衣装,而在一旁伺候着的,全然都是纸扎的丫鬟。 丫鬟们忙来忙去,将各色菜色往桌子上替换,席上的女子们则推杯送盏,将万天儿灌了一个不亦乐乎。万天儿一边喝着酒,眼睛里,却总注视着席间的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约略二十五六岁,生的冰肌玉骨,一双眼角向上微微扬起的丹凤眼,一对淡淡弯弯的柳叶眉,眼角眉梢俱是风情,颊上一抹胭脂色,也在含笑的看着万天儿,她穿着一件绛紫色绉纱长裙子,虽然已然入秋,肩上却只搭上了一件微微透明的紫色轻纱,看上去妖冶万分。 不用说,着定然便是那位万天儿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美人儿了。 苏捕头一看那神秘美人儿的姿容,一双桃花运也跟着亮了起来,低声道:“想不到竟然是此般美人儿,怪不得那唐言为了亲睹美人芳容,居然冒死前往,啧啧,果然是搭上一条命也值得去一亲芳泽的美人儿,此美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李绮堂瞪了那苏捕头一眼,没有理睬他。 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正端着一个凤头青瓷莲花座酒瓶给万天儿倒酒,柔声道:“既然今日里万大官人来了,小妇人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万大官人成全。” 万天儿一听,忙站起身来,惶恐的问道:“却不知道夫人有何事相托?万天儿只要是能做到的,必定拼尽全力,也要帮夫人完成心愿。” 那夫人莞尔一笑,道:“万大官人来了两次,自然也瞧出来了,我们这个宅子,人丁单薄,只是一些个弱女子,也没有壮丁,万事自然是诸多不便的,我们只敢居住在深宅大院,也不大敢于出去抛头露面,只怕招来了欺凌。 眼下里,如蒙万大官人不弃,小妇人这外甥女儿,实际上新寡,婆家欺人太甚,不得守节,方才前来投靠,不想路上又遇上了歹人,若不是万大官人前来相救,只怕也……小妇人便有一个不情之请,只盼着万大官人能留在这里,与小妇人的外甥女儿结为连理,这样,我们宅子里有了男人,事事也便有了主心骨,不知道万大官人意下如何?” “甚么,让在下……”万天儿吞了一口口水,又偷眼望着那神秘的紫衣美人儿,满脸是掩饰不住的狂喜,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慌乱之下,酒杯里的酒也撒出来了,漫了一桌子,万天儿见状,慌忙去擦,可是大概身体也不听使唤,居然又将那精致的青瓷碗盘儿扫倒了一片,弄了一个杯盘狼藉,让万天儿越发的慌乱了:“这……这……” 那紫衣美人儿见状,不由以袖掩面,偷偷的笑了起来。 旁的几个夫人顾笑了起来,道:“万大官人也不要着忙,考虑清楚了再回话不迟,姐姐这话说的着实太突然,万大官人一个猝不及防,也是可想而知。” 那个说话的夫人笑道:“万大官人恕罪,小妇人也只是见二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般配人儿,才唐突说了这样的话,惊吓了万大官人,着实是小妇人的不对,小妇人这便自罚一杯!”说着举起一个小小的金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第292章:媚眼如丝笑带嗔 万天儿给这夫人们说的越发窘迫了,一双眼睛只是盯着那紫衣美人儿,紫衣美人儿却故意含着笑,只是别过脸去不看他,反而对那说话的夫人嗔道:“舅妈也不与香韵言说一声,好不唐突,让万大官人这样的惊惧,香韵心中可也怪尴尬的呢!倘若是万大官人待香韵并不入眼,舅妈却偏生这样替香韵毛遂自荐,可不是让香韵颜面尽失了么!” 原来这位神秘的美人儿叫做香韵,怪不得是因为香气结识的。 “不不不……在下,在下怎么会对香韵姑娘不入眼呢!”万天儿慌忙的摆手道:“在下,在下对香韵姑娘,那是……” “那是怎么样?”香韵姑娘的舅妈忙道:“万大官人,您对我们香韵,可有看不上眼的地方?” “怎么会……”万天儿一张脸紫涨起来:“在下看香韵姑娘,全然宛如九天仙女一般,人世间里,有几个能比得上的……” “啊呀,万大官人,说的可当真么?”香韵姑娘的舅妈忍不住笑道:“不瞒万大官人说,小妇人一开始啊,就觉出来你们两个,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样,若是万大官人有心,这个主,小妇人便做了,今天晚上,便让你们拜堂成亲!” “今晚?”万天儿忙道:“可是在下还不曾准备好,三媒六聘,合婚庚帖……” “两个人有心,却是甚么都强的,”那香韵姑娘的舅妈忙道:“何必拘泥这些世俗礼教?看着万大官人,也不像是一个迂腐的,也莫要多心,成婚拜堂,小妇人也觍颜算是一个长辈,帮着你们见证这桩婚事,自问还是可以的。” 万天儿望着香韵姑娘,满脸掩不住的惊喜交加,香韵姑娘更是用袖口挡住了樱桃小口在偷偷的笑。 苏捕头道:“这样的好事砸到这厮头上,只怕早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看他那副模样,怕是唇齿不听使唤,连个愿意也说不出口了。” 李绮堂道:“妖鬼这样做,必然有妖鬼的理由,怕是不怀好意,还是警醒些的好。” 苏捕头哼了一声,笑道:“一会儿若是当真要杀进去,那样的绝色美人儿,本捕头大概还下不去手呢!便交给你了。” 李绮堂又瞪了那嬉皮笑脸的苏捕头一眼,继续盯着里面的动静。 万天儿显然给这样突然从天而降的好运砸的手忙脚乱,刚想开口答应下来,似乎想起来了甚么,犹豫了一下。 那香韵姑娘的舅妈忙道:“怎地,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难不成万大官人还有什么顾虑?不瞒万大官人,您若是能与我们香韵成亲,那,你便是这个宅子的主心骨了,宅子里颇有些家私,倘若万大官人不弃,自然全数是要给万大官人经管的,我们几个,也乐得一个自在,还是说,万大官人心里,另有他人?有甚么牵挂不了?” “这倒不是……”万天儿期期艾艾的说道:“不瞒夫人,在下早便成了鳏夫,也并不曾有交好的女子,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 不等万天儿说完,香韵姑娘的舅母早掴掌笑道:“小妇人便说呢,万大官人是个敞亮人,我们也不瞒万大官人,事关我们整个宅子,还有香韵的终身,小妇人早请托了人去打听了打听万大官人的身家,委实是个清清白白,光明磊落的,又与我们香韵有这样一个救命之恩的缘分,而且,瞧着万大官人,果然是与我们香韵有意的,这才觍颜提起这个亲事来,怎地,万大官人,既然一切全数是水到渠成的,何故这样的犹豫?” 万天儿却只是犹豫,不想香韵姑娘却老大不高兴,一张美艳的容颜也沉了下来,道:“舅母,万大官人这样犹豫,还能是为着甚么?一字一句全数是借口,不过是瞧着香韵已然是个寡妇,嫌弃香韵的出身而已。也罢,既然万大官人是要娶一个黄花大闺女的,那香韵有何必自取其辱呢?”说罢一扭身便要进屋去,吩咐那纸扎的使女道:“你们还愣着作甚?送客!” “啊呀,香韵,你河水作甚么,怎生又耍起了小孩子心性了!”香韵姑娘的舅母忙来做说客:“万大官人未必便是这个意思,他自己也是鳏夫,你们两个俱是丧偶的苦,本应该是惺惺相惜的,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正是,香韵姑娘,天地可鉴,在下哪里有这个心思!”万天儿慌忙说道。 “既如此,你今日里带着那信物来,并不是为着提亲,那何必要来?难不成,是专程来羞辱于我的?”香韵姑娘遮住面孔,像是哭了,道:“既然郎心如铁,那妾意似水又能如何?舅母,香韵要回房去了!” “别别别!”万天儿一听香韵姑娘生了气,下了逐客令,心下着了慌,望着香韵姑娘,一咬牙,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其实,在下这次来,是为着,为着昨日的约定。” “昨日的约定?”香韵姑娘回过头来,望着万天儿,嗔怪的说道:“昨日之约,你可失约了,也不曾来,我还未曾与你计较,你倒是先提起来了。” “是……是在下自己喝醉了,人事不知,言而无信,对不起香韵姑娘……”万天儿紧张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可是,听在下那群朋友说,在下的一个朋友,却自告奋勇,去替在下来赴约了。” 香韵姑娘与那舅母几个人互望了一眼,神色十分微妙,香韵姑娘道:“是么……那么,你想说甚么呢?” “在下的那个朋友,今日里,自胭脂河畔上,死于非命……”万天儿定定的望着香韵姑娘,道:“却不知道,香韵姑娘知道这件事不曾?” “死于非命……”香韵姑娘一双妩媚的眼睛望着万天儿,吃吃一笑,道:“你那个朋友姓甚名谁?究竟是怎么个死于非命法?” “在下那个朋友,叫做唐言,”万天儿低下头不去看香韵姑娘,道:“脑袋,没了……” 第293章:人死焉能再复生 “哦?”香韵姑娘却没有一点惊慌失措,反而笑道:“这样可怕的事情,你确定?” 万天儿望着自己手里的酒杯,点点头,道:“在下宿醉未醒,便给衙门的捕头唤了起来,虽说在下不曾亲眼见到那尸身,可是捕头叫来了与在下昨日一道喝酒的几个朋友,大家众口一词,全然都告诉在下,昨日里,在下喝的人事不省,但是在下偏偏多嘴,告诉了友人们,明月夜的丑时,要来胭脂河畔与香韵姑娘赴约的,其中一个友人,名唤唐言,道,叫佳人空等,岂不是辜负了这最好的月色?还是让小生前往,知会那小姐一声,莫要让小姐久等了才是。” “你们这些酒肉朋友,便是这样让人代替赴约的?”香韵小姐皱眉道:“好生的不解风情。” 万天儿一听,连声道:“在下也这么想,在下的友人也全然说他多事,可是那唐言答道,你们想想,那夜色茫茫,小姐若是单身赴约,未免是不大安全的,倘若苦等不来,耗在那胭脂河畔,一如尾生抱柱,岂不是教人痛心?你们却可放心,我唐言向来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断然不会轻薄到万天儿的……”万天儿说到这里,面皮紫涨,偷眼望了那香韵小姐一眼。 香韵小姐微微一笑,道:“万大官人的甚么?大官人但说无妨。” 万天儿这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一群狐朋狗党,向来是口无遮拦的,在下说了,姑娘莫怪,他说,说是万天儿的,心上人……” 听到这话,在场的几个夫人全然用手帕子遮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连香韵小姐也含羞带怯的低下了头,万天儿一看大家未曾恼他,才松了一口气,也便接着说道:“就这样,在下半醉半醒,着实无法动弹的时候,那唐言便代在下,在丑时,往胭脂河畔寻小姐来了,不知道昨日里,小姐可见到了他?” “这个么……”香韵姑娘白了万天儿一眼,道:“大官人应下的事情,自己却喝酒误事,香韵作为惩罚,偏便不告诉你。” 万天儿一听着了急,忙道:“香韵姑娘,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望香韵姑娘行一个方便!唐言他,死的实在是太惨了,在下身为他的一个友人,害他至此,心里实在是有愧,着实想要寻到凶手,替他讨一个公道!” “凶手?”香韵姑娘挑眉道:“你倒是说说看,哪里会来了一个凶手呢?” 万天儿给香韵姑娘这一问,反倒是卡了壳,道:“这……唐言死状凄惨,自然是有人谋害了他,说到底,事情因为在下而起,若不是为了在下的约定,唐言也不会孤身往胭脂河来,在下心里面,自然是郁结堵塞,深感不安,还望香韵姑娘若是知情,告诉在下一个明白!” “大官人以为,香韵知道谁是你口中的凶手?”香韵姑娘笑道:“还是说,大官人觉着,香韵与大官人口中的无头案,本便是有关联的,才深夜造访?” 万天儿忙点点头,一叠声道:“正是如此,若是香韵姑娘有线索,在下叮当追查下去,给唐言报仇!” 一霎时,我似乎从香韵姑娘妩媚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可怕的东西,可是香韵姑娘转而又笑了,道:“可当真是,兄弟情深,连香韵听了,也心有戚戚焉呢!不过,大官人口中那具胭脂河畔的无头尸体,当真是唐言么?” 万天儿忙点头道:“衙门的捕快早与在下说了,穿的衣衫,带的物品,俱与唐言的家人辨认了,却是唐言无误,在下的那些朋友们也说,唐言那日里,便一去不复返,他们只做唐言回家去了,却不想,那一诀,竟然是永别!”说到这里,万天儿的眼眶居然也微微泛红。 “大官人与那唐言兄弟情深,可委实叫人羡慕。”香韵姑娘说道:“这样吧,今日里,香韵便介绍一个人,来与你认识,说不定,还能一缓大官人的心头之痛,如若不然,大官人心情郁然,香韵可也随着悲戚起来了。” 万天儿一脸茫然,道:“介绍一个人?介绍谁?” 香韵姑娘微微一笑,拍了拍手,道:“本是留给万大官人的惊喜,可是看万大官人这副伤心模样,也只得让他先出来了。” 听香韵姑娘这样一说,万天儿的脸色越发的茫然了,回头往内堂一看,果然有一道人影,自内堂的暗处缓缓走了出来,待那人进了这灯火通明的大堂,我一下子张大了嘴巴,只见来人,正是那个本应该断了头的恩客唐言! 苏捕头大概根本不曾见过唐言,兀自随口说道:“口口声声说是没有男人,还不是藏了一个,自己打脸,打的真叫一个响亮。” 李绮堂看我这副模样,低声问道:“梅姑娘,怎地了?你识得这个人么?” 我连连点头,忙道:“这个人正是……”我话还未曾说完,只听大堂里一阵碗盘坠地的响声,但见那万天儿站起身来,不经意间将自己面前的器具都打了一个粉碎,自己还浑然不觉,只瞪着那来人,颤声道:“你……唐言?你,你不是死了么!” “甚么?”李绮堂与苏捕头俱倒抽了一口凉气,同时转头看着我,问道:“这便是那断了头的唐言?” 我使劲的点头,道:“就是这个人!梅菜亲眼所见,他便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甚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我分明见到,那个无头尸体,穿的这是他那日里穿的衣服,难不成,是梅菜弄错了,他没有死,死的本是旁人……” 苏捕头决然的摇摇头,道:“不是你弄错了,本捕头早寻来了那唐言的家人朋友,家人朋友本来因着唐言一夜未归,正担心不已,一见那尸体,忙检视了衣服,认出是唐言所穿的,自然只凭衣服,不能算作证据,又查看了唐言的左手,唐言的左手,有一个六指儿,衣服仿的,六指儿却仿不得,这才哭天喊地,认了尸体正是唐言,绝对错不了。” 第294章:友人做媒喜定亲 “这这这……人死怎么会复生的……”我望向那个唐言身下,确确实实是有一团正常的影子的。 李绮堂道:“梅姑娘,这未必是人死复生……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我忙点点头,继续往里面看,只见那唐言依旧细瘦的跟一盏宫灯一样,脸色也还是气血不足似的苍白,穿着那件月白长衫,似乎与昨日无异,这唐言见了万天儿,表情却十分僵硬,扯着嘴笑道:“万天儿,你可是又喝多了不成,小生活的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你满口胡吣,可不是存心与小生开玩笑么!” “不……不可能的……”万天儿难以置信的逼近了那唐言,左看右看,喃喃道:“你……分明大家都说你死了啊……连衙门的捕快也……” “你听他们胡说!”那唐言笑道:“你可曾亲眼瞧见小生死了?” 万天儿摇摇头,慌乱的说道:“可是大家全这么说……” “那你是相信他们的造谣生事,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唐言笑吟吟的说道:“你瞧瞧,一个大活人正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怎生成了死人了?旁人说风就是雨,亏你也信。” 万天儿扣住了唐言的肩膀,左看右看,只见唐言虽然脸色苍白些,可是分明是个大活人,这才不禁松了口气,道:“那些天杀的们,居然骗了老子!老子只道你死了,还难受了好一阵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感情老子流的眼泪都他妈的喂了狗了。” “你的眼泪流进了你嘴里,可不是喂了狗了么!”那唐言嬉皮笑脸的说道:“怎地,他们怎生与你说的?” 万天儿笑道:“你这厮果然没死,一张嘴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究竟往哪里去了?家人朋友俱寻不得你,想必是胭脂河边那具无头尸体偏巧与你身材相似,也穿了一件月白长衫,才给让人误认成了你,现下里,也不知道旁的亲戚朋友,哭成了甚么样子,想必早受了那具尸体,摆了灵堂里烧纸哭你呢!” “啊呀,还有这等事?”唐言笑道:“可当真是凑巧,也不知道那与小生相似的倒霉鬼是怎生死的,啊哈哈哈,造成了这样的误会,小生再一回家,岂不是给人当成冤鬼还阳了!” 香韵姑娘笑道:“怎么样,还说是友人身亡,原来竟然只是一场误会,你们衙门里的官差大爷,可也当真是够糊涂的了。” 李绮堂听了笑道:“这位姑娘这话倒是甚有道理。” 苏捕头却笑道:“可不是么!这个戏法变得好,变得妙,本捕头简直都看的糊涂了!” “可不是么!”万天儿刚沉浸在老友死而复生的喜悦里,倒是也与苏捕头异口同音,突然万天儿又想起来了甚么,拉着唐言问道:“我说,你怎生会在这里?” 那唐言笑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着你么!你小子是个走了桃花运的好命,小生也前来沾一沾喜气。” “喜气?”万天儿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奇道:“甚么喜气?” 那香韵姑娘的舅妈掌不住笑起来,道:“哎呀,万大官人这么一会子便忘了么,您与我们香韵的婚事,不是说定了今日里举行的?” 香韵姑娘娇嗔的说道:“舅妈,您还提醒他作甚?他呀,分明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万天儿一听,喜不自禁,望向那唐言,道:“这……这事儿你也知道啦?” 唐言笑道:“你小子能有甚么事情能瞒得住小生?” 万天儿喜上心头,只是不住的傻笑,道:“你小子,还真有一套!感情那日里,你来代老子赴约,便往这里来了?” 唐言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你如何知道,多亏了小生前来,不然的话,香韵姑娘一个弱女子,在那人迹罕至的胭脂河畔等着你,若是再遇上了歹人,可要如何是好?所幸小生前来,这才与香韵姑娘说了,护送香韵姑娘回来的,香韵姑娘与夫人见小生与你是过命的交情,便与小生打听了你的家世,小生一看,便知道你这件事情有戏,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大的给你说了好话,又劝了几句,方才让夫人与香韵姑娘对你越发有了好感,小生啊,堪称是你半个媒人咧!” “甚好,甚好!”万天儿一听,喜的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半天方才挤出来了一句:“有你这样的朋友,是老子这一生的福气!” “行了行了,这些好话,你还是留着与香韵姑娘说罢!”唐言挤眉弄眼的笑道:“小生见夫人与香韵姑娘有心,尤其是香韵姑娘,蒙受了你的救命之恩,早便芳心暗许了,只你这个呆头鹅,还浑然不觉,当真可恼!” 香韵姑娘一听,也羞红了脸面,别过头去不说话,万天儿越发是高兴的飘飘然了,道:“此事,自然是多亏了你的!老子简直无以为报……对了,那,那你是不是也该先回家去一趟?你们家里人,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 “急什么!”那唐言大手一挥,道:“横竖他们只道小生死了,早归晚归,也是要吓着他们,横竖都是一回事,小生在这个宅子里,留到现在,还不是为着你么!” “为着我?”万天儿忙道:“为着我甚么?” “为着万大官人,做主婚人哪!”那香韵姑娘的舅妈笑道:“是小妇人央唐先生留下,给你们两个主持婚事的!谁知道,弄的唐先生家中,出了那样大的误会,可也怪过意不去的……” “无妨,无妨!”唐言大大方方的摆摆手,道:“眼下的当务之急,自然还是两位有情人的婚事了!万天儿,今日里,便将婚事办了,可好?” “好!好!”万天儿满脸红光,端起了一个酒杯,对那唐言道:“兄弟,大恩不言谢,这一杯,老子敬你!” 唐言一看,忙也举起了酒杯回礼:“小事情,不足挂齿!” 我盯着那唐言拿着酒杯的手,清清楚楚的看见,不管唐言的左手还是右手,都并没有六指儿。 第295章:断头全因酒醉起 我忙道:“那个六指儿……”李绮堂点点头,道:“在下也瞧见了,却是没有。” 苏捕头皱眉道:“这又是一个甚么好戏法……这个唐言,委实不像是个鬼魂。” 李绮堂点点头,道:“咱们务必得多加留意一些,这个唐言不对劲儿,八成跟这里的妖法有关。” 我细细的端详着那唐言,只觉得他的脸色实在是青白的吓人,就算是在暖融融的烛火下,未免也有点太过苍白了,好像,好像一个死人的模样。 但见那唐言与万天儿把酒言欢,那夫人与香韵姑娘也不住的推杯送盏,其余几个夫人也非常欢喜,一屋子人喝得十分尽兴。接着那夫人吩咐那些纸扎出来的使女,道:“今日里便是表小姐的好日子,你们可得速速去布置了新房来,红绫红绡,尽数将洞房弄出个洞房样子,还有,把那五色鸳鸯灯也拿过去点上,桂圆红枣栗子花生也撒进帐子里去,可记得了?” 几个纸扎使女应下来,忙下去布置了。 万天儿闻言,分明今日里便能与这香韵姑娘结为夫妇,登时喜上眉梢,忙敬酒给那夫人道:“是小婿听信了他人谗言,只道是……只道是唐言死的蹊跷,与贵宅子脱不开关系,简直该打!所幸误会厘清,夫人也不曾与小婿计较,仍能将香韵姑娘许配与在下,在下感激不尽,水酒一杯,借花献佛,聊表敬意!”说着先仰头喝了下去。 那夫人一听,喜得满面春风,忙也举起了酒杯来,连声道:“贤婿可不是客气了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便是一个缘分,还叫甚么夫人,只叫一声舅母便是了!来来来,这杯水酒,舅母也干了!” “是,舅母。”万天儿涨红了脸,粗声答道:“以后,自然便是一家人,但凡舅母有用得着小婿的地方,小婿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哎呀,贤婿言重了!”那夫人忙道:“小门小户的过小日子,哪里有那样的大事!不过是仰赖着贤婿,给我们一个安宁就是了!来来来,洞房花烛夜,还是先高兴高兴的好!”说着又忙着斟酒布菜,忙的不亦乐乎。 万天儿紧紧的盯着香韵姑娘,半天方才吐出一句话来:“我……我……” 香韵姑娘则笑道:“瞧瞧你,平日自诩是个英雄,这下子可好,话也说不出一句,这样子怕我,难不成当我是一个老虎么?” “老虎咱也不怕!”那万天儿忙道:“只是咱瞧见香韵姑娘,这一颗心,也就只发慌,嘴里总也挤不出甚么来……” “哈哈哈,这万天儿可不是个痴人么!”唐言掴掌笑道:“大喜的日子上,说也不必多说,酒可须得多喝!”说着又与万天儿痛饮起来。 不多时,酒过三巡,万天儿喝的红头胀脸,那唐言的脸色却依旧惨白惨白的,一个纸扎使女走了来,布上了红烛,贴了好大的一个红喜字,道:“夫人,新房布置好了。” 那夫人听了,忙道:“万大官人,时候不早了,这便行了礼,莫要误了良辰吉日!” 万天儿一听,使劲的点点头,看向了那香韵姑娘,香韵姑娘含羞带怯的低下了头,道:“香韵还不曾梳洗打扮,更连一个盖头也没有,便要……” “香韵姑娘美艳照人,何须梳洗打扮!”唐言忙道:“小生这便来主婚,行过了礼,便可结为夫妇了!” 万天儿忙拉扯了拉扯自己的衣襟,道:“可是咱。连一朵红花也不曾戴上,只怕这礼数上委屈了香韵姑娘……” “行了行,男子汉大丈夫盖应该不拘小节,怎能如此婆婆妈妈!”唐言口中不住的催促着,便喊起了祝词来:“今日里,万天儿与香韵姑娘情投意合,结为伉俪,婚后定然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一拜天地!” 那万天儿听了,慌忙与香韵姑娘与那红烛喜字拜了下去,唐言忙又嚷道:“二拜高堂!”万天儿忙又与香韵姑娘给那夫人行了一礼,那些夫人们俱喜笑颜开,连声贺喜。 唐言又嚷道:“夫妻交拜!”万天儿忙又急慌慌的起身,对着香韵姑娘拜了下去,只见香韵姑娘的绝美容颜在灯火的映照下,越发娇媚动人,万天儿竟然看直了眼,直把那香韵姑娘看的低下了头去。 “礼毕,送入洞房!”唐言忙嚷道:“万天儿,你可算得上是得偿心愿,快快去吧!” 万天儿这才站起身来,扶住了香韵姑娘,在那纸扎使女的引领下,直往后堂里走,那一屋子的夫人俱眉开眼笑,纷纷说道:“这下子,便指望着有孙儿了……” 万天儿大概是越想越高兴,忽然一回身,紧紧抱住了唐言,道:“你小子当真为老子卖了好大气力,老子能如愿以偿,娶到了心上人,还都是仰赖了你了!自此以后,咱们兄弟两个,必然是肝胆相照,情同手足!” 不想唐言给这万天儿一抱,却不说话,万天儿似乎有些个纳闷,这便松开了唐言:“你怎地……” 不料想,这一松开唐言,唐言的脑袋便咕噜噜的滚落在了地上,那具没有头的身体也一下子站立不住,轰然倒地,唐言的脑袋下面的断口上,果然还有着清楚的牙印模样。 纵使万天儿以英雄自居,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也兀自呆住了,一只手只是指着那狼狈不堪的脑袋,口中讷讷:“唐……唐言他……” 在场的夫人们俱也瞠目结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说不出话来,神色都十分慌张,只有那香韵姑娘的舅母那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便尖叫起来:“啊,贤婿啊!你力气过人,方才又喝多了酒,怎生这一用力,居然把唐先生的头给……” “你说甚么……”万天儿本来便不胜酒力,此时更是向后面一个踉跄:“这样说来,唐言的头,是我一用力,弄的掉了?他,是我害死的?” 第296章:杀人偿命理应当 “哎呀,眼下,还是莫要让旁人知晓此事为好!”那夫人忙道:“贤婿不是说过,世人都只道是唐先生死了,那只要我们不声张,想必,这件事情可以不了了之……” “那怎么行……”万天儿抱住了自己的头,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万大官人,您吃醉了酒,也是可想而知!”那夫人忙又过来道:“来人啊!还不快将这尸身拖下去,大喜的日子,莫要触了霉头!” 那纸扎使女忙应了一声,便急着过来收拾,万天儿已然被眼前一幕惊的手足无措,忙道:“你们且等一等……不对,不对劲……” “贤婿,事已至此,难不成,你想做一个杀人凶手,给衙门抓起来么?”那夫人忙道:“事情发生在这里,我们虽没有旁的本事,仍勉强可以替你料理了,不为旁的,你方才已然与香韵成亲拜堂,便已然是我们家的女婿,现如今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香韵想想,难不成,你要投案自首,等着让官差砍了你的头,让我们香韵才拜了堂,便要做寡妇么!” 万天儿听了,犹豫不决,一双眼睛只是看着那唐言的尸身,道:“我……我并不是故意的……为何会出来这样的事情……” “你是不是故意的,哪里有人追究?人家要追究的,也是杀人偿命!”那夫人不住的敲着边鼓,道:“贤婿杀人,并非出于本意,又何故要担负这个责任?横竖事已至此,又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还是只做这是醉梦一场,交于我们处理就是了!”说着又跟那香韵姑娘使了使眼色,道:“香韵,你还愣着作甚,还不来劝一劝这万大官人?” 香韵姑娘闻言,忙走了过来,攀着万天儿粗壮的胳膊,颤声道:“大官人,香韵心里害怕……若是大官人投案自首,那香韵将如何自处?” 万天儿虽说酒醉,到底还是一个坦荡荡的汉子,一咬牙,道:“杀人偿命,是千百年的规矩,虽说唐言的事情外人不知道,可是我万天儿须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们且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一去,大概是回不来了,香韵姑娘,你……”那万天儿一双眼睛泛红,道:“都怪我万天儿莽撞,也是该有这一劫,想必是咱们缘分不够,你只忘了我,再寻一个良人罢!”说着,便要抱起那唐言的尸身,要出门来。 那夫人见状,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个莽汉,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演了这许久的戏,偏生坏在这一出上!”说着,突然一张嘴,便吐出了一团白色的丝线来,往那万天儿身上喷射过去。 万天儿瞠目结舌:“你……你……” 李绮堂见状,忙弯弓搭箭,一箭便将那丝线射断了,天罡箭力道很大,顺着那丝线,将那夫人也带掣的身子一斜,便向后倒仰过去。那个夫人给天罡箭这一冲,迅速翻身起来,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蹲坐在地上,两手支撑着地面,一脸狠厉的盯着窗户,沉声问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哪一方的朋友前来捣乱?” 苏捕头一脚将那门踢开,拔出了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刀,指着那一屋子女流之辈道:“今天你们的死期到了,将唐言杀死的,便是你们这一窝蜘蛛精罢?” ”苏……苏捕头!“万天儿望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切,几乎傻了眼:“你们来了……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唐言他……唐言他……” 李绮堂忙也带着我进去了,说道:““你放心,唐言并不是你杀的。” “可是……”万天儿望着地上的尸体,还是难以置信。 李绮堂道:“这,是借尸还魂之术,除了那头颅是唐言的之外,这里个尸身根本与唐言一点关系也没有。” “正是如此,本捕头早与你言说了,那唐言给人砍断了头颅,早便死了,尸体还留在衙门里,这个头颅,便是唐言遗失的头颅,至于这头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想必要来问问你这新的姻亲舅母了。” 万天儿似乎也惊惧的酒醒了一半,望着那夫人道:“难不成……唐言是你们杀了,来哄骗我的?不对啊,可是唐言方才还活生生的与我喝酒呢!” “你大概记得唐言有六指儿罢?”李绮堂道:“可是你看看尸身有没有?” 万天儿壮着胆子拉开了那无头尸身的衣袖,果然面色发白:“没……没有……” “之所以没有,便是这尸身并非唐言的证据,”李绮堂道:“这种借尸还魂之术,叫做移花接木。便是仗着人脑袋里残存的精气神,与其他的尸体拼接,让这个拼接出来的躯干供头颅使用,木偶一般给别有用心的妖鬼操纵,让你以为,那唐言还活在人世上。” 苏捕头将宝刀指着那夫人,喝道:“你说哪里来的妖鬼,胆大包天,居然敢在本捕头的地盘上滥杀无辜,想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又怎么样?横竖也轮不到你们来多管闲事!”那个夫人张开嘴,只见满口的寒光,似乎长着好几排的牙齿:“我们妖界的事情,你一个区区的人类捕头,难道也想越俎代庖么?” “放屁,你杀了凡人,还说本捕头越俎代庖?”苏捕头喝道:“怪道蜘蛛一个个头小肚子大,原来并不长脑子,只会吃喝拉撒罢了。” “你……”那夫人皱起了眉头,一脸狰狞,突然一张嘴,那股子白的发亮的线又冲着苏捕头弹射过来,苏捕头也不闪避,操起宝刀,居然一下子将那丝线一分为二,宝刀那寒光一闪,那夫人似乎也十分忌惮,往后飞快的一缩,咬牙道:“好霸道的兵刃……难不成,你是天界派下来的?” “管你鸟事?”苏捕头大大咧咧的将宝刀抗在肩上,道:“既然你伤了人,那便随着本捕头往衙门里走一趟,本捕头不管你是个甚么东西,总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凡间的轨迹,你既然到了凡间来,不守规矩,可没这么容易!” 第297章:原形毕露貌狰狞 那夫人毫不示弱,道:“哼,好一个猖狂的毛头小子,不过仗着一把天界的兵刃,便妄想着要与我们为敌么?你还未免太嫩了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你们是一心寻死的,那老娘便成全你们!”说着嚷道:“你们还在等些甚么?” 这夫人一声令下,其余几个夫人也俱摆出了那奇怪的姿态,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一个个以常人想不到的奇异角度张开了血盆大口,嘴里俱有好几排的牙齿,寒光闪闪,十分诡异。 万天儿慌慌张张的望着苏捕头和李绮堂,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我喝多了,做的噩梦?” “你到现在,也瞧不出来,你这舅母一家,分明便是一窝蜘蛛精么?”苏捕头挑着眉头看着那几个夫人,道:“都说蜘蛛产子之前,总要把公蜘蛛吃了,好有力气产子,所以你们这一门,才全数是寡妇,见不到男丁罢?幸亏本捕头来的快,要不然,现如今只怕你的尸身也给吃干抹净,骨头与那唐言摆在一起了!” “蜘蛛精?”万天儿瞪眼望着那香韵姑娘,颤声道:“此话当真?” 香韵姑娘并未回答他,只是也沉下面孔,与她的舅母站在了一起,虎视眈眈的望着我们。 那舅母冷笑道:“就算是蜘蛛精,又怎么样?历来上门的姑爷,他们可是心甘情愿想娶我们为妻,与你何关?难不成,你也想做我们家的上门女婿么?可惜,我们却还瞧不上你!动手!” 只听那舅母一声令下,几个蜘蛛夫人俱张牙舞爪,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手脚曲折着伏在地上,一仰脸,从口中喷出了粗壮的蛛丝来,那蛛丝上还挂着点点水珠,映着灯光,居然闪耀着五色虹彩。 万天儿还大张着嘴,早被苏捕头拖了出去,丢在了门口,道:“你不是自称英雄么?见到了几只毛虫,居然也能吓成这个样子,不如叫狗熊算了。” 那万天儿趴在门口浑身只是筛糠似的抖动,口里喘着粗气,甚么话也说不出来。 “梅姑娘,走远一些,有毒!”李绮堂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利落的弯弓射出了一支天罡箭,天罡剑闪着银光,将数股蛛丝一下子全斩断了。 那群蜘蛛夫人见状,张牙舞爪的怪叫起来:“大姐,乃是天罡气!这个书生,倒是比那轻狂小子还要厉害些,大姐须得小心!” “就算是天罡气,老娘也不怕!”那为首的舅母恶狠狠的说道:“好得很,这两个少年,待老娘捉住了,也可以分给底下的丫头们婚配了生些个小的出来!有灵气的姑爷,大概还不曾招到过,吃了他们的肉,修为定能更上一层楼。” “怎么样,这下子是掉进了贼窝里了,不过本捕头比起入赘,还是更想娶妻,”苏捕头悠闲的望着那群夫人,对李绮堂道:“美人儿嘛,本捕头下不去手,就交给你这个不解风情的了,本捕头便挑些个老婆子试刀刃罢!”说罢将那一柄宝刀挥舞的虎虎生风,冲着几个夫人砍了下去。 不想这个当口,那舅母却发出一声怪叫,转身背对着我们,身后放出了一阵浓黑的烟雾来,那浓烟一霎时遮天蔽日,将整个宅子都笼罩了起来。苏捕头见状,忙回身跳过门口来,用袖子掩住口鼻,道:“看不出来,你一介女流之辈么,这个屁放的倒是不小,着实失敬,失敬。” 待烟雾散尽,我们眼前却出现了一只数丈长的大蜘蛛来,那大蜘蛛通体黑红相间,一张利嘴有几层牙齿,八只爪子生着浓重的长毛,磨盘大的头脸上,八只眼睛各自亮着萤彩,正恶狠狠的盯着我们,我饶是见过了许多的妖鬼,可是这么大的蜘蛛却是头一次见到,忍不住浑身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捕头笑道:“怎么样,撑不住,还是把原形露出来了,好一个大毛蜘蛛,若是砍断了你几个节肢,却不知道你再化作人身去衙门,是不是只剩下躯干了?” 那大毛蜘蛛张着嘴,几层尖锐的牙齿咀嚼甚么东西一样的滚动起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既然你们执迷不悟,别怪老娘嘴不容情!若是肯做女婿,老娘倒是可以让你们多活一阵。” “本捕头说了,只会娶妻,绝不入赘,你还是另觅高明罢!”苏捕头说着,举起那宝刀,手腕利落的一转,便将那宝刀冲着大蜘蛛的前爪砍过去,速度之快,让人眼前一花,不想苏捕头虽然看上去跟李绮堂一般文弱,身法倒是让人佩服的很。 那大蜘蛛身形巨大,自然在旋风似的苏捕头的攻势下猝不及防,前爪被宝刀砍了个正着,可是,我却听见“铿”的一声脆响,那宝刀虽然结结实实的砍在了大蜘蛛的前爪上,那前爪仅仅发出了金石之声,却毫发无损。 “诶?”苏捕头也一下子愣住了:“这玄铁宝刀素来是削铁如泥,这是怎地回事……” 那大蜘蛛得意的说道:“老娘的盔甲,乃是经过大佛寺里千年的烟火熏陶而成,普通的刀刃,就算是来自天界,也不能奈我何!你们要么乖乖的当女婿,要么,便让老娘吃了做点心罢!” 苏捕头见状,忙见风使舵的说道:“啊呀,不想这位夫人还曾经得过佛法修行,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本捕头这一冒失,险些坏了大事,李绮堂,这样吧,蜘蛛师太要寻女婿,横竖你还不曾婚配,你便去应征好了,你放心,本捕头带着龙神使者和万天儿回去,无头案这件事情咱们不提了。” 李绮堂道:“在下也尚且不想入赘,而是想风风光光的娶妻,这样好的差事,还是交给你好了,横竖你自诩情圣,说不定,你说几句好话,那蜘蛛小姐对你情投意合,也舍不得吃了你。” 但见李绮堂口中虽然与那苏捕头反唇相讥,手里却拉满了天罡箭的弓弦,直往那大蜘蛛的一只眼睛处射了过去。 第298章:野水滟滟飞鸳鸯 那大蜘蛛早看穿了李绮堂的意图,抬起一只爪子便将天罡箭给格了下去,素来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天罡箭,居然也只是“叮”的一声,给撞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一团青烟不见了。 李绮堂皱起眉头,道:“苏逸之,不好办。” 苏捕头正色:“本捕头早告诉你了,速速去入赘,一命换一命,平息了那师太蜘蛛的怒气,本捕头可以带着龙神使者走,你放心的去吧!” “甚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李绮堂握紧了天罡箭,道:“这个蜘蛛的弱点便在眼睛上,倘若天罡箭射中了它的眼睛,势必便会让它非死即伤!你且与在下配合着,在旁边包抄,看看能不能……” “小子,你想的倒是很好,只不知道,你是否做得到!”那大蜘蛛怒吼一声,便扬起了爪子,口中吐出粗如绳索的蛛丝,便冲着我们喷射了过来,苏捕头无事一身轻,倒是敏捷的闪避过去了,李绮堂要顾着我,似乎没办法轻捷的避开,眼见着那大爪子便要扫过来,我忙抓着李绮堂的衣襟,心念一动,让天女织锦带着我们飘摇而上。 李绮堂一下子闹了一个大红脸,忙别过头去看着那地上张牙舞爪的蜘蛛,道:“梅姑娘,你且去寻了那万天儿,躲在安全的地方,那个大蜘蛛,在下来想办法!” 我忙点点头,把李绮堂放下,便跑到门口去,却发现万天儿已经不见了,我张皇失措的抬起头来,往四下里一寻,只见在场的,只有那几个蠢蠢欲动的蜘蛛夫人,却不见了那香韵姑娘。 苏捕头回头一看,也瞧出来了端倪,皱眉道:“原来这是一个调虎离山,李绮堂!那万天儿早给小蜘蛛拖去拜堂了!” 李绮堂忙道:“这里在下来对付,苏逸之,你赶紧带着梅姑娘去寻那万天儿来!都到了这个份上,八成万天儿他有危险!” “桃花运变成是桃花煞,当真可怕可怕。”苏逸之道:“你先撑着,本捕头去去就来!” 李绮堂忙又道:“务必……务必照看好了梅姑娘!” 苏捕头点点头应下了,带着我便往宅子后面寻过去,几个蜘蛛夫人见状,扭曲着自己的躯体便要上前来,不想苏捕头挥舞起手中的宝刀,手起刀落,一刀便将迎在最前面的蜘蛛夫人的头削了下来,只见碧绿的血从颈子里喷涌而出,那夫人瞬时倒地,尸体化作了一个磨盘大的蜘蛛。 “妹子!”几个蜘蛛夫人见状,全然露出了愤怒怨毒的神色,张牙舞爪的便冲着我们扑了过来,那与李绮堂缠斗的大蜘蛛见状,也是一声哀鸣,便要冲过来,无奈李绮堂身形灵动,牵制在那大蜘蛛身侧,让大蜘蛛防御着雨点儿似的天罡箭,居然寸步难行,干着急的看着我们。 这个关口,苏捕头却把宝刀一收,一回身,伸出修长的双臂紧紧抱住了我。我的头给狠狠的撞在了苏捕头胸口上,吓了好大一跳,登时呆住了,苏捕头却嚷道:“你不是会飞么!还不速速带着本捕头飞起来!这样多的蜘蛛夫人,本捕头可也招架不住,再磨磨蹭蹭,别说去寻那万天儿了,一会儿咱们两个便全都死了!” 果然,那大群的蜘蛛夫人全扑了过来,口里还放出了粘稠的蛛丝。 “是……是……”我赶忙心念一动,离着蛛丝仅有几寸远的时候,那天女织锦瞬时带着我们腾空而起,蛛丝落了个空,那些蜘蛛夫人见状,纷纷怒吼起来,想够我们,却够不到,急的捶胸顿足。 因为我的头只到苏捕头的肩膀,眼前只是苏捕头的皂衣,也看不清后面,只听李绮堂喊道:“苏逸之,你……” 苏捕头忙道:“权宜之计,你可不要多心,等一下寻得了万天儿,必将龙神使者完好无损的还给你,嘻嘻嘻……”又对我说道:“快,北面应该就是后宅,你可看见了那灯光?紧着飞过去!再晚一点儿,怕是就要给万天儿收尸了!” 我忙把头用力一伸,穿过苏捕头的肩膀往北面一看,果然,一道小径之中,亮起了一盏橘色的灯火,看上去,像是有两个人正行色匆匆的赶路。 “没错,八成便是那一对郎才女貌的新婚夫妇!”苏逸之一手抱着我,一手去指那个光点:“快快快!” 我只好催动天女织锦,离弦之箭一般冲着那两道人影冲过去,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正是那苗条妖娆的香韵姑娘和五大三粗的万天儿! 不料正在这个关口,那香韵姑娘一回头,却发现了我们,一张嘴,突然也喷吐出蛛丝来,苏捕头赶忙松开我猫一般的跳到了地上,再抽出宝刀狠狠一劈,瞬时便将那蛛丝斩断,香韵姑娘原形毕露,再没有了那温婉可人的模样,而是一脸狰狞,阴测测的望着我们,将万天儿护在身后,一张口,源源不断的吐出了蛛丝来。 苏捕头饶是刀法利落,可耐不住蛛丝不仅越来越多,还十分粘稠,不多时,便将苏捕头的宝刀死死的缠住了。苏捕头似乎也慌了神,眼见着拔不出那宝刀来,万天儿忙道:“香韵姑娘,能不能,放了他们……” “我放了他们,谁来放我?”香韵姑娘一面说着,一面更加奋力的吐出了蛛丝来,我见事不好,赶紧从背后抱住了苏捕头,飞到了半空之中,苏捕头沉声道:“不好……” 我忽然腰上像是被缠裹上了甚么东西,接着给那东西以好大的力道一拉,便给拽了下来,低头一看,不禁也傻了眼,只见那腰间正是香韵姑娘吐出的粘稠蛛丝,一瞬时将我和苏捕头紧紧的包裹在一起,勒的我胸骨一痛,几乎喘不过气来,苏捕头情况也不比我强,只见他别过头,也给勒的剧烈的咳嗽起来,我只见眼前那白花花的蛛丝越来越多,眼前只是发黑,不多时,便甚么也瞧不见了。 第299章:姑且一试出重围 “哎……你每次都这样,连我都看不过眼去啦!” 迷迷糊糊之中,仿佛眼前有一个少女的背影,那个少女虽然不曾看着我,却不住的摇头:“你当真瞧不出端倪?” 我心下疑惑,忙问道:“你是谁?你说的,是甚么端倪?” 那个少女并不回头,只是轻声叹了口气:“看着你这一举一动,我也只有恨铁不成钢了,你什么都有,为什么却老是帮不上忙,还拖了后腿?” 我的脸颊一下子烫了起来,只得低下头说:“你的意思是,我帮着龙神爷查探妖鬼之事的情形么……” “不是这个,还能是甚么?”那个少女偏着头,似乎在看着远处,喃喃道:“若是我呀,不定会让龙神爷和李绮堂他们省了多少心。可是偏偏我就不是你,你除了运气比我好,还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啧啧,可就是这运气好一样,便让咱们天差地别,悬殊成这样。” 我想了想,委实自己这个龙神使者,当得是再没用不过的了,给这个少女说的不禁愈加的羞愧了,只得问道:“那么,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那个少女银铃一般的笑道:“啊呀,你能问出这种话来,可见已然是聪明的多了,这样吧,我便告诉你,苏逸之怀里,好像还带着火折子。” 我眨眨眼睛:“苏逸之?” “没错,你准能拿到手。”那个少女笑道:“看傀儡戏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那一出《诸葛亮火烧藤甲兵》么!” 我老老实实的点点头,道:“梅菜是喜欢看。” “那么,你就照着做罢!”那个少女说道:“不过呢,我要劝你一句,滥杀无辜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为好,当你还不曾看清楚一个人的善恶,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的话,你会后悔的。” 我忙道:“我怎么会滥杀无辜呢!对了,你究竟是谁啊?” 那个少女笑道:“咱们,有很久不见了。” 我奇道:“难不成,我见过你么?可是怎生,我却认不出来……” “你见了我,也未必能认出我。”那个少女说着,便回过头来,笑道:“因为,我就是你啊!” 我一见那少女的面容,不禁瞪大了眼睛,那个少女,分明,就是我自己,此时正如同一面镜子一般的站在我面前。 “你……你……” “哈哈哈,每次你的反应都是一样,可当真没趣味。”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少女微微一笑,眼睛眯了起来,举止,神态,跟我自己,几乎没有一丝差别…… “当当……当当……”耳边不知道传来了甚么声音,那个少女笑道:“你去罢!”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立时映出了苏逸之苍白的脸,他此时也闭着眼睛,像是也昏睡过去。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往夜空之中飞了起来,原来那“当……当……”是声音是乌鸦啄东西发出来的。 我这才发现我和苏逸之正被蛛丝紧紧的缠绕在一起,正脸对着脸,被放在一个露天的院落里面。 蛛丝像一个蚕茧一样,把我们紧紧的包裹在里面,我的胳膊好像还抱在苏逸之身上,试着动了动,虽然身子给包裹的纹丝不动,胳膊倒是勉强可以活动,我想起了梦中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那个少女说的话,便试着往苏逸之怀里摸索,想找出那个火折子来。 苏逸之怀里倒是很温暖,我的手穿过他的外衣,摸到了贴身的衣服,滑过他结实的胸膛,果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长方形东西。 我心里一阵狂喜,是了,肯定是火折子!不想我刚要取出来,苏逸之的声音冷不防的却响起来:“敢问龙神使者在本捕头身上摸甚么?” “诶?”我给吓了一跳,忙把费力的手缩回来,结结巴巴的说:“苏捕头,你……你醒了……” “早就醒了,只不过睁着眼睛也没事做,跟你大眼瞪小眼也没什么意思,只好闭目养神了。”苏逸之正百无聊赖的瞪着一双桃花大眼盯着我看:“不想龙神使者好雅兴,在这生死存放之际,居然还能对本捕头有些个想法。” 我忙道:“不是,我只是……” 苏逸之也不听我说话,径自翻着白眼打断了我,说道:“也罢,本捕头权作不知道罢……你怎生才醒?睡的倒是香甜,横竖你醒了也没什么用处,那小蜘蛛与那大块头已然行了礼,咱们动也动不得,李绮堂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下子,就算等他来了,黄瓜菜都凉了!”说着别过头去望着那一间点着红盈盈烛火的房间。 坏了,看来这下子,万天儿已然给那香韵姑娘拖进去了。 我忙道:“苏捕头,你怀里,可有火折子?咱们能不能学诸葛孔明火烧藤甲兵,将这蛛丝烧开,好逃出去?” “火折子?”苏逸之皱起了眉头:“本捕头不记得带没带火折子……” 我忙道:“带了带了,梅菜方才已然摸到了!” “你在摸火折子?”苏逸之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道:“你怎生知道本捕头有火折子的?” 我也不知道怎样解释,若是说梦到的,只怕苏捕头也不信,只好说道:“不过,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想要试试看……” “既如此,本捕头自己却手脚束缚着,摸不到,便托龙神使者再来摸摸看罢!”苏逸之看着我一本正经的说道。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得了令,理直气壮了些,忙又费尽了力气,在极其有限的空间里面摸索到了那苏捕头怀里,将那火折子抓在了手里,欢喜的说道:“找到了!” 苏捕头忙道:“可能点着么?” 我费力的握着那火折子,道:“待梅菜试试看……” 能活动的空间着实有限,无法痛痛快快的将火折子引燃,我只得又努力的把蛛丝往左右推挤了推挤,勉强着摩擦了摩擦,手边一阵热,居然真的点燃了! 苏逸之显然也感知到了胸前的热度,瞪大眼睛:“当真有火折子?这可也奇了……” 第300章:救命之恩怎相忘 不多时,那火苗便映照开了浓密的蛛网,橙色的火苗渐渐将粘稠的蛛丝烧出了一个窟窿来。接着蛛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越来越软,萎缩起来,苏逸之双手一能活动,忙把我推出来,自己也从蛛网里挣脱出来,我这才发现虽然我自己不曾被火烧到,苏逸之的衣服早烧出来一个大洞,还滋滋的冒着青烟。 我忙指着苏逸之的衣服说道:“苏捕头,您热不热……” 苏逸之大概也只顾着逃生,不曾理会自己被烧到了,这一低头,方才发现,怪叫一声,手忙脚乱的把衣服脱了下来丢在地上,露出瘦而结实的身材来,道:“本捕头的衣服烧坏了,看来那些蜘蛛精们须得给本捕头织一件赔偿了!”接着持起了宝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贴着喜字的房门轰的一声劈开了。 万天儿正被包裹在一个巨大无比的蚕茧形状的蛛丝团里面,已然是人事不省的模样,那香韵姑娘正在往那蛛丝团上继续吐丝,苏逸之二话不说,一刀便将那蛛丝团劈开,万天儿自里面咕噜噜滚出来,我蹲下身来细看,所幸万天儿还有气息,大概不过是昏过去了。 香韵姑娘盯着我们,面色十分可怕。 苏逸之忙道:“哎呀呀,你们的洞房花烛夜还要前来打扰,可当真怪不好意思的,要不然,本捕头也讨一杯喜酒喝喝?”说着把目光停在了身边的酒桌上。 “你们简直就是执迷不悟,存心送死!”香韵姑娘张开大嘴,故技重施便要吐出蛛丝缠绕我们,苏逸之早看出了她的意图,伸手自酒桌上取了一坛酒,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接着将方才那火折子拿出来,一张口,便借着酒水,在火折子打出来的火苗上,上卖艺人一般的喷吐出了一大团火焰出来,一气呵成,动作当真干脆利落。 那香韵姑娘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火焰冲倒在了地上,苏逸之趁势将宝刀搁在了香韵姑娘脖颈上,道:“你说,唐言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万天儿说过,他是自几个黑衣人手中把你救出来的,那些个黑衣人,究竟是甚么来路?” 香韵姑娘皱着眉头,只是说道:“这与你无关,要杀你便杀,横竖我早也活够了。” “啧啧啧……”苏逸之低下头,道:“说实话,你将万天儿捉到这里来,是想偷偷把万天儿放在蜘蛛网里放走,而不是想吃掉万天儿罢?” 香韵姑娘身子微微一颤,但仍强硬的答道:“谁想放走他了!” 苏逸之指着那蜘蛛网,道:“你若是想要吃了万天儿,大可以如同唐言一样,一口咬掉了头颅的,为何却将这万天儿密密的缠裹起来?而且,蜘蛛母性最强,倘若你当真与这万天儿做了夫妻,腹中自然该有小蜘蛛的,为着小蜘蛛,你也不会说出活够了这种话来。本捕头方才在高处看到了,这个宅子后面,有一道河,想必能通道外面去,实话实说,你不是想趁着乱把他裹缠起来,冒死顺着河流放了他是甚么?” “诶?”我瞪大眼睛:“姑娘是想,放了万天儿?” “这……”香韵姑娘倔强的低下头,道:“不错,苏捕头好眼力,既然给你看穿了,我也不必瞒着你,我方才缠裹你们,吓唬官人,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让官人恨我,怕我,永生永世,再也不来寻我。只希望你不要与官人说起,横竖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和官人是再也不能见面的,不如便让他当我作一个恶人,怨我也好,恨我也好,只是不要念我。” 苏捕头望着那香韵姑娘,道:“如此说来,你可是还有甚么难言之隐?倒是不如说出来,本捕头来也来了,替你做主,也不是甚么难事。” 那香韵姑娘道:“这件事情,只怕你们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为我主持公道?也罢,事已至此,横竖我也活不长了,便告诉你们好了,万大官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反而害了他……盖因为,舅母她近日来的修行,需要吃本族的小蜘蛛,方能修成。是以,她召唤来了我们,想要让我们产出小蜘蛛,供她食用……” “都说蜘蛛素来是吞噬同类的,果然不假,”苏逸之倒是毫不意外,道:“不想,你那一日遇见万天儿的夜里,却遇上了天敌?” 香韵姑娘点点头,道:“不错,是我们这一族的天敌,穿山甲。那日里我自西川渡水而上,已然到了胭脂河,却不想遇上了一群穿山甲,想要把我们吃了果腹,当时我的伙伴已经全数葬身它们腹中,我已然是体力不支,将死,却因为随身带着能制造幻象的瘴气妖怪,刚巧将误入进去那幻象之中的万天儿迷惑住,让他以为,我的一截断肢是一只绣花鞋,我是美人儿,那穿山甲是黑衣人。 穿山甲见了人来,自然吓得四散逃去,万天儿这便搭救了我,我断了腿,自然无法行走,便仰赖着那幻象,让万天儿送我,到了这舅母的老巢之中。” “这就是那桃花运的由来了,”苏捕头道:“为何当日不曾结为夫妇?反而将万天儿放走了?” 香韵姑娘看了一眼万天儿,道:“舅母自然本想让万天儿留下,与我结为夫妇,好产出带着人类灵气的小蜘蛛食用,可是我一旦与万天儿结为夫妇,自然是会控制不住的将他吃进腹中的,是以我才在酒席之间,与他言说,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借此偷偷劝他快走,但又生怕他贸然回来寻我,便与他约定了明月丑时相见,本想把事情一一告知于他,让他再也不要前来的,偏偏,那日里,他的朋友却来了……” “那个唐言,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急色相,只怕他不是朋友妻不可戏的仗义人罢?”苏捕头道:“想来,他见到了你,贪恋了你的美色,想要对万天儿取而代之,自己做你的新郎官罢?” 第301章:以命相抵情真切 香韵姑娘一点头,道:“不错,那唐言,道貌岸然,说是替万天儿赴约,实际上,却对我动了邪念……只不巧,我本来不想伤他的,那日里,舅母却来了。舅母本想让唐言替代万天儿,与我结为夫妇,我却死活不依,只说这唐言人品低劣,没什么人类的灵气,无法产出符和舅母要求的小蜘蛛,本想看在他是万天儿友人的情面下,放了他走的,不料,那唐言色胆包天,居然又觍颜调戏起了舅母来,舅母这才按捺不住,一口咬下了他的头。” “原来如此,”苏捕头道:“原来是那唐言活腻了,自己找死,可是怎生那尸身却留在胭脂河边,头给你们带回来了?” 香韵姑娘答道:“舅母当日里,本想将那唐言吃掉,但是转念一想,又觉着只怕这次吃了唐言,打草惊蛇,吓得万天儿不敢再次来赴约,可是木已成舟,也没有旁的办法,这才打算不如将尸身带回去,施加生灵之法,能让尸体伪装成活人。 舅母本打算亲自去接了万天儿来,只要万天儿来了,将唐言的头随意嫁接在尸身上混一混也就是了,可是偏生这个当口,许多穿山甲嗅闻到了我们的味道,追了来,舅母当日正蜕壳,身体虚弱,无心应战,便匆匆带着那一颗人头回到了洞府,穿山甲穷追不舍,直到到了那昆仑山石前,实在是挖不动,方才放弃追赶……” 苏捕头道:“怪道你们以那昆仑山石做门,原来是为了对付穿山甲的。诚然,穿山甲可不是甚么山都挖的通么!怪道你们封的这样坚固。对了,那昆仑山石,是你们自何处得来的?” 香韵姑娘答道:“舅母她曾经在昆仑山下的菩提院生活,在佛像旁结网,吸收不少人间的香火气,才逐渐自成一派,老家的东西,自然手到擒来。” “来头果然不小……”苏逸之沉吟道:“既然你不想让万天儿再回来,那万天儿去胭脂河畔,你又为何前去迎接?” 香韵姑娘叹道:“去迎接的,并不是我,我虽说感知到了万天儿拿着我的断肢唤我,可只假充不闻,可是这件事情,却不知怎地,给舅母知道了,舅母便借着瘴气妖怪,幻化成了我的模样,李代桃僵,骗万天儿前来的,直到万天儿进了宅子,我方才给舅母带出来见他的。舅母兴冲冲的想着让我们成婚,我找足了借口百般推脱,可是,也不敢过于明显,不然,我便是舅母口下之食了……” “世上,为何还有这种吞食同类的东西存在……”我不由叹了口气:“想不到香韵姑娘,有这样多的身不由己。”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就好比说,李绮堂现在怎么样了?”苏捕头道。 “啪啦……”这间宅子的房顶突然一声巨响,不少瓦砾自房顶上被震落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爪子穿透了那个屋顶,直插了进来。 那爪子十分尖锐,闪着银光,还挂着不少的毛,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是那大蜘蛛追过来了,我心里一沉,不知道李绮堂在哪里,我赶紧跑出去,抬头一看,那大蜘蛛的八只眼睛已然被天罡箭射穿了两只,流出了不少碧绿的血液,可是哪里也看不到李绮堂的踪迹。 我赶紧催动天女织锦带着我飘摇而上,可是仍然不见李绮堂。 那大蜘蛛几只大爪子一扫,便将那宅子的一面墙推倒了,砖石滚滚,落得到处都是,苏捕头一支箭一般的从那宅子里跑了出来,手边还拖着那万天儿,见了我,忙仰脸喊道:“你看见李绮堂没有?” 我忙道:“还不曾见到!” “这厮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苏捕头望了那大蜘蛛硕大无朋的肚子,吞了一口口水:“给这大蜘蛛吃下去了罢……” 大蜘蛛见到了苏捕头和万天儿,张开那张大嘴,道:“不错,方才那个少年,已然成了老娘的腹中之物,今日里,你们俩这个姑爷,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说着喷出了大团的蛛丝,冲着苏捕头和那万天儿便缠裹了过去。 李绮堂……给大蜘蛛吞下去了?我只觉得手脚发冷,心头乱作了一团,苏捕头也愣住了,又像是不信,只把万天儿的身体护在身后,举起了宝刀便要应战,这个时候,不想那香韵姑娘却一抖身,也化作了一只碾子大的蜘蛛,挡在了那苏捕头面前,道:“舅母,香韵为了您,杀人无数,恳请舅母看在香韵好歹给舅母半生效力的份上,卖给香韵一个人情,放了大官人!” 这个蜘蛛的一只爪子,还断了半截,想来便是万天儿自穿山甲手中救下她时弄伤的。 “香韵,你这是作甚么?”那大蜘蛛似乎十分震怒,道:“你对一个凡人动了心?” “不错!”香韵姑娘化身的蜘蛛道:“舅母若是不肯放他们,那香韵可以以命换命,求舅母放了他们,哪怕将香韵吃了,香韵也无怨无悔,横竖香韵的命,也是那官人在穿山甲的手里救下的,只做还给官人了!” “放肆!”那大蜘蛛吾爪子全颤抖了起来,产生了一种十分不祥的气势来:“你想死,舅母便成全你!”说着将自己的蛛丝全缠绕在香韵姑娘的身上,一张口便要咬下来! 苏逸之见状,忙举起宝刀要来砍那蛛丝,香韵姑娘却伸出了一只长长的爪子挡住了那苏逸之,道:“你们快走,不然,便来不及了,我只求,让官人逃出生天,忘了我,别让我这一条命白费……”话音未落,那大蜘蛛张口便咬住了香韵姑娘的头,只听喀拉一声,传来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香韵姑娘硕大的身躯登时不动了。 “香韵姑娘!”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但见那大蜘蛛口里喀拉喀拉作声,还在香韵姑娘身上吸吮咀嚼甚么,自己的身体,却膨胀的越来越大了。 第302章:往事冥微梦一般 “啊呀,蜘蛛自食同类,灵力增长最快……”苏逸之眼见香韵姑娘已然这般下场,忙将依旧人事不省的那万天儿架在肩膀,冲着我喊道:“快过来,带着我们走!”我赶忙飘了过去,抓着苏逸之与那万天儿便往上走,苏逸之指手画脚:“快快,顺着那个宅子后面的河,准能出去!” 我忙道:“可是李公子他……” 苏逸之一咬牙,道:“本捕头知道,你先带着这万天儿走,待本捕头飞到那大蜘蛛头顶上,从天而降,以宝刀将它的头脸劈开,试一试能不能把李绮堂救出来,但愿他还不曾变作了蜘蛛粪……” “你行吗?”我忙道:“我随你一道去!” “你随我一道去,这万天儿怎么办?”苏逸之道:“快点儿,且将万天儿保护周全,横竖这件事情是硬把他牵扯进来的,不能让他死在这里,要不然,人证都没了,本捕头的官威何在。” 我忙依言飞到了大蜘蛛的头顶上,苏逸之纵身一跃,举起宝刀,一刀砍在了猝不及防,还在咀嚼的大蜘蛛几只眼睛之间,那大蜘蛛一声惨叫,便喷溅出了碧绿的汁液,奋力的一甩头,将苏逸之狠狠的从头上甩了出去,苏逸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虽然落地姿势不算狼狈,但好像还是扭伤了脚踝。 那大蜘蛛本来便膨胀了许多,见到苏逸之被甩下去了,更是昂首阔步的往苏逸之那边快速的爬过去,几条毛腿有序的滑动着,眼见便要以尖锐的爪子刺向苏逸之了,苏逸之腿脚不便躲闪,忙向后面退过去,但是哪里能甩得掉大蜘蛛,眼见大蜘蛛步步逼近,就要将苏逸之吞下去。 我喉咙发干,手里抓着昏迷不醒的万天儿,很想飞过去分散那大蜘蛛的注意力,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大蜘蛛的头顶突然呼啸一声,穿出了一支银光闪闪的箭簇来。这下子,随着这支箭,大蜘蛛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再也没有了生气。 “李绮堂!”苏逸之惊喜交加:“你小子没变成蜘蛛粪?仙骨果然是仙骨,连大蜘蛛也克化不动!” 李绮堂自那大蜘蛛的头顶给天罡箭射穿的地方钻了出来,满头满脸都是血污,衣衫也破烂不堪,道:“多亏你这一刀,将这大蜘蛛天灵盖砍开了,在下方能逃出生天。”说着急匆匆的擦一把脸,问道:“你们可还安好?” 我一看李绮堂出来了,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想手下一滑,万天儿却挣扎了一下子,像是醒过来了,我赶忙落在地上,那万天儿张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我们,眨了眨眼睛,似乎还不曾反应过来,一见我们身后那巨大的蜘蛛尸体,方才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这不是梦?” “自然不是梦!”苏逸之长长的舒了口气,道:“不过你醒来的太晚,已然全结束了,唐言的头也找到了,你那入赘的念想也破灭了。” “香韵姑娘他……”万天儿欲言又止,眼睛却四下的找寻着香韵姑娘的踪迹。 苏逸之大大咧咧的走到哪碾盘大的香韵姑娘尸身旁边,道:“喏,这便是你的娘子,怎么样,卸了妆容,你可还能认出来?” 香韵姑娘的尸身已经给那大蜘蛛吸吮的干瘪下去,只剩下了一张皱巴巴的空壳,万天儿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大空壳,突然一歪头,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想起了香韵姑娘分明是为这个万天儿而死,万天儿却……心里不禁一阵难受,但是,万天儿的这种表现,不正是香韵姑娘想要达到的目的么!可以恨她,怕她,唯独不想他念他。 苏逸之好像怕我多嘴把真相说出来,忙道:“行了行了,蜘蛛的尸体,也不大好看,拖一只回去交差,只说那唐言倒霉,碰上了大蜘蛛,才断送了性命,横竖头颅也寻回来了,好赖也能当作证据,走走走,这里乌烟瘴气,也并没有甚么好停留的,顺着后宅的小河,咱们回去罢! 李绮堂张了张嘴想问些甚么,但是看着我和苏逸之的脸色,究竟也没有问出来。 踩着蜘蛛们大大小小的尸体自山涧里往外走,天已然快要亮了,晨曦自云间穿透过来,带着林间清爽的风,美好的如诗如画,苏逸之因为没有衣服穿,出了那宅子之前,只得把唐言之前拼接的那具尸体上的月白长衫扒下来自己穿上,看上去居然很有些书生气。 待到了衙门,那秀才捕快先迎了上来,看着苏逸之那一瘸一拐的腿和李绮堂满脸的血痕,道:“你们这是……” 苏逸之将一路拖来的蜘蛛尸首丢在地上:“千里追凶,幸不辱命,好歹将怪物寻了来,勉强还胭脂河一个清静。” 其实那个蜘蛛尸首比起大蜘蛛和香韵姑娘,已然算得上小巧玲珑,只有磨盘大小,算得上“便于携带”,但是凡间的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很快便聚拢来了一大群人,啧啧称奇:“哎呀,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大的蜘蛛,简直叹为观止!” “不错,也只有这么大的蜘蛛,能将活人的脑袋一口咬下来!” “苏捕头果然是神捕,英明神武,端地让人佩服的紧!”苏逸之一听,连连拱手道:“好说好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本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凡为了黎民百姓,我苏逸之一条小命又算得了甚么!” 一席话说的众人更是交口称赞,只恨不得将苏捕头供到天上去。那万天儿则失魂落魄,显然经历了那一番的艰险,早给心力交瘁,一张脸孔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气势,只疲惫不堪。 将公堂要办理的供述完成了,苏捕头意气风发的被大老爷嘉奖,笑逐颜开,我则和李绮堂送那万天儿回家去了。 万天儿到了自己的山货铺子门口,忍不住还是回过头来望着我们,问道:“小人昏迷不醒的时候,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第303章:咸吃萝卜淡操心 李绮堂自然也不知道,只询问般的看着我,我犹豫了又犹豫,还是说道:“也……也不曾有甚么特别的,不过是苏捕头与大蜘蛛互相撕打,香韵姑娘她……香韵姑娘她也为虎作伥。” “果然如此……”万天儿叹了口气,自嘲似的笑道:“自古以来,痴心错付的多是女子,现如今,想不到我也上了那红粉骷髅的当。也罢,只做是一场春梦,醒了,便忘了就是,横竖也不是真的。”说着,便转身进了屋子,不想刚要迈步,却愣了一愣,良久,方道:“那天,我自以为英雄救美,想必也是妖怪的障眼法了,都怪我粗蠢,那英雄救美的机会,岂是人人都能遇上的,苏捕头说得对,桃花运,变成了桃花煞,果然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不过,能做一场梦,也已经很知足了。” 给这万天儿一说,我心里说不出的压抑沉重,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这样真的好么?可想而知,香韵姑娘希望万天儿忘了她,是不想万天儿独自承受相思之苦,可是这样被人欺骗背叛的感觉,又何尝是好受的。 我欲言又止,李绮堂大概看出来了我心事重重,道:“逝者已矣,多说无益。不管昨日里发生了甚么,一切自然以生者为重。” 我点点头,看向了那万天儿的铺子,铺子里各种怪模怪样的东西,可不也都是逝者么。 我叹口气,道:“这个蜘蛛的家族也完了,那团妖气看来也不会再在这紫玉钗街上出现了。” 李绮堂却说道:“不,在下还忘了与梅姑娘提起,那日看到的那一团妖气,却并不是这蜘蛛一家的,在下也是到了那蜘蛛的宅院,方才发觉,之前的那一团妖气,比蜘蛛精他们强大了许多。” “诶?”我忙问道:“这样说来,那团妖气还是未知之物……” 李绮堂点点头,道:“却不知道那团强大的妖气,与那茹萱姑娘口中香片的下落有没有关系。” 我一下子想起来龙井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忙道:“这件事情,咱们还是速速说与龙神爷知晓罢!” 李绮堂点点头,便随着我回了龙神祠来。瓜片证百无聊赖的坐在树上发呆,一见我们回来了,忙唿哨一声落在了我肩膀上,道:“你可算是回来啦!龙神爷好像不对劲!不对劲!” 我忙问道:“龙神爷怎地啦?” 瓜片往里面努努嘴,悄声道:“昨日里晚上便出去了,别说账册妖怪了,连瓜片我也瞒了下来,打听都没处里打听去,这不是,早上一回来,便成了那副模样。怎么问,也不开口。” 我赶忙进了正殿,但见龙井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供桌上面喝杏仁茶,见了我们,还微微一笑,可是我一见龙井的样子,却吓了好大一跳,只见龙井一张白皙的面孔鼻青脸肿,露出来的手臂和脖颈也透着淤青,宛如刚刚与人打了一架,还落败而归一样。 龙井向来是风度翩翩,哪怕被蓝月大人喷着火追赶,也临危不乱,狼狈成这个样子,还是头一次看见。 我忙问道:“龙神爷,昨日里出了什么事,您怎地成了这副模样?” 龙井看着我和李绮堂,笑道:“还问起了本神来,你们两个,又成了甚么模样?” 李绮堂虽然也满脸擦伤,我却不知道自己怎地了,想来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也狼狈的不成样子,忙道:“梅菜我可是随着李公子与苏捕头收妖去了,龙神爷,莫非您也去制服了了不得的大妖怪?” 龙井眨眨眼睛,道:“你要想这么想,那也可以这么想。”虽说受了一身伤,龙井倒是还依旧气定神闲。 我给龙井这暧昧不清的态度弄的越发糊涂了,忙问道:“为何您出去收妖,不带着账册妖怪相助?难不成……”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难不成!”龙井翻了一个白眼,道:“本神为着黎民百姓,那可是心力交瘁,你一个龙神使者,不知道好好供奉,恪尽己责,居然还多嘴起来,当真是本神将你给惯坏了。” 李绮堂忙道:“梅姑娘,既然龙神爷不想说,那自然有龙神爷的道理,咱们还是不要多问了。” 龙井笑道:“遇事自然多得跟李绮堂学一学,以后你嫁作人妇,这样横冲直撞,多管闲事,可免不了被公婆嫌弃,不给你饭吃。” 我只得点点头行礼表示谨遵教诲,压下心头的好奇,将妖气与蜘蛛精的事情与龙井说了一遍。龙井支着下巴,一副神往的样子道:“蜘蛛精么……只可惜本神不曾见到,脆炸蜘蛛籽儿,也算一个好菜色。说起来,本神想吃脆炸腰花和蟹黄小笼包了,你还不速速去置办了来?处理多嘴多舌,多管闲事,该做的要紧事情倒是浑不尽责,啧啧……” 龙井好像不愿意再提起自己的事情,大概怕我纠缠不清的问,才特意支使我的罢,李绮堂忙道:“如蒙梅姑娘不弃,在下愿意陪梅姑娘去取供奉之物来。” 我忙点点头,带着李绮堂出来,道:“龙神爷神神秘秘,可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着甚么事情,给伤成了那个样子。他是一个神灵,谁有这样大的本事,能伤了他呢?” 李绮堂道:“依在下愚见,八成这件事情,便与茹萱姑娘所提的香片之事有关。” “你是说,龙神爷有可能冒险去救香片了?”我忙点点头:“那倒确实很有可能……能把那妖界之主挟持住的人,想必也是一位大人物,难怪……会不会是那神秘的宵婆呢……” “在下只是猜测,无凭无据,自然也不好说出甚么来,”李绮堂道:“这玄阴地的混乱层出不穷,想必龙神爷早也是心力交瘁的了。但愿别出甚么大乱子。” 我点点头,横竖那种关乎三界的大事,轮也轮不到我去想,若是给龙井知晓了,势必又要哂笑我是一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想起来爹说今日要做荸荠圆子的,便邀请李绮堂随我会点心铺子去尝鲜。 第304章:百般红紫斗芳菲 荸荠生在水边,看上去黑黑硬硬的,吃到嘴里却是又脆又嫩,甜津津的,生吃就十分爽口,之称荸荠糖水,或者煮出来拌糖吃,风味更佳,若要将荸荠做的精细,那荸荠圆子则是最为色香味俱全的。 荸荠剥了皮,露出莹白如玉的果肉,细细切碎了,加上新麦粉和鸡蛋清子,调成蓉,再以芝麻,花生,栗子,核桃碾碎,搅拌上猪油和白糖做成馅儿,以荸荠蓉做皮子,抹上一点儿馅儿,用手团成一个小球,外面滚上一层白芝麻,即可下锅煎炸。 荸荠质地脆,为了预防散开,可先少少下油,用勺子稍微按扁,待两面金黄,再倒入油小火炸熟炸透,即可盛出来大快朵颐。 一个个圆子摆成梅花形状,小巧玲珑,十分讨喜,看上去金黄酥脆,吃进嘴里香脆之中却带着软嫩,那荸荠那一股子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伴着浓香的果仁儿馅料,更是教人回味无穷。 李绮堂出身大户人家,自然是吃惯了精巧美食,也不知道是不是算是吃一个新鲜意思,倒是对着荸荠圆子赞赏有加,爹听了喜不自禁,非要包了一包让他拿回家去给李家道长尝一尝,道:“平素里李公子颇为照顾梅菜,这一点东西,若是不嫌寒酸,便请尝一个新鲜。” 李绮堂推辞不过,这才红着脸拿了去,爹还十分热心的让李绮堂但凡得了空来点心铺子坐着。 李绮堂才回去不久,瓣儿却上了门来,扭着腰肢踏在门槛上,用手帕子在鼻子前面不住的摇晃着:“哎呀,好香!梅掌柜今日做了甚么新货色?” 爹见了是瓣儿,便堆笑道:“原来是瓣儿姑娘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荸荠圆子正是新出锅的,瓣儿姑娘可愿意尝尝味道?” 瓣儿一听,握着嘴笑道:“哎呀,姑娘甚么没吃过,甚么没见过,不过荸荠圆子倒还不曾领教,既如此,我便权作帮着你们试试味道,你别说,我这个嘴呀,素来也算是挑剔的呢!”说着便进了门来,老实不客气的伸手取了一颗搁在了嘴里,细细一尝,笑道:“哎呀,这荸荠倒是还算得上细嫩,只是馅料硌牙了些,下次么,不要放那芝麻啦,本便要过油,加了芝麻,岂不是更腻人了?瓣儿姐姐我,还是爱吃口子清淡的。” 嘴里虽然这么说,瓣儿却一个接一个,将盘子里十来个圆子全数吃了进去,吃完了,方才抹了抹嘴,笑道:“怎么样,梅掌柜,我可算是够捧场的罢?也就是你们家,倘若是旁人,我脸也不赏他的。” 爹陪着笑,道:“不知道瓣儿姑娘今儿大驾光临,是有何贵干?” 瓣儿这才像是想起来了甚么似的,掴掌道:“啊呀,还忘了,今日里,我们姑娘,叫我出来买些个桂花松子糖来,说是有恩客爱吃,怎么着,有新鲜的么?装上一斤。”便又用手帕子扇着风,道:“哼,说是恩客吃,还不是自己个儿嘴馋!我顶看不上那假装清高的,什么事情只往恩客身上推。” 爹忙点点头,道:“铺子里的招牌货,日日都有新作出来的,这便给姑娘称了来。”说着利落的用油纸包了糖,一手忙活着,一边问道:“素来听闻瓣儿姑娘是烟雨阁的自由人,怎生也有了主子姑娘了?” 瓣儿翻了个白眼儿,答道:“说来倒是好笑,那姑娘可也是个特别的。乃是一个新来的,看不出眉眼高低,莫先生叫她挑丫鬟,她却偏生瞧上了本姑娘,你说本姑娘在烟雨阁里,哪一个姑娘敢伸手要了姑娘我?还不是怕我这人才一映衬,全然让她们失了光彩,恩客们也得看着不舒服,我呀,也不愿意去喧宾夺主,一个做丫鬟的,处处抢了姑娘的风头,也该给人家说我不知道事儿,这个姑娘却倒好,竟然不怕给本姑娘比下去,真真儿是猪油糊了心。” 爹一听,笑道:“居然不怕瓣儿姑娘抢了风头,可见那姑娘对自己是颇为自信的,想必也是一位美人儿了。” “美人儿?”瓣儿的粗鼻孔猛地喷出了一口热气,道:“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庸脂俗粉,比起本姑娘来,那简直是跟牡丹旁边的狗尾巴草一样,不值一提,不过仗着一声歌喉,要不然,连进烟雨阁的资格都没有。” “哦?”爹把包好了的桂花松子糖交到了瓣儿手里,道:“原来如此,是一位歌喉出众的姑娘。” “平平,平平。”瓣儿挥了挥手,却也不见付钱,只是在铺子里左看右看,指指点点,爹忙把她喜欢的吃食挑了几块奉上,瓣儿方笑逐颜开的道了一声“客气了”,才甩下了银子出去了。 爹见荸荠圆子没有了,忙又给荸荠削皮,道:“梅菜,今日里多拿一些圆子,送去给莫先生尝尝新鲜。”我忙点点头,也跟着过去碾花生了。 到了日暮西山的时候,爹把刚出锅的圆子放进食盒里,我便提着往烟雨阁里去了,不料今日到了烟雨阁的门口,却看见门口上的恩客络绎不绝,像是今日生意十分红火。 我去莫先生的账房里寻他,却不曾见到,便放下了圆子,想找到莫先生让他趁热吃,及至到了前堂,便听见那恩客们一个个口里全谈论着一个初雪姑娘。 一位姑娘这样千金难求的时候十分罕见,连花魁娘子鸳鸯姑娘也极少有这样宾客盈门的时候,我正看见鸾儿自花厅里走出来,便过去问道:“鸾儿姐姐,可瞧见了莫先生?梅菜送了荸荠圆子来,想寻了莫先生趁热吃了。” 鸾儿偏头想了想,道:“是了,今日里初雪姑娘那里恩客多,想必是去调度了。” 我便问道:“鸾儿姐姐,那初雪姑娘可是新来的么?这人缘还当真是好的很。” 鸾儿道:“你还不知道,别看初雪姑娘是新来的,现如今,可是最当红的人。” 第305章:如意郎君何时来 “是么?”我便问道:“想来这初雪姑娘才貌双全,出类拔萃了?可是有一个的姐儿哪一个都不差,为何这初雪姑娘这般的与众不同?” 鸾儿笑道:“因着初雪姑娘的歌声,简直是天籁之音,甚么丝竹管弦,风声鸟语,没有能比的上的,恩客们都说,听了初雪姑娘的歌声,只怕连上辈子的烦恼也忘了。” “怪不得呢!”我蓦然想起了瓣儿在点心铺子里说的话,忙问道:“鸾儿姐姐,这初雪姑娘先下里,可是瓣儿姐姐的主子?” 鸾儿听了,忙掴掌道:“不想你这小丫头片子消息倒是怪灵通的,可不是么!你想,就冲着敢用你瓣儿姐姐这一出,那便能瞧出来,必是一个奇女子。” 我忙点头道:“姐姐说的是,连梅菜也想着去看一看这位新来的姑娘呢!” 鸾儿忙道:“你不要着忙,今日里正是好机会,恩客这么多,想来她的屋子也装不下,我听说,她过一会子会在花厅之中献唱,莫先生正亲自帮着准备呢!” 正说话间,只听楼上一阵子喧哗,有人嚷道:“来了!来了!”我和鸾儿抬起头,但见楼上飘然走下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身后正跟随着五大三粗的瓣儿,在瓣儿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那姑娘杨柳细腰,但见她弱不禁风的身上笼着白衣胜雪,生的也是粉面桃腮,一双滴溜溜清水大眼顾盼有神,但见那姑娘轻启朱唇,道:“初雪来晚了,教列位久等了,还望恩客们恕罪。” 只听那个姑娘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清脆动人,宛如晨间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但凡能见到初雪姑娘一面,等上十年八年,咱也乐意!”一个恩客嚷道。 “正是,初雪姑娘这声音,简直让人恨不得装进耳朵里,听上一生一世去!” “只要一想,但凡活着,便能往烟雨阁来听初雪姑娘的歌喉,便觉得死而无憾!” “初雪姑娘,快唱上一曲罢!打昨日里听完了那首曲子,总觉得度日如年,一直心心念念的盼着天黑了,好来烟雨阁听曲的!” 莫先生一看,忙道:“列位客官稍安勿躁,初雪姑娘这便唱曲子来与客官们品鉴。” 初雪姑娘笑道:“列位恩客抬爱,初雪感激不尽,献上一曲清平调,献丑了。” 瓣儿往那拉胡琴的师傅处一努嘴,师傅指头一拨,那潺潺流水似的曲子便自胡琴之中倾泻了出来,初雪姑娘这便开了口:“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曾向瑶台月下逢。” 这一首曲子虽短,可是清丽婉转,曲调拿捏的丝丝入扣,竟然唱出了一番超凡脱俗来,听的人如痴如醉,当真是一种余音绕梁的感觉。 “好!”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恩客先从沉醉之中清醒过来,大声喊好,引得众恩客也随着叫起了好来,一个个依依不舍的样子,请初雪姑娘再唱几首,初雪姑娘环顾着整个厅堂,似乎在找人,但是好像不曾找到,便笑道:“初雪惫懒,一日只得一首曲子,若是恩客们抬爱,还请明日再来。” 恩客们俱发出了惋惜的声音,但居然没有一个恩客耍脾气,全数没有二话,这倒是出奇的很,我忙问道:“鸾儿姐姐,这初雪姑娘一日只唱一首曲子么?” 鸾儿点点头,道:“可不是么!这可也是初雪姑娘的一个特色,不过,纵使一日只唱一首曲子,也引得宾客盈门,要不说人家能当红,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你说是不是?其他的姐儿,就算再红火,也未必敢这样我行我素。” 我忙点点头,越发觉着这初雪姑娘与众不同了,忙又问道:“鸾儿姐姐,我倒是瞧着这初雪姑娘像是在找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交好的恩客?” 鸾儿“扑哧”一笑,道:“说起这个,可是更有趣了,你不知道,这初雪姑娘啊,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在寻那如意郎君呢!” “在这里寻如意郎君?”我摸了摸头,道:“来烟雨阁寻欢作乐的,大概全然是些浪荡子弟,花花公子,在这些人里,如何能寻得如意郎君?” 鸾儿道:“可不是么!我听说,这个初雪姑娘一进了烟雨阁,便与莫先生约法三章,说一要洁身自好,二要自寻郎君,这才肯在烟雨阁之中卖唱,莫先生自打听了初雪姑娘的歌喉,恨不得找一个香案将初雪姑娘供起来,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你说,这不也是烟雨阁独一无二的么!一个烟雨阁,能有几个独一无二,现如今却全数给这初雪姑娘占齐了。” 我望着台上,瓣儿正随着初雪姑娘回房去了,我只见这初雪姑娘面色微微有些失望,料想是不曾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几日瓣儿日日来我家铺子买松子桂花糖,爹搭讪着问道:“不知道是哪一位恩客,这样喜欢吃松子桂花糖,教瓣儿姑娘辛苦了。” 瓣儿冷哼一声,道:“甚么恩客,根本就是没影子的事儿,只见她一双眼睛狐狸也似的东扫西看,一回房,却怏怏不乐的拉着个脸子,说甚么,他今日也不曾来,姑娘我便问她,“您究竟在等谁?”你猜她怎地说?” 不想瓣儿居然还卖起了关子,爹便笑道:“想来便是初雪姑娘的心上人了。” 瓣儿撇着一张蛙也似的阔嘴,道:“这话不假,她便说甚么,等着要等之人,呸,这不是一句屁话么?难不成,是等着青梅竹马的,来窑子里把她宝儿一般赎回去?简直是白日做梦!” 爹便道:“说不定,这初雪姑娘与人有约呢!只是那公子还不曾抽身前来罢了,连那公子的口味也这样熟稔于心,必然是早便情投意合的人了。” “哼,我却不信,那男人有那种情比金坚的,等?姑娘我看她等到甚么时候!她若是有本事,便一夜一首歌,在烟雨阁唱到了七十岁,姑娘便服她。”瓣儿越说越鄙夷,索性自己也抽了一块桂花松子糖吃:“横竖也没人来,摆在屋子里上供么?还不如给姑娘我吃了呢!” 第306章:哪壶不开提哪壶 爹便笑道:“初雪姑娘定然是心里有底的,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的成竹在胸,不定甚么时候,那位她要等的公子便来了。” “哼,我却不信,”瓣儿撇嘴道:“这茫茫人海,上何处等去?等且等罢!横竖与本姑娘也无关,一个怪胎,本姑娘又不伺候她,爱死死,爱活活。” 我奇道:“怎地,初雪姑娘使姐姐做丫鬟,却不教姐姐伺候么?” 瓣儿道:“这一点,倒是算她有点眼力见儿,姐姐是个甚么人才,凭什么伺候她?一张鸟嗓子,能唱上枝头做凤凰么?梳洗打扮,她全数自己来的,样样不敢教我管,除了这些个抛头露面的事情,姐姐乐意拿着些个赏钱溜达,旁的事情,她自己劳碌命。” 这初雪姑娘倒是挺大气的,不大气,大概也不敢使唤瓣儿了。 这一日我去烟雨阁送点心,正赶上了初雪姑娘唱曲,我便停下脚来跟着听,唱完了曲子,一个恩客听的陶醉,居然站起身来,道:“莫先生,也不知道这初雪姑娘身价几何?只要您说出一个数来,小生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初雪姑娘却说道:“承蒙这位恩客的厚爱,小女子却是暂时栖身烟雨阁,为着等人的。” 那恩客奇道:“等人?你再等何人?” 初雪姑娘答道:“是一个命中注定之人。” 那恩客问道:“你这样等他,他可知晓么?他究竟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初雪姑娘笑道:“他却并不识得我的。” “不识得?”众恩客们不禁哗然:“那你要如何等他?” 初雪姑娘道:“我识得他,也是好的,横竖茫茫人海之中,我跟他的缘分还没有断。” 一个恩客忙道:“初雪姑娘这话说的这样炫,难不成,是有前世的因果?可是就算是前世因果,你今生又怎会记得?” 初雪姑娘笑道:“此时不足为外人道也,横竖初雪这一生,全在等着他。” 这初雪姑娘的言论一出口,烟雨阁是益发的热闹了,不少的少爷公子慕名前来,想要碰一碰运气,看自己可是初雪姑娘那命中注定之人。无奈来来去去,也不见初雪姑娘选中了哪一个幸运儿。 一时间,初雪姑娘的名头响遍了整个京城,烟雨阁日进斗金,莫先生喜不自禁,连声说多亏龙神爷护佑,让我去龙神祠里供奉些好的去,好托龙神爷与月老托一托关系,让那初雪的如意郎君晚一点再出现。 今日里莫先生出手尤其大方,居然买了全猪全羊,往龙神祠门口大大的供奉了一番,又催着我趁热打铁,去与龙神爷说上一说。 我进了正殿,看见龙井脸上的伤早就好了,正捧着一个猪头在大吃大嚼,蹭的满脸都是油腻,瓜片难得赶上了丰年,早在一边化作男孩儿模样,也跟着咬起了猪爪子,满嘴是肉,话也来不及说。 龙井见了我,笑道:“何故今日里莫老头子出手这样大方,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要求本神罢?烟雨阁里又出了甚么怪事,可速速与本神说一说。” 我便把那初雪姑娘的事情讲了一遍,问道:“龙神爷,为何初雪姑娘要等的人不认识她,她自己却认识那甚么命中注定之人?” 龙井笑道:“这还不好说么?自然是她改变了模样了,昔日里白素贞等许仙,许仙难道能认出白素贞是蛇?” 我一拍巴掌,道:“啊呀,难不成,初雪姑娘也是跟白素贞一样,是一个报恩来的妖怪么?” 龙井一口咬下了一截子猪耳朵,脆骨在嘴里咯嘣作响,让他英俊的容颜看上去带了点狰狞,正残忍的笑道:“这个么……本神可也不好说。凡尘之间的纠葛,比乱麻还要难以清理,自然须得静观其变为好。” 我忙点点头,道:“莫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您与月老托一托关系,让初雪姑娘多多赚钱,如意郎君晚个十天半个月的,大概也不算打紧。烟雨阁前一阵子老是闹妖怪,恩客们都不敢来了,好不容易门庭若市,希望龙神爷护佑着这生意兴隆的时候长一些。” 龙井吐出一嘴骨头渣子,道:“这个么……倒是问财神爷好些,月老素来不徇私枉法,本神寻了月老,也不大管用。不过,既然那个姑娘这样坚持,寻到如意郎君也是早晚的事情,莫老头子趁红捞钱是正经。” 我只得点点头,怏怏不乐的说道:“若是这样与莫先生说,想来莫先生这几日该不会大肆供奉了罢。” “你这傻狍子!”龙井扯下一条子猪脸指着我道:“你就不会少说几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本神还要面子呢!不过,术业有专攻,待出了妖鬼,本神再登场不迟。”说着将那猪脸子高高的抛上了半空,稳稳的落在了嘴里。 我看着龙井今日里心情好些不错,忙问道:“龙神爷,却不知道,那香片的下落怎么样了?” “咳……”龙井给我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那猪脸子好似卡在了喉咙,噎的直翻白眼儿,我赶紧倒了杏仁茶来送上去:“龙神爷恕罪,梅菜不是成心……” “咳咳……”龙井勉强吞下了那一条子猪脸儿,正一正脸色,道:“香片的下落,本神如何知道?你若是想问,去寻了那二狗子来就是了。” “可是二公子好像根本没有香片的下落嘛……那茹萱姑娘上次不是说过……” “这件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上,本神早便言明,绝对不会插手的,你也莫要多事。”龙井望着窗外,满脸不自在的说道:“香片的事情,早便与本神再没有了关系。比起这个来,你还是多瞧瞧紫玉钗街上的异事为好,莫要玩忽职守,不然的话,你再给蓝月弄到了妖界,本神可不去捞你出来,便要让你在妖界之中长生不老。” 我一看龙井脸色不对,只好闭上嘴,心下想着,都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想来这香片,便是龙井心中永远不开的那一壶了。 第307章:番外·李公子与梅菜的约会(一) 放下手边一卷书,已然是暮色四合的时候,李绮堂推开了窗户,庭院之中一阵秋风扑进来,正是九月份了。 一个青衣书童恭恭敬敬的走进来,道:“少爷,老爷说,今日里是少爷成人的生日,已然请了不少少爷的同窗,还有咱们李家的亲戚朋友相聚,厅堂里正热闹,老爷叫少爷过去。” 李绮堂道:“知道了,这便过去。”心下里却叹了口气,已然十八岁了,不知道家中那些亲友可又会催问终身大事。前些年承蒙着一个修仙的说法,倒是可以勉强搪塞过去,可偏生老祖宗托梦,说他天生仙骨,十八岁时,要飞升而去,可是但是耽误来耽误去,他还是没走。 自己是李家的独子,身上肩负的重任不言而喻,爹虽然不说,心里也是着急的,看来今日这个寿诞,八成是个逼婚的鸿门宴。 李绮堂信步走出了中庭,满脑子想的全数是如何推脱。要他怎生说出口,是在等一个人? “呼……”一个小石子不知道在何处袭过来,正砸到他耳边,伸手抓住那小石子,回头一看,但见那后院的围墙上面,坐着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李绮堂,本捕头方才从前堂过来,听你们家里人说,要将那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许配给你,好像叫甚么,佳琪的,都说生的漂亮,人也伶俐,配你刚刚合适,兄弟我特来将这好事告诉你,嘿嘿嘿。” 李绮堂心里一沉,越发把通往前堂的路视如畏途,想来自己斩妖除魔素来也不曾怕过,可是现如今,倒是怕起了自己家人来。 “你怎地不说话?”那少年轻盈的自墙上跃下来,道:“莫不是好事来的太突然,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苏逸之,你哪里来的那么多话!”李绮堂看向苏逸之,道:“在下身负修仙重责,怎么能娶妻呢!这光耀门楣的事情还要在下来做,倘若他日成仙,那家人遗在凡世里,岂不是耽误了他们一生。” “啊呀,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苏逸之笑道:“本捕头明察秋毫,早看出来你心里有人,想来,正在那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时候。” 李绮堂脸上一热,道:“你胡说甚么!” 苏逸之笑道:“你也别恼,今日既然是你的寿诞,那本捕头有礼送你。” 李绮堂没好气的说道:“你能送甚么礼?” 苏逸之的桃花眼咕噜噜一转,笑道:“不要这样看不起人嘛!今日里你莫去赴宴,兄弟自己给你置办了场子,你敢不敢抛下那一堂亲戚去?” 李绮堂道:“想来你也不曾有甚么好心思,在下不去。”说着拂袖要走。 “苏捕头,见到李公子没有?”一个清甜甜的声音却在围墙外面响起来:“梅菜我……实在爬不上去这高墙……” 李绮堂一下子转过身来,心里又是惊又是喜,直望着苏逸之:“她……她怎地来了?” “自然是本捕头带来的。”苏逸之得意的吹了一声口哨,道:“龙神使者,今日妖鬼着实厉害,只怕李公子支持不住了,怎地,你不曾带着那天女织锦?” 那个声音带着些惊慌,连声答道:“龙神爷说看着好玩儿,借了去用,还不曾回来。李公子现下里没事吧?” “原来如此……”苏逸之忙道:“李公子腹背受敌,啧啧,只怕不能行了……” “你闭嘴!”李绮堂一手支撑着一道矮墙,利落的翻到了外面的围墙上,往下一看,刚刚跑过来,满头大汗,一脸焦急的,可不正是梅菜么! 梅菜一见李绮堂毫发无损,一下子笑了起来:“李公子!我就知道你没事!” “在下,在下自然没事!”李绮堂耳根子一热,忙跳出了围墙,道:“你怎地来了?可是苏逸之他……” “其实今日啊,是李绮堂的生日。”那苏逸之笑道:“妖鬼已然被李绮堂打退了,现如今,咱们给李公子庆贺一下,可好?” “甚好甚好!”那梅菜连连点头,道:“不知道李公子爱吃甚么。梅菜可以亲手做了来。” 李绮堂心头一阵甜,笑道:“在下不挑食,甚么都好。” “你们家的那些亲朋好友……”苏逸之不识时务的要开口。 李绮堂忙截口道:“苏逸之,你方才不是说衙门里有事,要回去的么?衙门里要事为重,你还是速速前往罢!” 苏逸之一撇嘴,道:“也是本捕头看错了你,当真是个见利忘义之人……”说着翻进了围墙里,道:“你的任务,只得本捕头替你做了!”说着施施然进了园子里去。 梅菜则自言自语道:“生日要怎生过呢……对了,一到了九月份,素有在胭脂河边放孔明灯许愿的,咱们买了来放,可好?听说将愿望写在孔明灯上,百试百灵。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三哥哥倒是会扎,不过功课太忙,还不曾带我去过……” “在下带你去!”李绮堂忙道:“孔明灯么?在下也会扎!” 在文具铺子买了笔墨,油纸和灯笼骨儿还有蜡烛,李绮堂煞有介事的坐在胭脂河边像模像样的扎起来,无奈手却没有小三子的巧,扎来扎去,费尽心思,只出来一个四面漏风的粽子模样四不像。 梅菜看着那个灯笼,挠着头说道:“却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 李绮堂忙道:“在下可以试试看!”说着点了蜡烛,托着那孔明灯便往上举,偏偏内里的烛火闪动了一下,却径自灭了。 “哎……这……”李绮堂手忙脚乱,也不知怎地好,梅菜忙道:“对了,李公子还不曾写下愿望。” 李绮堂忙道:“可不是么。却把这个忘记了。”说着提起笔来,在孔明灯上写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接着又把笔递给了梅菜,道:“梅姑娘若是有心愿,趁着这个机会,一道写上罢!” 梅菜听了,却摇摇头,指着那灯笼上的字,认真的说道:“不用了,李公子写下的这个,也是梅菜的心愿呢!” 李绮堂只觉得心猛地停了一跳,却只觉得嘴角微微扬起,已经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倘若真能实现便好了。” 梅菜笑道:“李公子今日寿诞,不管甚么愿望,也必定是百试百灵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孔明灯最终,还是带着一行墨汁淋漓的字迹飘飘忽忽飞上了半空之中,越飞越远,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橙色光点。两个人看的正高兴,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来,梅菜打了一个喷嚏,道:“这才九月份,便要这样冷……不知道今年的冬日该是甚么光景。” 李绮堂看着梅菜瑟缩的单薄肩膀,却喝了酒一样,脑瓜子一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结结巴巴的说道:“梅……梅姑娘要是冷的话,在下,在下愿意给梅姑娘暖一暖。” “李公子要生火么?”梅菜眨着眼睛,道:“胭脂河边潮,怕是点不起来的。” “不是……”李绮堂鼓足勇气,飞快的牵起了梅菜的手,握在手心里,轻声道:“可暖和一点了?”心里却打鼓一般,脑海里也千头万绪,生怕梅菜将自己的手甩开。 梅菜却忽闪着大眼睛点点头,道:“李公子的手真暖和。” 李绮堂心里当真是比在阳春三月的春风里还要舒畅些,郑重其事的说道:“若是你愿意,在下愿意一辈子暖着你的手,可好?” 第308章:相思相见知何日 瓜片这时从肉里抬起小脑袋来,喊道:“痴心错付一场空!痴心错付一场空!” “有吃的也堵不住你的鸟嘴!”龙井一伸手将瓜片手里的肉抢过来,吞下肚去,道:“叫你手里一场空!” 瓜片一见没了肉,登时大哭起来,满地打滚,我赶紧说:“瓜片,你莫要惹龙神爷生气,不如且随我回点心铺子里去吃点心。” 瓜片一听,一骨碌起身,重新化作鹦鹉落在我肩膀上,道:“傻狍子是个实诚人,傻狍子是个实诚人。” 龙井懒洋洋的“大”字形躺在供桌上,喃喃道:“哼,叫本神清静清静也好……免得鸹噪……” 出了龙神祠,正看见初雪姑娘独自在后花园里的小亭子里面看花,秋风一起,落叶潇潇,初雪姑娘仰着脸伸手去接那叶子,让那初雪姑娘的身影看上去十分落寞似的。 瓜片盯着那初雪姑娘,歪了歪头,我忙问道:“瓜片,你瞧着这个美貌姑娘可是妖怪化身的么?” 瓜片摇摇头:“不见妖气,不见妖气!” 这时初雪姑娘一回头,正与我四目相对,笑道:“你就是那点心铺子的梅菜?你们家的那桂花松子糖当真味道出众,简直天下无双。” 我忙行礼道谢,道:“多谢初雪姑娘抬爱,初雪姑娘的歌喉才当真是天下无双,听了您那歌喉的,哪一个都交口称赞,只恨声音不比字画,能保存下来。” 初雪姑娘笑道:“你这小丫头不愧是点心铺子的千金,小嘴儿倒是比点心还甜一些……你肩上的鹦鹉,是你养的?” 瓜片倒是替我嚷起来:“初雪姑娘歌喉无双,初雪姑娘歌喉无双!” 初雪姑娘听了,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道:“甚么主子养什么鸟,连鹦鹉居然也这般的伶俐,由不得人不喜欢。”便向我招手道:“你们过来,让姑娘细细瞧瞧。” 我忙带着瓜片进了亭子里面,初雪姑娘取出一枚桂花松子糖来逗弄瓜片,瓜片自然张嘴便吞了下去,嚷道:“多谢厚爱!通体舒泰!” 初雪姑娘抿嘴一笑,道:“连鸟儿也爱吃呢!” 我想起瓣儿说的话,便问道:“听瓣儿姐姐说过,初雪姑娘备着那桂花松子糖,是打算给要等的郎君吃的?” 初雪姑娘笑道:“正是,他啊,挑嘴的很,茉莉糕,胶片糖俱不甚理会,独爱这一口,夜间起来读书,总要吃几块,还害过了牙疼病,疼的直哎呦……”初雪姑娘说起了口中的那个“他”来,挡不住的眉飞色舞,眼睛里也沉浸的满满的回忆。 我忍不住问道:“可是,您不是说,您的如意郎君并不认识您么?那,您是怎生知道的?” 初雪姑娘笑道:“你还小,不懂这个也是有的,待你他日喜欢上了谁,很多事情,你也不知道怎地,便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了。” “是么……”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道:“既然那位恩客也不识得您,他又如何知道您在等他呢?” “我也不必他知道,既然是命中注定,那他总会来的。”初雪姑娘逗弄着瓜片,道:“缘分的事情,不好妄下断言,说不定,过几日便来了,横竖方方面面,我全然都准备停当了,名声,这不是也传的很远么!” 这倒是,现下里初雪姑娘的名头,在这整个京城,只怕都是如雷贯耳的,我对那位还不曾出现的神秘郎君越发的好奇了。 又过了几日,我正奉了莫先生之命在花厅里面摆点心盘,正待我将桂花松子糖装进梅花缠枝粉彩盘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越过了我的肩膀,取了一块过去,我回头一看,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公子,那公子穿着一件半旧绉绸金棕色袍子,头上束着一顶银冠,生的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此时那个公子正将桂花松子糖搁进口中,笑道:“许久不曾吃这一味了,可当真怪教人怀念的,这糖是你做的?” 我摇摇头,老老实实的答道:“我家是开点心铺子的,这糖是我们家爹爹做的。” 那公子点头道:“若不是见着了,本公子几乎都忘记了曾经爱吃过这一味东西。” 随着那个公子一道来的,是我相熟的魏公子,魏公子自打那上次在烟雨阁见到腐烂人头之后,鲜少往烟雨阁里来,见了我,笑道:“多日不来了,生意还是这样好,梅菜倒是高了点儿了。” 我一见魏公子,忙道:“许久不见,魏公子可还安好么?” 魏公子摇头晃脑的说道:“少了那家中母夜叉,甚好,甚好!对了,这个是小生的友人,宋泽岚公子。老宋,这便是小生与你说过的那神通广大的龙神使者梅菜,上次若不是她,说不定小生早给那鬼怪吞吃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委实,那魏夫人因着嫉妒,求了宵婆的宵酒,害的香消玉殒,自己成了不人不鬼的“块垒”,才是真正的不幸。 我忙对宋公子行了一个礼,宋公子点点头,问道:“你们这里的那个初雪姑娘,当真与传说中的一样色艺双全?一日只唱一首歌,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我点点头,道:“初雪姑娘素来是只唱一首曲子的,恩客们捧场,也不大计较。” 宋公子则笑道:“那么,若是本公子爱听,一会儿少不得得在那初雪姑娘面前讨个面子了。” 魏公子道:“想来初雪姑娘有初雪姑娘的特色,听了便是了,何苦要勉强人家,若是拒绝了你,少不得没有颜面,还是算了罢!” 宋公子却笑道:“本公子却偏不信邪,这世上能拒绝本公子的女子,本公子还不曾见到过,且看看今日里,是不是开一开眼,见一见世面了。” 这个宋公子倒是十分轻狂,好像普天之下他乃是每个女子心中的潘安宋玉一般,害的我也幸灾乐祸起来,看一会儿子初雪姑娘拒绝了他,脸面往哪里搁。 第309章:好个双双金鹧鸪 不多时,初雪姑娘在万众期待下出来了,依旧是白衣胜雪,先给恩客们行了礼,胡琴一拉,婉转清越的唱了一曲《菩萨蛮》来:“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众恩客直听的如痴如醉,直到那胡琴最后的一声拉完了,许多恩客还是舍不得说话,只闭着眼睛回味那余音绕梁,偌大的花厅之中,居然一片沉寂起来。 过了一会儿,方才有人喊了好,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整个花厅里才满溢了赞美之词。 魏公子忙道:“怎么样,这样的歌喉,可堪称是绝世无双的了罢!你可听过这般的好嗓子么?” 宋公子像是听的痴了,只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初雪姑娘,喃喃道:“这个歌喉,为何竟然这样熟悉……像是从前听过一般……” “你还当真是大言不惭,”魏公子笑道:“怎地,装模作样的,你倒是说说,你自何处听得?本公子却不信。” “是真的!”那宋公子道:“委实熟悉的很……” “说不准,你便是在梦中听到的罢!”魏公子哂笑道:“看见了美貌女子,便这样装熟,给你们家那醋坛子嫂夫人知晓了,怕是又有好大一场气生呢!” 宋公子也不答话,只是定定的望着那初雪姑娘,一双眼睛几乎都快要瞪出来了。 初雪姑娘听了那一片赞美之词,微微的一笑,道:“献丑了,今日的曲子唱毕,初雪先失礼请退……” “等一下!”我身边的宋公子却豁然站起身来,道:“在下冒昧,还请初雪姑娘再来一首可好?” 初雪姑娘见到了这宋公子,却兀地愣住了,一双清水大眼直望着宋公子,颤声道:“你……你说甚么?” “好不识时务,”一个恩客嗔怪的说道:“初雪姑娘歌喉金贵,一日只得一首,哪里来得这不识风雅的莽汉……” 初雪姑娘却十分认真的说道:“宋公子,您想听甚么曲儿?但凡初雪会唱,一定唱来与公子听。” “诶?”恩客们一片哗然,道:“这个公子是谁,怎生竟然能让这初雪姑娘破例?” 这宋公子却也呆住了,道:“不知姑娘怎么会识得本公子的?本公子,好像并不曾见过姑娘的。” 初雪姑娘微微一笑,道:“公子不识得初雪,可初雪识得公子啊!” “这……”宋公子像是十分迷茫,初雪姑娘道:“因着宋公子,便是初雪那日日夜夜,都在等的人。” 这一句话,宛如一道炸雷,登时让恩客们全然议论纷纷起来:“甚么?等得就是他?” “这小子却走了桃花运!” “可有谁识得他么?” 魏公子也给那初雪姑娘一句话,几乎是惊掉了下巴,连声道:“怎地,宋兄便是那传说之中的如意郎君?这真是……宋兄,这是大好事啊!方才你还说过,没有女子拒绝过你,本公子还耻笑一番,不想竟是真的,本公子也不得不佩服你!话说,这样美貌的女子,你也忘记了不曾?若是旁人,别说等人家看中了自己,就算只一眼,怕也忘不了这初雪姑娘的歌喉和容貌。” 那宋公子却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开玩笑,是本公子当真并不曾见过她的。” “你不曾见过,人家要日日夜夜的等你?”魏公子道:“想必是宋兄流连花丛,伤了哪一朵花的心也不记得了罢!” 我这一听,心里也不禁啧啧称奇,方才,那宋公子却是喜欢那桂花松子糖的,这样的口味,若说是巧合,可未免也太巧了一些罢。 初雪姑娘自台子上盈盈的走下来,直望着那宋公子,笑道:“宋公子,别来无恙?” 那宋公子虽然依旧是想不起来初雪姑娘的模样,却也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桃花运而笑逐颜开,道:“不曾别过,何来之恙?” 在这众恩客艳羡的眼光之下,宋公子愈发的得意洋洋,道:“方才姑娘说,但凡会唱的,本公子可随意点了?” 初雪姑娘望着宋公子,深深的点点头,道:“正是。” “好!”宋公子难掩这天上掉馅饼一般的机遇带来的笑意,道:“还是菩萨蛮,却是温庭筠那一阙。 “是。”初雪姑娘应下了,也不要胡琴,便清唱起来:“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好!好一个双双金鹧鸪!”宋公子望着初雪姑娘,眼睛闪闪发亮。 就这样,这宋公子一下子成了烟雨阁的常客,但凡到了掌灯时分,总能看到这宋公子往烟雨阁早早的来,自打宋公子这一来,初雪姑娘连那一首歌也不去抛头露面的唱了,惹得众恩客一片唏嘘,惋惜不已,偏生又不舍得为难初雪姑娘,一个个气闷之极,可苦了莫先生,又日日的嚷起来了那句“老天爷不赏饭吃”。 魏公子作为那传奇一般的宋公子的友人,给恩客们围追堵截,非要追问出来那宋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竟然摊上了这样的好事。 魏公子一见轮到自己成了众人眼中的中心,便也得意起来,轻咳一声,道:“这宋公子可也不是石头缝子里面钻出来的,何故你们能惊诧成这副模样?不过是这几年他甚少出来玩乐,自然成了生面孔,须知他以前可也算得上是个才子,无奈落了皇榜,为生活所迫,无法继续苦读,家里又是破落户出身,还有老娘要养着,既然不能使钱买官职,这文人墨客不考科举,岂不是死路一条?偏生这宋公子却是个运气好的,入赘到了卖皮货的大铺子,也在紫玉钗街上,换做恒源昌,做了上门女婿,这才收了心,只一心一意的与夫人过日子。” “可惜!可惜!”一众恩客们俱惋惜起来:“好不容易选中的如意郎君,偏生是一个有妇之夫,哪怕是修成正果,也不过是沦为商人家的小妾,委实对不起这一番过人的才貌,须知这整个京城,捧场的公子有多少个肯一掷千金的,怎生便瞧上了那一个!” 第310章:恨不相逢未娶时 “这话么,可不便是初雪姑娘说的,是命中注定的,看那个样子,可不也是命中修得的造化么!只可惜……”魏公子却不明不白的没再说下去,急的一众恩客抓耳挠腮的问道:“这可惜甚么?” 魏公子道:“你们何曾知晓,那宋兄家中妻子,素来刁蛮任性,本便是大铺子里的独生女儿,呼来喝去惯了的,那可当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脂粉老虎,将那宋兄管的是服服帖帖的,历来连丫鬟仆妇,也不肯让她们多跟这宋兄说几句话,纳妾?看宋兄那腿断不断得!” “啊呀,”早有恩客起哄道:“如此厉害的娘子,当真也只有魏兄早日里休过的那嫂夫人能与之匹敌了,如此悍妻,可也教人无福消受,可是这宋公子日日来寻初雪姑娘,他们家中……” “这宋兄何故能来?”魏公子洋洋得意的说道:“那可是托了他家夫人须得上香朝拜之福,现下里方能自由自在,只要等他那夫人回来,别说纳妾,就算干听一听曲子,只怕都得提着耳朵拖回家里去!” “那岂不是更可惜了么!”一个恩客忙道:“这下子费尽千辛万苦,在人山人海里挑拣出来的如意郎君,连两相厮守都做不到,还有甚么意思。” 魏公子道:“还能怎么办,只希望这遇人不淑的初雪姑娘能自求多福了。若是做了那个母老虎手下的小妾,只怕还不如在烟雨阁卖唱舒服些。” 众人连连点头,为这初雪姑娘千辛万苦寻得的“命中注定”嗟叹起来:“也不知道这初雪姑娘是怎生选的。若是选上了我,我一定待她如同珍宝一般!” “一个人一个命,说甚么也没用。”魏公子摊一摊手道。 原来初雪姑娘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居然是这样的人,也没得让人心疼。过了几日,许是那宋公子的娘子回来了,也不见那宋公子再来,瓣儿见初雪姑娘既不出去唱歌,也不见来恩客,嫌弃没有打赏,自四处闲逛,连跑腿儿也不肯去替初雪姑娘跑,初雪姑娘素来对瓣儿是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便托了鸾儿叫我日日去她房里自送那桂花松子糖。 这一日,我正往那初雪姑娘房里送桂花松子糖,只见初雪姑娘房中收拾的窗明几净,桌子上更是纤尘不染,搁着几盘子摆放雅致的点心,着实不像是瓣儿手中能出来的,不想初雪姑娘看上去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打理家务居然也得心应手。 初雪姑娘见了我来,笑道:“这几日冷清些,宋公子也不曾来,点心剩下了不少,若是不嫌弃,你倒是可以帮着吃一点,搁的变了味道,可没得可惜。” 我只得明知故问的搭讪着说道:“宋公子这几日不曾来么?” 初雪姑娘点点头,道:“大概是铺子里忙,抽不出身来,男子自然是要为生计奔波的,也怪不得他,横竖我也没有事情,等等就是了。” 我犹豫了犹豫,这宋公子家中早有妻室的事情,也不知道这初雪姑娘听到了风声没有,我贸然说出口,会不会太多管闲事,让人烦恼呢? 初雪姑娘笑道:“一个小丫头,怎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快来吃罢,这一味淮山药枣泥糕味道也好得很,上次宋公子还说要吃,我才亲手做了的,却不曾来。” 初雪姑娘这心心念念的,全然是关于那宋公子的事情,我忍不住问道:“初雪姑娘,为何您的如意郎君不是旁人,却是那宋公子呢?会不会,是搞错了?” 初雪姑娘一听,失笑道:“怎么会搞错?我寻得便是他,现如今大功告成,终于能到他身侧,我也不知道念了多少声佛了,这命中注定,便是不管茫茫人海之中多么浩瀚,总有那么一个人,你一眼便能见到他,这便是一个缘。不瞒你说,攒足了钱,我便要赎身,与他一道生活,帮着他打理打理铺子,也免得他整日里这样的劳顿。” 我也听不大明白,只觉得这初雪姑娘对那宋公子可当真是一片痴心,简直无可救药。 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我正要收拾收拾回去了,却见不少姐儿花团锦簇一般的鱼贯而入,进了门。 初雪姑娘忙起身行礼,道:”不知姐姐们约好了一起来看望妹妹,妹妹着实是受宠若惊的紧。不知姐姐们这样的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为首的鸳鸯姑娘忙扶起了初雪姑娘,笑道:“自家姐妹,何必这样客气,我们也没有旁的事,说几句体己话罢了。” 初雪姑娘自然是冰雪聪明的,笑道:“初雪揣度着,姐姐们该不会是为着宋公子的事情而来的罢?” 鸳鸯姑娘笑道:“妹妹果然是个伶俐人,咱们既然不是外人,姐姐门边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人人皆知,这一家有女百家求,天底下好公子多得很,又何必非要一棵树上吊死?那宋公子的名声,只怕妹妹不曾听说过,只见了那宋公子生的人才好些,便要动心,日后若是有追悔莫及的时候,可也就晚了。” 桃花姑娘也说道:“想来你还不知道,只心心念念的盼着那宋公子将你赎出去,须知那宋公子自己便是一个入赘的姑爷,仰赖着泰山一家过日子,又怎么会为了你,自断生计?这些话,说来也许对你来说是一盆冷水,可是世事无常,咱们这种出身的女子,不得不多给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 云舒姑娘也忙说道:“还有啊,你别看那宋公子看上去人模人样,实际上是外强中干,十足十是个银样镴枪头,虽说算得上一个气度不凡,可是口袋里能有几个钱?你不知道,他那皮货铺子虽大,这一阵子,货物却挤压的紧,像是亏损了不少,整个铺子都风雨飘摇,岌岌可危,何况那财政大权,也是他那夫人亲自执掌,连他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哪怕你想跟着他,难不成倒贴么?横竖他是断然没有那个闲钱赎你的。” 第311章:痴情不改心意决 “姐姐们多心了,初雪不曾想要去让泽岚赎身。”初雪姑娘笑道:“也不曾想过登堂入室,去进他们家的宅院,泽岚的家世,我早便知晓。” 鸳鸯姑娘等不由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妹妹心中是自有打算的,那便好了,我们这便回去告诉莫先生去,且教莫先生也放心。” “初雪一来了烟雨阁,承蒙各位姐姐的关照,素来没有受过委屈,连眼下里自己的择偶,姐姐们也这样关照,实在让初雪无以为报,但是,初雪还是决定,此生非泽岚不嫁。”初雪姑娘声音虽然轻柔,可是意思却是斩钉截铁的:“泽岚是我苦苦等待方才出现的,初雪不会错失这个机会,还请姐姐们谅解初雪这次的一意孤行,莫先生那样抬爱,给了初雪这名震京师的机会,这个恩情,初雪日后一定会报答的。”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便是说不听呢!”云舒姑娘道:“你若是执意与他交好,有不肯进他们家门,难道便一直约在烟雨阁里?须知女子总共才有这么几个好年头,你为着他糟蹋了,也不另寻佳偶,待到你人老珠黄的时候,这宋公子若是变了心,你可还能找谁去?” 初雪姑娘道:“姐姐多虑了,初雪这一阵子自打赏之中,也颇攒了些钱财,算起来,足够赎了身,再赁下一处小宅子的,安安分分的做泽岚一个外室,也乐得自在。” “外室?”一众姑娘全然瞪大了眼睛,道:“你若是甘心去做外室,想必是得偷偷摸摸,瞒着那大夫人,连光都见不得,何必要让自己在大好年华受这样的委屈?” “委屈不说,你拿着自己的体己钱去赎身,还贴补着赁宅子,不是倒贴是甚么?这女子若是太上赶着,那男子必然是得来的容易,也不大肯去真心的。姐姐们日日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自然都是过来人,不瞒你说,每个姑娘都有意乱情迷,恨不得一颗心全掏出来的时候,可是你务必得分人品。眼下里那宋公子没有钱财给你安稳,只有一个娘子给你威胁,你这是何苦来的!” “姐姐们不知道,也许,这便是那命中注定。”初雪姑娘对着这些个逆耳忠言似乎全然不放在眼里,依然是我行我素,道:“宋公子便是初雪要等的人,但凡能和他在一起,初雪付出甚么代价也无所谓的。” “你啊你啊,真不知道是不是你上辈子欠他的!”姐儿们虽然郁郁然,可是也毫无办法,只得回去了,临了儿,桃花姑娘还回头叹道:“只盼你日后莫要后悔。” 初雪姑娘笑道:“初雪心意已决,绝不更改。” 桃花姑娘也摇摇头,随着姐儿们出去了。初雪姑娘叹了口气,道:“想必,你们都觉着我是疯了吧?” 我忙摇摇头,道:“怎么会呢,想来初雪姑娘这样坚持,必然有初雪姑娘自己的理由罢。” 初雪姑娘笑道:“说得好,你倒是个伶俐姑娘。”说着很疲倦似的伏在窗边,道:“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多半时候,全然是自己在给自己做决定,理由这种东西,说给谁听呢。” 我看初雪姑娘像是累了,便告罪出来,留她自己休息,心里也是狐疑不已,这样不被人祝福的一段缘分,可当真应了那句“上辈子欠你的。”难不成,又是甚么前世今生的纠葛? 到了走廊上,正看到那宋公子施施然的走了来,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见了我,笑道:“龙神使者亲自送点心,可不是屈才了么!为何不去斩妖除魔,干起了这种琐事了?” 这话听的我心里好不别扭,只好说道:“梅菜哪里有那样大的本事,本来一直便都是打杂跑腿的小丫头,经不起宋公子这样抬举。” 宋公子盯着我,笑道:“好人家的姑娘,还是莫要时常往这里跑的好。”说着便信步要走。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那初雪姑娘在尚未见过宋公子的时候,便提过那如意郎君的口中是有虫牙的,忙问道:“宋公子,您以前,可曾经牙痛过么?” 宋公子皱着眉头一回头,道:“你是如何知晓的?敢是那老魏告知于你的?” 不用说,这宋公子果然有虫牙。奇怪,这初雪姑娘,究竟是凭甚么认定这宋公子的? 又过了些日子,我见到那宋公子赶了一辆清油马车来,喜气洋洋的接了初雪姑娘,便上了马车,离开了烟雨阁。 丫鬟们都说,那初雪姑娘走的时候,只与莫先生拜了一拜,管事儿的罗妈妈不肯给好脸色,瞧也不肯瞧初雪姑娘一眼,只说初雪姑娘没出息,初雪姑娘也不恼,行了礼,只穿着一件素绢衣服,首饰头面俱留了下来,包裹也不曾拿一个,便两手空空的走了。 烟雨阁里的姐儿并恩客们,没有不惋惜的,连魏公子也说道:“初雪姑娘大概也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怎地便选中了他?说是命中注定,只怕也是给那厮一副皮囊给迷住了,大概这两个人,也过不了多久的日子。” 一个恩客说道:“自古以来,多情苦被无情恼,痴心女子薄情郎的故事可是层出不穷,但愿那初雪姑娘别也做了杜十娘罢!” “我也听说,是心甘情愿的做了外室?咄,居然连小妾也不如,当真委屈了那初雪姑娘了。” “初雪姑娘好像全数倒贴给那宋公子的,也不知道那老宋哪里来的运气,居然摊上了这样的好事。” “人不能与命争,想来也许初雪姑娘,便是这样折在那老宋手里的命,只可惜,再也听不到那样好的歌喉了。” 我却觉着,事情不见得便有这样简单的,连那宋公子口中的虫子牙也知道的那样清楚,必然是旧相识,可是,宋公子显然又是不认识初雪姑娘的,瓜片还说过,这初雪姑娘没有带着妖气,我绞尽脑汁,却怎地也猜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第312章:家徒四壁不知寒 瓣儿重做了自由身,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姿态说道:“怎么样,我说甚么来着?就是一个穷命鬼!放着好好的公子不要,非要跟那样一个入了赘的死穷酸,自找倒霉,等着受罪去吧!说什么白手起家,我呸!合该姑娘我不是伺候人的命,哎,每一个主子都不长久。” 本来瓣儿的上一个主子晴韵姑娘就是死于非命,这下子好不容易有了第二个主子,又鬼迷心窍一般,害的姐儿们全数对瓣儿讳莫如深,疑心瓣儿是天煞孤星下凡,生怕这瓣儿一出现,克了自己的福气,大话也没有人敢对她说一句,瓣儿只道是人人敬着她,看得出来她以后的福气,不敢造次,这下子,在烟雨阁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列位姐儿虽然对那初雪姑娘有些个怒其不幸,恨其不争,可俱是一起在烟雨阁讨生活的,免不得还是心软一些,便托我时常往那笔杆子胡同的小宅子瞧一瞧初雪姑娘,若是有能帮上忙的,便告知姐儿们,好歹尽一份心力。 因着初雪姑娘赎身的费用高昂,自己个儿的头面也全数留了下来,连租赁宅子的钱,也是烟雨阁那几个当着红,手头宽裕一点儿的姐儿着实看不过去,给她凑起来的。初雪姑娘也不大推辞,估摸着钱够了,便在笔杆子胡同租赁下了一个小宅子自住,听说宋公子隔几天去一次,那宋公子的家里,还浑然不觉。 笔杆子胡同的那个小宅子我也去过几次,只有一排陈旧的正房和一个狭小的天井,逼仄的很,连口井都没有,出门担水,须得上紫玉钗街上去,十分不便,初雪姑娘身子虽然纤细,居然也自己个儿挑着扁担去担水,连街坊邻居们也纷纷摇头叹气,只说一句:“当真是命里欠着那宋公子一般。” 初雪姑娘挽起了发髻,穿着粗布衣衫,将小宅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闲了无事,便做些针线贴补家用,认识她的人,没有不夸她勤俭的。也有人问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算是个头儿?” 初雪姑娘则答道:“别无所求,只求留在泽岚身边,也就心满意足,那浮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话说得这个份上,任凭是谁,也只能叹一句“人各有志”了。 这天偶尔从紫玉钗街上经过,无意中是瞧见一家叫做“恒源昌”的皮货铺子,铺子虽大,可是门口罗雀,稀稀拉拉并没有甚么客人,在昏暗的店堂里面,一个瘦骨子脸面,微微有点扫帚眉,怎么看,怎么带一点刻薄相的女子,穿着一件半旧的密合色衫子,颈子上挂了一大串的钥匙,正一脸的不耐烦,正拿着笔在柜台算账,这时只听见一阵响动,那刻薄相女子忙抬头往外望,厉声问到:“贵福,仓库里又出了什么事?” 一个伙计忙急匆匆的赶了来,道:“小姐,那……那几张紫貂皮不曾收好,坠在了地上,给老鼠咬了几个窟窿,现下里几个小厮正追老鼠呢!” “你说甚么,紫貂皮?”那小姐豁然站起来,叉着腰,一根指头点到了那伙计脑门上,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连几张紫貂皮也看不好?先下里铺子算得上外强中干,仅剩下那么几件好货,也要给我糟蹋!这个月的例银,统统的给我扣三分!” “啊呀,小姐息怒……”那伙计慌忙道:“现下里铺子本来人手便请辞的差不多了,不剩下几个人,肯留下来的,也都是承情铺子的恩典,这几个人若是再为这这件事情伤了心,怕是铺子更是……” 那小姐一扬手,道:“你算是个甚么东西,也敢教训起我来?恩典不恩典的,做错了事情,难道不该罚?横竖这铺子生意成了这步田地,你们谁爱走谁走!这银钱,我便是罚定了!” 那伙计没有办法,只得退到了仓库里去,我旁边一个脂粉摊子的婆婆叹了口气,与邻近一个卖丝线的妇人道:“造孽啊,好端端的一个皮货铺子,怎生到了这步田地,想来他们家老爷在世的时候,宽厚待人,生意也财源广进,到了这个小姐这里,简直是芭蕉叶上搭鸟窝,好景不长!” 那妇人答道:“听说这位小姐是刻薄惯了的,想来克扣的不得人心,我听说,皮货铺子里面积着不少货物,卖不出去,银钱也收不回来,经营的十分吃力。” 那婆婆道:“饶是这样,这小姐也独自执掌着铺子的生意,招来的那个女婿,却游手好闲的,也不曾帮上甚么忙。” 卖丝线的妇人想来对他们家十分了解,答道:“就算他想插手,插的上么?这个小姐这样的独断,那姑爷既没身份,也没地位,空空是一个矮子放屁,低声下气。看着罢!这生意早晚得黄了。” 但见那位小姐在店堂里走了几步,还是气急败坏得往仓库里去了。 我不禁越来越为初雪姑娘担心了,这样的日子,能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究竟甚么东西,才能算作是一个命中注定? 这天鸳鸯姑娘差我给初雪姑娘送一方布料去,只说自己不爱那花样,扔了可惜,不如给初雪姑娘做点荷包香囊的卖了贴补家用也好,我知道鸳鸯姑娘是找借口相帮初雪姑娘,便拿着去了。 不想一进了门,但见那笔杆子胡同的小宅子狭窄的天井里面,居然摆着不少破破烂烂的皮毛,有的给老鼠啃咬过,一片狼藉,有的则像是做大件东西剩下的下脚料,也乱糟糟的,平素整洁的天井发出了不大好闻的腐朽味道。 初雪姑娘见我来了,笑道:“今日你怎生得了空了?家里乱了些,你莫要在意。” 我奇道:“初雪姑娘弄了这许多的皮毛是作甚?” 初雪姑娘笑道:“自然是有妙用了。你可听说过百兽皮?” 我奇道:“百兽皮?那是甚么东西?” 第313章:守得云开见月明 初雪姑娘答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但见初雪姑娘自那些皮毛里面各自挑选出来一块最好的,以精巧的针法,在缝制一件毛皮坎肩儿,猞猁皮,银鼠皮,灰兔皮,狐狸皮几乎面面俱到,还有许多我见都没见过,叫不出名字来的皮毛,五颜六色搁在了一起,倒是也怪好看的,大概是托了那宋公子在仓库之中取了废料,要做给宋公子冬日御寒的罢! 不想这一日我和鸾儿上了集市去玩儿,却见宋公子正志得意满的带着随从,风风光光的骑着高头大马穿过去,阵势简直一如达官贵人,旁人议论纷纷,道:“这可不便是最近那个暴发户么!也是走了狗屎运,甚么好事全数让他摊上了!” 我和鸾儿不由的大吃一惊,忙问道:“却不知道这宋公子如何成了今日这样的风光模样?” “你们还不知道,因着他往端王爷府上进献了百兽皮嘛!”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答道:“得了赏赐无数,听说金银满仓,可是发达了!” “可不是么!”一个后生也答道:“救了那世子的性命,对王府来说自然是要大大赏赐的,这厮可当真是一条好命,偏生赶上了这种巧宗。” “百兽皮……”我一下子想起来了那初雪姑娘缝制的坎肩,忙问道:“百兽皮是作甚么用的?” 一个大叔答道:“嚯,这百兽皮的用处可大了去了!先说,他们家不是开什么皮货铺子的么,可也是沾了了天时地利的条件,前一阵子,端王爷家中的世子害了病,高烧不退,满口嚷着冷,御医们束手无策,王爷急的五内俱焚,后来那宫里甚么钦天监来了,说是世子是千金贵体,自然遭受的劫难比凡夫俗子多一些,眼下里风邪外入,抵挡不得,若是想护住世子,须得以百兽的皮毛缝制成一件衣服,最要紧的,是其中要包含一样金毛麂的皮,这样方能确保世子平安。 可是这百兽皮说的简单,谁能寻得那样多的皮毛?就算是皮货铺子,想来也不好置备齐全了,世子的病情十万火急,王爷发了皇榜,要满天下的寻那百兽皮,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谁也置办不出来,更何况,还有举世罕见的金毛麂皮毛,就在这个时候,这宋公子一马当先的奉上了那百兽皮,果然救了世子的性命,据说世子穿上不多久,便能安然沉睡,王爷大喜,怎么会不厚厚赏赐的。” “金毛麂?”我奇道:“我可从来未曾听说过,那是甚么东西?” 那大叔咋咋呼呼的说道:“啊呀,说起金毛麂,可是了不得,金毛麂是一种祥瑞御兽,据说百年难得一见,正是这金毛麂一样,难倒了多少皮货铺子,所以才说这宋公子献的百兽皮珍贵非常,才得了重赏。不过嘛,听说伤了金毛麂的,大概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个老太太道:“这些个都是迷信谣传,你瞧瞧他们家,本来他们家生意已然是要死不活的,这下子,看来又要起死回生了。” 果然,自打百兽皮一事让那“恒源昌”出了名,那铺子再也不是旧事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模样,而是门庭若市,不少达官贵人听闻了他们的名头,也赶着来买皮货,一时间生意又是红红火火的模样了。 鸾儿道:“想不到还有这种事情,说不定啊,是那初雪姑娘有旺夫之命,这一成婚,便给夫家带来了好运。” 我却有点疑心,为何那初雪姑娘能未卜先知,先做了那百兽皮呢?不过这也算得上是好事,想必初雪姑娘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天鸾儿来点心铺子里买甜浆粥,见了我,问道:“初雪姑娘家中出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我奇道:“初雪姑娘家能出什么事?近来那宋公子发了财,初雪姑娘不也是能跟着沾光么?” 鸾儿道:“本来自然是初雪姑娘的好日子到了,可是偏巧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这宋公子在笔杆子胡同金屋藏娇的事情,让他们家那个当家的娘子给知道了。” “诶?”我瞪大眼睛,道:“都说那个大娘子是个不好招惹的,这可怎地好……” “自然是不好招惹了,”鸾儿点头道:“那一日,听说当家娘子在笔杆子胡同之中将初雪姑娘的家用一概砸了个粉碎,还拿着碎瓷片子要格勒初雪姑娘的脸,幸亏有人飞跑着去告诉了宋公子,宋公子这才骑着马来了,二话不说,先打了那个大娘子两巴掌。” “可是人人都说,宋公子怕大娘子怕的要命,怎么会……” “哎呀,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咸鱼翻身么?”鸾儿咂舌道:“自打宋公子进献了那百兽皮,他名利双收不说,恒源昌里当家主事的,也终于换成是他了,现如今那宋公子是王府的红人,哪一个敢得罪了他?大娘子又怎么样,照样也没了脾气。” “可是,都说大娘子善妒,那样的话,大概也不会就这样放任不管吧?”我还是有点忧心。 “啧,现下里,谁是主子,谁的嘴里便是吐口唾沫都是钉,大娘子再不乐意,难道有办法?”鸾儿道:“你不知道,自打大娘子闹过了之后,那宋公子反倒是也不愿意藏着掖着了,说是找了好日子,便要将初雪姑娘迎进宅子里,给她该给的名分,说是此生的荣华都是初雪姑娘给的,自然知恩图报。说起来,这宋公子倒也算的上还有些良心的。” 先下的荣华是初雪姑娘给的,可是以前的生计不是大娘子给的么?这,当真算得上良心? 很快,宋公子便吹吹打打,风风光光的往那笔杆子胡同接了那初雪姑娘来,说一定要给初雪姑娘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京城之中薄情寡义的陈世美多,这知恩图报的少,居然也传出了一段佳话来,只可怜那大娘落了一个泼妇的称号,也不见她再到恒源昌铺子里去了。 第314章:应是三生缘夙定 好日子上,初雪姑娘自然是忙不过来的,我和鸾儿也便跟着去帮忙了,但见初雪姑娘脸上擦着胭脂,身上穿着红装,头上戴着昂贵的首饰,看上去更加明艳动人了,京城之中纳妾的风头出的这么大的,只怕初雪姑娘还是头一份儿。 鸾儿问道:“初雪姑娘,这下子有了名分,好歹也算得上一个归宿了,不过那当家娘子好像不大好对付,进了宅子,未必有在外面这样安适呢。” 初雪姑娘却答道:“既然是嫁给了泽岚,那必然要夫唱妇随,住得这般远,只怕泽岚不方便,与大夫人同住,只要谨小慎微,想必大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 鸾儿叹口气,道:“人心隔肚皮,那可也未必呢!横竖姑娘小心点就是了。” 到了那宋家的宅子,已然是布置的喜气洋洋,礼仪也全然如同迎娶正室一般,样样都是妥帖的,看得出来,丫鬟仆妇的态度也毕恭毕敬,分明拿着初雪姑娘做主家太太看待,却不见大娘子的踪迹。 宴席之上,魏公子敬了一杯酒,道:“看不出,宋兄倒是娶得了一个旺家的贤妻,不怪乎初雪姑娘早便说道你们是命中注定,现下里修成正果,可不正是天造地设一对人么!” 宋公子满面春风的答道:“若不是初雪,本公子怎生会有今日?此恩不报枉为人,初雪为着本公子,极尽能事,才让本公子得了今日的造化,本公子早便暗地起誓,今生今世,永不负初雪之心!” “好!好一个不负心!佩服,佩服!”宋公子的朋友们也全数轮番敬酒,将那宋公子灌的醉醺醺的。 待到散了酒场子,我和鸾儿也要回去了,鸾儿望着这火树银花似的庆典,不由一脸艳羡,道:“烟花场里出来的女子,能有这样的归宿,想必是再好不过的了,初雪姑娘当初的选择一点错都没有,宋公子还靠得住。” 我却忍不住又想起那刻薄相的大娘子来,这宋公子虽然对初雪姑娘来说是靠得住的,但是对大娘子来说,那可就未必了。 丫鬟们都收拾大厅,我和鸾儿便自走廊里往外走,夜风习习,万籁俱寂,只有远处传来些猫头鹰的号叫。 突然,只听“砰……砰……”好像有甚么东西在撞墙一般,鸾儿吓得周身一颤,四下里望一望,惊恐万状的看着我,问道:“梅菜,你听见甚么没有?” 我连连点头,只听那声音还是一直在继续“砰……砰……”好像,离着我们并不远。 我壮着胆子想去寻那个声音,冷不防却有人喝道:“你们两个在这里作甚么?” 我和鸾儿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正瞪着我们,说也奇怪,这家丁一出现,仿佛带着几分煞气似的,那奇怪的撞墙声消失了。 鸾儿忙道:“方才,这里有怪声音……” “哪里来的甚么怪声音!”那家丁凶狠的盯着我们,道:“你们还是快快回去,莫要多管闲事的好!这件事情,也休要与人提起,不然的话,要你们好看。”说着将醋钵大的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鸾儿哪里受过这种气,啐道:“你们家的闲事,谁会想管?梅菜,咱们走,闹了妖怪才好,最好将这个大块头先吃了!” 我没有办法,只得随着鸾儿回去了,但是我总隐隐约约的觉着,好像大块头家丁知道那撞墙声音的玄机。 这一日经过了那“恒源昌”铺子,却见那铺子里的皮子胡乱堆放着,正在往马车上运,一众看客在议论纷纷,道:“这样好的铺子,便要转手卖了的,老实可惜了的。” 我忙打听道:“这个“恒源昌”不做了么?” 一个大嫂子点点头,道:“好像是要把存货清理了,买卖稻谷,时下里是丰年,稻谷不算高昂,也不知想起来了哪一出。” “这便叫做钱多了烧的。”一个大汉答道:“听说那姑爷不大会做生意的,眼下里那恒源昌的小姐又总不出来,约略这买卖也得给砸在这姑爷手里。” 不想过了一阵子,开山货店的孟掌柜来点心铺子里串门儿,与爹爹谈起了生意,道:”若说这紫玉钗街上,最会做买卖的,想必也就是那最近一鸣惊人的宋泽岚了。” 爹便问道:“可是那与端王府进献百兽皮的?我只听说他好像不做皮毛买卖,反而买了大量的稻谷,要做粮栈了。” 孟掌柜道:“可不是么!我也不曾见过那样高瞻远瞩有打算的!你可知道,这西域来了不少的商队,带来了大量京城人见都没见过的珍奇的皮毛,价格倒比本地的还要便宜些,这京城的老字号毛皮生意一下子便都不好做了,皮毛价格高昂,压了货,便亏损的十分厉害,有几个百年老店,如同福兴盛,瑞雅斋,已然是关门大吉了,而这一阵子边疆吃紧,朝廷下令要大量买入粮草,以备开战之用,稻谷则一下子金贵了起来,那宋泽岚这一买进卖出,可翻了好几番的利润,一下子,家资巨万了。” “是么?”爹也听的大吃一惊:“这,简直是未卜先知的本事啊!” “我听那隔壁里开丝线铺子的魏公子说,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全数是那宋泽岚新纳的小妾帮着谋划的,啧啧,可也是一个女中孔明呐!”孟掌柜说起来,倒是赞不绝口:“那位如夫人的本事却是端地教人佩服的。” 爹连连点头,道:“关于那位初雪姑娘,当初自行赎身下嫁,可不也是一段佳话么!” 孟掌柜道:“近来,我还听说,这宋泽岚粮栈也转了手,能出手的一切,也全数换成了银票,最近要往西川,去做药材买卖,看着那个阵势,大概又能大赚一笔了,这人当真不能和命争,人家不过是娶了一房小妾,便飞黄腾达起来,啧啧……” 又是初雪姑娘,旺夫兴家,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罢。也不知道初雪姑娘与那大娘子,在宅院里处的怎么样。 第315章:鬼迷心窍娶妖精 今日到了祭祀的日子,便带着供奉去龙神祠看望龙井,在街上,便看到了那宋公子正带着一队人马,意气风发的往城外走,大概便是与孟掌柜说的一般,去西川做药材买卖了。我远远的看了一眼,初雪姑娘也在门口送行,只是不知何故,我总觉得初雪姑娘脸上的笑容十分奇异。 待到了龙神祠,龙井见我来了,摩拳擦掌的问道:“傻狍子,近来可有妖异之事么?本神闲得发慌,可有无事可做,当真憋闷。” 我答道:“这一阵子风平浪静,并不见有甚么异事。只不过,还是觉得初雪姑娘他们家倒像是有点出奇,不过,说是妖异,倒是还不到妖异的份儿上……” “你是说,那个寻人的女子么?”龙井搔搔脑袋,笑道:“可又是一个痴心女子薄情郎的事情?这种事情太多,本神都听的絮烦了。” 我忙道:“这倒不是,这初雪姑娘现下里嫁入了宅门,那宋公子待她也很好,只是……” 话刚说到这里,突然大殿外面哭哭啼啼的来了一个女子,蓬头垢面,披散着头发,女鬼一般的模样,趴在那香案之前便大叫起来:“龙神爷救命……龙神爷救命……小女子也不知道造了甚么孽,好端端一个家,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啊呀,买卖来了!”龙井立时来了精神,颐指气使的冲我抬一抬下巴,道:“快快快,快去问问,究竟有甚么大事!” 我忙出了正殿,一见那个女子,却兀地愣住了,那小小的瘦骨子脸,不是宋公子的大娘子是谁!我忙道:“敢问可是恒源昌的宋夫人么?有何要事想要求助龙神爷的,梅菜觍颜是这里的龙神使者,若是有能相助的地方,还望夫人一一道来。” “啊呀,你便是那龙神使者么?”宋夫人紧紧的抓住了我,我一看她的手,却吓了好大一跳,只见手指尖儿连着指甲的地方全数剥落开来,血渍斑斑,简直惨不忍睹,再一细看宋夫人身上,不知道从哪里蹭了满身的尘土,凌乱的头发上,还夹杂着散碎的砖石。 “诶……宋夫人,你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一言难尽啊!”那宋夫人哭诉道:“全数,是因着家里来了一个妖精!” “妖精?”我赶忙把宋夫人扶起来,问道:“甚么妖精?” 宋夫人用污渍斑斑的袖口按了按眼角,答道:“便是小妇人那相公鬼迷心窍,娶回来的那个妖精!现下里,不知廉耻,鸠占鹊巢,却将小妇人给害苦了!” “诶?”我忙道:“夫人说的,难不成是那初雪姑娘么?” “怎地,龙神使者也知道?”宋夫人怨毒的说道:“除了她,还能有谁?八成,她便是甚么狐狸毒蛇化作的妖怪,将家中搅扰的鸡犬不宁,还将小妇人,害成了这副模样……”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只恨小妇人没有上天求雷公电母的本事,不曾请神仙劈了她!” “初雪姑娘究竟做了什么事,把您害成了这副模样?”我扶着宋夫人坐在了石椅上,又紧着端了待客的杏仁茶来,问道。 宋夫人听问,咬紧了牙根儿,道:“那样心狠手辣的,小妇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而且,她身上有不少常人身上见不到的异事,你想,这几次生意上的未卜先知,岂是凡人的能耐?加上那妖女的一举一动,处处透着不寻常,小妇人敢打包票,她八成不是人!这才斗胆来到龙神祠,求有求必应的龙神爷给小妇人一个公道!” 我一下子想起来那“砰……砰……”的撞墙声音来,忙问道:“这样说,贵宅之中出了异事?却不知道是甚么异事?而且,宋夫人这副模样……” “小妇人这副模样,也全然都是那个妖女害的!”宋夫人的一双手捏的格格作响,道:“那姓宋的前些年娶小妇人时,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素来对小妇人是百依百顺的,可是,自打他结识了那个妖女,便故意与小妇人为难起来,小妇人之所以狼狈成这个样子,是因着……因着他为了讨好新人,居然说,说小妇人疯了,将小妇人关了起来!小妇人费劲了千辛万苦,趁着今日里家里人俱去送行,松懈了对小妇人的看守,方才逃出来的!”说着哽咽起来,泣不成声。 逃出来的?怪不得这宋夫人这样的狼狈,这宋公子对旧妻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不管宋夫人以前为人是如何刻薄,可现如今看着宋夫人一身的伤,不由人不心生同情。 我忙把手帕子递上去,劝慰道:“夫人也莫要太伤心,这件事情,委实也怪叫人……” 宋夫人接着说道:“可不是么!那宋泽岚不是鬼迷心窍是甚么!只一心宠爱那妖女,却不把小妇人当人看,就怕小妇人为难他那新宠,在他的新婚之夜,小妇人却给关在了库房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将小妇人堵了嘴,捆了手,小妇人将墙撞的山响,只引了守着小妇人的家丁来,将小妇人的腿脚也捆住了,若不是今日里,小妇人与丫鬟托词说去解手,硬是在那茅厕之中的后窗里强逃出来,想必小妇人给人折磨死了才算完……” 我周身顿时寒浸浸的,不由问道:“难不成新婚之夜,那撞墙的声音是夫人发出来的……” “龙神使者也听见了?”宋夫人死死的盯着我,道:“那个喜宴,龙神使者也去了?” 我只得点点头,道:“未曾见过夫人,不知道夫人在何处,想不到居然有这种事,夫人,可也受了许多委屈,这宋公子,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心狠手辣?” 宋夫人将牙齿咬的格格作响,道:“那自然是为着,那个妖精说的话了。自打那日里,小妇人得到了姓宋的在外面金屋藏娇的消息,过去闹了一场之后,我们这个家,也便名存实亡的散了。不过,这样说话没头没脑,想必龙神使者也听不懂,若是不嫌絮烦,那小妇人便从头说起了。 第316章:匪夷所思下狠手 宋夫人歇口气,道“自打那姓宋的不知道从何处弄到了百兽皮,走了这样的好运,便一发不可收拾,插手起铺子里的买卖来,因着这许多年,全然是小妇人自己执掌生意,颇有些不甘心,无奈何这件事情上是他立了功,他又赌咒发誓,说是但凡与了他一个机会,定能把铺子的生意重新整顿起来。 小妇人本来是半信半疑的,铺子里不是积压了不少的存货么!也不知道他用了甚么法子,居然全都以高价出手,还赚上了一笔,小妇人这才信了他,把钥匙交了出来,接着,这生意便滚雪球的一般,越来越大了。 小妇人只道是自己时来运转,素来呼来喝去的软懦丈夫,现如今也能独当一面,正是喜不自禁的时候,却有家丁偷偷的告诉小妇人,说是姓宋的他在外面偷偷摸摸有了外室,而且这外室颇不寻常,不仅早先是名动京师的歌姬,且还是自己给自己赎身,自己给自己赁宅子,全然是倒贴给那姓宋的。 而且,姓宋的这一发迹,全然是这个歌姬在背后出谋划策,想的法子,但凡这姓宋的言听计从,便总能大赚一笔,不由更是对着外室宠爱有加。小妇人一听,自然是怒从心头起,便带了丫鬟前去查看,可是,待小妇人往里一闯,一见了那初雪的举止姿态,便觉得说不出哪里竟然怪眼熟的,也不知道是前世还是梦里见过似的,不想那初雪见了小妇人,还不等小妇人说话,居然先迎了上来,道:“不知夫人近来可还安好?夜里不能安寝的时候,可还在吃那百合莲子羹?” 这一句话,却问的小妇人吃了一惊,百合莲子羹是小妇人这些年的习惯,她怎生既识得小妇人,又知晓小妇人的生活习性?但是一转念,想必小妇人在明处,这妖女在暗处,必然使了银钱,买通了手下的丫鬟,甚么打听不出来的?必是这妖女早就打算着登堂入室,先探听好了,来逢迎小妇人的,小妇人心下不由大怒,区区一个烟花场子里的歌姬,居然还妄想与小妇人共事一夫,简直不知羞耻,不料小妇人尚且不曾骂出声来,那妖女又问道:“今日夫人的金凤钗,怎地只戴了一支?您以前出门时,必然是戴着一对的。” 小妇人一听,心下便愈加惊异了,这金凤钗原却是一对的,可是其中一支给遗失了,连小妇人的丫鬟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何这妖女却看的门儿清的?而且,她的声音,也是越听越耳熟的,那一双眼睛,也像是能把人看透了的,让小妇人莫名其妙的,居然心慌起来。” 龙井却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托着腮偏头望着那宋夫人,懒洋洋的说道:“这人世间的事情,一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却是说的再好的,看着这个光景么,只怕这位看上去受尽折磨的夫人,心底也有亏心事呢。” 果然,这宋夫人说着说着,吞了一口口水,绞弄起自己的衣带子来,像是心里有话,却吞吞吐吐的不说,我忙道:“宋夫人,心里若是有事,便还是告诉龙神爷的好,要不然,龙神爷也没法子帮您排忧解难啊!” 那宋夫人一听,却慌忙摇起了头来,道:“小妇人不曾……不曾有甚么心事……”眼光却莫名其妙的有些飘忽不定,又急切的说道:“大概,大概是小妇人那一天过于激动,有些个神色恍惚罢了。您想,莫名其妙给一个陌生人说出不少自己的私事来,可不是教人怪别扭的么!” 龙井摇摇头,道:“这个妇人不肯说呐!大概关于金凤钗,还有一段好故事呢。” 宋夫人像是怕我追问甚么似的,急急火火的接着语速飞快的说道:“但小妇人只做妖女装神弄鬼,假装把小妇人看穿了似的,心里不禁又急又恼,也顾不得许多,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光,不料她倒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只恭恭敬敬的受着,眉头都不皱一下子,正在这个时候,那姓宋的却风风火火的来了,见小妇人打了那个妖女,居然……居然动手回了小妇人两个巴掌! 试想小妇人一出生,便是铺子里的大小姐,哪一个不是敬着让着的,何时受过这种气,何况,还是自家丈夫,为着另一个女人!小妇人哪里肯依,便非要讨要一个说法,结果那天杀的姓宋的,便将小妇人,给关了起来,对外,只说是小妇人疯了!后来小妇人方才听说,小妇人算是成了弃妇,那姓宋的,要新娶那妖女!一日夫妻百日恩,为着这件事情,何至于此要对结发妻子下了这样的狠手!” 我奇道:“只为这样的事情,便将夫人给关起来,确实是匪夷所思。” 龙井却摇摇头,道:“只怕,这个妇人,话到嘴边留半句,不曾全盘吐露出来,须知世上万事,皆是有因方有果。” 我一听,便道:“宋夫人,不知道,你可还有没有旁的想说的?仅靠着这几点,便认定那初雪姑娘是妖怪,未免牵强了些。想来您往龙神祠来,便是求龙神爷替您斩妖除魔的,可是照着您的话,也着实不好判断是不是妖鬼呐,” 那宋夫人一双眼睛瞪着,直直的望着我,道:“那个甚么叫初雪若是凡人,怎么会知道许多她不该知道的事情呢!我并不识得她,她也不曾进过我们家的宅院,可是,那些事情,在她口中,却宛如是历历在目的……” 龙井眨眨眼睛,说道:“既然如此,你便问问她,在这世上,可有亏欠之人?很多事情,不是忘记了,便能当作是未曾发生过的。若是因果报应,那龙神爷可也不好插手了。” 我依言问了,不想,一听这话,那宋夫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了甚么似的,一张苍白的面孔上突然浮现出了一股惊怖来,道:“你说因果报应……难不成……是她……” 我忙问道:“不知道夫人说的是谁?” 第317章:初雪姑娘真身份 这宋夫人却也不答话,只是站起身来,径自往回跑去了。 我起身要去追,龙井却惫懒的摇摇头,道:“大概你也听出来了,这个初雪姑娘,可不是为着甚么命中注定,八成,是报仇来的。” 我忙问道:“龙神爷的意思是,初雪姑娘与这宋夫人有仇?可是宋夫人分明不认识初雪姑娘啊!” 龙井不耐烦的说道:“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也听不懂,还是速速往那宋家去瞧热闹罢!” 我只得依言跟了过去,可是那宋夫人跑得飞快,我却怎么也跟不上,好不容易到了宋家门口,却远远的见到了两个家丁将那宋夫人给抓了过去,宋夫人死命的挣扎,喊道:“你们放开我!你们都被鬼给迷了心窍!那个初雪是死人……是一个死人……” “夫人是疯了,可幸好还识得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出来,望着那宋夫人,淡淡的说道:“把夫人送进去罢。”我忙走了过去,那管家在初雪姑娘成亲的那一日见过我,知道我是识得初雪姑娘的,便笑容可掬问道:“梅菜姑娘,你怎地来了?可是来看望二夫人的?夫人这副模样,着实是见笑了,一辈子掐尖抢上,妒忌心太重,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也怪可惜的。” 我忙壮着胆子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是谁说她疯了的?” 那管家以一种怪异的模样看着我,道:“这还用说么,她口口声声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死人,不是疯了是甚么。” 我忙走到那宋夫人面前,问道:“宋夫人,你为何说那初雪姑娘是死人的?” 那宋夫人浑身只是颤抖,喃喃道:“报应……果然是报应……” 我一听,忙问:“宋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夫人却面色灰败,嘴里只是说着:“死了……埋了……埋在土里了……” “哎呀,梅菜姑娘,你非要与一个疯人计较甚么?”那管家道:“快,把夫人带进去,这大庭广众之下,教主子的面子往哪里搁!” 我还想追上去问:“她那句话是甚么意思?” 可是管家们早把门关上,我给结结实实的挡在了外面。奇怪,死了,埋了?我心下里游移不定,盘算着还是偷偷进去亲口问一问的好。 “梅菜,你在这里作甚么呢?”耳后却传来了鸾儿的生意,我回头一看,鸾儿正挎着一个篮子,好奇的看着我,问道:“你也是来瞧初雪姑娘的么?” 我忙道:“鸾儿姐姐怎生来了?” 鸾儿道:“姑娘叫我过来给初雪姑娘送点东西来,你若同去,跟姐姐一道进去罢!” 我乐不得一声,忙跟着过去了,鸾儿大概又比我多来几次,倒是轻车熟路,自偏门带了我进去,道:“现如今初雪姑娘也做上了夫人了,说是这一道门给昔日的朋友留着,资助之恩是不能忘的,哎,她却是选对了人,只盼着我们姑娘也能有这种好命……” 我却一路留心着那喊声,偏偏却一片寂静,甚么也听不见。 忐忑的到了初雪姑娘的房里,但见初雪姑娘正对着镜子梳头发,望着我们,笑道:“你们今日倒是有空,一齐来了。” 鸾儿寒暄了几句,我却坐立不安,心乱如麻,只是想着宋夫人那一句“她死了……埋了……” 初雪姑娘见我发愣,便问道:“梅菜,你有心事?” 我忙摇摇头,问道:“初雪姑娘,那大夫人,好像不大对劲……” “可不是么!”初雪姑娘叹了口气,道:“大夫人她,已经疯了,若是她说了甚么疯言疯语,你可也莫要理睬她,哎,也可怜见的。” 我忙道:“可是,那大夫人她看上去也不大像是疯了,她说了一些话,倒是也很出奇,她说初雪姑娘你,是一个死人……” “她都说出这种话来了,还不是疯了么!”鸾儿笑道:“梅菜,你啊,满脑子也全然是甚么妖鬼,可莫要走火入魔了才好。” 初雪姑娘道:“梅菜,听她那些个胡说八道有甚么意思……” 正说话间,一个家丁气喘吁吁的过来了,道:“二夫人,不好了……” 初雪姑娘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在客人面前没有分寸。” “二夫人,这着实是大事,小的不得不前来禀告!大夫人……大夫人她跑了!” “你说甚么?”初雪姑娘霍然站了起来,道:“你们连个病人也看不好?是怎么跑的,跑到哪里去了?” 那家丁忙道:“大夫人她本来已然被我们制住了,可是刚想要把大夫人关进房里,大壮却给大夫人猛地咬了一口,大壮他们俱给吓了一跳,那大夫人趁着这个功夫,便逃走了……” “往哪里逃了?”初雪姑娘问道。 “不知道……宅子里这许多偏门,也不知道是藏了起来,还是,还是跑出宅子去了!”那家丁苦着一张脸答道。 “去找,”初雪姑娘正色道:“翻天覆地,也要把大夫人找回来!” “是……是……”那家丁带着一脸为难的神色退了出去。 鸾儿忙道:“啊呀,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若是能帮上忙,我们也跟着找罢!” 初雪姑娘却摇摇头,道:“不妨事,一个疯人,能跑多远呢?” 我和鸾儿也只得告辞回来,刚出了门口,又看见一行人围着一张新贴的告示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说些甚么话。 我和鸾儿也过去看,但见上面贴着一幅画像,是通缉盗墓贼的,我穿过人群的缝隙一看,却见那上面写着:杜家二八幼女夭折,入葬不久,既逢盗墓者洗劫,尸身陪葬俱丢失殆尽,若有寻得者,可往杜家通告,必有重赏。 鸾儿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盗墓贼子连尸体也偷,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心里却沉了下来,但见那告示下面的画像,居然有八九分,像是初雪姑娘的模样。 第318章: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小姑娘,生的也是有模有样,可惜过世的太早,你瞧瞧,还有几分初雪姑娘的模样呢!”鸾儿托着腮看着那画像道。 难不成……我不顾鸾儿的疑惑,撒腿就要往龙神祠跑了去。可是刚刚一转身,却给一个灰衣裳的家丁撞了一下子,我抬起头来,那家丁也顾不上理睬我,只是一叠声的嚷道:“二夫人,不……不好了……” 我往那人身后一看,只见正是几个随从簇拥着早间才出去的那宋公子,可是宋公子一点早先的光鲜也没有了,只见他周身水渍淋漓,满脸憔悴,周身都在打颤。几个家丁也都仿若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十分狼狈。 早有人问道:“这不是宋公子么!您不是去西川贩卖药材了?怎生居然成了这副样子……” “别……别提了……”一个家丁的哆哆嗦嗦的说道:“我们刚要渡过那渡口的时候,不知怎地,来了山洪……当时,我们才把银钱装到船上去,渡口也不知怎地,便发了大水,这下子,货船也全一下子给冲走了,公子着慌想去将货船上的东西抢下来,却也落了水,我们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公子给救出来的……” 宋公子咬住了下唇,甚么也没说,宋公子这次往西川去经商,早便传的满城风雨,说是变卖了一切家产,全数拿去做药材生意了,这下子出师未捷,先赔了一个颗粒不剩,连命也是好不容易方才捡回来的,也难怪这宋公子面色不善。 “啊呀,怎生会遇见这种事……”忙有人道:“好在公子没事,又素来是个聚宝盆似的人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公子也莫要太过伤心……” 宋公子也不答话,只是闷着头往里走,但见几个家丁迎出来,嘘寒问暖,宋公子俱不答话,只顾着往里走。这时,那初雪姑娘也出来了,宋公子见了初雪姑娘,像是有什么话梗在了喉咙里,只别过脸去也不说话。 初雪姑娘笑道:“相公好端端的回来,已然是比甚么都强的,也莫要多想,横竖还有这个家。” 宋公子周身一颤,道:“有妻如此,真乃宋某毕生之幸……” 初雪姑娘道:“相公可不是言重了么!既然是夫妻,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即是我,我便是你。” 宋公子望着初雪姑娘,却紧紧将初雪姑娘拥在怀中,初雪姑娘忙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是知道点儿分寸罢!”说着轻轻把宋公子推开,道:“现下里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还是眼前人要紧些,不瞒你说,大夫人不见了。” “甚么?”宋公子皱眉道:“那个疯婆子又在添甚么乱!”便大踏步的进了宅子去,一路大喊着:“连个疯女人也看不好,你们是作甚么吃的!” “这个贤妻,倒当真难得,虽说出身好歹是低一些,可是为人处事倒是没得挑剔。”早有人交口称赞道。 “是倒是,不过这次赔成这个样子,连铺子也没有了,看他还怎么翻身。”一个人摇头道:“我却真不信,能恩恩爱爱的过下去,看着罢,这位娇夫人,早晚得飞走了。” “哼哼哼,穷依我看,穷命鬼也还就是穷命鬼,”早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得意了才几日,便成了这般模样,钱没了,大夫人疯了,早晚这美妇人也是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也许有的人便是这种命吧!天生不是享福的人,耐受不得这多出来的福气!凭什么偏偏是他又是美人在怀,又是日进斗金,运气好也有用尽的时候,既然事已至此,也算是他福薄!” 鸾儿皱起了眉头,轻声道:“你瞧瞧,便是这人们当人家一套背人家一套的,没得教人心寒。” 我点点头,道:“早听莫先生说起,大风刮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看着宋公子和初雪姑娘的背影,我突然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这个初雪姑娘,究竟为什么要再宋公子身边?这一切事情,不是一句“命中注定”便能敷衍过去的。 随着鸾儿回了烟雨阁,我紧着往龙神祠去禀告龙井。 龙井正把自己倒挂在龙神祠的一颗树上,衣带子一直垂过了他的头顶,像是一只蝙蝠一样,影子在阳光下拉出好长的一道黑影。他挑起了眉毛,看见我回来,懒洋洋的问道:“怎么样,人家的家事,许你插手么?” 我摇摇头,把街上看见告示和那宋公子死里逃生的事情跟龙井说了一遍,龙井哼了一声,道:“本神早便告诉你,因果报应的事情不大好说。” 我心里对初雪姑娘的来历越加怀疑起来,可是又没有甚么证据,因着这世上生的相似的人多得是,若说初雪姑娘一个活生生的人早便死了,那八成我也会给人当疯子,只得先猜测道:“可是为什么,初雪姑娘等的却一直是那个宋公子,还一直不计回报的帮着宋公子?为着那宋公子,初雪姑娘可是尽心竭力,才让宋公子有了今日。只可惜却给一场山洪给冲走了。” 龙井摇摇头,道:“山洪哪里便有来的那样巧的?难不成,也该说一句命中注定?再者说,等人,等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可未必是报恩,也有可能是来讨债的。” 我越听越糊涂了,便索性问道:“那这件事,龙神爷不会出手相助么?” 龙井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哪里能有让本神出手相助的地方?你且等着罢,好戏还在后头,那丢了的金凤钗,也快要给寻回来了。” “说到金凤钗,大夫人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想大夫人那血淋淋的手,道:“也怪可怜的。” “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那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龙井一下子自树干上直起身子来,轻盈的落在了地上,道:“去那宋家瞧瞧去,看看前因后果,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19章:原形毕露真相白 我忙尾随着过去,问道:“龙神爷,您可能寻到那大夫人么?” 龙井道:“何必要去寻,随着那宋公子,总能找得到。” 我跟着龙井往那宋府走了去,到了宋府,却看见宋府的人正在往外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一个个的还带着包裹,像是要搬家的样子。 我见了一个熟悉的管家,忙问道:“管家大叔,这个时候了,您们这是往哪里去?” 那管家摇摇头,道:“现如今我哪里还能算得上是什么管家,这宋家,要卖出宅子去,我们这些个下人,也统统领了工钱,要各自另谋生路了。” “诶?”我奇道:“卖宅子?” “是啊,主子说了,要将宅子卖了,还了那些置办货款的债务。”那管家摇摇头,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道:“这个家,这恒源昌,现下里,都没了,小姐也疯了,好端端的一个家,终究是散了。” 我听着这话,没由来的,不由也跟着落寞起来,望着这个陈旧的宅子背着光,仿佛一个古稀老人在叹息着迟暮。我忙又问道:“大夫人呢?大夫人找回来没有?” 那管家摇摇头,道:“自己都顾不过来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去寻她,只愿她自求多福就是了。” 正说话间,却见那初雪姑娘与那宋公子并肩自宅子里出来,宋公子回头眷恋的望着这个宅子,道:“入赘过来十年,不想,居然一朝成了这个样子。” 初雪姑娘只是看着宋公子,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当真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宋公子又心疼的对初雪姑娘道:“为了我,你受了许多的委屈,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让你过上你该过的生活。” 初雪姑娘望着宋公子手里拿小的可怜的包裹,问道:“典当宅子的事情,已然全办好了罢?现下里,这宅子可已然是旁人名下的了?” 宋公子痛惜的点点头,道:“地契也办好了,本以为西川之行,能让咱们此生吃喝不愁,没料想,反而连宅子也全赔进去了,好在还有你。”宋公子握着初雪姑娘的手,郑重的说道:“现下里,除了你,我便是一无所有的,只盼着天公作美,我还会……” “哈哈哈哈……”初雪姑娘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捂着肚子,道:“当真么?当真除了我,便一无所有了?对,对,没得好!等了这许久,可终于等到了这一日,天公作美!终于,不负我的苦心!” 那笑声听上去仿佛还带着些哭腔,却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你……”宋公子望着那初雪姑娘,瞪大了眼睛,张皇失措的要抱住初雪姑娘的肩膀,急慌慌的问道:“初雪,你这是怎地了?你……你可不要吓我!” “相公,我怎么会吓你呢!”初雪姑娘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抬起了手来拭泪,道:“相公,你说的对,走到这一步,委实是不容易,你可不知道,我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 “初雪……”宋公子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的望着初雪姑娘,道:“你……你究竟是怎地了?大夫人才疯了,难不成,你也……” “她疯了,不过是我诬陷的,”初雪姑娘笑微微的望着那宋公子,道:“你如何知道,大夫人梦游,是我在门后面装出来的,大夫人说的那些怪话,是我跟她透的口风。至于下人们众口一词,说大夫人在外面养戏子,也是我使了钱,托他们说的。那个戏子,是个真正的戏子,带着你去捉奸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的时间,早是与我约定好了的,大夫人,根本甚么也不知道。至于那戏子供述奸情的时候,演的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泪光盈盈的,连我都感动了……” “你说甚么?”宋公子掌不住的周身打颤:“那,那全数是假的?不……我不信,你不是那种人!你不是还给大夫人求情,让放过大夫人么!” “我怎么可能,要那么简单,便让你们这样了断了?”初雪姑娘笑的花枝乱颤,道:“哈哈哈……你杀了她,必要偿命,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们死的这样痛快?我要让你这样贪图富贵,好逸恶劳的人,失去一切,流落街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才能解了我这心头只恨!” “为何?这是为何?”宋公子还是不敢相信,连声问道:“你不是说我的你的如意郎君,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么?我这一切富贵,从百兽皮,到粮栈,不都是你给的么!我不信,我不信你恨我……” “我若是不这样做,你怎么会信得过我,将我把你那跋扈的正室给取而代之的?我若是不这样做,怎么能让你在享受一切富贵之后,尝到那种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感觉?”初雪姑娘伸出手,抚摸着那宋公子的脸,道:“我自己选择去烟花之地,也全然是因为,我相信你早晚会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的,你不是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 “我不曾对你说过这种话!”那宋公子摇着头,道:“是不是,谁与你嚼了我的舌头根子,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气我?你知道,现下里,我不能没有你!” “这种话,你早先,为何不曾说?”初雪姑娘绝美的容颜露出了一丝凌厉来:“你若是早先说了,也断然不会是今日这般下落!” 宋公子张着嘴,甚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脸的迷惑,道:“你,你为何会变成这样……难不成,你是嫌弃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方才说出这种话,想离开我?不……你不是这种嫌贫爱富之人,你不是说,但凡与我在一起,有没有钱财享受,是不打紧的,你看中的,只是我这个人么?咱们不正是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的么?初雪,你知道那么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你相信我,咱们还是会东山再起的!我不管,不论你说出甚么话来,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第320章:戏假情真留后患 宋公子的模样,宛如是溺水的人,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顾,那稻草上是不是有见血封喉的毒。 初雪姑娘定定的望着宋公子,道:“到最后,你爱的也不是这初雪,你爱的是初雪能让你一步登天的能耐的罢?”初雪姑娘带着一半怜悯,一半鄙夷说道:“从头到尾,你也不曾爱过谁,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不,一定是你误会了甚么!”宋公子紧紧的握着初雪姑娘的手,道:“初雪,有话好好说,只求你不要再这个时候离开我!若是你当真这样狠心,我就真的甚么都没有了……我还如何活得下去!” “以前,有没有人,也这样的求过你?”初雪姑娘冷冷的望着那宋公子,道:“你自己想想,你是如何回答的?” 宋公子盯着初雪姑娘,终于松开了手,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究竟是谁?我跟你,到底有甚么样的过节,你要这样的骗我?害我?把我害成了一无所有,与你又有甚么好处?” “让你一无所有,失去一切,就是我来人家的目的啊!”初雪姑娘笑道:“难不成,你一点也不疑心那百兽皮上,金毛麂皮的来历?” 宋公子瞪大眼睛:“你不是说,那金毛麂的皮,是你再废料里面无意中翻弄出来的么?” “金毛麂的皮,谁人舍得切成零碎的搁在废料里?”初雪姑娘笑吟吟的望着宋公子,道:“郎君,你当真想不起来?我这样暗示,你还是不知道的话,未免也太绝情了。” “芳……芳菲……”宋公子倒退了两布,瞪大了眼睛,惊怖的望着那初雪姑娘,道:“你……你是芳菲的甚么人?” “芳菲,好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了。”初雪姑娘十分怀念的望着那宅门,道:“当初,第一次进这个宅门来,我还叫这个名字呢!现如今,换了一副躯壳,已然无人相识了。” “你在说什么怪话,你是不是疯了?”宋公子一步一步,往后退的越来越远,一双眼睛警戒而又慌乱的等着初雪姑娘,道:“你是吓唬我,你就是在吓唬我!芳菲的事情,是哪一个下人告诉你的?!” “自己的事情,还用得着旁人来提醒?”初雪姑娘脸上依旧是一种带着些残忍的笑意,轻启朱唇,悠悠的说道:“当初,你是不是说过,芳菲才是你心尖儿上的人?你是不是说过,你早晚是要与那母夜叉分开,舍弃那些所谓的安稳生活,只与我在一起的?” “不……不……芳菲已经死了,芳菲已经死了!”宋公子周身筛糠也似的颤抖起来,望着初雪姑娘,道:“这些话,不过是你拿来威胁我的,是不是?我跟你说,芳菲的死,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找那母夜叉去!” “管原配夫人叫得出母夜叉来的,自然这世上有许多,男子惧怕家中娘子,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是怕老婆怕到,眼睁睁的看着老婆将旁人给害死,也不敢吭声,还协助着老婆在尸体上盖土,这样的事情,有几个男子做得出来?何况,那具尸体曾经是这个男子的枕边人,这尸体里面,还有这个男子的骨血……” “你住口!”宋公子再也站不住脚,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道:“你是个疯子!你疯了!你跟那大娘子一样,都是疯人!来人啊!来人啊!她疯了!这个女人疯了!” “如果我真的是疯了,那为何只要做过你的女人,就要变成疯子呢?”那初雪姑娘狠厉的一步一步走近惊吓的动惮不得的宋公子身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样子待我,我再怎么绝情的报复你,恐怕也没有办法解我的心头之恨!” 这时街上的人聚拢的越来越多,全数好奇的看着这对往日的恩爱夫妻,为着这样反目成仇,还窃窃私语着:“难不成,也是为着这个宋公子没有了钱财,这位当初自赎其身,委身下嫁的也看不上他,嫌他不争气?” “婊子爱财妞爱俏,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风月场上的女子,有几个不是过惯了那浮华的日子,没法踏踏实实做个普通妇人的?眼下这宋公子还欠了一屁股债,房子都没有了,谁愿意跟着他流落街头喝西北风不成!” “说的很是,但凡给女子瞧中,自然是有一个能让人瞧中的地方了!现如今这宋公子一文不名,改主易嫁,才是正经,换了谁,谁不也得想方设法把这个专吃软饭的穷命鬼个踢了!” 宋公子一听,嚷道:“本公子何曾吃过软饭,是……是这个初雪有鬼!她,她不是人!” “你们说,为什么这宋公子一家子人,这一阵子全疯了,难不成,他们这个宅子,当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没疯!她是鬼!她是鬼!”宋公子面对着步步紧逼的初雪姑娘,尖叫起来:“是母夜叉杀的你,并非我所愿,你要找去找她,我……我不过是帮着将你抬了出去,错不在我!” “错不在你?”初雪姑娘笑道:“是谁进深山收买皮货,迷了路,承蒙遇见了一个猎人相救,便借住在猎人家中,是谁对猎人的独生女儿一见钟情,扬言自己尚未婚配,想要与那姑娘结为夫妇?又是谁看到怀孕的姑娘找上门来,只推说是远房亲戚,连相认也不敢相认?” “不过是一时戏言,谁知道你会当真,谁又知道你便怀上了身孕?”宋公子声嘶力竭的说道:“我不过是逢场作戏,谁知道你会假戏真做!” “好……好一个逢场作戏!”初雪姑娘笑盈盈的说道:“这便是你对救命恩人报恩的方式?这便是对你一夜风流的追悔莫及?我知道你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宁愿委曲求全,做一个丫鬟伺候你,可是你为何还是要那样斩尽杀绝,非要让我死了,你方才觉得永绝后患?你敢说你家娘子的决定,你是不赞成的么?你为何不救我?为何不救孩子?” 第321章:香消玉殒芳魂散 说着,初雪姑娘的模样越发可怕了,简直如同一个讨债的厉鬼,让人不寒而栗。 那宋公子只是左顾右盼,想要寻一个人来救他,可是人人见了他这样落魄,避犹不及,哪里会对着他伸出援手,宋公子不住的摇头,道:“这件事情,我也不想的,我不过是一个上门女婿,哪里能有给自己纳妾的能耐?是你自己异想天开,才让母夜叉知道了这件事情!若是你能守口如瓶,根本不会有今日的这个下场!” “这么说来,你自然是时至今日,也没有悔改的心思。”初雪姑娘点头道:“好!好得很!那么,你便等着罢,横竖现下里,我大仇得报,还望你,自求多福!”说着伸出手,去触碰那宋公子的脸颊,道:“金毛麂的皮毛,只有芳菲身上,有一件里衣,可是若是有人把你用陪葬品献上,给世子穿,端王爷责怪下来,可也不大好办。” 宋公子猛地抬起头来,浑身打颤的问道:“你……你把这件事情,告诉端王爷了?” “今日里方才投上去的,就算端王爷公务繁忙,看不到,那么明日他也会看到的。你这对皇室宗亲的大不敬之罪,却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呢!”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宋公子霍然站起身来:“你活着的时候,我帮着埋了你,大不了,我再来埋你一次!”说着将手环在初雪姑娘雪白的脖颈之上,不想,初雪姑娘却笑起来,道:“干得好!我终于是,可以瞑目了!”话一说完,身子便软了下去,躺在地上,面无人色,胸脯也毫无起伏,宛然是断了气的模样。 宋公子没成想事情会变成这样,怪叫了一声,便松开了那初雪姑娘,往旁边逃了开来。 不想看热闹的人甚多,一看出了人命,忙张罗着挡住了那宋公子,道:“当街行凶,天理何在,还要逃,只当我们都是死人么?” 早有人上前查看了初雪姑娘,嚷道:“人已经没气了,鼻子也渐渐凉下来了!出人命了!” 众人哗然,忙道:“还是快快报了官来,将这个狗急跳墙的宋公子给捉了去罢!紫玉钗街上居然出了这样的恶事,简直难以置信!” ”横竖凶手便在这里,还不曾逃脱,还是速速去寻了苏捕头来是正经!” 宋公子忙道:“不……不是我杀的!她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死人!她方才说的话,你们都聋了,一句也不曾听到过么?” “呸!你这个负心薄情的,还好意思提起来,我们做你的街坊,简直也替你蒙羞!”一个人啐道:“还是看官府怎么处置你罢!” “我是冤枉的!这都是假的,她……她却是一个死人啊!”宋公子想从人群之中挤出去,可是无奈给人们包围了个严严实实,不多时,苏逸之便带着秀才捕快大摇大摆的来了,看见了我们,碍于众人,只是微微点一点头,便过去喝道:“哪一个贼子扰了本捕头吃花酒的雅兴,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在大街上行凶?” 龙井笑道:“这在光天化日之下,便要吃花酒的,可也着实是不好惹的。” 街上的人早把情况与苏逸之说了,苏逸之派了秀才捕快去验尸,秀才捕快过去看了看,又是摸脉又是看眼,忙道:“兔子,已然撒手人寰,没有回天之力了。” “好哇!”苏捕头罢宝刀架在那宋公子的脖子上,喝道:“大胆狂徒,为何敢在大街之上公然杀妻?你可不要觉着自己是端王府的红人,便可以随意在紫玉钗街上为非作歹!”话刚说到这里,又急匆匆的跑了来一个捕快,对着苏逸之窃窃私语一番,苏逸之皱起了英挺的眉毛,道:“端王府如今,也要托本捕头与你彻底清查那百兽皮之事,你说,那百兽皮里面的金毛麂皮,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金毛麂皮……”尚且未走的一个老家丁听了,忙道:“这金毛麂皮,小的倒是听说过,好像是姑爷,之前进了深山,无意中收来的,说是山野村夫不识货,低价买了来的,不过,小的前日里清点仓库,倒是不得见……” “王爷说,那百兽皮的金毛麂皮下面,藏着一封血书,说那金毛麂皮,原是人家的嫁妆,后来又做了陪葬,那一块皮,是生生给你骗了来的。你说,究竟是怎生骗来的?敢把殉葬物交于世子贴身穿着,想必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没死!她刚刚还在这里!她冤枉了我,她要害我!苏捕头,明察,明察……”宋公子已然是语无伦次,说一句话,便要颤抖一下,索性瘫软在地,抱着头再不敢出声。 苏捕头蹲下身,道:“现下里,你若是将真相一一道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你当街杀人,到哪里,都是一个秋后问斩的下落!” “苏捕头,人便是他杀得,我们都看见了,再没错,哪里还有甚么真相,不过是那初雪姑娘嫌贫爱富,说了些话想着离开了他自寻生计,这厮恼羞成怒罢了!”旁观者纷纷嚷道。 “你们都一样……你们都一样……”宋公子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说着,两只拳头攥的骨节发白:“都一样……都一样……” 苏逸之问道:“都一样甚么?” “都一样……想要害我!”说了这话,那宋公子蓦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他面前的差役全数推倒了,自己却直奔着南面去了。 苏捕头大怒,喝道:“给我追!这个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果然是无可救药了!” 待追到了南郊,方才发现,那宋公子正在一个小小的山丘上挖土,两只手直挖的鲜血淋漓,还不停歇,而一只白色的脚,已然赤裸裸的出现在了土里。 几个差役见状,也忙赶上去将尸身挖出来,只见土里躺着一个妙龄少女,衣衫凌乱,面容尚且如生,只是咽喉上还插着一枚金凤钗。 第322章:庭院深深多少事 想也知道,那金凤钗定然便是那宋夫人口中说是“遗失”的那一个了。那个姑娘身下,还垫着一张染满了血的金色皮毛,虽然在土里埋了许久,但依旧是金光闪闪,但是那一整张的皮子上,却不知何故给剜下来了几个窟窿。 “这又是谁?”苏捕头冲个过来,道:“好哇,可不是又挖出了一个真相来么!来啊!把这厮给本捕头带回去,细细审理,这金毛麂皮,也一并收起来!” “她死啦!她埋啦!她是死人呐……她早就死了……如何是我杀得她?我冤枉,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宋公子一面说这些旁人听不懂的疯言疯语,一面给差人们拉走了,满脸涕横流。 我留心看着那具尸体,居然只觉得那女子嘴角微微一弯,好像是满意的笑了,我慌忙揉揉眼,那个女子却仍旧又是一动不动的模样了。 我望向了龙井,龙井摇摇头,道:“生死有命,因果报应。” 没多久,这件惊世骇俗的人命案子便风风火火的传满了紫玉钗街的每一个角落,原来,那初雪姑娘的身体,原是一位杜小姐的尸身,那杜小姐年方二八,原是西川人士,但是因为早夭,以西川的习俗,未嫁的女儿是不能入祖坟的,便大老远在京城寻了一块风水宝地,风风光光的下葬了那杜小姐,谁知道,那墓穴却给人掘开,小姐的尸身与那陪葬的珍宝全数不见了,那杜家接到了一个不知名人送去的书信,说是小姐遭难,这才半信半疑的来上坟,方才发觉墓地居然出了这种事,这才急着报了官。 而那杜小姐的坟地,正在那掩埋芳菲姑娘的左近。 我向龙井打听,龙井说道:“这有甚么好说的?那芳菲的魂不想走,留恋尘世,不曾赶去了二狗子家的忘川,结果,偏偏正赶上了那位杜小姐是寿终正寝,正有一个尸身,对那一心复仇的芳菲小姐来说,想必这正是天公作美,便鸠占鹊巢,摇身一变,成了初雪姑娘了。” 我忙又问道:“可是为何初雪姑娘,有那种未卜先知的本事?百兽皮,粮栈,还有那山洪,不都是她预测出来的么!” 龙井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位杜家小姐家私深厚,自然有数不清的钱财陪葬,若是有了钱财,甚么东西是在凡间里打听不到的?何况,这死过一次的人,不会不事事为自己做好了打算,该砸的钱财砸到了,不会有套不出来的消息,何况,她在烟雨阁那样出名,势必交游广阔,那些爱听她歌喉的客人之中,倘若有出身豪贵之家的管事人……” 我连连点头道:“明白了……原来如此,有了这样的人脉,甚么动向也能问出来。” 龙井点点头,道:“那个山洪来的又出奇,你大概不知道,渡口上的那个堤坝,只要损毁,山洪自然会奔涌而出。”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雇几个人破坏了那个堤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 那寻尸的杜家来认了尸,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当真有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听闻了始末,也为芳菲姑娘唏嘘一番,居然仍将芳菲姑娘埋葬在杜小姐墓边,说是能让杜小姐多活一阵子,也是一场缘分,无法深究的事情,不随风而去,也没有旁的办法。 那宋公子虽然大表冤屈,说是鬼魂所害,可是那芳菲姑娘的事情,也给归结到了他的头上,苏捕头透了些个口风,说是那宋公子在牢狱之中,口中也总念叨着:“死了……埋了……与我无关……”已然被惊吓的有些个痴痴傻傻的了,王府问罪,这芳菲姑娘的事情也问罪,杜小姐的事情,又给他多加了一条盗墓辱尸的罪过,数罪并罚,大概不会轻判。 当初艳羡宋公子给那初雪姑娘挑上的几个豪客公子,这一阵子,却风声鹤唳,吓得连烟雨阁也不敢来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有人说在街上商检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婆子,口里唱着:“你有一副好嗓子啊!你唱曲勾男人啊!我偏生让你再也出不了声音来!哈哈哈哈……” 有人追问疯癫婆子生的甚么模样,那人只是说脏污着一张面孔,也瞧不大分明,只是一张小小的瘦骨子脸面。 我却不曾见过那个疯婆子,而且,自打那宋家大娘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我也一次都没有见过宋家大娘子。 关于金凤钗,金毛麂,也许还有许多说不完的恩恩怨怨,前因后果,但是这样的故事,只怕也没人愿意打听,那宋家的宅子在一番稀奇古怪的传闻之中,再没曾卖出去,就那么眼见着,在紫玉钗街上衰败起来,成了一栋鬼宅似的屋子,连最调皮的孩子,也不敢去院墙下捡拾掉落在围墙之外的柿子,因为很多人传说,那个宅子,虽然是一个死物,却会唱歌呢!袅袅的歌声从阴森森的深宅里传出来,谁不毛骨悚然? 我很久也没有再往那恒源昌的老铺子门口经过,那样让人背后发凉的故事,还是不听的好。 天气慢慢凉了下来,大街小巷之上,挑着担子卖货的货郎也渐渐多了起来,有卖脂粉的,卖小玩意儿的,还有卖零碎布料的,敲打着拨浪鼓,走街串巷,以独特的嗓子拉着唱腔,在秋意萧瑟的街上喊着:“货郎担子……来咧……缺甚么……买来……” 有的货郎凭着一副白皙可人的俏模样,颇受闺阁妇女的欢迎,就算生的普通,货郎们似乎也天生有一个能言善道的好舌头,深闺寂寞的女子,趁着卖个杂物的功夫,能交谈上几句话,似乎也能成为一个新奇的乐子。而且本来女子便好些小玩意儿,是以女子越多的地方,那货郎们也便来的越勤。 这货郎的声音一响,倒如同那散发着凉凉香气的玉簪花一样,预示着秋天来了。 第323章:红装送嫁队伍奇 这些货郎贩卖的种类虽多,可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还是卖糖人儿,捏面人儿的,本来是搁在嘴里的吃食,可是偏偏在那小贩灵活的手指头底下一动,便忽然仿若有了生命似的,变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物事来。 我和小三子,最喜欢的便是吹糖人儿的,只见一摊子明澄澄的糖水熬化了,用铲子调试了那火候,接着以一个小小的麦秸子挑起来,另一头放入嘴里,轻轻吹出一口气,那稀溜溜的糖便突然像是有了灵魂一般,飞快的膨胀起来。 吹糖人儿的这个时候则一面鼓着腮吹着,另一只手却将那糖人儿灵巧的捏起来,不多时,只见那吹糖人儿的手指一上下翻飞,那一团子中空的糖泡儿便成了一个支棱着耳朵的老鼠,或者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猪,又或者是一只振翅啼叫的公鸡,宛如是一个戏法一般,卖糖人儿的又是熟练手,一会儿一个,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一个个糖人儿那在手里,金黄油亮,又造型各异,简直舍不得下了口,将那样一个小小的生灵般的东西咬下去残损了,但是香甜的糖味儿飘出来,又勾的人口水直流,只得玩儿了一阵子之后,再恋恋不舍的闭着眼睛一口咬下去。 这糖人儿那酥脆香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出来,也只得不管不顾,一口接一口的吃下去,大多数时候,再睁开眼睛,手里便只剩下一根儿沾着糖渣儿的麦秸杆儿了。 这天得了些零碎钱,估摸着天擦了黑,一个我们相熟的货郎会自紫玉钗街上回家去,那个货郎在这个时候担子上吹的糖人儿,往往还能剩下几个,运气好的话,还会送给我们余下的,人也和善,说是没事便可以等着他,横竖也是要经过的。是以我们时时来街角等他回家,倒是比他们家亲人还要殷切些。 天上开始出来淡淡的星辰的时候,我便偷偷绕到了小三子家的后门,将刚开始挑灯夜读的小三子叫出来,带着他买糖人儿去。 其实还是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们好这种东西,我和小三子已然过了这个年纪,偏生我还是长不大似的,就是喜欢这个,小三子则一直跟小时候一样,对我,便是一个“舍命陪君子”。 这天到了街上,却并不见有卖糖人儿的来,这个时刻正是家家户户吃过了饭在家里喝茶聊天的时候,是以街上万籁俱寂,不曾有车马人声,我和小三子百无聊赖,便直愣愣的数着天上的星辰,但见有一颗星辰在月亮旁边,是最大最亮的,仿若一直在守护着月亮似的,我便问道:“三哥哥,这个是一个甚么星?” 小三子手搭凉棚看了一眼,只得说道:“先生倒是不曾教,横竖是甚么星也不打紧,管它叫月亮星好了。” “月亮星?”这个名字倒是贴切,不过未免也太直白了些,但是若换做是问龙井,大概会说是甚么饺子星,鹅蛋星了。若是问李绮堂,大概则会勾出了甚么听不懂的诗句来罢。 过了半晌,那卖糖人儿的想是今日里耽搁了,一直也不曾出现,我只好又与小三子分了手,自己回家来了。 一边走着,我还仰着脸在研究着星星,却意外的听见了一阵喧闹的锣鼓声。这锣鼓声这个时候出现在紫玉钗街上,简直很有些个莫名其妙。 我心里不禁十分奇异,这大晚上的,怎生会有敲锣打鼓的人?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是贵人夜行,要敲锣打鼓让人避让的,咱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还须得安定些的好。 我虽然心里这样想,可还是掌不住好奇,打算看一看,究竟是甚么贵人的仪仗,却不曾想,接着,便看见墙角以外,拐进了一个整整齐齐穿着红装,敲敲打打的迎亲队伍来。 “诶?”我瞪大了眼睛不由也愣住了,大晚上的娶亲?这是哪门子的怪婚事? 那一队人马越走越近,只见吹唢呐的,敲锣打鼓的,抬轿子的,撒喜钱的,全数是穿着红衣的人,各司其职,一应俱全,队伍后面便是一个八抬大轿,那大轿描龙画凤,垂着红绫子,挂着黄丝绦,十分气派,可是越看着这个迎亲队伍,我却越觉得不对劲,不因为是出现在大晚上,而是好像,少了甚么似的…… 啊,对了,这个迎亲的队伍,怎地竟然没有骑着高头大马,胸前系着红花,喜气洋洋,春风得意的新郎官?没有新郎官儿的迎亲队伍,算得上是甚么迎亲队伍? 我越看越纳闷。而且,每次一出现迎亲队伍,大街小巷听到了锣鼓喧天的声音,都会赶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是哪一家的好儿郎要娶哪一家的俏小姐,可是偏生这一回,紫玉钗街上却死气沉沉的,整条街上这许多人家,难不成都不曾听见这奇异的锣鼓声么? 在一片寂静之中成婚,可当真是出奇的很。待那队伍越走越近,我却大吃一惊,但见那喜娘,唢呐手,丫鬟,轿夫,居然都只是不知道甚么撑起来的一身红衣服,根本,没有头…… 我心里知道,是遇上了妖鬼,虽说胆气十足,可经历这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还是知晓了一个小心为上,眼见着跑回家中已然是来不及,怕会惊扰了这个诡异的队伍,回头一看,正见一户人家之中还点着灯火,门也不曾拴上,便赶紧趁势躲在了他们家的门洞里面。 我记得龙井与我说过,人的家,但凡是有主人,那冥冥之中,便有上天的护佑,还有家仙的保佑,妖鬼之流,若是这个家中没有空隙,或者是主人自己的疏忽,是绝对不会轻易闯进去的。我躲在那一家人大门之后,透过缝隙,看着这一个奇异的队伍在紫玉钗街上有条不紊的缓缓而行,还好这个时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如若不然,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第324章:新郎人选寻不得 但见那个队伍缓缓的一直穿过了紫玉钗街,来到了我的眼前,锣鼓喧闹,可是却浑然听不到一丝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大概那红装下面的黑靴,也是空的。平素里喜气洋洋的迎亲唢呐锣鼓,现如今听起来,反倒是如同送葬的哀乐一般,吹着打着热闹着,却听的人心里惶惶然的。 突然,一个领头的停下了脚步,问道:“可是到了?” “到了。”不知道那一个空荡荡的红装人说道:“迎新郎!” “乌拉乌拉……”那唢呐也不知怎地,便悬空在一个红装人的手里吹响了,仿佛红装之中,包裹了一个透明的人,在卖力的演奏一般。 但是四下里一片寂然,根本不见什么新郎出来。 “迎新郎!”那红装人再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 “今日虽逢良辰吉日,无奈新郎不在。”那个红装人喊道:“怎地是好?” “主子吩咐了,叫今日来迎接,新郎何处去了?” “想必新郎害怕,躲起来了。” “那要如何与主子交代?可要去寻么?” “上何处去寻,进不去呀!” 唢呐一静,这空荡荡的红装队伍里的说话声显得分外刺耳,连我也觉得背后冷汗直流。 也不知道谁回答了一句:“那便下次再来,他跑不了。” “下次再来!下次再来!”“他跑不了!” 这个队伍便缓缓的再度行走起来,一直到了紫玉钗街的另一头,倏然消失了。 迎新郎?这样的队伍,难道不是接新娘子的?妖鬼的规矩当真是凡人想也想不到的。我这才舒了一口气,刚想自门口溜走,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谁在门口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倒是把我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忙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正站在我身后,逆着光,也看不清楚长相,只觉得听着声音,大概是满是戒备的在看着我,我一下子狼狈起来,自然,夜里藏在人家的门洞里,可是可疑至极的,不被人当贼抓起来才怪,我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我……” “你……你是龙神使者梅菜?”那个少年却惊叫一声,忙走了出来,他的面孔露在了月光下面,我方才看出来,这不是整日里跟随在苏逸之身边的那秀才捕快么! 这秀才捕快脱下了皂衣,当真风度翩翩,我险些不曾认出来,忙道:“啊呀,原来是你!” 那秀才捕快笑道:“甚么“原来是你”,想来你根本不知道小生的名字,心里只叫做“那个苏捕头身后的捕快”罢?” 我一下子被戳穿心事,更加狼狈了。 那个秀才捕快笑道:“你也不要一副给人当场拿了赃的慌张样子,小生且问你,大晚上不回家,在这里作甚么?我们家自然是家徒四壁,连能偷的东西也没有的,龙神使者大驾光临,想必是为着甚么要事罢?” “这个么……”我一下子又踌躇起来,道:“方才看见了些不该看见的东西,这才慌忙躲避,不想惊动了捕快大人,着实是梅菜的不是。” “不该看见的东西?”秀才捕快皱起了眉头,道:“难不成,你说的是甚么妖异之事么?” “诶?捕快大人也相信么?”我忙道:“这种事情,大部分人听了,只会说是胡言乱语……” “小生相信,”秀才捕快粲然一笑,道:“兔子他,也能看到那种东西。” “鸭梨,谁来了?”这个声音我倒是熟悉些,知道是苏逸之,我一下子又尴尬起来:“着实对不起,这大晚上的,惊扰了两位捕快大人……” 但见一扇窗子一推,赤着上身的苏逸之正把头探出来,身子在暗夜里白的发亮,正招手道:“啊呀,龙神使者来了?啧啧啧,难不成是听说本捕头这个时候洗澡,才特意过来观赏的么?有失远迎,快请进来!” “洗澡?”我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转过身去,道:“那个,梅菜须得回家去了……”匆匆忙忙的告了罪,便夺门而出,苏逸之还在我身后扬声喊着:“哎呀,害羞做什么,你不是连摸也摸过了……” 这个苏捕头,大概以后还是少打交道的好,这件事情传出去,梅菜我名声有损,连着龙井的脸,带着点心铺子的脸大概要一起丢光了,哪里还有敢来入赘的,爹娘知道了,定然不会与我善罢甘休,龙井知道了又不知道要怎生嘲讽我才好呢。 我又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街角,方才回到了家里,心里还在犹疑着,也不知道那迎亲的队伍是何处来的。 到了家中,爹娘正在热热闹闹的磕着瓜子,与两个伙计哥哥玩儿牙牌,见我回来了,道:“你上哪里去了?方才卖糖人儿的货郎过来,说不曾在街角遇上你,把剩下的糖人儿送与你了,插在那大花瓶里呢!” “那位货郎来过来?”我皱起了眉头:“奇怪,我怎生不曾看见他……” “也不知道你走到哪里去了,”娘笑道:“那个货郎一看倒是个勤勤恳恳的过日子人,见他待你这样好,本来娘还打算着问问他愿不愿意入赘,不想那货郎连孩子都有了,也怪可惜了的。” 爹听了,忙道:“你怎生又说起这个来了,我瞧着隔壁的小三子就很好,俩人自小儿一起长大,可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过一二年,小三子考了试,不如便安排了算了。” 娘摇摇头,道:“小三子好是好,我只看不上小三子的癞痢头……” “哎呀,人家早便好利索了,小时候的毛病,你还翻来覆去的说,叫孩子听见了,没得伤心。”爹道:“现下里那孩子一脑袋乌溜溜的头发,束了个冠,也相貌堂堂,可不是好得很么!” 娘撅嘴道:“现下里是好了,可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复发?我可不想抱一个癞痢头的大孙子,跟一个泥萝卜似的,看着没得堵心。” 第325章:冥婚疑云拉郎配 爹说不得娘,只得叹口气,伙计哥哥也笑起来,我只得自上了楼去,及至到了楼上,我想起那送嫁的队伍,便问道:“娘,方才你们可听见了锣鼓声么?” 娘道:“大晚上的哪里来什么锣鼓声,你又做起了甚么梦来?” ”是了,是了,大概是我听错了。“我忙搪塞了几句,回到了楼上来。 次日里留心打听着,也没听说过紫玉钗街上出来了甚么异事,只是那个迎亲队伍,究竟是甚么妖鬼呢?又是来迎接哪一位新郎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还是快快告诉龙井的好。 今日里爹爹做了枣泥山药糕,我装了盘子往龙神祠里送,只见龙神祠里一日不来,便落满了叶子,我放下了食盒,先打算扫一扫,冷不防听见龙井那懒洋洋的声音,道:“扫甚么,近来紫玉钗街上风平浪静,又不是初一十五,大概不会有人来。” 回头一看,龙井懒洋洋的坐在一棵大栗子树上,一手在给刺猬似的栗子剥壳,看上去颇费功夫。还伸手丢给我一球儿,道:“你吃吗?” 栗子丢在地上一下子炸开来,滚出了几个小栗子出来。瓜片一看,唿哨一下飞过来,便用嘴啄着,道:“糖炒的好!糖炒的好!” 我拾起了栗子,忙道:“龙神爷,现下里可不是风平浪静了,而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呐!不瞒您说,昨日梅菜见到了一个迎亲的队伍……”便把来龙去脉,一一与龙井言说了一番。 龙井听了,一下子来了兴趣,直起身子,问道:“迎新郎的?嚯嚯嚯,这可当真是有趣有趣!不知哪一家的后生,走了这等桃花运?” 我摇摇头,道:“当时也不曾见到那迎亲队伍走进哪一家的门,只是停在了紫玉钗街上。” 龙井想了想,道:“不打紧,既然是出了异事,那姑爷家里不会是平安无事,自然会有人前来祝祷,静静一等也就是了,你将供奉摆上,本神且吃且等。”便摩拳擦掌的说道:“这下子,本神可算有了事做,便再来大显神威,看看是哪一家的妖怪小姐,要来拉郎配。” 我连连点头,想必这遇上异事来龙神祠,已然成了紫玉钗街上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我便也放心的回家去了。 我回家里帮着忙活了一天,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件迎亲的事情,薄暮时分,便匆匆忙忙的跑到龙神祠去打听了,不料一进了院子里,龙井依旧是一个雕像一般的坐在李子树上,纹丝不动,早打上了瞌睡。 我一见瓜片倒是在树下剥了许多的栗子,也把头藏着翅膀下面睡着了,便去摇醒了瓜片,问道:“瓜片,今日里可有来通禀异事的人?” 瓜片醒了,睡眼惺忪的摇摇头,道:“今日里香火清淡,连只苍蝇也不曾来。” 龙井大概听见了我的动静,也早醒了,颇为恼火的自树上翻下来,道:“这个姑爷,难不成不想活了?怎生这个时候,还不来龙神祠里?难不成,不来求助本神,倒是往城隍庙去寻二狗子了?也罢也罢,本神不管了。”说着甩手往龙神祠里面走了去。 我一看龙井今日格外的任性,赶紧追上去,说:“龙神爷,做神灵哪里能这般没有耐心?梅菜觉着,也许那位给妖鬼选中的姑爷并不知道妖鬼寻他呢!横竖梅菜早听那些个妖鬼说过了,还会来寻那人的。不如咱们便在紫玉钗街上等一等,可好?” 龙井颇有些不情愿的说道:“这紫玉钗街上,统共也就有两个庙,这阵子香火不多,二狗子可还寻了本神来讥讽几句,还等甚么,八成也成了二狗子的香客了。” 我只得劝道:“龙神爷,话也不要说的这样早,横竖您说是无聊,咱们便去多瞧几眼,算是打发您的时间也好。说起来,听我爹说今日做小笼灌汤包,您巡查完了,大可以去一快朵颐。” 龙井回过头来,桃花大眼闪闪发亮:“是蟹黄的么?” 我赶忙点点头:“如假包换,一咬一兜汁水,鲜的烙舌头。” “横竖本神身负这拯救天下苍生的职责,若不去瞧瞧那劳什子送嫁的,本神这颗慈悲之心也怪过意不去的。”龙井轻咳一声,道:“走!” 到了紫玉钗街上,又是薄暮时分,偶尔有几声敲打着:“拨……拨……”梆子声卖羊头肉的,也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远处。 龙井嫌站着累,且斜斜的倚在一棵树上,百无聊赖的望着远处,道:“说起来,也好久不曾吃过羊头肉了,傻狍子,你去买些来,顺便要个芝麻酱烧饼,若是有羊杂汤,也便来一碗。” 我为难的说道:“龙神爷,实在是远了点,怕是要追不上了。您且等一等,事情解决了,梅菜明日给您送到龙神祠去。” 龙井不瞒的大声咂舌,翻着白眼,刚要开口,忽然那喧闹的锣鼓声又一次远远的响起来了,在安安静静的街上,分外明显。我竖起耳朵,忙道:“龙神爷,您听,便是这个声音!” 龙井略点了点头,眼睛开始盯着那街角,果然,随着一声清楚的锣响,那一队红装迎亲队伍,又一次自那街角缓慢的行进了过来,声势浩大,与昨日里一模一样。 因着这会子湿气重,紫玉钗街的青石板路上往往积着些滑腻腻的水,到了夜间,变成了淡薄的雾气,远远的望过去,只觉得那一行队伍是踩踏着云雾腾空而来,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龙井支起了下巴,淡淡的说道:“这个,倒是有些个像是冥婚呢!” “冥婚?”我忙问道:“冥婚不是死人配死人么?怎生往宅子这里来了?” “本神说是像,又没说就是冥婚。”龙井不耐烦的在我头上清脆的敲了一个爆栗,接着随手一划,这一小片地登时出现了一个隐隐的光圈,大概又是一道隐身之法。 那片队伍显然对我们毫无察觉,离着我们越来越近了。 第326章:梦中婚约何时定 龙井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些没有头的送嫁人,道:“看上去豪奢的很,不想却是一个个家族出的空架子,有趣,有趣。” 过了一会,这迎亲队伍便到了那紫玉钗街中间,一个为首的迎亲人喊道:“到了!” 我定睛一看,仍是停留在了我昨日躲避的那一家门口上,奇怪,我心头不禁一沉,难不成,昨日里不是偶然,他们要寻的新郎,居然是苏捕头么? 那一众人马落了轿子,吹打的更加卖力了,一个红装人喊道:“新郎不来,如何迎亲?” “昨日便不曾接到,今日想必再不办好,主上须得怪罪下来。” 正说话间,苏捕头家的门却突然开了,那苏捕头正兴冲冲的走出来,掂量着手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想要往哪里去,结果苏捕头一抬眼,看见了那个诡异的迎亲队伍,兀自呆住了。 迎亲队伍也肃然无声,两下里对视了一眼,苏捕头拔出了腰间的宝刀来,笑道:“啊呀,妖鬼的好事,让本捕头也来跟着说些个贺词可好?却不知道你们是去接哪一个娘子?本捕头还可以随着吃一吃流水席。” “你便是新郎么?”一个红装的人说道:“时辰到了。” “新郎?”苏捕头显然愣了一下子,随即笑道:“想要嫁给我苏逸之的犹如过江之鲫,却不知道你们家小姐是哪一个?” “随我们走罢!小姐等的急了。”那红装人认定了苏逸之,当即出来了两个喜娘的空荡荡衣装,将那苏逸之往一匹马上让,苏逸之莫名其妙,刚想说甚么,却听见街角又传来了锣鼓喧天的声音,一队人马举着“回避”的牌子穿了过来,像是某个王爷才从宫中出来似的,那一队迎亲队伍见了,却倏然在我们眼前不见了,只留下苏逸之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左看右看,十分狐疑。 我奇道:”龙神爷,那是怎地回事?“ 龙井笑道:“可巧,原来是某个人间的贵人夜里出来,紫气环绕,这两队人马冲撞上,反而是妖鬼吃亏些,可不快快的回避了么!” 待那贵人的人马过去了,我忙跳出了龙井的光圈,跑向那苏逸之,问道:“苏捕头,原来你就是那新郎么?不瞒你说,昨日里,梅菜便见到了那迎亲队伍,这才躲避的,今日带了龙神爷来,也只是为着寻一寻究竟哪一个是妖鬼相中的新郎官,不曾想原来是来接您的呢!” “那你不早说!”苏捕头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妖怪倘若接了看中的凡人,那凡人八成也没甚么好下落。也不知道是本捕头在何处碰上的仰慕者,当真是烦不胜烦。”说着夸张的挥挥手,表示自己的追求者多如牛毛。 我肚里暗骂道:“这可不是恶人先告状么!若不是你胡乱光着身子出来,我早把这事情告诉给你了。”忽然我转念一想,忙道:“苏捕头,那与您形影不离的秀才捕快呢?” “你说鸭梨?鸭梨那个迂腐小子,正准备着随着本捕头去吃花酒,不过那小子磨磨蹭蹭,还未曾跟出来,本捕头便先走一步了,”苏逸之正色道:“这妖鬼,准时得知本捕头风度翩翩,人才出众,居然痴心妄想让本捕头上门做女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下次若是让本捕头遇上了,便要随他们看看那小姐甚么模样,好看便顺其自然,不好看只好便……”说着掸了掸自己的宝刀:“为民除害了……” “是了,是了,苏捕快英明神武……”我刚要转头去寻龙井,却发现龙井不知什么时候早消失在那树下了。” “龙神使者,你在瞧什么?”苏捕头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的说道:“大半夜还要来这里守着,便是想多见本捕头一眼罢!哎,都说朋友妻……” “梅姑娘又来了?”说话间,也不知道那秀才捕快自何处而来,已然出现了在我们身后,望着我们,奇道:“你方才说新郎?兔子可不曾有婚约在身。” 我见了秀才捕快,忙行礼问好道:“秀才捕快大人……” “小生叫做杨离。”秀才捕快温文尔雅的说道:“小生也是有名有姓的。” “管他叫鸭梨就行了。”苏逸之有些不大乐意的说道。 “杨捕快,”我忙行了礼,又问两个人道:“想来妖鬼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看上苏捕头的,不知道苏捕头身边可出现过甚么异事?” 苏捕头摇摇头,傲然道:“本捕头的存在,便是那妖鬼的理由。” 那秀才捕快倒是挠一挠头,道:“妖鬼,异事?说起来,小生近来倒是时常做怪梦呢,想来也是和兔子在一起的时日久了,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了。” “怪梦?”我忙问道:“敢问杨捕快,是一个甚么怪梦?” 秀才捕快不好意思的答道:“说来颇有些失体面的,是有一个姑娘朦朦胧胧的对小生说,想要嫁给小生。”接着慌乱的说道:“你们可莫要提甚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生一事无成,倒是还不曾动过娶妻的打算……” “嫁给你?”我和苏逸之不禁异口同声:“那个女子是个甚么模样?” 秀才捕快对我和苏逸之这异口同声的提问给吓了一跳,忙道:“不过是一个梦境,醒了便记不得了……” “那个梦里,你还看见甚么了?”苏逸之抓着秀才捕快问道。 秀才捕快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只好讷讷道:“这……不过是一片迷雾之中,有一个穿着红装的女子,似乎离小生很远,可是听着声音,又好像离着小生很近,只是微笑着,只问小生道:“相公可还记得,与小女的婚约?”小生自然不记得今生今世,有过甚么婚约的,便茫然摇头,那女子只是微笑,说:“贱妾倒是一直铭记于心,等着相公来迎娶,今生今世,非君不嫁。”小生还想追问甚么,便醒来了,这几日时时在做这个怪梦,是以……” 第327章:春渚日落梦相牵 “原来那新郎官是你!”我和苏逸之又一次异口同声起来,我只得闭上嘴,可不想跟他想到一处里去,偏偏事实便到了一处去。 苏逸之紧紧的盯着秀才捕快,带着一抹坏笑,道:“好呀,好你个大鸭梨,居然偷偷摸摸的,跟妖鬼的小姐订下了婚约了?” “妖鬼的小姐?”那秀才捕快满脸通红的摇手道:“你说些甚么!不过是一个梦中人,怎地就成了妖鬼了?” “你还不知道?”苏逸之发出了响亮的咂舌声,道:“人家迎亲的轿子都到了咱们家门口了,本捕头还险些做了你的替罪羊,给入赘到妖鬼那里去了!” “迎亲的轿子?”这下子轮到那秀才捕快满头雾水了,连声问道:“你说甚么迎亲的?甚么入赘?” “这个婚约,你最好快快想起来,”苏逸之摇摇头,道:“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应下来的。” 我看那秀才捕快张皇失措的样子,忙便把那鬼红装送嫁队伍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那秀才捕快一听,不禁面色青白了下来,连声道:“这个是哪一出?小生可从来不知道,为何会有甚么婚约的!小生……小生也不认识甚么妖鬼……” “方才所幸你出来的晚些,不过好像除了那想要让入赘的妖鬼小姐,其他的倒是不认识谁。”苏逸之想了想,道:“你还是自求多福罢!龙神使者方才也说,那几个送嫁人不是说过么,你跑不了。” 那秀才捕快不禁急出了一身冷汗,忙道:“这……这可怎地好,平白无故的,让小生去哪里想这样一个婚约!” 我忙道:“难不成,是您不知什么时候,许下的诺言,但是自己又给忘了?” 苏逸之连连点头,道:“以这鸭梨那温吞吞的性子,倒是大有可能,一个烂好人,哪里都要去管些个闲事,还有不少闲事砸在了自己的手里呢!” 我想了想,问道:“捕快大人,不知道您在那梦中除了那小姐,可还看见什么旁的东西了?” 秀才捕快像是绞尽了脑汁,方才一拍手,道:“啊呀,好像那个小姐,飘飘忽忽,是坐在水面上的!” “水鬼么?”苏逸之瞪着眼睛道:“难不成,你在胭脂河洗过澡,占了那个水鬼的便宜不成?” 秀才捕快一听,红了面孔啐道:“你这兔子又说些甚么胡话,小生从小到大,可一直普普通通的,根本不曾与你一样,见过甚么妖鬼之流。” “没见过妖鬼,那会是怎么回事呢……”我忙又问道:“捕快大人,你还记得那水在何处么?是西边那个大渡口,还是胭脂河?河边可有甚么标记?咱们若是能寻得那梦中的地方,那自然能将谜题解开的。” 秀才捕快连连点头,道:“小生这便想想……”可是那秀才捕快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依旧是毫无头绪,苏逸之道:“瞧你这个憋屈样子,肠子打结清不得一般,可够呛能想出什么来。” 秀才捕快略显尴尬的说道:“着实是……那梦中的情景十分模糊,小生醒来便忘记了大半,这还是因着这个梦做过的多,拼拼凑凑,方才想起来的。” 我忙又问道:“且不知道捕快大人上次做这样的梦,是在什么时候?” 秀才捕快想了想,忙道:“是了,正是在昨日夜里,兔子去洗澡,小生便先和衣睡下了,不大一会儿便做了这样的梦,那个女子又一次出现了,说:“相公,咱们很快,便能结为夫妇了,你且准备准备。” 小生心下只是纳罕,便想去问一个明白,不料这时那女子便伸手指着门口,道:“喏,你跟着他们来,妾身等你。” 说着,小生耳边便传来了一阵锣鼓喧闹的声音,可是还未曾看清是什么东西,便醒了过来,接着,心里憋闷的很,也不知怎么的,好像梦游一般,便一步一步走出了屋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这个时候,正看见一个人影在门口上东张西望,却忽然一下子清醒起来,便发现了龙神使者。”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我这一出现,倒是把那秀才捕快的魔怔给治好了,要不然,也许那秀才捕快便要追出去寻那迎亲队伍了。 苏捕头听了,忽然一拍巴掌,道:“既然你能与那妖鬼小姐在梦中相见,想来必定是能再梦到她的,待你再要在梦里与那妖鬼小姐传情达意,问清楚了她是谁,不就行了么!” “对对对!”我忙也点点头,道:“捕快大人,这苏捕头说的是啊,您再入了梦,定能问清楚真相。” 秀才捕快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当真管用么?在梦里,小生一直是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的自己能不能记得这些话要问。” “你躺下来睡一觉,横竖也没什么损失,试一试,有什么打紧?”苏逸之连声催促着:“快快快,若是还不曾得知真相,便给妖鬼作弄走了,我们连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得,上何处救你去!” 那秀才捕快忙道:“也许,事情还有旁的隐情……” “正是因着有旁的隐情,才让你去问上一问!”苏逸之连忙把那秀才捕快推进屋里去,道:“快快睡觉,梦中若是耽搁了,本捕头在枕头旁边提醒你。” 秀才捕快没有办法,便迷迷糊糊的给那苏逸之推到了枕席之上,我心里也知道跟进去不大妥当,可是未免有些不放心,只好也厚着脸皮跟进去了。 这小屋之中果然是家徒四壁,干干净净的,连一样值钱的家具也没有,但是打扫的倒是纤尘不染,估计是这秀才捕快的功劳。 秀才捕快躺在枕头上,那苏逸之便等着眼瞧他,把秀才捕快瞧的好不别扭,只得说道:“兔子,你这样的瞧着小生,小生……小生如何睡的……” 苏逸之奇道:“有甚么睡不得的?你只当作瞧不见本捕头便是了,快快睡,本捕头还等着提醒你去梦里传消息呢!” 第328章:秋水共长天一色 秀才捕快拗不过他,只得背过身去,不去看他,苏逸之还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唱道:“哥哥考个秀才郎, 推车哥,磨车郎, 打发哥哥上学堂。 哥哥学了三年书, 一考考着个秀才郎。 先拜爹,后拜娘, 再拜拜进老婆房。 金打锁匙开银箱, 老婆房里一片光。 ” 秀才捕快先是辗转反侧,接着不耐烦,然后睁开了眼睛,“兔子!”那秀才捕快着实是忍不住了,豁然做起来道:“你再要这样子胡闹,小生宁愿做甚么鬼女婿也不去睡觉做梦了!” “好了好了……”苏逸之扫兴的说道:“本捕头也是好心好意,想要唱一个摇篮曲来给你助眠的,谁知道你这样的不知好歹……白白费了本公子的一片心血……” 摄于那秀才捕快凌厉的眼神,苏逸之只得站起来往桌子旁边坐下——实在是因着没有旁的座位——跟我大眼瞪小眼起来。 秀才捕快给了我们一个后背,用枕巾盖住自己的脑袋,酝酿睡意去了。 苏逸之大概是闲得无聊,一边把玩着一个缺了口的茶壶盖子,一边淡淡的问道:“说起来,龙神使者整日都忙些甚么?” 我只好答道:“也不曾能做甚么大事,左不过是跑腿甚么的,在烟雨阁龙神祠左近打转,因着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遇上了妖异之事,帮着龙神爷探看探看罢了。” 苏逸之听了,歪这头道:“那近来可有什么不平静的事情?” 我忙摇摇头,道:“倒是风平浪静的,对了,苏捕头也能看见妖异之事,龙神爷说您是可以通灵的,却不知是天生的仙缘,还是……” 苏逸之笑道:“仙缘不敢当,横竖是一点子微末本事,有的时候,倒是对查案挺有帮助的……” 这个时候,却传来了那秀才捕快微弱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了起来,苏逸之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道:“这小子矫情甚么难以入睡,还不是一沾枕头就着!”说着跑到了那秀才捕快的耳边,低声絮叨起来:“你问问那女子是谁……究竟自何处来……” 秀才捕快的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下面微微颤动,想来是已经进入梦乡了,我也过去瞧着,只见不大一会儿,秀才捕快的额头上突然慢慢的冒出来了细密的汗珠,不知道在睡梦之中,见到了甚么。 苏逸之看的发急,几次忍不住想推醒了那秀才捕快问问再说,可是好歹也按捺了下来,强忍着等着那秀才捕快自己醒过来。 过了半晌,才听到秀才捕快的咽喉间传来了“咔咔”的响动,接着秀才捕快突然张开了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然后眼睛一张,这才醒转过来,只见这秀才捕快见到了我们,先是瞪大了眼,接着猛地坐起来,按着自己的胸口,气喘吁吁。 苏逸之不屑的说道:“你是不过是做个梦,这个阵仗,搞的跟练了甚么大法一般,梦见了甚么东西,让你喘成了这个样子?” 秀才捕快的汗珠一粒一粒的自鬓发上滑落下来,半晌,方才说道:“是水……小生在那梦中,给拉到了一片水底下去了……” 怪不得,想来是在梦中憋着气的,怪道一醒来憋成了那副模样。苏逸之却不管不顾,也不让那秀才捕快歇一歇,紧着追问道:“鸭梨,你究竟在梦中见到了甚么?是那神秘的妖鬼小姐将你给拖下去的?她究竟是谁,为何瞧中了你?你问了不曾?” “让小生……让小生慢慢的说……”秀才捕快的气还不曾喘匀,想必是再梦中憋了许久,也怪可怜的,我忙去在那破茶壶了倒了茶水在缺了口的茶碗里,给那秀才捕快奉了上来,道:“捕快大人,您还是喝口茶,压压惊,慢慢讲了来的好。” 那秀才捕快本来想接下茶碗,可是一看见在茶碗之中荡漾着的褐色茶水,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摆了摆手,不肯接下:“小生,现下里着实是怕水……” “你这厮惯是个没出息的。”苏逸之倒是接过了茶碗一饮而尽,接着问道:“行了没有,你快快说,究竟是梦见了甚么!” 秀才捕快眼神很有些涣散,直望着窗户,道:“小生,小生进入梦境之后,先是见到了一条河,那条河的水,碧绿碧绿的,好像很长,一直长到了天边似的模样,那河边生满了芦苇,比人还高,给风一吹,簌簌作响,待那芦苇叶子给风吹的低下去的时候,小生便透过那芦苇,见到那河边,站着那个红衣女子,虽说与小生隔的甚远,可是小生,也能一眼认出来,她便是那时时出现在小生梦中,自称是与小生订下婚约之人。” 苏逸之一听,很有些不耐烦,忙道:“那么,你可问她,究竟是谁了?” 秀才捕快点点头,道:“小生自然是问了,可是那个红衣女子,便那样笑着,望着小生,柔声说道:“相公是识得妾身的,只是一时未曾想起来罢了,待相公与妾身成了亲,自然也成了与妾身一样的人,何必纠结,问起了这个来呢?” 她那样一说,小生也不知道怎地反问,只得又问道:“那么……这里,究竟是甚么地方?” 那红衣女子摆弄着手边的芦苇,笑道:“这里么,以后,便是咱们的家了,在那紫玉钗街上,相公大概也过的微微困苦些,现下里与妾身做了夫妇,旁的不敢说,吃穿用度,绝对不会委屈了相公的。” 小生自然满腹狐疑,便问道:“可是,为何要居住在水边?难不成,以后要打鱼过日子?” 那红衣女子笑道:“既然相公来了,那么,咱们便在新家看一看,可好?” 小生大概是鬼迷心窍,只觉得那女子是个世上再温和可亲不过的,不知不觉,便与她携了手,并肩来的了河边,不料想,小生低头一看那河边的倒影,却只见自己,并不见那红衣女子,小生正是那迷惑不解的时候,却只觉得那红衣女子将小生一推,小生便直挺挺的跌落到了水里去了。” 第329章:南湖秋水夜无烟 才捕快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擦了擦细密的汗珠,道:“那个感觉,就好像自己马上便要给淹死了……” “难不成,是水鬼么……”苏逸之兴奋异常的眨着眼睛,道:“这也算是一个桃花运呐!说起来,你究竟在水底看见什么了?” “一个……一个华美的洞府。”秀才捕快眨着眼睛,道:“小生从来不曾见过那样美的地方,水草飘摇,太阳从水面上直射下来,游鱼砂石,历历可见。” “既然你下了水,也不觉得憋闷么?”苏逸之忙问道。 “小生也不知道……小生一见那水花翻腾,已然是淹没了小生的头顶,吓得几乎昏死过去,只顾着捂住自己的口鼻,那小姐拉着小生的手,便将小生往那洞府里面拖。 小生吓得几乎背过气去,不料进了洞府里面,那女子便笑道:“相公是受惊了,可试试松开口鼻,你且放心,妾身自然是不会害了你的。” 小生马上便要喘不过气来了,人也忍不住,索性心一横,便松开了口鼻,不料虽然身在水下,居然呼吸自如,可也着实奇怪。也未曾等到小生回过神来,那红衣女子又拉着小生直往里面去,但见里面贴着红色剪花,系着大红绫子,布置的如同洞房一般,旁边还侍立着几个丫鬟,见了小生,连声喊着“姑爷”,小生心慌意乱,也不知道怎生应答,只见这洞府之中,金碧辉煌,全然不似人间,心中难免起疑,便问道:“不知小姐姓甚名谁,这里又是何处?” 那小姐便答道:“你连结发妻子的名字也不知道,说出去,不得被人笑死,你且记住了,妾身名唤晨曦,这个地方,叫做清水洞府,是妾身与郎君,将来的家。” 小生这才借着那洞府里不知何处透来的光,细细端详这位晨曦小姐,但见这晨曦小姐一双杏子眼,一张鹅蛋脸面,生的端正秀丽,温婉动人,倒的的确确是一位好女子,小生心里惶恐,忙道:“小姐,小生委实不知道,是何时与小姐订下的婚约,还望小姐明示。” 那晨曦小姐则含羞带嗔的说道:“郎君幼时便与妾身定亲,怎地时隔几年,居然忘记了?妾身可是在这洞府之中,一日日的盼着成亲的日子到来呢!郎君这样薄情,倒是教人没得心寒。”说着,似乎十分失望,别过了头去。 晨曦小姐这样说,小生也只得收了口,生怕再说错了甚么话,把人家惹恼了,可是心里越想,却越觉着不对劲,只觉得成婚之事委实是匪夷所思,教人心里说不出的不得劲儿,便只得又打听到:“却不知这清水洞府在何处?这婚嫁乃是大事,都说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生……” “郎君家里已然没有了旁的亲属,难道还要去坟地里请示么?”那晨曦小姐看了小生一眼,似是十分委屈,轻声道:“难不成,郎君对这个婚事有了悔意?” 小生一见那晨曦小姐委屈的模样,也十分狼狈,便答道:“不不不……小生因着家徒四壁,从未想过婚嫁之事,这件婚事,委实来的太过突然……” “妾身等了你好几年,哪里还会突然?”那晨曦小姐道:“分明是郎君薄情,难不成,是心里另有所属?” 小生只得摆手道:“这个倒是不曾有……” 不料想说话间,突然洞府门口轰然作响,像是给什么东西撞了上来,只觉得地动山摇,令人晕眩,那晨曦小姐站起身来,一个使女跑了过来,连声道:“小姐,不好了,那钱老头子又来了!” “这个姓钱的,当真是死缠烂打,教人厌烦。”那晨曦姑娘皱着眉头说完,便对小生道:“郎君且请归去,待到时机合宜,妾身便差人将郎君接了来完婚。” 小生还想问问那钱老头子是何人,可是晨曦小姐却将小生往后面一推,也不知怎地,小生便从洞府之中,一下子落在了水里,水流上涌,小生一下子给一道漩涡卷了进去,吓得刚要张口大叫,不料浪头湍急,又将小生冲到了岸边,小生这便醒了过来,得以重新呼吸……” “这个梦,倒是堪称那黄粱梦了!”苏逸之听的津津有味,忙问道:“那你可瞧见了,岸边可有甚么标志,能寻得那一片地方的?” 那秀才捕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哪里还需要什么标志,小生在那梦中给丢到了岸边的时候,一眼看见了那岸边火树银花的光影,正倒影在那河里,准时烟雨阁的灯火,再没错。” 原来那条河,居然是胭脂河。奇怪,可也不知道那个梦中的“钱老头子”究竟是何人。 苏逸之一把抄起了宝刀,道:“既然就在胭脂河边,那本捕头便去瞧瞧,究竟是哪一个大胆的妖鬼,居然对本捕头的人动起了心思来。走,本捕头带着你们两个去胭脂河边开一开眼界,看那妖鬼究竟是个甚么来头!” 秀才捕快似乎是不大情愿,但苏逸之哪管得了这么多,不由分说,拎小鸡一般的将秀才捕快拎起来,便大步流星的出了门,直往胭脂河方向去了。 我赶紧着跟在后面,心里却不禁嘀咕起来,那龙井却不知道往何处去了,难不成随着那一队迎亲的队伍瞧热闹去了? 紧赶慢赶的随着苏逸之和秀才捕快到了胭脂河边,苏逸之将秀才捕快一推,道:“你不是认识那地方吗?还不速速寻一寻,看看那妖鬼的清水洞府在何处。” 秀才捕快犹疑的左看右看,但还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只得说道:“小生是可以看得到烟雨阁的灯火倒影的,可是这胭脂河的河面上,能看见倒影的地方并不少……” 苏逸之皱着眉头,问道:“这样说来,除了倒影,你不曾瞧见了旁的东西么?甚么石桥小舟,全数可以说出来,本捕头帮你寻。” 第330章:不觉落月水中见 “这个么……”秀才捕快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苦思冥想,却始终不得要领:“不行哇,小生那一阵子着实慌乱,那生死交关的时候,哪里来的心思看景色?除了那些个芦苇,不曾看见旁的东西。” “你这个废材!”苏逸之咂舌道:“浪费时机,白白做了这样的梦,也罢,不如这样,你再来睡一觉,问清楚了好了。” “兔子,你不要这样为难人!小生又不是猫,怎么能低下头就是一觉!”秀才捕快愤愤不平的说道:“小生才不要去做梦,那种梦,再也不想做第二次!” 苏逸之又响亮的咋了咋舌,道:“那你说,现下里怎么办好,难不成,要绕着整个胭脂河转一圈儿么?” 秀才捕快怏怏不乐的说道:“兔子,也许咱们不用去寻那个晨曦小姐,即使寻到了洞府,又要说甚么?当面拒绝婚事,未免伤人,若是晨曦小姐没有坏心思,那咱们岂不是……” “啊呀呀,”苏逸之大惊小怪的叫道:“说起来,你还挺怜香惜玉的么!要不然,你便娶了那个晨曦小姐,去做那胭脂河里的姑爷,怎么样?八成你小子早就动心了,才这样的虚与委蛇,敷衍着不让本捕头破坏了你们的好事罢?” “兔子,你!”秀才捕快涨红了面孔,道:“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简直……” “咯吱……咯吱……”一片寂静之中,不知道哪里传来了这样的怪响,我支棱起耳朵,去寻找发出响声的地方,苏逸之和那秀才捕快显然也听见了,全把眼光投向了胭脂河边,苏逸之蹑手蹑脚的扒开了芦苇丛,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蹲在了河边,不知道在吃什么,只闻见了一阵浓浓的鱼腥味。 那个身影回过头,看见了我们,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突然一骨碌起身钻进芦苇丛里不见了。 “大胆妖孽,见了本捕头,居然还想跑!”苏逸之大喊一声,拔出宝刀便追了过去,秀才捕快也要跟上去,不想脚下踩上了一坨甚么滑腻腻的东西,一下子仰面八岔的倒在了河边,我赶忙去扶起了秀才捕快,只见秀才捕快一条腿已然陷进了河里,满身泥水汤汤,落汤鸡一般,秀才捕快勉强站起来,我们再去扒开芦苇丛,已然寻不得了那苏捕快的身影,我忙问道:“怎么办,咱们要去追么?” 秀才捕快摇摇头,道:“兔子的脚法快的很,咱们未必能追上他,还是等到兔子回来,咱们再去寻那洞府罢。” 我看秀才捕快一样郁闷的样子,只好搭讪着问道:“怎地,捕快大人并不想去寻那清水洞府么?” 秀才捕快犹豫着摇摇头,道:“其实也不为旁的,不过是那晨曦小姐待小生那样和善,小生可不希望兔子去伤害了她们,不瞒你说,兔子待妖鬼,很有些嫉恶如仇的意思,小生总怕他会滥杀无辜,酿成大错,可就悔之晚矣。” 这秀才捕快果然是面有心生,看着便是个老实人,果然心地也十分纯良,简直跟那多嘴多舌的苏捕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不知这两个人是如何搭档的。 横竖在这里等那苏逸之也是等,我便问道:“不知道苏捕头为何会有这样的一个绰号?” 秀才捕快听问,不禁笑道:“还是因着,一个武将老爷,一次喝的醉眼朦胧,来府衙之中寻那兔子办事,持着一张军令状,上面写着兔子的名字,苏逸之,那老爷爷不知道怎生看的,只读了半边字,说,要寻一个叫草兔子的,在场众人无不哄堂大笑,就这样,成了兔子的外号。因着小生叫的最勤,兔子不甘心,便按着小生的名字杨离取了一个绰号叫鸭梨,互相戏谑着,开始只是私下里胡乱喊喊,横竖我们住在一处里,不知不觉,日子久了成了习惯,人前人后都这样叫开了。” “哦,原来如此,竟然是因着谐音和谐字,倒是也怪好玩儿的。”我笑道:“只觉着捕快大人与捕头大人的性格脾气天差地别,不想感情竟然如此深厚。” “龙神使者误会了,谁跟他感情深厚了……”那秀才捕快一听,还要急巴巴的嘴硬,却不想冷不丁的传来了一声锣响,接着,身后有一个声音却喊道:“这个,便是真正的姑爷罢?” 我和那秀才捕快给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只见那芦苇荡后面居然不声不响的,出现了一行红装送嫁人来,为首的那个空壳子人说道:“姑爷不等小的们去迎接,居然亲自来了,是小的们失职了,当真是教小的们惶恐,姑爷久等了,这便随着我们来罢!”说着伸出一双双长长的空袖子,来架住那秀才捕快,想把秀才捕快往河里拖去。 秀才捕快一见了一身身的红装悬空挂着,吓得面色死灰,想必胆子不大,居然登时给晕厥过去了,我见状心里不禁焦急万分,可是现下里我自然是打不过那些个送嫁人的,忙灵机一动,喊道:“啊呀,姑爷身子虚弱,胆子小,可经不起你们这样的惊吓,我是姑爷的丫鬟,还是我还照顾姑爷的好。” “是么……”那一身不知道给甚么透明的东西给撑起来红装的声音犹疑了一下,说道:“既如此,那你也随着来罢!姑爷既然来了,那么今日就该置办好事了。” 我忙问道:“且不知洞府在何处?我与姑爷俱是不通水性的,为免发生意外……”不想我话还不曾说完,身后却被一个红装人狠狠一推,与秀才捕快一同跌落到了胭脂河里,水花在我面前一扑腾,还有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不识水性也无妨,以后就慢慢熟悉罢……” 我自然也来不及答话,只觉得没扑腾几下,自己便慢慢的沉在了水下,周身越来越冷,眼睛也逐渐看不清东西了,四下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331章:落花落水落有情 “啪……啪……”不知不觉,我开始感觉到后背一阵剧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大力拍打着,睁开了眼睛,却发觉自己正浑身湿淋淋的伏在一张贵妃榻上,满眼黑红,好不容易才重新看清了眼前一切,又突然觉得喉咙之间一阵堵得慌,低下头,却呕出了不少清水来。 接着便听见了秀才捕快的声音,又惊又喜的说道:“龙神使者,你可还安好?小生以为……小生以为你已经……” 我咳嗽了几声,握着喉咙坐起来,看着那秀才捕快,道:“梅菜……梅菜不打紧……”大口大口的喘了气,眼前方才清楚些,这才看出我和秀才捕快正在一个精致小巧的婚房之中。 这个婚房的家具统统都是典雅的紫檀木,布置的十分喜庆,红窗花,红窗帘,红幔子,红被子,桌上摆着五颜六色的喜糖,伴着瓜子花生等,看上去倒像是待新客用的。 我忙问道:“捕快大人,这,该不会便就是你说过的那清水洞府罢?” 秀才捕快苦着脸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与小生再梦中所见别无二致。” 我望着这个奇怪的地方,只觉得半明不暗,既看不见日光月光星光,也不觉着有灯,着实怪的很。我又走到窗户旁边偷偷的掀开了窗帘,这是窗子外面却是黑漆漆的一片,甚么也看不到。而那一扇华美的雕花木门,则是从外面给一个紫金锁给锁住了,非得从外面取钥匙方能打开,看来,我和秀才捕快是给关在这里了。 秀才捕快愁眉苦脸只是叹气,我便又问道:“捕快大人,您是甚么时候醒的?” 秀才捕快道:“比你早醒半柱香光景,大概上次不过是魂游此处,有水也不碍,这次当真整个人全下了水,小生又不识水性,这才晕厥了过去。” “那,捕快大人可看见此处的人了么?”我问:“就是那自行飘动的红装,来迎亲的。” 一听我提起了那诡异莫名的红装人,秀才捕快不禁打了个寒颤,道:“还不曾见到……小生一醒过来,便发觉自己躺在那婚床之上,而梅姑娘伏在地上,这才起身慌慌张张的将梅姑娘扶起来,给梅姑娘拍背,生怕梅姑娘呛了水,所幸梅姑娘尚且安好,不然,小生可着实过意不去……” 秀才捕快这一说,我方才留心到,虽说秀才捕快也跟我一道落水,身上的衣衫却是干干爽爽的,不似我,衣服湿答答的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大概,秀才捕快的衣服,早给妖鬼换了,不禁笑道:“看来这诶晨曦小姐当真待捕快大人是极好的,照顾的这样无微不至。” 那秀才捕快一听,忙道:“这……虽说小生不觉得那晨曦小姐待小生有恶意,可是但总觉着,只怕是这个地方,便是传说中的妖怪老巢了……也不知小生究竟是怎生缔结的那个婚约,委实是胆战心惊……” 我忙道:“捕快大人也不要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想出办法的,何况苏捕头早晚会来寻咱们回去的,而且龙神爷大概也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不会见死不救,你且安心就是了。” 秀才捕快一听,倒露出了一副狼狈模样,道:“不想龙神使者身为女子,倒是镇定异常,小生却给吓的茫然失措,着实惭愧惭愧。” 我忙摆手道:“梅菜不过是一个傻大胆罢了,再说,随着龙神爷跑腿,各式各样的妖异之事层出不穷,若是梅菜害怕,早便给吓死了,不过是习惯成自然罢了,捕快大人头一次见到妖鬼,这种态度已然算得上是镇定啦!” 秀才捕快一听,这才忸怩的点点头,道:“也不知道那晨曦小姐,究竟想怎么样……” 我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让捕快大人上门做一个倒插门的女婿,在这清水洞府里面享福啦!这样深情的女子可也当真不多见,也不知道捕快大人是怎生结下的这个缘分。” 秀才捕快耳朵都红了,道:“小生当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啊!小生自小便内向的很,不大与女孩子一道玩耍的,成人之后,也只是在府衙之中与一群弟兄们喝酒聊天,连个相熟的女子也没有,何来的婚约呢!” 我忙问道:“是不是捕快大人的家人以前给捕快大人安排的,捕快大人自己才记不得了?” “诶,这个么……”秀才捕快抓耳挠腮的说道:“这个小生倒是当真不好说。家父家母离世早,若是有甚么娃娃亲之类的,那还……” 我转念一想,龙井不是说过,那迎亲队伍的模样很像是冥婚么?便忙道:“这倒是怪有可能的,也许,是秀才捕快家中先人觉得捕快大人男大当婚,才特地寻的冥婚么,也是说不定的。” “冥婚?”秀才捕快脸色发青:“难不成,家中先人嫌弃小生一直未曾动过娶妻的念头,这才觉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才特地让小生再阴曹地府绵延后嗣?这……这也不大对劲,小生若是死了,那生下一个鬼孩子,不也是一种断子绝孙么!不大可能是冥婚罢!” 我一想秀才捕快说的也有道理,只得继续苦思冥想这婚约是怎生在秀才捕快不知情的情形下定的,便又问道:“原来捕快大人家中人丁单薄,为何捕快大人一直也不曾娶妻生子呢?” 秀才捕快叹道:“便是因着父母早逝,家中贫寒,小生才无法继续读书,还是多亏了家父的友人相帮,才做了捕快这一行勉强度一个温饱,若是又亲事,只怕也没了证据,小生也着实不知道啊!何况小生现下里这个条件,也委实不想让哪个姑娘随着小生吃苦受罪。” 秀才捕快果然是最最温厚良善不过的了,难不成,是妖鬼相中了秀才捕快这样好的人品不成?不过又说婚约是多年前订下的,不是娃娃亲是甚么?若是娃娃亲,怎地女方又成了妖鬼?委实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第332章:多情苦被无情恼 时间慢慢的过去,这个房间还是静悄悄的,也不见一个人来,我和秀才捕快的心慢慢的开始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若是那个在外面给锁住的门给人打开了,进来的会是谁。 秀才捕快心里大概着实是焦躁不安,便在地上不住的踱步,道:“这也没个人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兔子怎么样了,怪让人担心的。” 我答道:‘苏捕头身手非凡,一定能逢凶化吉的,捕快大人且放心罢!” 秀才捕快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道:“兔子那个人,牙尖嘴利不让人,不过最是容易相信旁人的,只怕他给妖鬼骗了,吃了亏,可便不好了。” “相公不担心自己,怎生居然担心起旁人来了?”忽然不带半点动静,也没曾听见过门响的,一个女子的声音便兀地自屋里响起,一下子将秀才捕快给吓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只见那茶桌旁边,不知道甚么时候已然坐上了一个红衣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我们,道:“妾身失礼,还望未曾吓着相公与贵客。” 只见这个女子年纪与那秀才捕快相仿,还不到二十岁,穿一件百花穿蝶大红绫子百褶裙,一件金丝银线穿插而成的珍珠小坎肩儿,头上挽着弱柳髻,插着几件翡翠首饰,乌发光溜溜的垂在了左肩上,杏眼桃腮,黛眉宽额,生的十分可人,微微一笑,唇边两个深深的酒窝,道:“妾身晨曦有礼了,且不知陪在相公身边的这位贵客是……” 我忙还了礼,道:“小女子名唤梅菜,是龙……是我们少爷的丫鬟,听少爷说是做了奇怪梦,特地陪着少爷前来的,因着少爷不大记得与晨曦小姐订下的喜事了,所以才来随着少爷来胭脂河看看究竟是怎生一回事。” “是么?”晨曦小姐笑道:“当真只是一个丫鬟?怎地我却不曾见过你?” 这个问题把我一下子问的梗住了,秀才捕快赶紧解围道:“这个梅菜却是与小生相熟的,还请晨曦小姐莫要见怪……” 晨曦小姐对那秀才捕快含笑带嗔的说道:“本想差了人去接相公来的,不料那姓钱的过来捣乱,妾身方才处理完了,不想相公厚爱,竟然自行前来,可也怪教晨曦受宠若惊的。不想想看口里说着早把妾身忘记了,可不口是心非,还是来了么!” 秀才捕快一听,又尴尬起来,像是肚里有话口难开似的,终于还是说道:“小生,却是不知道晨曦姑娘的身份,还请晨曦姑娘明示,不然的话,小生这心里,委实也很有些别扭……” “别扭甚么?”晨曦姑娘款款的站起来,道:“初次见相公,相公便是有一颗宽厚仁心,妾身知道相公对妾身的身份很有些疑惑,不过,难不成你当真忘记了,要娶妾身为妻的事情?还是说,相公时常与人提亲,多的自己也记不住哪一个对哪一个了?” “不不不……”秀才捕快慌忙摆手道:“小生并不是那种轻浮之人,还望晨曦小姐莫要误会,只是小生委实是不记得自己何时曾经与您定亲,这次小姐连婚房也布置了,小生还浑然蒙在鼓里,委实,委实是不大过意得去。” “旁的不说,”那晨曦小姐走近了秀才捕快,道:“妾身只问相公,现如今,可还愿意与妾身实现当年的约定,结为连理么?” 秀才捕快对晨曦姑娘那殷殷期盼的眼神似乎十分忌惮,便将头别过去,道:“小生……小生实在还未曾考虑过终身大事,现下里小生不过谋一个温饱,着实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不知相公却是顾及着甚么?”晨曦姑娘对着这委婉的说法有些个不死心,一双亮的吓人的眼睛只是紧紧的盯着那秀才捕快:“上次便与郎君说过,妾身私蓄深厚,但凡郎君肯成亲,那妾身自可负担这衣食用度,半分不必相公操心的,不知相公可是顾虑着旁的什么事?”说到这里,那晨曦小姐回头望了我一眼,冷冷的说道:“该不会,是相公与妾身分别的久了,一颗心另有所属罢?” 我心里一紧,这可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我也给牵扯进来了,那秀才捕快一听,忙道:“不不不,这件事情与梅姑娘是不曾有半点关系的,也不是晨曦小姐不好,只是小生,小生实在还没有动过娶妻的念头,如今这般仓促,小生委实是接受不得,横竖小生是个没出息的捕快,养家糊口也力不从心,哪里敢动这样的心思,那晨曦小姐口中的婚约,既然年代久远,不如……” 但见秀才捕快深吸了一口气,好似鼓足了勇气,方才说道:“不如便随风而去,您另寻配得上您的佳婿,也不要等着小生了,免得耽搁了晨曦小姐的韶华,可好?”最后这一句话,那秀才捕快说的心虚至极,一双眼睛只是忐忑不安的望着晨曦小姐,但是眼光一与晨曦小姐对上,却又慌忙的低了下来,只望着地板,一副心慌意乱的模样。 晨曦小姐却也不见哭,也不见笑,面无表情的望着那秀才捕快,颤声问道:“相公此话,乃是当真?” 秀才捕快不敢抬头,只是逃也似的走到了我身边,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只是不往晨曦小姐脸上瞧,嗫嚅的说道:“当真……自然是当真,小生其实这次前来,便是想与晨曦小姐说清楚,讲明白,让晨曦小姐……” “让妾身死了这条心不成?”晨曦小姐望着秀才捕快,问道:“难道,相公便这样瞧不上晨曦?晨曦为着相公,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相公,居然要让那个婚约随风而去?若是此生嫁不得相公,那晨曦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念想了……”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 秀才捕快一下子慌了神,忙拉住了晨曦小姐,连声道:“晨曦小姐,万事好商量,你可万万不要做傻事啊!生啊死的,可未免也太重了些!” 第333章:硕大巨手从天降 “相公不要晨曦了,何故还要管这样多!”晨曦姑娘的眼睛里扑簌簌的落下泪水来,道:“既然多情反被无情恼,那晨曦也不与相公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也算不上麻烦,”秀才捕快忙道:“晨曦小姐,在下不过是一时的口快,并不是有嫌弃的意思,还望晨曦小姐三思!” 晨曦小姐愤然道:“妾身等待着相公多年,不想竟然换来了这样的结果,叫妾身一颗心,情何以堪?当年也是相公主动要娶晨曦为妻,安知道男人之心,居然如此的变化无常,相公,你好狠的一颗心!” 秀才捕快本来对晨曦小姐拒绝婚事,心中便有愧,再给晨曦小姐这样的一抢白,一张俊脸更加是青一阵白一阵,口中讷讷,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赶紧劝道:“晨曦小姐且莫要太动气,须知这秀才捕快他不过是一时失言,本心里,也实实在在是怕伤着晨曦小姐的……” “伤着妾身?”晨曦小姐怒道:“如此说来,相公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悔婚的么?” 我赶紧摇摇头道:“这个么……” 晨曦小姐一下子把怒气撒到了我头上,道:“想必便是你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日日随侍,方才让相公他变了心的罢?你与相公才认识几年,这样的横刀夺爱,不怕天打雷劈么?” 我也跟着窘迫起来,暗骂自己多嘴,无事生非,可是眼下里这个阵势,越解释,也就只落得一个越描越黑的下落,只得索性闭了嘴低下头不支声了,不想秀才捕快倒是忙来解围道:“晨曦小姐可不是误会了么!这梅姑娘与小生熟都算不上太熟,只不过几面之缘罢了,晨曦小姐莫要多想,牵连了无关之人,小生这心里也怪过意不去……” 不想话一出口,这晨曦小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既然相公对着一个不熟的人,也会动了恻隐之心,知道一句过意不去,那为何偏偏对妾身这般的薄情寡义,出口伤人?事到如今,相公还要给她开脱,只怕这个这个小丫头在相公心里,可不止是几面之缘这样简单!” 我一听,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只得说道:“晨曦小姐,我与这捕快大人委实认识的时间不长,还望晨曦小姐莫要如此动气,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 “妾身并没有甚么好与你商量的!”晨曦小姐愤然道:“你将相公哄骗了,又要来哄骗我么?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为着相公,我做甚么事情,也全然都在所不惜……”那秀才捕快一听那晨曦小姐话中带刺,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了大男子气概,将我拉到身后,道:“晨曦小姐,小生知道您的出身非同一般,但还请莫要伤及无辜,小生既然好好的带了这个姑娘来”,便要好好的带了这个姑娘走的,如若不然,小生岂不是一点担当也没有,还望晨曦小姐莫要为难,小生好歹是个护卫黎民百姓的捕快,职责在身,还请晨曦小姐成全!” 晨曦小姐一看秀才捕快为着我慷慨陈词的这幅模样,只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居然怒道:“好!话说到这里,妾身也全数明白了,既然你便是想要拆散妾身与相公的元凶,那妾身待你,自然也不得不用一些个非常手段了!想来这世上没了你,相公才会回心转意……” 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话的意思,八成便是要杀人呐!我忙道:“晨曦小姐,这当真是误会……” 晨曦小姐瞪起来眼睛,道:“旁的毋庸置疑,你若是有本事,也大可拿出来,今日,妾身便要为着相公,与你拼一个你死我活!” 说着张开大嘴,露出森森的白牙,那白牙全数尖锐之极,闪着寒光,自然是锋利无比的,一脸俏脸登时狰狞可怖起来,我后背发凉,想要使天女织锦飘荡起来,可是一抬头,又只觉得这顶子低的很,就算飘到最上面,难免还是得给人捉住痛脚抓下来,而窗户封死,门也依然是紧锁着的,简直让人退无可退。 秀才捕快见了那晨曦小姐的一口尖牙,更是吓得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喃喃道:“这又是何苦来的……” 不想正在说话的时候,那门却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那门骤然破了,从门里,突然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来,那手掌竖起来,几乎有一人高,接着那巨手伸进来,一片狂扫,把挨着门口的家具物事,全数拍了个稀烂,一时间尘土飞扬,这场面一下子把我和秀才捕快都给惊住了。我尚且是猜得出有旁的妖鬼出现,秀才捕快则是两腿发软,径自要倒了下来。 只见那巨手离我们不过几丈见方,塞满了泥土的指甲缝在我们看来都是巨大无比,这场景着实让人触目惊心,实在疑心那巨手难不成是巨灵神伸下来的。 我赶紧一把捞住吓得恍恍惚惚的秀才捕快,问:“晨曦姑娘,这个巨手是个甚么来头?” 晨曦姑娘见状,银牙紧咬,怒道:“这个姓钱的,果然是纠缠不清,三番五次,与我为难,敢在妾身的好日子上,这样的肆意妄为,今日里,必定要让这姓钱的付出代价!”说着猛地将我们往内堂之中一推,关上了门。 我忙安置了浑身瘫软的秀才捕快,自到门缝里往外看,只见那晨曦小姐临危不惧的独自留在那厅堂里,面对那巨手,声色俱厉的喝道:“姓钱的,你毁了我的婚房,我叫你用血来偿!” 那个巨手也不答话,只是摸索着往洞房里面掏挖,也不知想要寻些甚么。 那晨曦小姐见状,不由娇吒一声,扬起了手来,而那手上正握着几把雪亮亮的利刃,便冲着那巨手砍了过去。 那一刀下去,巨手的手背便给砍出了一道血痕来,巨手吃痛,自然往后缩了一缩,可是那巨手尚且不曾缩出去,又像是改变了主意,直往这晨曦小姐身上抓过来! 第334章:患难之中见真情 秀才捕快听见巨响,忙也站起身来在窗户缝里往外看,自然吓的不轻,我忙道:“秀才捕快,你快想想,究竟这个晨曦小姐是个甚么来历,为何居然惹上了这样的对头?” 秀才捕快颤声道:“小生若是记得,早说出来了,何至于此啊!这下子晨曦小姐如此危在旦夕,偏生那兔子又不在此处,这可怎地好,这可怎地好……” 正说话间,只见晨曦小姐巧妙的在那巨手的指缝之间一钻,轻盈的钻了出去,挥起利刃又直往那巨手的指甲缝里插,那巨手猝不及防,也便给插进去几分,一时间疼的攥紧了拳头,在这洞府之内又胡乱的横冲直撞,将满屋子精致器具全数砸了个粉碎。 晨曦小姐左右看了看,找准了一个机会,便一矮身,往那巨手下面钻过去,想把利刃插到那巨手较为薄弱的手腕下面去,不想那手却仿若洞察了晨曦小姐的心意,一翻转,便将晨曦小姐一把抓在了手里。 我和秀才捕快一下子愣住了,晨曦小姐挣扎不出,竟然仍转过头,凄然对秀才捕快说道:“相公,你们走吧,推开了那窗户,自然能回到你们的世界里去,妾身无能,没有办法与君相守这一生,但求能有来世……” 秀才捕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热血沸腾,只见他苍白的面孔一下子红涨起来,大吼一声,一脚把那门踹开,随手拎起来了一件破家具,便往那巨手上面砸去,口里还喊道:“你何故非要这样出手伤人,欺凌一个弱女子,所作所为,简直不可原谅!” 我见状,忙也跟上去随着秀才捕快拿着屋里凌乱的碎片往那巨手上丢过去,无奈巨手仍旧抓住了晨曦小姐,丝毫也不放松,还越攥越紧。 晨曦小姐虽说自己身陷险境,仍是对秀才捕快的一举一动大惊失色,忙道:“相公,你不要管我,现如今你势单力薄,是打不过他的,还是快快逃了去罢!横竖晨曦也是一个弃妇,相公既然悔婚,便与晨曦再无瓜葛,又何故如此!” 秀才捕快对晨曦小姐的呼喊充耳不闻,只是胡乱用手边的东西卖力的击打着那皮糙肉厚的巨手。谁知那巨手对秀才捕快拼尽全力的攻击却像是不痛不痒,毫无知觉,只攥紧了晨曦小姐,将晨曦小姐往外拖去。 秀才捕快哪里肯依,居然一咬牙,自己还爬到了那巨手上,吼道:“速速将晨曦小姐放下,小生不管你是甚么来历,总之小生不会眼睁睁的看你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晨曦小姐见状,不禁热泪盈眶,道:“有相公这一句话,晨曦死不足惜,好歹,相公的一片心,晨曦还是等到了……再有来世,晨曦仍愿意做相公的妻子……相公,晨曦便要死了,不知道,相公可能愿意娶晨曦?”说着,想必给那巨手攥的紧了,伤了内脏,竟吐出一口殷红艳艳的鲜血来。 秀才捕快却愣住了,犹疑着也不知道要怎生回答。 我赶紧劝道:“秀才捕快,这个关口,眼见着咱们是无能为力,晨曦小姐又是危在旦夕的,难不成你非得让晨曦小姐抱憾终身么?” “相公……”晨曦小姐虚弱的又吐了一口血,道:“相公既然还是不愿意,那妾身也只得……” 秀才捕快一咬牙,道:“小生……小生……” “嚯嚯嚯……抢婚不成,要来骗婚么?”又是那懒洋洋的拖长了声音的腔调,毫无疑问,正是那不偏不倚,只在那最要紧的关头方才肯出现的龙井。 但是龙井却不曾现身,声音虽然清楚,又像是十分遥远,委实奇怪。 秀才捕快却一片茫然,道:“只问其声,不见其人,说话的,难不成是这只手的主人么?骗婚?” 那晨曦小姐一听龙井的声音,面色居然也变了。 我顾不得许多,只是心头一喜,忙道:“秀才捕快,这下子好了,我就说嘛,龙神爷可不是见死不救的神仙!那个声音正是龙神爷啊,现下里,这晨曦小姐有救了!” 龙井的声音近了些,却出奇的大了起来,听的耳朵有点微微震痛:“傻狍子,你这新交的朋友,倒是比你还要呆笨些,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啊……” “好像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罢!”秀才捕快十分较真的说道:“龙神使者,这位当真是无所不能的龙神爷么?” 我只得答道:“要说是无所不能么,大概是吞吃食物那一方面罢。”说到这里,我忙喊道:“龙神爷,却不知您在何处?为何还不救救这晨曦小姐,骗婚说的又是怎地回事?” 龙井笑道:“这个么……横竖你们两个的脑子简直如同豆腐花儿一般,还是自己出门来看看罢!” 秀才捕快一心想要救出这晨曦小姐,忙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道:“还请龙神爷大发慈悲,降服妖魔……” 我见状忙也跟了出去,这一出去,方才发觉这外面原来别有洞天,清风明月,正是胭脂河边,可是不知怎地,却如同世界转换了一般,说不出哪里觉得不对劲,我抬头一看,龙井正懒洋洋的坐在一堆芦苇中间,生了一堆篝火在用树杈子烤鱼,瓜片蹲在龙井的肩膀上垂涎欲滴,看见我,嚷道:“傻狍子回来啦!傻狍子回来啦!” 我再一回头,方才发觉身后分明是芦苇荡边,紧紧挨着河水,而那水边还蹲着一个身形瘦弱佝偻的黑衣老人,那黑衣老人裤腿卷得高高的,身上有不少泥点子,一副打鱼人的装扮,此刻他的手正探在一堆泥土之中,也不知道在寻甚么,我瞪大眼睛,连声问道:“龙神爷,方才那只巨手,难不成,竟然是这位老伯伸进去的?我们……我们方才在这土洞之中出来么? 龙井笑道:“啊呀呀,难得难得,连傻狍子也聪明起来了,也不知道明日的日头要从何处出来。” 第335章:陈年旧事早定亲 秀才捕快显然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那黑衣老人,颤声道:“这……这不是钱家阿伯么?” 我奇道:”捕快大人,您识得这位老伯?这老伯难不成,也是一位能人异士么?” 秀才捕快忙道:“这是小生自幼便相熟的一位老渔翁,时时在胭脂河这边钓鱼的,却不知怎地居然有了这般神通,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忙又向那黑衣老人问道:“钱家阿伯,您……您怎生会在这里?” 那黑衣老人一回头,尴尬的笑了笑,唇齿之间只见一道黑,好像掉了门牙,一说话,也像是四面透风:“烧……烧爷……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给你,给你定一个姻缘……” “这这这……这是甚么姻缘?”秀才捕快瞪大了眼睛,道:“这究竟是怎地一回事?” 龙井笑道:“行了,媒人已然做的这样尽忠尽职,已经算得上是不容易了,连本神可也都看不过去,这骗婚可不大名正言顺,本神今日闲得无聊,倒是想替月下老人给你们管一管姻缘。”又朝着那位黑衣老人道:“可将那晨曦带出来,给这傻小子瞧瞧。” 那黑衣老人忙点点头,将手从土洞之中一拿,但见他那粗糙的手掌之中握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有二尺见方长,那东西的脖子正紧紧被卡在黑衣老人手中,左摇右晃,我忙凑近过去一看,不由呆住了,那黑糊糊的东西像是一条小兽,正伸着四条腿在挣扎,似乎满脸怨怒,不住的摇晃着自己的尾巴,看上去,倒有些像是黄鼠狼一般。 我奇道:“这是……” 龙井笑道:“这可是捉鱼的好手,也工于设计,搭建洞府,可也很有一套。” 我越听越糊涂,秀才捕快则愣住了,指着那黑糊糊的小兽问道:“难不成,那……那是水獭?” 黑衣老人点点头,道:“烧爷,你可曾想起来了?” 秀才捕快连连点头,呆呆的说道:“该不会便是那时候的……” 那水獭听到这里,忽然一使劲,歪过头便把那黑衣老人的手咬了一口,黑衣老人忍不住“哎呀”一声,松开了手,虎口上鲜血淋漓,不住的摇头道:“好大的脾气……” 那水獭滑落在地上,闪电一般的钻进了芦苇荡里,不多时,芦苇荡里便传来了那晨曦小姐那怨恨的声音来:”好你个姓钱的,叫你帮着我演一场戏,你居然连龙神爷也惊动了来,这笔账我算是记下了,你自求多福罢!” 那黑衣老人一听,忙道:“啊呀,晨曦姑娘,你可莫要为难小老儿,小老儿本想着尽心竭力,帮着您把事情办好,谁知道,龙神爷亲至,小老儿就算是胆大包天,又哪里敢得罪龙神爷……” 我这才明白,原来方才那巨手进入洞府之内,原是这晨曦姑娘与这黑衣老人演的一出苦肉计,见秀才捕快不松口,才演了来让秀才捕快动恻隐之心,答应婚事的,我这个脑袋,也实在是不曾看出来,只怕那晨曦小姐给巨手抓了去,死不瞑目,还劝秀才捕快答应呢!怪道龙井说甚么骗婚,看来这晨曦姑娘对这秀才不快当真是一往情深,居然想出了这种办法…… 秀才捕快则完全呆住了,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便是那条小水獭么……” 我一听,忙问道:“秀才捕快,难道这个晨曦姑娘的原身,你是识得的?” 秀才捕快点点头,狼狈的说道:“委实是小生自己的过错,却将她给忘记了,居然害的晨曦小姐这般苦等,当真是教人怪过意不去的……” 这时只听芦苇荡“刷拉”一声响,那晨曦姑娘重新变作了人形,神色十分不自然的自里面走出来,道:“相公,当日你救了妾身的性命,还……还对妾身许下婚约,妾身着实铭感于内,对相公百般的感激,发誓今生今世,一定与相公结为连理,绵延香火的,这才拼尽全力,得以修成人形,只为报答相公的救命之恩……” 秀才捕快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道:“晨曦小姐可着实是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叫晨曦小姐这般的苦等,却是小生的不是,现如今,小生才想起来却是对晨曦小姐说过那种不该说的话,不过是一时糊涂,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还望晨曦小姐不要计较,而且,晨曦小姐也不过是为着报恩,可万万莫要拿自己当作报恩的工具,耽误了自己的终生为好……” “晨曦对相公,可不止是想报恩,那个婚约,不也是相公许下的么!”晨曦小姐咬着下唇道:“晨曦听见相公说,是……是要娶了晨曦做媳妇儿的,那晨曦心里,早便答应了,晨曦对相公,实实也是一见钟情的!” “一见钟情……”秀才捕快的脸上抽搐起来:“可是……可是那一年,小生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说的又是童言无忌的戏言,怎生能当得真呢!” “当得当得,怎么当不得!”晨曦小姐忙道:“晨曦等着相公成人,可等了许久了,好不容易盼到了今时今日,能成亲的时候,相公一句戏言,便要将晨曦打发了么!晨曦不甘心……” “嚯嚯嚯嚯……”龙井一边吃起来烤鱼,一边大笑起来:“好一个多情苦被无情恼……说起来,你究竟是怎地对着一个水獭说出了要娶妻的话来?难不成,是想着生下一窝儿小水獭,待你老了,教他们捉鱼孝敬你么?哈哈哈,那可是一个巧宗儿,放长线,钓大鱼……” 秀才捕快这才浑身发颤,给龙井行了礼,道:“龙神爷在上,当日里,不过是情急之下,方才出言无状,委实不知道这水獭亦是有灵性的,方才成了这样的尴尬局面……” 那黑衣老人忙道:“这个么……说起来,还是多年之前,老头子引起来的一场恩怨,着实惭愧啊惭愧……” 第336章:好心终究有好报 “积年恩怨,本神是最爱听的,”龙井眨着眼睛说道:“方才随着那空荡荡的迎亲队伍来此,便觉得这个洞里的水獭不一般,怎生想起抢起了人类的亲来!随着一来,果然是大有趣味,快快说来,究竟为何一个八岁的孩子居然想要去娶一个水獭媳妇来?” “是……”那黑衣老伯答道:“小的这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知道的东西全数说出来!不瞒龙神爷,其实,是十年前,小的在这胭脂河边垂钓,捕到了鲜鱼,便会放在身后的鱼篓之中,可是不知为何,这鱼篓之中的鱼总会变少,小的未曾多想,只觉得莫非是鱼儿自鱼篓之中弹跳回河里了?不想过了些时日,方才发觉胭脂河边有吃剩的鲜鱼,分明是利齿啃咬过的,小的疑心,猜测是有甚么东西偷了小的那鱼,再来捕鱼,便偷偷在那鱼篓之中放了些昏睡的药饵,不想次日里收了杆子,果然发觉有一条水獭正昏昏然的躺在了鱼篓后面,睡得正酣。” 说到这里,那晨曦小姐啐道:“你这人类,却是奸猾惯了的,这样的阴狠招数,居然也想得出来,还有脸来提起。” 瓜片一听,嘎嘎大笑道:“这可不是贼喊捉贼么?一个偷鱼的,居然还埋怨鱼的主人不给贼偷,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那晨曦小姐的面色沉了下来,但是碍着龙井的面子,自然也不敢多说,眼色却十分凌厉,瓜片嚷道:“恼了!恼了!” 龙井笑道:“你这扁毛畜生,惯常是不识风雅的,自古以来,这美人儿求鱼,乃是一样抬举,人们自然该是给恭恭敬敬的献上才好,心里也该感恩这美人儿肯给一个献鱼的机会才是,怎可贸贸然唐突了佳人呢!”说着朝着那晨曦小姐微微一笑。 晨曦小姐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得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黑衣老伯见状,颇有些尴尬,只得小心翼翼的看着晨曦小姐与龙井,龙井摆手道:“不妨事,你只管说了来,有本神给你做主便是了。” 晨曦小姐狠狠的瞪了那黑衣老伯一眼,黑衣老伯只得假装看不见,继续说道:“小的哪里知道甚么佳人不佳人的,这一见,自是气不打一出来,心下想着,辛辛苦苦捕了鱼,不想竟孝敬给了这小兽,便火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拿了绳索,将那水獭栓了起来,扣在了鱼篓之下,到了那日薄西山之时,小的收拾停当,便准备带着这水獭并一筐鲜鱼,带往那集市之上,卖与识货的。 正这个时候,这杨家少爷来着胭脂河边放花灯祈福,见了小的篮子之中有一样异物,自然十分好奇,便问小的篮子里面是何物,小的照实说了,说是……”这黑衣老伯说着,又偷偷望了那晨曦小姐一眼,低声道:“说是偷鱼的贼……” 秀才捕快一见那黑衣老伯怪尴尬的,忙答道:“小生当时虽然不识得那小兽是甚么东西,只见那小兽两只前爪举着,一如祈祷求救,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忙便问了钱家阿伯道,这小兽模样瞧着甚为温良,也许只是一时饥饿,方才出此下策的,还望钱家阿伯莫要为难才好。 钱家阿伯许是一时怒火攻心,便答道:“自己个儿便是有手有脚,自己不去捕鱼,偏生要来盗取,可见奸恶至极,不若卖到了皮货铺子,制成了围脖,日日盘在人身上,人吃甚么,它也好跟着闻一闻香气,倒是称得上一个一劳永逸。” 那水獭看上去颇有灵性,一听了这话,两只前爪不住的交叠在一起摇晃,仿佛在求一个恩典,饶了它一条性命,两只眼睛也泪汪汪的,一如人类在哭一般,委实可怜,小生自然是动了恻隐之心的,心下想着,若是照着钱家阿伯的意思,将这小兽送出去,便是必死无疑的,也不知怎地,只是心下里怜悯,便恳求钱家阿伯,可否做一件功德,只把这水獭给放了。 钱家阿伯道:“时下里水獭皮毛金贵,倘若卖了皮毛,倒是可以偿还丢了鱼的损失,若是平白无故放走了这水獭,旁的不说,下次再来偷吃,可又怎地好?何况丢了那许多鱼,就算这水獭后悔求饶,也是无法吐出来还给我的,我不肯放。” 小生一听这钱家阿伯如此坚持,心下焦急,突然想起来,身上还有一块祖母给的碎银,尚不曾花用,便忙取出来,问道:“这水獭今日受了此般惊吓,怕是请它来吃鱼,它也不敢来了,怎么还会冒死偷鱼呢!横竖这水獭卖给那皮货铺子,也是只得赔偿一个皮钱,还要害一条性命,不如小生代为偿还,钱家阿伯放了生,好歹也是功德一件,举头三尺有神明,好心总会有好报的。” 钱家阿伯听了,又看了看那银子,取笑道:“你小小年纪,不想倒是个和尚心肠,却不知道买了这水獭何用?难不成,要娶了来做媳妇,先下一个定礼么?” 小生只道是钱家阿伯玩笑,便顺口答到:“若是钱家阿伯可放生,就算把这水獭当作个侄媳妇也就是了。” 钱家阿伯这才开了那鱼篓,那水獭竟也不走,只是眼巴巴的望着小生,满是留恋不舍一般。钱家阿伯笑道:“才说是媳妇,可不是便舍不得离开相公了!” 小生忙将这水獭抱在怀里,道:“如今还你自由,你可去吧!若是遇到难处,想来寻我,我便住在紫玉钗街上。” 那水獭这便像是听懂了,忙从小生怀里一挣,便跃进了胭脂河里,潜下水里不见了。自此之后,小生再也不曾见过那个水獭,慢慢便将此时淡忘了,直到这一次在洞府之中见到了这晨曦小姐的原身,方才想起来,曾经小生与晨曦姑娘,还有这样的一个过往。这便是小生与晨曦姑娘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委实,也有小生自己口无遮拦的过错,还望龙神爷莫要怪罪晨曦姑娘……” 第337章:一诺千金性忠贞 龙井大大咧咧的一扬手,道:“本神素来没有架子,是以才人人称颂,傻狍子便是深受本神的恩惠的,你说呢,傻狍子。” 我只得点点头,违心的说道:“龙神爷平易近人,仁慈宽厚,实在是紫玉钗街上的百姓之福。” 龙井笑道:“好说,好说……” 那个黑衣老伯忙道:“龙神爷,小的可是依您说的话全做了,还望小的的罪责,龙神爷慈悲为怀,能够赦免则个……” 龙井咂舌道:“你这老儿虽然贼眉鼠眼,横竖烤鱼烤的还有些味道,也罢,每逢初一十五,你便烤好了十条青鱼,十条鲤鱼,十条鲫鱼来与本神供奉,本神宽宏大量,便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多谢龙神爷……多谢龙神爷……”那黑衣老伯纳头便拜,感激涕零。 秀才捕快奇道:“钱家老伯究竟犯了何罪,要如此讨饶?” “果然是傻狍子的同类,必定是精明不到哪里去的,”龙井哂笑道:“连这老儿的原身也不知道,这几年,便管他叫邻家钱家阿伯了?” 秀才捕快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十分狼狈的望着那黑衣老伯,黑衣老伯嘿嘿一笑,道:“少爷不识得小的,盖因为小的这变化之术倒是颇拿得出去手,小的原是这胭脂河边的一只老狸猫,化作了人形,日日来垂钓的,十年前正借住在紫玉钗街上吸取日精月华,碰巧居住在杨家隔壁,小的可绝对不是坏心。 不过是这几日里,因着友人过寿,才过来打了这个晨曦姑娘的主意,听说她藏了些个奇珍异宝在清水洞府,小的这才动了邪念,想要盗取些个送人,不料这晨曦姑娘修行刻苦,道行反比小的还要高上几分,这才给她发觉了,反而将小的制住了,小的没有办法,只得开口讨饶,于是晨曦姑娘,便心念一动,联合了小的,使了这一出苦肉计…… 谁知道,也是小的该着,又遇上了跟着那空架子送嫁队伍的龙神爷,龙神爷开了金口相询,小的哪里敢欺瞒,这才一五一十,悉数道来,龙神爷要看个乐子,不然,就追究小的在清水洞府寻衅滋事之罪,小的这可当真成了老狸猫精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呜呜……” 我眼前立马闪现出了龙井油嘴滑舌,对着黑衣老伯威逼利诱套消息的模样来。 看着黑衣老伯可怜的模样,倒也怪让人不忍心的,晨曦姑娘道:“你这个老贼,口口声声说我偷鱼,自己还是也干了这样的事情?须知偷鱼之时,我不过是为着家里亲人重病,无法捕鱼,这才动了心思,偷了你的鱼,还想着亲人病好了,定要报答与你的,孰料同为兽类,你却这样的心狠手辣,居然想要剥了我的皮来卖钱,简直丧心病狂!” 黑衣老伯忙道:“姑娘啊,当时小的也不过是想着虚张声势,吓一吓那菩萨心肠的小少爷,多敲一些个钱财来,哪里当真下得去那样的狠手……残害同类,无益修行,还要遭雷劈的……小的可没有那样的胆子……” 晨曦姑娘啐道:“你现在会说,早先那副凶狠样子吓唬谁人呢?虽然说的冠冕堂皇,须知为着几条鱼,若不是这相公相救,我……我早便成了皮围脖了!”说着狠狠的瞪了那黑衣老伯一眼,黑衣老伯自觉理亏,只是眼巴巴的望着龙井,龙井则假装看不到,撅起了嘴吹起了口哨来,细细一听,却是迎亲的调子。 秀才捕快一听这调子,方才想起来那一码子婚事,忙对了那晨曦小姐做了一个揖道:“多谢晨曦小姐厚爱,晨曦小姐重情重义,爱恨分明,端地是教人佩服,可是小生当真还未曾兴起过成家的念头,只想着闲云野鹤,轻轻松松的做一个小捕快,别无所求,无福接受,还望晨曦姑娘收回成命,且莫要再提起了罢!那件事情,已然是过了十年,何须再要如此执着一句童言无忌呢!” 晨曦小姐双眼之中满含着泪水,道:“相公,你可是说的真心话?莫不是嫌弃妾身是一个异类罢?” 秀才捕快忙摇摇头头,道:“晨曦小姐侠肝义胆,可不像是异类,反而比许多人类还要有情义些,全然不在晨曦小姐身上,且晨曦小姐是无可挑剔的,是小生自己……” “是了,晨曦不想相公为难。”晨曦小姐听了,便剪断了秀才捕快的话,擦一擦眼泪,强做了一个笑脸,道:“既如此,晨曦便等在这里,甚么时候相公回心转意,记起了晨曦,晨曦便在这清水洞府恭候。” 秀才捕快忙要开口劝,可是晨曦小姐却是一副不想听的样子,只匆匆的与龙井行了一个礼,转身跃入了水中,在宁谧的河面上激起了一层碎银一般的水花,沉入了水底不见了。 “等着小生……这又是何苦来的……”秀才捕快叹了口气,眼巴巴的望着我们,似乎遗憾却又无计可施。 龙井笑道:“这女子的心肠,自然比八月的云彩还要变化莫测些,你也莫要想的太多,许过些日子,这小水獭能再寻得一个从皮货铺子里救她出来的小后生,到时候,只怕她连你叫什么也忘了……”不想龙井方才说到了这里,水面却“泼啦”一声,激起了一个小浪头,丢出了甚么东西来,那东西洁白莹润,在云光底下闪闪发亮,正是几颗湿淋淋的大珍珠,一个个都有指头肚儿大小,这珍珠在暗夜里居然也能莹莹发亮,大概便是传说之中的夜明珠了。 接着,便是晨曦姑娘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姓钱的,你虽不仁,姑娘不是无义的,既然你好歹也算是出手相帮过,那本姑娘也便信守承诺,这便是打算着新婚之夜,装点洞房的,既然婚事不成,便将这夜明珠作为谢礼与了你,若是以后再来纠缠,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第338章:稀世珍宝何处来 那黑衣老伯一听,立时喜笑颜开的将那几颗指头肚大的珍珠搂进怀里,笑道:“多谢晨曦姑娘赏!小的以后再也不敢来犯,祝晨曦姑娘早日寻得如意郎君才好!” 晨曦姑娘大概为着他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生了气,沉进了水里,再也不曾答话。 龙井笑道:“不想这水獭竟然刀子嘴豆腐心,任性刁蛮是任性刁蛮,可也教人讨厌不起来。” 秀才捕快羞红的面孔,道:“都是因着小生小时候一句戏言,才给列位添了这许多麻烦。小生委实过意不去……” “你行善积德,何曾有错?”龙井翻了翻眼睛,笑道:“比起了你来,你的那位伙伴倒是油滑的很,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生相处的……” “伙伴?龙神爷说的可是兔子么?”那秀才捕快一听,忙道:“啊呀,只顾着眼前,却忘记了兔子!也不知道兔子去追那黑糊糊的怪物,现下里怎么样了……” 那黑衣老伯一听,旋即尴尬一笑:“烧爷……那个,那个黑糊糊的怪物,正是小的啊!” “甚么?”我和秀才捕快瞪大了眼睛:“是您在吃生鱼?” “嗳……”那黑衣老伯不好意思的挠一挠半秃的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正是小的当时以原形在河边吃鱼,准备着补一补精气,一会儿去相助那晨曦小姐以苦肉计骗小少爷上钩的,不想去觉出一股子天界的戾气,小的只道是惹上了降服妖鬼的神灵,吓得小的夺路而逃,没成想……你们若是想寻那持刀的后生,他便在那胭脂河芦苇荡里面!” “钱家阿伯,你把兔子怎么样了?”秀才捕快一步跨过去,似乎恨不得把关于苏逸之的消息自那黑衣老伯的口里抠出来似的,黑衣老伯吃了一吓,忙往后一退,道:“这个……这个……小的甚么也不曾做……不过是……”说那黑衣老伯便怯生生的着看向了龙井。 龙井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你们自去瞧瞧便是了。根本神可也并没有甚么相干。” 秀才捕快一听,自然以为苏逸之出了甚么事,忙撒腿往芦苇荡深处跑了去,我忙紧随其后,不料一拨开了芦苇丛,却闻到了好浓郁的一阵酒气来。秀才捕快“咦”了一声,我越过秀才捕快的身子往侧边一瞧,但见苏逸之宛如一只小猫儿一般蜷缩在来荡里,身边全数是空空的酒坛子,苏逸之整个人也发出一股子馥郁的酒香来,随着酒坛子散落在他身侧的,还有不少的烤鱼残骸。 “兔子,你喝了酒么?兔子!”秀才捕快忙推着沉醉的不知人事的苏逸之,苏逸之皱了皱眉头,翻了一个身,便又睡下了,居然还微微的打起了鼾来,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我奇道:“这里哪里来的酒?苏捕头他,怎地居然醉成了这般模样?” 那黑衣老伯叹了口气,无比痛惜的说道:“这些陈年的花雕,全数是小的珍藏起来的,却没料到,给这个持刀的人追上,小的正栽倒在自己的洞口附近,连声讨饶,却不想这人鼻子竟然恁地灵敏,居然嗅闻到了酒气,问小的酒香自何处来,小的这才听见一阵笑声,回头一看,竟然是龙神爷不知何时已然来了,正取了酒给烤鱼除腥气,怪不得给这捕头大人闻到了,这捕头大人竟然也识得龙神爷,两下里见了礼,龙神爷倒是十分慷慨,也分了鱼给捕头大人,捕头大人便也不客气的自然是保命要紧,只得献出了酒水,供奉与了龙神爷与那捕头大人,还自告奋勇,烤了鱼来伺候,只求保命。 不想龙神爷与那苏捕头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便将小的那花雕酒给……”那黑衣老伯无计可施的咂咂舌,道:“这位捕头大人不胜酒力,慢慢的也便醉倒过去了,期间,龙神爷早把小的问了个底儿掉,小的招架不住,便全说出来了,接着,小的一瞧与晨曦姑娘约定时间已到,便禀告了龙神爷,这才又依言往清水洞府中来……” “这个兔子,见了酒水,素来是命也不要,哪里还顾得上小生的死活!”秀才捕快一面絮叨,一面将苏逸之一条胳膊用力的架在了自己肩膀上,道:“此番多谢龙神爷慈悲,眼下还请龙神爷见谅,这河边更深露重有湿气,小生须得将这兔子带回去才好,若是病了,又是小生的一场罪过。” 龙井忙做心领神会状,扬手道:“你自去你的罢!兄弟情深,可也怪叫人羡慕呐!本神的傻狍子虽然与你论起呆来相差无几,可这细心处却不及你一半,这叫甚么来着,对了,货币货得扔!” 瓜片沉寂许久,早便想要一展喉咙,得了这个机会,忙大嚷道:“扔货!扔货!” 转眼梅菜我已经由低人一等的傻狍子变作了一个扔货,在龙神祠的地位看来是每况愈下,想来却是也有几分悲戚。 秀才捕快听了,忙又勉强带着苏逸之行了礼,一路退出了芦苇荡,月明星稀之下,两个粘成了一团子的背影组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你靠着我,我依着你行走在胭脂河边,远远的,还听见秀才捕快不住的埋怨苏逸之贪嘴,旁的,便也听不大清了。 龙井回身望着重归平静的胭脂河,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甚么,那黑衣老伯生怕龙井再委托什么事情,畏畏缩缩的,忙告辞道:“龙神爷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小的便也告退了……” “且等一等……”龙井发了话,那黑衣老伯一看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颤声道:“且不知道龙神爷还有何吩咐?” 龙井望着那水边的洞穴,道:“方才那几颗夜明珠,分明的海里的东西,怎生会在这胭脂河里寻的?” “这个么……”那黑衣老伯忙搪塞道:“小的也不知道哇,这珍宝乃是那水獭寻得,龙神爷大可去问问晨曦……” 第339章:天煞孤星不速客 “在本神面前装模作样也没用处,”龙井目光炯炯的望着那黑衣老伯,以一种难得一见的正色说道:“你不是说过,听说水獭洞府之中有珍宝么?你是自何处听说的?” 那黑衣老伯给龙井这一逼问,吓得周身颤抖起来,喉咙之间居然还发出了奇妙的“咪咪……”的声音,似乎实在是退无可退,方才说道:“这个么……胭脂河里,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龙井摸着下巴,似乎十分不情愿的问道:“难不成,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生的虽然勉强看得过去,脾气却十分暴躁,动不动便喊打喊杀的女子么?” “啊呀,真是!正是!”那黑衣老伯一听,忙掴掌道:“不愧是龙神爷,委实早便洞察一切先机,那女子叫小的万万不可声张,小的还怕万一秃噜了嘴,给那位神秘女子给寻了仇恨,这才不敢直言,不想龙神爷早便瞧出来了!” 龙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呈现出一股愁容来,喃喃自语道:“这下子糟了……本神可也跟着倒霉,粘上了了不得的麻烦……” 我奇道:“龙神爷,却不知道您口中那白衣女子究竟是何人?怎生连龙神爷都有所忌惮?” 瓜片一听,当即得意万分的叫嚷起来:“龙神爷的未婚妻!龙神爷的未婚妻!” “啊呀?”我吓了一跳,不觉惊出声来:“难不成,便是那香片么?” “傻狍子,本神还要说多少次,本神与那香片现下里已然是毫无瓜葛,她是二狗子的未婚妻,与本神可是毫无关系!”龙井掌不住的有些个心慌气短,在芦苇荡边上来回的踱步,把芦苇叶子都带的左摇右晃起来。 “不是香片?”我却越发糊涂了:“怎生不是香片,还有旁的未婚妻么?” “嘎嘎嘎……”瓜片发出了肚子疼一般的大叫:“乃是枕梦公主!枕梦公主!” “枕梦公主又是何人?”我细心留意着龙井的面色,却见那平素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嬉皮笑脸,现如今居然十分沉重,只听龙井以一种十分可怕的语气,吓唬人似的说道:“不是人,是天煞孤星!连本神都望而生畏的天煞孤星!这下子,可不好办了……” 我还没怎么着,那黑衣老伯倒是吓得不轻:“怎地,那样的美貌佳人,竟然有这样的来头,连龙神爷也对付不得么?哎呀呀,小的,小的还是择水草而居,搬家才好……” “本神不准!”龙井喝道:“你这老东西走了,谁来与本神供奉烤鱼?你便留下来陪伴本神渡过难关,不然的话,本神便将你收到走马灯之中转圈去!” “小的不敢背弃龙神爷……”黑衣老伯吓得只好双膝跪地,不住的磕头道:“小的不走便是了……呜呜……” “算你识相……”龙井虽然口中这样说着,面色却依然愁苦不堪:“只盼着,她出现在本神的面前时候,越晚越好……” 能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吞天神兽龙神爷吓成了这样子的,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我这心里,不知不觉,也跟着慌张起来了。 夜凉如水,龙井叹了口气,道:“现下里,有些个热豆腐脑配着蟹黄汤包倒是再好不过的。” 我一听,算是得了令,忙道:“龙神爷辛苦,梅菜这便去宵夜摊子买了来。” 烟雨阁门口上有一个小小的宵夜摊子,专做深夜的生意,热乎乎的新鲜豆腐脑因着风味独特,近来颇受欢迎。说起来,那豆腐脑与豆浆倒是一脉相承,全然是石磨里由豆子磨出来的,不过豆浆点上了卤水,掌握了火候分寸,便是嫩豆腐脑和豆腐的由来了。 说是豆腐脑,顾名思义,软滑细嫩的如同脑花儿一般,放在碗中端在手里,颤巍巍的不住抖动,生吃进嘴里,便是细嫩香甜极了的,若是加上香喷喷的辅料,热腾腾的汤底,更是锦上添花,算得上是一道深夜之中的无上美食。 那小小的宵夜摊子,深谙制作豆腐脑儿的精髓,制作的汤底,是上佳的美味,先以黄花菜,木耳,香菇切丝,葱姜蒜切碎,先以葱姜蒜炝锅爆出了香味,接着下黄花菜,木耳,香菇翻炒,然后下入了精心熬制的秘方骨头酱汤,煮开了勾上芡,汤汁变得香滑黏稠,再打上鸡蛋淋成了蛋花,待蛋花缓缓的在汤汁之中升腾而起,便煮成了豆腐脑上最关键的卤汁。 用锋利的铲子轻轻的铲下来豆腐脑,浇上足够的卤汁,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撒上香喷喷的虾米,碧油油的香菜,滑嫩嫩的紫菜,红亮亮的辣椒油,味道馥郁的韭菜花酱等等,这样,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豆腐脑便大功告成,执起汤羹,挖起一勺放进嘴里,先是软嫩嫩的豆腐脑滑进了嘴里,一股豆香味道,便在唇齿之中蔓延开,接着是卤汁的鲜,香,辣,一拥而上,似乎在唇齿之中变化了万千种味道,又是卤汁的热闹,又是豆腐脑的单纯,交织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吃了一勺又一勺,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龙井对这秘制的豆腐脑也十分着迷,不多时,便酣畅的喝下去七碗,瓜片跟着啄食碗里的残渣,也吃的十分满意。 我望着外面月明星稀的夜色,不知不觉犯起困来,不多时,便脑袋往下点着,险险儿睡过去。大概是因着困倦,只觉得周身冷的要命,突然间,不知甚么东西盖在了我身上,又让我温暖了起来,接着一只手把我的头按在了一个虽然硬的硌人,却比方才那件盖在身上的东西还要温暖的地方靠着,不知不觉,我只觉得十分安心,便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朦朦胧胧,我身边好像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身影,那些人影既像是人,又不像是人,虚无缥缈,仿佛悬着空,其中有个人带着笑意在说:“这倒当真是个好福气的小丫头。” 第340章:路不拾遗招妖异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她前世里是怎样修得的这种好造化。” 接着,便是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少女出现在了我的梦境里,可是今日里,她却一概平素的笑容,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看着我,说道:“你啊你啊,好日子大概快要到头了。” 我望着她,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少女笑道:“很快你便要知道了,须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且拭目以待罢,少不得,要吃些个苦头了。” 我越发的疑惑了,刚想开口再问她,却听见那些人影也纷纷附和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究竟甚么是福,甚么是祸?”我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扑棱棱……”一道黑影,却觉得眼前像是有甚么东西在我面前扑腾过去,定一定心神,但见一只白鸟正在我面前飞上天空去,我自是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方才发觉自己原来正靠在龙井的瘦骨嶙峋的背上,龙井似乎安之若素,还在孜孜不倦的吃豆腐脑,面前空碗成摞,也不知道吃下多少碗了,口中犹自嚷着:“掌柜,再来三碗!你放心,有这个小丫头付钱。” 这卖豆腐脑儿的姓何,自称排行老二,我和鸾儿等向来管他叫做何二叔,他三十上下,为人在和善不过的,在丫鬟之中人缘儿甚好。 “是是是……梅姑娘日日出入烟雨阁,小的是识得的,钱不钱,甚么打紧!”那何二叔此时正以一种叹为观止的模样,十分钦佩的盯着龙井,不由得动手斟了一碗酒,道:“阁下真乃是小的这豆腐脑儿的知己哪!来来来,小的便敬您一杯!” “好说,好说!”龙井豪气万丈的接过了那个碗,一饮而尽,问道:“这不是陈年的女儿红么?不留着给女儿出嫁用,现下里招待客人,未免而已太早了些。” 那何二叔忙道:“不瞒这位公子,小的孤家寡人,哪里有甚么女儿,这酒是一个客官的女儿出嫁,送与小的喝的,但是小的一直舍不得喝,最近小的要搬家了,这才想起来这酒,搬家时不方便,自己独个儿喝着可惜,还不如取出来,大家喝了,换一场热闹的好。” “搬家?”我忙问道:“何二叔,这好端端的,为何想起搬家来?却不知道您往何处去?” 何二叔颇有些尴尬的说道:“不提了,那种事情,想来就算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罢,这样的年纪,也便不胡说八道,惹人嘲笑了。今日里,便是我在这烟雨阁做的最后一场子买卖,以后我呀,打算搬到那西川去住,这紫玉钗街,我可不敢住了。” 我一听,却是因着一个“不敢”,越发的好奇了,忙问道:“何二叔,您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若是需要有人相帮,烟雨阁这么些人,总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您独个儿不声不响的走了,怎地却也不与大家伙说一声呢?” 何二叔一脸歉然的说:“二叔本来便是外地人,因着来京城投奔亲戚未成,方才独个儿支了这个小本买卖的摊子,承蒙着烟雨阁的大家伙照料着买卖,这才未曾饿死,我这心里感激还来不及,也不好说这个那个的,麻烦大家,若是给大家当成我撒癔症,连平素那个忠厚老实的名声可也要完了。” 我忙道:“二叔说的这是甚么话,若是不拿梅菜当外人,便与梅菜说了,梅菜与莫先生相熟,自己没有本事,叫莫先生搭把手也是好的,大家全拿着何二叔当自家人,何二叔说走便走,未免太让我们……” “哎呀,梅菜呀,你一片好心,二叔心领了,可是……”何二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说便说了吧,你若是笑话,也便笑话好了,实不相瞒,二叔我呀,家里遇上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眼看这紫玉钗街上,是住不得了。” “不干净的事情?”龙井来了兴趣,微微饮下了一口醇酒,抿了抿濡湿的薄唇,眯起了眼睛,懒洋洋的问道:“哦?看来又是妖异之事。” 何二叔一愣,连连点头,道:“不瞒这位公子,正是这妖异之事啊!也罢,既然梅菜这样热心,小的便说出来,信不信的,你们只当是陪酒的一个闲话罢了。” 我忙点点头,催着何二叔快说。 何二叔叹口气,抓起酒坛子,也给自己倒上了一碗酒,咕嘟嘟痛饮下去,道:“作怪的,其实说来也怪荒诞的,是……是我贪小便宜,拾到的一个鼓。” “鼓?”我奇道:“是一个什么模样的鼓?” 何二叔道:“是一个小小的手鼓,刷着朱漆,镶嵌着螺钿,还描绘着细密的缠枝花纹,看上去像是西域的东西,端地是精美绝伦,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未曾见过这样漂亮的鼓呢!虽然是半新不旧的样子,可是看上去价值不菲,也不知何故,给人丢在了路边,草色一掩映,倒是在一片碧绿之中分外打眼,那一日早晨我收了摊子,在回家路上正瞧见。” “丢在了路边?”龙井笑道:“好一个机缘。” 何二叔连连点头,道:“小的瞧着那个鼓,还系着大红绫子,倒像是个女子之物,只疑心难不成是烟雨阁哪一个姐儿出去游玩,将心爱之物遗失在了荒郊野外,承蒙她们平素的关照,小的自然去拾了起来,等着次日里出摊子,将这小鼓物归原主。 可是无奈次日里,小的寻遍了认识的姑娘丫鬟,也不曾有人知晓这个鼓的主人是谁,倒是鸳鸯姑娘拿到手里看了看,道,这个鼓却像是个西域的花样,只怕是胡人歌姬的东西。小的一听,这也犯了难,整个京城,胡人云集,上哪里去寻一个胡人歌姬来?只得将那鼓放在了家中,只等着有人来寻。孰料,鼓一进了小的家门,小的家中,便开始……开始闹鬼了……” 第341章:胡人女子来历奇 瓜片也来了精神,跳着脚嚷道:“什么鬼?什么鬼?” “这鸟……也够有灵性的……”何二叔擦一擦汗,道:“这个么,是在小的睡觉的时候,听见的奇怪的哭声。 那一日小的生意好,卖完了豆腐脑便耽搁了些时间,第二日还要紧着磨豆子的,是以天快亮的时候便匆匆睡下,不料刚睡下不多时,便听见朦朦胧胧,听见一个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小的本来未曾多想,因着实在太累,只翻了个身,觉着是左邻右舍哪一个丫鬟仆妇受了委屈,也是有的,不料想,又觉着背后有人在推小的,小的只觉得家中来了人,便慌忙坐起,可是睡眼惺忪,却不见屋里有人。 小的只当自己是做了噩梦,便继续睡,可是不知不觉,又觉得有一只手在不停的推着小的,好像想让小的起身一般。小的心下里疑惑,再一睁眼,天色已然是亮了,屋里便再没了动静。 小的再迟钝,这心里里也便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再没了睡意,横竖天也亮了,小的便起身出来,想问问左邻右舍,昨日里可曾有人来,但是小的这一完全清醒,方才想起来,隔壁两家。俱是与我一般的光棍汉子,别说丫鬟仆妇,连个女眷也没有,心里便越发慌乱起来,拜访了拜访,那隔壁两家都说并不曾听见女子的声音,只哂笑着小的人回家来了,魂儿却丢在了烟雨阁,小的也无话可说,只得继续回来磨豆子,这一整个白天,倒是相安无事的。” 瓜片插嘴道:“闹鬼!闹鬼!” “正是啊!”何二叔忙道:“这鸟儿说的,也正是小的心中所想,只是狐疑是何处来的声响,你们知道小的一入夜,便来这烟雨阁门口支摊子,夜间不着家,只是后半夜才回家去,小人这一回家,心下里嘀咕着,只怕又要做了那样的怪梦,便打定主意,且先不睡,假装睡下听一听再说,便假装打鼾。 结果,不大一会儿,却有听见屋子之中有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天色还有一个时辰才亮,正是那最黑的时候,小的这一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只觉得毛骨悚然,不多时,便听到一阵极为细微的脚步声,慢慢的,在小的背后响起来,声音虽小,听的却十分清楚,便觉得是对着小的越来越近,小的吓得周身筛糠似的,只是抖,不多时,便觉出一只手贴在了小的后背上,轻轻的推了小的一把。 小的当时,只差一嗓子喊出来了,但是此情此景,再怎么退缩,也是无济于事,小的算得上是拼尽了全部的胆气,这才张开了眼睛,不成想,小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妙龄女子,是一个高鼻深目,金发碧眼,脸色惨白,生的与我们中土人士截然不同的胡人妙龄女子。” “嚯嚯嚯,异族的少女?”龙井的眼睛闪闪发亮:“有趣有趣!怎么样,她可与你说了甚么?” 何二叔说道这里,额头就算是在夜凉如水的晚风之中,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那个胡人女子望着小的,虽然眼角带泪,居然勉强还礼节性的微微一笑,两手交叉胸前,冲着小的行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礼来。 小的吓得已然是魂不附体,却也留意到,在月光透过窗子,打在她身上时,全数透过她的身体,落在了地上,她……她显然是一个鬼哇! 小的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吓得张大了嘴,也全然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女子却伸出手来,样貌十分奇怪,小的实在是忍不住了,纳头便拜,口里讨饶道:“姑奶奶,小的不知道何时冒犯了您,还请放小人一条生路……小人虽说活的寡寡淡淡,不曾有甚么滋味,可也着实不想死哇……” 那胡人女子一听,十分纳罕似的,便张开了嘴,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奇怪的话,小的哪里听得懂那种胡话,只得连连摇头,道:“大慈大悲的仙姑,小的不曾作恶,也未敢占过他人的便宜,虽说不曾干出甚么大事业,可也清清白白,问心无愧,还望仙姑寻替身,去寻了做坏事没报应的,还能算是为民除害,功德一件呢!小的这样孤家寡人,就算是死在了这里,连个烧纸的也没有哇……”” 龙井倒是掌不住笑了,道:“不想你看上去老实的很,这关键时刻,口舌倒是润滑的很么!” 何二叔连连摆手,道:“那种生死交关的时候,小的也不知道怎地,便说出了那许多话来,现在这个时候,小的是半句也蹦不出来啊!” 龙井笑道:“嚯嚯嚯,你倒果然是个临危不惧的,继续说,那胡人女子怎样应答的?” 何二叔苦着脸摇摇手,道:“别提啦!小的叽里咕噜说了半晌的话,可那胡人女子只是愣着,倒像是听不懂汉语的模样,偏这头疑惑的望着小的,满脸迷茫。小的一看那样子,分明是无法与小的沟通么!小的便壮着胆子问道:“仙姑,却不知道小的是如何惹上了仙姑,仙姑,又是打何处里来?” 这句话一说出口,那胡人女子却像是明白似的,忙抬起手,指着那个小的挂在墙上的手鼓,小的这才明白,哪里是捡回来一个手鼓,分明是捡回来了一个鬼怪啊!小的忙道:“原是小的冒犯了仙姑,仙姑且放心罢!明日里,小的便将仙姑给送回原处,再赔偿仙姑香火祭祀,绝对不给仙姑受委屈!” 说话间,天色却亮了起来,也不知道那胡人女子可听明白了小的说的话,居然倏然之间,便不见了。小的忙起了身,哆哆嗦嗦的跑到街上寻了扎纸铺子,置买了香烛贡品,在那手鼓之前恭恭敬敬的祭祀了一番,也与那手鼓诚心诚意的道了歉,说尽了好话,待到了中午头上,仗着有一个大太阳,便壮着胆子,又将那手鼓丢到了当初小的捡拾手鼓的地方去了。” 第342章:花燕子胡同之行 “这么说来,已经丢掉,为何何二叔还要搬家呢?”我忍不住问道。 何二叔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若是这样轻松便能丢掉,我又怎么会这样犯难,以至于要搬离这紫玉钗街!实实在在,是因着那个手鼓,根本丢不掉啊!” “丢不掉?”龙井问道:“难不成,那手鼓老马识途,认得你的家,自行又回来了不成?” 何二叔周身一颤,忙道:“这位公子说的正是啊!小的丢完了那手鼓的次日,收拾了这摊子,特地未曾敢再去走那丢鼓拾鼓的地方,而是特地绕了远,往小路上回家去了,本来是松了一口气,想着可算是解决了一个灾祸。 谁知道,刚刚躺下,便又听见了一声叹息,一声女子的叹息!小的吓得几乎麻了爪,接着,一如昨日,那个手又在轻轻的推小的,小的睁开眼,可不仍是昨日里那个胡人女子么!不过,这次见那胡人女子,却不似上次那般哀怨,似乎微微只是有些愁容,接着,小的与那胡人女鬼大眼瞪小眼一番。 这次,胡人女子却不曾说话,只是伸手指着那墙壁,我的顺着她那微微透亮的手指往那墙壁上一看,吓得肝胆俱裂,但见那手鼓居然依旧又分毫不差的挂在了小的祭祀时搁的地方了。 小的心想,这分明是告诉小的,你小子再怎么扔,老娘还是会回来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小的吓得登时磕头如捣蒜,连声求饶,说再也不敢胡乱将仙姑的鼓丢掉了。 那胡人女子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可是,居然隐约的透出了一丝笑模样啦!小的一看,哎呀,八成是觉得小的做事失了分寸,准备着将小的给拉做替身呢!小的登时心如死灰,只闭上眼睛等死,可是,不大一会子,天亮了,那个女子又不见了,小的左思右想,还是打算着,虽说砸烟雨阁摆摊子,勉强能混的一个温饱,可是跟温饱比起来,还是命最重要啊!这不,打定了主意,才决定今日最后做一天的买卖,便不回去了,待到了天亮,小的便要提着这吃饭的家伙,从那渡口搭船往西川去了,再也不回那个家了。” “原来如此……”:龙井摸着下巴,笑道:“听说那西域的胡人女子,个个生的美貌异常,又能歌善舞,既然不是哑巴,咱们过去瞧瞧她献艺如何?说不定,打鼓便是她的绝活。” 何二叔一听,吓得连连摆手道:“这位公子啊!您是开玩笑,还是当真?小的可经不起这种吓!小的劝您,还是莫要再这上面当乐子耍,公子是不知道里面的可怕啊……” 龙井打了个哈哈,道:“实不相瞒,其实嘛,本公子也是一个能斩妖除魔,修行深厚的得道高人,你别看本公子这副模样。本公子啊,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多少岁了!只记得,这个地方以前还是一慌荒泽,杳无人烟的时候,本公子便来这里玩耍了,如今沧海桑田,啧啧……全数变了样子,怎能让人不念旧?今日遇上了你,吃了这样的豆腐脑儿,也算的一场缘分,也罢,本公子便出手相助,救你于水火之间罢!” 这何二叔听了龙井长篇大论一通话,脸上浮现出一种“客官醉了”的表情来,仍是苦劝龙井不要把自己的命当儿戏,寻那妖鬼冒险。 龙井一看他不信,也不着忙,只是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的绕了一个圈,但见方才龙井吃的那些个空碗居然排着队,一个个的漂浮在了半空之中,排着队,也随着龙井的手势排成了一个圆形,稳稳的漂浮着,接着,龙井打了一个响指,但见每一个碗上面,居然都盛开出一朵金灿灿的莲花来,把那何二叔看的目瞪口呆,双膝一软,却跪了下来:“啊呀呀,小的却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得遇了神仙,神仙在上,请收小的何二一拜!”说着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来。 龙井得意洋洋的摇摇手,道:“无妨,不用多礼,闲来无事找一个酒足饭饱之后的消遣,消消食罢了,你且带路,让本神……本公子去看一看那异国的鬼,往中土,究竟要玩儿甚么花样!” 何二叔一脸敬仰的连连点头,一骨碌起身,胡乱将摊子收了,便忙着带着我们往他住的花燕子胡同来了。 花燕子胡同离着烟雨阁非常近,几乎便在烟雨阁后面,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烟雨阁的一片火树银花,但是花燕子胡同自身倒是破败的了不得,周围又生着不少荒草,平素也不大有人来这里游荡,住的多是些勤勤恳恳,靠着手艺求生的买卖人,这些人日日为着生计四处奔波,一回道家中自是疲累之机的,是以花燕子胡同很少有人会得了空来收拾,看上去很有点乱哄哄的。 何二叔恭恭敬敬的半弓着身子,持着风灯,引着我们进了月黑风高的花燕子胡同,走到了胡同中间,“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扇厚重的旧木门,怯怯的指着黑洞洞的堂屋道:“那……那便是闹鬼的房子……” 龙井瞧得出何二叔害怕,便冲我扬一扬下巴,颐指气使的说道:“傻狍子,还愣着作甚?当真不伶俐,快快快,你去把烛火点上。” 我忙从何二叔手中接过了风灯,硬着头皮推开了那扇小门儿,举起风灯照了照,看见那一个破桌子上摆着灯烛,便点亮了,待橘色的灯火升腾起来,龙井这才信步进来,背着手左看右看,一眼便瞧见了北墙上,正悬挂着一个鼓。 我顺着龙井的模样细看,但见那个鼓就算在这样暗淡的灯火下,依然瞧得出,是一个精美奢华极了的好东西,但见那个鼓的漆色便是鲜艳极了的,上面的纹样,也华丽的与那何二叔所说无异,一看便教人喜欢的很。 何二叔忙小心翼翼的躲在龙井身后,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个鼓道:“神……神仙,便是那个鼓在作怪!” 第343章:胡言乱语揣摩意 “早便看出来了……”龙井微微眯着眼睛,饶有兴致的望着那个鼓,悠然道:“好大的怨气……” “怎么样……”那何二叔听了,忙道:“连神仙也瞧了出来,这便是要害人的冤鬼罢!哎呀呀,小的,小的当真是个时运不济的,怎生便要沾惹上了这种东西……” 龙井老实不客气的将那个鼓子墙上摘下来,拿在手中噼噼啪啪的便击打了起来,但听那个鼓发出的声音清越动听,隐隐居然带着些金石之声一般,十分奇妙,与平素所听到的鼓声大不相同,我不由插嘴道:“这个鼓的声音,当真特别,果然是西域的东西,与咱们中土是大不相同。” 龙井将那个鼓就这灯火细细端详,道:“这作鼓的材料,倒是也挺出奇的,这番邦之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我忙问道:“龙……龙公子,这究竟甚么材料做的?” 龙井也懒得理我,只是将这个鼓立在了桌面之上,手指轻轻一点,让这鼓在桌面之上旋转起来,因着鼓旋转出来的虚影,我这才发现,原来鼓面之上描绘着金丝银线的图案,在龙井转动之下,居然连成了一副奇异的图画来,星星点点,似乎是一副说不出名字的图画一般,上面还标注着一些千奇百怪,宛如文字一般的东西。 “这个……是甚么?”那何二叔见状,也看得呆了:“难不成,这个鼓竟然还藏着甚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成?” 龙井笑道:“怎么样,连人家卖豆腐脑的欧能瞧出来,你这傻狍子却瞧不出来,可见你脑袋里面的内容,只怕还不及豆腐脑有滋味些。” 龙井嘲笑我的脑子不如豆腐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许是近来梅菜我经历的事情多了,越发的皮糙肉厚起来,也懒得与他计较,只翻了翻眼睛,撇了撇嘴表示不服。 龙井也不肯多看看的的表情,只是一门心思的盯着那个鼓,口中兀自念叨着:“这个爱物,似乎写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不知道,谁能认识这西域文字。” 我一听,立时想起了初遇老邢法师的地方,忙道:“梅菜知道,那铁锚胡同全数住着胡人,咱们将鼓带过去,准能找到人帮着相看相看。” 龙井咂咂舌,十分认真的看了我一眼,我心下暗喜,终于到了夸奖我梅菜有办法的时候了,正得意洋洋的等着龙井夸奖,却冷不防给龙井举起手来,“当”的一声脆响,在我额头上又是一个爆栗。 “哎呦!”我吃痛出声道:“梅菜我又做错了甚么……” “说你傻,你就越发的傻起来,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这个鼓既然身负秘密,那如何能寻得一个值得信任的胡人?倘若打草惊蛇,这个关于鼓的秘密也便不是秘密了,那还有甚么趣味?”龙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住的摇头:“也不知道你甚么时候能够长进。” 我只得撅起嘴来,可是搜索枯肠,也不知道拿甚么话来反驳,只得闷声不语。龙井耍弄着那鼓上面大红绫子,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奇形怪状的花纹,道:“倒不如,将这鼓上的女子叫出来问问是正经。” 何二叔一听,越发的对龙井满怀着崇敬,龙井将鼓捧在面前,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这时候,只见那鼓一下子便又自己个儿竖了起来,在半空之中不断的旋转,两条系在鼓上的大红绫子也随着舞动起来,宛如蝴蝶的翅膀,不多时,那鼓的面突然微微发亮,接着,先是一条手臂,再来,是一颗头颅,便慢慢的自鼓中伸展了出来,宛如掀开一个门帘子一样,走到了鼓外来。 但见那个女子果然生的与中土人士大不相同,肤色雪白,眼睛乃是一种极为透亮的翡翠绿色,穿着一件金丝缠枝花卉图样的红绫子,可是那红绫子也不像是一件衣服,而是巧妙的缠绕在那个胡人女子曼妙的身材上,这个女子赤着足,露着雪白的胳膊,手腕脚腕上面,全数是看上去沉甸甸的金镯子,她看着我们,露出了十分害怕的神色,一直往墙角里面退缩。 龙井忙道:“你无需害怕,本神不曾有伤你之意,却不知道,你是从何处而来?栖身鼓中,却是为了什么?” 那女子显然听不懂龙井说话,但是瞧着龙井生的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的,便不觉像是对我们放松了警惕,伸出雪白的手臂,先是交叉胸前。弯下身子,屈起膝盖,像是在行一个奇怪的礼,接着,伸出手指着那个鼓,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怪话,横竖梅菜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的。 龙井似乎早预料到了,却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不住的跟随着那胡人女子的言语点头摇头,还露出了一副怜悯同情的模样来,我心下狐疑,难不成这龙井神通广大,连胡人也能保佑不成?那胡人女子见了龙井的态度,不由也十分欣喜,看来,她是将龙井当作是一个知己了。 那胡人女子说完了那些怪话,便眼巴巴的望着龙井,大概等着龙井给她一个想要的回应,可是龙井偏偏却是半闭着眼睛,两手也抱在胸前,似乎在考虑着解决方法。 我见状,忙低声问道:“龙神爷,这位胡人女子,说的究竟是甚么话?您也能保佑这番邦异族之鬼么?” 龙井先是长长的“嗯……”了一声,接着答道:“这女子虽然是番邦人,可是好歹现在在本神的管辖范围玄阴地上,自然算作是本神的子民,本神怎能袖手旁观!” 我看了看那满脸期盼的番邦女子,十分钦佩的问道:“龙神爷果然古道热肠,慈悲为怀,当真是子民之福,却不知道,要怎生帮助那个番邦女子?她究竟是打哪来的,方才可与您说了?” “本神方才,一个字也不曾听懂。”龙井居然带着笑意,十分大言不惭的答道:“听不懂便听不懂,不过这件事情瞧着又有趣,本神打算插一杠子。” 我一听,几乎背过气去,只得咳嗽了两声,偷偷问道:“龙神爷,她说甚么您都听不懂,要如何相帮?” “啧……”龙井又发出了嫌弃的声音,道:“你这傻狍子,不知道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语言之类,哪里就有那样重要了!” 也罢,横竖龙井做甚么都是对的,我只得哑口无言,看着龙井的打算。 那何二叔也不知道龙井其实不通胡语,也凑了过来,颤声问道:“神仙大人,且不知这胡人女鬼究竟想对小的怎么样?” 龙井抬一抬眼皮,道:“这个么……是那个番邦女子,与你的缘呀!” “缘?”何二叔不禁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只得问道:“甚么缘?” “自然便是机缘了!”龙井坦然答道:“你想想,那鼓丢在草丛之中,为何不曾给旁人捡了去,只落在你的手中?这便是冥冥之中,上天早便定下来,今时今日,你们的缘。” 何二叔听的是云里雾里,但好像继续追问自己未免有些烦人,便只好装作一副听懂了样子连连点头,又问道:“那……这算是个好缘分,还是个坏缘分?” 龙井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答道:“这个么……大概便是所谓的孽缘了。” “孽缘?”何二叔一听,登时脸色发白,惊惧的望了那胡人女子一眼,颤声道:“怎么样,还是要把小的拉去做替身的孽缘么?还是说,小的上辈子,欠了这位胡人女子的债不成?求神仙高抬贵手,救救小的哇!” “不要慌……不要忙……”龙井悠然答道:“这个缘分,我来替你化解便是了。说起来,你可识得甚么胡人?” 何二叔抓耳挠腮,搜索枯肠,似乎也未曾想出来:“这个么……倒是当着不曾见过胡人主顾……” 龙井轻咳了一声,望着那个女子,突然伸出了手,点住了那个女子,又指了指窗外,比划的十分拙劣,我倒是能看明白,他大概是想问那女子自何处而来,可是那女子只是睁大了碧绿的眼睛,对龙井的姿势大惑不解。 何二叔也眼巴巴的看着龙井,龙井少见的狼狈起来,只见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起了方步,又指着窗外,那女子眨了眨眼睛,忽然像是恍然大悟,忙点点头,伸出雪白的胳膊,指着西边,不住的咕噜噜的说起了胡语来。 “看这个样子,大概是从西边来的……”我自言自语道,龙井瞪了我一眼,道:“西域,西域,不是西边是哪边,当真是一句废话。” 接着龙井又开始胡乱打起来了手势,大概是想让那胡人女子领着我们,往她来的地方去。 那胡人女子看上去甚是聪慧,连龙井那样奇形怪状的手势也能理解,忙点点头,倏然不见了,而那个鼓,却突然动了起来,自己个儿从桌子上跌落到了地上,竖着骨碌碌便自地上向外滚了出去。 龙井大喜,忙道:“怎么样,本神出马,不会有解不开的难题!快快快,随着本神来!” 第344章:西域奇闻世罕见 我赶紧跟了上去,何二叔见状,大概独个儿留在屋子里也害怕,便也想要尾随过来,龙井却挥挥手,道:“你且留下来磨豆子,待本神归来,自要再吃豆腐脑的!” 何二叔听了,也只得收了脚步,可怜巴巴的望着我们:“小的……小的这个地方……” “安全的很!”龙井说罢,带着我便追那鼓去了。 那个鼓骨碌碌的穿过了紫玉钗街,一直在青石板路上转到了胭脂河畔,便停了下来,龙井将那鼓捧起来,左右看看,却也不见什么线索,我奇道:“怎生会是河边?” 龙井答道:“自然是因着这个鼓,大概是搭船来的,将这鼓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丢在了这里了。”说着捧着那个鼓,转了转眼睛,蹲下身来,敲门也似的敲了敲地面。 瞬时,那地面传来了“咔啦啦”的声音,渐渐的出现了一个裂缝,裂缝之中先是出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青白色手指,接着,又从裂缝之中露出了一个毛蓬蓬的脑袋来。那脑袋往上一抬,是一副奇怪的面孔,巨目阔嘴,不曾长着嘴唇,只露出了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越看倒越像是城隍庙里的小鬼。 那个小鬼看见了龙井,怯怯的自土里爬出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以一种十分粗哑的声音问道:“却不知道龙神爷寻小的何事?” 龙井笑道:“这一阵子,你可瞧见过这个鼓?” 那个小鬼弓着身子,仔细端详了端详,忙道:“啊呀,小的见过!这个鼓,大概是一艘胡人的小船之中跌落下来的!嗯嗯,再没错,小的见过,一个胡人寻过这个鼓来!” “是么?”龙井忙问道:“那是个甚么人?” 那个小鬼嘴里发出咀嚼东西一般喀拉拉的响声,似乎考虑了一下,道:“像是……像是一个神仙……可是又不大像,那种灵气,小的从来不曾瞧见过,只怕,是番邦的神灵,也说不定。” “番邦的神灵么?”龙井咂舌道:“想来是往中土来交流学术的,也罢,本神便代了这中土神灵,来会一会这胡神。那胡神去哪里了?生的甚么模样?” 小鬼忙答道:“老态龙钟,一部长胡子,嘴里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喃喃自语些甚么,来胭脂河边有好几次了,全然是空手而归,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像是一只大白鹅。” “难不成,这位地精,说的便是老朽?”一口十分纯正的京城口音从我们背后响起,我回头一看,却是从那芦苇荡中,连滚带爬,出来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胡人。 那个胡人瘦瘦的,看上去七八十岁一般的风烛残年,可是童颜鹤发,气色却是极好的,身上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袍,垂着长长的灰白色头发和几乎遮盖了半张脸的灰白色胡须,很有些不服气的问道:“老朽何处像白鹅?” 那被称为地精的小鬼忙尖锐的嚷道:“龙神爷,这便是那个寻鼓的胡人!”又对那胡人反驳道:“小的乃是河里泥鬼,可不是甚么劳什子地精。” “哎呀,糊弄糊弄得了!”那老胡人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仿佛说错了的是那河里泥鬼一般,他反而是宽宏大量不计较的。 “你……”河里泥鬼忿然道:“龙神爷,您瞧着这个胡人可是可疑的?” 龙井笑道:“这位同仁来这里,便是要寻那个鼓的么?” “鼓?”那个老胡人的眼睛闪闪发光,道:“那个鼓,你们寻得了?教老朽这一番苦找啊!自打上次老朽乘船上了岸,这鼓便不见了,受人之托,理应是忠人之事,老朽急的是五内俱焚,所幸这鼓与老朽的缘分还不曾断……” 龙井饶有兴致的望着那个胡人,扬起了手中的鼓,问道:“这位兄台,难不成,是番邦神灵?” 那个胡人连连点头,如获至宝的看着那个鼓,答道:“啊呀呀,真真儿是一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鼓啊鼓,你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便要将鼓取回来。龙井却将鼓点在指尖儿上旋转起来,笑道:“在下乃是中土的神灵,吞天神兽饕餮,不知这位异域同仁如何称呼?” 那老胡人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讪讪的缩回了手,答道:“啊呀,是老朽一事情急,还不曾自我介绍,着实是失了分寸。看来这位,便是传言之中,镇守这片玄阴地的龙神爷了!久仰久仰!所幸这鼓是给龙神爷拾取了,要不然,合该会酿成大祸!”说着两手抱拳,行了一个再正宗不过的中土礼仪,道:“老朽这便自报家门,老朽来自西域,乃是一个小国家的守护神灵,汉文名字,唤作贾二爷。往中土,乃是前来交流研习法术的。” 这个贾二爷看起来大概在这京城待了不短的时间,中土礼仪谈吐,全数学的惟妙惟肖,连一点胡人的奇怪口音也不带。 “有礼了,原来是贾二爷,”龙井拱拱手回了一个礼,问道:“却不知道这个鼓,究竟有何来历?” 那贾二爷摇头叹了口气,问道:“这个鼓里的胡姬,不知道龙神爷见过了不曾?” 龙井摇了摇手鼓,答道:“见过了,但是那胡姬一口西域话,连本神也无计可施。不过嘛……本身瞧得出来,那个胡姬,倒像是个有冤屈的可怜人。 “龙神爷说得不错,”那贾二爷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道:“大概龙神爷早瞧出来,这个鼓是用甚么东西做成的?” 龙井点点头,答道:“这个,好像是个人皮鼓。” “不错……”贾二爷连连点头,道:“这个人皮鼓,便是那个胡姬身上的皮做成的。” “人皮?”我睁大眼睛,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西域的禁忌,习俗,多是这样奇诡莫测的,”龙井摇摇头,道:“也怪可怜见的。” 我忙问道:“这个女子,该不会是因着某种因缘,给囚禁在这个鼓里了罢?” 第345章:异域传说乱人心 龙井一把推开我的头,接着问道:“却不知这位同仁,是自何处取得的这个鼓?” 贾二爷忙道:“说来话长,这个鼓,乃是老朽的一个凡人友人,自沙漠之中往中土来时,自一个倒在沙漠之中的商队的遗物里发现的。因着这个鼓着实蹊跷,才寻了老朽想办法驱魔,老朽方才收了鼓,不想却遗失了,当真是罪过罪过。” 龙井又问道:“这样说来,阁下的那位友人,也见识过这个鼓里面的女子了?可也吓得屁滚尿流不成?” 贾二爷点点头,郑重的说道:“可不仅仅是屁滚尿流,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哪……若是龙神爷不嫌弃老朽絮烦,老朽便从头讲述,这个鼓的来历了。” 龙井忙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贾二爷不胜唏嘘的叹了口气,摩挲着那个鼓的皮面,道:“须知这东来之路,艰险非常,死在沙漠之中的商队,简直是多如牛毛一般。那一日,老朽那友人所乘坐的骆驼队经历的暴风,迷失了方向,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不想,却见到了不远处外,一个繁华的景象。 只见沙丘之中,有一座高高的阁楼,楼下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流水潺潺,还花团锦簇的围绕着数不清的中土美女,他们的骆驼队当时已经是又渴又累,眼看着快要支持不住,只抱着希望,朝着那美景之处寻觅生机,不想眼瞧着近,行走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没有一个头儿,这才知道是海市蜃楼,给那位叫做蜃的仙兽给戏弄了,这才死了心,不想正想重新找出沙漠的方向时,便发现了那一队已然是半埋在黄沙之中的商队,人……已然成了干尸…… 他们自然也是触目尽心的,但是好歹抱着点希望,想要去寻一寻,那商队的遗物之中,可还带着干粮,便下去搜索,不幸之中的大幸,那商队虽然全军覆没,好歹装备齐全,那给养还有不少,估摸着是遇上了沙暴或者是流沙,来不及逃脱,生生淹没在了黄沙之下,方才那大风,想必又将黄沙吹开,这遗体遗物,方才重见天日。 就在那些遗物之中,老朽的友人便得到了这个鼓。这个鼓的做法自然是精致极了的,老朽的友人便私藏起来,打算到了中土,去贩卖一个好价钱,却不曾想到,这却是一个妖鼓。这个鼓,似乎有甚么妖法一般,但凡是击打过这个鼓的人,不知不觉,总会变得丧失心智,仿佛吃了迷药一般,对着珍宝金银,贪婪无比,想尽方法,也要将能寻得的金银,不计手段的弄到手,其间闹的手足相残,血溅当场,也不足为奇。 一时间,老朽友人的商队,也变得人心惶惶,勾心斗角起来,老朽友人心里明白,是这个鼓的原因,但却也如同中了魔一样,就是恋慕这个鼓,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要损坏的,所幸这个时候,商队寻得了出路,便往中土而来,那个友人生怕这个鼓的秘密公诸于众,才偷偷的寻了先来中土的老朽,将鼓托付给老朽,直央求老朽,将这个鼓上面缠绕的魔咒解除。 老朽瞧得出,这个鼓上的怨灵,似乎有些个未了的心事,是以栖身鼓内,不肯超生,老朽便决定将这鼓拿到这紫玉钗街上来,靠着紫玉钗街上浑然天成的玄阴气,试图尽力而为,将这女子怨灵给超度了,不想,老朽才得了这鼓,刚刚自那胭脂河上来京城,这个鼓却悄无声息,自己个儿从老朽身边逃了开去,老朽愚钝,居然未曾察觉,险些酿成了大祸,试想,若是这个鼓给凡人得了,那势必,又会遭受了这个鼓的诅咒,沦为了鼓的奴隶……” “原来如此……”龙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这也难怪,说起来,那个鼓上面的纹样,乃是藏宝图么?” “藏宝图?”贾二爷也愣住了,忙问道:“不知道龙神爷说的,是甚么藏宝图?” 龙井拍了拍这个鼓,让鼓立在地上,指头一钩,又让这鼓原地旋转起来,这下子,鼓上面流光溢彩,又在旋转的虚影之上,构成了那一副奇异瑰丽的图样来。 “啊……啊呀……”贾二爷自然对那西域文字熟悉不已,立时明白了那图样的意义,只听贾二爷咋舌道:“这……这不是那传说之中的皇陵么……不想,居然乃是真的……” “哪一个皇帝这样倒霉,陵寝也给人当作藏宝图珍藏起来了?”龙井幸灾乐祸的答道:“若是当真是藏宝图,也怪不得那个胡人女子诱人贪财,好去寻宝了,想必活人,才是那个皇陵需要的好祭品罢?” 贾二爷凝重的点点头:“那个皇陵,是以暴虐而闻名的伊坦图王的陵墓,那个依坦图王,有两个喜好,一个是搜刮黄金,还有一个,就是素来喜爱人皮制品……传说,他用人皮做纸,人皮做垫子,人皮缝衣衫,为着这样骇人听闻的爱好,数不清的百姓,化作了一堆堆的枯骨……” “如此说来,那位胡人女子,也是这样的牺牲品了?”龙井摇摇头,道:“这样的暴君,想必不会有好下场罢!” 贾二爷连连点头,道:“却是如此,那个伊坦图王终因为多行不义,被民众所反,他仓皇出逃,自此不见了踪影,人们传闻着,他带着黄金,与他那些人皮制品,躲在了早便修建好了的王陵之中,而那王陵地处沙漠深处,没有人知道,那王陵在何处,因为,修建王陵的奴隶,早已成了伊坦图的人皮制品…… 这件事情,成了老朽故土的一个传说,心怀着寻宝的梦想,四处追寻关于王陵蛛丝马迹的年轻人,也为数不少,但是日子久了,传言也越发的不可考,但是,每逢黄沙肆虐的季节,总有为数不少的人失踪在荒漠之中,是以,百姓便传言,是那伊坦图王在用黄金作诱饵,寻找着新的人皮。” 第346章:何处来回何处去 “啊……原来世上还有这样惨的事情……”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人皮……”不过,再一想方才那海市蜃楼之事,倒是惦念起了正山来,那个幻象,难不成竟然是正山幻化出来的烟雨阁么? “当年中土的名将白起坑杀战俘四十万,比异域的王还要残忍些。”龙井摇了摇头,道:“不过,好像这个胡人女子,有甚么求人相帮的事情,横竖本神语言不通,还请阁下代为相询了。” 贾二爷听了,忙点点头,将那鼓那在手中,轻轻摇晃了摇晃,以一种十分奇特的节奏,将那个鼓敲响了。不多时,那个胡人女子便又从鼓中钻了出来。 贾二爷说了西域语言,那女子眼含泪光,不住的点头摇头,最后,竟然掩面哭泣起来,一如梨花带雨,看得人好不心酸。 龙井忙问道:“怎么样,这个女子究竟为何要引诱旁人贪财,莫不是当真要将这人引到了那劳什子王陵之中做祭品?” “不错,”贾二爷点点头,道:“因着那暴君的巫师,对人皮制品施加了咒术,让灵魂禁锢在那些人皮制品上面,让奴隶就算是死了,也依然要做奴隶,这个胡人女子,也是众多牺牲品之中的一个,她的任务,便是以藏宝图为缘由,哄骗那些喜爱追寻传说的人们,顺着她身上的这些个印记,寻找到了那个王陵之中,把人皮留下…… 不过年代久远,传说早也被人忘记了,这个女子却依旧被禁锢在皮鼓之中,直到她身上的藏宝图,将上一个商队,带到了被黄沙掩埋的皇陵附近,害的那商队全数葬身在风沙之下为止,正在这个时候,她遇上了蜃。 这个女子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有本事的神灵,便带着忏悔,言说了自己的身不由己,早已厌倦了这害人的勾当,但求蜃能让她离开这个鼓的束缚,重新转世为人。蜃见这个女子着实可怜,又是迫不得已的,这便答应替她想一想办法,方才幻化出来了那一个美不胜收的海市蜃楼,将老朽友人的商队带到了那个商队面前,一切十分顺利,那商队正是往中土而来的,这鼓,便跟随着商队,波波折折,来到了这中土之中,又由友人转交给了老朽……” “本神那个傻弟弟……”龙井眯着眼睛道:“是了,自己没有本事,只好转手将麻烦转给他人了。兜兜转转,却又从你身边失散了,来寻本神了罢?” 贾二爷忙道:“正是如此!这个胡人女子,便想着要寻了龙神爷来,解开束缚,可是,却机缘巧合,遇上了那个卖豆腐脑儿的摊贩……” 龙井点点头,笑道:“嚯嚯嚯,那个摊贩么?这个女子,该不会对那摊贩有所眷恋罢?是以连本神也不寻了,只一心想要留在那个摊贩家中,与摊贩长相厮守。” 贾二爷答道:“这个胡人女子说,那个摊贩,乃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至真至善之人,有的见到了她的美貌,便动起了不正之心,有的更是把她视作了寻宝的藏宝图,唯有那个摊贩,就算受了这个皮鼓的蛊惑,却依然不为所动,还给这皮鼓上了供奉……这个胡人女子附着在皮鼓之上这许多年,却只给人当作是通往宝藏的钥匙,成了王陵杀人的工具,是以头一次,感受到人世之间的温暖,也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大概也不会继续害人,便痴心妄想,想要留下来。” “可叹可叹,可叹那卖豆腐脑儿的只会做豆腐脑,却是个不通人情的榆木疙瘩。”龙井叹了口气道。 贾二爷也点了点头,望着那胡人女子,道:“就算再怎么眷恋红尘,她自己便是一个祸患,老朽既然寻得了她,也便不想再让她留在人世之中,有害人的危险了,眼下之计,便是将这个女子的灵魂自皮鼓上给解开了,从何处来,再往何处去了。” 那个胡人女子大概早明白了贾二爷的意思,只连连点头,说了些个西域话。 贾二爷看了那胡人女子一眼,道:“她说,这件事情原本便是她一时的一意孤行,现在既然见到了能让她解脱的神灵,她愿意给祭祀净化,短短几日,她已然是心满意足了。” 龙井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是西域的事情,也便烦请贾二爷自行处置了,横竖,这不算是一个太坏的结局。” 贾二爷点点头,将那皮鼓塞进了自己的宽袍大袖之中,道:“有劳龙神爷了,老朽便将皮鼓带回,波波折折,横竖算得上完满。” 那胡人女子黯然消失在夜空之中,也许是我的错觉,只觉得那个鼓好似也黯淡下来了,那吓得要搬家的何二叔,若是知晓了事情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不知道是会哭还是会笑。 贾二爷带着皮鼓,行了礼,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天空开始由浓墨重彩的黑色,渐渐的蜕变成了宝蓝色,东方,也微微有一点发白了。 不知不觉,我便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是为着谁,龙井笑道:“傻狍子今日,可不是也多愁善感起来了,人世之间,聚聚散散,本来便是这般的常见,离别之情再难过,时日总会慢慢冲淡的,人类就是这点好,一世便是一世,永远还有着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却觉着,说出这种话的龙井来,却是难得一见的多愁善感。 龙井一甩袖子,带着瓜片便往龙神祠的回程走过去,我赶忙跟上去,问道:“龙神爷,却不知道您往何处去?” “这一夜未眠,本神啊……”龙井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道:“可须得再多吃些个豆腐脑儿补上一补了……” “龙神爷不是几个时辰之前才……”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何二的豆腐脑做好了没有。”龙井自说自话的信步往前走了过去。 只要跟随这龙井,这样一个个的故事,大概还会一直层出不穷罢?也不知道,这个龙神使者,能做多久呢? “傻狍子,还不快跟上!”龙井一回头,见我正在发呆,佯怒道:“再这样下去,本神只得换一个伶俐的龙神使者来了!” 第347章:茶壶响动何物发 在一片晨曦微光之中,但见龙井挺拔的背影在苍茫的芦苇荡里越发显得丰神俊逸,大概,这便是那种“仙风道骨”?但凡龙井没有在吃东西的时候,看上去真的完完全全不像是凡人。 早点摊子已然在紫玉钗街上摆了起来,因着彻夜未眠,那种含混着许多内容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口水直流。龙井破天荒的以人身在紫玉钗街上行走,十分新鲜的左看右看,也不由的犹豫起来,吞了一下口水,也把何二叔的豆腐脑儿抛在了脑后,十分为难的说道:“今日里,也不知道吃些甚么好……” 诚然,这早点摊子想来算得上紫玉钗街一道独特的风景,支摊子卖小笼包的,挑着担子卖三鲜馄饨的,在街头卖艺似的拉扯着面团的拉面摊子,支起了大油锅炸油条的,推着独轮车儿卖红枣粘糕豌豆黄儿驴打滚儿的,应有尽有,应接不暇。 “鸡汤刀削面来……”一个炸雷也似的吆喝声响了起来,我和龙井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赤膊大汉支起了一口大锅,那大锅之中煮着乳白的鸡汤,正咕嘟咕嘟的冒出了诱人的香气,那大汉操起了一块揉的莹白发亮的面团,一把大菜刀在手中挥舞的虎虎生风,三下五除二,又匀又透的那面片儿便雪花儿似的纷纷落入了那口大汤锅里。 不多时,面条煮透,微微发出一点小麦色来,那大汉又信手抄起了一个大笊篱,利索的将那面片儿自鸡汤之中捞起来,丢进一个大海碗里,接着用大勺往里浇上一勺子浓香的鸡汤,又从身边的大坛子之中盛出来一大勺油爆酱鸡胸,盖在了面片儿上,又飞快的抓起碧油油的葱花,清脆脆的黄瓜丝儿,嫩生生的笋片儿,一把香喷喷的花生碎,一小撮蒜泥,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外加一个剥好了的水煮蛋一切两半,将黑木筷子往海碗旁边一搁,大声喝道:“面好来!” 那食客忙自己个儿不辞辛苦的过来端了面,一筷子下去,先往嘴里扒,接着大声嚷烫,却依旧连吹都不想吹,稀里呼噜的连汤带面痛痛快快吃起来。 龙井喉结一滚,喉咙之中十分响亮的发出了吞口水的声音,不由分说便进了那个油腻腻的门面,倒像是熟客一般,也不生分,先大喝一声:“鸡汤刀削面三碗!三大碗!不不,三大海碗!” “好嘞!”那大汉痛痛快快的答应一声,抄起了面团子娴熟的削了起来,点点面片儿下了锅,龙井伸长了脖子等着熟。 待这鸡汤刀削面由我端过来上了桌子,龙井毫不客气的搂过碗来,也不怕烫,连汤带水吃了个痛快,我和瓜片儿只眼巴巴的望着,龙井自然是汤汤水水也不肯分的,我只好又管老板多要了两碗,与瓜片分吃起来,这面劲道爽滑,带着麦香,做浇头儿的酱爆鸡胸则是酥脆喷香,火候十足,配着那味道十足,顺滑爽口的鸡汤面,简直鲜的能让人连着自己个儿的舌头一并吞下去。 不必赘言,龙井将梅菜我荷包里的银钱吃了个底儿掉,方才恋恋不舍的出了门面,那望而惊叹的老板犹道:“吃着好您下次再来!” 龙井满口答应,抚弄着依旧十分平坦的肚腹,道:“傻狍子,这倒是个好去处,下次记得还带本神来。”我答应一声,心想,这个月的零花儿只怕都要给这个龙井给吃干抹净了。 回到了铺子里面,只觉得十分困倦,便独个儿上楼,打算谁一个回笼觉儿,不想才刚刚躺下,却听见寂然无声的屋子里面,突然传来了嘎吱嘎吱,指甲在划着什么东西似的声音来。 我立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奇怪,屋子里明明通透的很,连个苍蝇也是见不到的,为何会突然传来这种声音,难不成,是有老鼠? 我去年还有一件鹅黄绫子绣花小袄儿,便是搁在大柜子里面,给老鼠啃了几个窟窿,娘痛惜不已,虽说补上了补丁,可也不曾有以前好看,因此我对老鼠是十分深恶痛绝的,这下子听见了动静,梅菜我可不好与这老鼠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我蹑手蹑脚的起身,提起了自己的鞋,侧耳细听那声音,偏生那声音方才还清清楚楚,现下里却听不见了,我心下狐疑,便又等了一等,可是半晌不曾出声,想来是给我惊跑了罢,我只得重新搁下鞋子上了床,不想脑袋一挨上枕头,那窸窸窣窣的可疑声音便又响起来了。 我眼珠子一转。便半睁了眼睛,口里却嘘嘘出气,假意是睡着了,实际透过帐子往外面偷看,结果却一点老鼠影子也看不见,这时,突然桌子上的茶壶盖,突然像是给甚么东西从里面顶着,动了一下。 错不了,肯定是老鼠钻进了茶壶里偷喝茶水,我赶紧起了身,抄起了鞋,便冲着那茶壶过去,可是那茶壶里面的东西却像是早先一步洞察了我的动向,但见那茶壶突然自己个儿自桌子上滑行了起来,一直到了桌子边缘。 若是为着老鼠打碎了茶壶,免不了得给娘一顿臭骂,我此刻终于明白了小三子口中那“投鼠忌器”的意思,只得握着鞋,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那指甲抓挠的声音又从茶壶之中响了起来,我只得从桌子另一面小心的靠近,免得茶壶若是落了地,抢救不得。 这时冷不防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诶?”我瞪大眼睛,环顾着卧室之内,绝对是没有人的,那这个人声,难不成是从茶壶之中发出来的?我头皮一炸,知道这茶壶之中藏着的不是妖鬼,而是一个异类,忙答道:“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躲在我们家的茶壶之中?梅菜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龙神使者,你若是惊吓了我的家人,我便上告龙神爷,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348章:千年肉身金太岁 “哎呀,对客人何故要这般的不客气,小的可未曾怀着恶意……”这个声音越发的清楚起来,我听的十分分明,绝对便是那正对着我的茶壶嘴中传出来的。 我稳一稳心神,壮着胆子问道:“既然你不曾有恶意,那为何要鬼鬼祟祟的藏身在我家茶壶里面?你若是真有什么正事儿,便大大方方出来一见!”又厚着脸皮威吓道:“梅菜我跟随龙神爷许久,对妖魔鬼怪,那可绝对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可不会怕你。” 那茶壶里的声音忙道:“哎呀,龙神使者,此话言重,小的怎么会蓄意吓唬您呢,反倒是您举着鞋子,教小的胆战心惊,不敢现身一见,生怕给您给拍扁喽!这样吧,只要您把鞋子放下,小的这便出来,坦诚相见!” 我心念一动,也不知道这妖鬼动的甚么心思,不过既然能藏身那么小的茶壶里面,料想比一只老鼠也大不了多少,连鞋底子也怕,那梅菜我还用得着怕它不成?便答道:“那好吧。我这便将鞋子放下,你出来吧!”说着依言将鞋子丢在了底下。 “哎!龙神使者果然与妖鬼们传言的一样,那可是个痛快人!”只见那茶壶盖子一掀,一个小小的脑袋便从茶壶口里面钻了出来,两只手搭在了茶壶口的边缘上,歪着头看着我,嘿嘿一笑:“小的阿六,人人唤小的做六大爷,小的这厢有礼了!” “你,六大爷?”我瞪大眼睛瞧着这个小人儿,但见这个小人儿不过三寸有余,生的倒是白皙端正,头上戴着一顶富贵八角帽,身穿团花福字金棕小夹衫,勉强细看,胸口还点缀着小小的翡翠装饰,居然,像是个买卖人打扮,若是有常人大小,分明像是坐镇柜台的大掌柜的。 “嗳……嗳……”那小人儿笑容可掬的点头答道:“龙神使者爱喊小的六大爷,小的也就觍颜接受了,龙神使者倒是也怪客气,不拿架子的……”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妖鬼,忙问道:“却不知道六……六大爷是个甚么来头?梅菜孤陋寡闻,未曾见过六大爷这种,这种人,也不知道要如何称呼您的……家族……” “好说,好说!”自称六大爷的小人儿摆摆手,笑道:“小的这一族,素来不大以原形与人类相见,是以人类并不知名,就算是说了,只怕龙神使者也不知道。” 我只得点点头,又问道:“那,敢问六大爷,往梅菜家中来,却是所为何事?” 那六大爷一听,便来了精神,忙道:“啊呀,说到小的的来意,只求莫要吓着了龙神使者,其实小的此次叨扰,并不是为着自己个儿的事情,而是,受人之托,想求龙神使者救命则个!” “救命?”我一听,这可是大事,便忙问道:“却不知是何等的大事?若是可以,梅菜这便去通禀了龙神爷来。” “不不不……”那六大爷连连摆手,道:“这件事情,却与龙神爷不大相干的,只有龙神使者能相帮。” “可是梅菜我素来没有甚么本事的……”我为难的说道:“除了眼睛通灵,旁的却与一般凡人无异,并不曾有甚么过人之处……若是让梅菜相帮,只怕会误了大事。” “不不不……龙神使者过谦了!”那六大爷忙道:“龙神使者,这件事情,小的便长话短说了,却不知道,龙神使者可还记得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不曾?” 那腐烂的人头,想想便让人作呕,梅菜我还吃过它一片烂肉,现在想起来,虽然托福不少,可还是心有余悸,便答道:“这个,自然是记得的……” “哎呀,就知道龙神使者好记性!”那六大爷谄媚的笑着,不住的摩擦着自己的手掌,讨好似的道:“小的来寻龙神使者,不为旁的,便是为了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 我心里一紧,忙道:“难不成,你是想让我到龙神爷那里,把他吞下去过的腐烂人头救出来?这这这……委实是有些个教人为难,梅菜我还险些教那腐烂人头给攻击了呢!” “不是不是……”那六大爷连连摆动着他那小巧玲珑的手,道:“小的不是让您去救千年肉身金老太岁,而是想让您用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去救旁人!” “旁人?”我心里十分忐忑的问道:“你说的究竟是谁啊?” “这个么……与龙神使者,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六大爷急忙说道:“他是超脱于三界之外的祥瑞御兽,白泽,龙神使者还记得罢?” “白泽?”我左思右想,只觉得名字耳熟,半晌方想起来,忙道:“难不成,便是妖界之中,看守玄冥火盆的那个白毛神兽么?” “对对对!”六大爷喜笑颜开,忙道:“正是那白毛神兽!” “我记得,那白毛神兽的能耐可是大的很,甚么地方,需要梅菜这种凡人相助?”我狐疑的问道。 “您怎么会是凡人呢!”六大爷急忙说道:“您哪,可是吃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仙缘人!现如今,那白泽受了重伤,若是没有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势必是……” “它怎么会受了重伤的?”我忙问道:“谁伤了它?” “哎……说来话长……”六大爷难过的摇了摇头,道:“便是因为他一意孤行,惹恼了蓝月大人,才会受到今时今日的折磨……” “蓝月大人不是对那白泽重视有加么?怎地会下此狠手?”其实在我心中,蓝月大人倒是对我和蔼可亲的,但是对待旁的妖怪,却是自有一种手起刀落的气魄,让人不得不怕,时时是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忠言逆耳,可是那白泽说话未免也太不留分寸,众妖面前,那样说蓝月大人,蓝月大人素来是爱面子的,哪里受得了那种话!” 六大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现如今已然算得上是奄奄一息,若是再寻不得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只怕便要魂归天外了…… 第349章:落桐书院寻妖去 “竟然这般严重么……” “所以,小的才特意冒着险,藏身贵宅之内,来求龙神使者相助!还望龙神使者慈悲为怀,救救那白泽罢!”那六大爷两手作揖,冲着我行礼不住。 我只得问道:“既然如此,你特来寻我,难不成是让吃过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我去再寻一个来救白泽么?我委实也没有这个本事的……那个腐烂人头我虽然机缘巧合吃了一片,可是其余的部位,全在龙神爷那,而且,好像早给龙神爷吃了,这样吧,我带着你去相询龙神爷,看看龙神爷是不是能有办法……” “不不不……”那个小小的六大爷赶紧从茶壶之中爬出来,连连摆手道:“这件事情,可万万不可惊动了龙神爷!” 我奇道:“怎地了?” 六大爷扭扭捏捏的说道:“这个么……全数是因着我们的白泽宇饕餮大人之间,有些个过节,不愿意互相理睬罢了……白泽说,若是去与饕餮求助,颜面扫地,就算是给他救活了,又有何面目重新立于三界?若是给那饕餮收进了妖簿之中,连一点子神兽的尊严也没有了,倒还不如死了清净。” “啊,想不到还有这种事……”我犯了难,道:“梅菜我是十分想要帮助白泽大仙的,只可惜未曾想到眼下竟然是这般的宁死不屈,这可怎地好……” “所以小的便说,只要您自己去了,白泽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了!”六大爷跳到了桌子上,以一种几位热切的模样看着我,殷殷说道:“现下里,哪怕寻不到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但凡是吃过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精气的人,准能轻而易举,靠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将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吸引过来,当您是同族,所以说,您一出马,必定是马到成功!” “这样也行?”我掌不住还是有些个半信半疑。 “情况危急,容不得龙神使者再犹豫了!”那六大爷急的直跳脚,忙道:“对了,口说无凭,小的带龙神使者去瞧瞧白泽罢!白泽现下里那副模样,可是可怜至极,任是谁见了,也免不了要动了恻隐之心的!来来来,请随着小的来!” 说着,那六大爷便跳下了桌子,引着我,我赶紧紧随其后,忙道:“六大爷,你可万万不要吓到了我的家里人……” “无妨无妨,龙神使者莫要担心!”六大爷挥挥手,带着我往那床底下一指,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其实吧,小的因着要让白泽避祸,知道龙神使者面子大,便将白泽藏在这里了……方才便想出来相见,无奈何龙神使者拿起来了鞋底子……” “你说床底下?”我狐疑的掀开了遮在那床下的帘子,难以置信的说道:“白泽不是大的很么,怎生会藏的下这种地方……” 不料,一掀开了帘子,果然有一个小猫般大小的白毛动物蜷缩在床下,紧闭双目,周身散发出了微微的莹光。 “诶?”我瞪大眼睛,指着那个小兽:“这……这个当真是白泽?怎生现下里居然变的这样小?” 六大爷摇摇头,叹口气,道:“龙神使者有所不知,这神兽的庞大体型,来自于自身精气的支持,若是精气消散了,那这神兽势必会变得越来越小,白泽便是因着给蓝月大人在身体上打出来了一个缺口,精气外泄,才慢慢缩小,成了这副模样,倘若再晚一些,这最后的精气都消融了,那……那白泽也便不复存在了……” 那白毛小兽再也没有了当日那副英明神武的模样,娇小柔弱,让人忍不住去抱一抱它,我将白泽搂在了怀里,抚摸了抚摸那软滑柔顺的白毛,白泽似乎也没有力气出声,只是无力的将小脑袋垂了下来。 “那……离白泽消失,还差多久的时间?”我忙问道。 “我们此前已然是想尽了办法,也不得要领,方才耽搁了时间,后来方才从旁的妖怪口中,得知了龙神使者是吃过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若是再拖下去,只怕过不了这最后一天了。”六大爷叹道。 “想不到时间竟然这样紧迫……”我左思右想,忙道:“是了,梅菜记得,这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喜好吞吃诗书之气,梅菜往那书院之中寻一寻,说不定运气好,能寻得,只是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也凶得很,只怕梅菜我制不住它……” “无妨无妨!”那六大爷一听我肯相帮,忙自身后取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金色东西,交到了我手上,道:“这个东西叫做金仙丝罗网,乃是妖界的能工巧匠制成,能随风招展,变大变小,还可吸附妖气,将妖类困在其中,龙神使者但凡能寻得了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大可以这金丝罗网捕捉,带回来便是了。” 我将这金仙丝罗网张在手里,定睛一看,但见那金仙丝罗网绵软细致,看上去坚韧无比,信手一抖,不想却迎着风,变作了几丈宽,吓得我连忙收了回来,到了手心,便又成了一团丝线一般软软的一小团子。 “龙神使者,但愿你在这日落之前,能够回来……”六大爷殷切的说道:“白泽现下里的命,可便全然在龙神使者手中了!” 我忙点点头,道:“我一定尽力而为!你便留在这里守着白泽罢!”说完,我便急匆匆将鞋穿上,咚咚咚的下了楼,往紫玉钗街上的书院去了。 上次那个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是魏夫人管宵婆求来的,现下里宵婆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也只能往诗书之气云集的地方去了。紫玉钗街的书院大概便是最好的去处,里面任是哪一个,大概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 紫玉钗街的书院叫做“落桐书院”,年代悠久,可也大的很,青砖绿瓦的建造在一大片梧桐林中间,时值秋日,那手掌大的梧桐叶子黄黄绿绿的落了满地,煦暖的阳光自枝杈之间照射到落叶上,露水渐渐蒸腾起来,脚下只觉得一片薄薄雾气。 第350章:碧桐书院李公子 我一回头,是一个生的十分清秀的小丫头,与我年龄相仿,纤细的身子上穿着一件鹅黄夹衫,长长的黑头发灵活的挽成了落花发髻,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我,道:“我说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偷看什么呢?有活儿不去干,当心蓝二娘罚你今日的晚饭!” 我心里一寻思,这小丫头八成是这个碧桐书院里面的丫鬟了,至于她口中的蓝二娘,大概便是管事的了,忙道:“啊,是,我是新来的,并不大知道规矩,正是束手无策的时候,且不知道姐姐如何称呼?还望姐姐带掣着点子。” 那个小丫头见我说话客气,小脸儿上这才些微露出一点儿笑模样来,道:“嗯,倒是也算得上伶俐么!这便是那先生们所说的,孺子可教也。姐姐是书院里面专管后厨房杂活儿的,叫做大瑄子,你叫声瑄姐姐也就是了,对了,你叫甚么名字,什么时候来书院里的?看着你,倒是眼生的很。” 不愧是书院的丫鬟,说起话也是书香满溢,我忙答道:“这个么,我,我叫小梅子,今日里才由着荐头儿带来了,是以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还好姐姐及时出现,可解了围。” “好说,好说!”大瑄子仗义的拍一拍单薄的胸脯,道:“这个碧桐书院,便是姐姐我的地盘儿,你放心,跟着姐姐,自然是顺顺当当的,昨日里便听着梅二娘说要来新人,这便碰到了你。也算是一场缘分。” 看来我福至心灵随口扯得谎,倒还当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我心下又是紧张,又是庆幸,便问道:“姐姐,不知我要往何处干活儿的好?” “你呀,生的伶伶俐俐的,不想倒也呆的很,”大瑄子笑道:“现下里晌不晌夜不夜的,何故要娶干活?这个时候去扰了先生们,只怕还要挨说呢!方才不过是姐姐瞧着你眼生,方才问了一句,既然你以后随着姐姐,姐姐少不得得多多照应照应你。” 我忙道了谢,且问道:“不知道那后厨房在何处?这碧桐书院恁地大,我也不识得路,只怕要迷了路,闯了祸,倒是不好。” “那是自然,这个地方怎么可以乱闯!”大瑄子大咧咧的说道:“这样吧,姐姐便带着你去里面逛上一逛,横竖还不曾到了干活的时辰,领着你认认路也好,走,且跟着姐姐来吧。”说着信步走到了前面去。 我巴不得一声,赶忙紧随其后,那大瑄子领着我进了门,但见这梧桐书院的甬路由素净的萝底方砖铺成,两边栽种着娇艳欲滴的夹竹桃,开的正漂亮,进了园子里,琅琅书声越发清楚起来。大瑄子俨然是到了自己的领地上,东指西指导:“喏,那边是勤学院,这边是寒窗院,都得是功课最好的书生读书的地方,后面便是那惟诚院,都是些岁数小一点儿的书生,后面便是厨房了,也罢,先带着你过去瞧瞧便是。” 说着指着一个雅致的茅草房舍,将我引了进去,虽说茅舍甚小,里面却是纤尘不染,干净非常,各种器具擦拭的闪闪发亮,几样装着佐料的陶罐子也摆放的井井有条,看得出掌事的可是勤快的很。 大瑄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个柜橱的门,从里面捧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竹筒,那竹筒年头大概是久了,已然变成了烟熏火燎的牙黄色,大瑄子伸手进去,掏了一把东西,伸过手来摊在我前面:“给你吃。”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琥珀核桃仁,忙道了谢,便捻起来放进了嘴里,大瑄子笑道:“好吃罢?这个是蓝二娘亲手做的,一般人可吃不到,今日里算你运道好。” 那琥珀核桃仁看上去简单,做起来却颇费功夫,乃是要剥干净核桃衣子的核桃仁滚上了上好的麦芽糖,下锅里酥炸而成,火候十分要紧,倘若火候大了,糖衣必然发苦,火候小了,又黏糊糊的粘牙,不是味道,炸好了放在芝麻桂花里一滚,咬在嘴里又香又酥又脆,方才算得上一个好。 这个核桃仁便炸的外酥内脆,一咬满口生香,我虽然时时偷吃一点儿爹做的,但是这个琥珀核桃仁另具风味,也让我忍不住称赞道:“我可好久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琥珀核桃仁了,蓝二娘当真好手艺。” 大瑄子听了,像夸的是她一样,不禁得意非凡,笑道:“那是自然,蓝二娘的手艺,哪有不夸的!饶是那些出身富贵的公子,吃惯了山珍海味,也要来抢着点蓝二娘的手艺呢!” 我连连点头,趁机问道:“且不知这碧桐书院里面,功课最好的都是谁人?” “功课最好的么……”大瑄子歪着头想了想,道:“功课最好的姐姐还当真不知道,不过要说生的最英俊的,除了那个京郊的李家公子李绮堂,便是礼部尚书裴大人家公子裴箬白了。” 李绮堂?原来李绮堂也在碧桐书院念书,一会儿若是能寻得了李绮堂,不是对寻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更加如虎添翼了么!我心下大喜,忙问道:“却不知道那李公子在何处?” 大瑄子窃笑着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打听李公子作甚?难不成,你也是听闻李公子一表人才,想要去开开眼界?须知,想多与李公子和裴公子多说几句话的京城千金小姐,那可是不计其数,不过那可也不好相见呢,你该不会,也是动了一颗少女心罢。” 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忙讷讷道:“这个么……不过是听姐姐说的这样出名,我才忍不住想去瞧一眼,见见世面。” “呵呵呵……”大瑄子笑道:“那也行,横竖咱们是碧桐书院的丫鬟,那自然可算得上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横竖没有什么事,姐姐便带你过去过一过眼瘾。” 我忙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可有劳姐姐了,多谢姐姐啦!” 第351章:李家公子喜定亲 大瑄子带着我往那书院里面走进去,一个规整的小院儿正在月牙门儿后面,投过开着的窗户,里面全是些个读书的书生,一个胡子花白的先生站在窗边,正在十分认真的瞧着那些书生们习字。大瑄子左看右看,忙指着里面一个书生道:“喏,你瞧瞧,那个便是裴公子!” 大瑄子指的背影十分挺拔,却是在一堂书生之中很有些鹤立鸡群,横竖我也不曾见过那位裴公子生的什么模样,指了我也不知道,只得点点头称是:“瞧着背影却是与众不同,却不知道李公子何在?” “你呀,听了一句话,光惦记那李公子了,”大瑄子笑道:“裴公子生的端地是貌若潘安,你且等着那裴公子回过头来。” 我自己去拿眼睛寻,也分不出来究竟哪一个埋头读书的公子是李绮堂,不大一会,那大瑄子忙道:“你瞧你瞧,那裴公子回过头来了!” 但见那个少年将头稍稍一偏,看向了院子,果然是一位丰神俊逸的翩翩佳公子,俊眉修目,生的委实是少见的俊朗。 “怎么样,怎么样?”大瑄子忙道:“瞧见没有,这样的公子,只怕当天上的神仙,也是绰绰有余的。” 我赶忙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是!”不想我话音未落,却给那先生一抬头瞧见了,但闻那先生喝道:“还不曾下学,你们两个小丫头在这里作甚么?” 大瑄子一看给这先生发现了,忙道:“啊呀,先生,我们两个,是蓝二娘派来……派来扫院子的,不过瞧着列位公子读书认真,又不敢贸然过去打扰,这才迟疑着不曾过去。” 那先生听了,沉吟一声,道:“横竖来也来了,老朽这里倒是正有事情想寻个丫鬟帮忙,老朽的几件秋衫还晾在了外面,眼见着风沙扬尘的,大瑄子,你去将那衣衫帮老朽收了去,搁在老朽的箱笼之中罢。” 大瑄子忙点点头,带着我就要走,那先生一看,忙道:“啧,方才不是还说扫院子的么!一院子的落叶,徒生萧瑟,你便去收衣服吧,让这个面生些的小丫头扫了就是了,横竖园子也不大,一个人又不怎么费力气的。” 大瑄子看了我一眼,我忙点点头,道:“姐姐自去姐姐的,扫个院子值甚么。” 大瑄子点点头,笑道:“姐姐不大一会儿便回来。”说着自小房之中取了一个大扫帚来交于我手里,自往院子后面去了。 我拿起扫帚扫了起来,可是却不曾寻得了李绮堂,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愣在那窗户外面偷看,也只得低下头认认真真的扫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那先生道:“你们且温书罢,先生须得净手,去去便来。”说着便出了园子,去了东门外面的一个茅厕。 先生一出去,这书斋之中的书生们有的仍在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有的则小孩子一般的胡乱打闹了起来,我一见先生走了,这才透过窗户往里寻李绮堂,可是人头攒攒,一时也寻不得,这时只听一个靠着窗户的书生与旁人交谈道:“今日人齐么?” 另一个书生答道:“不齐,李绮堂今日不曾来。” “是么……他往何处去了?平素便是他从不缺席的。”那书生问道。 “你们说李绮堂?”那个裴公子却突然转过了头来,笑道:“这李绮堂,可是要走桃花运了。” “哦?”窗边的书生问道:“那李绮堂不是一家子道士么,听说他家父亲便是辞官之后,一心修仙的,只怕李绮堂也要步那后尘,该是清心寡欲才是的,怎生能走的了桃花运?” 裴公子道:“你不曾知道,这李绮堂家中说是若他此生飞升成仙,也是要在成仙之前绵延香火后嗣的,你们不是不知道,他们这一支李家,只有一个伯父一家子,也不在京城住了,京郊这一家子全然要指望着他呢!昨日里本公子还听说了,要把兵部侍郎家的三小姐佳琪姑娘许配给他,也算是门当户对,今日里,大概便是那下定的日子,所以,才没法来书院,要筹备着终身大事呢!” “兵部侍郎家的小姐么?”一个书生艳羡的说道:“当真好艳福!听说兵部侍郎家中的三位小姐个个貌若天仙,大小姐嫁给了禁军统领,二小姐嫁给了端王爷家的大世子,全数是门当户对的豪权人家,李绮堂果然走运。” “李绮堂小时候便给人传做是甚么神童的,眼下里下一次科考,连先生也说他胜券在握,你们瞧瞧,好事全落在了他自己的头上。”那裴公子十分遗憾的摇摇头:“横竖他一心修仙,便去修仙好了,还要与咱们这些凡尘俗人来争抢,成了仙也带不走,有甚么意思。” 几个书生笑道:“想必是他们家那位成仙的祖宗保佑,可不是好事临门么!不过,他们家的那棵桃树我也见过,却是一年四季也全数都开花结果不间断的,可见这世上无奇不有,修仙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那裴公子笑道:“可不是么!大概兵部侍郎也想着长生不老,所以将宝贝三小姐许给了他们家罢!”说话间,裴公子突然低头咳嗽起来,他忙用手帕子接了一接,不想那素色的手帕子上,赫然是一摊子鲜血。 “啊呀,裴箬白,这是怎地回事?”与那裴公子亲厚的几个公子全给吓了一跳:“你怎地吐了血来……” 裴公子不以为意的收了那手帕子,摇摇手道:“不妨事,不妨事,这几日大概睡的晚些,伤了些气,回家喝些个补药就是了。” 窗边的那个书生忙道:“裴箬白,你可勿要逞强,讳疾忌医,可不是甚么好事,不曾托关系请御医来瞧瞧?” 裴公子笑道:“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要惊动了御医?本公子可是身强体健的很,就算是生裂虎豹也不在话下。” 第352章:美人首在公子侧 我这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甚么滋味,李绮堂要定亲了么?也不曾听他提起过。说起来,梅菜我只不过是李公子一个认识的人罢了,也不曾跟他有甚么关系,算是他的甚么人,人家又何必要说与我听呢! 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合该配上大户人家的小姐,想必也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下次见了李绮堂,也该恭喜一句,不过,若是订亲,只怕离着成亲也不远了,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功夫,再往烟雨阁这种烟花场所来了。 我犹自在发呆,那窗边的书生看见了我,忙道:“你还在这里呆立着作甚么?还不去寻些个茶水来与裴公子漱口!” 我这才反应过来,忙应了一声,心下想着,也罢,既然李绮堂今日不在,要忙着定亲,自然是无法帮着寻找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了,也便死了寻他的这条心也好,这便看见先生桌子旁边有个大茶壶,忙去取了茶杯冲刷干净了,倒满了茶奉过去。 裴公子接过来漱了口,却皱起了眉头,道:“不过嘛……不瞒你们说,本公子这些日子,好像也正是遇见了些个匪夷所思的怪事。” 一听“怪事”二字,我的耳朵立时支棱了起来,早有一个书生问道:“怎地了,你遇上了甚么怪事?” 那裴公子皱起了眉头,却是一副十分迷惑的表情来,道:“这个么……本公子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真的,还是一个梦,便是在睡意朦胧之中见到的,不敢轻易妄下定论。” 又有急不可耐的公子问道:“那究竟是甚么梦境?你说来听听,人多力量大,我们帮着你拿主意。” 那裴公子却红了一张俊脸,道:“说出来,你们可莫要笑话本公子,本公子只觉得那半睡半醒之中,像是有一个女子,也躺在了本公子的枕边。” “是么?”一众书生听了,俱大睁着眼睛,鹅一般的将脖子伸长了,凑过来问道:“也不知道,那个与你同枕共眠的女子,生的是一副甚么模样?” 那裴公子期期艾艾的说道:“肤若凝脂,目似秋水,倒是一个在凡尘之中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啊呀呀……”早有爱调笑的书生起哄,道:“裴箬白,你这可不是做起了春梦来了么?你这婚期也晚,既然不曾娶妻,那么做个把儿春梦,在梦中亲近亲近意中人,也无可厚非,哈哈哈哈……” 裴公子脸一沉,忙道:“就知道你们这帮子人贫嘴薄舌,说不出甚么好话来,早知道,就算把这怪事憋闷在心里,本公子也不说了来与你们当笑话听!” 一个书生见着裴公子面色不善,忙跳出来打圆场道:“大家不过是素来开惯了玩笑,没有正行的,计较这个作甚么?不过,你说是怪事?怎地,见了美人儿不是好事么?竟然遇上了甚么怪事?” 裴公子见那一个书生倒是一副正儿八经关心他的模样,便说道:“也罢,怪事便怪在,小生做这个一模一样的梦,已然是不短的日子了,每天晚上,似乎都在半睡半醒之际,见到那个美人正与本公子同枕一个枕头,巧笑倩兮,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与本公子一一言说。” “既然梦到了这等好事,多梦几次也不吃亏,如何是怪事?”一个书生追问道。 “你们何曾知道事情的后续……”那裴公子眼睛只盯着那茶杯,颤声道:“每次本公子初见了那个容颜绝色的女子,便心下几分暗喜,想着问一问佳人自何处来,姓甚名谁,可是眼看着那佳人的面孔就在面前,被卧之中却是空荡荡的,本公子一伸手,掀开了被子,却发觉躺在枕边的美人儿,仅仅是与本公子共枕着一个枕头的人头,不曾有身子的……” “诶?”一众书生听了,俱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叹气来:“原本觉着是场春梦,做到了最后,原来竟是一场噩梦么?可怕可怕!” 裴公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混混沌沌的梦里,本公子一受到那种惊吓,连连后退,想要起身,可是那个美人头却对着本公子越凑越近,渐渐的,本公子支持不住,便不由得昏死过去,再一醒来,天色便大亮了,如此反复了几日,本公子也觉得精气神大不如前了。” “原来如此……”一个书生同情的说道:“听上去,到颇像是妖鬼作祟……” 裴公子道:“本公子却像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白日回忆起噩梦,那可怖的情景历历在目,可是到了夜间,再混混沌沌的见到了那个美人,却不知不觉早忘记了这个美人是没有身子的……还要再受一次惊吓,方才昏睡过去。” “这件事,你倒是该与李绮堂说一说,听说李绮堂他……”那书生话音未落,只见先生不知不觉早从茅厕之中出来了,沉下脸来,道:“叫你们温书,一个个把老朽的话当作了耳旁风么?在外面便听见你们嘁嘁喳喳,一如夏日的蟋蟀,当真有辱斯文!还不快快给老朽收收心!要不然下一场科考上铩羽而归,可不要来怨老朽一个教不严,师之惰!” 这书斋之中,登时便鸦雀无声,一个个书生们敛衽正色捧起了书本,又琅琅念诵了起来。我见状,自知自己是个多事的,忙退了出来,心下想着,这裴公子所遇到的异事,倒是与魏公子遭遇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相差无二,可是魏公子的那个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是个腐烂的中年男子模样,吓人的很,怎生这裴公子遇见的,却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呢?难不成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也与凡人一般,生的面貌年岁,也各不相同?若当真又是一个千年肉身金老太岁,那白泽可就有救了!但若并非是千年肉身金老太岁,那倒反而是耽搁了时辰。 我一边权衡着,一边继续扫院子,打算等着那裴公子下了学,追上去问问看。 第353章:身份揭穿心惶然 不多时,院子扫干净了,大瑄子也自后院里跑了来,笑道:“怎么样,可瞧见了那裴公子的风姿?大饱眼福了罢?” 我忙点头道:“多亏了姐姐相帮,对了,且不知道,这些先生们要何时下学?” “还早得很呢!不过,及至到了午膳时候,书生们便可休息一阵子,你有甚么事么?”大瑄子问道。 “没事没事,”我忙摆手答道:“不过是想着看看自己该干些甚么活计……” 大瑄子笑道:“你倒是个实诚的,居然自己个儿找起活儿干了,也罢,眼看着便是午饭时间了,你且随着姐姐,往厨房里去打杂好了。” 我忙点点头跟了过去,问道:“过一阵子,那些个公子们都会来何处用午膳?” 大瑄子答道:“自然是往饭厅之中了,你不知道,那饭厅可大的很,在里面的丫鬟也多,你记得自己该干的活计干好了就是了。” 我忙点点头,随着大瑄子来厨房剥蒜剥葱,洗净了该用来做菜的鱼肉,又淘了米,与大瑄子一齐在灶边升起了火来煮饭。 不多时,收拾停当,只差主厨的来炒菜,大瑄子道:“咱们先把碗筷送到那饭厅之中去才好。” 我忙点头应下了,捧着精致的青瓷碗筷往饭厅里去,布好了之后,擦拭干净座位,静等着上菜了。渐渐的,穿行在饭厅之中的丫鬟们逐渐多了起来,大瑄子看了看日头,道:“也该是到了上菜的时候了,你且随姐姐来寻蓝二娘去。” 一听这蓝二娘的名字,我心头打起了鼓,既然蓝二娘是掌事的,势必是见过今日新来的那个小丫头,一看到来历不明的我,不起疑才怪呢!我只好搪塞道:“那个……姐姐,我有点子肚子不舒服,想着先去净手……” “是么?”大瑄子忙道:“敢是新换了地方,喝不惯这里的水么?没事没事,你往东面去,那边自有丫鬟们的专用盥洗房。” 我忙点点头,照着那大瑄子指的方向去了,实则在路边等着那些公子们下了学往这饭厅里走。 不多时,便见那裴公子与那些与他亲厚的书生们一道来了,我这也犯了难,倘若贸然拦住那裴公子,说起关于妖鬼的事情,又当着这么多人,不给疑心成了骗子才怪。 冒冒失失,大概裴公子自己也不会信,只会当我听了一耳朵蹭,便要来假装大仙的。我左思右想,决定趁着这裴公子用午膳的时候,看准了时机再说。 不多时,我见大瑄子自厨房过来,忙上前去帮着捧盘子,大瑄子道:“你且将这西湖牛肉羹给添上去。” 我忙点点头,在饭厅之中左看右看,发现了那鹤立鸡群的裴公子,机会大好,裴公子的那些友人们正聚集在一处谈天说地,裴公子则品貌端正的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安静的用膳。 我忙端着西湖牛肉羹去了,借着将汤水摆在裴公子身边的机会,低声道:“裴公子,您说的那种美人,大概是真有其事的,不瞒您说,我也见过。” “你说什么?”裴公子一听,登时抬起头来看着我,忙问道:“你在何处见过?” 我将那魏公子的事情转述了一番,却将吃了腐烂人头肉的事情按下不表,道:“裴公子,现下里,趁着您尚且不曾受到太大的侵害,不如便教我来帮着公子想想办法试上一试,倘若能行,那自然皆大欢喜,就算梅菜我弄不好,横竖事已至此,公子也没有什么损失。” “吃诗书气的妖怪么……”那裴公子惊疑不定的望着我,道:“此话当真?” 我忙点点头,道:“这件事情自然是十万火急的,还往公子三思。” 这时,不想一个四十来岁,高高颧骨,十分清瘦,穿着一件宝蓝大褂的中年女子带着十分严峻的表情进来巡视,大瑄子瞧见了,忙十分亲热的喊道:“兰二娘来了!今日里新来的小丫头好生伶俐,倒也称得上勤快,大瑄子也喜欢她,兰二娘便与荐头说上一说,把她留下就是了。” 哎呀,我心下一惊,想道,这可坏了,眼看着便要给拆穿了西洋镜,可怎生了得,偏生这裴公子尚且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还不曾完全认真。 我忙矮下身来,躲在了那裴公子身后,大瑄子一眼扫过去没见到我,兀自奇道:“方才还去里面送西湖牛肉羹的,这么不大一会儿子,却往哪里去了……是了,她说是肚子不舒服,想必又去净手了……” 那兰二娘的声音却十分的冷漠,道:“大瑄子,你究竟说谁呢?今日里荐头生了病,托人带了信儿,说是明日再来,荐头儿自己个儿都不曾来,哪里来的什么小丫头?你莫不是又说些个什么怪里怪气的俏皮话,要来戏耍人玩儿吧?我这边忙的很,可没空与你玩笑。” “没来?”大瑄子瞪大了眼睛,惊异的说道:“不可能的……头晌午,我还和她一道儿干活儿来着,会不会荐头不曾带着她,她自己来了?” 兰二娘答道:“那个孩子我早见过,痴痴肥肥,不大爱说话,不过是手脚勤快些,再内向不过,怎么可能独个儿上门来?你莫要糊弄人,我也不上你这个当。” “可是我真的看见了!”大瑄子忙道:“她却单薄的很,倒是不胖……” “那更不可能了!”兰二娘不耐烦起来:“要么你把她找出来,让兰二娘瞧一瞧究竟是何方神圣,要么,你便是认识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妖鬼,扮作了人类,要吓唬你玩儿咧!”说着转身继续忙活起来。 大瑄子的脸色一阵发青一阵发白,只满饭厅的寻我:“小梅子!小梅子!你快快出来!” 我一颗心突突乱跳,怎地也想不到,冒名顶替,居然成了这样的后果,裴公子自然早听见了那兰二娘和大瑄子的对话,只定定的望着我,正色道:“早便瞧着你眼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354章:公子解围寻妖去 我尚且来不及回答,那大瑄子却瞧见了我,急匆匆的走了来,抓住我,问了同样的问题:“小梅子,你不是今日荐头带来的小丫头,你究竟是谁,来碧桐书院,究竟有甚么事?” 我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回答甚么好,蓝二娘听见了声音,也急匆匆的赶了来,喝道:“你究竟是谁?往这里来,该不会是带着甚么坏心,想要偷东西的罢?来人,把这个冒名顶替的小丫头给我带到衙门里见官!” 应声来了几个小厮,虎视眈眈的想把我拖走,我无计可施,可是有没有什么话可以辩白,急的出了一头汗:“我不是想来偷东西的,我是……” “她是本公子家中新来的丫头,奉了本公子祖母之命,前来照看本公子的,因着书院的规矩,这丫鬟僮仆不得随着陪读,是以这个丫头一时情急,便蒙混进来了,还请蓝二娘高抬贵手,莫要与这个小丫头计较,坏了规矩固然是不好,待本公子回去,再以家法处置,蓝二娘可能卖与本公子这个面子?”裴公子正色说道。 “啊呀呀,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蓝二娘听了,十分尴尬,忙摆手对那几个小厮道:“你们几个耳朵聋了,不曾听见裴公子的话么?还不快放手,得罪了裴公子家的人,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那几个小厮听了,这才退了下去,大瑄子难以置信的望着我:“你是裴公子家的丫鬟?为何……为何你不早说?” 裴公子截口道:“书院规矩森严,她生怕露了身份,叫本公子为难,只想偷偷照顾本公子罢了,大瑄子,欺瞒了你,也是她不是。”边又对我说道:“小梅子,还不快快给你瑄姐姐赔罪!” 我赶忙点点头,行了个礼道:“都是我的不是,害的姐姐误会了,这便给姐姐赔罪。” 大瑄子也是一个爽利人,倒是不大计较,看着我这样的正经道歉,她倒是有点子不好意思了,忙拉起我来,道:“也罢,本来也是姐姐误会你在先,那个情景,你不扯谎还能怎么样!算了算了……”又低声笑道:“怪道你口口声声只问李公子,对裴公子倒是没甚么兴趣,感情你便是裴公子家的人……可惜的很,偏生李公子还不在,没能教你饱了眼福……” 我只得陪着干笑几声。那裴公子忙道:“本公子今日家中有事,且先回去了,过一会子,烦请你们与先生说一声。” 说着便带着我出去了,那大瑄子犹自依依不舍的说道:“下次还可以来……”却被蓝二娘一指头点在了额头上:“来甚么来!” 出了那碧桐书院,裴公子见四下无人,忙问道:“你说的那些,本公子愿意试试,却不知道,你能把那美人怎么样?” 我犹豫了一下,道:“自然是不能放任那个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作恶的,还是要收伏了的好,以绝后患,不然,再度找上来,岂不是愈加麻烦。” “你说的也在理……”裴公子也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捉了那个美人儿,不会伤了她的性命罢?” 不想裴公子对吸食自己精气的妖怪,倒是还挺心慈手软,我只得说道:“现下里,有人等着用美人救命呢!这个,梅菜也不敢担保。” “原来如此……”裴公子又是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那……” 既然裴公子肯在学堂之中给我解围,说明便想着孤注一掷的试一试,我忙劝道:“梅菜知道裴公子一心向善,可是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本便是依靠着诗书之气存活,若是日日给那妖物吸吮,总有一天,裴公子必将性命堪忧,到时候,再后悔可也来不及了。” 裴公子听闻我这么一说,方才想起来,问道:“却不知这位姑娘究竟是甚么来历,为何对这种妖鬼如此清楚?冒名顶替上碧桐书院来,又所为何事?” 我忙答道:“紫玉钗街上的龙神祠不知道公子听说过没有,我正是龙神祠里面跑腿的小丫头,不信的话,改日您可以相询李绮堂公子,他是识得我的。 须知紫玉钗上风水较为奇异,是以妖鬼之事多发,梅菜我特地前来,实在便是听说这个诗书之气云集的地方,容易寻得千年肉身金老太岁,这不是机缘巧合,便给梅菜我寻得了! 倘若当真能捕获了那个千年肉身金老太岁,那一石二鸟,您的性命,与急需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救助的性命都能保全,岂不是一举两得么!还请公子三思!” 裴公子听了,这才下定决心,答道:“既然你也认识李绮堂,想来错不了,也罢,你要如何捉妖?” 我想了想,答道:“若是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便是在您的睡房之中作乱,想必便藏匿在您的睡房之中,如若方便,请带着梅菜过去看一看。” 裴公子点点头,拉了一匹马来,带着我往那裴家疾驰而去。及至到了裴家,家人出门相问为何裴公子今日归家这样早,裴公子也不理,便自带着我往内堂里走。 穿过了富丽堂皇的厅堂,裴公子领着我进了一个内院,那内院之中清雅素净,散发着笔墨香气,一张碧纱床摆在屋里,看上去丝毫无异。 我左思右想,据那六大爷说,这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是能嗅闻到同类的精气味道的,大概很快便会被我吸引过来,可是我在屋内转悠了几圈,依然是一无所获,而且翻找遍了这个书斋,硬是不曾发现像魏公子那个口袋一般的怪东西。 “这也奇了……”我苦苦思索起来,上一次魏公子之事,是因着魏夫人而且,对着这人缘甚好的裴公子,又不曾婚娶,大概也不会有争风吃醋的,是他的诗书之气将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吸引而来,还是给旁人蓄意谋害的呢? 裴公子见我在卧房之中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忙问道:“怎么样,可寻得了头绪?” 第355章:美人头颅浮半空 我困惑的摇摇头,问道:“裴公子,不知道您近日可曾收到过甚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来历不明?”裴公子摇摇头,道:“不曾有。书斋里面的东西,俱是老物件,不曾新来。” 我只好又问道:“那裴公子是从何时开始见到那个美人的?见到美人之前,可遇见过甚么异事么?” 裴公子左思右想,道:“这个么……要是细说,确实也记不起是哪一日开始的……啊,对了!”裴公子突然一拍手,道:“有一日在书斋之中耽搁的晚了,自先生房中回来,天色已然暗下去了,本公子自那书院之中的梧桐林子之间穿过去,便听见有人在喊本公子的名字。 那个声音,却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本公子当时心下自然犹疑,书院之中,能直呼本公子名讳的女子并不曾见过,可是回头一看,梧桐林子之中空荡荡,只有树影幢幢,根本不见人影,本公子只道是自己听错了,可是来来回回,又足足喊了三次,本公子屡次回头,也不见人影,心下只做哪个丫鬟恶作剧……不是本公子轻狂,现在的女子可也都对本公子热情的很……便也不曾当回事,径自归家来了,说起来,好像事情便是从那天归来开始的……” 我想起来,龙井以前说过,人身上有命火护体,在暗夜之中倘若听得不熟悉的声音呼唤,自是答应不得的,回头三次,命火减弱,那人可便容易给妖鬼侵害了。大概这个裴公子不知就里,犯了禁忌,这才惹来了专门吞吃诗书之气的妖鬼。 裴公子接着说道:“这妖鬼之说,本公子本来听一个同窗提起过,只也不信,偏偏自己也遇上了,可当真是颜面尽失,不知道事情倘若给那同窗得知,脸面还要往何处搁……”说着摇了摇头。 裴公子口中的同窗,大概也便是那李绮堂了,也不知道李绮堂现下里,订亲订的怎么样了,算了,与我无关的事情,也不去想他。时下里,还是以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为重。 六大爷口口声声,说是那妖物会被与我相似的精气吸引,可是我来了这么一会儿了,并不见有异动……我又低下头,往那床边寻觅,不料刚刚拉开了帐子,却听见了外面有人喊着:“少爷,有客来寻!” 裴公子想也不想,便说道:“只说本公子有事,来不得!” 那个传话的人犹豫了一下,道:“客人说,是有性命交关的事情求见,还望公子一见,如若不然,便要后悔莫及。” “怎生偏偏是再这个时候……”那裴公子一跺脚,道:“梅姑娘,你看……不如本公子先去见一见客人,梅姑娘留下来驱邪?” 我忙点点头,道:“公子请便,梅菜来想想办法。”便继续四下里往角落探寻。 那裴公子的脚步声刚要出门,我脑后却突然却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声来:“梅姑娘么……” 我以为是裴公子,头也不抬的问道:“裴公子,怎地了?” 可是,说话间,我后脑一凉,只觉得身后好像有甚么东西靠了过来,离着我越来越近,一种危险的气息袭来,我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半空之中,高高的挂着一个美人的头颅。 那个美人果然美丽的夺人心魄,颊上飞胭脂,唇中点朱丹,一双凤眼顾盼神飞,妖娆无比,头上挽着宫装发髻,插着金凤钗,而那美人正因为这摄人的美貌,无凭无依悬在半空之中,才显得越发的诡异。 那个美人的头颅望着我,妩媚的一笑,道:“你是什么人?怎地竟能出入这裴公子的睡房?” 这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原来不只有一副人类的面貌,还会说话的么?这倒是不曾想过的,只以为是一团子妖物,这下子有口能言,仿佛一个常人一般,这……这可怎好捉了去送到白泽嘴边吃掉……可是时下也没有法子,若是这放任这个美人在这里吸食裴公子的精气,那裴公子的性命便要难保,没有办法,还是要捉住了再说。 我心头一紧,偷偷的拿出了那六大爷托付给我的金丝网来,头一次单独捉妖,心里自然是没底的很,可是没有办法,只得咬牙强装镇定的答道:“你这个妖孽,横行害人,吸取那裴公子的精气,今日里,梅菜我便要替天行道,将你给……” 给甚么呢?绳之以法?只怕也不对,我心慌意乱,口不择言,只得犹豫了一下,话说了半句,也想不出怎么补上,只得强装镇定,且便将那金丝网抛了过去。 谁知道,那个美人头颅却好像早有防备,轻飘飘的躲了过去,格格笑道:“啊呀呀,口出狂言的小姑娘,还以为你有多么大的本事,可是瞧你这手法,只怕是撒网捞鱼,也弄不上几条来,你还不曾回答,为何你与这裴公子走的这样近?” 我赶紧将金丝网收回来,那美人儿瞧着我,就像是在瞧街头卖艺的,满脸只是嘲弄的笑意:“怎么样,你也是看上了裴公子的相貌,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接近么?可是呀,裴公子心中,现下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呐!你还是莫要白费力气,惹人耻笑的好。” 我鼓起勇气答道:“你这个妖孽,害人不浅,裴公子可几乎要给你害死了,现下里,本,本使者便要将你捉拿起来,免得贻害世人……” 说着又将那金丝网投了过去,可是这个美人儿却收起了笑容,又闪避了过去。 六大爷可不曾说过这个金丝网这样的难用啊!我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美人儿柳眉直竖,道:“旁的不与你计较,现下里,你若是再不说出与裴公子的关系,那我可便不客气了。” 说着,那个美人儿张开了朱唇,我只看见了两排森森的白牙:“你究竟是谁派来要与我作对的?莫不是另一个恋慕着裴公子的人么?” 我赶忙摇摇头,道:“是你自己害了人,若是不将你抓起来,多少人命便要给耽搁了!” 第356章:飞头之术何处学 我赶忙摇摇头,道:“是你自己害了人,若是不将你抓起来,多少人命便要给耽搁了!” “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只怕你有自己的心思罢?”那个美人儿头颅说着说着,越发的对我疑心起来:“难不成,你想着借着这件事情,让我离开了裴公子,你自己在枕席之侧取而代之?” 我惦记着白泽的伤情,屡次捉不到这个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眼看着日暮西沉,怕来不及去救白泽,心里着实发急,只好说道:“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罢!”说着又将金丝网投了过去。 “既然你也承认了,我自然不会对妄图染指裴公子的人客气……”那美人瞪着眼睛,冲着我便飞扑了过来。 “我命休矣……我命休矣……”我又没出息的想起了这个词来,这六大爷只说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一用金丝网便能捕到,可不曾告诉我竟然是这般难缠的!眼下里,别说是一石二鸟了,只怕我,裴公子,白泽,三条命都要给交代在这个美人头底下了…… “咻……”不想我才闭上眼睛,却听见一声凌厉的破风声,我睁开眼睛,但见一道银光闪闪的箭簇正射在了那个美人头颅的发髻之中,“喀拉”一声,美人头上那沉甸甸的金凤钗落在了地上,头发披散下来,状如恶鬼,正转过头来,盯着门口来人。 我却识得那个箭簇,分明便是李绮堂惯使的那天罡箭。 回头一看,果然是吓得魂不附体的裴公子和脸色十分难看的李绮堂。那个美人头颅恨恨的盯着李绮堂,道:“你又是何人,要这样的与我为难?” 李绮堂拱手道:“佳琪小姐,在下便是京郊的李绮堂。” “李绮堂……这个名字,倒是耳熟……”那个美人儿突然眨眨眼睛,愣住了:“你……难不成你便是那个爹爹所指的夫婿么?” 我听了这句话,这才明白过来,李绮堂今日是要去订亲的,那订亲的小姐,不便是唤做佳琪小姐的么?怎生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竟然是一个妖物不成?她……她怎地会变作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 那裴公子也听愣了:“你说甚么?这个头颅,是那传闻之中的佳琪小姐的?可是,她不是你的未婚妻……” 李绮堂点点头,道:“佳琪小姐,在下知道您对裴兄台是恋慕至深,方才不知通过甚么法子,修行成了这飞头之术,但是这样毕竟损耗你自己与裴兄的精气,损人害己,何苦来的?” “你……”那被唤做佳琪小姐的头颅愈发的惊诧了:“你怎么会知道……” “待你醒来,大概也只会觉得,这是一场梦境罢!”李绮堂沉声道:“在下劝你回头是岸,你难道不记得,自己本应该在床榻之上午睡的,怎地头颅会脱离身体,往这里来?请你仔细想想,你究竟是谁,又为何会往这里来!” 那个头颅却像是痴了,宛如梦游之中给人打醒了一般,红唇喃喃自语道:“我……我不该在此处么?我只想着,与裴公子在一起,除了裴公子,我是谁也不要的……我只想看着裴公子……” 裴公子大张着嘴,又是吃惊,又是困惑:“这……这究竟是怎地回事,这个美人头颅,真的是那佳琪小姐?可是……” 李绮堂竖起食指,在唇边轻轻压下,念动了一段咒文,接着,那佳琪小姐赫然像是想起了甚么,不住的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不是梦……这不是梦……”说着,居然径自穿过了窗户,倏然不见了。 裴公子瞪大了眼睛,忙问道:“李绮堂,这究竟是怎地回事,怎地回事……” 李绮堂道:“原来裴兄还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么?” 裴公子忙道:“自然不知道,若不是梅姑娘为着此事来相帮本公子,本公子就算是现下里,也还蒙在鼓里,不知相伴枕侧的美人儿,居然不是梦境,而是……而是那样一个妖物……不对,你方才说,那并非妖物,而是你那未婚妻子,佳琪小姐?” 李绮堂道:“见笑了,正是如此,不过,佳琪小姐早便心有所属,她更想做的,是裴兄的未婚妻子才是。” 裴公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颤声问道:“李兄,此话怎讲,本公子愿闻其详……” 李绮堂答道:“这是相思之情害出来的病症,自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了。你还看不出来,那佳琪小姐,对你是一往情深的么?” 裴公子颤声道:“原来,原来是为着本公子?可是,她明明是人,怎生会变作了这样一颗头颅,来夜夜与本公子相会?难不成,她已经……” 李绮堂道:“事已至此,虽然是说来话长,在下便将这件事情,一五一十,从头说与裴兄听吧。 兵部侍郎家中,近来有一件秘而不宣的事情,因着怕走漏了风声,败坏了门楣,是以一直不敢走漏消息,这个秘密便是,家中的三小姐,近来每逢睡梦之时,头颅便会离开身体,自行飞出去,消失不见,家中丫鬟吓得魂不附体,便赶忙告知了兵部侍郎夫妇。 那兵部侍郎夫妇闻言,见床上的女儿果然只剩下一具无头的身体,震怒不已,只说是丫鬟勾结外人,害死了爱女,可是检视脖颈之上,却不曾有伤口,心下疑惧,便硬是按下不表,只把那声称见到了小姐飞头的丫鬟关了起来,夫妇二人只守着那床榻,结果,天色微白之时,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便自窗外飞了来,径自落在了佳琪小姐的身上,那兵部侍郎夫妇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外面飞进来的东西,竟然正是女儿的头颅。 而这头颅一回来,竟然变重新与身体融为了一体,小姐眼皮抖动,居然便醒了过来,见到父母在床边满脸惊惧的模样,犹十分惊异的问道:“却不知道家中出了何事,父母要这样早便来寻女儿?” 第357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样说来,小姐也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出了这种事情?”裴公子瞪大了眼睛,连声道:“这……这委实是教人难以置信,一个凡人,怎会突然有了这般的能耐!” 李绮堂点点头,道:“是以,若是想知道全部的真相,咱们便往那兵部侍郎家中去罢!那位佳琪小姐,时下里也该醒来了。”说完捡起了方才那头颅落在了地上的金凤钗,道:“若是你带着这个金凤钗,与在下去那兵部侍郎府上,那一切,八成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裴公子颤抖着伸出手来接过了那个流光溢彩的金凤钗,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甚么,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绮堂看着我,笑道:“想来梅姑娘也是为着这件异事出来相帮的了,既如此,便一同前往可,帮着在下与裴公子作证可好?”我急着要寻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下落,忙也点点头,盘算着,这佳琪小姐说不定便与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有关,刚想问清楚,李绮堂便急匆匆的带着那裴公子出去了,我忙也一溜小跑,便也跟着往那兵部侍郎府上去了。 及至到了那兵部侍郎府上,李绮堂似是来过,给那仆从奉若贵宾的让了进去,我和裴公子紧随其后,但见穿过了那厅堂,便看见一对气度不凡的中年夫妇正焦急的在门口踱步,俱是一身绫罗富贵打扮,那男子剑眉虎目,紫棠脸色,腰缠玉带,威风凛凛,女子也是风韵犹存,典雅温婉,这二人想来便是那兵部侍郎夫妇了,我们忙先见了礼,这兵部侍郎夫妇一见了李绮堂,忙迎了出来,看见了我和那裴公子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这两位是……” 李绮堂答道:“与贵千金的事情相关,在下便一并带了来。”说着,往那裴公子手中一指,兵部侍郎见到了裴公子手中的金凤钗,脸色登时煞白:“这……这是佳琪十四岁的时候,我亲手帮她打制出来的,世上别无二致,怎生,怎生会在这位公子手中?” 李绮堂答道:“正是因着这位裴公子,才是贵千金真正的春闺梦里人啊!” “甚么?”兵部侍郎与夫人对望了一眼,颤声道:“这……此话当真?” 李绮堂道:“人证物证俱在,方才这位梅姑娘,也是亲眼看见佳琪小姐将这金凤钗落在了裴公子房中的。” 兵部侍郎一双环眼威严的望着我:“这位姑娘,当真见过不成?” 我忙点点头,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问道:“不知道佳琪的头颅已然回来了不曾?” 兵部侍郎夫妇闻言,这才大为惊恐,夫人甚至险些昏厥过去,连声道:“不成想,是我们夫妇误会了李公子……” 李绮堂忙摇摇头,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还好及时发现,才未曾酿成大祸,如若不然,只怕这佳琪小姐与裴家兄台,精气损耗太过,都是要性命不保的。” “佳琪啊,竟然这般糊涂……”兵部侍郎捶胸顿足的说道:“方才丫鬟来报,已然回来了,这次却不曾带着笑,只对着墙面啜泣,原来竟是如此,这究竟是作了甚么孽,何至于此……” 裴公子忙问道:“侍郎大人,这究竟是怎地回事?可否能告知小生一个明白?” 兵部侍郎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既如此,纸总包不住火,这裴公子也不是外人,我们便将事情和盘托出罢!” 夫人点点头,娓娓道来:“自打佳琪身上出了那种怪事,我与侍郎当即忙问道:“女儿,你可知晓,睡梦之中,发生了甚么事情?” 那佳琪便嫣然一笑,答道:“睡梦之中,能发生甚么事情?女儿,也不过是做了一个美梦而已。” 我夫妇一颗父母之心,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又问道:“且不知女儿做了甚么好梦?” 那佳琪却羞红了面孔,答道:“女儿的梦境,难道也要说与父母听么?”便执意不说,却只望着窗外,那神色却是恋慕羞涩的模样,我一看小姐的模样,猜测着,八成是与如意郎君有关,当下也不敢多问,只怕问出了甚么祸患来,便与侍郎大人商议,也不知道,女儿究竟是为着甚么,居然成了这样,当下决定,明察暗访小姐身边的人,也要问一问小姐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这便寻得了那口口声声,说看见了小姐头颅自行飞走的丫鬟,逼问道:“小姐身上发生那种怪事,可是头一次么?” 那丫鬟吓得魂不守舍,连声称是,说这种事情若是早发现了,那早便会告知给主子了,委实是头一次瞧见小姐居然成了这样的模样。 侍郎大人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忙问:“小姐这几日可曾出过门,都做了甚么,见过了谁?” 那丫鬟便答道,小姐不过是白日出去游玩,途中经过了碧桐书院,正看见几个书生出来,小姐也不知怎地,便有些个出神,后来去下了马车再去游玩,也有些魂不守舍的,似乎心里有事似的。 我心下自然是疑惑的,便悄悄与侍郎大人道:“也不知道,女儿是在那碧桐书院受了怎样的魔障,居然成了这般模样,我瞧着,却像是动了些女儿心似的,难不成,是那碧桐书院的书生,看中了咱们的女儿,对女儿施了甚么法术不成?” 侍郎大人听了,觉得甚有道理,这便差人去查问,看看这碧桐书院之中,可有能驱使妖鬼的能人异士没有。 过一阵子,来人回禀道,京郊的李家公子自幼修道,是个有本事的,素来有神童之称,若是碧桐书院的能人异士,也便是那李家少爷了。 我夫妇得知李公子在那碧桐书院念书,自家又是修道的,阴错阳差,只当李公子爱慕了我们家那娇小姐,给佳琪使了法术,只为佳人,可是无凭无据,又不好去寻李大人说甚么。 第328章:解铃还须系铃人 兵部侍郎叹道:“也怪我一时糊涂,便偏听偏信,误会了李公子,而且,自此之后,那小姐的头颅,日日安寝时飞出窗外,天色微亮时自行归来,夫人差了与小姐亲厚的丫鬟旁敲侧击,方才问出来,原来小姐夜间,总能梦到心上郎君,是以美梦香甜,一夜不醒。 我这心中是惶恐不已,我们家乃是京中望族,倘若家中小姐化作妖怪的事情给人知晓,在京城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各种盘根错节的势力,也不知道会怎样的暗流汹涌,未免各种让人头痛的事情,我心下想着,这便与李家大人商议,若是李家公子是一心爱慕小姐的,横竖全数是京中望族,是门当户对的,结为联姻,两家的位置也都更为牢固,何况郎才女貌,李公子也不曾有配不上我家女儿的地方,这婚事也不在话下,只求两人成婚,休让这女儿化作妖怪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到时候,整个家族只怕都会有所牵连,委实是没必要的麻烦。” 说着十分诚挚的与李绮堂道:“李家公子,这件事情上,冤枉你了!” 李绮堂忙道:“侍郎大人言重了!区区小事,误会厘清也便是了。” 夫人也赞叹道:“李家公子委实是一表人才的,这个婚事我们心中自是满意的……” 李绮堂一听,忙接口道:“说起来,也是家父武断,倘若早与在下说一声,想必也没有这样的麻烦,结果家父从侍郎大人处知道了此事之后,也只道是在下平素不肯听从家中指派的婚事,这下子终于有了心上人,为着心上人,还不惜使用法术,又是喜又是怒,也不与在下相商,便在在下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答应了婚事,成了订亲的事实。” “啊,原来如此……”那裴公子瞪大了眼睛:“难道说,那日里小姐在碧桐书院见到的,并非是李公子,而是在下么?” “正是如此。”李绮堂叹口气,道:“在下今日到了定礼的日子,方才知晓此事,自然是又急又气,可是事已至此,在下根本没有办法,到了那兵部侍郎家中,兵部侍郎与在下悄悄说道:“以后便是一家子人了,知晓李公子对我家女儿一往情深,还请公子收了神通才好。” 在下本来心中便十分烦躁,听了那话,越发的困惑起来,追问之下,那兵部侍郎方才将事情和盘托出,在下方才得知真相。” 那兵部侍郎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羞愧难当的说道:“也真亏了我,居然还以一种心照不宣的语气对李公子说道:“这一家有女百家求,公子对小女用心良苦,说明公子却是真心,只不过未免有些失了体面。” 李绮堂忙道:“人之常情,侍郎不明就里,也是在所难免的,其间误会重重,由不得人不往那方面想。在下心中这才明白,是那小姐身上出了异事。” 兵部侍郎道:“也多亏了李公子,一面辩解着,一面求那我让李公子见小姐一面。 我只道是李公子不解相思之苦,一面叹着气,没有办法,这才勉强让李公子与佳琪安排相见,不料我一进了绣楼,便瞧见了那佳琪居然又在午憩之时,变作了无头的模样。这大白天便这样,还是头一次……我心下慌乱,只诧异为何李公子已然来了,这佳琪的头还是不见了?忙不迭的喊了李公子来,本想着让李公子收了神通,结果李公子却大惊失色。” 李绮堂道:“在下一看,便忙追了出来,照着小姐的命火痕迹,方才寻到了裴家来。” “那……那佳琪小姐,现下里可能算得上是妖怪?”裴公子面色复杂,挤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李绮堂摇摇头,道:“裴小姐仍是普通凡人,不过,只怕身上有些个不为人知的妖术作祟。” 那兵部侍郎听了,却是面露喜色:“这样说来,佳琪还有救?李公子,求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但凡能救下了佳琪,我们全家,必将感激涕零!” 李绮堂忙道:“侍郎大人言重了,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其实解铃仍需系铃人,眼下裴家兄台也来了,势必能解开佳琪小姐的心结。” “本公子,也能帮上忙么?”裴公子惴惴不安的问道。 “那是自然!”李绮堂点点头,对兵部侍郎说道:“还请侍郎大人行个方便,让在下与裴家兄台去见佳琪小姐一面。” 兵部侍郎夫妇连连点头,带着我们上了雅致清丽,描绘着素雅的梅花的闺房。只听屋内犹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兵部侍郎敲了敲门,道:“佳琪,你这样哭泣,也不是办法,爹爹带了两位公子来,你见上一见,说不定,能有所帮助……” “我不见……”屋里正是方才那美人头颅的声音,哀哀的说道:“这下子,我已然是变作了一个怪物,还有甚么颜面见人?” “佳琪小姐,但凡您把变成这样的事实真相说出来,定然能有所襄助的!只希望佳琪小姐相信本公子与李家公子,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这样子将自己封闭起来,若是着了妖鬼的道儿,岂不是更为亲者痛,仇者快么!”那裴公子也劝道。 这佳琪小姐一听裴公子的声音,不由抽泣之声也停了下来,不多时,颤声问道:“是……是裴公子么?” “正是本公子!”裴公子忙道:“佳琪小姐,你可还安好?你的金凤钗,本公子拿回来还与你了。” “裴公子……”佳琪小姐这才开了门,见到了裴公子,掩不住又是一脸的泪:“教裴公子见到我那副模样,当真教人生不如死……” 但见这佳琪小姐果然是与方才那美人头颅生的别无二致,只是脸色灰白了许多,发髻也十分零散。 裴公子却也是一副心痛的模样,道:“佳琪小姐,想来也是受了委屈,全数是因着我稀里糊涂,唐突佳人,可也是难辞其咎……” 第359章:飞缘丸药梦逍遥 “不……”佳琪小姐含泪道:“是我……是我一意孤行,才变成了这个模样……” 李绮堂忙问道:“却不知道佳琪小姐是怎生学会的这飞头之术?” 佳琪小姐将我们让了进去,道:“说起来,是因着那日里,见到了裴公子,只觉得从未见过这般气度的男子,我便不知不觉,着了魔一般,念念不忘,总时时想看见裴公子,很有些心不在焉,但是自然是不敢上前搭话相识的,要不然,我岂不是成了一个没分寸的,也南面不让人瞧不起……” 裴公子又是遗憾,又是欣慰似的点点头,道:“一面之缘,却不知道小姐竟然如此厚爱,本公子心下惭愧的很……” 佳琪小姐苍白的面色笼罩了一层红云,却显得娇艳了许多,含羞道:“一个女子,怎敢去觍颜相识,我心下也不过是打定了主意,想着人打听打听,只得先勉强过了碧桐书院,那次出门,本便是打算与丫鬟往铁锚街上去买西域来的香料,这便去了。 那铁锚街上胡人云集,有许多的稀世珍宝,我时时便与丫鬟前去散心,总也提不起心思来赏玩,一心一意,只想着裴公子,这时候,正瞧见街边有一个变那西域戏法的。 那戏法乃是一只穿着轻纱的猴子,耳边攒着花,毛脸上涂着胭脂河,抓耳挠腮,犹学着人样儿扭捏作态,拿一把轻纱扇子扇风,看上去好不可笑,我这才来了些兴趣跟着瞧起来热闹,不大一会子,那法师抽起水烟袋来,一股子一股子的冒烟,那猴子却也乖觉,居然拿起了火石,打算再帮法师点上,结果法师一口烟吹在了那猴子身上,烟雾散去,那猴子居然当真化作了一个穿着方才猴子身上那件轻纱的美人儿来,年方二八,杏眼桃腮,活色生香,耳边的花儿,脸上胭脂的位置,全数别无二致,与那猴子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自然是掌声雷动,在这许多人眼皮子底下,猴子居然化作了姑娘,可不是难得一见的奇闻么!且那姑娘妩媚娇俏的端起了托盘讨赏钱,人们纷纷慷慨解囊,我看的高兴,随手也便打赏了一锭银子,那发生法师许是瞧着我出手阔绰,忙亲自起身道谢,并问道:“看着小姐面有忧色,且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事?旁的不说,您给了这般厚赏,小的不敢不为姑娘多尽一点心。”虽说是带着些个异域口音,但对汉文说的也算是流利了。 我这一听,却瞬时想起了那裴公子来,便戏言一般,随口问道:“却不知法师可能瞧出来小女子心下所想?” 那法师微微一笑,道:“小姐时下里,可是遇上了一位命里有缘的人物呐!” 这法师一说,许是随口一句,可是偏偏正撞在小女子的心坎上,不觉心中一动,追问道:“且不知道法师口中的缘,是一个甚么缘分?” 那法师却低下头,写了一张字纸,托了丫鬟转交与我,我拿起来来一看,虽说汉字写得潦草,可却能认出,写的正是“翩翩君子,淑女好逑”几个字。 我一看,不觉羞红了脸面,刚要呵斥那法师轻薄,那法师却截口道:“小姐,倘若想着结识那位命中有缘份的人,不才倒是有办法,且不知道小姐可有兴趣?” 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是转念一想,能把猴子变作美人儿的,必然有些个真本事,与我这一问一答,俱也是全然对得上的,左想右想,便决定且当个玩笑,试一试也无妨,便问道:“且不知道法师能有什么法子。不放说来听听。” 那个法师一听,忙带着我往摊子后面,人少的地方,道:“也不知道小姐对那位心上人,可是想着结识,再日日相见?” 这句话,可不正对我的心思么!我也顾不得许多,忙问道:“如何能再见到他?” 那法师答道:“既如此,吞服了这飞缘丸即可。”说着送与我一个小小的玉盒子,那玉盒子之中铺着上好的锦缎,锦缎之内,放着一颗龙眼大小的金色丸药。 我奇道:“如何叫做飞缘丸?” 那法师道:“既然小姐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许多事情,因着规矩,是不得自由的,倘若私下里密会,那自然是不能败露,否则身份名誉,全数毁于一旦,但是有了这个飞缘丸,那小姐,即可随心所欲,时时刻刻,只要愿意,都与那郎君相会。” “随心所欲?”我心下不禁狐疑起来,问道:“这样说来,吃下了这个丸药,即可见到那公子么?” 那法师点点头,道:“吃下了这个丸药,小姐只要心下里想着那个公子的模样,口中喊着那个公子的名字,便能达成心愿。” 我却仍是听不明白,为何吃下丸药便能见到意中人,那法师只说道:“小姐信不信,一试便知。” 我这便打了赏,半信半疑收下了丸药归家去了,但是路途之中,却想起来自己并不曾知晓那公子的名讳,这又懊恼无比,但是到了夜间,我翻来覆去,满眼只有裴公子那惊鸿一瞥的容颜,心下里想着,不如一试也好,便起身偷偷的服下了丸药,闭上了眼睛,满心里只想着那公子的样貌,不知不觉,便似乎在眼前见到了那公子的背影,正在一片昏暗暗的梧桐林中独身行走,可是那公子身上火光灿灿,我却是靠近不得的。 也不知怎地,我便出声呼喊出来了自己本不知道的名字道:“裴箬白……” 结果,那公子却好像听到了,转过身来看,我一见,分明正是魂牵梦绕的公子,看来这不知怎样得知的名字,居然是真的。 可是公子回头,看不到我,便又自走了,我心下里焦急,又喊了几次,公子便又回头几次,不知不觉,公子身上的火光便消失了,我心下大喜,也不知怎地,轻飘飘的,便随着公子一路回到了家中。 第360章: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想那尾随在本公子身后的,居然是佳琪小姐……”裴公子难以置信的说道:“此飞缘丸,果然出奇。” 佳琪小姐羞赧的点点头,道:“我心下是欢喜的,居然得知了公子的姓名,且与公子一道里归去,更……更得以见到了公子的睡颜,当下里,我自是十分高兴,后来,天好像快要亮了,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自己犹躺在绣房的床榻之上,心下里自然只当这是一场梦境,自此以后,我便开始盼着入眠,只要可以入眠,便能再睡梦之中得以与裴公子亲近,而裴公子对我,也是微笑着,十分可亲,我心中,简直是别无他求……” 一个闺阁之中的千金小姐说出这样掏心的话,若不是为着那飞头的异事,想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佳琪小姐就算这样说出来,面孔也是一片嫣红,而裴公子的俊颜也不禁红涨起来,但瞧得出十分欢喜:“其实……其实本公子这几日,也在日日盼着入眠,全因着,入眠之后,能得见小姐的笑颜,就算小姐是不曾有身子的,但是,却不由不觉得让人十分想要亲近。” 侍郎夫人听了,又是尴尬,又微微有点欣喜:“不想,居然倒是两情相悦,可也为难了这一对小儿女,偏生我们这做家长的糊涂,居然还乱点起了鸳鸯谱,害的女儿居然如此……” “娘,原也是女儿自己出格,怎能怪得到您与爹爹身上。”佳琪小姐羞的抬不起头来:“知晓了女儿给爹娘做主,许给了李家公子,自是心急如焚,且日子紧迫,今日便到了时候,女儿心下里自是有苦难言,便趁着午间休憩,又满心念着裴公子,想着裴公子,希望见了裴公子,教裴公子来提亲,说不定,还能有一丝希望的。 偏生,一到了裴公子身边,只听见了裴公子口中喊着一个梅姑娘,我这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只以为裴公子原来另有了意中人,不禁妒火中烧,想要知晓其中可有内情,才……才失礼于梅姑娘,更是叫李公子与裴公子全看见了我的丑态,我方才醒悟,那竟然不是梦,而是……”说着遮住了面孔,抽噎着说不出话来:“我变做了这等妖孽模样,可怎生好做人啊……” 兵部侍郎心疼不已,忙道:“岂有此理,那法师说是帮着一段缘分,却是施法害人的!女儿,你只说那法师什么样貌,为父本侍郎这便差了兵往那铁锚街去将那法师擒来!” 佳琪小姐答道:“女儿何尝不想再去寻那法师,可是自此之后,那法师却在铁锚街上消失了,女儿再也不曾寻到,京城的胡人浩淼如海,只要那法师不愿被寻得,又要往何处去寻?” 我倏然想起了老邢法师来,难不成,这又是那老邢法师甚么害人的招数么?可是老邢法师神出鬼没,也无处去寻。 兵部侍郎没有办法,只得问道:“李公子,且不知道,那法师的丸药,究竟是何等法术,李公子可有办法么?” 李绮堂答道:“这种法术,传自西域,名唤“飞头之术”,乃是取了一种名唤做“飞头蛮”的妖怪之精血,提炼出妖气,制成了丸药,能让吞食者夜间头颅离开身体,随心所欲的到脑中所想的地方去,乃是一种邪术,用的日子久了,不仅那飞头蛮的妖气会伤损自身,连使用飞头术之人所时时接触之人,也会给妖气所损,慢慢被飞头蛮的妖气吸了精血,日子久了,精血枯竭,可也危险的很。” 飞头蛮?我一下子便想起来了妖界之中的飞头蛮大管事来,难不成,那竟然是一个族群?不想飞头蛮大管事居然也是有家人的。且不知与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有没有关系,不料我刚一张口,只听兵部侍郎急道:“难不成,女儿与裴公子现下里俱已经受了损伤?这……可还有补救的法子?” 李绮堂忙道:“不妨事,佳琪小姐使用时间尚且不长,损耗还没有太严重,裴公子更是只要离开了飞头蛮的妖气,便可日渐恢复的,侍郎大人放心,佳琪小姐吃下的丸药之中,因着是包含着妖怪的妖气的,待在下将妖气除尽,自可换小姐安好。” “既如此,那可太好了!”兵部侍郎忙道:“且不知,要如何驱邪?” 李绮堂答道:“需要与那秽气相冲的洁净之物,且不知府上可有柚子?” 夫人想了想,忙答道:“正好有,前日里,御史夫人正自娘家归来,赠与了我一箩筐柚子,上面定然是挂着枝叶的。” 李绮堂答道:“如此甚好,柚子叶片便能清除飞头蛮的残秽,还人清明,将杨柳枝叶摘了,并柚子叶搁在院子里经受一夜的露水,这一晚,但请小姐莫要心心念念的想着裴公子,趁天不亮的时候,将叶片熬水服用,加半钱朱砂,小姐势必作呕,待要想吐之时,请吐在一个竹筒之内,再将那竹筒密密封上,改日里,在下便将吐出的妖气收回。届时,小姐定然将会安康大好的,此后,但请小姐莫要遭受相思之苦,病根一定会痊愈。” “不再遭受相思之苦的意思是……”佳琪小姐偷眼望着那裴公子,脸色绯红:“那可须得时时见到裴公子才行……” 李绮堂答道:“在下倒是觉着,佳琪小姐与裴家兄台既然是早便两情相悦的,倒不如早早办了婚事,也好了却佳琪小姐的心事,这才是上策,至于与在下的婚约,本便是一场误会,横竖还不曾办完礼,还来得及追悔,希望莫要再提起了。” “如此,可便委屈了李公子……”侍郎夫人心疼的答道:“我们夫妇两个,何尝不是十分中意李公子的,可是偏偏这女大不中留,自有她的打算,说起来,还是我们一家人,对不住李公子……” 李绮堂笑道:“何来对得住对不住的,缘分乃是上天注定的,顺其自然方才是天理,也还在下一个自在,在下看来,皆大欢喜,倒是圆满的很。” 第361章:死马且当活马医 佳琪小姐听了,不禁喜上眉梢,而那裴公子,也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含情脉脉的看着那佳琪小姐。 侍郎夫妇也转忧为喜,对着李绮堂只是不住的道谢,李绮堂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真相大白,在下也是一身轻松,侍郎大人,侍郎夫人,不必客气。” 我听了这个过往,心里却揪紧了,忙问道:“李公子,那个头颅,原来并不是甚么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么?” 李绮堂奇道:“千年肉身金老太岁?那种东西可是罕见的很,大概比飞头之术还要罕见,佳琪小姐仍是人,不是千年肉身金老太岁。” 我心里一空,完了完了,白白这样的纠缠了一天,怎地竟然扑了个空!眼下便要入夜,白泽那边可怎地好…… 李绮堂忙道:“梅姑娘要寻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可有用处?梅姑娘不是吃过么?” 我颓然点点头,道:“现下里不是梅菜我要吃,是有一条命要相救,眼下,便快要来不及了……这可怎地好……” 李绮堂忙问道:“且不知道是何等的要事?这样吧,在下与梅姑娘去瞧瞧,看看是否能相帮!” 我忙点点头,竹筒倒豆子一般不过脑子的说道:“那可太好了,李公子,你可当真是梅菜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了,本来今日听说李公子订亲,心下里还……但是现下里可好,李公子到底还能继续帮着梅菜去救人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说了以自己的身份来说,实在没有分寸,不该说的话。我是人家什么人,心里怎么想的,哪里是能随便拿来说嘴的。这便十分尴尬的又掩饰道:“事态紧急,还请李公子速速随着梅菜救人去吧……” 李绮堂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忙重重的点了点头,与我同那侍郎一家人告了辞,匆匆随我往点心铺子来,眼看着日暮西下,白泽的时日,怕是不多了,人家那样殷切的盼着我去救人,我可倒好,居然稀里糊涂,白费了一天的功夫,越想心里越埋怨自己,白泽若是送了命,可不全然是我耽搁的么!想到这里,回忆起白泽那弱小的躯体,不知不觉,我只觉得眼眶一湿,伸手一抹,居然是掉下了泪来。 李绮堂见状,皱起了眉头,不由分说的掏出手帕来交到我手上,正色道:“今日里要救的,究竟是甚么人?对梅姑娘而言,很重要么?” 我忙点点头,将白泽的事情全数说出来了,道:“其实,论起相熟来,倒不过是一面之缘,但是人家信得过我,把最后的希望压在我身上,我却耽搁了时辰,这要是来不及救人,可不是我自己的过失么!也不知怎地,偏生便将那佳琪小姐当作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 “梅姑娘,你莫要着急,既然对你来说这样要紧,在下不论如何,也一定要帮着梅姑娘救了那白泽。”李绮堂郑重的说道。 李绮堂果然是一个可靠的人。及至到了房内,但见白泽瑟缩着,只有小鼠大小了,那六大爷看见了我,忙不迭的跳起来道:“怎么样,寻得不成?寻得不成?” 我只得摇摇头,道:“今日里,错认了旁的妖物做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乃至于……” 六大爷颓然摇摇头,望着白泽,道:“原也不怪你的,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哪里是那样容易寻得的……小的,其实也与白泽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龙神使者尽心尽力,我们已然感激不尽了……” 这六大爷越这样说,我越觉得自己没用,眼看这太阳即将下山,心里更是酸苦的说不出滋味来,如若不是我呆笨的耽搁,在碧桐书院再多寻一寻,说不定,早便寻到了。 李绮堂二话不说,先将白泽捧起来,细细一看,皱眉道:“精气损耗的厉害,若是想救他一命,大概也只有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精气了……可是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世上难得一见,委实是……” “需要精气?”我心中陡然一动,忙道:“我吃过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我的身上是不是有精气?” 李绮堂皱起眉头:“这倒是没错,却不知道梅姑娘怎生打算的?” 我忙寻得了一把剪刀,将手背割开了一道口子,道:“我想试试看,说不定我的血,那白泽喝了有用……” 李绮堂惊声道:“梅姑娘你,你这是作甚么?”说着劈手将剪刀夺过去:“你不过是吃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你又不曾变作是千年肉身金老太岁,还是待在下想想办法……”说着扯下自己的袖口要帮我包扎起来。 我忙摇摇头,道:“就算李公子肯相帮,那也来不及了,眼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血?”六大爷忙道:“这……这可当真不大好说……”我抬眼望了望外面,道:“横竖时辰已然是来不及了,且试上一试罢!”说着,将手背搁在了白泽的嘴边,将我的血挤了进去,白泽大概是渴的很,眼睛也不曾张开,便舔舐着将血给吃了进去。渐渐的,白泽嘴边的力道大了一些,我只觉得伤口像是扩大了,很有些疼痛,但你、仍强忍着,让白泽一口一口吸吮进去,李绮堂颤声道:“这样,未免太危险了……” 我忙摇摇头,道:“放任白泽不管,才是真的危险!横竖吃过见过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也只有我一个,我不去尝试,大概白泽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哎呀……”手背剧痛起来,想必白泽的力道又大了些,李绮堂皱起眉头,也不去看我,只是急的踱步:“应该还有其他法子的……偏生时间竟这样紧……” 六大爷战战兢兢的望着我,道:“龙神使者,当真,当真是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你们是特地上门来寻我相帮的,我也答应了,那,我一定尽力而为……” 第362章:不傻不算傻狍子 说话间,却见到白泽身上本来渐渐黯淡下来的莹白光泽,却慢慢的重新亮了起来,白泽的身体,居然停止的缩小,居然又慢慢的大了起来,不多时,便见小鼠大小的身体,又变成了猫儿大小了。 我心下大喜,忙道:“你们看看,这白泽,是不是变大了?” 六大爷一看,喜的跳了起来,连声道:“可不是么!龙神使者的血管用!管用!” 李绮堂却着急的说道:“精血果然补上了一些,但是若是想回复白泽神兽往日的大小,那还需的更多的精气,梅姑娘,再这样下去,你的血,只怕……” 我忙道:“不打紧,横竖我的命大的很,眼下该救的是白泽。” 白泽紧闭着的眼睛慢慢的半张开,看着我的眼神非常困倦,我一阵心疼,忙摸着白泽的头,说道:“你且睡下,待你睡醒了,准便好了。” 也不知道白泽有没有听清,渐渐的,只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我也渐渐的愈发困倦了,大概连日来也不曾睡好,不觉眼皮子越来越沉,一阵睡意袭来,也想着与白泽一起闭上眼睛。 李绮堂看我这个样子,忙抓起我的手,道:“梅姑娘,你不要睡!眼下能能拖得一日,便有一日,既然梅姑娘的血让白泽神兽重获了精气,那他消失的时日也便延长了,咱们可以另想办法,再这样任由它吸食你的血,你自己会死的!” 我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着李绮堂,却不知不觉,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张了张嘴,也着实懒得说话,不知不觉,脑袋一歪,便睡了过去。 在梦里,我好像躺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周围有淡淡的线香味道,不知怎地,心中竟然是十分安心的,便这样睡的十分香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滴答……滴答……”耳边传来了滴水的声音,我听的十分清楚,勉强睁开眼睛,鼻端又是一阵香气。却,像是肉的香气。抬眼一看,我却并不在家中,而是在龙神祠里。 龙井正在供桌上支起了一个小小的黄铜锅子,正在里面涮肥嫩的肉片吃,现下里,龙井正用长长的筷子夹着一片肉,将肉上沾着的汤汁滴下来,再狠狠掼进了装着芝麻酱的小碟子,裹满了酱汁,一口吞下,吃的心满意足,瓜片儿也化作了男孩儿模样,正在抢锅里的萝卜片儿吃,连那小小的六大爷也经不起诱惑,挥舞着对他来说船桨一般的筷子,跟着吃的不亦乐乎,只有李绮堂不住的踱步,脸色很不好看。 龙井笑道:“傻狍子不醒,你这样殷勤,她也看不到,说是表态,也不到时候,不如你且随我们吃一个肚儿圆,再有精力去讨好。” 李绮堂沉声道:“多谢龙神爷美意,梅姑娘不醒来,在下吃不下。” 龙井咂舌道:“都说傻狍子好福气,可不是连本神都信了,你且放心,双生花的灵气不曾在星图身上散尽,她死不了。” “话虽如此,可是在下……”李绮堂又冲着我投过来担忧的目光,却发现我早醒了,正瞪着眼睛望着他们,不由心下大喜,忙奔了过来,用袖口帮着我拭汗,柔声道:“梅姑娘,不知你何时醒来的?先下里,头还晕么?” 那六大爷与瓜片儿听了,忙也自火锅旁边跳了下来,欢喜的嚷着:“醒来了!醒来了!” 只有龙井自顾自的吃着肉,头也不回一下。 我忙道:“让列位为梅菜劳心了,梅菜没事,且不知睡了多久?” 李绮堂一脸愧疚的答道:“睡了一个晚上,多亏是龙神爷出手相助,要不然的话,只怕后果堪忧,也怪在下优柔寡断,居然不曾去阻止梅姑娘给白泽神兽吸吮血……” “白泽?”我一下子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这样困倦,瞬时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来,问道:“白泽呢?白泽怎么样了?” 六大爷感激的说道:“多亏了梅姑娘的血,帮着白泽抢回了时间,龙神爷不计前嫌,竭力相助,那白泽早便恢复了,只是仍旧是一个倔强的性子,自觉亏欠了龙神爷的人情,心下很不爽利,虽说满心是对梅姑娘的感激,可是也无计可施,现下里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大概也想着帮梅姑娘寻些个仙草仙果补救精气。”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啊呀,白泽没事,那可太好了,好歹不曾耽搁了,想不到梅菜我的血还能派上些个用场,当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哈哈哈……” 瓜片嚷道:“不知死活,不知死活!要不是李公子将你抱来了龙神祠,龙神爷救了你,想必你早变成梅干菜!梅干菜!” 我还不曾答话,李绮堂却道:“梅姑娘,以后,只望你能三思而后行,这样的莽撞,虽说这一次运气好,可是若是下次……” “劝她也没有用!”龙井一边大声咂舌一边说道:“这便叫做,好言劝不得赶死的鬼,想必她是活腻味了,自寻死路便是了,若是她心中能记得旁人的话,何至于给旁人添这许多麻烦!” 我听着龙井的话里,似乎也有责怪之意,心里老大的不舒服,看来,果然还是给他添乱了,我不由对自己说道,梅菜啊梅菜,你下次可得长点儿心眼儿罢!屡次三番的给龙井添麻烦,说是自己是龙神使者,帮着龙井跑腿的,可是这段日子算下来,居然还是龙井给我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多一些,再这样下去,只怕这个龙神使者,龙井也不愿意让我做了。 我想了想,只得说道:”龙神爷,这次却是梅菜做事欠考虑,莽撞的要命,教龙神爷辛苦了,梅菜以后一定以此为戒……” “不过嘛……“龙井拉长了懒洋洋的声音,道:“你若是不这样欠考虑,又莽撞,大概你也就不是傻狍子了。” 瓜片闻言,嚷道:“龙神爷就喜欢这样的傻狍子!不莽撞就不傻!不傻还怎生算得是傻狍子?” 第363章:为赋新词强说愁 龙井不由分说,在汤锅之中捞了捞,将一块羊骨头“当”的一声砸到了瓜片的头上,瓜片吃痛大叫一声,吐了吐舌头,悄声道:“龙神爷恼啦!龙神爷恼啦!” 我却掌不住笑了,心里居然也如同吃了火锅一般暖融融起来。突然便希望,时间不要流逝,只停在这一刻便好,在火锅的香气之中,大家的欢声笑语之中,便这样停驻下来。 过了一阵子,听说李家与那兵部侍郎家退了婚,转而裴家去提亲,佳琪小姐与那裴公子的姻缘也便定了下来,倒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谁知那佳琪小姐吐出妖气的竹筒却不知怎地,居然平白无故的丢了,搞的兵部侍郎合家上下,个个惊慌不已,但是时间慢慢过去,终究没有再出新的乱子,也便不以为意,只当是猫狗给叼了去了。 李绮堂偶尔在龙神祠里说起这件事情,英俊的眉宇之间倒是很有些忧虑之色:“也不知道那个番邦法师究竟是个甚么来路,难不成,又是老邢法师么?” 至于老邢法师,我们已然是很久不曾见过的了,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操着那一口怪里怪气的汉文四下里招摇撞骗。 龙井则懒洋洋的不以为意:“一个小小的番邦法师,就算是那幽冥蚁后的手下,也不见得便有甚么大本事,理他作甚,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睡一觉,免得清醒太过,要杞人忧天的。” 李绮堂却答道:“却也不知道像那老邢法师那样的番邦法师还有多少个,怕只怕一个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龙井却悠闲的打了一个哈欠,道:“到时候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这句话牛头不对马嘴,却委实折射出来了龙井为人处事的学问来。 天气越来越凉,早起能砍价花木扶疏之中,沾着晶亮亮的露水,布鞋踏在草地里面,难免不被洇湿,我一大早起来给龙神祠打扫,却发觉龙神祠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自己个儿钻出了一棵紫色的秋豆角,花朵开得十分娇艳,是一种很鲜嫩的紫色,在枝头悄然绽放,藤蔓攀爬到了龙神祠的后墙上,煞是漂亮。 这种秋豆角诨名叫做秋紫豆,在旁的绿豆角下了架子的时候,这种豆角正是硕果累累的时候,因着容易活,又好看,随手栽种在墙角当藤花赏玩的有很多,山野之中也多有野生的,是秋日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种豆角不仅花儿是紫色的,连结出来的豆荚也是一种深重的紫色,带着露水掐下那鲜嫩的紫豆角,不多时便能收获一篮子,便静等着中午得了空,请爹爹做一锅粘卷子熬豆角儿吃。 粘卷子熬豆角儿素来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家常小菜,坐起来不难,但是滋味十足。 做粘卷子熬豆角儿可先将小卷子预备出来,新麦粉过筛,加水揉成面团儿,切成剂子,拉成长长的一条,几条绞拧在一起成了麻花状,两端捏合,变成了一个精巧的小卷子,小卷子的长度与锅一般儿齐,正好能盖在一锅豆角上。 再将圆滚滚嫩生生的紫豆角儿洗净了,撕了两端的尖角儿,顺带着扯下来老筋,再趁势掰成半个指头大的小段子,剥了新蒜,取了花椒大料,将炒锅坐热,舀一勺雪白的猪油,待油热了,将大蒜与香料投进去炒香,待大蒜金黄灿灿,发出香味来,再将豆角全数倒入锅内。 若是有五花肉,加进去更好,撒上酱油,淋上白糖,加足量高汤,撒了盐,再将预备好的小卷子一条儿一条儿贴在豆角上,糊在锅壁上更好,这样不多时香味出来,汤汁收干,即可出锅,打开锅盖,但见染上了酱色的卷子下面是满满一锅已经由紫色化作绿色的豆角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出锅之后,那挨着锅壁的卷子自带着一层金黄酥脆的皮子,又能吸进一半儿的汤汁,咬进嘴里酥香满口。豆角融合着肉香,清爽不腻,咀嚼起来鲜嫩多汁,一脆一嫩,正是绝配。 好不容易盼到了能吃到嘴,刚要下筷子,却听见墙外有人嚷了起来,道:“看着他!可万万莫要让他掉下来了!” 接着大概给这一声喊惊动了不少吃午饭的人们,一时间人声鼎沸,大概都出去看热闹了,娘忙道:“横竖刚出锅的豆角儿烫嘴,梅菜,来来来,跟着娘瞧瞧,看看出了什么事!” 我只得瞧着那让人垂涎欲滴的豆角儿,给娘拉出去了。 到了街上,四下里一看,却见一群人正围在一道石墙下面,吆喝着:“小心点儿,小心点儿呐!” “这真是……何故要爬的那样高!”我抬头一看,不禁也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一个文弱的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倒卧在那雕花石墙上。 那个雕花石墙乃是先前一家有钱有势的举人修筑而成的牌楼上的,离着地有几丈远,是这个紫玉钗街上最高的地方,那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悠闲的侧卧在那窄窄的石墙上面,屈着一条腿,倒是一派一览众山小的模样,高声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好个秋啊……” 我不由的看傻了眼,忙问道:“娘,这个人是谁啊?登的这样高,只是为着赋诗?” 娘叹了口气,答道:“你不识得他么?他叫做尤偲华,是一个书香世家的子弟,不过家道中落,现下里潦倒的很,大概是读书读的走火入魔,居然做出了这样出人意表的事,也不知道他爬的这样高要作甚。”(偲cai一声) “有才华?”我眨眨眼睛:“这个名字倒是取得挺有深意。” “哼,有才华,是油菜花还差不多!”一个生的一副尖尖面孔,有些个狐狸相的大嫂子撇着嘴道:“这样的人,根本就是一个书痴,你们哪里知道,念书念的酸腐无比,只知道读死书,不去经营生计,可苦了他的妹子,啧啧,简直就是一个祸害。” 第364章:无事生非扰安宁 “祸害?”娘奇道:“怎地了?” 那个大嫂子一听有人感兴趣,越发的来劲了,忙道:“哎呀呀,我便是他们家的邻居,说是油菜花,便是他日日里青黄不接的意思。须知这个人哪,哪里是一个人,根本便是一条米虫,家中是破落了,自己白白生了一双手,却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就算是说甚么书中自有千钟粟,那破落落的家中也须得有人操持家务,料理生计的,要不然,吃些个草纸不成?这油菜花却是个正宗的甩手掌柜,两人的生计,可是他那年方二八的妹子一个人承担着,全然不让哥哥染指分毫,只说哥哥是个做大事的,遵循着祖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凡尘俗务岂是能让一个书生亲自操劳,自己一个女子,再没用的,照料哥哥正好。” 娘“啧”了一声,道:“这样的妹子,贤良淑德,往何处去寻!只可惜自己却吃了苦头了罢?” 那狐狸脸大嫂子一拍巴掌,义愤填膺的说道:“可不是么!哎,你们若是亲眼看见那个伶俐可人的二姑娘,要这样尽心竭力的侍奉兄长,也没由来的要心疼呢!那二姑娘为着生计,居然自己个儿在荒败的后院里面开垦了菜园子,种些个萝卜青菜自家吃用,早上有多出来的菜,便与得了空时纺绩的纱线一起,挎着篮子往紫玉钗街上卖,春日杏花,秋日菊花,冬日梅花,有可以换钱的,也全然不辞辛苦,只赚的够兄妹两个花用的,还要拿出钱来与兄长买些个死书……” 娘叹道:“这个妹子倒是也够刚强的,这一般的女子,哪里能做得出这许多?” 狐狸脸大嫂子咂舌道:“我说的这些个,可也都算不得刚强,若说真刚强,啧啧,前些日子,据说二姑娘还在上山摘蘑菇的时候伤了腿,没什么钱财医治,便自己个儿看了哥哥的旧医书,认准了采了草药来敷,这个油菜花哥哥可到是好,不闻不问,只知道看着那死书,听说吃饭上茅厕,也不会放下来,不是走火入魔是甚么!” 娘摇摇头,道:“这样的好姑娘,怎地还未说婆家么?嫁出去了倒能多享福些!” 狐狸脸大嫂子道:“嗨……这二姑娘的贤惠名声,街坊四邻,哪里有不知道的!手脚勤快,人也安生,生的也水灵,可不正是做儿媳妇的上佳人选么!你猜不着!媒婆子踏破了门槛子,想与这个二姑娘说一门踏踏实实的好亲事,这二姑娘怎么说!” 娘忙问道:“怎么说?” 那狐狸脸大嫂子以一种赌局上开骰子盅般的神态说道:“哎!这二姑娘说,就算是成了婚,也需带着哥哥同住,如若不然,只怕哥哥无人照料,学问没法子研读,误了终生,她身为这尤家的姑太太,死了也没脸见祖宗!” “这……”娘果然也不曾想到,只是称赞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妹子!只是着条件,谁敢应许?娶一房媳妇,还要连带着接大舅子来的?” “可不是么!”狐狸脸大嫂子忙道:“你想,与这二姑娘家门当户对,能娶了正经做媳妇的,大概也都是些小户,哪里能凭空添一个要人照料的大爷?若是家世背景好的,可以养闲人的,论起这二姑娘这破落娘家,哪里又能做的上正房娘子?是以高不成低不就,耽搁到了现在,还不曾有何事的人家。” 娘只得惋惜的说道:“难不成,那二姑娘便要给这个书呆子给耽搁下来?没得可惜。” “光是耽搁,想必对那二姑娘来说还好些,这下子,油菜花日日里又是作怪,又是发癫,这妹子只瞪眼干着急,还得给那哥哥收拾烂摊子,可不是可怜的很!”狐狸脸大嫂子将嘴嘬的尖尖的,往着那墙根儿下努着,道:”你瞧,那穿着宝蓝布衫子的便是二姑娘了!好家伙,又要跟着着上一场急!” 我和娘透过人群,往墙根底下一望,但见一个娇俏清丽的姑娘正着急忙慌的站在墙根下面,生的却是体态苗条,举止端庄,现下里,一双杏子眼只是眼泪汪汪,只盯着那墙上,喊道:“哥哥,你今日又是怎地了,非要爬的那样高作甚?当心摔下来,可不是好玩儿的!” 那尤生也不答话,只是安然自得的又翻了个身,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妙!实在是妙!” 娘叹道:“说的可不是胡话么?难不成,是灌了黄汤,方才这样乖张起来?” 狐狸脸大嫂子鄙夷的自鼻孔里“嗤”的出了一口气,道:“还要灌黄汤?他不灌黄汤,便是这副疯癫模样,再灌了黄汤,只怕要如同齐天大圣一般,腾云驾雾的去大闹天宫了!” “这真是……”旁观者都为那尤生捏一把汗的时候,一个身形矫健,穿着皂衣的少年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身而上,一把提起了那个尤生的衣领子,将尤生如同拎小鸡一般抓下来,不顾尤生的惊呼,将尤生架在自己肩膀上自墙边滑了下来,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眼前一花,可着实是惊险的很。 “哎呀,还是苏捕头有法子!”一众人不禁欢呼起来,交口称赞道:“便是有了苏捕头,这紫玉钗街上方才一片安宁!” 更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对着苏逸之过人的身法娇呼不已:“这种时候,还是苏捕头靠得住!” “真是个神仙也似的人哪!” 我仔细一看,那个少年可不正是那洋洋得意的苏逸之么!苏逸之听了这潮水也似的赞美之词,正志得意满的答道:“好说,好说!除暴安良,乃是本捕头的分内之事!这倒是也算不得甚么!不过这个读书人么!不在学堂里用功,大白天的,居然寻其了短见来,着实是无事生非,扰人安宁,制造了多少麻烦,鸭梨,带回去!” 秀才捕快忙从那苏逸之身上把那尤生接下来,道:“青天白日,寻衅滋事,跟本捕快回衙门一趟!” 第365章:酒逢知己千杯少 那二姑娘一听,忙跑了过来,跪在了地上,道:“还请苏捕头开恩!哥哥不过是放浪形骸些,并不曾带着害人之意的!还望苏捕头看在哥哥是个读书人的份上,这件事情,且放哥哥一马,小女子保证,一定对哥哥严加看管,保准再没有下次的!” “放浪形骸?”苏捕头正色道:“这大白日的站在牌楼上吓唬人,若是跌下去了,砸死一两个看热闹的,算是谁的过错?这样的人,不放在衙门里关几天,要怎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今日里,影响这样坏,将整个紫玉钗街都惊动了,若是本捕头不以儆效尤,倘若人人得了空,都要去牌楼上面装疯卖傻。本捕头救得过来么?倘若救不过来,便是因着你们起的这个头儿!” 那二姑娘一听,忙抬起头来,道:“苏捕头,小女子敢保证,哥哥绝对不是故意装疯卖傻,不过是书读到来了进了心坎的时候,有感而发罢了……” “有感而发……”苏捕头本来还想着继续反唇相讥,一见那二姑娘的容颜,倒是有些个心软的模样,趁机伸手亲自把二姑娘搀扶起来,道:“哎呀……也不是本捕头是个不近人情的,只不过令兄今日,着实也过火了些,你说说,大庭广众之下,本捕头也不好办啊!” 二姑娘听了,忙转身与看客们行礼,道:“列位紫玉钗街上的父老乡亲们,识得我们家兄妹的,想来也知道我哥哥那怪脾气,视书如命,自己恨不得钻进了书里去的,今日这样失态,委实是我们的不是,今日里,我尤夏归代哥哥给大家行礼道歉,但求大家能宽容我们这一回!” 这人们一看二姑娘这样的诚恳,不禁也动容了,纷纷替二姑娘求情道:“苏捕头,你看这尤姑娘也不容易,摊上这样的哥哥,本来就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还要这样的行礼,着实让人于心不忍,还请苏捕头网开一面,莫要将那书呆子带走了吧!” “就是,就是,他一个书呆子,哪里知道这许多人情世故的,怕是早念书念傻了脑袋的,横竖苏捕头这次是英明神武,力挽狂澜的,只要这次引以为戒,也便饶了他们罢!” 苏捕头本来见了就美貌女子总要去想方设法示好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假充着为难的样子,对那二姑娘说道:“你看看,本捕头职责在身,也十分为难的,要不然,姑娘你……” 苏逸之话还不曾说完,那秀才捕快大概早已洞察了先机,忙截口道:“兔子,依我看,咱们便顺应民意罢!这么些人全数给这尤家兄妹求情,驳了面子,未免丧失民心……” 苏逸之瞪了那秀才捕快一眼,似乎很有些嫌弃秀才捕快没有眼色,但是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得怏怏不乐的说道:“既如此,那本捕头今日也便不与你们计较了,不过,若是再有下次,那本捕头,定然严惩不贷,记住了不曾?” “记住了……记住了……”那二姑娘忙跑过来,将那尤生搀在手边,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哥哥,不是我说,你这个样子,是何苦来的?眼下里给苏捕头他们添了多少麻烦,你……你下次可万万不要如此了!” “不才怎地了?”不想那尤生竟然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振振有词的说道:“人生难得逢一知己,与知己谈天说地,难不成还要找衙门汇报一声不成?” 苏逸之耐心的看着那个尤生,道:“敢问你的知己在何处?你与谁在谈天说地?” “现下里那知己不在,”尤生梗着脖子答道:“不过,君子怎能失约于人?我们约好了在这牌楼之上见面谈酒论史,那知己与小生说了,去去便来。” 苏逸之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那尤生,对那二姑娘说道:“尊兄看来果然脑袋是不大清醒的,尤姑娘,还请照看好了罢!” 那尤二姑娘听了,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便急着想把尤生拉走,可是尤生偏还要说:“不才说好了等人的,怎能说走就走……”但是也拗不过二姑娘,只得满口说着胡言乱语,给二姑娘拖着走了。 苏逸之长长的叹了口气,赶鸭子似的对人群挥手道:“散了吧,散了吧,人也救下了,本捕头的英勇风姿你们也见识了,还有甚么不甘心的!堵塞着路口,像什么样子,各回各家,各回各家!”说罢,自己也昂首挺胸,带着那秀才捕快大步流星的回衙门去了。 人群很有些对一场热闹的恋恋不舍,似乎对闹剧倒是意犹未尽的,给苏捕头这一赶,这才俱扫兴的散去了,狐狸脸大嫂子叹口气,道:“依我看,那二姑娘的罪可大了去了!你们瞧着吧!先是装疯卖傻,接着便要假痴不癫了!”说着摇着手,悻悻的回去了。 娘也叹口气,道:“你说说,这可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兄妹俩偏生当上了这样的事情,读书人怎地啦?读书人要吃饭,可也还是须得自给自足的才是,仰赖着柔弱的妹子,哪有一丁点儿的男子汉气概!” “娘,我肚子饿了……”娘一说到吃饭,我方才想起了那粘卷子熬豆角儿来,娘一听,忙掴掌道:“啊呀,光顾了看热闹了,走走走,快快回家吃饭去!你也是的,早不说话……”便拖着我往家里走。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高高的牌楼,心下想着,会是甚么知己,要约在这么奇怪的地方来谈天说地? 这天往烟雨阁送藕粉桂糖糕去,正看见一群书生在雅座之中谈天说地,不亦乐乎,我自旁边经过,却冷不防的听到了一句:“尤偲华那个书呆子,这些日子来,已然越发疯傻起来,你们猜怎么着!尤偲华那个岳丈也反悔了婚约了。” 我一听“油菜花”那个名字,忙住了脚步,且听另一个书生说道:“这又有甚么猜不到的,尤偲华这事情闹的这样满城风雨,哪一个泰山愿意将掌上明珠与了他!” 第336章:蒙冤带屈不服气 “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开头的书生道:“其实那尤偲华早些年间倒也算得上是人如其名,端地是天赋异禀,过目不忘,饱读诗书的,可是前些年的考场舞弊案莫名其妙,便将他给拖下了水,朝廷下令,教他永生永世不得参加科举的,这下子受了这么大的折辱,他素来心高气傲,怎么会善罢甘休!可是他一无家世背景,二不会四下逢迎,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一个书生奇道:“小生岁数小,倒是不知道这种陈年旧事,原来,那油菜花居然还遭受过这样的冤枉。可也怪可怜的,怎地,至今不曾翻案么?” “翻案?他又不是王孙公子,谁来给他翻案!”一个书生饮下一杯酒,道:“你们还别说,这个年头,没有点子钻营的本事,只仗着学士去做清高,就算了中了科举,当了官,那也迟早在官场里给打扫下来,碰一个灰头土脸,再来辞官回家种菊花。” “可不是么!尤偲华四处告状,却屡次给上面打压了下来,还说他死不悔改,家产本来就微薄,他那妹子倒是个识大体的,为着这尤偲华,费劲了心力,现下里可算得上倾家荡产,家徒四壁,若不是她还有个妹子,想必早给饿死了。”一个书生唏嘘道。 “说起来,近日里那尤生在牌楼大闹的事情,小生也是亲眼目睹,尤生的那副模样,可着实不大像是个正常人了,只怕这积年的冤屈,全数压在了心头,实在承受不住,有些个疯疯癫癫了,口口声声说是什么知己相约,教人听了也怪心酸的。早年他便恃才傲物,鲜少有友人的,这下子,更是孤家寡人,避尤不及。生怕跟他沾染上,连自己的仕途也要耽搁了的,想必是孤单的实在没了办法,无处发泄,成了那副模样。”开头的书生道。 一个书生问道:“这样说来,他那老泰山,也不曾相帮这个未来的女婿,任其一步一步,走要现下里这个样子?” “那倒不是,”那个知情的书生答道:“开始的时候,这尤偲华便是以饱读群书闻名,他那位老丈人爱才惜才,估摸着他将来大有可为,这才不顾他那破落的身家,将女儿许给了他一个婚约,只等着他日金榜题名,封妻荫子,老丈人也是有功的,一如当年给刘邦相面的吕太公,可是谁知道,许是尤偲华锋芒太露,不知何时,便得罪了谁,那场舞弊案牵连甚广,听说连当今圣上都龙颜震怒,他既然跟着沾包,自然是没法洗清冤屈了。 要说那老泰山,却并不是嫌贫爱富的,见未来的女婿遭了难,他那泰山本来倒是很有些家资的,自己也曾经提出慷慨解囊,来资助者尤偲华去贿赂当权的官员,好得以翻身,谁知道那尤偲华非说,自己根本不曾与事情有关,不过是平白无故给泼了脏水,何罪之有,居然要去行贿?执意不从,非要自己去伸冤,这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铩羽而归,事情越闹越大,本来都是没人敢伸手的事情,他非要作死的翻炒,你们说,哪里能落得好处!” 一众书生连连点头:“这个油菜花,果然也是个不识时务的,枉费了老泰山的一片好心。” “可不是么!”那知情的书生摇摇头,道:“你们哪里知道,这尤偲华坚持己见,延误时机,事情越闹越大,一开始若要说遵循着那老泰山的话,说不定今年的考试,他也能随着同去,可是终究成了今日这副模样,要说他心里不屈,那也没人信!”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的也正是这种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书生们吃了一吓,猛一抬头,只见说话间,居然是沈尚书摸着花白的胡子来了。 这沈尚书素来爱捧鸳鸯姑娘的场,在烟雨阁来的很勤,这些书生们大多全敬重他风雅,对他是钦佩之极的,一看自己针砭时政,居然给朝廷里的大人物听见了,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纷纷垂手站起来,行礼道:“不知尚书大人前来,晚生不知分寸……” “无妨,无妨!”沈尚书大概今日里心情大好,居然也不曾动气,反而和颜悦色的说道:“这种场合,也不分一个老幼尊卑,说起来,那个尤偲华,老夫也算是识得的。” 一个书生忙壮着胆子问道:“且不知尚书大人身份尊贵,怎生会识得一个穷酸书生的?” 沈尚书答道:“便是因着他的岳丈,正是老夫的挚友,前日里,还十分忧愁,说本以为是寻得了一个旷世奇才,谁知道,却是一个不通世情的榆木疙瘩,全然不知道变通,一心读书,却成了死书,这人情世故,不比那书中的学问低,不知道去学着做人,枉费做了这许多年的学问,满腹诗书,还不是一样一事无成!倒是委屈了那位小姐了。” “那位小姐,想来可也痛心的很罢!”一个书生叹道:“谁不盼着夫婿能青云直上,结果终生却订给了这样的一个人……” “非也非也,”沈尚书摇一摇随手带着的象牙骨子折扇,道:“那玲芸小姐,却是一个难得的奇女子,虽说这尤偲华是假痴不癫,可是玲芸小姐也不愿意便这样悔婚,只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怎能背信弃义,做一个嫌贫爱富的,难免不为人所不齿。这话一出口,那尤偲华的岳丈更是反感有加,非要退婚,结果那玲芸小姐却说,哪怕是退了婚,好女也绝不二嫁,这岳丈也没了办法,近日里时时寻老夫来大吐苦水,听的人着实是心生唏嘘的。” “啧啧,不想这尤偲华成了这一幅模样,身边的女子,却个个比他刚强,妹子是养家糊口,没过门的妻子却是忠烈不二,好不让人羡慕,只可惜那尤偲华不惜福的……”一个书生叹道。 第367章:夜半遇鬼月夜逃 “惜福也好,不惜福也罢,这尤偲华听说岳丈要退婚,可也硬气的很,当场便一口答应,还立下了字据,答应一刀两断,恩断义绝,”沈尚书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口口声声,只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既然泰山家中生了悔意,这婚事取消了也罢。你们可见过这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这尤偲华自己个儿主动要退婚么?”一个书生答道:“对尤偲华那岳丈家中,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玲芸小姐却只认定了尤偲华是命中良人,他们俩小时候,因着父辈同时为官,倒是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只以后那尤家败落下来了,她家父亲要将她许给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那玲芸小姐情深意重,也不曾嫌弃,如今听闻了这个消息,却是又急又气,把自己关在绣房之中,门也不开,来了探访的也不见,这泰山家中可不也是急的人仰马翻,那老友一见了老夫,只是长吁短叹,说什么一步错,步步错,当初若不是他自己刚愎自用,自以为选了那尤偲华,便是选中了一匹千里良驹,错托了千金,今时今日,可也不必后悔成这个样子。” 众书生又是一阵唏嘘,有痛骂那尤偲华执迷不悟的,有欣赏那玲芸小姐忠贞不二的,各抒己见,聊了个痛快,梅菜我听来听去,开始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文绉绉的官话,这才接着自送我的藕粉桂糖糕去了。 待出了烟雨阁,月明星稀,吹的一股子好秋风,我一路踢踢踏踏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心情大好,一路踩着自己的影子玩儿起来。 “救……救命啊……”突然在这溶溶夜色之下,只听见模模糊糊,好似有人在喊着甚么一般,我抬起头来,却看见那远远的紫玉钗街对面,可不正跌跌撞撞的跑来了一个人么! 奇怪,这大半夜的,遇上了歹人么?我心下里一紧,忙往对面跑过去,只想着,若当真有歹人,横竖我们家点心铺子就在不远的地方,喊起了伙计哥哥和爹爹,准能把歹人给吓跑。 不料,一见来人,我却愣住了,那不是尤偲华的妹妹,二姑娘尤夏归么!但见二姑娘颤抖抖的瘫坐在街边,满头是汗,纤细的身体落叶一般,簌簌抖个不住。 我左顾右盼,却不见这二姑娘身边有人,紫玉钗街犹是空荡荡的,也不见有人追过来的样子,不由赶上去奇道:“二姑娘,敢问你这是怎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二姑娘一见终于来了人,犹如溺水之人见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的抓住我,颤声道:“鬼……有鬼……我们家中,闹鬼!” 但见二姑娘脸色煞白,满头是汗,发丝也凌乱了起来,与白日里见到那温婉大方的模样天差地别,我心下一惊,忙问道:“鬼?” “正是……正是……”二姑娘气喘吁吁的说道:“那鬼,乃是……乃是出现在哥哥的书斋之中……” “哥哥……是尤先生……”我忙道:“二姑娘,还请说清楚,是甚么模样的妖鬼?” 二姑娘忙道:“那个妖鬼,我……我却是看不到的,但是,是真的!” 我忙点头道:“二姑娘,你且压压惊,我们家点心铺子便在前面,你且随我回去喝点茶,安一安心神也是好的,这更深露重,你又受了惊吓,可万万不要沾了外感风寒。” 二姑娘连连点头,只抓着我不松手,颤声道:“素未平生,多谢姑娘仗义相救,他日若是有机会,必定竭力相报!” 我忙答道:“二姑娘不识得我,我白日里,可曾见过二姑娘呢!心下里好生钦佩,连我娘也赞叹你是一个奇女子的,今日遇见,也是缘分,休提甚么报答不报道的。” 说着将那二姑娘搀扶起来,进了点心铺子。 娘尚且不曾睡觉,正在与爹尝新近调制出来的玫瑰酱,抬眼看见我将二姑娘带进来,却是吃了一惊:“诶……这不是白日里,那位尤二姑娘么!梅菜,这是怎地了?” 我且将尤二姑娘安置在桌子旁边,倒上了茶,将事情说了,尤二姑娘饶是惊魂未定,也是先于爹娘行了礼,方才颤巍巍的坐下了。 娘一听,皱起眉头,忙道:“鬼?这样说来,你那哥哥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难不成,竟然是给妖鬼所害么?” 爹则张大了嘴,连声问我:“梅菜,此话当真么?” 我看着二姑娘,道:“我觉得二姑娘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二姑娘忙点点头,道:“正是!我……我今日里当真在家中,见到了妖鬼……”说着忍不住按住了胸口,大口大口的吸了几口气,道:“我从未见过那样恐怖的事情,吓得夺路而逃,也不知怎地,便逃到了这来了……”说着,二姑娘跪下来,道:“还请帮帮我们兄妹,救救我哥哥!” 我忙道:“二姑娘,究竟那尤先生出了甚么事,还请慢慢道来,不瞒您说,梅菜觍颜在龙神祠充任跑腿的龙神使者,若是能有相帮之处,梅菜定然上报龙神爷,龙神爷慈悲为怀,不会坐视不理妖怪害人的!” “此话当真?”二姑娘喜极而泣:“看来冥冥之中,自有神佛护佑,这下子有救了……有救了……如若龙神使者不嫌我絮烦,那我便从头讲起了!” 我忙点点头,道:“二姑娘说罢!” 二姑娘眼神闪烁,一副回忆起一件不想回忆的事情的痛苦模样,娓娓道来:“本来,哥哥本来读书成痴,便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除了读书,旁的事情,一概是毫无兴致的,这下子,功名之路因着冤狱,也平白的断送了进去,那好端端的婚事,更是因着这件事情退了,自此之后,不知何时开始,便一直念叨着,他有了一个知己,乃是一个神通广大的能人,满腹经纶,日日陪了他谈古论今,好不畅快。” 第368章:但闻有声不见人 “是了,”我想起来白日里,那尤生在牌楼之上,也在说自己原是为着等甚么知己的,忙答道:“我今日看见尤先生,也听见他那样说。” 尤二姑娘两手颤抖个不停,只得用力将芊芊十指交握住,道:“虽说听了几次,可是我也只当是哥哥近来身心俱疲,又退了婚事,方才受了些刺激,心下里寂寞,方才胡思乱想出来的,试想我们这样的家境,哥哥那样的过往,哪里有肯当他知己的! 这便忙寻了安神的草药泡给哥哥服用,可是,哥哥这几日,非但不见好,那疯言疯语反而愈演愈烈,满口的话荒诞不经,简直让人不忍卒视,一会儿说甚么天边来了文曲星,要乘着带华盖的车子,接了他上天去,一会儿又说甚么,他不肯去,文曲星便唤了天上的仙女跳舞助兴,一面说着,一面还手舞足蹈,仿佛是身临其境一般。 我一个做妹子的,眼看着哥哥成了这般模样,心下里自然是滚油煎着的一般,可是又无钱请大夫医治,想偷偷把家中珍藏的一些旧书给卖了,可是却又给哥哥发觉了,抢夺了回去,说是什么头可断,血可流,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却是卖不得的,自此之后,日日捧着旧书,说甚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还有甚么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说的让人胆战心惊,只怕他又做出了糊涂事来。 谁知道,越是担忧着,越是出事,白日里他又登上了那牌楼,也不知他是怎生上去的,多亏了苏捕头挺身相救,如若不然的话,估摸着摔也摔一个非死即伤! 待好说歹说将他搀扶着回到了家中,我便苦苦相劝,求哥哥万万不要再做那种傻事,考不得功名,作其他甚么营生也都可以寻一个温饱的,又何必一意孤行,自毁前途,无奈哥哥仍旧是嚷嚷着那一句祖宗遗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执意不从,还悄声对我说道,时下里他有了一个神通广大的朋友,或许可以相帮,今日倒是可以问问看。 我心下里明白,准又是那个口头上的知己,只是不信,不料,哥哥却说,那知己不愿意见旁人,每次只与哥哥自己见面,也与哥哥约好了,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见。 若是我不信,入了夜,便可藏身在箱笼之中,透过那箱笼上的锁眼儿,自然可以看个明白,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寻思着,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我能配合着他演上这么一出戏,说不定,能让他重新面对起俗世来,也便答应下来了,想不到……” 娘早听的入了迷,忙问道:“难不成,还当真见到了妖鬼?” 尤二姑娘点点头,强忍着惊惧说道:“正是!” 我忙给尤二姑娘倒上了一杯茶,送到她手里,只觉得她的手冷的怕人,尤二姑娘道了谢,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嘴,艰难的开了口,道:“当时,我只觉得哥哥是自演一场戏给我看,心下里只是忧愁,便在哥哥的催促之下钻进了箱笼,我家那个箱笼也不知道用了几世,锁眼处的木头给老鼠咬了,漏了好大一个空,横竖箱笼之中可以典当的东西,早已经全数典当尽了,我便蹲在箱笼里往外望,果然能看的一清二楚。 哥哥见我进去了,自去摆上几样果子,倒了些个浑酒,拿起了一本书年年有词,也不知道说的甚么。不多时,外面像是吹了一阵风,那帘子便动了,哥哥这便站起身来,道:舒兄台,你可算是来了,今日本想与你相约,在紫玉钗街最高的牌楼上放歌纵酒,只可惜……甚么,这件事情你知道?啊哈哈,那也难怪!来来来,快请坐下!妹子么?妹子去人家做丫鬟讨生计了,你且放心罢!” 看着哥哥一个人自说自话,我忍不住的难过,哥哥便如同有人与他说话一般,应声对答,委实像是说得些个疯话。我一心里,也只是在想着要如何将哥哥劝的明白些。 不多时,哥哥便在杯子里倒上了些个浑酒,先自捧起来了一杯,道:“兄弟我先干为敬!”说着饮下了一杯,我是在是看不过眼去了,自己的哥哥疯成了这个样子,还自吹自擂说让我看看那知己好相信他,我满脑子想的,便是带着他去看大夫,想到这里,我也按耐不住,刚想着自箱笼之中出来,让哥哥莫要再演这种闹剧,那个酒杯,却突然悬空浮起,里面的浊酒,居然便那样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半滴也不曾洒落到了地上。 我一下子看的呆住了,那个情景,全然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我面前,饮下了那杯浊酒!我当时吓的几乎背过了气去,这才明白,哥哥口中的知己不但确有其人,却不是人,而是一个妖鬼!哥哥这样疯癫,难不成,也是那妖鬼作祟,才变成了这个样子?”说着,这尤二姑娘还是一副吓得几乎魂不附体的模样,强忍着道:“当时我这心下里,只是盼着这不过是一场噩梦,醒来了,便甚么都过去了,可是任凭我将指甲掐进了手心儿里,眼前的一切,也分毫都不曾更改。 接着,那个看不见的知己似乎在屋子里随意走动着,翻动着东西,屋里好像是来了一阵子能打转的风一般,这时哥哥像是答话一般,道:“不曾有,不曾有,不是与你说了么,家中只有不才一人耳,舒兄台未免也太多疑了些。” 但是那个一阵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却好像一直在屋里逡巡不去,我心下里几乎吓得晕死过去,口干舌燥,强忍着才不曾尖叫出声。 这时哥哥又答道:“既然是咱们之间的规矩,不才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破了的,舒兄台,说起来,上次……”便是哥哥一句话不曾说完的功夫,我头顶上的箱笼盖子却猛地给人打开了,虽然眼前仍旧是空无一物的,可是,不知怎地,我便能觉出来,我面前,正是那个看不见的人! 第369章:待到明日见分晓 “诶……”娘也倒抽一口冷气:“老天爷呐,这可真是……果然吓也把人吓死了……” 尤二姑娘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以我登时便吓得周身瘫软,简直是动也动不得的,可是偏生哥哥却说道:“舒兄,你莫要动气……”接着,只见哥哥却不知为何,居然扭身便走,撇下我自出了门,我当时吓的魂不守舍,自然话都说不出一句,眼看着哥哥也不见了,我费劲了周身气力,方才从箱笼之中爬出来,哪里还敢待在那屋子里,这便跌跌撞撞的逃了出来,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头脑之中一片空白,只不住的喊着救命,希望有人能伸手拉我一把,这,才遇上了龙神使者相助……如若不然,我也当真没有旁的地方可去了……” 娘忙道:“尤二姑娘,你也莫要担心,这样吧,你且在我家中待下,这黑灯瞎火的,也无处寻人,衙门时下里怕也关了门儿了,不如等到天亮,咱们同去寻你哥哥可好?” 尤二姑娘忙道:“可是,也不知道哥哥现下里去了哪里,与妖鬼为伍,可有危险……我着实是放心不下的……” 我忙道:“既然如此,梅菜带着二姑娘往龙神祠去求龙神爷罢!” 二姑娘一听,两眼发亮,忙问道:“可行么?着实是辛苦了梅姑娘!” 我忙摇摇头,道:“我一个跑腿儿的丫头,这算得上是分内之事。二姑娘且随着我来吧!” 爹娘见路上黑,本想送我们过去,但是我忙说不用,且带着二姑娘往龙神祠去了。 大晚上来龙神祠的时候不多,还好龙井大概不曾睡下,正殿之中尚且是灯火通明的,我忙将二姑娘带进了前堂,自己个儿去寻龙井,瓜片看见了我,唿哨一声飞下来,嚷道:“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我忙答道:“便是因着妖异之事!”说着一指在外面等候的那二姑娘,道:“这位姑娘家中,亲人给妖鬼迷惑,假痴不癫的,还请龙神爷帮着给瞧瞧,究竟是何方妖孽作祟。” 瓜片咂舌道:“你带供奉来没有?” 我一愣,心想坏了,这次来的匆忙,倒是不曾带着,不由一阵狼狈。瓜片鄙夷的瞪了我一眼,刚要开口,却听见龙井拉长了的懒洋洋的声音道:“本神的使者,素来是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惊小怪作甚么?” 瓜片一听,随即咕嘟着鸟嘴说道:“玩忽职守!玩忽职守!” 我一听龙井的声音,赶紧堆上了一脸的谄笑凑上去,道:“龙神爷,今日里委实是梅菜的不是,明日,明日一定……” 龙井正盘腿坐在供桌上往嘴里塞拳头大的咸鹅蛋,撇着嘴不信任的瞪了我一眼,道:“哼,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这个《明日歌》自然是大人小孩儿都知道的警醒之作,我给龙井这一噎,益发不知怎样掩饰尴尬的好,只得厚着脸皮说道:“龙神爷今日好雅兴……对了,且不知哪个善男信女送来的好鹅蛋?个头儿真个儿不小哩……” “甚么鹅蛋……”龙井一看我不识得他手中的东西,忙得意洋洋的翻转过来展示在我面前,我瞪眼一瞧,险些惊掉了下巴,但见那鹅蛋之中,居然是白白软软的一团子,犹如正襟危坐着一个小人儿一般,龙井正把那小人儿的脑袋咬了下来,眼下那小人儿只剩下一个无头尸身。 我忙问道:“这……龙神爷吃的是甚么东西?” 龙井窃笑着取过来一个不曾剥壳的交予我,道:“哼哼,能入到本神口中的,自然是好东西了,怎么样,你也来尝尝看看?清蒸的最好,鲜鲜嫩嫩,只差椒盐。” 我连连摇手道:“梅菜可不敢吃这个……不知龙神爷何处得来的这异物?” “怕甚么……”龙井扫兴的将那蛋拿回来,道:“你们凡人不是很爱吃毛鸡蛋么!” 我忙道:“可是毛鸡蛋里是夭折的鸡,这个蛋里面,却像是……像是人……” “那怎么啦!横竖是鸡,是人,都一样。”龙井又用惯常的那种吓唬人的语气说道:“这个东西延年益寿,返老还童,可是再好不过的了,你磨磨蹭蹭,过了这个村儿,再没这个店儿!” 我还是摇摇头,胆战心惊的说道:“梅菜可是无福消受这个……这个人蛋……” “人蛋?”龙井鄙夷的说道:“你懂甚么是人蛋。” 我本想着一问究竟,可是眼看着那啊尤生处是形势危急的,只得说道:“梅菜自然不懂……今日过来,原也不是为着跟龙神爷抢吃食的,”且将今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悉数说与了龙井。 龙井瞪着眼睛,想了想,道:“是么……这倒是也算得上新鲜……” 我忙问道:“龙神爷可愿意去相帮寻回那尤先生么?” “这倒是不用寻,”龙井笑道:“你不必多加担心,待天亮,那尤生自会归家而去,你过来……”说着招手叫我附耳过去,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一脸戏弄人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你可听明白了?” 我忙点点头,道:“明白了,梅菜这便照龙神爷的意思做!” 我这便出去,与那泪水盈盈的尤二姑娘说道:“龙神爷说尤先生无妨,天亮即可归家,尤二姑娘可先回去,明日里龙神爷自有安排。” 尤二姑娘一听,自是半信半疑的,忙问道:“可是先下里回去,那妖鬼……” 我按着龙井的话答道:“龙神爷说了,那妖鬼眼下里已然离去了,二姑娘放心,待明日自见分晓。” 尤二姑娘听了,这才急忙给龙井的神像行了礼,祝祷了一番,胆战心惊的回去了。 我看着尤二姑娘的背影,心里也怪担心的,不过既然龙井自有打算,我多问甚么,大概他也不会理睬我,只得等到明日去了。 第370章:明察暗访文会友 但是心下仍旧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让尤二姑娘那样单身回去,颇有些羊入虎口的感觉,便忍不住冲着尤二姑娘的背影喊了一声:“倘若尤先生不曾回来,二姑娘只管往我们家去!” 尤二姑娘回头冲着我点头致谢,道:“既然是龙神爷的旨意,自然是再没错的,还请龙神使者放心罢!” 龙井也悠闲的一面给手中的蛋剥壳,一面说道:“啧啧,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那个妖怪,眼下里自然是不会回去的,大概连请,也不好请呢!只有你还这样的傻狍子多事。”说着将剥出来的蛋中小人儿一口吞下。 我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龙神爷,您吃的这种东西,究竟与人有没有关系?为何生的与人那般相似,却是在蛋中?” 龙井笑道:“既然你这样勤奋好学,那本神告诉你也无妨,这种东西,乃是一种精气化作的。” “精气?”我奇道:“什么精气能变成了蛋?” 龙井答道:“生的与人这般相似,却又是未曾出世的,那自然是一种人的精气了。这个东西,是人类的一种欲望。你大概知道,人活着,总是为着追逐甚么东西,有荣华富贵,有儿女情长,有功名利禄,数不胜数,这种东西支撑着人活下去,若是人没有了这种东西,那么也便与行尸走肉无异了。” “这个东西,是希望?”我忐忑的猜测着:“诚然,没有希望的人,也便活不出甚么味道了……” “不不不……”龙井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手指头,道:“这种东西,不叫希望,叫做执念。” “执念?”我还想接着问,龙井却笑道:“这种东西,多多少少,人共有之,你若是想问这是从何处来的,那本神可只能说一句无可奉告了。” 提前碰了一个钉子,我只得打消了问下去的意思。龙井一本正经的说道:“吩咐你的,你记住了罢?明日里,你可须得伶俐些,莫要丢了本神的颜面。” 我连连点头,道:“记下了。”瓜片则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叹口气,一面惦记着那尤二姑娘,一面便辞别了龙井自回家去了。 次日里一早,我便四下里打听着,找到了那尤二姑娘家中,但见他们家本来也像是个气派的人家,不过好像现下里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那么高大的门楼前面萧瑟无比,只摆着两个狰狞的石兽,朱漆大门半开着,虽然从外面往里面看,庭院之中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可是不知怎地,有种说不出的萧瑟来,大概是因着这样的大宅子,本应该人声鼎沸,现下里,却空空荡荡的。 我上了门楼子,叩响了门环,喊了一声:“二姑娘在吗?” “是龙神使者?”二姑娘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往里一望,只见二姑娘正从围裙上擦了擦手,赶紧迎了出来,连声道:“教龙神使者担心了,昨个儿我壮着胆子一回家来,也不曾再遇见怪事,而哥哥早已在床榻之上睡的沉了,龙神爷果然灵验,今日里起来,也觉得哥哥不大说些疯话了。还多亏了龙神使者了。” 我忙答道:“不妨事,龙神爷昨日里嘱咐我,教我告诉二姑娘,今日里,将会有一个与尤先生有缘分的客人造访,说不定能与尤先生有所帮助,粥饭之类,还请二姑娘受累预备些,那位来客饭量大。” 二姑娘一听,忙点头道:“龙神爷的神谕么?那可当真是感激不尽,哥哥尚且在读书,龙神使者请先在前庭代我等候,我这边去后院摘洗个新鲜果蔬来,家中清苦,粗茶淡饭,只望那贵客勿要嫌弃才好。” 我忙道:“不碍事,龙神爷说,那客人自己是不知情的,本来便是事发突然,二姑娘只做些个家常的就是了。” “是是是……”二姑娘欣喜的小跑到了后院,我跟过去看了一眼,但见虽说是秋日,可也颇有些硕果蔬菜,我也撸起了袖子来,二姑娘推辞一阵,拗不过我,我这便帮着采摘了些,不多时,便听见门环一响,前堂有人高声道:“小生贸然来访,敢问主人何在?” 二姑娘忙与我来到了前门,但见一个眼生的书生,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生着一脸素白麻子,相貌十分稀松平常,身上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长袍,踏着磨破了的靴子,头上戴着一顶半旧方帽,正在门口拱手致意:“打扰打扰!听闻府上有些个稀世藏书,小生素来是个爱书之人,想过来以文会友,开一开眼界。”说着自身后取下了一个脏兮兮的背囊,那背囊一打开,却是一大摞的旧书。 二姑娘望着我,低声道:“这可便是那贵客么?” 我也傻了眼,奇怪,龙井倒是不曾说是一个生人,竟不是龙井亲自过来么?也只得说道:“这个么……梅菜也不清楚……” 二姑娘忙道:“定然便是了,不然的话,我家门可罗雀,哪里能平白来了客人。”说着,抿一抿鬓发,笑迎了出去,道:“这位先生请进,我这便唤哥哥出来……” “以文会友?”说话间,那尤生却突然自屋里走了出来,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只是望着那白麻子书生,问道:“不才不曾识得尊驾,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那白麻子书生满脸堆笑的拱手答道:“小生敝姓龙,单名一个井字,见笑了,却是与名茶同名。” 嗨,原来这个书生是龙井改头换面扮成的。而尤生还是半信半疑的看着那龙井,道:“尊驾与不才相交,难不成,不怕受到了牵累?” 龙井宛如演戏一般,十分夸张挥着手说道:“清者自清,小生不信,尤先生这般高洁的读书人能做出甚么上不得大雅之堂的龌龊事,光凭着尤先生对这书本的痴迷喜爱,小生便是已然将尤先生当作今生知己,既然是知己,又何必要在乎那些细枝末节。” 第371章:顺藤摸瓜问根由 那尤生似乎是率真的很,听了那龙井几句空话,居然露出一副相识恨晚的模样来,道:“啊呀,人生难逢一知己,这可当真是一段难得的缘分!可见龙兄台,也是爱书如命之人!” “好说,好说!”龙井连连故作谦虚的说道:“不过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书!尤先生请看小生收集的这些个孤本!” 宁可食无肉?当真是大言不惭啊…… 那尤先生闻言,忙奔过来,蹲在罢包袱皮旁边细看,但见他一把抓起了一本旧书,宛如捧着初生婴儿一般小心谨慎,细心翻阅了翻阅,惊声道:“这……难不成是竹山先生的《衡山夜话》?” “好眼光!”龙井挑起了大拇指,道:“这书乃是孤本,举世难得一见的,本来生僻的很,许多人并不知晓,全然当作了草纸,唯有尤兄与小弟是志同道合,能识得尤兄,委实是三生有幸!” “这本书给不少古籍提及过,可当真乃是一本奇书,见到了这本孤本,才是不才三生有幸!”那尤生宛如是见到了稀世珍宝一般,在那堆毛了边儿,散发出湿浓霉气的书籍边小心的翻弄着,口中却是狂喜的呼喊:“《左迁龙都尉记》,《琉璃春》……全数是难得一见的绝世珍品!你……你究竟是如何寻得的?” “不瞒尤先生!”龙井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道:“小生此生,最好藏书,为着一本好书,砸锅卖铁,在所不辞,便是听闻了尤先生是爱书的同道中人,这才前来,与尤先生相知一场,这一见面,果然是十分投机!也不枉小生来这一次了!” “好!”尤先生大喜之下,忙对尤家二姑娘说道:“难得居然有这样的缘分,你且去弄了酒菜,为兄要与这龙兄台把酒言书,谈古论今!” “是!”二姑娘一见哥哥仿佛正常了些,且又有了龙神爷口中的那贵客,也乐的甚么似的,忙道:“我且与哥哥与客人预备了茶果,这便去置办了酒菜来。” 我一看二姑娘忙乱,忙道:“二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先去忙着手边的事情,梅菜这便帮着待客。” 二姑娘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本来梅姑娘也是贵客,却如此的为人分忧,既如此,便多谢梅姑娘了!茶壶便在厅堂之中,点心……” 我忙拿出方才带过来的点心,道:“二姑娘不嫌弃,这梅菜带来的糕点正派上用场。” 二姑娘感激的点点头,轻快的去了厨房,而龙井与那尤生相谈甚欢,尤生也像是个豪爽不拘小节的,见了书,听了龙井的几句话,便将龙井视作贵宾,让了进去。 我忙跟着倒茶添果子,且听龙井问道:“既然尤兄是这样满腹诗书之人,何故离群索居,背世而处?若是肯去考取功名,那必然乃是手到擒来啊!” 那尤生听了,长叹一声,道:“原来贤弟还不曾听闻不才那狼藉的声名么!科考舞弊被人栽赃陷害,终生不得进考场的,再饱读诗书,又有何用!这人生在世,若是没有了追逐那功名利禄的能耐,想必也只能给人当做废物了!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才放下了书,还能有什么旁的本事!便因着如此,连屈指可数的几个同窗,也生怕惹火烧身,与不才断了来往,那不才无事一身轻,也便罢了,说起来,连不才那婚约也因着不才再没有了平步青云的本事,也给断了,罢了,罢了,不提这些没用的事情,徒增伤感,枉负良辰……” 龙井眼珠子一转,问道:“怎地,尤兄居然只孑然一人,自研究学问?倒也委实是不容易。” “除了研究学问,不才还能做甚么!”尤生道:“眼下里最后一条路眼看着也断了,不才心中茫然,已然无计可施,唯读书,方能勉强忘却这一点子苦痛……这俗世凡人,更是谓不才一个书痴之名,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还在乎着旁人的看法,想来这尤先生也不曾有旁人看上去的那么洒脱。不过大概便是为着太重视旁人的看法了,尤先生才一再固执己见的罢?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但凡这尤兄台是个有本事的,在乎这许多作甚么!”龙井趁热打铁的套起了近乎,道:“说起这个,那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在小生看来,爱书之人,方才是志向高洁,称得上一个读书人的,那仅仅靠着读书做平步青云踏脚石的,才是当真唐突学问!” “诶……”那尤生一霎时愣了一下,喃喃道:“龙兄台这句话,倒是与不才一个知己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可是普天之下,读书人有几个不是为了以胸中学识,一展抱负的!” “知己?”龙井顺势问道:“方才尤先生还说孤单寂寞,身边不曾有同道中人的,也不知道是何时的知己?” 尤生叹了口气,答道:“说起那个知己,本来与不才相谈甚欢,谁知道,昨日里因着不才一时糊涂,未曾信守承诺,这才闹的几乎割袍断义。” “啊呀,既然投缘,又怎么会为着一件小事轻易翻脸的!”龙井咂舌道:“那小肚鸡肠之人,不去深交也罢!” “舒兄,他不算是小肚鸡肠之人!”那尤生上了钩,替那舒兄辩解道:“不过是因着舒兄有舒兄自己的规矩。” “舒兄?”龙井便问道:“那个知己姓舒么?不知是何方人士?既然闹了误会,那在下可代为调停,别看在下这个样子,倒也觍颜称得上一句善于辞令,嚯嚯嚯……” “事情正处在此事上!”尤生完全给龙井带了进去,一五一十的将舒生的事情说了出来:“那舒兄台,是最最不爱与人交往的,每次一来,总是趁着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之时,连舍妹也不愿相见,而且,对不才是千叮咛,万嘱咐,虽说关于他的事情,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但是他却谁的面也不想见,唯有答应了这个条件,才会时时前来,并带着他所拥有的孤本给不才分享。” 更新延迟通知! 本来今天定于下午3点的更新已经写好了,但是现在因为停电了一下,文件损坏了,我正在重新写,希望大家等我一个小时!下午4点更新给大家看!对不起…… 第372章:道不同不相为谋 “哦?”龙井眯缝起现在看来,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问道:“只听说这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不曾听说,还有这种不爱见人的怪癖?难不成,那位舒先生生的有些与众不同,都说奇人异相,八成生的是……” “那倒不是!”那尤生连连摆手道:“那舒兄台生的却是一个端正秀气的美男子,面貌白皙英俊,简直可比潘安宋玉。” “这种美男子,大概全然是轻佻好玩乐的,居然醉心学问,倒是少见。”龙井进一步打探道:“且不知道尤兄是怎样与这舒兄台相识的?” 尤生露出一派怀念之色来,仿佛对着那个友谊是十分惋惜的,黯然答道:“说起来,与龙兄台别无二致,也是带着古籍上门造访,自称姓舒,祖祖辈辈居住在紫玉钗街上,也是书香世家,听闻了不才的虚名,才上门拜访,不才与之相谈之下,一见如故,便各自以手中书籍交换着观看,那舒兄台博闻强识,各种诗词歌赋,是手到擒来,如数家珍,不才素来以过目不忘自傲,可竟然对着这舒兄台是甘拜下风的紧,一道来谈天说地,委实是酣畅淋漓的。” “这样才子,自然早便名扬天下了罢?”龙井故意说道:“说起过目不忘的才子,京郊的李绮堂公子,可也自小以神童之称蜚声京师的。” 那尤生一听,不屑的说道:“黄口小儿,不过是仗着家世背景显赫,方才给溜须拍马之人张扬出去的罢了,又能有几分真本事!真真有本事的,何苦要那般张扬。舒兄台却不似与不才一般,追名逐利,想要光宗耀祖的,反而更愿意淡泊名利,求一个悠然自得,是以识得他的人都不多,何况出名呢!” “尤先生说的是!”龙井连连点头,道:“且不知道那舒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倒是怪神秘的。” “说神秘,倒是也确有些神秘,”那尤生若有所思的说道:“时至今日,不才也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身居何处,只是在家中无人之时,他总如同实现知晓一般,翩然而至,不才也估摸不出他过来的规律。是以曾经约定,但凡不才想与之相见,必然点上了西窗那盏风灯相邀,他居住之地在高处,能瞧见风灯的光亮,自然应邀而来。” “啊呀呀……”龙井说道:“既如此,小生也对这舒先生是十分仰慕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让尤先生帮着点上了风灯,同为爱书如命之人,觍颜算得上志同道合的,也让小生与舒先生见上一面?” 尤生十分惋惜的摇摇头,道:“不瞒龙兄弟说,舒兄台大概因着不才的鲁莽,再也不会来了。” 龙井忙问缘由,那尤生叹口气,道:“也是不才言而无信,说了不会让他见外人,可是舍妹因着不曾见过他,听着不才口口声声说知己,只道是不才撒了癔症,不才无奈,这才想了那个歪主意,教舍妹藏起来看一眼便是了,与舍妹商议好了,不才便去点上了风灯,不多时,舒兄台与往日一般,带着古籍来了,不料,那日里舒兄台这一来,便皱起了眉头,道:“何故今日有外人在?” 不才只是抵赖道:“不曾有,想来是舒兄台多心了。” 舒兄台却答道:“难不成,连尤兄台也不知晓,这屋中异状?莫不成是歹人么……”说着便在屋内四下走动搜索起来。 不才心下里只是疑惑,这舒兄台是如何得知的?虽一路拦阻,可是也到怎地,舒兄台豁然掀开了舍妹藏身之地,舍妹一见舒兄台,却不知怎地,竟然吓得惊呼出声,舒兄台大概是认出了舍妹,顿时忿然作色,拂袖而去。 小生自知做的失了分寸,便忙追出去去行礼道歉,可是那舒兄台也一霎时不见了踪影。不才急的没有法子,满紫玉钗街的寻,可是却半点痕迹也找不着,时至半夜,方才归家睡下,你说,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那舒兄台哪里还会有与不才交往的可能!” 龙井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倒是颇有平时的风采,忙道:“须知这君子之交淡如水,总不大可能,说完便完了,自古以来,谁不知道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那位舒兄台固然是个快意恩仇的性情中人,走得潇洒,自然也该回来的潇洒才是。倘若尤兄台重新点上风灯邀约,那舒兄台说不定便会忘却早先不快,也就重新来了,届时,尤兄台赔礼道歉,小生跟着敲一敲边鼓,保准能冰释前嫌,咱们三个共济一堂,谈天说地,岂不美哉?” 尤先生一听,许是寂寞的久了,居然微微露出了向往之色,可仍是有些犹豫,说道:”好虽好,可是毕竟那舒兄台不曾见过尊驾的,尊驾对他来说,岂不是也成了生人么?既然是生人,便是犯了他的忌讳,昨日已然有那样的不快,若是今日里再……” 龙井忙道:“无妨,无妨,小生自然是要先回避的,只等那舒先生来了,便将风灯灭了,小生再随后赶到,只做是突然来访,料想舒先生也不会归罪道尤先生的头上,若是有缘相见,只怕更是相见恨晚呢!尤先生意下如何?” 尤生左思右想,勉强点点头,道:“那,届时便可相机行事,不才仅有这一两个知己,可不想着再闹出误会来了。” “是了,是了!”龙井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点头哈腰:“一想到能与那样志趣高洁之士相交,小生与有荣焉。” 尤生叹了口气,道:“说到志趣高洁,只怕那舒兄台也是这样想的罢!其实,那舒兄台屡次劝说不才,既然仕途坎坷,科举之路,不走也罢,重新寻一个营生,也是好的,可是不才哪里忍得了,这一生的功夫,便白白下了?何况除了钻研学问,哪里还有不才能做会做的东西……为着不才的志向,倒是也屡次有过争执,也许,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时下里视为知己,也终将会分道扬镳罢!” 第373章: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时那尤姑娘已然开始在厅堂之中布菜了,我赶忙也跟过去相帮,龙井再与那尤生说些个甚么也不知道。 桌上的菜全数是些素菜,主食是黄米饭,尤姑娘十分羞涩的说道:“家中食材有限,还请贵客将就些。” 素菜是素菜,可是一道道菜端地是香味扑鼻,引得人垂涎欲滴,瞧得出这尤姑娘好手艺,凉拌菠菜脆嫩爽口,爆炒豆芽儿滋味十足,醋溜冬瓜酸甜可口,粉丝菜心细嫩顺滑,龙井这素来挑三捡四的,也是吃的不亦乐乎,连话也没空说。 待到了晚些,估摸着要掌灯了,龙井方才出了门,冲着我挤挤眼,我忙也跟了出来,道:“龙神爷,有甚么吩咐?” 龙井问道:“你想看热闹么?” 我一听,连连点头,道:“龙神爷的意思,是去看那神秘的舒先生的真面目么?梅菜想去!” “嚯嚯嚯……”龙井坏笑起来,一根手指头戳在我头上,我突然便觉着周边异样的变得大了起来,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周身给龙井换了一身暗灰暗灰的皮毛,成了一副邋邋遢遢的老鼠模样,不由愣住了:“诶……” 龙井笑道:“你且随着本神来罢!只记得,万万不可出声,眼下你穿来了这个袍子,旁人,也只当你是不会说话的了。”说着冲我伸出手,我因着龙井的手掌,现下里对我来说大的如同床榻一般,忙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觍颜取代了瓜片的位置,坐在了瘦的硌得慌的肩头上。 接着十分新奇的问道:“且不知道龙神爷对着那个舒先生,可是心中有数的?”声音一出口,尖细哑然,吱吱的果然如同老鼠一般。 龙井皱着眉头,道:“能瞧见这个书呆子家中光亮的高处……”说着手搭凉棚的往四下里看了看,但见那在一个缓坡之上,盖着几间破房子,那个破房子还挂着乌漆漆的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剥啄了颜色的几个金漆大字“求知堂”。 龙井嘴角一翘,笑道:“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忙问道:“龙神爷,您这话是甚么意思?这个求知堂,可有甚么异处么?看上去,不就是个书店,难不成,是书变作的妖怪?” 龙井笑道:“你这话,说的也不能算是不对,且等一等,那位姓舒的出来了,自可见分晓。” 原来龙井又卖起了关子来,当真教人抓耳挠腮。这缓坡之上秋风习习,龙井脚下生着些深紫色的小花,味道也怪好闻的,龙井半眯着眼睛望着沉下去一半的落日,道:“果然是,天凉好个秋……秋日吃扁豆……豆在釜中泣……泣……泣不成声……声泪俱下……下一锅饺子罢!” 我委实也不知道龙井这满口的胡言乱语是想说些个甚么,只得呆愣的望着他,龙井瞪我一眼,道:”本神博闻强识,才高八斗,你难道不佩服么?” 我赶忙点头道:“龙神爷出口成章,端地厉害的很。” “算你识相。”龙井满意的点点头,道:“不想你跟随本神这样久,品鉴之力也有了提升,不枉本神一场栽培。” “是,是……多谢龙神爷孜孜不倦!”我赶忙点点头,道:“得遇龙神爷,当真三生有幸。”心下却想着,旁的不敢提,梅菜我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正说话间,却看见那尤生家中的风灯亮了,一小团暖融融的橘色焰火微微摇晃着,看的却是十分清楚。龙井双臂抱在胸前,懒洋洋的倾斜着身子,悠闲的望着那团烟火,笑道:“怎么样,去了。” 果然,应着龙井的声音,那团风灯倏然灭了。龙井伸一个长长的懒腰,抖擞精神,道:“走,去看看那个好风雅的舒先生去!” 不多时,走到了那个尤先生的门前,果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人声,但听着那尤先生道:“不想舒兄台居然这般的宽宏大量,直教不才愧疚……今日么?今日的绝对没有外人的!舒兄台若是不信,大可四下里看看!” 龙井也不知道用了甚么法子,我只觉得说不出不对劲儿,低头一看,自己居然跟冰块一般,成了全然透明的,身下的龙井也倏然不见了,自己好像悬空着一般。果然,龙井也成了一个看不见,摸得着的。 龙井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我定睛一看,那尤生果然又在对着一面墙自言自语:“须知以文会友,是再珍贵不过的,若是舒兄台不来,不才这心中,也委实是……” 奇怪,我的眼睛通灵,却也什么也看不到,难不成,那个妖鬼也有隐身法子么? 龙井一进来,那尤生自然是置若罔闻,龙井便悠然的带着我那坐在了椅子上,我细细的看了看,这才发觉,那正对着尤生的椅子上,居然坐着一个人形的小小剪纸片儿。 那剪纸片儿不过三寸有余,上面一片空白,剪的倒是十分精细,我就着那昏暗暗的烛火,眯着眼睛细看看,但见那个剪纸片儿是一个戴着高帽的书生模样,单薄的身体正随着风一颤一颤的,接着是入耳的微小声音:“昨日里,小生见了令妹偷窥,本也又惊又气,方才拂袖而去,今日再想想,本来怒气未消,只恼了这尤兄的出尔反尔,打算再也不往这里来的,可是也不知道怎地,见尤兄并不曾因着小生的意气用事与小生断绝了来往,今日仍然点上了风灯,不禁于心有愧,便又专程过来,再来一叙。” 这声音比蛐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若是不聚精会神,只怕听也听不清楚。 不想那尤生却好像耳聪目明,听的一字不漏,十分惭愧的拱手道:“不才因着一时糊涂,肆意妄为,违背了与舒兄台立下的誓言,现在想起来悔之晚矣,所幸舒兄台不计前嫌,更是让不才惭愧,惭愧啊!” 那个剪纸片儿人微微掀动着,似乎也再行礼致意,道:“且不知,令妹见了小生,说了什么话不曾?” 第374章:执迷不悟意指谁 “她能说甚么话!”尤生十分尴尬的说道:“这件事情,小生也是……” “也罢,事情既然过去了,那小生也便不再郁结于胸,只让往事随风就是了,其实,小生今日里来,还想着打听一下子,那位玲芸小姐的事情,尤兄台可知道了?” “玲芸小姐?”尤生皱起了眉头,道:“玲芸小姐怎地了?今日不才未曾出门,也不曾听说……不,玲芸小姐已然与不才无关,她怎么样,不才管不着。” “你们虽然不曾有夫妻之实,可究竟是曾经有过夫妻之名的!虽说是不曾拜堂成亲,可整个京师,谁人不知到那玲芸小姐是尤兄台的人?”不知为何,这个剪纸片儿人倒是十分激动,微弱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你难道不知道,玲芸小姐为着抗婚,几乎寻了短见?” “你说甚么?”那尤生猛地站起来,道:“这……这不可能……她不是事事以父母为主,怎生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来!她……她可还安好?” “还能为什么,不便是为着你!”那个纸人儿摇晃的越发剧烈的,油灯微弱的火苗将它那单薄的身躯映照出一个常人一般大的影子来:“虽说不曾出了人命,可是精气神,听说大不如前,只足不出户,以泪洗面,身子骨眼看是垮下来了,现如今,小生劝你还是速速回头是岸,去求一求你那岳父,听了你岳父对你的前途安排,迎娶了这待你一心一意的玲芸小姐,就算不能平步青云,好歹也勿要伤害了他们!” “不才说了多少次,不才并不曾参与那营私舞弊之案,明明受了天大的冤屈,为何却要奴颜卑膝,去当权者那里逢迎巴结?该沉冤得雪的,是不才才是!”尤生咬着牙,握着拳头,道:“不才,咽不下这口气!” “你只为着自己的虚名,却置那玲芸小姐为不顾么?”那纸片儿人也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大概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喊道:“你不曾做错了甚么,玲芸小姐又做错了甚么?她遵循着幼时的约定,待你忠贞不二,难道说是玲芸小姐错了?” “这与你无关!”尤生别过头去,倔强的说道:“退婚书,不才早便是写出来的,说的清清楚楚,不才对这玲芸,是恩断义绝!既然她合该要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婆家,那在下一穷二白,又仕途无望,凭什么耽搁人家!” “这样说来,你以为你退婚,是为着玲芸小姐好?”那剪纸片儿的人失笑起来,道:“小生倒是不曾错看了你!只不过,这当真是对玲芸小姐好么?你对她恩断义绝,她对你还不曾恩断义绝!现如今,你若是肯回头是岸,听从你那岳父的安排,无论是不是能去做官,好歹养家糊口,给家人一个温饱,难道便那样难?” “不才自有不才的抱负!”那尤生梗着脖子说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待有一日,小生沉冤得雪,那小生自可一鸣惊人……” “你有什么把握,今生今世,是能等到沉冤得雪那一日的?”那剪纸片儿小人道:“拿旁人的人生,做你的赌注,未免太自私了些!简直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玲芸才对!”尤生别过头去,强忍着痛苦说道:“为何,她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等一下,玲芸的事情,为何你要这般的在乎?”那尤生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的问道:“难不成,你便是玲芸家中派来的说客不成?深谋远虑,好不让人佩服!” 那剪纸片儿小人儿顿了一顿,似乎也十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你简直无可救药!玲芸小姐,究竟是痴心错付,将你这样自私自利,只为着追逐虚名的人,葬送一生,当真是……” “果然……”尤生转怒为笑,语气却是冷冰冰的:“一句一句,只是向着自己的主子,亏得不才……亏得不才还将你视如知己……这才是不才的执迷不悟!” “说起执迷不悟,你们三个,不是半斤对八两么?”龙井突然开了口。随着龙井这一开口,倏然之间龙井身上与我身上又从溶于空中一般的透明,化作了平日的凡间颜色来。 “龙兄台……”尤生奇道:“你是何时进来的?为何不才并不知道……” 而那剪纸片儿小人儿早吓得瘫软在了椅子上,刚想顺着椅子滑落下来,早被龙井眼疾手快的一把抓在了手里。 “诶……”尤生连着眨了几次眼睛,却依然是不知所措的模样:“人……人呢?方才那舒兄台还在这里,胡言乱语,要劝着不才弃了学问,去迎娶玲芸的!人,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居然不见了?” 龙井摇了摇修长的手指,笑道:“你看看,你那位好兄台,不正在本神的掌心之中么?” 说着,龙井打开手掌,那个剪纸片儿小人儿似乎是落入了如来佛祖手中的孙悟空,全然没有了逃出去的能耐,正瑟瑟发抖,连声道:“小妖不知龙神爷大驾光临,方才施展了这些个雕虫小技,委实了污了龙神爷的视听……” “这……这是什么东西?”那尤生瞪大了眼睛,似乎这才看到了那个书生的原形,望着这个会说话的纸片儿,周身只是打颤:“这……难不成,是作祟的妖鬼不成……” 龙井答道:“说是妖鬼,也不全然是妖鬼,可若说是人,自然也称不得是人,这,是人的生魂,凝结出来的精气,化作的精灵,叫做书蠹。” “书蠹?”尤生瞪大了眼睛,道:“书蠹不是啃噬书本的蛀虫么,怎地,怎地竟然会是这一副模样?” “书蠹若是在凡间,意为吃书的虫子,而那种虫子修成的精怪,却是以吞吃人类思想而生,却因着这个带着人精气的精灵,已然占用了那书蠹的灵体,变成了带着人精气的一种吃思想的妖怪了。” 第375章: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这是什么意思?”那尤生瞪大了眼睛,慌乱的摇头,似乎早被眼前的一切吓的傻了,连声道:“不不不……不才听不明白……”说着,因着惊惧过分,身子便禁不住的一直后退,腰背狠狠的撞在了他身后的桌角上,只听一声闷响,可是他好像也觉不出痛来,依旧往后退着:“你……你有是怎生知道的?果然,你们这些自己个儿寻上了门来,却一个个都是意有所指的,不才糊涂,只顾着与知己相交,却不知,是只知己,不知彼的!你们都是骗子……这全然是你们耍的花招!你们……你们莫不全是那玲芸家的说客不成?只把不才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么!” 龙井摇摇头,道:“又是把别人的看法看的比天重,又是想着独树一帜,特立独行,这凡人,终究便是凡人……” 我忙道:“龙神爷,不是每一个凡人都是如此的,而这尤先生,也不是天生如此,怕是给这穷山恶水的凡尘俗世给逼成了这个样子的……” “嚯嚯嚯……”龙井暧昧不明的笑了起来,道:“怎生傻狍子还要学着和尚,讲些个道理,去度化世人?这人生在世,就算是王孙贵族,又有几个能毫无坎坷,平顺的过了这几十年来?别说凡人,就算是神仙,也会有神仙的身不由己……谁活着容易?这般小事,便要变化成这般模样,不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甚么!” 那尤生看见龙井肩头上的老鼠倏然之间也突然口吐人言,这龙井更是跟老鼠一唱一和,打起来了机锋,更是周身颤抖,宛如活见了鬼,惊声道:“你们是在做戏法儿,是不是?老鼠怎生会说话的,这个叫做腹语之术,对不对?不才见识虽浅,可究竟在铁锚街是见过胡人表演的,你们别想吓唬不才……” 我叹了口气,事实上,这此情此景,与活见了鬼也没有太大差别,委实是难为了这尤生。 说话间,那二姑娘也自院子里急慌慌的跑了过来,连声道:“哥哥……你……你可知晓那位知己的真身了么?那个知己,妹妹亲眼所见,正是一个妖鬼啊!那日里,箱笼是自己个儿打开的,妹妹只见哥哥不住的自言自语,却并不曾看见任何人在哥哥面前!哥哥不信他们,总该要信妹妹的罢?” “不……”尤生只是拨浪鼓一般的不住摇头:“不才不信……不才不信……” 龙井嫌麻烦似的将手一耷拉,道:“既然不信,那事情的始末,这个书蠹来说,倒是合理,也省的本神来多费唇舌。”说着对那纸人轻轻吹出了一口气,懒洋洋的说道:“前因后果,前世今生,能说的,只管说了吧!你与那玲芸小姐的过往,最好说的须得仔细些,免得这个书生装疯卖傻,甚么都不认。” 那纸片儿小人给龙井一吹,飘飘忽忽的落在了地上,闻言忙点点头,摇身一变,那影子居然变作了一个身高六尺的美男子来,但见那个美男子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青布衣衫,束着银冠,生的剑眉星目,而纸片剪出来的小人儿,早不知到何处去了,大概,这也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法术。 只见那影子化作的英俊书生正对着那尤生道:“前日来一直欺瞒了尤兄台,原是小生的不是,可是情非得已,除了规劝尤兄,小生着实是不曾想出旁的法子,身为异类,自然是不敢坦诚相见的,还望尤兄台能……” “谁……谁人是你的兄台!”那尤生几近崩溃边缘,牙齿也磕的嘚嘚作响:“你……你居然能随风变化,你究竟是个甚么东西……”又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来,指着龙井道:“还有你这不告而来的不速之客,又是甚么东西?” “啊呀,尤兄台,不得无礼!”那书生忙道:“龙神爷是好心来相助的,这一片玄阴之地,本便是龙神爷的管辖范围……” “龙神爷?你们便说出天王老子来,不才也不信!”那尤生抓着二姑娘,道:“夏归,咱们走……这是一群妖鬼……这分明是一群妖鬼……” 二姑娘忙道:“哥哥,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委实是龙神爷派了来救哥哥的!” 你书生忙道:“尤兄台若是不信,小生只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那部《琼林苑》么?便是描金的匣子装着,那玲芸小姐赠与你入学堂的礼物?” “《琼林苑》……”那尤生瞪大眼睛:“怕睹物思人,是遗失许久的了……你,你怎会知道?” “既然尤兄台记得那《琼林苑》,难道却忘记了,那《琼林苑》之中夹着的,玲芸小姐亲自剪出来的你的小像么?”那书生忙道:“不瞒尤兄,你的肖像,便是小生啊!” “你……你是不才的小像变作的妖怪?”尤生不住的摇头:“一派胡言!荒谬!荒谬!” “那小像上面还写着: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那书生说着,却将自己的长袍脱了下来,果然,那挺拔的后背上,正写着这两行大字。 “这……”尤生一霎时哑口无言。那书生忙道:“尤兄台,小生便是承载着玲芸小姐对您的情深意重而生,后来尤兄台遇上了那样的祸事,成了现下里的这副局面,小生正是感知到了玲芸小姐的一片情,在这情中而生,在这玄阴地上吸收了天地之间的精华,有吸食了不少书中的思想,这才能得以修成人形,寻到了先生,只为着让先生与玲芸小姐,能够再续前缘,万万莫要为着些个身外之物,将自己的一生全然糟蹋了!” “《琼林苑》……”那二姑娘却奇道:“我见哥哥丢弃,记得是要烧掉了一了百了的,你若当真……当真是你口中的妖物,究竟是怎生回来的?” 那书生忙道:“那本书看上去精致无比,大概还像是能值几分银钱的,早有人偷偷拾起来么卖与了当铺,这才逃过了一番劫难。” 第376章:枕梦公主终现身 那书生叹了口气,道:“小生自称姓舒,也全然是因着,小生以书本为食,是以一肚子的学识,全然是吃出来的!再往后,小生换了几任主人,这才吸够了人间烟火,见识了人间冷暖,机缘巧合之下,居然又回到了玲芸小姐手中,这才……” “你……你是怎生回到玲芸手中的?”尤生忙问道。 “是因着小生寄身的书本,兜兜转转,又在那求知堂之中售卖,玲芸小姐时不时偷偷出来,以买书为名,实实是在那求知堂之中往这里来瞧尤兄台一眼,看看尤兄台过的可好,小生是玲芸小姐的心意化成,自然知晓了玲芸小姐对尤兄台的不舍,这才偷偷幻化成人,趁着求知堂的主人不在的时候,来与尤兄台相交,想要以微薄之力,换得尤兄台回心转意的,可是不想,尤兄台居然仍旧执迷于一个虚名,小生无计可施,十分苦恼,正当此时,真身却给令妹看见了…… 小生心下里,自然是惶恐不已的,不敢再来,可是偏生今日,玲芸小姐过来之时,才无意之中,发现了小生作为一个信物,居然早被转手卖出,不禁心如死灰,带着小生回到了家中,想要去寻了短见……小生本不想再回来的,但是,却看见了风灯又亮了起来,这才心下一横,想要再尽最后一份力,来劝劝尤兄台,能回心转意,莫要再去追逐镜中月水中花一般的虚名,脚踏实地才是,不想,居然惊动了龙神爷……才变成此情此景,这个模样,委实不是小生心中所愿。” “玲芸她,时时还回来看不才么?”尤生嘴唇微微颤抖,想问甚么,却终究不曾问出来。二姑娘忙道:“哥哥,玲芸姐姐是不许我与你说的,只怕打扰了你用功,咱们家这样穷苦,光凭着我一个人,大概也不得温饱,是玲芸姐姐时时接济,咱们才渡过了不少的难关,我本来想将这情深意重的恩情告知与你,可是玲芸姐姐却只说生怕惹你烦乱,既然已经逼的你退了婚,还是少让你知道些,一门心思念书才好。” “你听见没有,那个玲芸,才真称得上是你的知己哪!”龙井笑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个书呆子倒是好福气。” “不才并不知道……”那尤生又是难堪,又是羞愧:“只不想她随着小生吃苦的,谁知道,她居然这样的情深意重……是不才误了她,是不才误了她啊……” “现在醒悟,也不算晚。”龙井说道:“你那位老泰山,若不是通情达理,也不会把女儿许配与你,虽说你那心高气傲,原是天性,可是须知有的时候,经过那低矮的门口,你提着一口气横冲直撞进不得,弯一弯身子,也就进去了。” 那尤生一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不才……不才明白了……”说完了,突然一转身,跑了出去。 “哥哥!”二姑娘要去追了他来,可是龙井说道:“想必他便是去妥协了,也不用管他。人这一辈子,谁也不想妥协,可是不妥协,也许付出的反而比妥协更多。都说人生在世,原就是一场修行,这话说的倒也确实不错。” 那书生听了这话,十分感激的说道:“此事,当真多亏了龙神爷……” 龙井笑道:“职责所在,就算只想享受烟火,不想管理,又能有甚么法子撒手不管,可不是也是本神的妥协么!” 那书生也不知道答什么话好,只得不住行礼,龙井却说道:“你也不要忙,我且问你,你有甚么本事,能修成了今日的能耐?一张剪纸片儿,就算是给凡人的念想寄托着,有了灵气,可是能幻化成人,就算是在这玄阴之地,也是很有些个不容易的,从实道来,你吃过甚么了不得的东西罢?” 那个书生一下子有些个发慌,忙道:“小生,小生……” “若不是有谁对你暗中相帮,再过百十年,也才勉强能有了成人的法子。”龙井望着那个书生,道:“你说,是谁?” “你身为堂堂的龙神爷,说是掌管着玄阴地的,可是为何却对那样的不公平,见死不救?”这时,一个娇俏的声音响了起来,道:“龙神爷懒得管的小事情,那未来的龙神夫人来管好了。” 我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素白轻纱衣裙,容颜绝美,周身还散发着微微荧光,一看便不是这凡世中人的仙子飘然而至,对龙井嗔怪的说道:“那小姐情深意重,那书呆子却也是怕她吃苦,本是情深意切一对人,为什么不帮他们一把?这个书虫子妖怪,是本公主给的灵气,你若是嫌弃本公主多管闲事,越俎代庖,那只管与本公主问罪好了。” 公主?我忙看向了龙井,但见龙井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哑口无言的样子,我登时想了起来,那上一次,不便是听瓜片提过,龙井有一个未婚妻子,名唤枕梦公主的么! 怪不得自称是未来的龙神夫人呐!龙井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来:“啊呀,却不知道居然是枕梦公主屈尊降贵,来到了小小的玄阴地上,本神当真是有失远迎,还望枕梦公主莫要责怪……” 枕梦公主一扬那娇俏的下巴,说道:“便知道你素来惫懒,七情六欲的事情,不大乐意去管,你且瞧瞧,若不是本公主挺身而出,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一对人要成了甚么模样,不瞒你说,自打本公主来了,这样的事情,也管了不少,个个皆大欢喜,待到以后,你只管去做些个大事,这些爱恨情仇,本公主便替你分忧,男主外,女主内,你看可好?” 龙井宛如吞了一口黄连,忙道:“公主有所不知哇……本神掌管玄阴之地,只为着让三界的平衡,那些凡间的事情,不在本神的管辖范围之内的,抢了月老的买卖,只怕未免……” “本公主才不管呢!”枕梦公主傲然道:“本公主看不顺眼的,就要管!” 第377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一点这龙井为何一直对着枕梦公主谈虎色变的原因了。 龙井叹口气,道:“现下里,三界正是暗流涌动的时候,公主虽然是好意,可是猛地过来插手,只怕不妥,还是请公主回西海去为好,试想,若是因着公主的好心,反而让天界失和,传到了天界,可未免也有些个……” “你的意思是说,本公主该见死不救,看着那些个凡人受尽折磨么?”枕梦公主顿时沉下脸来,道:“到头来,本公主也不过是给龙神爷添乱了不成?” 龙井忙道:“枕梦公主但请息怒,本神可不敢这样说,只不过,这三界自有三界的规矩,做神灵者,须得顺其自然,无为而治,若是横加干涉,只怕本是好心,却变成了坏事了,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本身看来,还是……” “总而言之,你罗唣了这许多,便是觉着本公主不该管这件事情么?”枕梦公主的模样越发可怕了,顿时,这个昏暗的房间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沉重感觉。 一脸疑问的二姑娘微微张着嘴,大概很想问问眼前究竟是一个甚么情况,可是又觉得时机不对,只得那么呆住了。而那剪纸片儿书生忙道:“龙神爷,多亏了枕梦公主一番好意,小生方才有法子来劝服那尤生,让这一对有情人解开心结,终成眷属的,龙神爷可万万莫要责怪枕梦公主,若是期间有坏了规矩的地方,还请龙神爷只管对着小生责罚便是了……”说着跪在了地上。 龙井苦笑道:“责怪?本神哪里敢责怪……” “你还说你不责怪!”枕梦公主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十分危险的气息来,连我都觉得心下一凛,直往后面缩,险些从龙井的脖子边上掉了下去。 “轰隆……”冷不防,外面突如其来的响起了一声炸雷来,龙井一听,不觉慌了手脚,忙道:“枕梦公主,还请万万不要动怒,眼下里正是秋收时分,砸坏了庄稼,这黎民百姓要饿肚子的,若是突然降下这种天灾,那本神要怎生与天界交代……” 只见枕梦公主银牙紧咬,眼眶之中含着蓄势待发的泪水,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外面雷声滚滚,风声也呼啸一下起来了,只听见外面树枝子给狂风甩起来的声响,当很十分可怕。 “枕梦公主,有话好好说!”龙井忙道:“随意施放冰雹,这可绝对是龙族的禁忌!” “可是本公主便是委屈的想哭,有甚么法子!”枕梦公主咬着下唇,似乎忍着眼泪,道:“你根本不曾拿本公主当你未婚的妻子看待!本公主在你心中,定然是连那些个凡人也不如的!”说着拂袖而去,飘然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也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不多时,雷声停了下来,风也渐渐的住了,我忙道:“龙神爷,想来若是枕梦公主发怒,便是要降冰雹的么?现下里,外面大概是安宁下来了,莫不是枕梦公主的怒气平息了么?” 龙井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外面重归平静,悠然甩手道:“那倒是也不一定,这个枕梦公主,素来便是这样的娇惯,总也觉得,整个三界,全数要为着她一个人活,啧啧啧……本神可不想讨要这样的龙神夫人来,以本神的经验,这枕梦公主嘛,八成不知道躲到甚么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哭了,也罢,也罢,她自去哭她的,也莫要理睬她。” “可是这样枕梦公主是不是也有些太凄惨了……”那纸片书生犹是有些个于心不忍,龙井却说道:“咄,你见着谁为难她不曾?难不成,她自己想哭,本神还要陪着么?自小儿便是个小题大做,麻烦无比的爱哭鬼,一有不顺心意的地方,便日日拖着鼻涕……啧……”龙井似乎又想起了甚么痛苦往事,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若是再怜香惜玉,本神送你去陪她,让雷劈你,让冰雹将你的纸片儿身子砸穿,可好?” “这……”那纸片儿书生一听,不禁也犯了难。 “你瞧瞧,但凡是个正常的,便知道要离她远一些的……”龙井沾沾自喜的答道:“她这一走,倒是好事,想来这玄阴地上,尚且能换得几年清净……你!”龙井又对二姑娘说道:”本神先下劳动了半日,早又饿的很,速速置办了宵夜来!” 二姑娘听说,忙点头往厨房里去,我赶忙也从龙井肩头蹦跳着说道:“让梅菜也去帮忙,想必二姑娘能做的快些!” “嗯,你倒是还算识相。”龙井把我从肩上拿到手心里,吹了一口气,将我往地上随手一抛,本来我吓得不轻,觉着自己要给活活摔死,不想乍一落地,居然是脚稳稳的踩在了地面上,身上那灰皮早不见了,有变成了自己的衫袄。 横竖对这些个异事我是司空见惯的,便直往厨房里跑了去。不想还不到厨房门口,却听见厅堂之中一阵大喝:“饕餮!你这个蠢货,本神当真想将你弄死算了!” 我一听,心下一沉,这个声音,不是那睚眦殿下的凶神恶煞的声音么!我赶紧转了回来,一看,果然是剑眉倒竖,满面凶光的睚眦大人! 龙井看见了睚眦大人,一脸谄笑,道:“啊呀呀,今日里不知道是个甚么风,怎地,睚眦兄长也来了?不知道睚眦兄长动了这么大的气,所为何事啊?” “你倒是轻描淡写!”睚眦殿下伸出一只手,狠狠一握,龙井瞬时像被看不见的手提到了半空之中,却依旧是嬉皮笑脸:“怎地,难不成,睚眦兄长心情不好,特地大老远来原因地寻兄弟开刀?父王自小教育,要爱护手足,你这样仗势欺人,父王知晓了,可也不好干休……” “你还有脸说?”睚眦大人的手攥的更紧了,被提到了半空的龙井额不禁露出了些痛苦之色:“难不成,是枕梦去告状了?” 第378章:两全其美有造化 “那还用说!你明知道枕梦公主的脾气,还非要招惹她生气,不是自寻死路是甚么!”睚眦大人星眸圆睁,怒道:“眼下,西海龙王听说爱女受辱,大发雷霆,正管父王要人呢!说不定,便要打起来了!你除了会给龙宫惹祸,还会做甚么?” “嚯嚯嚯……”龙井艰难的挤出几声笑来,道:“难不成,终于要退婚了?能上战场的话,本神也义不容辞……” “你居然还敢死鸭子嘴硬!”睚眦大人咬牙切齿的说道:“既然你执迷不悟,便速速随着本神回龙宫里去!”说着旋风一般,便将龙井生生的抓了回去。 龙井回头看了我一眼,道:“傻狍子,你好自为之罢……”便与那睚眦大人一道不见了。 “龙神爷……”我追出来,也是于事无补的,可是这心下里,却慌张了起来,龙井他不会当真给那睚眦大人抓回龙宫惩处罢…… “傻狍子尔且放心罢睚眦哥哥不在吾便来代他镇守玄阴地上。”又是这熟悉的声音,果然,是正山大概早随着睚眦大人来了,见睚眦大人将龙井给撮弄走了,方才自门后出来,唠唠叨叨的说道:“尔可不曾知晓父王知晓了饕餮哥哥欺凌枕梦公主之事后发了雷霆万钧之怒直说要将饕餮哥哥的龙鳞剥下来……” 我心下一紧,忙问道:“那……那龙神爷岂不是有危险?枕梦公主果然是回海上告状了么?” 正山嘟着嘴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海上一阵冰雹雷电西海龙王自然心知肚明这才问出了枕梦公主的委屈是饕餮哥哥引起来的当即便往龙宫去讨要说法现下里还在龙宫等着呢只怕饕餮哥哥那里不大好办须知那西海龙王素来爱女如命女儿之中最疼爱的又是那枕梦公主……” 我赶忙打断了正山滔滔不绝的讲述,道:“现下里,当真要打起来了么?” 正山摇头晃脑的说道:“吾也不好说不过想必事情不好解决只能希望饕餮哥哥自求多福了不过傻狍子也不必太过忧心饕餮哥哥素来奸诈狡猾不机敏善断的很料想巧舌如簧定然能化干戈为玉帛……” “但愿如此罢……”我叹口气:“龙井说得对,就算是做神仙,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呢!” 正山听了,倒也像是触景生情似的,絮絮叨叨的说道:“神灵不老不死连重入轮回的机会也不曾有想来还不及凡人即便受苦也只不过是短短一瞬而神灵若是有情非得已之事则是永恒的同样为难……” 我奇道:“正山,你也有甚么为难的事情么?” 正山给我这一问,狼狈的如同方才一时猝不及防说走了嘴,又连连摇头道:“不曾有不曾有吾并非神灵也不曾有神灵的伤心处……” 正山的伤心处,大概,也便是因着蓝月大人罢?究竟是为什么,让正山与母亲要这样的分隔两地呢?好像正山对蓝月大人,并不曾有依恋,却只有厌憎。也罢,这些话,绝对是万万不能多问的。 兵荒马乱这一场闹之后,我和正山辞别了纸片儿书生和不知所措,只见人去楼空的二姑娘,顺着青石板路回到了紫玉钗街上,我这心里惦记着龙井,总有些七上八下的,正山瞧得出我有些心不在焉,宽慰道:“尔大可放心饕餮哥哥所经历过的风浪之中这已然算得上是件小事况且这个时候龙宫与西海本来便是同气连枝仗也不是那么好打起来的最多教饕餮哥哥去看守几日冥门饿上几天也就是了。” 我只得点点头,道:“但愿如此罢!” 正山望着我,眨眨眼睛道:“吾许久不曾回到玄阴地上来尔可知吾去了何处?” 我一听,这才来了精神,忙问道:“听闻正山公子去了沙漠之中,怎生会回来的?” 正山笑道:“想来尔也见到了那皮鼓之中的女子么戈壁沙漠人烟罕至吾日日变化幻术好不无聊近日也不知为何父王教吾回了龙宫不料还不知所为何事便见了那西海龙王气势汹汹的上门吾趁势便随着睚眦兄长前来了。” 我忙道:“你这样爱说话,为何给龙王爷派到那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无人说话,可也憋坏了罢?” 正山强作轻松的摇摇头,道:“无妨无妨吾可以把想说的话全数攒起来说。” 我突然又想起了在深井之中与正山对话的那个少女,试探着问道:“正山,你是不是有一个友人,会时时陪你聊天的?” 正山却奇道:“友人么吾除了傻狍子并不曾有旁的友人即使曾经有过也因着嫌弃吾鸹噪避之不及哈哈哈哈……” 我怎么听正山的笑声,怎么觉得心酸。忙道:“但凡你再紫玉钗街上,梅菜得了空,定然去青石井边陪你聊天便是。” 正山忙点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话可是要算数的……” 我忙点点头,道:“算数!一定算数!” 过了些时日,紫玉钗街上敲锣打鼓,我和娘出去一看,原来是那尤生容光焕发,正与那玲芸小姐风风光光的办了一场喜事,人们交口道:“你们瞧瞧,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样的疯疯颠颠书呆子,居然也摇身一变,成了个潇洒官人,抱得美人归了!” 有人叹道:“这甚么人甚么命,大概那尤生的疯癫行径连九泉之下的先祖也看不过去了,这才祖坟冒青烟,保佑这个独苗走了大运!” 又有人问道:“我可是听说,这个尤生前一阵子发疯,着实是受了科考上的冤枉,终生不得再入考场的,怎么地,他们家不是素来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做家训的么?那以后,要凭着甚么生活?” “大概,是专心致志,做教书先生了。”一个人答道:“除了这个,哪里还能有旁的出路,不过既然随遇而安,不再那样一心做官,只一棵树上吊死,也称得上一场造化了,这倒是也算得上两全其美。” 我心下不由也欣慰了许多,这自然是再两全其美不过的! 第379章:天生丽质难自弃 秋日渐浓,桂花飘香,娘早摘了满笸箩的桂花在院子里晒,让整个院子里,也全然是桂花的馥郁香气。 新下来的桂花,做糯米凉糕,却是再好不过的。桂花糯米凉糕是以糯米饭,蜂蜜,桂花,葡萄干,核桃仁,黑芝麻等等做出来的,爽滑可口,带着桂花香气,核桃仁滋补气血,芝麻润泽头发,深受姐儿们的欢迎。 着糯米凉糕,却算得上是铺子里面最最简单的点心,梅菜我耳濡目染,却也是会做的。先以新糯米淘洗干净蒸熟了,搁在旁边放凉,再去置办馅料,馅料要看着各个点凉糕的姐儿的口味,有喜欢红豆沙的,有喜欢芋头馅儿的,有喜欢枣泥的,有喜欢青红丝的,将姐儿们喜爱的主料,与下锅炒香的核桃碎,芝麻等混匀了,浇上蜂蜜,即可着手制作。 先将模具刷上一层油,再晾凉了的糯米饭薄薄的摊在模具底部,将主料均匀的抹一层,再码上一层糯米饭与一层主料,米饭要薄薄的,主料要厚厚的,直至将这个模具填满了,压整齐了,再在最上面的一层米饭上洒满了细碎的干桂花,盖上了盖子,搁在深井里以冰凉的井水镇上,过不了几个时辰,那凉糕即可取出来,切成了合口的菱花块儿,即可码在粉彩瓷盘子里享用了。 秋日里干燥,这一味精致小点在热汤热粥之中独树一帜,清爽非常。取一块放在口中,先是桂花的馥郁沁人心脾,接着主料的香甜爽滑,糯米的清香淡雅,一齐在口中弥漫了开来,委实是好吃极了。 这日里正将那桂花糯米糕细致的装盘子,却就听见门口吱呀一声响,却是瓣儿挎着篮子扭着腰肢进来了,看见我正摆盘子,自己先拈了一块搁在口中,咕噜一下子咽了下去,皱眉对爹爹抱怨道:“这糯米凉糕是怎生做的,姑娘却嫌弃这糯米粘嗓子!为何不用黄米?也不知道跟旁的铺子去学学,看看人家怎么做的,这糯米不好克化,堵在心口上,好不粘腻,害的姑娘烧心反胃,看你们怎生赔!” 爹忙道:“这糯米粘性大些,搁在一起好成型,旁的米面是松散的,拿在手里聚不起来要掉的,还望姑娘宽谅些个,自古以来,这糯米凉糕自然全数是糯米做的,倘若是黄米做的,那岂不是成了黄米凉糕了么!” “黄米凉糕便是黄米凉糕,又有甚么了不得?难道姑娘我点不起么……”瓣儿装腔作势的拿出了一柄镶着猫儿眼的掐金丝绕象牙柄宫扇,便扇了起来,道:“哎,待他日姑娘做了那夏家的少奶奶,便要天天来点这黄米凉糕,你们也不敢不伺候着。” “夏家?”爹奇道:“瓣儿姑娘这是有了人家了?我这还不知道呢!恭喜瓣儿姑娘了!” “哼……八字还没一撇呢……”瓣儿沾沾自喜的拿着那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扇子往自己身上扇了起来。 我心下大奇,这瓣儿怎生今日里忽然谦虚起来了?可委实不像是她往日的作风。 爹赔笑道:“姑娘既然都说出了人家来了,也不必自谦,这也是好事一桩么!” “自谦?”瓣儿拧起来了那扫帚眉,道:“谁自谦了?姑娘的意思是,还没想好是不是答应着夏家的那桩婚事呢!他们夏家饶是有些个钱财的,可也不过是个做丝绸买卖的,又怎生能与公卿之家相提并论?可是他们家的大少爷,便是那个叫夏筱翼的,整日里只派了人对着姑娘殷勤讨好,姑娘说是不答应罢,也只怕伤了他的心,这几日正恼呢!” “夏家?做丝绸生意的?”爹恍然大悟,连声道:“啊呀呀,那可是个豪富之家呀!他们家的绸缎庄在京城开了没有十家也有八家,不便是唤作瑞兴隆的么!瓣儿姑娘当真好福气!” “姑娘我好福气?”瓣儿听了,心下里是沾沾自喜的模样,面上却装的如同不屑一顾一般:“姑娘我还不大瞧得上呢!若是他们家能娶到了姑娘,那倒是他们的福气。哪一个算命的见了姑娘我,不都得惊叹几声,是旺夫兴家,做夫人的命么!” “是是是……”爹忙道:“他日瓣儿姑娘若是当真能做那夏家的夫人,那小店里的买卖,还多靠着姑娘关照了!” “好说,好说!”瓣儿懒洋洋的拿着那柄子象牙扇,道:“上心是上心,只是姑娘我还是犹豫些个,有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姑娘我怎么知道这以后还有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人家呢!” 爹忙劝道:“这瑞兴隆的丝绸生意,整个京城能比得上的可不算多,姑娘倘若当真嫁进去,那这一辈子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想必定然是吃用不尽的,何苦还要这般考虑呢!不是我梅二乌鸦嘴,万一过了这村没这店,那姑娘岂不是悔之晚矣?” 瓣儿咂咂舌射,真的像是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这个么……说起来罢,姑娘心里有些个拿不定主意,还是因着那个少爷的品貌……” “怎地,品貌不端么?按说不应该啊,那种世代经商,大户人家的少爷,势必是教养良好的,我去过他们家买丝绸,见过那位夫人生的可端庄的很,定然是难看不到哪里去的。”爹不解的问道。 “啐!”瓣儿道:“谁说他品貌不端了?若是品貌不端的,来寻了姑娘讨好,姑娘可还嫌弃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恶心人呢!实话告诉你罢,那个少爷,姑娘还不曾见过呢!” “甚么?”我和爹全数惊呆了:“不曾见过,便殷勤讨好,想要提亲?” 瓣儿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有道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姑娘我若不是在烟雨阁那么一个以色事人的地方,怎么能不艳名远播,传的京城人人皆知呢!想必是他们家里人早听闻了姑娘的人才出众,这才想趁早寻了来掌家主事的……” 第380章:光脚不怕穿鞋的 爹听了,忙道:“瓣儿姑娘说的在理,想来就是这么回事。” 瓣儿捻着兰花指得意洋洋的说道:“可是姑娘我势必要郎才女貌,配个能与姑娘我比肩的佳公子,才不枉这一世的姿容心计。若是那个公子生的猥琐难看,姑娘我是万万不从的。” 照瓣儿这一说,估计普天之下,只有才貌双全,家世雄厚,地位又显赫的贵族公子方能与之相配了,也不知那位胆色过人的夏公子,够不够格。 爹忙道:“那夏家这样出名,估摸着认识夏家人的不少,若是打听打听,定然能寻得些消息的。” “哼,还要去打听他们?”瓣儿悠闲的站在门口,用那扇子去扑外面一只奄奄一息苍蝇,道:“姑娘我可不曾有这样的闲工夫。”说回身到店里,自取了几样点心,道:“梅老板,这些个权作以后孝敬夫人的,倘若那夏家果真是配得上姑娘,好处少不得你们的。” 爹连连应声,道:“姑娘慢走。” 瓣儿扭着腰肢打着扇子快活的出了门,我忙问道:“爹,这可是当真?” 爹答道:“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还能是假的不成?”说着又回身去忙活了。 入夜进了烟雨阁去送桂花糯米凉糕,只见花厅之中,几个丫鬟正围着瓣儿说话呢,我忙凑了过去,只听瓣儿趾高气昂的说道:“你们呐,一个个的,甘做丫鬟,怨得了谁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哪个比哪个差些?不过是拘泥着甚么出身,那出身,说出来,也不过是狗屁倒灶的事情,女子最要紧的,是姿容才干,好比姑娘我,自是出类拔萃的,凤凰自来寻梧桐,哪里用得着去经营,时候来了便是了。” 一众丫鬟们全数又是羡慕,又是惊奇,小蝶忙问道:“既如此,你可答应了那夏家的婚事了?这门当户对,本是千百年的道理规矩,可是这富贵人家要来迎娶一个风月之所的丫鬟做正房,那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你可也算是给丫鬟们很争了一口气。” “哼,”瓣儿张开鼻孔,喷出了两道白气:“饶是求了姑娘去做正房,姑娘心下里可还须得掂量掂量呢!他们家毕竟是小门小户,做买卖的生意人,何时能凤冠霞帔,叫姑娘做得那一品诰命夫人?怕也指望不上!只得待他日里得了子嗣,再让他们做官,姑娘届时做了状元母亲,才算得风光,那还不是须得等的!” “啊呀,这便是不错的了!”玛瑙忙道:“瓣儿呀,这可当真是个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也不知怎地,硬是砸到了你头上来了,我劝你还是莫要装腔作势,乖觉着些,平平安安嫁过去就是了。” “乖觉?”瓣儿一翻绿豆眼,道:“姑娘我凭甚么要乖觉?该乖觉的,便是他们那夏家人!一个个的,谁不曾把姑娘我当个菩萨供起来?你们别说,姑娘我进了门,那必然是要当家主事拿钥匙的,他们家的女眷们不逢迎着姑娘,姑娘到时候有他们好瞧的。” “啧啧……”一众丫鬟见了瓣儿这威武雄壮的气势,除了咂舌,也不知道说甚么好。 瓣儿冷笑一声,道:“偏生你们这些个眼窝子浅的,看见风就是雨,这点子阵仗也经不起,要怎生去放长线钓大鱼?姑娘也不怕告诉你们,在谁人面前,姑娘都是这个气势,甚么也不怕!须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是人,你怕他,他还怕你哩!” 小蝶笑道:“若说是胆气,自然没人比得上你!烟雨阁总有闹鬼的传说,可不是你也不怕,还一直住在那死过人的屋子里!” 瓣儿的第一个主子是晴韵姑娘,因着给龙井手下的妖怪太平猴魁害死了,人人嫌弃那屋子不吉利,不大有人敢住的,第二个主子初雪姑娘也闹了许多的意外,瓣儿是个扫把星的传闻在烟雨阁脍炙人口,没有不知道的。偏生瓣儿自己倒是当真雄壮非常,大摇大摆,大概连妖鬼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一听说起了胆气,笑道:“你们知道甚么,姑娘我自是天生的贵命,自有神佛保佑着,怕甚么!将来受了了皇封,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夫人,甚么东西能入得了姑娘的眼!” 听着瓣儿越说倒是越邪乎了,丫鬟们也就吃吃笑着各自散去了,瓣儿一见没人听她继续吹嘘,颇有些意犹未尽,犹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们呀,有来讨好的时候!”说着志得意满的又顺着走廊挥动着那扇子闲逛了开去。 我边往花厅之中摆上了凉糕,一边心想,也不知道那夏家公子究竟甚么模样,究竟为何对瓣儿这般的情有独钟呢!正想着,鸾儿却过来了,笑道:“怎么样,你瓣儿姐姐的好事,你也听说了?” 我连连点头,道:“想必现下里已然是闹的满城风雨,大概全烟雨阁的人全知晓了罢。” 鸾儿支着下巴,笑道:“我却不信,不知道你瓣儿姐姐是怎生的说风便是雨,牵强附会人家对她有意思呢!说是那夏家公子对她一见钟情,可是姐姐在烟雨阁这样久,可还从来不曾见过有一个公子来寻过她呢!天知道她撒了甚么癔症,拿着那夏家公子开涮。” 我忙道:“可是瓣儿姐姐手里拿的那个订情信物,可当真是昂贵的好东西,据说是夏公子与的呢!” 鸾儿冷哼道:“东西遗失在了街上,偏巧给她拾了去,再牵强附会,胡言乱语,不向来便是你瓣儿姐姐的拿手好戏么!”说着捉狭的一笑,道:“你且等着,姐姐我这就把她那胡言乱语拆穿了,看她拿甚么自吹自擂。” 鸾儿一抬眼,只见花厅之中几个恩客正在喝酒划拳,玩儿的不亦乐乎,个个都是遍身绫罗的富家公子打扮,鸾儿微微一笑,忙在旁边伺候着端点心,见那些公子们高兴,鸾儿便趁机问道:“公子爷们这衣料可当真是上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在京城最出名的那家瑞兴隆绸缎庄买来的?” 第381章:回眸一笑百媚生 “鸾儿这眼光倒是大好的,不愧是花魁娘子的贴身丫鬟!”相熟的杜大少爷忙道:“现今说起了那绸缎买卖做的最好的,便是瑞兴隆了,听说连朝中大官,后宫佳丽,也俱喜爱他们家的料子,尤其是那一方丝光潋滟锦最为出名,连大内的工匠也自愧不如,光凭着这一点,我们也不得不跟着效仿,沾一沾贵气。” “哦?”鸾儿忙问道:“这夏家当真这般了不得,连皇宫的买卖也做得?那丝光涟滟锦听上去倒是当真了不得。” “那是自然,”杜大少爷答道:“千金难求,怎么样,若是鸳鸯姑娘托你问的,你大可回话,问了鸳鸯姑娘喜爱的颜色,我杜某人给她想方设法,也要弄了裁衣服穿。” “多谢杜大少爷好意,”鸾儿忙问道:“不是我家姑娘托我问的,不过是鸾儿自己好奇罢了……对了,看来夏家这下子算是名扬京师,算得一个大户了,且不知道那夏家是谁人掌管,竟然恁地了不得?” 杜大少爷笑道:“早听说鸾儿是个做老板娘的料子,可不是这早早的便打听起生意经来了么!不过若是问起杜某人,那可正算是问对了,本少爷与那夏家大少爷夏筱翼那是相熟的很,是以本大少何时要去取那丝光涟滟锦,全然轻而易举,说起这生意,好像也是最近出了那丝光涟滟锦的新花样,方才好起来的,据说便是那夏筱翼的功劳。” “当真唤作夏筱翼……”鸾儿眨眨眼睛,忙道:“那位公子倒是端地有本事的,也不知,可曾往烟雨阁来过?” 那杜大少爷摇摇头,道:“那夏筱翼整日里只知道研究生意经,跟工匠们一道从鸡叫忙到鬼叫的,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我们不少劝他,劝君珍惜少年时,行乐要及早,可是他木讷讷只是不听,简直是个怪人!不过说起来,也当真称得上一句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眼下里回报丰厚,也不枉他这一操劳了!” “原来并不曾来过烟雨阁的……”鸾儿接着问道:“杜大少爷,恕鸾儿多嘴,鸾儿可不是有心攀高枝儿,只不过是想代烟雨阁一个姐妹问上一问,这杜大少爷,可娶妻生子了不曾?” 那杜大少爷不怀好意的望了鸾儿一眼,笑道:“还说起托词来了!也罢,既然你不好意思,那本大少这样体贴人心的,也不揭穿那层窗户纸了,只当你是代旁人打听的罢!实话告诉你,你这眼光倒是不赖,这夏筱翼尚且不曾听说婚配,人也是最最老实本分的,除了日日研究那些个生意,却是再没有甚么花花肠子的,对了,说起来,本大少也大概好久不曾见过他了,大概生意太忙,连老友也没时间见了,改日倒是上门去拜访拜访为好。” 鸾儿虽说给这个杜大少爷说的脸颊绯红,但仍强忍着不好意思问道:“那夏家少爷,却不知道生的甚么模样?” 杜大少爷笑道:“生的么……倒是也一表人才,只怕走到烟雨阁来,这些个姐儿们,见了要直眼儿呢!若是哪一日他肯来,本大少势必牵引给你认识认识!得偿夙愿,哈哈哈……” “当真这般的完美无缺……”鸾儿转一转眼珠,便问道:“不过,这样的佳公子,自然是要与豪富人家的小姐结亲了,我们的姐妹,只怕也是一场单相思了。” 这时,另一个公子插嘴道:“你还别说,我倒是前日里往那瑞兴隆的买绸缎,听闻那老板娘正与那掌柜的说起,好像要给那夏筱翼提亲呢!” “提亲?”杜大少爷一听,忙把耳朵凑过来,问道:“往何处提亲,我怎地不知道?” “嗨……我也不过是赶巧了,听了一耳朵的蹭!”那个公子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猜不着!好像,正是这个烟雨阁的一个丫鬟呢!那夏夫人预备了一面金丝象牙扇,一看就价值不菲,与了家人送去,说是当作见面礼呐!” “丫鬟,”那杜大少一脸不信,道:“你八成听错了,烟雨阁的丫鬟?”忙又对鸾儿道:“不是大少看不起人,只不过,这委实是有点……” 鸾儿忙道:“不碍的,我们做丫鬟的,几斤几两,自己哪里有不知道的!” 那杜大少这才接着对那公子道:“你莫不是喝多了,说起胡话来?哪里有少爷聘丫鬟的!还是这烟花之地的丫鬟?” “正是!”那公子一看杜大少不信,急急的说道:“我是亲耳听见夫人吩咐的,当时也纳闷的很,不过是不好插口人家私事罢了!“ “您说金丝象牙扇?”鸾儿一愣:“难不成,竟然是真的……这位公子,您可曾听见了那丫鬟的名字了么?” 那公子答道:“不大记得,左不过是甚么整儿半儿的,怎么地,你们烟雨阁,当真竟有那般出色,要让夏家下聘做少奶奶的丫鬟?” 正说着呢,瓣儿自挥舞的宫扇,自楼上扭扭捏捏的下来,翘着粗短的小指头,用一种烟行媚视的眼神扫着花厅。 鸾儿伸手一指,道:“公子可以回头瞧一瞧,那位拿着宫扇的,便是唤作瓣儿的了,她那一柄宫扇,据说正是夏家送的,鸾儿只是不信,这才冒昧打听,却想不到……” 那些个公子听了,俱早把头回了过去,一见瓣儿的模样,又一下子倒抽一口冷气,全飞快的回过头来,似乎只怕多看一眼少块肉似的,连声道:“阿弥陀佛,那夏家何苦这样的想不开,这样糟蹋自己家儿子的!” 对瓣儿亲事的疑云很快便得到了证实,因着,那夏家见瓣儿迟迟不给回话,居然又硬是换了一位媒人,直往烟雨阁寻了莫先生来了。 这一日,我正在莫先生的账房里给莫先生送了马蹄芝麻糕来,却见莫先生正将瓣儿唤了来,问道:“那夏家的亲事,愿意不愿意的,你可能给个回信?总这样拖下去,算是什么意思?” 第382章:夏家奶奶赴宴去 那瓣儿只是用粗短的手指头绞拧着手帕子,含羞带怯的说道:“那怕甚么,横竖我是不着急的,教他们等上一等,想来也不打紧的。” “你……你倒是还端起了架子来了!”莫先生皱眉道:“可也不知道你是怎生想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帖子,道:“现下里,那夏家人无论如何,也是要请你去夏家一次的,到了傍晚自会派了马车来接,你且准备准备罢!莫要身材福中不知福……” 瓣儿一听,喜不自禁的从莫先生手中抢过那个帖子,翻了翻,却面有难色,见我也再帐房之内,便忙道:“梅菜,你且过来!这种东西,怪羞人的,自己个儿看未免失了分寸,你便替他们那一家子自以为是的夏家人念了与姐姐听罢!若是得体,去也就去了,若是不得体,姐姐这个面子也不赏给他们!” 我一听,估摸着是那请帖写的文绉绉,有些个冷僻字,想必瓣儿不曾是全识得的,便只好接过来,掀开了写着“烟雨阁瓣儿姑娘敬启”的洒金扉页,刚要念,莫先生道:“省了这份气力罢!全数是写个咬文嚼字的,你们两个哪里懂得!不过是求婚之意,请你过府一叙,大概是请了嘴皮子厉害的媒婆,要势在必得哩!老夫劝你快快答应,烟雨阁待你不薄,白养着你吃了几年闲饭,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下家,你可也心疼心疼我们,自去了罢!” 瓣儿从我手中又夺回了请帖,娇嗔道:“莫先生讲话可也当真伤人,瓣儿自问在烟雨阁这几年,那可是时时勤勤恳恳,也不曾做什么错事,眼下里莫先生疼我,我怎么会不知道!说起来,虽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归根结底,受了莫先生许多照顾,也怪舍不得莫先生的,他日里势必请了莫先生往那夏家去做账房,可好?” 莫先生一听,倒是打了个冷战,道:“你可饶了老夫罢!快快快,尽早去梳洗打扮,若是衣衫不够,可去寻了旁的姑娘借些个衣衫头面来,紧着打扮好了速速去罢!” 瓣儿翘起了腊肠儿似的手指,娇笑道:“这姑娘出门子赴宴,焉有不带丫鬟的,若是孤零零自己个儿去,岂不是白白的招人笑话?这样罢,莫先生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给我寻一个体面些的丫鬟作陪,可好?” “你可当真是……”莫先生虽然气的说吹胡子瞪眼,可是实实在在又怕瓣儿不去,坏了这个好不容易从天而降,让瓣儿莫在烟雨阁继续吃闲饭的机会,只得咂舌道:“可是现下里,这丫鬟们可不曾有闲人,及至到了上灯的时候,还得逢迎恩客呢……”莫先生突然回过头来,一眼望着我,如获至宝的问道:“梅菜,横竖今日里的点心,自有你那伙计哥哥往后厨房里送,你且陪着你瓣儿姐姐往那夏家走一趟,可好?” 我还不及答话,瓣儿先嫌弃的说道:“怎地,要梅菜去么?面黄肌瘦的,只当姑娘连个丫头也克扣,日后他们怎生放心将钥匙交于我管家的?” 莫先生道:“你爱用不用,梅菜可还不乐意呢!你不乐意用,那你今日里也爱去不去,老夫不管了!”说着要将瓣儿轰出去,瓣儿一看莫先生烦了,这才笑逐颜开的说道:“啊呀,莫先生可也不容易,我便勉为其难的带了梅菜去就是了,权作发发善心,带着她去见见世面也好,如若不然,这寒门小户的丫头,往哪里去见识!”便对我施舍也似的说道:“也罢,你随着姐姐来罢!可便宜你了。” 我这也没有办法,看着莫先生那副样子,只得点点头答应下来了。 瓣儿带着我往楼上去,两条腿在楼梯上踏的咚咚山响,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道:“这可真是……都说人靠衣衫马靠鞍,姐姐虽说生的算得上有些个人才,可也还得配上了能彰显姿容的东西来,对了,且去鸳鸯姑娘那里把那洒金貂皮大氅要了来……” 我奇道:“瓣儿姐姐,这还不曾入冬,你何故要寻甚么大氅?” “你知道什么?”瓣儿不屑的翻了我一眼,道:“夜风伤人,姐姐这样娇弱,哪里经得起?统共也就只有那一件配得上姐姐……” 鸳鸯姑娘的东西自然吃穿用度,全然是烟雨阁里最强的,瓣儿到了那鸳鸯姑娘门外,门也不敲,一把便豪放的推开进了屋,只见鸳鸯姑娘正在习字,鸾儿手捧着墨,皱起了眉头,道:“这是烟雨阁花魁娘子的居室,可不是你们夏家,夏少奶奶,想必你猪油蒙了眼睛,瞎蛾子一般误打误撞走错了罢?” 瓣儿冷哼一声,道:“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可也知道姑娘马上便是那夏家的少奶奶么?莫先生说了,今日里往夏家赴宴,那用度只管在这里挑选,你瞪着眼睛作甚么,还不一一拿出来!” 鸾儿一听,登时气的柳眉倒竖,道:“好家伙,你可也以为自己个儿是烟雨阁的少奶奶么?这燕巴虎上插鸡毛,你算哪个鸟?” 鸳鸯姑娘忙道:“行了,今日是瓣儿认门的大好日子,你只管将东西拿出来便是了。”鸾儿这一听,方摔摔打打的将那鸳鸯姑娘的箱笼打开了。 只见箱笼之中流光溢彩,装满了数不清的好东西,瓣儿眉花眼笑,谢也不道一个,忙过去挑拣了起来,翻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寻出了那件貂毛大氅,一件织锦大红洒金褂子,一条百褶碧纱裙,并莲花八宝金步摇,翠玉钗环,翡翠镯子并紫金长生锁,不由分说的坐在了鸳鸯姑娘的梳妆台前,自取了胭脂水粉,浩浩荡荡的装扮了起来。 我在旁边候着不耐烦,不多时,便盹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推我,这一睁眼,吓得一瞪眼儿登时便清醒过来,只见自己面前,正立着一个穿红挂绿,脸上惨白,嘴上血红的厉鬼。 第383章:夏家公子在何处 但见那个厉鬼对我张开了血红的嘴唇,牙齿上也沾着血红色,道:“怎么样,姐姐这一打扮,可不是比哪一个姑娘也不差?” 大概是我的样子着实有些个不好看,只听鸾儿扑哧一声笑了,道:“梅菜,看你这副模样,想必你也是吓着了,你只管仔细瞧瞧,这可不是甚么山魈怪兽,这是你瓣儿姐姐!” 我仔细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但见眼前站着的这个不人不鬼的爱物儿,果然是瓣儿。 只见她那五短身材上紧绷绷的套着鸳鸯姑娘的石榴红衫子,腰间系着葱绿裙子,倒像是个大头朝上的新鲜萝卜,而扁圆脸孔则厚厚的铺着半斤重的白粉,还掉了些在衣衫上,嘴上的胭脂正如同刚喝过血一般,饱满欲滴的几乎要流淌些胭脂下来,脑袋上的钗环头面更是插的密密麻麻,如同那冬日里卖糖葫芦的墩子一般,不必看,这鸳鸯姑娘的好东西难得一用,这瓣儿岂有不使一个够本儿的! 瓣儿听鸾儿那一说,皱起了方才浓墨重彩化成的卧蚕眉,道:“知道你小家子气,看不得旁人好,姑娘我今日心情好,也便大人有大量,不多与你计较,免得传出去,少奶奶与小丫鬟之气,倒是显得姑娘我不饶人似的。” 鸾儿忍俊不禁的笑道:“好一个夏家的少奶奶!这下子去赴宴,可终归是能过上那绫罗绸缎,吃用不尽的日子了,奴婢可先恭喜少奶奶了,少奶奶兴家旺宅,自少奶奶脸上这白粉便能瞧出来,这夏家必然又是五谷丰登的一年,饶是少奶奶面上的粉,烙张饼儿,一条紫玉钗街上的人也够吃了!” 瓣儿还待回嘴,却听见莫先生在楼下嚷道:“瓣儿,你可收拾好了?那夏家来了人,正在那前门候着呢!还不快下来,磨磨蹭蹭作甚么?” 瓣儿一听,冷傲的哼了一声,道:“你且等着罢,横竖你是没有这个命的,这一辈子只做个丫鬟便是了。”说着带着我,步履维艰的蹭下了楼去。 我心下纳罕,这瓣儿素来健步如飞,这是怎地了?细细一瞧,但见那翻飞的裙角下面,居然是两只扁平大脚勉强的套进了鸳鸯姑娘的八宝莲花鞋里,脚趾头几乎都要顶出来来了。 好不容易下了楼,莫先生与瓣儿这一打照面,也吓的几个踉跄,张了张嘴,究竟是也没说甚么,只是叹了口气,带着那瓣儿姑娘往门外去。 我忙尾随其后,只见门口一辆清油小车,四个仆从穿着青衣,正恭恭敬敬的站在外面,见了瓣儿,饶是训练有素,连嘴不曾张,只是躬下身子,行礼请瓣儿上车去。 瓣儿这才扭扭捏捏的踏在了描金踏板上面,悠然道:“这个马车到了深秋,可该给铺上了毛毡,要不然,夜风刺骨,姑娘受不得。”我也紧随其后,进了马车,莫先生目送着我们,满脸说不出的期盼,只差要给瓣儿这认门之行摇旗呐喊助威声势了。 “是……”几个仆从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驱赶着马车吱吱呀呀的便在这紫玉钗街上走了起来。 瓣儿扫过这个马车的装饰来,冷哼道:“也不过如此,配姑娘的身份,想必还有些个差距。待他日他们家当真好福气,让姐姐掌了钥匙,到时候你再来玩,保准镶金嵌玉,比现下里好上百倍。” 我早已习惯,只得连连点头,不多时,只听马车戛然而止,一个仆从的声音响了起来,道:“瓣儿姑娘,到了。” 我忙搀着瓣儿要下来,可是瓣儿却自岿然不动,我奇道:“瓣儿姐姐,您怎生不下来?” 瓣儿冷哼道:“急什么?他们家哪一个来迎我了?这样早早的下去,委实是有失身份。”我没有法子,只得陪着瓣儿在车上坐着。 不多时,只听门楼子踢踢踏踏一阵响,接着便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啊呀,左盼右盼,在这厅堂之中鞋底子都磨薄了几分,总算盼得瓣儿姑娘来了!王富,还不速速打帘子,迎了瓣儿姑娘下来!” “是!”一个仆从忙用竹竿挑起了帘子,将马车小门儿一开,踏脚凳子早稳稳妥妥的摆在了地上。瓣儿这才对我一努嘴,我忙下了车,顺势将瓣儿搀了下来。 瓣儿这才装腔作势,抬起腿下来,但见马车外面正站着一个满脸殷切笑容的中年女子,打扮的流光溢彩,华美之极,显然是把今日当一个大日子过的,那女子见了瓣儿,居然也是一副见多识广的练达样子,丝毫不以瓣儿的衣着打扮为怪,而是忙伸手搀扶道:“今日里方才见到瓣儿姑娘,怎么可能不想!好歹盼着,瓣儿姑娘还当真赏了脸,委实是我夏家之幸……对了,我呀,便是这夏家的主母,姑娘不见怪,叫一声夏婶婶便是了。” 瓣儿暧昧不明的哼了一声,再看那夏夫人身后,是一个身材挺拔,古铜脸色,穿一件银灰长袍的老爷,那老爷爷十分殷切,忙道:“瓣儿姑娘今日辛苦,快,外面风凉,来啊,引着瓣儿姑娘进去。” “是!”几个仆从忙弓着身子举着灯火在前面引路,照亮了这个伟岸的大宅子。瓣儿这才挺胸抬头的慢慢踱在后面,如同王爷出巡一般,委实气势非凡。 进了朱漆大门,过了影壁,一条又宽又长的青石板路在两旁的荷花池中间延伸出去,残荷的香气扑鼻而来,瓣儿皱眉道:“这些个枯枝败叶,留着养藕么?闻着好不舒服。” 那夏夫人一听,忙不迭的点头道:“姑娘说的是!王富!还不快吩咐下去,叫家丁们聚集起来,将荷花池给清了,瓣儿姑娘不喜欢这个!” “是!” 瓣儿满意的点点头,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厅堂,道:“现下里,夏公子在里面么?” 不料,一提到了夏公子,本来殷切热情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那八面玲珑的夏夫人也一下子住了嘴,与那夏老爷鬼鬼祟祟的对视了一眼。 第384章:不速之客为何来 场面一时间有些个尴尬,那夏夫人忙道:“这个么,瓣儿姑娘进去了,自知分晓。” 说着只是殷切的簇拥着瓣儿往屋里走,瓣儿不疑有他,只做那翩翩公子正在那厅堂之中等着她,不由是越来越意气风发,往啊厅堂之中大步走了去。 一进了那厅堂,但见是一个豪奢的紫檀木大方桌上,摆着一桌子豪奢的美食,旁边随侍这几个乖巧的丫鬟,见了来人,忙行了礼,但见那大方桌上俱是些个平日里看不到的山珍海味,香味萦绕,摆盘精致,让人垂涎欲滴,瓣儿掀动着鼻孔,望着那宴席,虽然目光给吸引了一阵子,却依然想起了日思夜念的那夏公子来,不由面色一沉,道:“这推三阻四,只不想让姑娘见见夏公子,却不知道是怎么一个认门?” 那夏夫人一见瓣儿如此威严,不禁也有些个怯了气势,忙道:“姑娘莫要见怪,委实,咱们这也是有些个苦衷的……” “苦衷?”瓣儿皱起了眉头,道:“甚么苦衷?公子不来,叫我一个弱女子,在旁人家中吃个甚么饭?一点子诚意也没有,既然如此的不拿姑娘当回事,那姑娘这饭也没什么吃头了。”说着拖着我作势要走。 那夏夫人慌忙挡在了瓣儿面前,道:“啊呀,瓣儿姑娘,且求你莫要动气,这个么……” 瓣儿翻一翻眼睛,道:“感情你们寻了姑娘来,原便是为着让姑娘来守活寡的么?姑娘我饶是见多识广,可也不曾听说过这个规矩!” “守活寡”几个字说个男方父母听,只见夏夫人夫妇的脸色一下子便难看了起来,那夏老爷忙道:“瓣儿姑娘可当真是多心了,不过……不过是小儿羞怯的很,听闻瓣儿姑娘要来,委实是不好意思的,方才未曾出来见客,而且,听闻这新婚夫妇未成亲时便相见那是大大的不吉利,是以……是以我们便谨慎了些。” 瓣儿一听,转怒为喜,笑道:“我便觉着不大可能是躲着姑娘!不过,姑娘我还不曾见过那公子的模样,这婚事可也草率不得。” 那夏老爷一听,忙道:“小儿容貌么?这好办!王富!快,去少爷书房,且将那少爷的画像拿出来!” “是!”那个仆从忙答应下去,一差人,不多时,一副卷轴便给两个仆从拿了出来,但见那卷轴一打开,却也有一人多长,但见上面工笔描绘着一个翩翩美少年,那个少年星眉剑目,生的委实俊朗非常,瓣儿一见,两眼放光,忙道:“这画上的,便是那公子真容么?” 那个给夏老爷夫妇唤作王富的仆从忙答道:“虽然有几分像少爷,委实也是不如少爷俊朗的,少爷本人,可比这画像上还好看的多呐!” 瓣儿一听,这才沉吟了一声,道:“倒是好歹能与本姑娘相配的。却不知诗书修为如何?” “倒是也算得上个饱读诗书……”那夏夫人刚满脸堆笑的答完了,却只见本来灯火通明的厅堂之中,一下子全暗了下来,接着,是一阵甚么庞大的东西摩挲着的声音,低沉的问道:“你们想好了不曾?” 一听这个声音,那几个丫鬟先尖叫了起来:“妈呀……又……又来了……” 那夏夫人一听,忙颤声道:“老爷……这……这可怎么办……” 那夏老爷强装镇定的说道:“你……你且不要慌……” 那个低沉的声音又问了一声:“你们打算好了不成?不想等了……拖了太久了……” 这个声音低沉的分不出男女,我只觉得阴风阵阵,不觉心下一凛,难不成,竟然是妖鬼在这夏家作祟么……借着外面昏暗的月光,我只看见一个黑魆魆的人影,正立在厅堂中央,面目自然是见不得的,此情此景,虽然满屋子都是人,却全数给那诡异的气氛给震慑住了。 那个人影一步一步的往厅堂里面逼近,满堂的人全数吓得动惮不得,连叫似乎也叫不出来了,只听那个黑魆魆的人影背后,好像还拖着甚么长长的东西,正发出了那“嗤……嗤……”的摩擦声来。 奇怪,那是甚么?那个人影不断的重复着:“想好了不曾?想好了不曾?等不及了……等不及了……” 瓣儿则早就按捺不住了,气势逼人的一拍桌子,厉声问道:“谁这么不懂规矩的,当人都是死的么!来呀,把灯掌上,姑娘倒是须得先瞧瞧,这是个甚么东西,居然敢在姑娘的宴席之上作怪!看姑娘不揭了你的皮!这家中,还有没有家规了?若是不曾有家规,姑娘便定一个家规!一个个的,有王法没有,都翻了天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姑娘这便给你个痛快!” 不料,瓣儿这一通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话这一出口,那诡异的人影却像是打了个寒颤,一时间,满堂的灯火居然瞬时亮了,而方才的阴风,也倏然之间,与那低沉的声音,还有那诡异的人影一起,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呀……果然,果然是真的……”那夏老爷夫妇见状,不由得喜极而泣,夏夫人擦了擦泪水,道:“有救了……必然是有救了……” 瓣儿大怒道:“方才那个装神弄鬼的究竟是谁?速速把她给姑娘带上来!这样的奴才不掌嘴,旁人有样学样,像是什么样子!” 那夏夫人忙道:“瓣儿姑娘自然是神勇非常,不将你怪物放在眼中的,可是我们这凡俗俗子,哪里有不怕的道理!不过这下子,夏家可算是有了盼头了,瓣儿姑娘,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哇!” 瓣儿皱起眉头,道:“夏夫人,你说的话,我却听不明白,方才那口口声声问这准备好了不曾的,难道不是来上菜的么?见到灯火吹灭了,还要来问个不休,好没规矩!” 夏老爷一听,脸上一阵抽搐,忙答道:“不瞒姑娘,那哪里是甚么上菜的,那分明是一个妖鬼啊!那个妖鬼,在夏家作祟有些时日了,我们是束手无策,无计可施啊!” 第385章:神秘妖鬼好神通 “妖鬼?”瓣儿眨一眨绿豆眼,脸上的粉扑簌簌直往下掉,因问道:“甚么妖鬼?” 那夏夫人一听,忙道:“这个事情罢,还是从头说起的好,如蒙瓣儿姑娘不弃,还请就坐,我们慢慢说与你听。” “这好歹也还算是个态度。”瓣儿也不用人让,一屁股便坐在在正座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满屋子人,好似她才是这夏家的一家之主一般,睥睨的说道:“怎地,究竟是出了了甚么事情,你们慢慢说,姑娘便慢慢听。” 那夏家夫妇对望了一眼,道:“实不相瞒,正是那个妖鬼,将我们的儿子掳了去,想与我家儿子成婚!今日里来,是来催问婚事的。” “你说甚么?”瓣儿豆眼圆睁,怒道:“谁那么大胆,居然敢跟姑娘抢起了夫婿来?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夏夫人忙道:“姑娘息怒,这事情,且从前一阵说起,我们家这个儿子,虽说自小吃穿用度,是比旁的孩子强些个的,不过素来礼让仁爱,老实忠厚的很,是从来不曾有坏心的。前些个日子,只觉得他时时有些个心不在焉,连那账目都有出错的时候,我去问他,是否有心事,他支支吾吾的,也不肯说。 我们当时也不曾多想,只觉得生意上烦累,也便没多问,不想,冷不防有一日,我和老爷刚要灭了灯就寝,却有一个黑魆魆的东西进了我们那卧屋,但凡那东西一进来,整个屋子顿时灯火全灭,我和老爷犹自惊疑不定的时候,那个妖怪却说道:“我看中了你们家的儿子,将要嫁与了他,你们操办操办,便将婚事给订下罢!”我和老爷大吃一惊,但见那一片漆黑之中,那个黑魆魆的人影拖着那长长的东西,呜呜作响,分明不是凡人哪! 姑娘您看看,便这么突如其来,就开口要与我那儿子成婚,我和他爹惊惧不已,不知所措,一时便呆住了,老爷好歹胆子问道:“敢问仙姑是何人?这样厚爱小儿,自是感激不尽,可是婚姻乃是终身大事,我们这样突然便做了决定,只怕……” “怎地,难不成,你们还怕姑奶奶配不上你们那个儿子么?旁的不消说,你们那儿子与我是情投意合的,再没错,若是不信,只管去问他,说是杜若姑娘来了,他准愿意,你们且预备了鸳鸯红烛,撒百花的红绫帐子,茶豆果子,请了客,便是,到时候你们操办齐全了,姑娘自乘着车来成婚。” 我和老爷夜这一听,感情妖鬼全然都筹划好了,只消我们再备个堂子就是了,不由心下慌张,也不知道如何作答,这时只听一阵疾风,那灯火突然又明亮如初,只那突如其来的黑影子不见了。我和老爷惊魂未定,知晓是妖鬼走了,这才忙不迭的去寻了那儿子来。 当时那儿子尚且不曾入眠,只在账房之中就这蜡烛算账,见我们来了,抬头一拜,两只眼睛都熬的血红,我这心下里害怕,忙问道:“儿子,这些个日子,你可曾遇见了妖鬼?” 儿子一听,明白我们准是知晓了甚么,有些个犹豫,便说道:“儿子本不想说,只怕吓着了爹娘的,无奈何既然爹娘出口相问,儿子便瞒不得了,委实,是见到了妖鬼……” 我这心里一沉,忙问道:“却是个甚么妖鬼?” 儿子便答道:“说起来,儿子都不曾见过那个妖鬼的模样,只是黑魆魆的一片,冷不丁一出现,灯火全数都是灭了的,便开了口,说……说相中了儿子,要嫁与儿子!”” 听到了这里,瓣儿大怒,道:“好一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居然连本姑娘的人也要抢了起来!哼,黑魆魆的不敢见人,来了便要灭灯,也不知道是丑成了一副甚么模样的!人人都说自古丑人多作怪,果然是一点儿不假!依我看,她倒是也不曾有甚么神通,八成便是个丑女,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对少爷起了非分之想,啐!想靠着装神弄鬼,便要抢了这个少奶奶的位子么?没那么好说!” 那夏夫人闻言,忙道:“果然还是瓣儿姑娘英勇非常,临危不乱的,须知这个妖鬼,却是许多道士和尚,也捉不到的。” “怎地,还请了那秃驴杂毛来?他们怎地说?”瓣儿越发的鄙夷起来:“你们也是的,听风便是雨,不过是一群光会念经敲铙的,有几个会点子真本事?坑蒙拐骗,最是不入流的,姑娘惯常瞧不得他们!” “是是是……”那夏夫人应声虫一般的说道:“早先哪里顾得了这许多,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有一条路,便走一条路的,无奈,那些个和尚道士,却没有一个能有办法的……姑娘不知道,头一次便请了一个游方僧人来,披着挂褡,捧着钵盂,生的也是天圆地方,好一派威武神色,且不知,那个僧人进了厅堂,关了门,在里面叽里咕噜的只是打坐念经敲木鱼的,不多时,便听见妖怪来了,问他,可是给新婚祈福的,那和尚也不知道答了些甚么,却不知怎地,给那妖怪一把自屋中冲破了门口,给丢了出来,我们扶起来一看,这才发觉那僧帽下面,居然压着一脑袋的黑头发,感情是个假和尚!给家人便轰了出去。 那和尚便跑了,口里还嚷着,说是从未见过那样可怖的妖怪。我们没有旁的办法,又去了上清观,请了一班子道士来,道士们却是有模有样,列上了法阵,舞起了桃木剑,不想妖怪一来,香火全灭,那妖怪见了道士,犹自骂道:“好一帮牛鼻子,居然腆着脸,充起了太师来!”说着展开身后那拖的长长的东西,一时间是飞沙走石,漫天的黑气,把那一帮子道士也全数都给吹了出来,摔在了院子里,断胳膊断腿,好不凄凉,那道士们连滚带爬,谢仪也不要,便匆匆忙忙的相互搀扶着逃了去,口中还说,妖怪好生厉害,他们是再不敢来的。” 第386章:曲意逢迎谄笑多 “甚么?”瓣儿皱起眉头,道:“怎生方才屁也不放一个便走了?” 夏老爷忙接口道:“依我看,八成是惧怕瓣儿姑娘,才会吓的跑了的!” “惧怕本姑娘?”瓣儿一听,转怒为喜,道:“是了,八成那丑八怪是看姑娘这般好人才,自惭形秽,方才羞的转身便走,古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今日是姑娘美貌,羞杀了妖鬼,喔呵呵呵……” 夏老爷的面孔有禁不住抽搐了起来,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说的是……” “对了!”瓣儿忙道:“方才你们说那夏家少爷给那妖鬼掳了去,那是怎地回事?你们不是说少爷羞于露面的么?” 夏夫人不愧是做大买卖的,便是会做人的紧,一听瓣儿问,忙道:“啊呀,那倒是真的!自打那一帮子没用的和尚道士做了法事,不想那妖怪却是越闹越凶的,前几日,我们正在厅堂之中用餐,便如同方才一般,一时间天昏地暗了起来,那妖鬼黑魆魆的这一出现,开口便问:“却不知,冷清了几日,那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们无言以对,只是瑟瑟发抖,心下里害怕,谁知道那傻儿子却按捺不住,站起身来,道:“我夏筱翼好歹也是一个堂堂的七尺汉子,怎可日日教你在家中兴风作浪?你速速去了,莫要再扰人便是,若是仍然死缠烂打,我这条命豁出去不要,也誓死不从!你便死了这条心,莫要再痴心妄想,作甚么与我成婚的春秋大梦了!” 那妖怪一听,登时大怒,周身又开始嗤嗤作响,夹带着一股子疾风,便朝着我们的餐桌席卷而来,我们当时心下想着,这下子便是死定了的……心中只好念着阿弥陀佛,不料想那风一住,灯火通明,虽然杯盘狼藉,我和老爷倒是毫发无伤,只是一回过头来,阿弥陀佛,儿子却好端端的没有了踪影!分明便是方才给妖怪掳走了哇! 这时,便听见外面传来了那妖怪的声音,道:“这个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相公我且带了去,你们看着办!过一阵子,我再来问进展!” 瓣儿姑娘不知道,我这样说,也是怕瓣儿姑娘害怕,试想,这瓣儿姑娘是我们家千挑万选出来的儿媳妇,我们心里只认你哇!这个妖怪,又怎能取代瓣儿姑娘在我们心中的地位! 我们生怕为着这个事情,教瓣儿姑娘害怕,万一回绝了婚事,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才一时按下了事情,只希望等瓣儿姑娘认了门,对我们家满意,那我们家好迎娶了瓣儿姑娘当家主事的,那儿子的事情,妖鬼的事情,改日交托了信得过的法师再说,却不曾想,那妖鬼居然明目张胆,出现在了瓣儿姑娘面前,这……这可当真是作孽哟……” 说着拿起了手帕子不住的按着眼角,眼神却游移不定,只是盯着瓣儿,像是在揣摩着瓣儿的意思。 瓣儿一听,登时更加抖了起来,连声道:“不想竟然是这么回事,那个厚颜无耻的妖怪,简直是太不要脸了!若是姑娘下次见着了她,看我不剥了她的皮!这样说来,少爷竟然给她抢夺了去,哇呀呀……”瓣儿忿然作色,一如戏台上的张飞,鬓发微张,怒道:“可有那妖怪的蛛丝马迹么?便是本姑娘的美色,便能教那妖鬼羞愧死,本姑娘不信,还斗不过她!” 夏夫人一看,登时大喜,忙道:“说来惭愧,便是我们悉心查了这些日子,也未曾知晓这个妖怪的老巢在何处,但是看那个妖怪的阵势,八成还会再来的,下次瓣儿姑娘提早做好了准备,准能教那妖鬼给制住,教它把我们儿子还回来!到时候,咱们便大摆喜宴,让瓣儿姑娘名正言顺的当夏家的少奶奶,可好?” 瓣儿一听,强忍着笑意道:“这个么……姑娘可还需得考虑考虑……” “还请姑娘莫在考虑了,你便是我们心中的夏家少奶奶哇!”那夏老爷忙巴结过来,道:“还请瓣儿姑娘且在新房住下,我们因着早把瓣儿姑娘当儿媳妇,新房一早便预备下来了,若是瓣儿姑娘不满意,大可随意添加摆设,库房之中的东西,整个夏家的人,甚么都由着瓣儿姑娘差遣!” 瓣儿心下像是十分满意,但仍装腔作势的说道:“既如此,姑娘也便勉为其难的先住下好了,不过这话说在前头,见了公子之后,倘若当真与姑娘相配,才算的应允,如若不然,你们这小户人家,姑娘还是不大入眼的。” “是是是……”夏老爷夫妇忙道:“小户,小户,着实是委屈了姑娘了!来人,还不快给瓣儿姑娘那新房熏上香,暖上床去!” “是……”两个丫鬟应声下去了,夏老爷夫妇这才让了瓣儿用餐,时时逢迎着,添酒布菜,好不殷勤。 待瓣儿酒足饭饱,揉一揉肚子,先是放了一个屁,又是打了两个嗝,方才笑道:“这粥菜勉强算得入口,厨子还需的多多用心些才是,味道虽好,吃完便忘了,没甚么回味,可是不大有特色的!” “是是是……只要姑娘愿意,随时能换了厨子!啊呀,有瓣儿姑娘来,这夏家,想必也是蓬荜生辉,福星高照,我们哪,算得上是一个祖宗坟上冒青烟儿了,居然能替儿子讨得这般佳妇!”夏老爷夫妇显然是把神通广大,吓退了要鬼的瓣儿当作是救星,曲意逢迎,满脸谄笑。 我这心里却不由起了疑心,事情进展到现在,可还不知道这夏老爷夫妇究竟是为何要执意替儿子迎娶了瓣儿,难道一早便知晓了瓣儿的神威么?可是今日又分明是初次见面,他们究竟是从何处知晓瓣儿的? 且那个妖鬼既然那般厉害,怎生瓣儿一开口,却消失了无踪迹了?瓣儿显然不曾想的这么多,只当自己的人才艳名远播,是抢手的一块香饽饽。 第387章:身陷囹圄夏少爷 不多时,用了阿胶蜜枣茶,瓣儿悄悄拉过我,道:“丫鬟自然是要贴身的,你莫要告辞,且随着姐姐住下,若是你乖巧伶俐,日后姐姐做了夏家的少奶奶,少不得跟你爹娘买了你做通房丫鬟,教你也跟着沾点儿光!” 我只得点头答应下来。过了一会子,那夏老爷夫妇又说了些阿谀奉承的话,见瓣儿哈欠连天,像是乏了,忙差了丫鬟送瓣儿去休息,进了那屋子,但见布置的富丽堂皇,装饰摆设,全然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精致的,瓣儿端详了一下插着秋牡丹的青瓷花瓶,又摸了摸油光水滑的水曲柳桌面,抬起头看一眼八宝琉璃灯,绕着这个房间走了一圈,满意的叹了口气,道:“这倒是约略能配上姑娘的地方。梅菜,你说这个地方怎么样?” 我忙也点点头:“当真漂亮。” 瓣儿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因着姐姐,只怕这一辈子你也够呛能在这个屋子待着,姐姐也不求你报答,横竖以后警醒乖觉些,姐姐必定重用了你。” 说着,瓣儿先一屁股狠狠坐在那雕花木床上,伸了个懒腰,一个翻滚便躺了进去,顺势拉来了一个流光溢彩的锦缎被子,闻了一闻,叹了一句:“好香!梅菜,姐姐要安寝了,你还不将门关上,夜风吹进来,姐姐可是要头疼的,待姐姐休息好了,须得教那个不知廉耻的妖精看看姐姐的厉害……” 我应了一声,便忙往外间关门去,却听见外面守门的丫鬟正窃窃私语道:“这样说来,那个奇形异状的姑娘,还不知道那件事情么?” 看来是在说着与瓣儿有关的事情了,奇形怪状,这句话来形容今日瓣儿的打扮,可当真是怪应景的。刚要离开,却听另一个丫鬟道:“夫人吩咐的事情,谁人敢违抗了命令告诉她们?你瞧那个瓣儿姑娘,大概也是个厉害人,咱们可也须得小心些,莫要走漏了风声。” “怕甚么!”先前那个丫鬟说道:“她们难道还会在门口偷听?除非他们早知道了,起了疑心,可是你看那个瓣儿姑娘,倒像是深信不疑的样子。” 我一听,感情事情果然有诈,便忙把耳朵贴在了门缝上,另一个丫鬟答道:“嘘……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不与她说些个好的,想必也不会应下的,你想想,少爷眼下生死未卜,她可是最后一个希望了。” “这一阵子,妖鬼闹的这样厉害,也不知道少爷究竟怎么样了,可也怪叫人担心的。饭送去,少爷动了不曾?”那个丫鬟问道。 “你且放心罢,少爷吃用了一些,想必性命无虞,只是若要将妖怪真正驱赶出去,只怕还要仰赖那位生的怪模怪样,说话也怪模怪样的瓣儿姑娘了。”另一个丫鬟答道。 “说的是啊,也不知道那位姑娘何处来的神威,居然让妖鬼那样惊惧。可也怪出奇的。”那丫鬟道:“消息果然没错。” 那个丫鬟“扑哧”一笑,道:“你不曾见那个姑娘道举止神态,哪一样不是出奇的?人家都说,能人异象,想必便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你说的也是,若是我见了那个瓣儿姑娘那副模样,又那样呼喊,只怕也要心惊肉跳的,想来妖怪也不例外了,光是惊吓,也得给吓过去的。”另一个丫鬟强忍着笑意说道:“夫人的话,说的天衣无缝,她们不知道内情,准定能给蒙过去。” 奇怪,不是说那妖怪将少爷给掳走了么,怎么听他们那个意思,显然是知晓那少爷身在何处的,还用送饭?这件事情,当真是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这时,那个丫鬟忙道:“说起来,也这样晚了,要不然,咱们去看看少爷去吧?” “这个么……”另一个丫鬟犹豫了一下,道:“恐怕不好吧?若是给那个瓣儿姑娘听到了动静,起了疑心,岂不是全泡汤了么?” 这时瓣儿的呼噜声已经雷动起来,两个丫鬟似乎侧耳倾听了一下,先前那个丫鬟笑道:“怕甚么!没听见,早睡熟了!咱们快去快回,一准儿出不了岔子。” “那好吧……”第二个丫鬟笑道:“妖鬼一日只出现一次,今日大概不会出来了,正是好机会,走!”说着,只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两个丫鬟果然像是走出去了。 “诶……”这可是探知真相的好机会,我忙跑进屋里去推瓣儿:“瓣儿姐姐,快醒醒!快醒醒!” 瓣儿连个身也不翻,只是依旧雷鸣一般的打着呼噜。我用尽了办法,也不曾把瓣儿叫醒,这心下着急,只怕追不上那丫鬟了,只好心下一横,自出了门追着那两个丫鬟去。 这夜色深沉,所幸那两个丫鬟的灯笼尚且在远处闪着些个亮光,猛地一看过去,只觉得像是一个巨兽的两只眼睛,我忙遥遥的尾随过去,这个庭院之中花木扶疏,倒是有不少藏身的地方。 不多时,只见那两个灯笼摇摇晃晃的进了一个深深的庭院,我追到了那个庭院外面,透过庭院的花墙空隙往里面望,果然见里面的厅堂亮着灯,两个丫鬟正在门口张望,喊了一声:“少爷,您可还好么?” 里面果然传来了一声少年苦闷的回答:“还死不了……” 一个丫鬟忙道:“少爷,今日里,那位瓣儿姑娘果然已经来了,您且放心罢!很快就能将您救出来了!您不知道,那瓣儿姑娘一路面,当即便将那黑魆魆的妖鬼给吓走了!” “来了?”那个少年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忙问道:“那个妖怪如何模样?” 那丫鬟答道:“这个么……奴婢也不曾看见,那妖鬼一出现,素来四下全然是黑漆漆的,只是那瓣儿姑娘一张口,那妖鬼当即便消失的了无踪迹,灯火也重新亮了,显然是在忌惮那个瓣儿姑娘的,少爷,这下子,您一定有救了。” 第388章:带着少爷一起走 “哎……”那个少年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似乎十分复杂:“这真是,何至于此……” “少爷也莫要忧愁,既然来了救星,大可放心便是了。”一个丫鬟笑道:“日后迎娶了那个瓣儿姑娘镇宅,那妖鬼,定然一辈子也再也不敢来犯,只是……” “只是怪委屈少爷的……”另一个丫鬟接口道:“偏生生的是那一番模样。” “若是与你一般,生的娇滴滴的,那怎么能镇住了妖鬼呢!”那个丫鬟笑道。 “哎,命该如此,能有甚么说的。”那个少年的声音又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是心中有愧的……” “少爷愧疚什么?”一个丫鬟答道:“那本来便是异类,异类怎么能与人通婚?是那妖鬼异想天开,全然怪不到少爷头上的,少爷莫要想的太多,事情过去之后,把这些个不愉快的统统忘了就是……” 话说到这里,却听见外面的梆子声,一个丫鬟忙道:“啊呀,都要到了这个时候了,少爷,你且保重,我们是要回去守着那瓣儿姑娘,免得出了甚么差池的,还请少爷照顾好自己,事情过去了,便接了少爷出来。” 那少爷答道:“你们且去吧!不管事情发展成什么样子,也全然是我的命数。” 两个丫鬟告了别,匆匆的便从庭院之中往外走,我忙藏身在夹竹桃树下,待那两盏灯笼越行越远,我便壮着胆子偷偷的进了那个庭院。 庭院的正门那窗户纸上刚巧破了个窟窿,也不知是不是那几个丫鬟为着与少爷说话方便方才破开的,我忙也把眼睛凑过去,但见那屋子里摇曳着一支红烛,一个翩翩少年正满面忧苦之色,坐在那桌子旁边出神,生的果然比那画像还要好看些,果然是难得的美少年。 那少爷坐不下似的,旋即又站起身来,满屋子踱步,口中也是不断的叹气,像是有心事。这明明是在自己家中,怎地这副模样,倒像是给人软禁了一般,可也怪出奇的。 我凑着那窟窿,还想看的再真切些,不想鞋底下有夜露,濡湿了那青石台阶,只觉得脚下一滑,脑袋便不由分说的磕在了那窗棂上,发出“咚”的一身震山响,连夜里栖息在树丛里的鸟儿,也给我惊了起来。 我心下不由一紧,只是满肚子骂自己笨,忙蹲下身来,藏进了树丛之中,滚了一身的树叶子。 那个少年又不是聋子,自然立时便听见了,只听一阵子急促的脚步声,那少年像是走到了门口,高声问道:“谁?” 我哪里敢应声,只是老老实实的在树丛里面窝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接着,那个少年像是想起来了甚么,自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来了,怎么样,今日可碰了钉子?早与你说过,这件事情万万是没有希望的,你死了这条心,对大家都好。” 这几句话,难不成是说给那个妖鬼听的么?看起来,那妖鬼与少爷像是时时碰面,口吻甚是熟稔的。 我竖着耳朵继续听,那少爷一听没有回音,苦笑了一声,道:“杜若,事情发展成来了这个样子,自然我也有错,丝光流潋锦的事情,虽然多亏了你,可是我并不想,咱们的关系变成这样。现下里,那个瓣儿姑娘已然来了,想来你也是见过的,我劝你还是回头是岸,现在放了我,你自去远走高飞,还来得及的,万一……那即使后悔,可也是再没有用的。修为不易,我知晓你不是凡人,何苦要执迷与此,误了自己的前程呢!” 丝光流潋锦,这样说来,那名震京师的东西,是在那名唤杜若的妖鬼帮助下制成的么?妖鬼还能帮人纺绸织锦,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半晌,那少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请来了那瓣儿姑娘的事情,你生气我做的太绝,可是眼下人心惶惶,家宅不宁,父母又是以死相逼的,我能有甚么办法?你只听我的,但凡能放了我,那事情定然还是有转机的……” 听那个少爷的意思,好像他根本出不来?这可奇了,难不成,是那妖鬼使了什么法术不成?我偷偷的从树丛之中出来,端详了端详那个门,门缝笔直的漏出了一丝灯光来,毫无阻碍,看得出既不曾上锁,也不曾栓门,便伸手轻轻推了一推,果然,那门纹丝不动,像是给甚么法术给封住了,怪不得,丫鬟们口口声声,说是这个少爷给妖怪关了起来,夏老爷夫妇,又哭着喊着说儿子给掳了去,倒是也差不多。 这样说来,少爷开不开门,自然也不知道我是谁了,我便故意粗着嗓子,装神弄鬼的低声说道:“这个么……还不曾想好……” 那个少年大概也不曾听清,未曾分辨出声音不对,忙道:“未曾想好?你心有不甘,我是可以补偿的,只不过,这补偿的方式还请另选,是断断不能与你共度一生的,人与妖,是隔着两界的,连那天仙配也是落一个凄惨下场,你不是不明白!” 我还未曾答话,却见那屋子里的灯火又灭了。接着,那甚么东西摩挲起来的“嗤……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听那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你在同谁说话?” 那少爷却愣了一愣,方道:“不是,一直在与你说话么?” 那个低沉的声音道:“我不在,你便当我在,只自言自语么?” 那少爷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的,只好说道:“难不成,方才是我听错了……这也不重要,眼下,你究竟甚么打算?” 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那个我最怕的人来了,这里,我是待不得了,只可惜,婚事还不曾全然预备好。” 那个少年一听,声音里不禁带了几分希望:“你的意思是说,你要走?太好了,你可终于想开了!” 那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我是要走,不过,我须得带着你一起走。” 第389章:瓣儿姑娘是救星 “你说什么?”那个少爷一句话不曾说完,我只听“咣当”一声响,那门径自便开了,一道黑影在我眼前一闪,便不见了。 我忙回身往房间里一看,果然,早已经人去楼空,少爷连个影子都不见了,一准儿是给那妖鬼带走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急的满地打转,突然想起来方才那个“丝光流潋锦”,便打定主意,往原路折回去,直到看到了那两个提着灯的丫鬟。 那两个丫鬟见我自外面跑进来,自是唬了一跳,忙问道:“你……你是怎生出去的,你不是一直在屋里的么?” 我气喘吁吁的答道:“布好了……少爷……少爷给那个妖鬼掳走了,你们速速带着我去见你们的老爷和夫人,要不然的话,来不及了……” 那两个丫鬟似乎根本不曾听懂我说的是甚么,只是狐疑的对望了一眼,谨慎的也不答话,把头垂了下去,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假装听不见。 我急的直跺脚,道:“现下里,你们若是不信,只管去与老爷夫人禀告一声,说那丝光流潋锦的秘密,我已然知道了,他们若是无动于衷,你们再来寻我的罪不迟。” 两个丫鬟听了,这才背过身去,悄悄商量了几句,一个丫鬟方才打着灯笼急急的往另一处庭院里去了。留下的丫鬟满脸不信任的望着我,问道:“难不成,是瓣儿姑娘差你出去的?可是方才……方才我们一直守在门口,听见了鼾声打响,却不见有人出来的,你究竟是……” 我信口胡扯道:“我可是瓣儿姑娘的丫鬟,本领大大的有,穿墙过院,不在话下,你们不信,且等着罢!” 那丫鬟一听,禁不住也露出了些个敬佩之色来,大概在这妖鬼作祟的宅院之中,甚么都是见怪不怪的,居然深信不疑,若是在别处,只怕早给人笑话说是痴人说梦了。 不多时,但见方才去通禀夏家老爷夫人的那个丫鬟提着灯笼急匆匆的来了,便走边道:“姑娘,老爷夫人有请你过去一趟。” 我一听,忙学着瓣儿的样子,狐假虎威的说道:“怎么样,不信我的话,可是险些误了大事!” 那两个丫鬟忙行礼赔罪道:“原不知道瓣儿姑娘勇猛盖世,连身边的姑娘也是神通广大的,姑娘快请,既然是关乎少爷的事情,我们自是不敢怠慢的。” 我这才跟着她们一路小跑的往那夏家夫妇的房间里去。 刚一进门,那夏夫人便忙站起来,看见我,犹疑不定的问道:“你……你当真知道丝光流潋锦的事情么?” 我忙点点头,道:“知道,我还知道少爷的事情便是与那丝光流潋锦有关的。” 那夏老爷听了,忙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招手叫那两个丫鬟退下去,满脸堆笑的对我说道:“姑娘,这……这件事情,你是怎生知道的?” 我一想,这夏家夫妇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虚虚实实,连救星瓣儿也瞒着,不定有甚么猫腻呢!若是不想点办法,只怕不会把真相说出来的,我便打定主意,也装腔作势的说道:“夏老爷夏夫人那可都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再通透没有的了,我一个小丫头,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实话告诉你们,这事实的真相,瓣儿姑娘一早就给瞧出来了,瓣儿姑娘可还说过,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她也不遑多让。” “啊呀……”那夏夫人一听,脸色登时变了,眼珠子一转,忙陪笑道:“姑娘这话说的,可不是我们有心瞒着你们,只不过,这关乎我们整个夏家百十口人的生计,这……我们当家主事,焉有不为家里人着想的!丝光流潋锦的事情,万一抖落出去,那我们家的买卖还怎么做?万一那些大官们怪罪下来,我们可全数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瓣儿姑娘眼瞧着也要是我们夏家的人了,我们这,也是有苦难言啊!” 我忙道:“正是因着丝光流潋锦,那妖怪方才对少爷和整个夏家大宅作祟的,你们分明是心知肚明,那怎生还要拿着少爷的一条人命来做赌注?欠了妖鬼的情,不还清可不好说!” “哎呀,姑娘虽说是小小年纪,不想当真是见多识广的练达人,”虽说是秋日的夜晚,凉风阵阵,那夏老爷还是不断的擦拭着额角的汗水,不安的说道:“那咱们且打开天窗说亮话,方才少爷确实自那屋子里不见了,当真是给那妖鬼掳了去了?” 我忙点头道:“夏老爷难不成忘了,妖鬼给那小院子施了法术,少爷自己个儿,自然是进不去出不来的,不是妖鬼,还能是谁有那样的神通?” 一看我连这件事情也心知肚明,那夏老爷夫妇这才齐齐的叹了口气,夏夫人忙道:“啊呀,姑娘……不,果然甚么都瞒不过仙姑的眼睛!那……那现下里,可怎么办才好?我们又要往何处去寻了少爷来……我那儿子,乃是我心尖儿上的宝贝,这万一有甚么差池……呸呸呸……有瓣儿姑娘在,那可是妖鬼的克星,自是能迎刃而解的,您说是不是?”说着满怀期待的望着我。 我一听,轻咳了一声壮声势,道:“说起来,瓣儿姑娘能制服那妖鬼的事情,你们是怎生知道的?” 那夏老爷早以为我当真把一切都了如指掌,也再不藏着掖着的了,忙道:“这个……姑娘不知道,却是那妖鬼自己个儿亲口说的!” “妖鬼说的?”我忙问道:“那妖鬼,怎生说的?” 夏夫人忙抢过了话头,道:“啊呀,姑娘,这件事情,却是我那儿子打探出来的,你知道,那妖鬼也不知怎地,居然对我那儿子有了非分之想,天杀的,日日做梦也想着跟我那儿子成亲,自是甚么都不肯瞒着他的,那一日那妖鬼将请来驱妖除魔的吓了一个屁滚尿流,我儿子便问她,这样大的本事,难不成,是天不怕地不怕,方才如此明目张胆的在这妖界做乱?” 第390章:妖鬼真身终揭破 那夏夫人喘口气,接着说道:“结果那妖鬼大概是不疑有他,浑然将我儿子当做了自己的夫婿,答道:“现下里龙神爷不在,玄阴地好不容易方才自在了些,除了那烟雨阁的瓣儿姑娘,我谁也不怕!那日里,若不是她折断了我的一只翅膀,我比今日,可还要厉害百倍的,这紫玉钗街的凡人,只有她一个,是惹不起的。” 我儿子便记住了这句话,所幸不知道怎地,那妖鬼一日之中,只露面一次,我儿子便忙趁着那妖怪出去,丫鬟们送饭的功夫,传了消息,告知了我们,我们听了,几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管烟雨阁打听,可当真有那样一位瓣儿姑娘的? 谁知道,烟雨阁里的人但凡听了瓣儿姑娘这个名字,即便露出一种十分奇异的模样来,使了钱打听,方才知道,那瓣儿姑娘有个绰号,却唤作是“鬼见愁”,我们心里大喜,既然是鬼见愁,那妖怪见了,岂不是也无计可施? 当即,我与老爷便决定了,那妖怪不是想做我们夏家的儿媳妇么!那我们便干脆让那鬼见愁的瓣儿姑娘做少奶奶,镇守宅院,这下子,那妖鬼定然便一生一世,都无计可施,没法子再作祟的,这才想方设法,与瓣儿姑娘提了亲,请了来,还以为这下子终于是可以仗着瓣儿姑娘,高枕无忧的,我们心下还想着,待天亮了请瓣儿姑娘谁知道,这瓣儿姑娘好不容易来了,那妖鬼却将儿子带着走了……” 鬼见愁这个绰号,果然也很适合瓣儿,但这当然不是要紧的,我左思右想,瓣儿折断过那妖鬼的翅膀……说起来,那妖怪身后果然拖着一个长长的东西,时不时嗤嗤作响,难不成,便是那妖怪口中的翅膀么? 我忙问道:“那这件事情,为何却要瞒着瓣儿姑娘呢?倘若方才你们便带着瓣儿姑娘过去,那少爷说不定便救出来了。” 那夏夫人捶胸顿足的说道:“谁知道,事情会这样急……我们只是想将那丝光流潋锦的事情瞒下来,这件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对我夏家便多一份危险,贵人们知晓那广受欢迎的丝光流潋锦乃是出自妖鬼之手,怎会轻饶了我们?我们也不过是想着先教瓣儿姑娘住下了镇守宅子,那妖鬼不敢来,也便是了,妖鬼不来,自然法术慢慢总能破了,到时候再让瓣儿姑娘与我那儿子成亲,一了百了,秘密也能守护下来,谁知道,瓣儿姑娘,早便将这秘密看穿了,我们心里,可也惭愧的很…… 为着这丝光流潋锦,连儿子的生死安危也可以容后再议,这一家子夏家人果然也怪出奇的。 我犹在胡思乱想,那夏老爷早过来说道:“姑娘呀,眼下里可要往何处去寻那妖鬼,将我的儿子救出来?但凡保住了我那儿子的命,管他什么丝光流潋锦,我们也不在乎了,须知,这夏家三代单传,统共只得了这一个独苗,倘若……倘若给妖鬼掳了去,那……” 我忙道:“事情我明白的差不多了,却不知道这妖鬼是何时出现的?” 夏夫人忙道:“便是这半个月间,妖鬼的模样没人见过,也不知道旁的线索,这要往何处去寻啊……” 我想了想,除了问问瓣儿,她曾经折断了谁的翅膀,大概是没有旁的线索了,便立时往那新房里去寻瓣儿。 到了那新房,只见瓣儿仰面八岔的占了整整一张床,呼噜震天响,口角流涎,睡的正香,我又是喊又是叫,又是拍又是打,可是瓣儿一如昏迷过去,纹丝不动。 我是在是没有旁的办法,突然灵机一动,在瓣儿耳边喊道:“瓣儿姐姐,那夏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要来迎娶姐姐呢!皇上也下了圣旨,要让瓣儿姐姐做一品诰命夫人的!瓣儿姐姐,快快起来领旨谢恩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瓣儿一骨碌坐起来,险些从床上滚落,两手已然往前伸出做领旨状,我赶紧说道:“瓣儿姐姐,准定是做噩梦了,快醒醒,妖鬼来了!” “臣妾护驾……”瓣儿口中犹含混不清的咕哝着,突然一怔:“妖鬼?”猛地揉了揉眼睛,这才醒悟过来:“方才那风光场面,难不成,只是一场梦?” “我说不知晓瓣儿姐姐做的甚么梦!”我赶紧说道:“瓣儿姐姐,妖鬼将那夏公子掳劫了去,只有姐姐能将夏公子救出来的,现下里,姐姐还不快快想想,你曾经可折断过甚么东西的翅膀?” 瓣儿皱起眉头,道:“这大半夜的,你说甚么胡话!折断翅膀,姐姐我一心向善,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焉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我忙道:“知道姐姐是个善人,可是梅菜方才知晓,那妖鬼便是给姐姐折断过翅膀,方才对姐姐恐惧有加,倘若姐姐能想起来,曾经伤过甚么活物不曾,那不是便能知晓那妖鬼的真身,一举救出了夏公子,好拜堂成亲,做少奶奶了?” “这少奶奶么,姐姐还需的考虑考虑,不见的这夏家便配得上我……”瓣儿脑子这才回过弯儿来:“你说甚么?姐姐折断过妖鬼的翅膀?” 我点头如捣蒜:“正是!姐姐想想,半月之前,可曾有过此事?” “半月之前……”瓣儿皱起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扫帚眉,左思右想:“半月之前,不是二十么……啊……说起来,我那个房里进来一只绿莹莹的大蛾子,一看便是有毒的模样,奔着火就去了,瞎蛾瞎蛾,果不其然,姐姐怕那大蛾子撒了毒粉在房内,伤了姐姐这娇嫩的肌肤,这才使扇子将那蛾子扑死,丢出去了……难不成,大蛾子也能变成妖鬼害人么?啊呀……这……这可不干我的事,报仇叫她莫要找我!” 大蛾子……怪不得每次那个妖怪一出现,总要熄灭了灯火,那飞蛾扑火,可不是天性使然么! 第391章:为着丝光流潋锦 我忙问道:“姐姐,不知道那个蛾子给姐姐丢到了何处,又是自何处钻进来的?” 瓣儿忙道:“烟雨阁的后院里有一棵大月桂树,上面时时便栖息着蛾子的,八成,便是在那里了!” 我点点头,忙道:“姐姐,你可愿意再来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夏公子夺回来么?” 瓣儿一听夏公子,犹豫起来:“这个么……” 我忙敲起了边鼓,道:“姐姐,试想你的东西,给一个怕你怕得要死的那大蛾子夺了去,姐姐难道不会不甘心么?姐姐一出马,那妖鬼立时吓的退避三舍,是不是?姐姐再不出手,只怕那夏家公子,便成了妖鬼的囊中之物,这若是传出去……” “不过是一个蛾子,居然也敢动起抢姑娘东西的心思!”瓣儿一拍桌子,道:“夏公子虽然与姐姐是素昧平生的,但好歹也这般的殷勤讨好,姐姐到底不能不承这个情!走,这便到那月桂树下,将那夏公子夺回来!” 我巴不得一声,连忙跟了过去。 瓣儿这胸中提着一口气,居然连那车马的排场也不记得了,只是咚咚咚的冲着烟雨阁走了去,不多时,便到了后院之中的大月桂树下。 今日初五,天上挂着一弯新月,光芒甚是黯淡,大月桂树下的衰草给秋风吹的簌簌作响,隐隐还像是有甚么低泣之声,教人毛骨悚然。 我忙先问了一句:“夏公子?夏公子可在此处?” “唔……唔……”大月桂树的树洞之中,隐隐传出来一丝含义不明的声音。 我忙道:“这个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公子,咱们可别找错了地方。” 瓣儿却也不怕,大概是一心觉着妖鬼便在此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大月桂树,嚷道:“你这不知羞耻的妖鬼,那夏公子心中,只有我瓣儿姑娘一个人,你这明就是挖出了鼻涕脸上抹——自找难堪!还不快快把夏公子交还出来,如若不然,看姑娘不将你另一只翅膀也扑下来!” 瓣儿这一叫骂,那大月桂树却毫无响动,我仔细一看,树洞之中,果然有隐隐约约的绿色荧光,错不了,这正是那妖鬼的老巢,可是现下里,似乎那妖鬼打定了主意不出来,根本声都不应的。 瓣儿又噼啦啪啦的骂了一通,啐道:“怎地,做了这不知羞耻的事情,还要图一个吊死鬼带花……脸上好看?你若是想着脸上好看,这抢人家汉子的事情,你怎生做得出来?妖鬼便妖鬼,自然不知道一个人伦纲常,却胡想攀高枝儿,要做人间的少奶奶?是以人人说瞎蛾瞎蛾,你呀你呀,可不就是眼瞎心不正么!” 我左想右想,这样骂下去,也不是办法,要如何救出那夏公子呢……对了,飞蛾不是最怕火的么……我忙取出了火折子,收集起了些个枯枝败叶,聚拢在一起,将火生了起来。 不多时,树叶子烧的噼里啪啦,火光盈盈,那大月桂树在这火堆的照耀下,投下了深重的阴影,显得越发阴森可怖。 “嗤……嗤……”那甚么东西拖动着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估摸着是那飞蛾妖鬼受不住这火光,想要扑过来,可是又出与对瓣儿的恐惧,生生在坚忍着。 瓣儿似乎是急火攻心,居然顺手捞起来一个枝干,点燃了便往那树顶上投过去:“我叫你偷汉子,我叫你不知羞,我叫你满心的非分之想……” 终于,那大飞蛾像是受不了火光,但见一个发着淡绿色荧光的大飞蛾,缓缓自树洞之中爬出来,翅膀已然断了一只,身后只无力的垂着一只,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势。 瓣儿见状,忙道:“啊呀,正是那日里的那个毒蛾子么!想不到这年月,居然甚么都能修成精怪……”说着,瓣儿脱下了鞋子,便要朝着那个大蛾子打过去。 我忙道:“瓣儿姐姐,咱们这次来,可是全然为着救人,那个蛾子,救了夏公子再处置不迟,横竖它那个样子,也不像是能逃得出瓣儿姐姐手心的!” 瓣儿这才丢下鞋,啐道:“一会儿再来收拾你这个打不死的脏东西……装神弄鬼到了姑娘跟前,简直就是活腻味了!” 说着三步两步是登上了那大月桂树,自那树洞之中,拉出了一个困在了茧子里,满身是白色的人来。不消说,从茧子里扒拉出来的,正是那夏公子。 瓣儿一见夏公子的模样,登时眉花眼笑,连声道:“也不枉你这般的惦记姑娘,可不是也郎才女貌,能与姑娘配上一对的么!也不算没有自知之明……”说着便娇笑着将那夏公子自那大茧子之中拉了出来。 夏公子挣扎着出来,也来不及理睬瓣儿,第一句话说的却是:“求你们放过了杜若,这件事情,错不在她!” “杜若?”瓣儿奇道:“杜若是甚么?” 夏公子忙指着那奄奄一息的绿色大蛾子道:“那便是杜若了!她……她实实在在,并没有错,错的,是我们夏家……” 我忙道:“夏公子,这究竟是怎地回事?不是这个大蛾子要强抢了你做新郎的么?” “是……”那夏公子低下头,羞愧的说道:“这一切,全数是为着那丝光流潋锦……” “又是为着那丝光流潋锦?” “是了……”夏公子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那绿色大蛾子,蹲下身去,像是要保护那大蛾子一般,道:“杜若与我的婚事,原便是因着丝光流潋锦而起,这婚事,其实是我们家,为着从杜若手中得到那制作出丝光流潋锦的方子,才先提起来的。说起来,是我们家骗了杜若在先的,是以,事情到了今日的形势,我丝毫不怪杜若的,要怪,也只有杜若怪我的份儿。” “你说什么?”瓣儿登时大怒:“你们家不是说,心中儿媳妇的人选,只有姑娘我一个人么?哪里又跑出来什么杜若?莫不是你给妖鬼使了法术,连自己的心上人也忘了是谁不成?” 第392章:灿若流光水潋滟 夏公子叹口气,看着那大蛾子,道:“一切全由着半个月前,我在家中庭院之外,看见了杜若,杜若后背上受了伤,气息奄奄,我一见一个女子身负重伤,浑然没有知觉了的,忙上前唤了她相询,她这才悠悠醒转,说是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没有法子,便唤了家人且将她抬到医馆之中医治,不想,她医完了伤,居然自回到了夏家,说是为着报恩,情愿在夏家当丫鬟的。 我本不想让她报恩的,可是她只说是无处可去,留给一个柴房,给些水米也就是了。我娘一听不要工钱,当即便同意了,还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杜若。” 瓣儿一听,嚷道:“啊呀,你这一说,我方才想起来,怪道杜若这个名字耳熟,倒是方才听你那爹娘提起过,原来杜若姑娘的名字也是那夏夫人自己取得,早先不是还口口声声说甚么妖怪自称杜若姑娘的,原来也都是骗人的。怎地,拿着姑娘当猴儿耍么?” 夏公子苦笑一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着丝光流潋锦,他们什么事情也都做的出来。” 夏公子这一说,瓣儿方讷讷道:“又是那劳什子锦?” 夏公子接着说道:“正是,自此以后,那杜若便在家中住了下来,对我,自是殷勤上心的很,说是知恩图报,实际上,大家也瞧得出来,杜若,似乎是对我有些女儿之心,家中人时不时开一开玩笑,说让她以身相许便是了,可是杜若碍于身份,一向谨慎之礼,从不敢与我过于亲近,像是怕给我添了烦恼。 后来,杜若发现,我正在为新的花样发愁,便声称自己家中也曾经做过织锦,有一个祖传秘方,便借了一个织机,第二日一早,便已然做出了那丝光流潋锦,那丝光流潋锦一从织机上下来,灿烂夺目,简直不像是人间之物,那颜色,却像是世上七彩汇聚在一起,语言难以描述的美丽,一如暮色流光,有如水色潋滟,我便起了这个名字。 果不其然,那丝光流潋锦一在铺子里售卖,即广受欢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不喜欢的,我们家靠着丝光流潋锦,本来是不温不火的生意,一下子名动京师,听说连宫中贵人,也对那丝光流潋锦青眼有加,我们家自然是日进斗金,红火兴旺的了不得,丝光流潋锦也一方难求。 我家爹娘心下自然大喜,可是那丝光流潋锦只有杜若能纺织出来,一人之力,自然供不应求,娘便好说歹说,希望杜若能将那丝光流潋锦的织法说出来,也好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结果杜若却面有难色,好似不大愿意,说这丝光流潋锦,天下只有她自己能纺织出来,旁人学了,大概也织不出那模样。 娘虽然怏怏不乐,可是也不敢现下里得罪了现下里摇钱树一般的杜若,便与爹爹商量着,瞧出来杜若因着我的救命之恩,对我定然悄悄的有些个仰慕憧憬,八成有了女儿心的,横竖杜若是个孤苦无依,没有靠山的,不如便将我与杜若订下了婚事,做了一家人,这丝光流潋锦的秘方自然便成了家中的东西,世世代代也便流传下来,子子孙孙都能享受福荫的。 爹本想为我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颇不乐意,娘则劝说着,待那丝光流潋锦的秘方到了手,那杜若的身份,自然也是在自己手里掌握的,到时候有了合适做正妻的小姐,便让那杜若去做了妾,谅她也没有法子说什么,若是不听安排,那横竖丝光流潋锦的方子也早到了手,赶出门外,她又能怎样?”说到这里,夏家公子的眼眶也骤然红了,嗓子一堵,没有再说下去。 我则早听的呆住了:“难不成……杜若姑娘心心念念的婚事,居然是夏老爷夏夫人先提出来的?那……那后来呢?” 夏公子叹了口气,道:“我爹一听,觉得既然万无一失,试试便试试,我娘便商量也不曾与我商量,先去寻来了杜若,笑盈盈的说:“杜若姑娘在家中时日虽然不长,可是你这个人儿的品行,我们可全然看在了眼里,既温柔贤惠,又有一双巧手,做夏家的少奶奶来当家主事,那是再合适不过的,而我那儿子的年纪也到了婚配的时候,若是杜若姑娘愿意,咱们便风风光光的大办了喜事,自此以后,你来掌管着这瑞兴隆,把生意做的越发红火,我们老了,钥匙便这样交出来,可好?” 杜若开始自然是百般推脱的,只说自己的身份地位,没有一点能配得上少爷,不敢痴心妄想的,可是我娘那八面玲珑的性子,也不知道怎生揉搓的,竟然便将杜若给说服了,杜若本来便对我有心,也便不疑有他,羞涩的答应了下来。 我本来是一直蒙在鼓里,这短短时间,娘便将事情决定了下来,着手要办喜事,只为着早日将那丝光流潋锦的秘方从杜若口中问出来,不想正在这个时候,我却发现了,杜若的真身……” 瓣儿居然也兴致勃勃,早忘了要去寻夏家夫妇讨要说法的事情,忙问道:“便是这只蛾子么?你是怎地发现的?” 夏公子答道:”杜若素来只有日间里出来,太阳一落山,便速速回到柴房之中去,夜间从未出来过,那一日我闲得无聊,得了几样稀罕点心,便想着也给杜若拿过去尝尝鲜,推柴门,却怎生也推不动,我疑心杜若睡下了,正要回去,却不经意间发觉,那门缝之中,居然隐隐约约的,有流光溢彩的光泽倾泻出来,不似人间之物。 我心下里起疑,便寻了门缝往里张望,这一看之下,却大吃一惊,但见那黑漆漆不曾掌灯的房间里,杜若……杜若居然在后背生出了一只光华闪耀的大翅膀来,那翅膀一抖,上面便有极其美妙,灿若云霞的粉末落在了那织锦机器之中,方才制成了那丝光流潋锦。我这才明白,原来杜若不是凡人,而那秘方也不是旁的,而是杜若自己身上的粉末。” 第393章:飞蛾扑火却为何 “难怪,那杜若姑娘说,那流光潋滟锦只有她自己能够织出来……”我忙问道:“可是,她的翅膀是给瓣儿姑娘折断了一只的,这样子消耗自己的粉末,当真能行么?” “我当时管不得这许多……”夏公子望着地上的绿色蛾子,道:“我只看到,杜若头上长出了触角,身上生出了鳞片,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分明,便是一个妖怪……我当时吓得几乎死去,连滚带爬,便到了爹娘那里,将这件事情全盘说了出来……” 我心中一冷,既然将事情说了出来,那后面的事情,自然可想而知了。 果然,夏公子带着几分后悔,几分懊丧,说道:“结果,爹娘一听,自然也吓的魂飞魄散,甚么话也不说,他们虽然也害怕妖鬼,可是终究舍不下那丝光流潋锦。便与我商量,先骗着她织锦,事情莫要走了嘴,现下里将贵人们预先订下的丝光流潋锦织好了再计较,要不然贵人问责,家中担待不起。 我没有办法,便遵从了爹娘的吩咐,心下却定然是远着那杜若了。杜若瞧出来了些,但是也摸不清我究竟是怎地想的,还一心以为自己能做我的新娘,模样总也是喜滋滋的。对这件事情,我是越来越抵触,看见了杜若,也总要躲着走。 后来,杜若身体不知道为何,越来越虚弱,仿佛得了重病,慢慢的,即便是白日里,她头上的触角,和身上的鳞片也开始隐隐出现,便总催问着,婚事何时举行,爹娘又是怕她,又是不敢得罪她,只得日复一日的敷衍下去。 可是渐渐的,杜若大概是因着损耗精气,甚至慢慢的不清楚起来,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最后,再也没有了常人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只能在夜里出现的妖鬼。她唯一说的话,便是催问着婚事,准备好了不曾,准备好了不曾,丝光流潋锦也丢下不织了。 爹娘一瞧,最后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了,便谋划着,将杜若捉住养起来,收集了她的粉末织锦,可是请来的法师和尚,没有一个是管用的。最后,那些施法的道士和尚们毫无办法,只说等着这杜若虚耗而死才能算完。 我于心不忍,便寻杜若相商,只怕万一日后来了更加厉害的法师,杜若也便完了……但是杜若已经无法再与我正常的交流,只会说婚事的事情,大概,在她心中,只剩下了婚事这一件大事了。我催着她赶紧走,她无论如何也不听,最后,还将我关在了卧室之内,说是听说新婚之前,不见面的好。 那个时候,她已然是真真正正,成了一个怪物……我便旁敲侧击,打听她可有惧怕的东西,一心想把她赶走,免得落入了爹娘手中,这才问她说,杜若,你可有惧怕的东西? 她疯疯癫癫的答道:烟雨阁可怕,瓣儿姑娘可怕,翅膀折断啦!差点死啦! 我忙把消息透出去,以后的事情,只怕你们便知道了。” 瓣儿听的早不耐烦了,跺脚问道:“这样说来,你们这夏家,但凡遇见对自己有利的,便要讨了来做儿媳妇的?不消说,姑娘也也给你爹你娘那一对儿狐狸给戏耍了,这件事情不算完!”说着便撒腿要往那夏家去讨要一个说法。 我见状忙去拉瓣儿,道:“姐姐且息怒,说不准,还有旁的隐情的……” 瓣儿想了想,用小指头搔了搔自己的脸颊,笑道:“横竖姑娘这般人才,公子既然见了,料想着也不会不动心思,也罢,公子且接着说罢,究竟,又是怎生迷上了姑娘的?” 那夏公子苦笑了一下,道:“这位瓣儿姑娘多心了,想必也是因着我泄露出来的事情,被爹娘给骗了,我在这里,代爹娘给你赔礼道歉……” 瓣儿一看这夏公子丝毫没有她预想之中那样,跪倒在石榴裙下百般殷勤,而是客客气气拒人千里之外的,不由又是一场大怒,甩手就走了,也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我心头不禁一阵恶寒,这夏家老爷夫人,利用了这杜若姑娘的知恩图报,和对少爷的一点恋慕之情,居然把一个女子的命运,这样随意的玩弄于鼓掌之中,简直可怕。瓣儿来了,他们依旧还是满口扯谎的骗人,说是妖鬼缠上了少爷在先,而就算是少爷给杜若姑娘抓走,也嘴硬不将自己对不起杜若姑娘的事情说出来,把丝光流潋锦看的比人命还重要许多,简直让人不齿。 那夏公子也不去阻拦瓣儿,只是苦笑着守在那绿色的大蛾子身边,道:“现如今,杜若连人形也化不出来,只变作了原本的蛾子模样,眼看着,是活不成了的,说到最后,我哪里是她什么救命恩人,分明便是帮凶啊!” 那青色的大蛾子煽动了一下仅有的一扇残损的翅膀,扬起来了些个晶莹莹的粉末,似乎还有最后一丝的力气,却猛然的扑进了我刚才点燃的火堆里去! 我和夏公子不由同时惊呼一声,但见那大蛾子美丽的翅膀一下子便给火焰吞噬了下去,随着枝叶燃烧的噼噼啪啪作响,火苗瞬时变了颜色,一串颜色各异的火星子在夜空之中升腾了起来,绮丽无比,美得让人屏气凝神。 良久,那夏公子方才叹了口气,道:“也许,杜若心里不是不明白,只不过,飞蛾扑火,本来便是天性使然罢!”说着与我行了一礼,转过身去,挺拔的背影朝着夏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地了,想要讨回公道似得,突然喊道:“夏公子,这杜若姑娘扑火,原便是为着你,无怨无悔的,但是你心里,可曾真正有过她么?” 那夏公子顿了一顿脚步,想说甚么似得,但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毕竟只是人,不是飞蛾,火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说完了,就那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394章:番外·龙井与梅菜 ——桃花仙酒与走马灯 今日里是祭祀的日子。正是风和日丽,倒是难得的好天气,我用娘新买给我的银钗将头发束的规整一些,带着今日的供奉往龙神祠去祭祀。 刮了一夜的北风,龙神祠庭院中间的萝底方砖给风吹的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也不曾见,倒是免得打扫了。我径自进了龙神祠,先将桌子拂拭了一遍,再将今日里带来的松子桂花糖,藕粉蜂蜜糕,荷叶芋头羹,花生芝麻烙摆在了供桌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刚要再去寻了扫把扫地,却见香炉上的香灰早满了,忙先将那香炉够下来,打算清理干净,不料香炉刚到了我手里,却听见“叮铃”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自高处跌下来,正满地打转呢! 我心下起疑,忙捧着香炉往供桌底下看,却发现黄绫子帷幕后面,有一个东西仍在一直往前滚动着。 这可奇了,那是个甚么东西?难不成,是龙井藏在这香炉后面的宝物么?坏了,若是我将龙井的宝贝给弄丢了,给龙井回来发现了,也不知道要怎样的出口伤人,麻烦啊麻烦,想到这里,我忙将香炉放下,往那供桌底下去够那个滚的飞快的东西,可是那东西却如同活物一般,见着我的手指头过来,居然咕噜噜的滚的更靠里了。 龙井的东西,也如龙井一般爱戏耍人,我没有办法,只好钻到了供桌下面,往更深的地方去够,结果那东西却也越滚越远,好不容易,方才够到了那个东西,供桌之下黑沉沉也看不清是个甚么爱物,我刚要从供桌下爬出来,突然,手里的东西一阵发烫,我忙张开手,接着宛如像是有人在拖着我一般,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子力道,我只觉得自己像是旋风里的树叶子,一阵头昏脑胀之后,方才觉得自己落了地,一睁开眼睛,却好像坐在一个宅子里面。 这个宅子四通八达,到处都是门。我心下里一慌,难不成,方才那是个甚么妖物,将我给拖到了妖界来么? 胆战心惊的看一看四周围,全然是再陌生不过的风景,一丝眼熟的也寻不得,我只好一面暗骂自己笨,一面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打算寻个人,打听打听,究竟这是个甚么地界。 走到一扇门旁边的时候,却听见里面咿咿呀呀的传来了唱戏的声音,我大着胆子敲一敲门,问道:“可有人在么?我想着,问一问路。” 那唱戏的声音倏然停了下来,一个冷漠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你,该不会是新来的罢?” 我一愣,也不知如何作答的好,只得支支吾吾的答道:“呃……算是罢。” 那个冷漠的女子也不来开门,只是继续冷漠的说道:“有甚么好问的,自回你自己的地界便是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虽然同处一个走马灯内,可全然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我不麻烦你,你也不要来麻烦我。” “走……走马灯?”我大吃一惊,怎地在供桌下面寻一个东西,便落入了龙井的走马灯里面!须知走马灯里,可全然是些个厉害的妖鬼,若是能遇见相熟的沉沉母子,或者是大青蛙精翠螺倒是好的,遇上了那不相识的妖鬼,吃了我,我都没地方喊冤去! 这个声音冷漠的姑娘大概便是一个冷漠的妖鬼,我还是走为上策的好。 胆战心惊的过了那个门口,却正看见庭院中心,生着一棵硕大的枇杷树,那枇杷树下,正有一个扫地的老人,戴着斗笠,胡须一直垂到了地上,却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我自然知晓在妖鬼之中,一个个全数是人不可貌相的,便小心翼翼的给自己规划好了能用天女织锦逃生的路线,壮着胆子问道:“这位大爷,敢问要如何才能在这走马灯之中,与龙神爷传递消息?我有点子急事,想寻龙神爷的。” 那个老大爷饶有兴致的看了我一眼,笑道:“新来的么?” 我点头不迭:“正是,正是,还望老爷子给指一条明路。” “好说,好说!”那老大爷捋着胡子说道:“老朽带着你,出了这走马灯可好?” “诶?”我瞪大眼睛:“你们自己,也能出了走马灯么?” “那是自然,能进去不能出去,岂不是成了牢狱了么?”那个老爷子冲我招招手,道:“你来,我告诉你!” 我满心欢喜,忙把耳朵凑了过去,不料那老者将大嘴张开,一直咧到了耳朵后面去,伸出一条蛇一般的长舌头,笑道:“其实,老朽不过是骗骗你而已。” “诶?” “哈哈哈哈……”那个一笑便几乎张开了半个脑袋的老者乐不可支,连声道:“果然跟瓜片说的一般傻,不傻怎能被称之为傻狍子呢?哈哈哈哈……” 这老者自己笑够了,居然还呼朋引伴,嚷道:“大家伙出来瞧瞧!龙神爷身边的那个傻狍子来了!” “是么?” “龙神使者?” 说话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数不清的妖怪,一个个生的千奇百怪。 有滚落在地上,圆睁着双眼的通红头颅,有三只手,三只脚,生的宛如油灯架子的干瘪老人,有披着一身狐狸毛,却生了一张鸡头的怪人,还有美人的头颅,却生着一条长长蛇身子的美女,其余也都是奇形怪状,不胜枚举,比城隍庙上画出来的花样还要多一些,全数瞪着眼睛瞧着我,我虽说见过了不少妖鬼,可是给这么多双妖鬼的眼睛当耍猴儿的一般注视着,倒还是头一回,不由脑瓜子冒汗手心发热,只得讷讷呆立住想不出说甚么话来:“这个……我便是那龙神使者,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龙神爷……” “大嘴翁,瞧你把人吓的!”一个矮胖矮胖,生着一条蝎子般带着尖角的长尾巴汉子说道:“给龙神爷知晓你戏耍他的龙神使者,八成与你没完。” 那大嘴翁毫不在意的答道:“龙神爷自己还不是时时戏耍,料想咱们戏耍戏耍,也不大打紧。” “你自己眨自己的眼睛不觉得什么,若是旁人肆意开合你的眼皮,你可怎么办?”一个懒洋洋的拉长了的声音答道。 “龙神爷……”在场的妖怪一听,全数躬身行礼,齐声道:“小妖惶恐。不知龙神爷大驾光临。” 龙井不知何时,却早坐在了这个枇杷树上,也不知看了多久了。那大嘴翁一见龙井来了,登时吓得再不敢出声,纳头便拜,求饶道:“不知道龙神爷这般爱惜龙神使者的,小妖不曾有恶意,还望龙神爷饶恕……” 龙井悠然的靠在那大枇杷树上,笑道:“好说,好说,不过呢,这个傻狍子,是属于本神自己的傻狍子,打狗也得看主人,耍弄傻狍子,自然也须得看主人了。本神的意思,你可明白?”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龙井说的不是甚么好话。 “是……是……”那大嘴翁忙做心领神会状,道:“龙神使者是龙神爷的人,龙神使者是龙神爷的人……” “明白就好……”龙井坐起身来,从树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一群妖鬼,龙井虽然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神灵,可是我却头一次看见他君临天下一般的气势,莫名其妙也觉得怪新奇的。 龙井从树上跳下来,威风凛凛的说道:“你们整日里只知道在走马灯里乱转,连本神的副手也不识得,可不是该打的么!这龙神使者,那可是一神之下,万妖之上的大角色,形同……形同凡人间帝王身边的大太监一般,你们明不明白?” 原来我等同于拿着拂尘,弯腰驼背的太监么? “是是是……龙神使者那是龙神爷最宠爱的一个,我们自然难以望其项背。”一种妖怪曲意逢迎道。 “要说最宠爱的么……”龙井得意洋洋的说道:“也不能说不是罢……傻狍子,你不感动么?” 我怎么不曾觉察出那般受宠?只好干巴巴的说道:“多谢龙神爷宠爱。” “龙神爷最宠爱的是我!是我!”瓜片不知道在何处飞下来,塞了一嘴的枇杷果。龙井也不理睬瓜片,问我道:“傻狍子,知道你傻,却不知道为何居然傻成了这个样子,你且瞧瞧你自己,居然没事要往走马灯里钻,倘若妖鬼不识得你,将你吞了,你便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我只好谢罪道:“本是梅菜自己不对,可是那供桌下面……” “咄!”龙井摇着修长的食指,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胡找借口,这是死不悔改的征兆。” “梅菜不曾死不悔改……” “也罢……”龙井自说自话道:“你且过来,来也来了,本神便带着你开一开眼界,让这走马灯之内的妖鬼们,也见识见识本神最宠爱的……本神的大太监。” “……是。”想想大太监其实也挺威风的,我只好这样宽慰自己。 龙井领着我,直往这个庭院之中巡视起来,指指点点的说道:“瞧见没有,这便是那走马灯内的乾坤,全数是本神幻化出来的,此等丰功伟绩,你难道不佩服?哼,本神不过是平日里懒得说嘴,如若不然,本神可不是也算得上一个威风无比的。你只知道甚么蓝月大人神威,睚眦殿下英伟的,其实,本神比起他们,那可是强得多的。” 不知为何,却觉得龙井今日唠叨的很,居然很有些正山的风范,果然是亲兄弟。 龙井一路絮叨着,一路带着我往里庭之中走去,但凡是龙井经过的小隔间的房门,悉数全开了,来参拜龙井,龙井有模有样的巡视过去,也不忘了补上一句:“这个傻狍子,是本神的爱宠,你们可须得记着些……” 我心下里却不由得越来越疑惑了,忙偷偷的问瓜片道:“龙神爷今日是怎地了?为何怪模怪样,说话也与往日不大一样了?” 瓜片呼啦一声落在我肩膀上,道:“龙神爷喝了桃花仙酒,龙神爷喝了桃花仙酒。” “这样说来,是龙神爷醉醺醺的,耍起了酒疯来?”我奇道:“又是自仙界饮用的么?” 瓜片笑道:“乃是偷得月下老人的私藏!月下老人的私藏!但凡喝下桃花仙酒,便会不再压抑,有话直说,尤其是对着……” “瓜片!”龙井道:“叽叽喳喳,说些个废话?” 瓜片只好说道:“瓜片我呀,在跟傻狍子争夺大太监的位子呢!” 龙井嗤之以鼻,道:“两个大太监,也没什么所谓!” 于是,龙井便足足带着我,在这走马灯之中,转了一个遍,只见这走马灯之中的妖鬼,东一个西一个,千奇百怪,不胜枚举,生的简直是鬼斧神工,若是画成了一个册子,料想也是须得洛阳纸贵,卖得好价钱。龙井见了一个妖怪,便要吹嘘一番收伏这个妖怪的精彩往事:“想当年,便是在西川山口,这个妖怪霸占着渡口,总要去占渔船的鱼,渔民苦不堪言,自然是本神出马,将这妖怪给……当时可称得上是惨烈至极,简直是……本神那英明神武,毋庸赘言……” 正津津有味的听着龙井口中一个个充满了传奇的故事,突然一双小手拉住了我,我低头一看,却是沉沉,沉沉见了我,笑道:“龙神使者也来这里巡视了?” 我忙笑道:“哪里敢称得上是巡视二字,不过是误打误撞进来的,随着龙神爷狐假虎威罢了。” 沉沉却笑着悄悄说道:“今日里沉沉去烟雨阁,却见龙神爷故意在香炉里面倒满了灰,将走马灯搁在那香炉后面,大概,便是为着引龙神使者来呢!” “甚么……” 沉沉笑道:“龙神爷大概,不曾带着龙神使者出来游玩过,所以,才想一尝夙愿罢?” “这个么……”龙井要想带我出来游玩?他看上去,可不像是待我这样好的,大概,也是因着喝了甚么桃花仙酒,有些个不大正常了。 便这样拖拖拉拉的走了一天,那走马灯虽小,认真逛起来,却是疲累至极的,龙井还在津津有味的讲述着那一个又一个妖怪是怎样在他的英明神武之下收复来的,我却早累的抬不动腿了,只得央告道:“龙神爷,梅菜着实是走不动了,故事虽然好听,也容梅菜歇一歇……” 龙井一回头,一脸嫌弃的皱起了英挺的眉毛,道:“啧啧啧……当真麻烦。”便蹲下身来,道:“上来!你听够了,本神可不曾说够,还有许多本神的英雄事迹未曾说完,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这,是要背着我?我连声道:“梅菜可不敢……” 龙井不由分说的将我背在身上,口中兀自念叨着:“这个妖怪么,则是本神在南海之时……” 龙井的背上瘦骨嶙峋,硌的人实在难受的很,可是莫名其妙,却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倒像是以前,便给他背过了一般,奇怪,难道是做梦梦见过不成?这个背,又硌得慌,又称不上宽大,我却依靠在上面,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是谁在我耳边絮叨着:“桃花酒么……便是在饮酒人的桃花前面,盛开的宛如桃花一般,你可不是便是那桃花么……” 我撑起眼皮想看看说话的是谁,可是满鼻子都是桃花香气,居然便想就这样睡下去,再也舍不得醒来。 “桃花……桃花……你就是龙神爷的桃花呀……” 第395章:少壮男子无处寻 “淅淅沥沥……”睡梦之中听见外面雨水敲打着窗台的声音,昏昏然醒过来,发现外面正下着连绵秋雨,一阵风灌进了窗户的缝隙里,又潮又不爽气。 我揉一揉太阳穴坐起来,站在窗边看雨,但见银丝一般的雨水从天而降,将铅灰色的天与铅灰色的路连接在一起,水气扑在脸上,寒意浸人。 我披上了衣服下了楼,娘一见了我,喊着:“你可算是醒了,快快去吃了腊肉炒饭,今日有客人点了大宗点心,一百个茉莉香糕,你伙计哥哥与你爹哪里忙得过来,你也来帮忙的好。” 我忙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厨房里,揭开灶上的锅盖,一股子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但见米饭金黄酥软,其间裹着几块引人垂涎的腊肉,上面盖着鲜蒜苗和香菜,一看便引得人食欲大发。 腊肉乃是平素不大能吃的到的好东西,经年的货色更好,五花三层的鲜肉吊在半空,以柏树枝条熏烤,经过繁杂的工序,汁水逐渐凝固封存起来,表面的肉坚硬无比,却徒增了积淀起来烟火气,这样的腊肉,独特的腊香味道浓郁甘美,让人在唇齿之间久久回味。 腊肉切成了薄片,炒在隔夜的米饭之中,无需另加多少调料,米饭也跟着沾裹上了甜中带咸,滋味丰富的腊味,肉香扑鼻,粒粒分明,嚼在嘴里香而不腻,比鲜肉生炒可要好吃许多。 我一面吃着腊肉炒饭,一面问道:“娘,今年咱们家熏的腊肉吃的倒是挺早。” 爹答道:“你娘哪里舍得吃家里的腊肉,还要留着冬日里做了腊肉香锅卖给烟雨阁赚钱的,这些个腊肉,乃是莫先生送了来的。” 娘嗔道:“便是你多话!我何时亏待过你们父女两个了?一个个吃的油光水滑,还要来赖我,以后,便教你们吃水煮白菜就是了。” 我忙道:“娘,梅菜一直可不曾多话,要吃白菜心,只管教爹吃好了。” 爹笑道:“这丫头如今居然也两面三刀起来,当心爹下次不与你讲老规矩了。” 一家人玩笑了一阵子,娘突然说道:“哎,梅菜给咱们惯的这个样子,不大像是可以持家的,只不知道何时放能招赘来,也松了一颗心。” 爹忙道:“我便觉着小三子……” 娘不耐烦的说的:“小三子,小三子,你统共只知道一个小三子!这紫玉钗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年纪适宜的男子,你只认识一个小三子么?” 爹只得咕嘟了嘴不支声了,突然一个伙计哥哥说道:“这些日子来,不知道梅叔梅婶听说过不曾,紫玉钗街上,好像有些个年轻男子,便不明不白的出走了,也不知晓出了何事。” “出走?”娘奇道:“男子汉大丈夫,能上哪里去?左不过是出去胡作非为,怕是家里人知晓,找些个甚么借口,玩够了也便回来了。” “不是……”伙计哥哥皱眉道:“说起来,其实算得上十分蹊跷。” 娘来了兴趣,问道:“你倒是来说说看,怎么个蹊跷法?” 伙计哥哥想一想,放下手里的面团,搓一搓手上沾着的面,道:“就拿我们家邻居的二郎来说,前日里帮着家中收了玉米,说要松一松地,准备着要去侍弄麦子地的,可是带着东西去了,夜间居然不曾回来,家里人自然着急得紧,生怕遇上了野兽,忙不迭的去地头上看,去发觉着松地的东西还丢在田埂中间,人却早没了踪影。” “诶?”娘奇道:“这样说来,分明便是已然到了地里,在地里消失的么?” 伙计哥哥连连点头,叹道:“可不是么!这几日,二郎家里都惦记的了不得,四下里去寻,可问遍了相熟的人家,也不曾打听到,反而问出来,倒是有几个与二郎年纪相仿的男子忙也莫名其妙不见了。” “哦?都是些个年轻力壮的后生么?”爹摸着自己的胡茬,奇道:“听说过拐卖妇女幼儿去卖钱的,可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要怎生制服?难不成,是要拉了做壮丁的?” 伙计哥哥苦恼的摇摇头,道:“谁知道呢!横竖这几天,好几家人都忧心忡忡,四下里去打听,却也不得要领,这个世道,可当真是越来越乱。” “说的是啊!”娘胆战心惊的望着我,道:“上次,你说你与瓣儿姐姐在那夏家做客,便碰到了妖鬼,难不成,这又是甚么妖鬼作祟?” 我摇摇头,道:“还不知道,事情蹊跷,回头定要与龙神爷禀告一声才是。” 娘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夏家的事情,算是了结了么?” 我点点头,道:“算是了结了,瓣儿姐姐往夏家大闹了一场,吵嚷的人尽皆知,一时间那丝光流潋锦也出了名,都说是妖鬼做出来的妖物,没人敢再穿戴,全数烧了,说是烧出来的火也是妖火,五颜六色,不吉利的很,夏家名誉扫地,铺子生意大概也举步维艰了。” “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娘叹口气,道:“想出这种法子赚钱,旁的全数是不管不顾的,也算得上是报应。” “说的是!”爹忙道:“所以才说,这钱财并非最要紧的,平安是福,知足常乐。” “你知道甚么!没钱人能活下去么?你和你闺女喝风去?”娘瞪了爹一眼,道:“说来你又在偷懒,那丝线铺子的茉莉糕做齐全没有?居然还敢趁机偷起了懒来。” 爹一听,只得夹脚走了,我便问道:“娘,哪一家丝线铺子订了茉莉糕?” 娘答道:“便在紫玉钗街东头,新开了一家蜜丝阁,店里只有一个叫梦灵姑娘的,又是老板又是伙计,说是新店开业,定些个茉莉香糕赠与客人,讨个彩头的。正好娘针线盒子缺几样丝线,你去送茉莉香糕的时候,顺便买了来。出门带上斗笠和蓑衣,这场慢雨,许得下上一阵子呢!” 我忙点点头应下了。 第396章:神秘美人不一般 茉莉香糕乃是用洁白的糯米粉和洁白的茉莉花蒸制而成,莹白如玉,香气扑鼻,自是一味清新淡雅的点心,以模具压成茉莉花形状摆在粉彩盘子之中,微微透亮,典雅非常。 将腌制好了的茉莉花糖洒在茉莉香糕上面压匀,满屋子都是茉莉花的香气。及至到了下午,待前五十个茉莉香糕悉数做好了,娘将茉莉香糕装满了盒子教我先送了去,足足装了五层,所幸香糕个头小巧,我勉强还能提得动。 外面的雨果然还是下个没完。我披上蓑衣,戴着斗笠,踏上木屐咯吱咯吱的走在紫玉钗街上,街上烟雨蒙蒙,打着早早挂起来的红灯笼,这样的街景,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今日里开门的铺子不算多,大概各位掌柜伙计也趁着这样的天气去玩儿牌午睡了,寥寥无几那几个开着门的铺子,也只见伙计们依靠在廊柱下百无聊赖的看雨,路过相熟的一家酒馆的时候,那跑堂的小叉素来与我相熟,见了我,悠然扬起了手来,笑道:“小梅菜,今日也要送点心么?可当真辛苦。” 我驻下脚步,笑道:“只当出来透透气,一下雨,倒是有点儿忙里偷闲了。” “可不是么!”小叉笑道:“还是往烟雨阁?怎地今日这般早?” 我摇头答道:“不是,是往新开的蜜丝阁去。” 小叉大概实在是闲来无事,居然便这样的聊了开来:“那可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怎地,忙活了这几日,要开张了?” 我点点头道:“听说是的,订下茉莉香糕,便是为着开业用。” 小叉一听,神神秘秘的说道:“不过,那个美人儿也不知是何处来的,哪里都透着些不一般,说起来,倒像是会变戏法似的。” 我忙问道:“小叉哥哥,此话怎讲?难不成你识得那梦灵姑娘么?” 小叉忙道:“那可不!前半晌里,那梦灵姑娘还独个儿来了我这沽酒,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海量,还是给家里人沽的,那上好的花雕,足足要了三斤半。偏巧正有个吃白食的无赖,在这里喝多了,见那梦灵姑娘生的美貌,涎着脸便要调戏,张嘴便说,梦灵姑娘沽酒沽了这许多,一个人自斟自饮,多么无趣,若不是不嫌弃,在下倒是有功夫,愿意陪着梦灵姑娘把盏言欢。 我们正待要去帮梦灵姑娘解围,不想梦灵姑娘嫣然一笑,答道:“那倒是也不坏,只可惜,我打酒,却不是给常人喝的,你若是愿意,凑上一份子,倒是也不打紧。” 那个无赖一听,啐了一口,耍起了浑来:“怎地,小爷我看你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骂人不吐脏字,说小爷不是人?哼,你这酒,小爷却是喝定了!” 梦灵姑娘也不置可否,便自起身离开了,那无赖哪里肯依,也随着出来,非要喝那酒,想不到,一个步伐不稳,却不知怎地,便在前门摔了一个嘴啃泥,喝了满肚子的雨水,而且,居然也不起来,便在地上咕嘟咕嘟的喝起来了雨水,甘之如饴似的。 我们自然都大吃一惊,可是那无赖素来可恨,没有一个人去理他,梦灵姑娘嫣然一笑,自提着酒水去了。你说,出奇不出奇?” 我奇道:“那个无赖,难不是成喝多了么?喝起了泥水来?” 小叉摆摆手,道:“喝多了的,知晓调戏女子,还知晓去狗啃泥?而且他说话头头是道,以小叉哥哥我的经验,八成也只是个酒壮怂人胆的半醉。” 我越发来了兴趣:“若是尚且有几分清醒,何至于此!那,后来呢?” 小叉答道:“再后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无赖也不知怎地,突然便醒转过来似的,直起身子,呸呸呸的呕个不停,有人笑话他,是不是无根水好喝,酒也醒了。 那无赖骂骂咧咧,说梦灵姑娘定然是使了什么妖法,这便气势汹汹,要去梦灵姑娘铺子里闹事呢!可是自打他进了梦灵姑娘的铺子,却未曾听见有甚么动静,估摸着准是自讨没趣,怕我们看笑话,自后门溜出去了。” 我奇道:”这梦灵姑娘,看来也果真是一位不凡的奇女子呢!” 小叉神神秘秘的说道:“行走世间,都是妖魔鬼怪,普通女子,哪里便能撑起了一个门面来!何况还是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人,准有自己的本事,依我看,那位梦灵姑娘,八成不是甚么凡人,说不定,是身怀绝技的仙姑呢!” “仙姑,仙姑,你不过是见人生的水灵些,便要猪油蒙心,狗屎糊眼,胡乱嚼甚么口条?你喜欢仙姑,敬着爱着,只管去仙姑那里当仙姑的金童好了,我这小酒馆庙小,容不得你这个大神!”一串爆竹也似的快嘴自屋里响起来,竹帘子一打,一个娇俏的姑娘气势汹汹的自内堂里出来,叉腰指着小叉道:“你这辈子难不成未曾见过女子么?眼皮子浅的也当真是够出奇的!” 这个姑娘正是这个酒馆的老板娘惠甜,也正是小叉的未婚妻子,小叉见了惠甜,一如老鼠见了猫,忙畏畏缩缩的说道:“我,我也不过是跟梅菜随口聊几句……” “聊聊聊,除了偷懒你还会作甚?酒糟你也不弄,便在这里磨天黑!再这样下去,生意也别做了,滚到那蜜丝阁里看仙姑,让仙姑赏你些圣水喝了过活!” 小叉弓着身子一路小跑便进了后堂去了。我忙道:“惠甜姐姐,你莫要生气,是梅菜管小叉哥哥打听的……” 惠甜忙道:“梅菜,你也莫要多心,我并不是为着你,不过是那个甚么梦灵,妖妖调调的,打扮的那样花枝招展,在紫玉钗街上四处乱转,给谁看呢?哼,我便看不过眼她那模样,说是开铺子,谁知道暗地子里做的甚么买卖!偏小叉那个傻子,没吃过没见过,傻着一双狗眼,还当真是把人当了天仙!” 第397章:番外·梅菜李绮堂约会(二) “一辈子暖着她的手?这一辈子啊,只怕没有你想的那样容易就过去了。”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响起来,李绮堂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吱吱怪笑,须发皆白的老人,那老人早在胭脂河边垂钓多时,此刻正看戏一般的看着两人,忍俊不禁的说道:“这件事情,老朽可还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李绮堂脸上一红,赶忙放开了梅菜的手,行礼道:“原来是月下老人,在下失礼了……” 梅菜一看李绮堂行礼,忙也做了个万福,道:“岳大爷万福。” 李绮堂忍不住发笑,想来这稀里糊涂的梅菜,又将月下老人当做了甚么岳夏老人也说不准。 “不妨事,免礼免礼,你们两个金童玉女,两小无猜,羡煞旁人啊!”被称作月下老人的老者颤巍巍的自胭脂河边站起来,笑道:“这牵线搭桥之事,老朽做了这许多年,不过嘛,这位双生花姑娘的姻缘,还是一宗最大的难事。” 李绮堂心下一紧,忙问道:“却不知为何?还请月下老人示下!” 月下老人悠然一笑,道:“这个姑娘只有一颗心,而双生花有两个人,当然是分不完的了!” 李绮堂皱起了英挺的眉头,道:“月下老人的意思,是说雪菜么?” 月下老人点点头,道:“被人家爱护的心在梅菜身上,而爱护旁人的心,大概只能在雪菜身上了,这个世道,一切全要求一个公平,有的花又大又鲜艳,却是结不得果的,有的花开不出好模样,偏偏却是果实的希望,老朽这样说,你们明白么?” 梅菜听了一个一知半解,问道:“那……岂不是与那丝瓜花一般,有实花,有谎花的?” “对对对,正是如此!”月下老人连连点头,道:“老朽现在可还不知道,是梅菜姑娘结果,还是那雪菜姑娘结果。双生花只开一朵,因着这女儿之心,只有一颗。” 李绮堂心下大乱,但是想了想,却又释然道:“这倒是也没什么,只要在下,在下能护着她,她就算没有了这恋慕在下的心,但凡不恋慕着旁人,便也没什么,在下只想对她好,她对不对在下好,不打紧的。” 月下老人看新鲜似得说道:“你是说,就算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打紧么?” 李绮堂心下也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梅姑娘不会像自己待她那般,全心全意的待自己,大概,也算是一个缺憾,不过再一想,只要梅姑娘高高兴兴,且是比甚么都强的,自己也不信,世上能有比自己更爱护她的。 当即便点点头,道:“只要她不厌烦在下,在下便不要她任何的回报。” “哎呀,哎呀,怪道都说双生花好福气的……”月下老人咂舌道:“老朽不曾给你束缚红线,你便已然这样坚决了?” 李绮堂点点头,道:“倘若有能照料她一生的机会,不管她对不对在下好,在下都无怨无悔。” “你瞧瞧,老夫怎地说!”说话间,从树丛之中,又跳出了一个长长胡子的老人来,那老人童颜鹤发,生的宛如画卷上的神仙,宽袍大袖,自带着一股仙风道骨,连声道:“月老儿,赌赢了,你可愿赌服输?” 李绮堂奇道:“这位仙人是……” “哎呀,乖乖小重孙,老夫便是你那未曾谋面的先祖了!怎么样,老夫在宅子里留下的仙桃树,你们还爱吃上面的果子吧?”那老人笑容可掬的说道。 “先……先祖……”李绮堂一时愣住了,那月下老人忙道:“当真,当真,这便是你们李家那位老不正经的先祖啦!非要与老夫约定,说要赌一把,你和这梅姑娘的红线,究竟要怎样缠绕……” 那李家先祖忙道:“乖重孙儿,你且放心,月老吗,自然是要愿赌服输的,这一次,咱们可不是赌赢了么!你且等着这月老拴好了红线,风风光光的娶媳妇罢!” 李绮堂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忙行礼道:“原来方才那问题,竟然是先祖大人为着孙儿,设下的考验么?多谢先祖大人!可是,这个红线,虽然能把在下与……与她的姻缘束缚住,可是,却不知道她的心中,可有旁人?” “这个么……”那李家先祖望着月下老人,道:“这老头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探查人心的本事……” 月下老人忙道:“姻缘是姻缘,心是心,那方面的事情,可不是老朽能管得着的。” 梅菜这个时候,却突然银铃似的笑了起来,像变了一个人一般,道:“这傻梅菜的心,居然对你来说,那般重要么?我便替她问问你,你是要人,还是要心?” “啊呀呀,双生花共栖的奇迹呀!”李家先祖与那月下老人不禁啧啧称奇,道:“这便是另一朵花儿了?” 梅菜笑道:“两位大仙说的是,小女子便是梅菜的姐姐雪菜,虽然不敢觍颜当作梅菜的家长,可是终身之事,实在忍不住出来问一问。李家公子也可放心,我平素是绝对不会出来添乱的,你们俩的儿女情长,我也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绮堂望着突然一副素不相识模样的梅菜,心中自然老大不自在,忙道:“这……若是只有姻缘相牵,梅姑娘却不是心甘情愿,心中另有他人的话,在下愿意放弃这条红线。” “啧啧……”月下老人叹道:“好一个痴情小儿郎……” 那李家先祖却笑道:“不强人所难,方才算得上君子。” 雪菜一听,倒也算得上满意,笑道:“这话说得,倒是极为得体的。” 李绮堂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是以,在下想问问雪菜姑娘,可知道梅姑娘心中,究竟是否有在下?” 雪菜转一转眼珠子,恶作剧似的对李绮堂招招手,道:“你附耳过来,我有句话与你说。” 李绮堂心下大喜,忙将而都给贴了过去,只听雪菜低声说道:“这个么……她心里,懵懵懂懂却是有个人,不过那人是谁,我却偏偏不告诉你!要知道的话,自己去问吧!”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月下老人月李家先祖似乎也偷听到了,全捧腹大笑起来,李家先祖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帮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乖重孙儿,你只好自为之便是了。”说着便拉着那月老道:“咱们也莫要煞风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 “诶?”李绮堂抬起头,方才发觉,眨着眼睛,一脸茫然的,又像是梅菜了,这梅菜望着李绮堂,不好意思的笑道:“李公子,方才,方才梅菜好像睡着了,也当真丢人,这么一会子,居然困成了那个样子……”说着打了个哈欠,抬眼望不见那月下老人与那李家先祖,奇道:“方才的那两位大仙,都走了么?” 李绮堂点点头,道:“走了,梅姑娘,更深露重,咱们也走罢。”说着解下了外面的袍子来,交到了梅菜的手上。 梅菜却笑道:“李公子穿上吧,梅菜不冷。” 李绮堂忙道:“在下也不冷的!” 梅菜摇摇头,道:“李公子把衣服递过来的时候,手分明是冰凉的,这样吧,梅菜暖和过来了,投桃报李,也帮李公子暖一暖罢!”说着,居然把李绮堂的手握在了手里:“怎么样,有没有暖和一点?” “嗯……”不知道有多少年,李绮堂都没有过这种抑制不住眼泪的感觉,便忙抬起头来看天,生怕给梅菜发觉了。 梅菜奇道:“李公子,你在看什么?” 李绮堂道:“在下……在下在看那一个方才给咱们放走了的孔明灯。” 梅菜抬起头来,奇道:“还能看见么?不是早便飞远了么?” 李绮堂却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不,没有飞远,那个孔明灯,今生今世,在下都能看得到。” 第398章:栩栩如生花样子 惠甜平时虽泼辣些,到底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对这个梦灵姑娘百般看不惯,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吃醋了,不过,女子但凡是有了配偶的,总觉得大多跟娘一般,对自己男人本事全大的很,也不知道是个甚么规律。 看惠甜气汹汹的样子,这小叉今日里大概日子不会好过了,不由为小叉叹口气,告了罪,忙辞别了惠甜,带着那茉莉香糕便往那蜜丝阁里去了,也开一开眼界,看看这神秘的梦灵姑娘,究竟是甚么来头。 蜜丝阁离着惠甜的酒馆不算远,已然能再水气之中看见那发黄的木质牌匾,上面遒劲的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蜜丝阁”。 这三个大字刚劲有力,倒不大带着脂粉气。投过半掩的门,只觉得店堂里边似乎没有人,我刚想上前敲门,那门却吱呀一声,给一阵冷风吹开,但见一个女子从店堂之中迎了出来,笑道:“敢问,便是来送点心的梅姑娘么?” 但见这个女子穿着胭脂色的秋衫,束着一条绣着茉莉花的玉色腰带,纤腰一束,体态婀娜,生的眼含秋水,腮生桃花,却不知怎地,居然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也似的仙气,让人不敢逼视。 奇怪,怎是这个女子,说不出的,只不觉得是个凡间女子。 我正一正心思,警戒着不再胡思乱想的走神,忙点点头,道:“正是,正是,我是点心铺子的梅菜,来送前五十个茉莉香糕的,后面五十个,也快要做好了……” “不急……你叫梅菜?我叫做梦灵,”那个女子嫣然一笑,步履轻盈的往店里里让我,道:“梅姑娘里边请,明日里开张,今日还方才收拾停当,若是梅姑娘得空,请进来瞧一瞧,帮着相看相看,可好?” 这,果然便是那传言之中神秘的梦灵姑娘了,却是是与众不同,话说的这样客气,自然不好推辞的,我忙点点头,便提着篮子进了店堂里来。 但见店堂宽广,饶是在阴雨天气,也是豁亮的很,明净的柜台上设着各色的小簸箩,里面装着各色做女红的零碎东西,俱是些个小巧玲珑,讨人喜欢的新鲜货色,有码的整整齐齐的丝线,各色染着碎花的小方手巾,还有绒花,扣袢儿,小巧精致的银蝴蝶,温润的玉坠子,银光闪闪的绣花针,还有数不尽的花样子。 那花样子种类繁多,从春日的迎春,到冬日的腊梅,四季应景的全有,逼真可爱,若是绣出来做鞋头花不知道有多么好看,总而言之,整个店堂里,没有男子能用的,都是女儿家若是瞧见了,全会喜欢的了不得的小玩意儿。 我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禁说道:“这些个东西,只怕没有女儿家会不喜欢的……梦灵姑娘果然很会挑货色。” “全数因着,我自己也是女儿家啊!”梦灵姑娘笑道:“梅姑娘,你喜欢什么?” 我望着整个柜台,不好意思的笑道:“梅菜全都喜欢,不过平素忙着跑腿,这做针线的手脚却算不上利落,只会绣个荷包,做个鞋,看着梦灵姑娘店里的东西,这忍不住也手痒起来了。” 梦灵姑娘笑道:“小姑娘家家,自然是得了空才有做女红的心思,平素既然这样忙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你要是有想要做的活计,这几个花样子倒是难得的,可以给你看一看。” 说着,轻盈的自柜台后面小心翼翼的取出来了一个花样子,上面却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狗模样,正在吐着舌头,戏耍着一个绣球,憨态可掬,十分喜人,连那小狗儿身上的皮毛也精细无比,栩栩如生。 这四时花卉做花样子常见,小狗的可不常见,又是这样逼真好玩儿的,我如获至宝,忙道:“姑娘好心思!这样的花样子,只怕整个紫玉钗街也不常见呢!” 梦灵姑娘笑道:“可不是么!这犬类虽然上不得大雅之堂,可是温顺忠诚,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爱宠了,你若是喜欢,这个花样子便送给你,回家给心爱的人绣一个荷包,让你心爱的人也如同小狗儿一般,只认一个主子,可好?” 我不好意思的笑道:“梅菜我没有这样的巧手,也不知道能不能绣出来……” 梦灵姑娘忙道:“不打紧的,你照着绣了便是了,只要一心一意,这绣花也不过是个磨工夫的精细活计,难却是不难的。你若是不会,大可以拿过来,我帮着你弄,可好?” 初次见面,这梦灵姑娘却是这般热情的,我虽然对梦灵姑娘的来历尚且有些个疑心,决心想着打听打听,心下想着,一个花样子,大概也没事的罢?便道了谢,顺便照着娘的吩咐,买了几色家中没有的丝线,一面挑选,一面问道:“梦灵姑娘对紫玉钗街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是何方人士?” 梦灵姑娘答道:“我是西川人士,听闻京城之中,买卖好做,便过来试一试,仓促之间下了决定,便一鼓作气搬过来了,也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心里可也怪担心的呢!” 我点点头,道:“西川?西川可也算得上一个富饶之地,都说京城之中,做生意的机会狼多肉少,可也有许多铺子的掌柜想着往西川去闯一闯呢!” 梦灵姑娘笑道:“这凡人天性如此,这山望着那山高,总觉得不知足,望着旁人的东西便是最好的,历来如此,再没错的。” 我笑道:“梦灵姑娘说的是。”不过心下却愈发的疑心了,怎地说起“凡人”二字来,心里觉得怪别扭的,这样云淡风轻,仿若是再说旁人的事情一般,自己,难道不是凡人么? 我正有些走神,却突然听到本来安安静静的店堂之中,清晰无比的传来了一声脆亮的狗叫来。 我奇道:“梦灵姑娘养了狗么?我好像,听见了一声狗叫,” 梦灵姑娘笑道:“做这样精细买卖的铺子,哪里能养狗?还不够狗祸害的呢!八成是梅姑娘听错了罢?” 第399章:房中潜入不速客 我再侧一侧耳朵,却果然没有第二声了,只好不好意思的笑道:“想来方才得了那小狗的花样子,一时失神罢了,梦灵姑娘见笑了。” 梦灵姑娘点点头,笑道:“街上这样吵闹,听错了也是有的。” 我连连点头,笑道:“梦灵姑娘莫要挂在心上,打扰了这样久,我便回家去了,到了傍晚,余下那五十个茉莉花糕伙计哥哥替铺子送来,烦梦灵姑娘再等一等罢!” 梦灵姑娘点点头,道:“姑娘辛苦了,得了空只管过来。” 我忙点点头告个罪,却想起来了那个找事的无赖,忙问道:“姑娘,您是独居的么?这个地方可有来无故找茬的无赖么?梅菜识得本地的捕头,倘若姑娘困扰,那梅菜可以代为通禀,免得当地的无赖猖狂,梦灵姑娘这初来乍到,又无亲无故,要给让人欺生的。” 梦灵姑娘笑道:“梅姑娘当真是再体贴不过的,承蒙关照,虽然只是一个人住,倒是不曾来过甚么无赖的,姑娘且毋庸劳心,梦灵在此谢过了。” 看来这梦灵姑娘不想提起那个无赖的事情,我只得点点头告辞了,一低头,正看见地上有两个泥泞的大脚印子,已然给雨水冲刷的差不多了,但是方向却只是进去的,却不见出来的。 我愈发的疑心了。 回到了家中,爹娘已然将剩下那五十个茉莉香糕搁在蒸笼里上了屉,满屋子全数都是浓的化不开的茉莉清香。娘看了看我手中的花样子,笑道:“这个梦灵姑娘,倒当真是难得的巧手,你瞧这个小狗儿,剪裁的委实是少见的精致,毛发牙齿,都跟真的似的,好像马上便要扑下来咬人呢!” “牙齿?”我奇道:“方才不曾见过有牙齿啊……”便就着娘的手看了一眼,却不由愣住了,我记得,方才这个剪纸的小狗儿吐着舌头,憨态可掬的拱着绣球的,可是现下里,那小狗却没了舌头,只剩下一张半开不开的嘴,表情,也变得有些个微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奇怪,那舌头,难不成是我不小心挂掉了么?可是我拿起来细看,这个花样子分明是浑然天成,根本没有一丝毛边儿的。我记错了?可是方才,明明印象很深刻的…… “梅菜!帮着把那茉莉香糕码起来!”说话间,这一锅的茉莉香糕快要熟了,我也顾不得剪纸的事情,忙将茉莉香糕一块一块拿出来摆在了盘子里晾着。 一边干活,娘一边问伙计哥哥,你上次说:“家中邻居不见了,你晌午里不是回家去了,也还不曾有消息么?” 伙计哥哥听了,一脸忧愁,说道:“可不是么!能寻的地方,已然全数寻尽了,可是还是不曾有下落,也着实怪教人惦记的,这下着大雨,不知为何不回家,不是我乌鸦嘴,八成出了什么意外了。” 娘也流露出十分担心的神色来,道:“那,其他几户人家,也全然不曾有下落了?” 伙计哥哥点点头,道:“这几个不见了的,都是日子差不多的,邻居家打听了好几回,也都没有下落,我想着,难不成,竟然是聚到了一处去了?” 爹忙道:“这倒是甚有可能的,只不知道这许多青壮小伙子,是给何人掳劫了去的,按说小伙子容易抵抗,不大好制服的……” 娘道:“现如今,只希望他们是结伴游玩,莫要出了什么是才好,但愿是有惊无险,改日便能回来的。” 伙计哥哥懊恼的摇了摇头,道:“虽然希望如此,可是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的,待忙完了今日的活计,我便也回家跟着寻一寻去。” 娘担忧的说道:“这样晚了,还下着雨,上哪里去寻?明日再做打算的好,要不然,只担心……” 伙计哥哥忙道:“我却是不打紧的,随身带着刀棒,就算是遇上了贼人,能耐我何?我后晌午出去买蜂蜜,还听见蜂蜜铺子家的外甥也寻不得了,不过那个外甥素来是个无赖,我倒是不大挂心,素来一有了几分铜板,便要四处喝酒闹事,大概是醉倒了在哪里不省人事,也就是了。” 娘叹道:“也不知怎地,只觉得这紫玉钗街,却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大概是年月不好,人人都需得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伙计哥哥点头称是,将余下的那些个茉莉香糕全数装好了之后,便跟爹娘告了辞,道:“梅叔,梅婶,我送过了点心便顺路回家去帮着寻人了,铺子只得烦劳您二位撑着。” 娘忙点点头,道:“铺子的事情你也莫要劳心,路上只小心点便是了。若是寻不得,明日准你一天假。” 伙计哥哥听了,感激不尽的行了礼,便提着盒子渐行渐远,走在紫玉钗街的街头上消失在烟雨之中。 待事情全数做完了,我累的周身酸软,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娘忙道:“这一日倒是也辛苦了你,吃过了饭,快快休息去吧!” 我忙点点头,梳洗毕了,去往楼上去,摸着黑点上了灯,橘色的火苗一闪,我却发现,这地上居然有一串亮晶晶的东西,一直通到了窗口。 我心下起疑,忙拿着灯去往地上照了一照,却发现,那竟然是一串小小的水渍,似乎是刚刚才留下的,映照这微弱的灯光,分外打眼,一路从窗口,到门口,又到床上,来来回回的绕了不少圈子,而那水渍圆圆的,大概只有一两寸见方,看不出是甚么东西留下的。 奇怪,难道我的屋子里,进来了甚么东西不成?我左思右想,心剧烈的跳了起来,追着那水渍自到了门口,却发现水渍并不曾出去,我心下一惊,难不成,那个东西,现在还在我房中,不曾出去么? 我喉咙发干,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口水,在整个屋子里提着油灯左看右看,也没有见到甚么异常。 正当我忐忑不安的时候,却不经意的发现床上的纱帘动了一动。 第400章:狗子大闹点心铺 我心下一惊,随手抓起手边的扫帚,壮着胆子凑近了帘子,只见帘子里面,隐隐有一团子黑魆魆的小东西在蠕动。 难不成,是妖物么?这样说来……我盯着地下的水渍想道:是脚印? 那个黑东西在床上依旧蠢蠢欲动,丝毫没有想要下来的意思,难不成相中了我的床,想着鸠占鹊巢不成? 我吞一口口水,心下想着,与其坐以待毙,倒是不如先发制人,吓吓它也好,便抄起了扫帚对着帘子吹嘘道:“大胆小贼,居然敢闯到我们家来了!你知道我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你可着紫玉钗街打听打听,哪一个妖鬼不知道龙神使者梅菜的大名!” 但是那团黑影却也毫不惊惧,还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来,诶?难不成,竟然是压吧虎子么?我且把那帘子掀开,却发现床里果然窝着一只皮光水滑,猫也似的小兽,灯光一照,那小兽冲着我翻滚过来,直靠在我身上。 我忙把压吧虎子抱在怀里,只觉得平日那软软暖暖的一团子,今日却是冰冷冷的,果然,压吧虎子身上满是水渍,将床也弄湿了了一片,仿佛才从雨里走出来一般。 我忙拖出了一张床单子来,将压吧虎子擦干了,又用被子紧紧的围住,又寻了汤婆子灌上了热水,放在压吧虎子身侧,压吧虎子微微颤抖着,平素闪闪发亮眼睛也半开半闭,好像很冷似的。 我忙问道:“压吧虎子,下着大雨,你不在家中待着,方才往何处去了?” 压吧虎子大概终于缓过了一点儿劲儿来,将脸孔贴在我肚子上,急匆匆的发出了“咕噜噜”的一串叫声,仿佛在跟我述说些甚么。我自然是听不懂的,也只好看着压吧虎子干着急。 压吧虎子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了起来,似乎在想甚么主意似的,突然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对着我的荷包撕扯起来,我给唬了一跳,忙将荷包解开,在压吧虎子眼前打开,却见荷包之中,正是那个小狗的花样子,压吧虎子对着那个花样子咕噜噜的交换了起来,也不知道想说些个甚么。 我本来对那神秘的梦灵姑娘就有点疑心,一看连压吧虎子也对梦灵姑娘的东西这个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道:“难不成,这个梦灵姑娘,果真是有甚么蹊跷么……” 压吧虎子对着那小狗的花样子抓挠起来,我忙道:“压吧虎子,你且不要着急,我且把这个花样子压起来,稳妥起见,明日里,拿给龙神爷瞧瞧去!” 压吧虎子似乎是听懂了,连连点头,又“咕噜噜”的说了些个我听不懂的,大概是讲述这花样子的来历似的。那个梦灵姑娘,处处都透着不寻常,也不知道是善是恶,可得小心点为好。 我将那花样子压在了桌脚子底下,抱着压吧虎子也便睡下了。 第二日,许是这几日太累了些,只觉得不想睁眼,日上三竿,阳光照上了眼皮,方才勉强醒过来,怀里的压吧虎子早没有了踪影,我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爬下床准备梳洗,便听见娘在铺子里大叫起来:“啊呀!这……这生意还要怎么做!” 坏了,定然又与爹给吵起来了,今日伙计哥哥大概不会往铺子里来,我须得去劝架才好,这才急匆匆的拿了一根钗子将头发胡乱挽起来,便往楼下冲过去,下楼还能听见爹爹不住的在劝慰娘道:“你且消消气……不算甚么大事情的……” “这还不算是大事情!”娘怒气冲冲的吼道:“你是觉得杀人放火才是大事么?要是捉到了那个小畜生,看我不把它的皮剥下来做个皮筒子!” “哎呀,你也说是畜生么,畜生若是知情识趣,哪里还能是畜生,便是大仙了……”爹只得小心翼翼的说道。 说话间我已经从楼上跳了下来,但见店堂里面的光景,早傻了眼。 只见店堂里面的桌子椅子,全数不知道给甚么东西啃下了漆皮来,搁在地上的芋头全数残损不堪,滚满了泥土,米袋子给像是也给甚么东西咬破了,糯米粳米黄米流淌的到处都是,昨日里做好的点心本来都是好端端的搁在笸箩里面,也都滚在了地上,合着摔破了的鸡蛋,简直没法看,整个铺子好像有人厮打过一番,惨不忍睹。 我忙道:“爹,娘,这是怎地啦?” 爹忙道:“你不知道,方才你还不曾起床,我和你娘便在后厨房便听见铺子叮当作响,因着店门儿还不曾开,你娘只说是你起来寻吃食的,也未曾留心,不大一会,做好了蛋黄蒸饺,这才傻了眼,只见一只黑狗正满铺子的撕咬,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也不知道是发了疯病还是怎么着,倒是把我也给唬了一跳,正要拿着扁担去打狗,那狗却凶悍的很,直冲着我嚷嚷,你娘生怕我反给那个狗给咬了,忙先开了店门,那狗给我们一催,也便大摇大摆的走了,留下这么一堆烂摊子没法收拾……” 娘气咻咻的望着这个店堂,一跺脚,道:“我这便去买了毒狗的药来,洒在腊肉之中,不怕它不吃!再敢进这个铺子,管教让它有去无回!”说着便取了碎银子,踩着一片狼藉的地便要出去买药来,爹拉不住,反给娘瞪了几眼,吓的登时也把手缩了回来,由着娘去了。 狗?家中素来小心,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狗是从何处进来的呢?忽然我想起来了昨日那一张小狗的花样子,忙噔噔噔的上楼去瞧,果然,桌子底下,空荡荡的,甚么也没有了。 那个小狗,该不会,便是花样子里面变出来的罢……我犹在发呆,,爹却上楼来寻我,道:“你娘去了,今日你伙计哥哥也不来,你也莫要发呆,还不快快帮着爹将铺子给收拾了!” 我忙点点头,先随着爹下了楼去,又是打扫又是擦拭,帮着爹一道把铺子收拾了,将硕果仅存的蛋黄蒸饺摆好了,小心翼翼的问道:“爹,您以前可在街上见过那条狗么,也不知道那条狗是从何处来的?倘若当真给娘毒死了……那也怪作孽的。” 第401章:惠甜酒馆寻踪迹 爹叹口气,道:“你娘也是个火爆脾气劝不得的,这种畜生,何苦还要理睬,非要买什么药!由它去了也就是了,未必还会再回来的。” 我左思右想,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不告诉给龙井的,不过,这件事情说起证据,却也是不曾有证据的,花样子和野狗,都也可能会是巧合,毕竟我不曾见到真正对那梦灵姑娘不利的地方,犹豫了一下,决定且将那蛋黄蒸饺往食盒里面装上了一盘子,便托词祭祀,往龙神祠去管龙井去打听打听。 不料刚一出门,却见李绮堂和那苏逸之正从街上经过,秀才捕快老老实实的跟在他们后面,李绮堂见了我,微微一笑,行礼道:“自点心铺子经过,还想着会不会便看见了梅姑娘,可巧梅姑娘正要出去,且不知道梅姑娘往何处去?” 我忙答道:“不过是去给龙神爷送祭祀的,却不知道李公子今日怎生得了空过来了?” 李绮堂答道:“不知梅姑娘可曾听说过,这紫玉钗街上有走失了青壮年男子的传闻?” 我一听,忙道:“自然听说过,原来李公子与苏捕头正忙碌着这件事情,却不知可有了眉目不曾?” 李绮堂刚要答话,那苏逸之抢着答道:“这件事情诡秘莫测,自然要寻了法术高强的李公子相助了,梅姑娘,你可曾看见了甚么异事么?” 我犹豫了一下,想着将那梦灵姑娘的事情说出来,可是苦无证据,那花样子与狗又都寻不得了,只怕诬赖了好人,反而不美,只得说道:“这个么,也还不大好说,不过,梅菜也想跟着帮忙,看看是不是能有用的上我的地方?” 李绮堂一听,忙道:“那自然是大好的……” 苏逸之却说道:“你想帮忙?你能帮上什么忙?你想想,不管是上次寻大蜘蛛,还是鸭梨给那水獭捉了去,你不是只跟着添乱,也不曾做甚么大事么!” “这个……”他说的倒是也不错,一阵狼狈之下,我心底想道。 李绮堂却说道:“苏逸之,你乱说甚么!梅姑娘也是通灵之人,对紫玉钗街又熟悉,说不定,她能帮着探听出来甚么线索呢!这样武断,不知道你会给紫玉钗街添上多少冤狱。” 苏逸之撇着嘴,咕哝道:“你近日可也越发是见利忘义了……”李绮堂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懒洋洋的问道:“既如此,那敢问梅姑娘,你可听说过失踪的男子在失踪之前的事情么?” 我忙问道:“且不知道,失踪的男子,都有哪几位?” “这可多了……”苏逸之自怀中取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来,掸一掸,道:“喏,到了今日,已然失踪了十二人,这个是名单,你识字的话,自去看看。”说着将黄纸递过来。 我忙拿在手中细看,所幸上面不曾有甚么生僻字,倒是还都识得的:“生果铺子罗井智,干货铺子刘聚德,丝绸铺子吕有财,当铺宋继澄……” 看来看去,这些个人名都是大号,却当真不知道,若是说起甚么三胖,二驴,大郎之类,我还能认几个出来,看着李绮堂和苏逸之充满期待的目光,我心底更加狼狈了。 突然,我却发现了最后一个名字“蜂蜜铺子王鸡哥”,啊呀,可算是想起来了,昨日里,那伙计哥哥,说的不便是这个人么!八成便是小叉口中那个往蜜丝阁闹事的无赖啊!这才有了些个底气,忙问道:“且不知道,这个王鸡哥,昨日里失踪之前,是不是往惠甜家的酒馆喝酒去了?” 苏逸之眨眨眼,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不假,你见过他?” “也不能说见过罢……”我忙道:“那,你们可往惠甜那里查问过了?” 苏逸之道:“正从蜂蜜铺子里出来,要往惠甜家里去呢!”说着倒笑了:“点心铺子千金,果然对这个紫玉钗街上的事情了若指掌。” 我忙道:“怎么样!紫玉钗街上的事情,大大小小,只管问我梅菜好了,那现如今,可能随着你们去?” 苏逸之还不曾说话,李绮堂早说道:“梅姑娘只管随着我们去,梅姑娘若是不去,那在下也不去了。” “你……”苏逸之宛如蛤蟆一般鼓起了两腮,只得不支声了。秀才捕快忙道:“梅姑娘跟去罢!兔子这便是肯了。” 随着他们到了那酒馆,小叉迎出来,看见了我们一行人,忙点头哈腰,殷勤备至,苏逸之忙道:“今日不是来喝酒的,是来与你打听打听,那王鸡哥,昨日可来你这里了?” 小叉一愣,喜上眉梢,忙道:“是呀!来是来了!佘了二斤的上好花雕,醉醺醺的便去了,你们莫不是要替他还账的么?”边一叠声的喊道:“惠甜!惠甜!那王鸡哥的账,且记到了苏捕头的账上!” 苏逸之一听,忙捣了小叉一拳,道:“你小子胡说八道甚么?本捕头凭什么要还钱?本捕头是来查案的,若是你趁机胡乱摊账,故意捣乱,便将你栓起了脖子,带到了衙门锁起来!” “啊呀,我道是谁这样凶,要把我们小叉给带走,原来旁人也不曾有这样的能耐,竟然是苏捕头。”一个冷冰冰的,却故作热情,听了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心头一颤,回头一看,正是冷笑着的惠甜。 说起惠甜来,冷着脸子破口大骂还是好的,若是冷笑,八成便是大灾前兆了。 苏捕头看样子常来这里喝酒,自然也是与惠甜再相熟不过的,一见惠甜这个样子,心里哪有不明白的,忙装出一副笑脸,道:“啊呀,惠甜姑娘可是听错了,本捕头不过是几句玩笑罢了……是玩笑……” 惠甜把小叉小鸡一般的拎着后颈拖到了身后,笑道:“也不知道苏捕头要跟小叉打听什么,横竖我们日日在一起,他知道的,我也全知道,便来问我好了。” 第402章:假作真来真亦假 苏捕头只得干笑的答道:“也不是甚么大事,不过是问一问,昨日来这里喝酒的王鸡哥……” 一对人便是一对人,那惠甜也问道:”苏捕头是来替他还账的?”说着将小算盘拿起来,芊芊玉指噼噼啪啪打的作响,道:“连着苏捕头欠下的账,一共是三两二钱银子,这乡里乡亲的,做买卖自然要圆融些,收你五两银子就是了。” “这个么……”苏捕头脸色发白,赔笑道:“过一阵子发了饷银……” “他们的帐,在下来还便是了。”一直不动声色的李绮堂自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搁在了柜台上,道:“也不必称,不必找了,我们只想问问,王鸡哥自此处喝了酒之后,往何处去了?” 小叉一看见那样大的银子,忙去取了来,摸了摸,对惠甜低声道:“好成色啊!掂量着,可有五两多……” 苏逸之一看,可惜的直咂舌,干瞪眼道:“你你你……不是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既如此,我们不是外人,是内人!”小叉厚着脸皮答道。 惠甜瞪了小叉一眼,转而对李绮堂嫣然一笑,道:“既然李公子这样大方,我们便谢赏了,今日不知为何王鸡哥那个无赖竟然交了这般的好运,也怪叫人羡慕的,连我们啊,可也跟着沾光……” 秀才捕快叹道:“可不要去羡慕这个,现下里,那王鸡哥是死是活,也没有人知晓呢!看来你们不曾听说,王鸡哥失踪了么?” “咦?当真还不曾找到?”小叉瞪眼道:“昨日里半夜,那蜂蜜铺子的掌柜是过来寻过他的外甥,可是那个时候,那王鸡哥早便走了,根本不曾在我们店里留下。我们只道王鸡哥不知道往何处鬼混去了,便也不曾多想,竟然失踪了么?” 秀才捕快点点头,道:“紫玉钗街上青壮年男子屡屡走失的事情,你们不知道么?” 惠甜答道:“知道是知道的……只不过,走失的都是些个好人家的男子,那种醉狗似的家伙,估计送人,人都不稀罕要,整日里醉的一滩烂泥似的,醒了便要四下里耍无赖,走失了更好,算得上为民除害,免得再来佘我们的酒吃。” 秀才捕快耐心的说道:“可是就算他平素胡作非为,可也是一条人命啊,何况这个时候,越那失踪案子连在一起,可不是挺重要的线索么!你们可看见了,那王鸡哥往何处去了?” 小叉摇摇头,道:“不知道,下着雨,顺着紫玉钗街往东头去了,还以为他去了福聚德赌场呢!” “诶?”我奇道:“小叉哥哥,你昨日里不是这样说的啊!” “昨日里?”小叉摸摸脑袋,问道:“我昨日里怎地说的?” 我忙道:“你不是说,那王鸡哥调戏蜜丝阁的梦灵姑娘不成,往蜜丝阁找事去了么!” “梦灵姑娘?”小叉摇摇头,道:“这王鸡哥与梦灵姑娘,大概是素不相识的,能找什么事?” 我越发奇怪了,急急的说道:“难不成,昨日里那个无赖,不叫王鸡哥?” 惠甜笑道:“阿弥陀佛,我们店里的客人,统共只有王鸡哥一个无赖,若是除了王鸡哥,再来一个无赖,那我们这酒馆可也没什么好开的,只等着喝西北风了。” 我糊涂起来,忙问道:“小叉哥哥,不对啊,昨日你不是还说起,梦灵姑娘来这酒馆里打酒,那无赖想追出去,还摔了一跤的么?” 小叉给我这一说,也浮现出一种迷茫的神色,道:“你莫不是记错了,哥哥说过这种话么?话说回来,梅菜,昨日咱们见过么?” “诶?”我难以置信的望着小叉,忙道:“怎么没见过,小叉哥哥不是便坐在门口,与梅菜为着梦灵姑娘与那无赖争执的事情聊了几句么!你还说,那无赖摔了一跤,喝了满口的泥水……” 小叉莫名其妙的说道:“梅菜,你该不会是梦见了哥哥罢?哥哥昨日下午在后厨房拌酒糟,不曾出来过,又何曾见过你,与你闲聊呢?” 我皱起了眉头,转而对惠甜说:“惠甜姐姐,你昨日里不是也说,小叉哥哥与梅菜闲聊,是再偷懒么?” 惠甜望着我,露出担忧的神色,拿起手盖在我额头上,道:“你这孩子,大白日说甚么胡话,姐姐我昨日,也不曾记得见过你啊!诶……不烧的……” 我忙道:“梅菜不曾发烧,不曾说胡话的!为何惠甜姐姐会记不起来了,惠甜姐姐不是还说,那梦灵姑娘打扮的华丽,给人当作天仙的么?” “梦灵姑娘的打扮,倒也是带着几分仙气,”惠甜道:“我虽也很喜欢她,可是着实不记得曾经跟你聊起过她啊,梅菜,你仔细想想,你昨日里,根本不曾往我们铺子里来,又何曾与我们闲聊呢!” 李绮堂和苏逸之也以一种奇妙的眼神望着我,这一瞬间,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起我自己的记忆来了,难不成,昨日那些个记忆,当真只是一场梦幻?可是不对,我对昨日的事情历历在目,怎么可能不曾发生过! 李绮堂见我面色不对,忙问道:“梅姑娘,你没事罢?” 我忙摇摇头,道:“我没事,可是,我昨日里,分明就是……” 苏逸之问道:“那,以你来说,你昨日里见到了甚么?” 我听苏逸之这一问,便老老实实,除了小叉夸赞梦灵姑娘天仙,和惠甜说那梦灵姑娘的坏话那两段略过去不提,统统讲了个清楚明白。 李绮堂忙问惠甜和小叉道:“梅姑娘方才所说的话,你们当真不曾记得?” 惠甜和小叉连连点头,惠甜看着我,犹疑的说道:“我们两个倒是可以互相作证,昨日里,当真在后厨忙着伙计,并不曾见过梅菜的啊!你想想,我们与梅菜这样相熟,何故要假装不知道的?又不是甚么大事,可是梅菜却说的这样头头是道,这……该不会是梅菜她……” 第403章:究竟是谁在说谎 我忙道:“梅菜也当真不曾说谎的!小叉哥哥,惠甜姐姐,你们当真一丝也不记得了么?” 小叉为难的摸着后脑,看着惠甜,道:“不是不记得,是当真不曾见过你,何来那许多话?那王鸡哥,也不曾跌倒,更何况,昨日里,梦灵姑娘也没有来过啊!” 我的心越来越沉,看着他们迷惑之中带着不相信的表情,只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是超出我想象的诡异,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头一次遇见到,好像,是我的说法苍白无力,像是骗人的一般。 苏逸之看了我一眼,问道:“我说,你该不会真的是做了一场梦吧?” 我忙摇摇头,道:“不是,我分明便……” “既然如此……”李绮堂望着那蜜丝阁,道:“咱们往那蜜丝阁去问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么!不论如何,梅姑娘说甚么,在下便信甚么,这件事情一定另有蹊跷。” 我心头一阵暖,好歹还有李绮堂…… 苏逸之翻着白眼看了看我们,自把腰间的宝刀拨弄了拨弄,道:“看看便看看,事情倒是比想的有趣些,天仙也似的美人么……正对本捕头的心思。”说着便大摇大摆的往那蜜丝阁里去了。 蜜丝阁今日里开业,那牌匾上正悬挂着一穗金丝扎成的花球,看上去喜庆非常,而店堂里,挤满了前来选那些零碎小玩意儿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个个精挑细选,不时便发出了如获至宝的惊呼声:“这个可当真漂亮!” “可不是么,可贵还可贵在这可是京城之中的独一份儿,别的铺子你买不到!” “说起来,这样的花样子,正能给我家弟弟绣一个荷包……” “哈哈哈……你家弟弟还用得着你?分明便是给你那如意郎君选的样子罢?金鹧鸪,好个双双金鹧鸪!” “没得讨厌,满嘴胡说甚么……” 一众年轻女子欢声笑语,打打闹闹,殿堂之中热闹非凡,那出众的梦灵姑娘正鹤立鸡群一般站在柜台后面,盈盈笑着给那些个姑娘媳妇们挑着东西。 “哎呀,可还当真是一位美人儿!”苏逸之几乎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忙道:“风姿出众,正和本捕头的胃口!李绮堂,这个美人儿,你可不许与本捕头争抢!” 李绮堂不耐烦的说道:“少见多怪,有甚么好争抢的,你还是踏实些,莫要急慌慌的惹出事端来便好。” “本捕头稳重大方,男子气概十足,能惹出什么事端?”苏逸之挺起了单薄的胸膛,道:“这样的佳人,必然是绝世而独立的,你且等着,本捕头先去问话……”说着两手往上推一推鬓发,便大摇大摆的往柜台走去,一条长腿往前一伸,自以为邪魅的一笑,道:“这位姑娘,便是这蜜丝阁的老板娘梦灵姑娘么?本捕头有些个话,想与姑娘私下里聊一聊。” 秀才捕快跟自己丢人一样低下了头,也不去看苏逸之,仿佛不忍卒视。 梦灵姑娘既不惊慌,也不发笑,而是落落大方的答道:“原来便是苏捕头么?小店今日方才开业,便迎来了贵客,好不蓬荜生辉,且不知道苏捕头想问什么,这便有请。”说着,对店堂里的客人笑道:“列位恕罪,我少陪一下,今日了开业,先来的可得茉莉香糕一块。” 众人欢呼雀跃,那梦灵姑娘也笑了,一回头见到了我们几个,巧笑倩兮的说道:“这两位公子,与梅姑娘,也是苏捕头带来的人么?那,便一道有请!” 这便把我们往一扇屏风后面引过去。 我和李绮堂还有秀才捕快忙也跟上去了,那苏逸之颇嫌弃我们多事,狠狠的瞪了我们一眼,我们倒是全数心照不宣的只当作不曾看见。 那扇屏风后面正有几个雅致的绣墩,上面绣着纤巧的花鸟鱼虫,样样栩栩如生,仿佛能从绣墩上面拿下来一般,苏逸之一见了,倒是也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知是真心喜欢,还是做了一副样子,道:“啊呀,这也是梦灵姑娘的手艺么?当真跟活的一般!啧啧,简直是织女下凡啊!” 梦灵姑娘掩口笑道:“本来便是活物,自然下一些功夫去做,便如同活的一般了。苏捕头当真谬赞了。” 苏逸之还在啧啧称赞,似乎舍不得坐下似的。梦灵姑娘回身沏了一壶茶来,那茶香四溢,我却闻不出是个甚么种类的,但见茶汤金黄,想来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眼看着苏捕头一心要与那梦灵姑娘套近乎,秀才捕快有些个坐不住了,板着脸道:“茶叶不必了,我们前来,是想寻姑娘问问,昨日里,可曾见过那自惠甜家酒馆出来的王鸡哥么?” “王鸡哥?”那梦灵姑娘摇摇头,道:“我在这紫玉钗街上是初来乍到,无亲无故的,并不识得几个本地人,您说的名字,也不曾听说过,何况小店今日方才开业,昨日里,又是下雨的天气,除了这位梅姑娘,并不曾有人往这蜜丝阁里来过。” 我想起了昨日那有进无回的大鞋印子,很有些坐不住了,可是那大鞋印子早给雨水冲刷干净,又是一桩除了我自己看见,一点证据也没有,空口无凭的悬案,现下里说出来,但凡这梦灵姑娘不承认,我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的。 李绮堂忙问道:“既然如此,你昨日里,可往惠甜家的酒馆去过么?在惠甜的酒馆里,可见过什么人不曾?” 那梦灵姑娘笑道:“我一个弱质女流,素来是不喝酒的,而且又是一人独居,买了酒来,与谁喝去?莫说昨日,我来了这几日,也不曾往那酒馆里买过酒啊!” 李绮堂三人有看着我,我这心里宛如装了铅块一般,坠的发慌,这几件事情,虽然是我亲耳所闻,可是却是是无凭无据的,连我口中的经事人,也无一例外,矢口否认,让这一切,宛如我说的假话一样。 第404章:压巴虎子花样子 “这……”我忙道:“那梦灵姑娘既不曾去过小叉哥哥的酒馆,这个店堂又除了梅菜,不曾有人来过,那怎生会识得小叉哥哥和惠甜姐姐的?” 梦灵姑娘微微一愣,笑道:“这街坊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在铺子这里打点东西,他们也时时招呼几句,这不便认识了么!” 果然,我又自以为聪明的说了一句蠢话。 苏捕头见状,粗鲁的说道:“便知道你说话不过脑子,这样简单的事情还需要问,去去,本捕头来与梦灵姑娘问一问……”说着涎着脸问道:“却不知道梦灵姑娘芳龄几何,可曾有了意中人的?本捕头虽说时下里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但是以后,前途倒是说得过去……” “兔子,你适可而止罢!”秀才捕快皱着眉头拉了拉苏逸之道:“你忘了你是来作甚的了?那几个男子的下落,你是管还是不管了?” “嘁,他们去哪里,与本捕头何干,去去,本捕头还想问问……” 梦灵姑娘笑道:“苏捕头抬爱,梦灵感激不尽,但是眼下里铺子正忙,倘若问完了,那梦灵便自去招呼客人了。”说着款款的站起身来,笑微微的说道:“几位先坐着。”说着便往柜台去了。 苏逸之直勾勾的望着那梦灵姑娘,啧啧叹息道:“与本捕头郎才女貌,堪配一对……” “兔子,你还要轻薄到什么时候!”秀才捕快忍不住怒道:“案子不查了?王鸡哥他们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这难道能怪本捕头?”苏逸之先瞪了我一眼,道:“还不是龙神使者自说自话,将咱们带了来的?你不去怪她,倒怪起本捕头来了,还有没有天理?” 我一阵尴尬,可是空口无凭,哭无证据,只得哭丧着脸说道:“可是,我昨日里分明是见到了……”横竖说了也没人信,我便一股脑把那关于大脚印子,狗叫,花样子的事情全说了出来,并满怀希望的看着李绮堂,问道:“李公子,这里可有妖气?” 李绮堂蹙着英挺的眉毛摇摇头,道:“怪的很,在下并不曾发觉。” “诶?”我还来不及惊呼出声,那苏逸之便不耐烦的说道:“龙神使者,八成是你嫉妒人家貌美大方,方才想出来的怪话罢?还是昨日送完了点心,回家做的一场梦?” “不是,真的不是……”我还没说完,那苏逸之先站起来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装,悠哉悠哉的自屏风后面站起来,道:“本捕头可还需得忙着正事儿,下次再来陪着你们耗。”说着便站起身来,拖着李绮堂出去了,李绮堂皱眉想挣开,倒是没有那苏逸之力气大,只得跌跌撞撞的给苏逸之带出去了,秀才捕快一看也忙紧随其后。 我心下里发慌,只得也站起来要出去。一从那素白的屏风后面出来,那梦灵姑娘正与苏捕头他们含笑告别,道:“既是公务繁忙,那小女子也不便强留,还望得了空能过来坐坐。” “好说,好说!”苏逸之忙道:“但凡姑娘留在紫玉钗街上做买卖,那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说着拱手带着李绮堂走出去了,我只得也告罪行礼要出去,不料那梦灵姑娘却叫住了我,道:“梅姑娘,那花样子,你还喜欢么?” 我心慌意乱,只好答道:“喜欢是喜欢的只是……” 梦灵姑娘笑道:“不过嘛,花样子可是要仔细收好的,你想想,那样轻薄的东西,不用针线紧紧的插在绣面儿上,给风吹跑了,还能往何处寻?” 我心下里一惊,难不成,那花样子的事情,她全知道么?我刚想开口问,梦灵姑娘又像是想起来了甚么似得,忙又弯身寻了一个花样子来,笑道:“上次送了小狗的来,只怕梅姑娘不喜欢,这有个新的,倒是可以给你瞧一瞧,说起来,这种小兽的忠诚,比起狗儿来也不算差……”说着,将那花样子托在了手心,伸到了我面前来,笑道:“怎么样,可还称得上珍奇么?” 我低头一看,却不禁瞪大了眼睛,那个花样子,分明是活灵活现,逼真至极的压巴虎子!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问出来,那梦灵姑娘却把掌心一合,笑道:“可惜这个花样子,我自己可也中意得很,却是无法送给你的,嗯,也许等我高兴了,就从哪里得来的,放回哪里去,不高兴了,就难保会把这个花样子怎么样了,梅姑娘冰雪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我当然明白,这是说,压巴虎子在她手中,叫我不得轻举妄动了。 我左思右想,难不成,压巴虎子是给那个花样子狗带过来的?还是说,是压巴虎子为着查清楚真相,自己跟上来的,反而被这个梦灵姑娘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我喉咙发干心里千头万绪,一时也说不出甚么来,且听李绮堂在门口道:“梅姑娘,还有事么?” 梦灵姑娘莞尔一笑,道:“那位公子唤梅姑娘呢!梅姑娘且去罢!有什么事,一定要再过来,我呢,便恭候大驾了。” 虽然是温婉柔美的笑容,在我看来,却如同罗刹鬼一般,让人背后里一阵子发寒。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生从那蜜丝阁里走出来的,李绮堂望着我,担忧的问道:“梅姑娘,你心里有事?方才那位梦灵姑娘,与你说了甚么话吗?”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了压巴虎子,只得摇摇头,道:“不曾说甚么。” 李绮堂张嘴想问甚么,但终究却甚么也不曾问出来。 我回头看着这间蜜丝阁,不由分说,只觉得那门口如同长大了嘴的怪兽,在等待吞噬甚么似得。 苏逸之道:“怎么样,龙神使者,这蜜丝阁也来了,梦灵姑娘也见了,分明便是你在胡言乱语么!事到如今,你还有甚么好说的么?” 我只得摇摇头,道:“没甚么好说的了。” 第405章:难得糊涂莫分明 李绮堂道:“梅姑娘,你还在想那梦灵姑娘的事情么?” 我只得摇摇头,道:“也许,也许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 “穿的衣服颜色记错了,还情有可原,你事无巨细,说了那许多,现下里,只有一句记错了就是了?”苏逸之望着我,道:“你这样说谎诬陷,却是为了甚么?以本捕头看来,八成是你出于嫉妒……” 我只惦记着压吧虎子,叫苏捕头这一说,心里更烦闷了,受了冤枉还是小事,要怎样把压吧虎子救出来呢?如果我把事情告诉了李绮堂和龙井,万一梦灵姑娘神通广大,会不会给泄露出去,伤及压吧虎子呢!事情错综复杂,又跟失踪的男子们牵扯不清,这个梦灵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李绮堂却说道:“你不信是你的事情,在下却是相信梅姑娘的,梅姑娘总不会无缘无故,编造出这许多来,是不是?” 我自然是心生感激的,可是眼下为着压吧虎子,我也只好且支支吾吾的告了罪,先辞别了他们一行人,往家里走,这一路走,一路又犹豫,如果那些男子当真是随着梦灵姑娘去了,难不成都给梦灵姑娘变作了花样子么? 不知不觉到了家,娘看见我回来,奇道:“你不是说今日是祭祀的时候,要往龙神祠去的么?怎地装满了食盒,你倒是不曾带了去?快快送去上供,如若不然,龙神爷怪罪下来怎生是好。” 我心不在焉的答道:“龙神爷倒是好商量的……对了,娘,那只来铺子里作乱的狗又来了么?” 娘一听,恨恨的说道:“那畜生不敢来,再来了,管教让它命丧当场!也不知哪里来的野狗,这般猖狂……” 爹从后厨房探出头来,道:“事情过去了,还是莫要再提了罢!好歹也是一条命……” 娘怒道:“狗的命是命,那点心铺子几个人的命呢?给那畜生糟践了这许多东西,咱们便做等着饿死么?你若是心疼那狗,今日里便莫要吃饭,只做你的口粮施舍给狗,已然糟蹋了!” 爹一听,只得假装未曾听到,忙把头又缩回到了那后厨房里去了。 我忧心忡忡的想着,那只狗,还会回来么? 看着那祭祀用的东西,我只好先拿过来,且往龙神祠去上供了。 昨日大雨,今日倒是初晴的天气,天色碧蓝,惠风和畅,龙井难得的自正殿之中出来,坐在树上晒太阳,远远的看见我来了,抽动了抽动鼻子,嚷道:“难不成,便是那蛋黄蒸饺么?香醋带了来不曾?还有脆螺小菜,也不曾落下罢?”说着自树上跳下来,道:“龙宫里面那些个吃食,一样一样,寡淡无味,味同嚼蜡,吃惯了这烟熏火燎的人间烟火,口味不禁也重了许多,嚯嚯嚯……”说着迫不及待的揭开了食盒的盖子,先下手抓了一个吃。 瓜片早听见了,唿哨一声飞过来,苦苦哀求着嚷道:“给我!给我!” 龙井一转身,给了瓜片一个后背。 我坐在石椅上,怔怔的只是发呆,想起了压吧虎子,心如刀绞,不觉的叹了口气。 龙井使劲咽下了一整个的蛋黄蒸饺,好奇的望着我,道:“怎地,傻狍子今日里,也学会悲秋了么?你有甚么心事,说出来让本神乐一乐,权作茶余饭后的消遣好了。” 我左思右想,不知道怎么说,只得摇摇头,道:“龙神爷,你可曾有那种,自己说什么,旁人也都不信的时候么?” 龙井笑道:“那种时候可不算少!幼时椒图打坏了本神那龙王老爹的夜明琉璃盏,自己害怕,躲起来了,龙王老爹大怒,只说是本神调皮捣蛋,才干得出这种事情,罚本神在冥门门口看守了三年,也不给东西吃。啧啧,又冷又饿,简直苦不堪言。” “诶?”我奇道:“连龙神爷也受过此等冤枉么?那龙神爷,可与龙王爷去解释澄清了?” 龙井微微一笑:“这又不是甚么大事,何故要去澄清?不过是小小的责罚而已,龙王老爹已然动了怒,发火发一次,责罚罚一个,过去了也便过去了,可是本神若是把椒图的事情说出来,那龙王老爹既会为着冤枉了本神愧疚,椒图也会因着敢做不敢当给落个罪加一等,再说,若是椒图胆子小抵赖,那岂不是更伤了父子兄弟情面?还不如本神担下来,省了许多麻烦。小小责罚,谁受不是受,只做那个打碎了夜明琉璃盏的是本神就是了。” “可是,既如此,那龙神爷岂不是便背了黑锅么?”我忙问道:“而且,未免有失公正……” “若是在外,自然有公正不公正的,可是既然是最亲近的父子兄弟,又何必弄的事事分明?”龙井悠然答道:“凡人们不是也时常说起,难得糊涂么!” 莫名其妙,我居然觉得龙井当真是越发教人刮目相看了。 龙井问道:“你怎地今日想起问这个来了?你也给人冤枉了么?” “这倒不是……”我支支吾吾的说道:“不过是随口一问……” “瓜片!你这个扁毛畜生!”我话还不曾说完,龙井却勃然大怒:“你把这些个蛋黄蒸饺都啄开吸食里面的馅料,叫本神喝风么!看来你,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着便伸手要去抓了瓜片来,瓜片一看势头不好,含着满口的馅料,含混不清的说道:“龙神爷,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说着便往正殿里逃了去。 “你站住!今日里若是不一根根扒光了你的扁毛扎一个毽子出来,本神将全部祭祀全让给你!”龙井一边大吼着,一边毫无形象的追了进去。 方才,不是才说要难得糊涂的么! 我也站起身来,心下想着,梦灵姑娘的蜜丝阁,我要不要再去一趟呢? 心不在焉的出了龙神祠,却正看见紫玉钗街上,蹲坐着一只小狗,以一种带着些暴戾的眼神望着我,似乎在专程等着我一般。我越看这狗却越眼熟,诶,这,不便是与那花样子之中的小狗一模一样的么! 第406章:神秘莫测奇女子 那只狗打了个哈欠,露出了森森的白牙,可是我看得一清二楚,这只小狗虽然精神,可是,却并不曾有舌头,一张狗嘴,只空空荡荡的。 这,是那花样子里面的狗么?那个狗发现了我在看它,神气活现的站立起来,耷拉着的秃尾巴摇晃了摇晃,好像要我跟着它去一般。 我忙问道:“你是自己来寻我的,还是代梦灵姑娘来寻我的?” 那小狗子很不耐烦的晃了晃尾巴,便动身走起来。 我没有办法,忙紧随其后,那狗一回头见我知情识趣的跟了上来,大为满意,便撒开了四条短腿欢快的跑了起来,一溜烟的,便将我带到了一个小巷子里面,我认识这个小巷子,却是通到那蜜丝阁后面去的。 那小狗子不知疲倦的跑跳着,我跟的气喘吁吁,果然,一直自那小巷子之中,抄近路到了蜜丝阁的后门,小狗子用湿润的鼻子顶了顶后门,后门居然是虚掩的,似乎早做好了迎接我们过去的准备。 我大着胆子推开那个门,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便忙清清喉咙,问道:“有人在么?我是点心铺子的梅菜……” “唔……唔唔……”应着我的声音,里面却赫然传出了谁的嘴巴给人堵住的声音,我心下一惊,待眼睛适应了里面昏黑的光线,往里面一望,但见黑暗之中,阴影攒攒,像是有甚么东西在蠕动着一般,我忙回身想把门打开的再大一些,让外面的光鲜照进来,想不到,我的手还不曾触及到门上,那门居然径自关上了,我一下子,也陷入到了这个屋子力道黑暗之中来。 我忙蹲下身来,呼唤道:“小狗……小狗……你究竟带着我来这个地方作甚?” “失礼了,这个畜生,哪里知晓甚么待客之道!”一个柔美的声音传了来:“也是我一时疏忽大意,居然选了一个哑巴狗作信使,当真是失礼了。” 随着这个声音越挨越近,我看见一团橙红色的火光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我眼前,而那举着灯火的,正是笑容可掬的梦灵姑娘。 我忙正一正心神,大着胆子问道:“梦……梦灵姑娘,却不知道特地差这个小狗子去寻梅菜,所为何事?” “呵呵,所为何事,你还不曾猜出来么?”梦灵姑娘依旧落落大方的笑着:“自然是为着花样子的事情了。”那小狗子见到了梦灵姑娘,却是瑟瑟缩缩的,并不敢上前亲近。 我忙问道:“梦灵姑娘,我知道压吧虎子在您手上,只要您不伤害压吧虎子,有事好商量!” “好一句有事好商量!”梦灵姑娘笑道:“既如此,那我求你办点儿事,不知道行不行?” 梦灵姑娘那笑容里也藏着针尖儿似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安,我只好支支吾吾的问道:“却不知道,梦灵姑娘有甚么吩咐,梅菜看看,是不是能做得到……” 那梦灵姑娘笑道:“若是你做不到的,我又怎么会专程请了你的大驾来呢!龙神使者。” 我心里一颤,这梦灵姑娘知道我龙神使者的身份,还敢于在我面前露出各种可疑的性状,定然不是甚么好兆头,难不成,她要教我去做的事情,要与龙井有关么…… 我只好干巴巴的答道:“若是……若是对龙神爷不利的事情,梅菜是断然不会做的……” “呵呵……龙神使者倒并不是传说中那般粗蠢呆笨,颇有些个玲珑心思的么!”梦灵姑娘嘴角一翘,道:“也怪让人刮目相看的。不错,我求你的事情,倒也却是是跟龙神爷有关,不过,有利还是不利,倒不是那样好说的。” 我只得问道:“却不知道,是所为何事?” 那梦灵姑娘支着下巴,道:“这个么,容后再禀,我倒是想先与你打听一下子,前一阵子,听说龙神爷给战神睚眦大人捉回了龙宫去,这玄阴地上群龙无首,颇为空虚,可是现如今,龙神爷分明坐镇在龙神祠中,这龙神爷,究竟是怎地回来的?龙宫之中,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这件事情都知晓的这样清楚,自然断断并非凡人,甚至,大概并不是普通的妖鬼,我只得答道:“龙神爷说,这件事情,闹的龙宫之中地动山摇,颇为麻烦,西海龙王也龙颜大怒,说是要替枕梦公主讨回这一场公道。龙神爷就算是巧舌如簧了一场,也未曾有甚么大作用,所幸来了一位大人物,方才平息了这场风波,把龙神爷给放了回来。” “大人物?”梦灵姑娘微微眯起了眼睛,问道:“是甚么大人物?” 我答道:“这个,龙神爷不曾告知于我,但是说那位大人物在三界之中,面子极大,平素却不曾担当甚么要紧神位,算得上是游离在三界之外的,说与我,我也不会知晓。这便托了那个大人物的洪福,方才通融了通融,西海龙王买了账,但是婚约还是不曾取消的,西海龙王说,看在龙神爷连那种大人物都能请了来的份上,也便再给龙神爷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哦?”梦灵姑娘微微一笑:‘龙神爷,果真是个深藏不露,却有真本事的。” 我吞下一口口水,点头道:“这大概不假,不过,梦灵姑娘,能不能告知梅菜,您不是凡人罢?往这紫玉钗街上来,究竟又有何贵干呢?” “贵干不敢当,”梦灵姑娘笑道:“不过是寿命太长,着实百无聊赖,胡乱找点事做罢了。” “诶?”我万万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梦灵姑娘好像也无意要向我泄露自己的身份,出于礼节,人家不想说的事情,不应该再去刨根问底的,可是为着压吧虎子的安危,我只好腆着脸接着问道:“那,那您的身份,梅菜不问就是了,可是压吧虎子和紫玉钗街上那些个消失不见的男子的事情,自然是您做的了,却不知姑娘为何要……” 第407章:触手冰凉玉瓶子 “关于那个一心为着你的小兽,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梦灵姑娘笑道:“只要你帮着我完成了这件事情,那个花样子,我就还给你,怎么样?”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究竟是关于龙神爷的甚么事情?” 梦灵姑娘笑道:“龙神爷,还是与往日一般的好吃懒做罢?” 我一愣,怎地,这梦灵姑娘,居然跟龙井是老熟人么?便忐忑不安的答道:“是,还是和往日里一样的。” “甚好,甚好。”梦灵姑娘好像是十分满意,道:“果然与那传闻之中是一模一样的。”说着,自怀里取出了一个青玉小瓶子来,笑道:“把这个倒进龙神爷平日的祭祀之中,大概不难罢?” 我头皮发炸:“你……你说甚么?这个,这个是甚么东西?” “你不用知道。”梦灵姑娘笑的更高兴了,轻轻柔柔的拉过我的手,轻轻柔柔的把那青玉瓶子搁在我的手心里,笑道:“去做就是了。” “不……”我忙缩回自己的手:“我……我做不来……” “这样啊……”那梦灵姑娘很为难一般的摇摇头,道:“既然你做不来,那你那个忠心耿耿的小兽花样子,估计就再也回不去了。对了,你知道那个花样子怎么来的么?昨日里下雨,那个小兽知道你要出来送点心,便一路远远的尾随着你到了蜜丝阁来,你在屋里与我说话,那小兽便在外面淋着雨等着你,生怕你会在我这里出了什么意外。 入了夜,我送你的花样子小狗,想着在你家中探看探看,也是给那个小兽硬逼着,从你的房间之中赶出去,就算我的花样子小狗出了门,那小兽还是不放心,又一路跟了小狗,想探查了小狗的来历,与你报信呢!可惜啊可惜,这样的小兽,只怕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的心再一次抽紧了,压吧虎子还在梦灵姑娘手中,我是绝对不能轻举妄动的,可是让我去害龙井……哪怕让我自己喝下那瓶子里的可疑东西,只怕还要容易些。 我左思右想,只得问道:“梦灵姑娘的吩咐,我自然是不敢不从的,可是……可是龙神爷对我来说,也非常重要,所以我……” “所以你进退两难?”梦灵姑娘笑道:“凡人嘛,总要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时候,你不觉得,你得到的已经太多了嘛?所以,我来帮你做出选择啊,留下你真正需要的,岂不是更好?我还以为,你会感激我呢!” “感激……”我紧咬着下唇,着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梦灵姑娘见我那副样子,信手把压吧虎子的花样子拿出来,在手里摇了摇,吹上一口气,那张花样子“嘭”的一下子便鼓胀了起来,又变作了我平素再熟悉不过的压吧虎子来,压吧虎子素日里油光水滑的毛现在暗淡无光,眼睛也滴溜溜转动着,看上去十分害怕。 压吧虎子一看见我,惊喜有加,忙挣扎着想冲着我爬过来,我刚想伸手去抱压吧虎子,那梦灵姑娘突然先我一步将压吧虎子抱在手里,纤纤玉山抚摸着压吧虎子的毛,笑道:“怎么样,故人相见,是不是许多感慨?” 压吧虎子显然很怕那个梦灵姑娘,急着要从梦灵姑娘怀里挣扎出来,可是梦灵姑娘忽然双手将压吧虎子一拍,压吧虎子居然又重新变成了一个花样子。 “压吧虎子!”我惊呼出声,梦灵姑娘笑眯眯的看着我,将压吧虎子的花样子举到了油灯上面,道:“哎呀,这个时候,用火来烧着花样子,大概是一点就着,怎么样,你想看看么?” 我心疼的了不得,可是偏偏无计可施,只得急慌慌的问道:“梦灵姑娘,求你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那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梦灵姑娘款款的走到我面前,绝美的容颜凑近了我的脸孔,笑道:“那么,你答应将我给你的东西撒在祭祀里面了么?” “却不知道,龙神爷与您,究竟是什么样的过节……”我垂死挣扎一般的问道:“为何竟然要这般的……” “说起龙神爷来,他得罪的人啊,简直比你的头发丝还要多,而且,偏偏要一副玩世不恭,举重若轻模样,委实可恼,我却便是看不惯他那副轻狂样子,都说人间里是勾心斗角的,人间之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就算他不曾做错了什么事情,大概也有许多自己都不知道的仇家罢!命该如此,怪的了谁……”梦灵姑娘笑道:“也是难为你了,凡人,怎么可能知晓人间之外的事情呢!” 我颤声道:“梦灵姑娘,听上去,好像并不大严重的,龙神爷惯常是小孩儿心性,不是存心的坏人,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情,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商量是商量不得了,”梦灵姑娘露出恶作剧成功一般的顽皮笑容来,似乎是在看我的笑话,拿着压吧虎子的花样子,只是在油灯上面轻轻的摇晃,看的我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来了一阵风,将火苗吹起来,烧到了压吧虎子,急的眼泪只在眼眶之中打转。 梦灵姑娘十分新奇的望着我的眼睛,柔声道:“不过嘛,梦灵姑娘是个再善良不过的看着你这样为难,倒也是于心不忍的很,也罢,我便可以给你些个时间,让你考虑考虑。” 说着,将压吧虎子的花样子收起来,将那青玉瓶子又在我眼前摇晃了摇晃,道:“你且拿着,放不放,是你的事情,带了这个瓶子回去,明日正午,若是还不曾将东西搁进了祭祀之中,那这个小兽,就会在正午阳光下面,化作一小堆灰烬,然后,随风而逝,你呢,自然就永远也见不到这个小兽了。” 我心里揪的一阵紧,颤抖着接过了那个青玉瓶子,青玉瓶子圆润无比,触手冰凉,拿在手里,说不出的沉重。 第408章:杜鹃声声啼夜月 我忍不住问道:“您能把压吧虎子变成了花样子,能改了小叉哥哥和惠甜姐姐的记忆,那紫玉钗街上消失了的青年男子,八成也是与您有关的,这些事情,姑娘不打算跟我说一声么?” 那梦灵姑娘微笑着看着我,道:“你怎生知道我是改了小叉和惠甜的记忆,而不是改了你的记忆呢?” 这话一出口,我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改写了,我的记忆? 梦灵姑娘格格一笑,道:“你也莫要太过挂心,记忆这个东西,没有佐证,最不可靠,你说你见过两只大鞋印子,可是,你拿甚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呢?” 果然,我对李绮堂他们说的话,这梦灵姑娘听的是一清二楚的。我周身一阵恶寒,连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连眼见的东西,都有可能不是事实的时候,我要怎么办才好…… “唔……唔……”这时,那灯火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之中又传来了骇人的声音,我眼光忍不住往那里落,却只看见黑魆魆的一团一团的东西,分辨不清究竟是甚么。 梦灵姑娘往那黑魆魆的东西处看了一眼,道:“时候不早了,便不留你了,你若是想要接回你的小兽,瓶子里面的东西,便要进入龙神爷的肚子里面,我说的够清楚了罢?你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只得摇摇头,问道:“梦灵姑娘,那些紫玉钗街上消失的男子们……” “各人自求多福,也不劳你挂心了。”梦灵姑娘那甜蜜的笑容好像毒药上面的冰糖,好看却让人敬而远之。说话间,我身后的门却倏然开了,梦灵姑娘说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小聪明,除非你想那个小兽的花样子,和那些迷了路的男子们,永远消失在世上,你要相信,甚么也瞒不过我。” 我只得担忧的望了一眼这个屋子,回身走了出去,两腿发颤,周身只觉得一阵冷。晃晃荡荡的回到紫玉钗街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看着哪里,心里都有些不自在。 这,当真还是我长大的那条紫玉钗街,这街上的人,当真都是真实的,不是虚幻的?随着龙井捉妖许久,自以为是见多识广,却不曾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娘见我回来,问道:“又往哪里玩去了,居然回来的这样晚,女孩子家家的,又这样大了,莫要老让爹娘为你操心。”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径自往楼上去了,爹忙问道:“梅菜,你不吃饭了么?今日里有爆炒螃蟹,你不是最爱吃了么?” 我本想上楼去,可是又怕爹娘担心,忙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道:“甚好甚好,我这便来吃。” 娘看文这个样子,也转嗔为喜,道:“这个孩子,这样大了,还是一个馋猫儿。”说着回身自灶上将那一盘子爆炒螃蟹端出来,道:“还热着的,快快吃。” 螃蟹自然是浓香满口,蟹黄馥郁,蟹肉细嫩,爆炒出来的风味尤佳,我却一口一口,吃的味同嚼蜡,满心思里都是龙井和压吧虎子的身影。 那个青玉瓶子,在我的衣袋之中直往下坠,宛如一块最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上。我四下一看,爹娘都在后厨之中,只有我自己在柜台后面,便忍不住将那瓶子从衣袋里掏出来,那在手里细看。 家里自然是灯火通明的,在灯火的照耀下,那个青玉瓶子流转出一种说不出的奇异光泽,仿佛里面有甚么东西在流动一般,我大着胆子拔出来了青玉瓶子的塞子,往里一看,只见那瓶子之中,装满了绛红色的液体。 那液体看上去浓厚深重,散发出一股独特的甜香味道来,这个味道虽然好闻,可是不知不觉,总让人觉得十分危险,这个,是穿肠毒药么?连神仙都能伤害的穿肠毒药? 龙井素来自称是吞天神兽,三界之中,没有他不吃的东西,若是当真把这个吃下去……不……我怎么可能把这个东西当真下到了龙井的祭祀之中去,可是正午之前不这样做,那压吧虎子就…… 我越想越慌乱,握着那瓶子的手也微微发颤,也不敢多想,生怕将瓶子里面的液体给撒出来,忙又盖上了盖子,心乱如麻,难不成,这一定要失去一个么?事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的……我要怎样在那梦灵姑娘发现不了情况下罢事情告知龙井呢?只可惜我不会什么传闻之中的暗语。 魂不守舍的清理了盘子,梳洗过了,上了楼去,打开了被子躺下来,自然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的,正在这几乎急疯了的情形之下,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了悠扬的鸟叫声“布……布……布……谷……” 奇怪,杜鹃鸟分明只有春日里才会啼叫,这个深秋时节,哪里来的杜鹃?我疑心又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那布谷鸟的叫声又一次清楚的传过来“布……布……布……布……谷……” 我一下子想起来,有一次,我和李绮堂是帮着一个杜鹃刀客,救了他们的少主,难道,是那一群杜鹃妖怪么? 我忙披上了一件衫子,推开了窗户,但见李绮堂正站在窗户下面,吹出了布谷鸟叫声的口哨来。 “诶?”我奇道:“李公子?你怎地来了?” 李绮堂见我露了头,忙道:“梅姑娘,你今日里有心事,在下看得出来,今日去烟雨阁门口等着你,却不曾见到,这才冒昧的在此等候,所幸梅姑娘平安无事,在下也便放心了……” 我忙道:“多谢李公子,梅菜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是自己耽误了苏捕头和您的事情,不好意思还来不及呢……”我心念一转,那个青玉瓶子的事情,可以告诉李绮堂么? 李绮堂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白日里,苏逸之无礼惯了的,冒犯了梅姑娘,还请梅姑娘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在下替他赔罪了,今日里梅姑娘一言一行,都有些个反常,在下全数看在了眼里,很有些放心不下。” 第409章:鱼和熊掌不兼得 我忙道:“李公子太客气了,本来,便是梅菜自己呆笨,怎能怨得了人……” 李绮堂道:“梅姑娘,不管怎么样,你说甚么,在下全都相信,若是,若是梅姑娘有甚么苦衷,还望告知了在下,在下必然尽心竭力,帮着梅姑娘分忧。” 天知道我有多想将一切全说出来,可是压吧虎子的命还握在了那梦灵姑娘手中,我一咬牙,道:“李公子多心了,梅菜心里没有甚么苦衷。” 李绮堂讷讷的望着我,低下了头,又做出了一副笑脸,抬头看着我,道:“想来,是在下有些个自以为是了……既然是在下误会,那,更深露重,梅姑娘还是快快回去罢!莫要受风着凉。” 我只得点点头,道:“李公子路上小心,这样晚了,还惦记着梅菜,委实让梅菜心中过意不去的很……” “哪里哪里,”李绮堂连连摆手道:“梅姑娘言重了,原是在下自己有些个多心,怪不得梅姑娘的,在下,在下这便回去了,深夜造访,多有不便,也是在下冒昧,给梅姑娘添了困扰,那,就此别过。“说着,拱了手便要回去,我望着李绮堂单薄的背影,心里沉重的很,突然李绮堂又回头道:“梅姑娘,但凡有在下能相帮的,还请梅姑娘开口,在下,一直等着梅姑娘。” 我赶忙点点头,道:“李公子慢走。”便赶紧关上了窗户,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个青玉瓶子,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将事情说出来,断送了压吧虎子一条性命。现在事情没法与人商量,只能自己想办法,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满心里都是焦躁。 走得累了,坐在床上,也不知怎地便那样困倦,居然便也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梦里,却又见到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少女。 那个少女本来像是在一个房间之中往外面望,回身看见我,便望着我,笑道:“怎地,你心慌意乱,颤动的跟地震一样,想必今日遇上了难事?” 也不知怎地,我便如同信任自己一样的信任那个少女,听她这样一问,我只好点点头,道:“却是遇上了难事,可是梅菜着实没用,一直想不出办法来。” 那个少女笑道:“这也不怪你,你若是能想出办法来,你还是傻狍子么?你该有的聪明才智,不幸全分到了我这里来,如此,只能辛苦你了。” “分到了你那里……”我奇道:“你上次不是说过,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么?” “这倒是不假,但是本该是一个人的东西,却分给了两个人,自然有不均匀的时候,比如爱人之心,比如……也罢,说了你也不明白,只求你哪一日吃了昆仑山上的灵芝仙草,自己个儿也能有些个心眼儿。”那个少女笑道:“所幸我不是和你在一起么!你想不出来的事情,我来帮你想。你不要怕,压吧虎子的事情,我全知道,那个瓶子里面装了甚么,我也知道。” 我一听,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问道:“那,究竟是甚么东西?” 那个少女却不曾正面回答,而是笑道:“两者不可得兼,自然是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这个话,小三子不是与你说过么?既然形势所迫,你非得舍弃一样,便舍弃那个不重要的罢!” 我忙摇头道:“压吧虎子和龙井,对我都很重要,我不希望任何一个出事,还有那些紫玉钗街上消失的男子,根本都是无辜给卷进来的,他们都是有家人,有朋友的……” “这人生在世,可不是你在点心铺子里选点心一样,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就算是吃点心,你想吃两个,可是你只有吃一个的胃口,你要怎么办?你说你是宁愿不吃,还是一样吃一半,味道全品尝过来,接着各自舍弃一半?” “这个……” “你总是要做出选择来的,”那个少女说道:“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是成大事者的大忌。” “可是我并不想去做甚么大事,我只想普普通通的做个凡人……” “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让你选的啊?”那个少女摇摇头:“比起让你选的,还是身不由己的更多呢!” 这个少女说的很对,我实在找不出话辩驳来。接着,那个少女接着说道:“你觉得龙神爷是一个什么样的神灵?” 我忙道:“龙神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呢?”那个少女笑道:“既然他无所不能,喝下区区一瓶子那种东西,大概也没甚么了不得的。” 我心里一凉,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少女会说出这种话来,我握着那青玉瓶子,颤声问道:“这个东西,究竟是甚么?” “这个么,叫做聚魂散元露,”那个少女看着我,说道:“能让仙人的仙气散尽,法力慢慢消失,若是将它比作那凡间的东西么,大概,便算的上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果然,这东西就是要害龙井的么?”我望着那个瓶子,道:“难道,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有啊,你心里知道,那就是,不要再管压吧虎子的死活了。”那个少女认真的说道:“把事情告诉龙井,让压吧虎子,跟那些个青年男子们,全数死在那梦灵的手里,一了百了。” “可是……”我心里宛如一团乱麻,急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哪里有那么多的可是啊!”那个少女走近我,与我生的一模一样的脸孔与我越凑越近,我仿佛贴在一面镜子上一般,越发的喘不过气了:“你听我的,你若是不做,那压吧虎子和那些个青年男子们就没命了,你想压吧虎子和那些青年男子们死吗?哎呀,压吧虎子一个小妖怪,也就算了,除了你,没有人会对它挂心的,可是那些个青年男子们,正是家里的顶梁柱子,若是他们来一个有去无回,那么上有老,下有小,都失去了依靠,多少个家庭便要风雨飘摇……” 第410章:做人不能太老实 “不……我自然不想压吧虎子和那些青年男子们死,可是若是把那些东西与龙井喝下了,那梦灵姑娘不肯将压吧虎子和那些走失的男子们放出来,又怎么办?岂不是便要落在了她的手上了!还有,她这样设计陷害,一定有旁的甚么阴谋!”我艰难的说道。 那个少女猫一样的把眼睛半眯起来,笑道:“说你粗蠢,今日为何倒是开了窍?那么,这瓶子里的东西,你往龙井的祭祀上,撒是不撒?” “我不知道……”我咬着牙,说道:“我只知道,正午时分,若是还不将这毒药放在龙井的祭祀里面,那么,压吧虎子和那些青年男子们,便全数的都没命了……” “事情又绕回到原点上来了,时间啊,便是这样给你耽搁了的,”那个少女摇摇头,道:“你但凡听我的,一准没错。龙井是神,他的本领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而那压吧虎子,素来不是有本事的,不过是一腔愚忠,只知道追随着你。至于那些个消失的青年男子,与你非亲非故,管不管,你心里有数,谁是鱼,谁是熊掌,分明显而易见,你说是不是?” “果然,拿那个梦灵姑娘给我这东西就是故意要害龙井的么?”我望着那个瓶子,道:“难道,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办法么……你再想想……”那个少女狡黠的望着我,眨眨眼睛说道:“人呢,有的时候,不能太老实的……” 不能太老实…… 一道阳光晃到了我的眼睛上,我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楼下的点心铺子里传来了踢踢踏踏的声音,大概是有人来了,我忙披上衣服下了楼,从楼梯上往下一看,却是苏逸之和秀才捕快来了。 只听苏逸之问道:“怎地,当真没有路暖冬的消息?” 路暖冬,不是伙计哥哥的名字么?前日里伙计哥哥说是去寻失散了的邻人,昨日里不曾往铺子里来的。 娘担忧的答道:“不曾来,往日里,暖冬那孩子最勤快的,天不亮便要来帮忙的,今日里日上三竿,也不见他过来,我只当他连着累了几天,起的迟了,却不成想……” 我忙下楼来,道:“苏捕头,怎地,伙计哥哥出了什么事?” 苏逸之答道:“路暖冬前日晚上,便不曾归家,他们家人只当在你们点心铺子做工,便不曾担心,可是连日不回来,昨日里晚上来你们家寻,也未曾寻得,这才着了忙,这不,今日一大早便来衙门里报案了。” “前日里便不曾归家……”前日里,伙计哥哥分明是先往那梦灵姑娘的蜜丝阁去送茉莉香糕的。不出所料,大概也是落在了那梦灵姑娘手里了。 我的手心,微微有点出汗。 突然发现不曾看见李绮堂,便问道:“怎地今日李公子不曾过来?” 秀才捕快答道:“大概连夜里也去寻找线索了,早上我们去李家寻他,说是一夜也不曾回来。” 我心里越发的乱了起来,连忙问道:“那李公子他,也……” “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苏逸之答道:“李绮堂到哪里,都是个棘手的刺球,谁能把他怎么样?与其担心他,你还不如多担心担心你那伙计哥哥呢!” 秀才捕快问道:“梅姑娘,关于这件事情,你有线索么?你那伙计哥哥前日里临走可说了甚么话不曾?” 我喉咙发干,勉强说道:“不好意思,梅菜也不知晓……今日里,梅菜且须得往龙神祠去打扫打扫……”说着径自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后厨房里面来。 到了厨房,我的心跳的越发快了,李绮堂往何处去了?难不成,昨日觉得我的异常便是与那蜜丝阁有关,便往蜜丝阁里面去寻那梦灵姑娘了么?他……难不成也与那失踪的男子一起……不,不会的,李绮堂不是有仙骨么,平素的妖魔,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不对,这个梦灵姑娘,并不是平素见过的那种妖魔…… 无论如何,也须得先往蜜丝阁去一趟。 今日的点心是玫瑰豆沙包,一股馥郁的香味传出来,一个个橘子一般大,小巧玲珑,豆沙包的嘴儿上面点缀着一小圈儿的葡萄干儿,看上去精致异常。 我打定主意,信手抓了几个搁在食盒里面,也不去前堂与苏逸之他们打照面,便径自从后门溜出去,往蜜丝阁里去了。 蜜丝阁刚刚开门,那梦灵姑娘似乎早便知道我要过去,正执着一把素面纨扇,站在门口上,见我过来,笑道:“恭候大驾光临已久,这样急匆匆的过来,想必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罢?” 我忙点点头,道:“想通了。” 梦灵姑娘嘴角一翘,道:“好,既然如此,有话大可进来说。” 我跟进了那昏暗的店堂,问道:“梦灵姑娘,我这次来,是因着昨日里匆匆忙忙,也不曾问清楚了,若是我将那东西洒在了龙神爷的祭祀上,龙神爷喝下去了,那您再不放了压吧虎子和那些个男子们,梅菜我岂不是甚么都没有了。” “这样说来,你已然是做好了打算,不过是来求个安心的?”梦灵姑娘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道:“可是,你现下里好像并没有提要求的资格,压吧虎子和男子们在我手中,我占尽了先机,就算不给你甚么条件,你有办法吗?” “若是梦灵姑娘执意如此,那梅菜只好当压吧虎子和男子们全数已经死在这里,救不回来了,”我沉声道:“横竖梅菜也没有谈条件的资格,这件事情,比起两头落空,还是有一个算一个的好。”说着行个礼,道:“梦灵姑娘,告辞了。” 说实话我腿肚子直发颤,生怕梦灵姑娘当下扬手便将压吧虎子花样子拿出来烧掉,但是现下里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且赌一把了。 “等一等,”梦灵姑娘在我即将抬腿离开了店堂的时候,张口叫住了我:“你想怎么样?” 第411章:讨价还价争不过 我回过头来,道:“我希望,梦灵姑娘现下里,便将那压吧虎子和男子们的花样子交还给我,作为交换,我现在便把青玉瓶子里面的东西洒在祭祀之中,梦灵姑娘可以亲眼所见,横竖梦灵姑娘神通广大,若是我不去祭祀龙神爷,以梦灵姑娘的本事,再将压吧虎子和男子们抓回来,也是易如反掌的。” “哦?”梦姑娘笑道:“凡人做买卖,不是惯常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么?” “今日里,梅菜便想着佘一回账。”我答道。 梦灵姑娘微微一笑,道:“知道龙神使者是个爽快人,这样吧,一人退一步,我且将压吧虎子还给你,至于那些个男子么,却要事后再说了,你看如何?” “梦灵姑娘当真对凡人是了如指掌的,连讨价还价也是一把好手。”我答道:“可是……” “讨价还价是讨价还价,但我不喜欢磨,我喜欢爽快的一口价,”梦灵姑娘有些失去耐心了,道:“事情便是如此,再没有了商量的余地了。你看怎么样?” “那……那至少也将男子们的下落告知给梅菜……”我沉声答道。 “啧啧……真拿你没法子!”梦灵姑娘道:“那些个男子,昨日里,才给我纺织成了上好的丝线,今日才弄好了,你若是想看,自去寻罢!” “将男子纺成线?”我想起了昨日那昏暗的后门之中蠕动的黑影,周身一股恶寒,看遍了这个店堂,我的眼睛落在了那个前日里与李绮堂一起坐在那后面的素面屏风上,这个时候,那空空荡荡的屏风上面,却精细的以丝线描绘出一副清明上河图似的图画来。 远远望上去,绣工精致,栩栩如生,那集市上十分热闹,青石板街上摆着几个摊位,摊主们在整理货物,几个男子行走在那街上,远处的农田隐隐有人耕作,俨然一副安静的秋日景色。 我不由自主凑近了观看,只见屏风上面,描绘着的街景,却是与紫玉钗街十分相似的,一幕幕熟悉的景色在屏风上面延展开来,随着那条青石板路,一个醉汉正在当街撒赖,几个男子在看热闹,其中一个看热闹的,那身形眉目,却俨然是伙计哥哥! 我瞪大眼睛,顺着那条街道往后看,只见一个单薄的背影,正对着一间铺子不知道看什么,那个背影,我昨日里才看到的,正是李绮堂。 “这……这个……”我听得到唇齿在口里格格打战的声音:“难不成他们都……” “啊呀,给你瞧出来啦!”梦灵姑娘笑道:“眼睛真好!怎么样,这个都是我收集起来的,我呀,没有旁的爱好,倒是很喜欢观看生的俊俏的美少年,你瞧瞧,虽然有些个是很碍眼,不过,这松柏总须衰草映衬的。美少年们在屏风之中让人观赏,大概对他们自己来说,也是一场乐事呢!说起来,尤其是昨日晚上自己送上门来的一个痴心小儿郎,生的最好,只可惜,脾气也最差,别别扭扭的,总不肯将脸孔露出来,倒是没得遗憾。” 我突然觉得嘴里一股铁锈味道,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然将腮帮子咬破了,忙将一口血吐在手帕子上,清了清嗓子,道:“不知道,梦灵姑娘何时能放了他们?” 梦灵姑娘支着下巴道:“我本是舍不得放的,不过嘛,龙神爷的命,却比这个要贵重。只要正午时分,龙神爷吃了那祭祀,那么,这个屏风,我送给你。对了,你要的订金,以示诚意。”说着,梦灵姑娘将压吧虎子的花样子拿出来,吹了一口气,压吧虎子已倏然鼓胀成了原来的样子,一下子冲到了我怀里,软软暖暖的一团禁不住的瑟瑟发抖。 “这下子,你便将玉瓶子里的东西放进去罢!切记切记,要天衣无缝。”梦灵姑娘指着我的食盒,满眼是一种饥饿的人看到食物的神色,迫切无比。 我将压吧虎子放在了身边,揭开了食盒的盖子,其中一个玫瑰豆沙包的嘴儿是开着的,露出了里面的馅料。我便将那玉瓶子打开,将包子拿起来,顺着那个嘴儿倾倒了进去,那红色的液体缓缓渗进了包子的馅料里,一股浓香弥漫开来,却让我有些作呕。 梦灵姑娘望着我,笑了起来,连声赞叹道:“好!谁能想到,这聚魂散元露能落入严严实实的包子里面呢!这倒是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你看,龙神爷一命,可以换的这许多男子的命,怎么算,也是你赚到了,更何况,你还有那个小小的订金呢!你自我这里拿走的东西,可不算少罢?现下里,你把盖子盖上,送了去罢!不要耍花样,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了。若是这也不行,那这门买卖,也不用继续谈下去了。” 我忙道:“那关于这个屏风,梦灵姑娘不给梅菜一个定心丸么?倘若梦灵姑娘转眼不认账,那梅菜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你还想怎么样呢?”梦灵姑娘眼睛一眯,道:“贪得无厌,免不了反而两手空空。” 我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道:“既如此,便按着梦灵姑娘说的办。”说着便想把包子搁进了食盒之中。不想压吧虎子却猛地扑到了我身上来,将那包子从我手里撞出去了老远,压吧虎子死死的盯着我,满眼的难以置信。 我坐起身来,将那开了口的包子拾起来,重新放在了食盒中央,五个包子摆成了梅花形状,看上去赏心悦目,馥郁扑鼻。 梦灵姑娘笑道:“小兽倒是忠肝义胆的,不过,事情做完之后,小兽还会不会忠肝义胆,可就不好说了。”说着,将压吧虎子重新变成了花样子,道:“免得它去通风报信,坏了好事,你说是不是?”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将压吧虎子收进了怀里,道:“梦灵姑娘放心,我不会让压吧虎子去通风报信的。”说着便提着食盒走出了蜜丝阁,大踏步的往龙神祠来了。 第412章:偷梁换柱变戏法 龙神祠还是跟往日里一样宁谧,龙井盘着腿坐在供桌上,与瓜片掷着骰子,供桌上堆着不少的花生桂圆,大概是用作筹码的,不消说,瓜片输的几乎掉了底子。 龙井一抬眼瞧见了我,问道:“傻狍子,你昨日不是才来的,怎生今日又来了?莫不是着实想念本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哎,转眼间,这傻狍子也大了,知晓着龙神爷究竟是丰神俊逸的……” 瓜片呼啦一下子飞过来,道:“傻狍子带来好东西!傻狍子带来好东西!” 龙井吸一口气,瞪大眼睛:“果然一股子异香!快快快,还不给本神拿上来,不知今日是一个甚么好货色……” “龙神爷……”我吞了一口口水,将那食盒的盖子打开,道:“是玫瑰豆沙包,龙神爷请慢用……” “诶?才这个几个?”龙井皱起了眉头,信手拿起了一个闻了闻,道:“不仅少,怎生看着这包子,却与往日有些个不同之处?” 我忙道:“龙神爷多心了,哪里有甚么不同之处……” “不不不……”龙井摆动着他那修长的食指,以一副行家里手的口吻答道:“这个包子么,居然是以葡萄干儿做装饰,着实出奇,你们家的铺子,平素里不都是用那种秋日的干桂花点缀的么?难不成,你们家的干桂花吃完了没地方买了?” “龙神爷神通广大,灵机妙算,”我忙道:“却是,却是吃完了。” “葡萄干儿也不错,”龙井答道:“龙眼肉干儿也好,不过龙眼儿肉干未免香气太浓,要把蜂蜜玫瑰酱的味道盖了的……”说着,龙井将几个包子杂耍艺人一般的抛起来,长大了嘴巴,几个包子自高空之中陆续落入了龙井的口中。 瓜片儿一口也没吃到,急的振翅跳脚:“我的呢!我的呢!” “只有那么一点儿,本神都不够塞牙缝的,哪里还有你的份儿!”龙井挥手驱赶着瓜片儿道:“去去去,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龙神爷,”我清了清嗓子,道:“您知道一种叫做聚魂散元露的东西么?” “聚魂撒元露?”龙井点点头道:“自然知道,那种东西阴损之极,乃是给天界束之高阁的罕物,连本神也不曾见过,据说吃下去之后,元神散尽,没了灵力,厉害之际,三界之中没人敢擅自炼出那种毒物来,怎地,你这个傻狍子,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忙又问道:“那,喝下那种东西之后,不知道会有甚么反应?” 龙井答道:“大概是周身绵软无力,无法聚精气出来,成了比凡人还不如的废物了,傻狍子,你为何打听起这个来了?” 我答道:“龙神爷,因着方才那玫瑰豆沙包里面,被梅菜搁进去那聚魂散元露了。” “甚么?”龙井眨眨眼睛:“你说聚魂散元露?你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那种禁忌之物?” 我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细细的说了一遍,接着问道:“龙神爷,却不知道,您现下里,周身可是酸软无力的么?” 龙井伸出一只手来,试图将手指合拢,可是手指却怎生也不听使唤,无法聚集在一起,龙井难以置信的望着我,问道:“你……你当真……” “哈哈哈……”我身后传来了那梦灵姑娘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果然是梦灵姑娘来了,笑的花枝乱颤,连腰都直不起来:“龙神爷啊龙神爷,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 龙井似乎连坐也坐不稳,一下子栽倒在了供桌上,颤声问道:“你……本神不曾认识你,你为何要对本神下此毒手?” “龙神爷当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梦灵姑娘笑道:“幽冥蚁一族,素来有仇必报,恩怨分明,敢问龙神爷忘记了么?” “你是幽冥蚁一族的人?”龙井呻吟出声,皱眉道:“为何你却不曾有妖气?” “因为,母后面子大,管太平猴魁借来了能阻挡妖气的皮啊!”说着,那梦灵姑娘像脱衣服一般,将身上的皮一拉,摇身一变,居然是幽冥蚁一族的那位素问公主。 我也张大了嘴巴:“你……你是素问公主?” “少拿那个胸无大志,只知道儿女情长的素问来与本公主相提并论。”梦灵姑娘傲然道:“幽冥蚁一族,并不是只有一个公主。” “这样说来,你便是那个梦灵公主了?”龙井一副周身绵软无力的样子,瘫倒在供桌上,道:“却不想,居然心狠手辣至此,须知本神乃是天界钦定的神灵,你这个样子胡作非为,难道不怕……” “我们幽冥蚁一族,便是因着天不怕,地不怕,方才能在三界之中有这样的一席之地。”梦灵公主笑道:“眼下里,本公主这不是为着那几件事情,报的了一箭之仇了么!拿着我们幽冥蚁一家不当一回事,自然也该让你尝一尝这个苦头,以儆效尤,看谁还敢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说着,那梦灵公主走近了龙井,伸出手来抚摸着龙井的面孔,道:“龙神爷生的这般丰神俊逸,也做本公主一个扇面儿,让本公主日日拿在手中赏玩可好?” 我忙道:“梦灵公主,眼下你叫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你答应将那些男子放出来的,不是么!希望梦灵公主一言九鼎,信守承诺……” “咦?本公主说过那种话么?”梦灵公主转过头来,假装吃惊的看着我:“不是你自己说早不愿意再龙神爷手下跑腿,恨透了龙神爷,方才自告奋勇,要拿了那聚魂散元露来给龙神爷吃了好报复的么?” “你……”我一时语塞:“你答应过的……” “这个承诺,也不过是两片嘴唇一碰,随随便便就能说出来的,空口无凭,说的便是这个意思罢?”梦灵公主笑眯眯的看着我,道:“你啊,就是太呆笨了,才这样两头落空,不是么?那个屏风本公主非常喜欢,不打算毁了,而是打算,多多的添上一些个人物呐!这个紫玉钗街,本公主全都喜欢,便不如统统都装进屏风之中,带回去赏玩好了,日子长了,这世人素来喜新厌旧,早晚会把这个消失了的紫玉钗街给忘记的……” 龙井有气无力的答道:“玄阴地乃是三界的交叉口,你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那又怎么样?”梦灵姑娘笑道:“三界马上便要重新变换格局的,到时候,谁是新的主宰,还说不定呢!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怎么样,龙神爷,本公主行事,可还漂亮?你那傻乎乎的龙神使者实在是太老实了,这样子骗她,本公主简直都于心不忍了……”说着,一双素手,便猛然使劲儿,卡在了龙井的头上。 “原来你也会有于心不忍的时候……那本神这样骗你,岂不是也该于心不忍了……”龙井突然一翻手,幻化出一个光圈来,往那梦灵公主身上一推,那梦灵公主便一下子给囚禁在了那个光圈之中,给光圈越缠越紧,动弹不得,不觉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本公主亲眼看见你吃下那聚魂散元露的!” 龙井得意洋洋的答道:“你以为傻狍子有多么老实?方才她拿过来的那几个包子之中,一个有聚魂散元露的也没有,你如何亲眼看见的?傻狍子对本神的心,天地可鉴,大概,也只有你会上当,傻狍子,本神说得没错罢?” 第413章:别有洞天小世间 我只得答道:“梦灵公主,有句话说的对,做人不能太老实的。” “你……”梦灵公主怒道:“你不要以为,事情便这样算了!你还记得吧?你的小郎君,可还在那屏风之中动弹不得呢!” 我心下一紧,眼巴巴的望着龙井,道:“龙神爷,这……” 龙井笑道,你放心,本神甚么时候不是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的。“说着,打了一个响指,我忽然眼前一花,自己已经身在那梦灵姑娘的蜜丝阁之中。龙井放风筝一般将那被束缚的无法挣扎的梦灵公主带到了那扇屏风前面,道:“这个绣工,倒是怪了不起的,只可惜用在此处,未免大材小用。” “这是本公主自己的事情,你未免太多管闲事了些。”梦灵公主怒道:“有本事,莫要使用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故弄玄虚,根本不光明磊落!你不是神灵么?为何一点神灵的道德也没有?” “你自己便是用那种卑鄙手段来威逼他人的,自己怎生倒是充起了好汉子来了?”龙井笑道:“难不成,你下一句话要说,若不是本神装样子耍诈,你还能与本神大战五百回合么?这人间呆久了,人间男子的吹牛耍赖见多了,你也变成这副模样了,当真好笑之极。” 一边又问我大:“傻狍子,也不知道你那偷梁换柱的戏法,是自何处学来的?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师从了哪一个法师,学了这个主意来?说你傻,到了这关键时候,倒是居然真能派上些个用处。” 我只得答道:“实在是,逼不得已,给梦灵公主逼出来的,若不是那样的威胁,想必梅菜一辈子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想必,这便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了。” “呸!”那梦灵公主瞪了我一眼,道:“好不知羞耻!居然使诈还使出了得意来,当真是本公子当你天真纯良,当真是错看了你!龙神爷手下里的,自然全数是些偷奸耍滑的恶徒,是本公主大意……” 我厚着脸皮答道:“梦灵公主过奖啦!托福托福,梅菜这才长了点心眼儿。” 说实话,那个变换包子的戏法,真正托福的,要数小三子了,那还是不知怎样的福至心灵,自小三子变化铜钱的戏法转化出来的。 前几日小三子才从外面学会了一个巧手将铜板变作纹银的戏法,特地变给我看的,我惊为天人,还以为小三子一时间也成了甚么得道高人,小三子这才将原委说明白,教给了我,其实戏法说白了,简单的很,便是趁着眼前的人注意力给分散的时候,眼疾手快的把藏在自己衣服里面的替换上,刚巧压吧虎子无意之中,助了我一臂之力,倒是让这出戏演的更真实了。 我且将压吧虎子的花样子拿出来,问道:“龙神爷,压吧虎子您能搭救么?” 龙井点点头,也吹上了一口气,压吧虎子瞬时“嘭”的一下子鼓胀起来,大概压吧虎子也明白了事情的因由,又活蹦乱跳的满屋子翻滚,冲着那个屏风不住的抓挠,似乎催着我和龙井快快将那些个困在屏风之中的人救出来。 我忙问龙井道:“龙神爷,却不知道怎生把李公子和伙计哥哥他们给救出来?” 瓜片唿哨一下子飞了过来,对着那个屏风一阵猛啄,道:“纠缠,纠缠!不聚不散!” 龙井皱着眉头支着下巴左看右看,束手无策的说道:“这种女儿家的事情,本神着实是瞧不出头绪来,自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了,我说这位梦灵公主,趁着尚且不曾酿成了大错,你还是快快动手,将你收集的凡人送回去罢!区区一点子凡人,又有甚么好玩儿的!你若是喜欢英俊少年,本神将弟弟椒图介绍给你,可好?” 梦灵公主别过脸去,只是不理睬龙井。就没有办法,上前摸了摸那副屏风,皱眉道:“麻烦啊麻烦,穿针引线的事情,自然需得寻得了一个头儿来,可是偏生不知道这个蚂蚁公主用了甚么法子,居然寻不得那个头儿……” 我忙问道:“龙神爷,是不是找到了头儿,把那些个绣线自这个屏风上面拆下来便是了?若是当真如此,梅菜可以代劳。” “你若是想尝试,便尝试看看,”那梦灵公主挑着柳眉道:“这些个丝线,便是用那些个生人的命数做成的,倘若丝线断了,生人自然也便完了,我只不信,你便那样的神通广大,能寻得头绪来!” “啧啧啧……”龙井咂舌道:“一堆乱线,着实是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模样……” 我头一次瞧见龙井为难的样子,忙问道:“怎地,龙神爷也没有办法么?” 龙井答道:“本神瞧出来,这位梦灵公主刺绣的法子了得,是将生人幻化出来的丝线纠结成刺绣,那凡人便给永恒的固定在这个屏风之上。不老不死,也就是说,这个屏风,是这个梦灵公主刺绣出来的世间呢!这些个生人,浑然不觉,只道自己仍旧生活在自己原来的地方呢。” 说着在屏风上一挥袖子,我这才发现,原来这幅刺绣并不是静止的,刺绣之中的人,正在缓缓行走,酒楼店铺上面的旗子,也在轻轻飘扬,倒在地上的无赖,满地打滚,一众人上前围观,这耳边,竟然也能微微听见叫卖声,吵闹声混合在一起的喧嚣,这个刺绣,宛如一个缩小了的,却是真实的紫玉钗街一般。 “这……”我瞠目结舌:“那要怎么办才好?” 龙井一副很伤脑筋的模样敲了敲自己的头,道:“自然是进入到这个世间之中,将一切的源头寻出来了。” “龙神爷的意思是,要去一个人,找那个所谓的线头,将线头拆开,这屏风上的人方才能被放回到真实的紫玉钗街上来么?”我忙道:“不知道梅菜能不能进入其中?若是可以,梅菜愿意进去寻!” 第144章:引魂丝来屏风中 龙井犹豫了一下,道:“若是本神将你送上去,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若是你当真要进去,那你自己便也成为其间的一个绣像,倘若你寻不到那个线头,也只能挂在上面,永远也下不来了,本神劝你,还是三思后行,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瓜片忙嚷道:“傻狍子三思,三思!” 我望了一眼在屏风之中始终背对着人的李绮堂和茫然无措的伙计哥哥,还有那些个鲜活的男子,道:“梅菜,想着试试看。” 龙井指着李绮堂道:“你瞧,事情若是好办,这个傻小子早出来了,你还是莫要进去添乱,须知这一次不过是你运气好,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你哪里是那种聪明人,还是让本神且想想办法好了。” “哈哈哈……”那梦灵公主笑道:“你若是愿意等,大可以便这样的等着的,待过上十几二十年,让这些凡人的家室都沧海桑田,让他们回来之后,已然失去一切,无去无从,是不是更有趣?你们慢慢想,横竖有的是时间呐!” “嚯嚯嚯……”龙井笑道:“这才叫做,说你胖你就喘,区区小把戏,以为本神当真没有办法么?”说着不知道从哪里牵出了一条极细的丝线来,那丝线闪闪发光,看不见头儿,不似人间之物。 我忙问道:“龙神爷,这个是甚么?” 龙井笑道:“这个东西,叫做引魂丝,魂魄乃是无形无状的,只有这个冥界来的引魂丝方能牵引束缚,你拿着引魂丝去寻那个线头,寻得了,便系在这个引魂丝上面,本神即可拉出来,破了这个法术,倘若你实在是寻不得,本神到了日落时分,便将你顺着引魂丝拖回来,可好? 不过么,这个引魂丝穿入这个里面,只有一次机会,只要顺利牵引出了灵魂,自己便会消失无形,再没下次了,对你来说是万无一失,可是对这个刺绣里面的生人,可不是好消息,大概算得上,是孤注一掷,傻狍子,你有把握赌一把么?” 我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堪此大任,不过既然并没有旁的办法,便还是说道:“龙神爷,让梅菜试一试罢!梅菜一定尽心竭力,争取将他们带回来。” 梦灵公主咬牙看着那引魂丝,怒道:“不想龙神爷神通广大,居然连冥界的东西也拿得到,倒是本公主小看了你们。” 龙井悠然答道:“不敢当,哪里是拿来的,不过是与挚友二狗子打闹的时候顺手牵羊,自他身上盗取来的罢了,小偷小摸各种吃食,本神也是历练多年,自那迟钝的二狗子身上拿东西,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梦灵公主不屑一顾的说道:“横竖引魂丝只能用一次,那,本公主便看你这台戏,要怎样唱了!本公主的线头,可没有那么容易,便能给你寻得。” 刺绣这种东西,起头是不大好起的,真正的行家里手,连个线球也是瞧不见的,看梦灵姑娘的手法,无异这一趟任务,不是那么简单。 龙井看着我,问道:“怎么样,想好了?” 我点点头,道:“想好了。”说着拉过了那条丝线,道:“龙神爷,动手吧!” 龙井微微一笑:“好,本神便等你与那傻小子出来了,一道去吃水晶虾饺。”说着凑近了我,突然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我登时觉得麻麻痒痒,只想伸手去搔,可是不知怎地,周身居然轻飘飘的,好像踩不到实地一般,仿佛给大风吹到了半空,只是一阵虚浮,头晕眼花,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一个跟头,栽倒在了坚实的地上。 在我眼前的,正是倒错的紫玉钗街,我再熟悉不过的风景。这才发觉自己仰面八岔的倒在了青石板街上,我赶紧一骨碌坐起身来,耳边是听惯了的叫卖声在此起彼伏:“冰糖……葫芦……” “糖人……的卖……”“熘肝尖儿……炒肺片儿……不鲜不美不要钱儿……” 天色明净蔚蓝,一股秋风吹拂在脸上,凉爽爽的,我站起身来,犹能见到自己点心铺子上面招摇的旗子,上面一个“梅”字还依稀可辨。 这便是那屏风上面的紫玉钗街么!我四下里一望,只见满街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铺子,身边,也穿行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行人,热闹非凡。 奇怪,怎地会有这么多人?自紫玉钗街上消失的,不是只有十几个么? 我看遍了来人,有眼熟的,也有不曾见过的,一个个果然都是生的眉清目秀,想必是梦灵姑娘精挑细选的美少年们,但是数量庞大,肯定有上百个人。这些人,难不成都是那梦灵姑娘在一夜之间从紫玉钗街上掳劫进屏风之中的么? 我赶忙问身边一个卖鸡蛋的道:“敢问大哥,您是紫玉钗街人士么?” 那个买鸡蛋的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也是唇红齿白,带着些女孩气,答道:“是啊,我便是本地人士,这些鸡也是本地鸡,姑娘买点儿尝尝?” “诶?”奇怪,这卖鸡蛋的并不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紫玉钗街么?我忙又问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那卖鸡蛋的眨眨眼,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道:“你方才不是还说出来紫玉钗街四个字,怎生还要问出来?难不成,你……你是走失了的?” 我忙摇摇头,道:“大哥,你是怎生往这里来的?” “走来的啊!”那卖鸡蛋的看着我目光越发匪夷所思了:“我一个卖鸡蛋的,难道还能乘车坐轿?姑娘,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 我忙摆手道:“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今日里,大哥不曾觉得紫玉钗街有甚么不对劲儿么?” 那卖鸡蛋的撇嘴答道:“紫玉钗街建成了百十年,风风雨雨都过去了,能有什么不对劲儿?倒是你听不对劲儿的,有病要看病,莫耽搁了,我告知你,回春堂并不远的。” 第145章:前尘往事早相忘 我也真是,何故要与一个陌生人说起这个来,回春堂的黄先生素来与我相熟,往回春堂问问才妥当。就算黄先生不曾给掳劫到此处,想到这里,我忙又往回春堂跑了去,回春堂开着门,一个英俊的少年正坐在柜台后面查药方子,我忙问道:“这位先生,麻烦您了,我想寻黄先生,不知黄先生在不在。” “姑娘身体不适?”那个少年居然站起身来,不慌不忙的说道:“不才便是这里的大夫,敝姓黄,姑娘过来,不才与姑娘看一看。” “你是黄先生?”我忙道:“不不不,我要找的是那位六十上下,清癯的很,生着花白胡子的黄先生,他与我十分相熟,一说点心铺子的梅菜,他准知道的。” 那个少年皱起了眉头,道:“姑娘是在说笑么?这紫玉钗街上,只有不才一个大夫姓黄,不才并不知道,你说的那位是何人,想来是姑娘记错了罢,还是说……”那个少年也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望着我,道:“姑娘是不是头昏沉,四肢无力?八成是……” 果然他和方才那个卖鸡蛋的少年一样,也把我当成发烧说胡话的了。 奇怪,这个绣出来的紫玉钗街,难道与现实之中的紫玉钗街只是相似,却不相同?我回身望着整个紫玉钗街,只觉得好像整条街上,全数是英俊少年,不见一个女子,孩子,老人,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个紫玉钗街,八成是那个梦灵姑娘按照自己的喜好,另造出来的,这些少年之中,固然是有一部分迷失的后生,但是那些个不认识的后生,也是为数不少的,难不成,这都是是梦灵公主自行替换上去的的么? 我心乱如麻,这个紫玉钗街,究竟便成了什么样子?见我发呆,那个少年皱眉道:“姑娘,还是给不才瞧瞧的好。”说着便冲着我走过来,我心里一阵发慌,便自顾自从回春堂里退出来了,那个取代了黄先生的少年好像不大放心,还要追上来给我瞧病,我忙推说是自己记错了,从回春堂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了。 眼下之计,便是先寻得自己相熟的人,再下定论的好。对了,伙计哥哥不是也进了这个地方来,那自然会在点心铺子里面,我且寻了伙计哥哥再说。 点心铺子离着回春堂并不远,我三部步两步的跑回了点心铺子里面去,一进门,扑鼻便是一股子再熟悉不过的甜香,我心里一阵暖,虽说不算是真正的家,好歹也是家呢! 只见柜台后面站着的,果然也不是爹,而是一个陌生的少年,我心下叹口气,总算是学乖了些,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梅老板?” “对对对,姑娘说的不错,我便是梅二!”那个少年笑容可掬的说道:“有失远迎,姑娘吃点甚么?我们的桂花松子糖香脆可口,我们的糯米冷糕满口留香!” 在这个紫玉钗街之中,自己的爹变成了这样一个陌生人,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但还是答道:“我……我是来寻人的,敢问梅家点心铺子里面,可有一个伙计叫路暖冬的?” “哦?姑娘寻暖冬么?”那个“我爹”热情洋溢的答道:“姑娘稍等,我这便去寻了他来。”说着回身往后厨之中喊道:“暖冬!暖冬!有人寻你!是一位姑娘!” “寻我?”正是伙计哥哥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来了!”说着,伙计哥哥掀开帘子便出来了,还是平素高高撸着袖口,一副干净爽利的样子。 在这里看见了熟人,感觉简直是再亲近不过的了,我忙跑过去,道:“伙计哥哥,是我!” 谁知道,伙计哥哥一时间露出一副十分迷茫的模样,转而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姑娘恕罪,许是在下健忘,不曾记得姑娘了,敢问姑娘是点心铺子的熟客么?见笑见笑,日日只知道做点心,记性大概不大好了。” 我心里一沉,好不容易寻得了熟人,怎生伙计哥哥他居然不记得我了? “我爹”忙道:“啊呀,暖冬,你也是的,怎生连客人也不记得的,人家巴巴来寻你,你却是这样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还不快好好想想,免得人家姑娘尴尬。” 伙计哥哥越发狼狈了,只好说道:“姑娘,我当真是不记得了,不如姑娘提点一下子,我……” 我只好说道:“伙计哥哥,大概,你是不记得一个叫梅菜的了。” “梅菜?”伙计哥哥赶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声道:“啊呀呀,原来是梅姑娘,当真是,梅姑娘时时来买点心的,我一下子忘了,当真是对不住的很。” 我只得接着问道:“伙计哥哥,你,可有过甚么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么?在这个紫玉钗街?” “紫玉钗街还是老样子,倒是不曾觉得不对劲儿,”伙计哥哥还在为方才的狼狈过意不去,忙赔笑道:“姑娘见笑,紫玉钗街,天天都是这个老样子,闹腾腾的。” 看来那些个给这个梦灵公主掳劫进了屏风的男子们,已然忘记了前尘旧事,全然把这个刺绣出来的紫玉钗街,当成自己真正的世界了。 那……那李绮堂,是不是也把我忘记了? 对着伙计哥哥和“我爹”一连串的追问,我也答不上来,只得先从点心铺子里面落荒而逃,这个看上去再熟悉不过的紫玉钗街,一时间让我茫然无措,全然不知道从何下手,连一点线索也没有,上哪里去找线头呢?我本来以为,寻得了熟人,问一问他们是怎生来的,好歹也能知道一些消息,哪成想,他们已经完完全全,把假的当作真的,完全当自己天生便是这个地方里的人了。 我一时间,心里满是走投无路的感觉,好不容易自告奋勇,本以为多多少少尽一点儿龙神使者的责任,哪成想,事情居然会给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熟悉的铺子,不熟悉的少年们,我头皮发炸,我要如何把他们带回到真正的家里呢…… 第416章:不偏不倚遇无赖 正发呆呢,冷不防给谁从背后狠狠的撞了一下,险些跌在了地上,回头一看,却是那个方才在屏风之外上看到的无赖醉汉,只闻见他身上一股子熏人的酒味,斜眼儿瞧着我,吼道:“你走路不长眼睛么?这么宽的街,偏偏要往大爷我身上撞!” 我方才分明不曾动,是这个无赖撞我我身上来的,但是这个时候,对着这种人,自然是有理说不清的,眼下里寻找线头儿才是最要紧的,还是快快脱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我忙道:“大爷见谅,原是小女子不好,还请大爷宽宏大量,莫要与小女子计较,小女子与您赔罪了。”说着行了一礼。 那个醉汉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眼,道:“嘴倒是乖觉,可惜便是不长眼!哼,你冒犯了大爷,说几句不痛不痒的,便算了么?没这么容易的事儿!” 我皱着眉头,只想着尽快脱身,便问道:“不知道大爷要怎生才能算了事?” “你说呢?”那个无赖伸出了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脏手来,大拇指与食指交叠在一起捻一捻,道:“那自然便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了。” 这句话哪里是这种用法,果然是喝得多了,满嘴胡言,我掏一掏衣袋子,所幸前日里自烟雨阁之中得了赏,身上犹带着几块碎银,便全数拿出来,托在掌心,道:“既然是小女子的不是,那这些个碎银子,不成敬意,与大爷买酒喝。” 那无赖一见了银子,喜的眉花眼笑,忙一把抓过来,道:“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小丫头,倒是颇有些眼色的。”我一听这个无赖像是松了口的样子,忙趁机转身就走,谁知道那个无赖变本加里,居然一把抓住我,道:“喝酒的钱是有了,可是一个人喝酒,未免无聊,你便来陪着大爷去喝酒划拳,五魁首,六六六,八匹马,你会吧?哈哈哈,便去做个陪好了,你今日走了好运道,也当真是便宜了你的。” 我这一听,越说越不像话,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便心一横,甩开他的手,正色道:“小女子尚且有要事在身,少陪了,还望大爷赎罪。”说着便想走,孰料那个无赖一见,更是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不放,圆睁了绿豆眼,怒道:“好一个蹲着坐轿子——不识抬举的小丫头!大爷我发了话,你敢不从?你当大爷在这个紫玉钗街上,便是这样一个说话像放屁的么?这样子不把大爷放在眼里,好一副轻狂样子!今日里,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说着便拖着我,往惠甜家的酒馆里面去。 我自然挣扎不已,偏生力气是大不过这个无赖的,正是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道:“大爷,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是名唤王鸡哥么?” 那个无赖回过头来,露齿一笑,傲然道:“怎么地,你认出了大爷来了?大爷的威名,在紫玉钗街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既然你知道,那便知情识趣些,于你于我,都方便得多,若是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要当心大爷不客气!” 我忙道:“大爷你是误会了,大爷的娘舅,不便是蜂蜜铺子的掌柜么!我说的,对是不对?” 那无赖一皱眉,问道:“这倒是不假,你怎生知道的?” 我忙道:“啊呀,大爷你不知道,小女子一时眼拙,方才不曾认出了您来,方才呀,那掌柜才托了我来寻您,说是家里的蜂蜜桶子给老鼠凿破了,掌柜不小心踩上,滑了一跤,摔了脑袋,直嚷着头晕呢!小女子碰巧自门口经过,正看见掌柜的倒地不起,直嚷着让我来寻了您回家瞧瞧呢!眼下里再不把掌柜的送到回春堂去,只怕晚了,就……” “你怎地不早说!”那个王鸡哥一听,一把甩开我的手,道:“耽搁了我娘舅,叫你这个不长眼的吃不了兜着走!”说着撒丫子便朝着紫玉钗街的另一侧飞跑了去了。 我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越发觉那梦中少女劝我那句:“做人不能太老实”说的是个理儿。 不过,现下里若是给那无赖再寻得了,只怕更没有我的好果子吃,我忙左看右看,想着去寻一寻线头的线索,可是这紫玉钗街上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叹口气,连伙计哥哥也不识得我,我要去寻谁呢?对了,也不知道李绮堂在何处,自屏风上面往这里看的时候,李绮堂的绣像正背对了屏风,面对着一个小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不如便从这商铺之间穿过去,寻了李绮堂来,再做打算,横竖李绮堂就算忘记了我,必然也是一个既身怀绝技,又通情达理的,我与他说一说,不怕他不信。 一路上沿着紫玉钗街上找来找去,也不见李绮堂的踪迹,眼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往西边挪动,我心里越发着急,生怕便要浪费了这个使用引魂丝的机会。 可满大街,满小巷,都是些个不曾识得的陌生少年,委实是寻不得。 在紫玉钗街上乱转了一阵子,腿也酸了,口也渴了,摸一摸衣袋子,好歹还能去买一碗酸梅汁喝,小心翼翼的探头在紫玉钗街上看了看,未曾见到那给我糊弄了的无赖的踪迹,这才大着胆子出来,寻卖酸梅汁的,卖酸梅汁的小贩自然也由素来相熟的胖大叔成了一个翩翩少年。 我忙拦下他买下了一碗,一股馥郁的酸甜香味扑面而来,我吞了一口口水,刚刚放到嘴边来,却听见了身后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道:“好一个存心作死的小丫头,居然连大爷也敢骗,大爷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一只大手将那酸梅汁打翻在地,一把揪住了我:“你方才糊弄大爷,不是头头是道么,现下里,怎么不说话了?有本事,你再把大爷骗倒了一次!” 我战战兢兢的回头一看,身后可不正是那凶神恶煞,火冒三丈的王鸡哥么!真真是冤家路窄,我命休矣…… 第417章:故人相见管闲事 那王鸡哥张着一张阔嘴,对着我呼吼道:“看你一副傻啦吧唧的模样,居然还敢骗起人来,当真是小瞧你了,今日,大爷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说着,抡起了醋钵大的拳头就要冲着我砸过来! 我一下子傻了眼,这逃也逃不开,给那王鸡哥抓的牢牢地,没有办法,只得闭上眼睛等死,这个时候,却听见了那王鸡哥的一声惨叫,我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王鸡哥的手腕给一只修长的手扼住了,反扭了过去。 那只修长的手,正是李绮堂的。只见李绮堂皱着眉头,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当街对一个弱女子下此毒手,不觉得有失自己一个男子的身份么?” 那王鸡哥满口喊痛,额头上登时绽出了豆大汗珠,骂道:“你小子算是个甚么东西,居然也敢教训起你大爷我来了!你不怕……” 李绮堂道:“在下无意多管闲事,只是阁下这一拳,那位姑娘却是未必能经受的起的,为免酿成大错,在下也只得出手相救了。” “你……你管不着!”就算是给李绮堂制住了,那王鸡哥一张嘴还只是乱骂个不休:“王八蛋,想着英雄救美,怜香惜玉,你还太嫩了些!当真是六个指头挠痒痒,多那一道儿!你把老子放开,老子这是给你自背后里插刀,暗算了的,你不敢光明磊落的与大爷正面交战,算的上甚么英雄好汉?根本就是懦夫,胆小鬼,死娘炮!” 李绮堂道:“在下自然不敢以英雄自居,不过是不平则鸣,放开你也不难,只要你以后不再对这位姑娘出言不逊,拳脚相向,那这次事情,大可随风而去,只当不曾发生过。” 说着将那王鸡哥的手放开了,王鸡哥一把抓住自己的手,左看右看,确定骨头不曾断,这才呲牙咧嘴的说道:“山不转水转,你们给我等着瞧!”说着一面怕李绮堂追上他,不住的回头,一面脚下生风,撒丫子跑了。 “姑娘,你可还安好?”李绮堂担忧的看了我一眼,道:“见姑娘不像什么恶人,为何会与那种地痞流氓牵扯在一起?” “李公子!”我一下子叫出声来,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几乎流下眼泪来:“梅菜我可算是寻得了你!” 李绮堂皱起了英挺的眉毛,看了我一眼,奇道:“怎地,姑娘竟然识得在下么?” 我心里一凉,这李绮堂,果然也完全忘记了进入屏风之中另一条紫玉钗街的事情,也不再记得这个屏风之中没有的我。 我清了清嗓子,道:“我……我有些个话,想与李公子说,虽然可能对你来说,这些话是荒诞不经,难以置信的,但是,请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梅姑娘说罢,”李绮堂粲然一笑:“在下相信。” “为什么?”我倒是难以置信。 李绮堂左思右想,却好像也不曾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得说道:“在下也不知道,但是,在下便就是没由来的相信姑娘,看见姑娘,便想要保护姑娘,大概,这便是所谓的一见如故了。” 我心里一阵暖,李绮堂果然不管在甚么时候,都是最靠得住的人。我便拉着自己身上的引魂丝给他看,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数说与了李绮堂听。 “另一个世界?”李绮堂道:“这,着实是匪夷所思的……” 我忙道:“李公子,说起来,你好像家住京郊,不在这紫玉钗街上住的,不知是因何到了这紫玉钗街上来?” 李绮堂道:“这个么,在下好像是在等人,可是也不大能想起来,等的是谁。” “等人?”我又问道:“那李公子可曾能觉出来,这个紫玉钗街,可有甚么古怪?” 李绮堂摇摇头,道:“这倒是不曾觉得,只不过,倒是觉得在下自己有些个浑浑噩噩,像是心里头是有要紧事,但偏生却是想不起来的。但是照姑娘这样一说,想来,便是因着在下自己的灵气,被这屏风之内的妖气压制住,方才成了这个样子……既然梅姑娘此行,是要来找那个丝线的头,那咱们,便须得寻得这个世界之中最开始的地方了。” 我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的!李公子可知晓最开始的地方在哪里?紫玉钗街的尽头么?” 李绮堂笑道:“这个世界既然是刺绣出来的,自然要照着刺绣的规矩来,若说是刺绣的技术,那在下却是不知道的,梅姑娘是女子,敢问刺绣的时候,一般自何处开头?” 我颇为苦恼的摇摇头,道:“这刺绣人与人的习惯不同,梅菜可也说不好的。大概便是自最好绣的地方开始,而且,并不知晓是从建筑物上开头,还是自人物上开头,如果能寻得第一个到这刺绣屏风之中来的人,却是大好的。可是,第一个人,却要往何处去寻呢!就算寻得,只怕那人也早不记得了。” 李绮堂点点头,道:“梅姑娘说的也在理的,既如此,咱们大可以打听一下,事出既然有异,那自然能探听出不同之处的。” 这样的打探,无异于大海捞针,所幸这紫玉钗街也不大,就算是从街头走到街尾,不大一会子也能走一个遍。我想起来在那屏风外面往上面看的时候,最远,也是延伸到了外围的农田之中,细细打听,但愿能有个结果。 紫玉钗街时下里,却是安宁繁华,找不到一丝异相的,大家一个个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待走到了紫玉钗街的尽头,却只觉得灰蒙蒙的,隔着一片迷雾一般,想走过去,却身不由己,不知给甚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给阻隔在外,想必,那便是出不去的屏风外侧了。 我皱起眉头,一筹莫展的说道:“看起来,这引魂丝也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效力来,凭这样走,也全然不是办法。” 李公子道:“想要找寻源头,自然不是那样简单的,还是须得从长计较。” 第418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心中越发忧虑了,要是在太阳落山之前来不及寻找出来的话,李绮堂他们,便只能留在这个屏风之中了么…… 我左思右想,道:“既如此,咱们不若,往这个紫玉钗街之中的蜜丝阁去寻一寻,看看是不是能有关于屏风的下落。” 李绮堂连连点头,我们来到了本该是蜜丝阁的地方,却发现居然已经变作了一边空地,这好像便是屏风之中与那现实之中的紫玉钗街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个不同之处。 李绮堂问道:“这里便是梅姑娘所说的那个蜜丝阁么?在下只记得这里是一片空地,从来不曾有过什么铺子。” 我困惑的望着这种空地,奇道:“为何梦灵公主不曾让自己也进到了这个屏风之中来呢……” “就是他们,给老子咬过去!”突然听见身后又是那个无赖王鸡哥的声音,我们回头一看,王鸡哥领了一只狗来,冲着我们凶神恶煞的叫嚷了起来。 那狗只有一只眼睛,尾巴是秃的,周身生着些个疥疮,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嘴角流涎,俨然是一个疯狗。 王鸡哥得意的说道:“大爷叫你们猖狂!快,咬他们!” 那狗大叫一声,冲着我们便追过来,李绮堂把我护在身后,我赶紧拖着李绮堂说:“快跑!给这种狗咬了,害了疯病,可如何是好!”说着便拉着李绮堂往后跑了起来。 那狗哪里肯这样轻易的放过我们来,撒开了四条短腿,飞快的追了上来,一路追着,一路还大吼起来,我带着李绮堂也不知怎地,便跑进了一个没有人的深巷之中,眼看着那只狗追过来,我心念一动,想要靠天女织锦飞上半空,偏偏天女织锦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作用,成了普通的腰带。 那只狗越追越近,马上便要扑到我们跟前来了,李绮堂停下脚步,道:“梅姑娘,不要跑了,在下将那狗驱赶了便是。” 我忙道:“说的容易,可是那只狗哪里那样好惹的,万一咬上来……”我突然发现身后的房子下面有碎石垫在墙角,忙寻了些个碎石冲着那疯狗丢过去,可是那疯狗给我吓唬了吓唬,居然更加暴怒,冲着我便扑了过来。李绮堂见状忙挡在了我面前,不想那狗即将扑到我们身上的时候,突然夹起了尾巴,像是受到了甚么惊吓一般,满口“呜呜”的声音,直往后退过去。 这可奇了,甚么东西能把疯狗吓成了这个样子?我回头一看,只见一片瓦砾之中,正站着那个曾经被我当作花样子,带回家中的那个小狗。 那个小狗威风凛凛的站在瓦砾顶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们,眼睛只是瞪着那只疯狗,那疯狗见状,吓得周身瑟缩,突然调转过去,逃也似的飞跑着走了。 奇怪,这只小狗,怎生也会在屏风之中的?那个小狗一步一步的冲着我们走了下来,却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而是冲着我,又摇了摇尾巴,如同那日去龙神祠寻我一般,示意我跟着它走。 我忙尾随在后,李绮堂却问道:“梅姑娘,这条狗是?” 我忙把这条狗的来历一五一十与李绮堂说了,李绮堂颇有些起疑,但仍是戒备的跟在了那只狗后面,道:“万事小心为上。”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这只狗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着,不时的回头瞧瞧我们有没有跟上来,不多时,便带领着我们来到了一片农田之中站定了,那农田里面,正有一个少年在卖力的耕作,满头都是汗水,那小狗子望着我们,又望望那个少年,像是要我们上前搭话的样子。 这可奇怪了,这只狗是想怎么样?它是梦灵公主安插在这个屏风之中的奸细,还是…… 见我们踟蹰犹豫,那个狗倒是着急了,只把口张开,给我们瞧它那空荡荡,没有舌头的嘴,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忙问道:“你是想着带我们出去,然后,重新给你一条舌头么?” 那条狗听了,大喜过望,连连点头,仿佛给我们说中了心事。 李绮堂道:“这狗也当真怪可怜的。” 我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便是因着一声狗叫,便给……”我又冲着那只狗问道:“这个少年,便有那线头儿的线索么?” 那狗又不住的点头,冲着我们不住的摇头晃脑,仿佛在催促我们过去一样。 那个少年看见我们两人一狗的过来,也是满脸好奇,倒是收了手中的锄头,问道:“不知两位往这荒郊野外,有何贵干?”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得问道:“敢问这位大哥,也是这个紫玉钗街的人士么?” 那个少年一愣,道:“紫玉钗街?你们,是自那个紫玉钗街上过来的么?” 我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这位大哥,在这紫玉钗街,来了多久了?” 那个少年叹口气,自嘲的说道:“来了多久呢……我也不大记得了,你们是那条紫玉钗街上来的,大概都是些个老住户罢!跟你们相比,也许我只能算是个新来的。” “那条紫玉钗街?”这话说的却像是意有所指,我忙问道:“大哥,您说的,那条紫玉钗街是甚么意思,难不成,还有旁的紫玉钗街?” 那个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一笑,道:“许是我自己有些个多心,却只觉得,这个紫玉钗街,虽然与我自己住的紫玉钗街相似,可却不是真正的紫玉钗街呢!也罢,横竖说了你们也不信,只管当我是在说些疯话罢了。”说着又将锄头拿过来,接着锄起地来。 这个少年,居然记得屏风外面的紫玉钗街!我和李绮堂大喜过望,忙道:“这位大哥,我们也是自那个真正的紫玉钗街上来的啊!敢问,您还记得您是自何时进的这个地方么?” 那个少年一愣,讷讷道:“你们,你们相信?” 我忙道:“怎么会不信!我从外面进来,便是想把你们接出去的!敢问这位大哥,你究竟是怎么来的?” 第419章:欲寻丝线登天难 那个少年也恍然露出了他乡遇故知的模样,忙惊喜交加的说道:“我……我也不记得自己来了多久,只记得,当时我在外面犁地,却遇见了一个美貌的女子,那个女子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她走,我大吃一惊,心下起疑,自然是婉言谢绝了,可是那个女子却不甘休,拉着扯着,要我随了她去,我如何肯依,争执之中,不小心将她给推倒在地。 结果,那个女子却动了怒,拉扯住了我,也不知怎地,居然无力抵抗,只觉得自己仿佛给甚么东西死死困住,挣扎不得。不知不觉,恍恍惚惚,越发透不过气,慢慢人事不省,像是睡着了,再睁开了眼睛,便发觉自己已然重新站在了这块再熟悉不过的田边,一切好像一场梦境,甚么也不曾改变,可是……可是我一回到了紫玉钗街上,却发现相熟的铺子之中,居然全数换了人,怎么看,怎么不像紫玉钗街了,我的熟人,比如点心铺子的路暖冬,也还是识得我,偏生说的话,也教我匪夷所思,仿佛对他们来说,这紫玉钗街,本来便该是这副模样的一般。 我心里着实是惊惧不已,可是也全然是手足无措,回到家中,虽然也不曾变样,却再见不到相熟的家人,自称是我家人的,却是一群陌生人,我说了自己心中的疑虑,他们却不信,只要带着我去瞧病,到了回春堂,连回春堂的黄先生,也变作了一个陌生人,非说我是受了刺激,逼着我喝不少药物,我心中害怕。并不敢喝,只是佯装已经想起来了,这才骗过了他们,没有办法,既然没人相信,我只好闭口不提,便躲在这地里了。 我简直是,以为自己真的疯了,所幸,又遇上了你们……” 我大喜过望,忙对李绮堂道:“李公子,八成这个大哥,便是那个刺绣的开头儿呢!” 李绮堂点点头,道:“梅姑娘大可一试。” 那只带着我们来的小狗子也摇头摆尾,似乎意思是我们找对了。 我忙将身边的引魂丝拿出来,把事情始末与那个少年说了,那个少年一听,也是大喜过望:“怎么,要将我接回去么?这……可可当真是太好了!我不会,是再做梦罢!”说着居然天真烂漫,自己捏了自己一把。 线头大概便是与这个少年有关了,只不知道要怎生的将引魂丝系上,我刚想拽过了引魂丝,却大惊失色的发现,引魂丝不知在甚么时候,居然已经断掉了。 李绮堂察觉我脸色不对,也回过头来,这才发觉,引魂丝只剩下了我腰间一小截,其他的已经不知所踪,也愣住了:“这……” 只见那个小狗子突然对着我身后露出了凶光,我回头一看,却发现一群少年与无赖王鸡哥一起,气势汹汹的站在我们身后,王鸡哥嚷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方才说了些个甚么紫玉钗街是假的,世上还有另一个紫玉钗街的!不是蛊惑人心是甚么,大家紧着把他们抓住!定然是些个邪魔外道的歹人!” 这个阴魂不散的王鸡哥……我这才发觉那明晃晃的引魂丝正抓在了那个自称是黄先生的少年手中,那个“黄先生”手中还拿着一把小小的银剪刀,显然剪断引魂丝,正是他下的手。 那“黄先生”阴沉沉的说道:“哼,怪道觉得不对劲,原来,你们就是主上口中的不速之客,怎么,这次潜入了紫玉钗街,想必便是要对紫玉钗街众人下手的了?” 我忙道:“你们误会了……” “这也算是误会?这个东西,便连接着你们所说的那个世界,想要借此毁了紫玉钗街罢?你以为你们的阴谋能够得逞么?”那个“黄先生”一扬手,将引魂丝一扔,引魂丝当即飘然给风吹远,银光一闪,便再也看不见了,接着,又一扬下巴,道:“快来人,将这几个妖人抓起来,留着他们,养虎为患,带到了回春堂去,不才要亲自给他们灌药。” 我心头一沉,忙道:“你们有话好好说,我是来救你们的!” “谁要你救?”那个“黄先生”道:“快,傻愣着作甚,抓起来!” 一众少年人多势众的逼过来,李绮堂忙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在下认为,还是细细与大家说一说为好。” “有甚么好说的,你也是紫玉钗街的一员,怎地,现下里鬼迷心窍,也想着跟着妖人造反么?还有没有王法了?”“黄先生”显然是这个屏风紫玉钗街的头领,瞪着我们,说:“想要将紫玉钗街毁了,没有那么容易!” 李绮堂低声道:“在下且引开了他们,梅姑娘,你速速带着那绣线的头儿去寻引魂丝,据你所说,日暮西沉之时引魂丝就要给龙神爷拉回去了,你若是寻不到,自己也要留在这里了!” 现下里,日头已然越来越往西边偏了,我没有办法,只得低声问道:“李公子准备怎么做?” 李绮堂把那个种田的少年推到了我身边,低声道:“跑!”话一出口,李绮堂自怀中取出了一张符纸,放在唇边一吹,突然凭空便起了一阵大雾,将那群少年与我们隔开,其他道:“在下还能抵挡一阵,方才瞧见引魂丝给风吹到了西边去,你们顺着风向,快快去寻!”说着将我和那个少年推了出来。 我只得拉着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一路上顺着风跑,不多时,便冲出了迷雾之外,一路上连头也不敢回,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身后的喧嚣声。 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稍稍慢下了些脚步,也不知道李绮堂一个人对着那许多人,现下里怎么样了,我只得克制住不去想这件事情,专心去寻那银光闪闪的引魂丝,可是那引魂丝本来就细小非常,天地之大,要上何处去寻?我心里滚油煎着的一般,又是担心李绮堂,又是对那引魂丝的下落束手无策。 第420章:良药苦口利于病 那个少年早给方才的阵势吓的傻了,忙问道:“那个……那个丝线,要往何处去寻?” 我只得摇摇头,道:“谁知道呢……眼下里,还请这位大哥跟着我,咱们走一步算一步罢!” 那个少年战战兢兢的问道:“走一步算一步?可是,若是日落之前寻不得,咱们,便要永远的留在这个假的紫玉钗街,再也回不去了么?” 我也不知道该点头好还是该摇头好,只得含糊其辞的说道:“横竖太阳还不曾落山,总有一丝希望的。” 可是这一丝的希望,着实也是十分渺茫的,眼看着我们脚下的影子越拖越长,我明白日头也越来越靠西了。 西边便是紫玉钗街最繁华的地段,要在这里寻一根断了的丝线,简直比登天还难,本来早该想办法去系上引魂丝的,偏生,却成了现在这个无法收拾的局面,我一面暗骂自己没用,一面带着那个少年继续寻找丝线。 现在的紫玉钗街,大概少年们都去抓我们了,居然空荡荡的,宛如一座鬼城一般,我小心翼翼的寻觅着西边每一个可能是引魂丝的东西,可是却终究是没寻觅到一个结果。 正在这个心乱如麻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瞧瞧,找到了。” 我回过头去一看,正是那个不知什么时候追上来的“黄先生”,那个“黄先生”领着手下们,得意洋洋的说道:“现下里,还不快乖乖的去喝药?你们喝了药,自然会忘记自己那些上辈子的记忆,重新做人,留在这紫玉钗街上,难道不好么?恭喜你们,很快要要成为这紫玉钗街上的新人了!” 我忙问道:“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要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啧啧啧,当真是叫唤的雀儿没有肉,”那个“黄先生”趾高气扬的说道:“难不成,你还指望着谁来救你?你们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倒也算是省了不少麻烦。” 我忙道:“就算是要将我们抓起来,也请先告诉我们,与我们一道的李绮堂到何处去了?他……” ”抓你就抓你,你哪里还能与我们谈什么条件!你们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就给我们动粗,也是一个结果。”“黄先生”道:“贻笑大方,这个节骨眼儿,还想着谈什么条件,简直是笑话。” 李绮堂,究竟是逃脱了,还是…… 那个卖鸡蛋的少年也劝道:“黄先生说这话,也是为着你们着想,留在这里,安定繁荣,哪里不好了?” 王鸡哥更是跟着煽风点火,道:“黄先生,您只管抓了他们灌药便是了,这种执迷不悟的妖人,跟他们说人话,他们根本听不懂!动手罢,动手吧!小的愿意把他们抓过来!”说着摩拳擦掌,便要上前来抓我们,我见大事不好,忙抓着那个线头儿少年往后面跑,不料想,又有不少人自后面包抄过来,将我们为了一个水泄不通。 “这……”那个线头儿少年早吓的两股战战,颤声道:“姑娘,这……这可怎么办……” 我还来不及回话,早有人冲上来,带了麻绳,将我与那个线头儿少年蚂蚱一般的绑在了一起,拉着推着往回春堂去了。 那“黄先生”下了令,教几个人看守着我们,自己则抓来了几样奇形怪状的药材,搁在了那砂锅里面炖煮,一面用小蒲扇在火炉底下煽火,一面不怀好意的笑道:“喝下了药,你们的疯病马上便好了,咱们呢,便依旧是这个紫玉钗街上的好街坊……” 我心下嘀咕着,八成,这个“黄先生”便是那个梦灵公主在这个屏风紫玉钗街上的一个爪牙了,自打进了这个屏风紫玉钗街,倒霉的事情便一直也不曾断过,我怎么也未曾想过,寻找线头的旅程,居然艰难成了这个样子,虽说这个与我的没用是脱不开关系的,可是这运道,未免也太差了一点。 我盯着那个造成我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王鸡哥,肚子里一通暗骂,但是王鸡哥此前哪里有功夫看我,早去“黄先生”那一脸谄笑的邀功请赏去了,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跟我捆在一起的线头儿少年此时吓得已然是手足无措,我全然从贴着的背后感觉到了他的颤抖,无奈的叹了口气,往窗外望过去,只见夕阳的余晖已经开始慢慢发红,我心里开始潮水一般的蔓延出了一股绝望来,难不成,梅菜我便要今生今世,都留在这个屏风里面,做一个绣像了不成? 不容我多想,随着一股味道奇妙的难以形容的药香,那“黄先生”早已经盛出了两碗出来,带着一种诡谲的笑意,端到了我嘴边,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但凡你乖乖的听话,这个紫玉钗街,也是能接纳你的……” 我吞下一口口水,道:“这个药,喝了便会忘记一切么?” “废话!”那王鸡哥赶忙过来溜须拍马,道:“黄先生乃是妙手回春的神人,难道连你一个小丫头的疯病也治不好?” 我忙道:“黄先生,我知道,喝下了这个药,我就不再是现下里的这个自己了,我只想着问一问,李绮堂他,究竟怎么样了?若是黄先生肯告诉我,不用你灌,我自己便乖乖的喝下来,横竖喝完了,也不会记得了,算是黄先生积德行善,最后给我一个安心。” “黄先生”一听,倒真像是心软了的样子,答道:“不好意思,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你的那个小郎君,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丢下了你们,自寻生路去了,也罢,紫玉钗街上少年多的很,你再另寻一个,也不是难事。” 李绮堂原来逃出来了,我这才放了心,最后望了一眼外面的夕阳,跟身边的线头儿少年道歉道:“大哥,本来是想着来救你们的,想不到,连累的你连最后的记忆也没有了,都是我的错……” “这……这也不能怪你……”那个线头儿少年哆哆嗦嗦的说道:“若是我不曾惹恼了那个女子,想来,也不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第421章:幽冥蚁族面子大 “行了行了,这不是生离死别,这是重获新生!”说着,那个“黄先生”便一把捏开了我的嘴,将那盛着满碗药的碗便要从我嘴里灌进去。 正在这个时候,不晓得哪里射来了一道银光,不偏不倚的便将那个药碗打了一个粉碎,那深褐色的药汤子溅了那“黄先生”一身。 我认得那道银光,那个正是李绮堂惯使的天罡箭! “黄先生”也给这个天罡箭弄的猝不及防,往后一个踉跄,这时,那个没有舌头的小狗子不知道自何处窜了过来,对着众人一通狂吼,众人大概都识得这只小狗子,纷纷大惊失色,往后退去。 那个“黄先生”恼羞成怒的嚷道:“你不是主上差来的信使么?为何却要两面三刀,背叛主上,与那些个外人成了一丘之貉,联合起来作乱?” 那个小狗子喉咙之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转头用锋利的牙齿便往我们身上的麻绳上啃咬起来,不多时,我们身上的麻绳便给咬烂了。 黄先生一看,大叫道:“你们还等甚么?快上!上!把这个主上的叛徒也制住!” 众人对望一眼,还想一拥而上,但是那小狗子虽小,一转头,却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那些人瞧见了,登时也不大敢上前来了。 我忙与那个线头儿少年一起用力,很快便从烂麻绳之中挣脱了出来,这时回春堂的们给人推开了,进门来的,正是李绮堂,不仅如此,李绮堂的手中,正握着寻回来的引魂丝。 我大喜过望,赶忙迎了上去,李绮堂将那引魂丝交到我手上,道:“寻回了引魂丝,可还当真多亏了那位信使。” 那个没有舌头的小狗子无不得意的摇了摇自己的尾巴,继续盯着众人。 说话间,光鲜已经越来越暗了,太阳马上便要落山了,我忙将那引魂丝系在了那个线头儿少年的身上,为着以防万一,忙且将那个少年推出了回春堂,那“黄先生”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喊道:“难不成,你们便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几个妖人毁了咱们的紫玉钗街么?快快快,去拦住他们!” 紫玉钗街上逐渐聚拢起来了一群少年,那些少年们望着我们,似乎想再将我们给拦下来,那黄先生急着往外面跑,手里拿着那一柄小剪刀,还想着将引魂丝剪断,一不留神,却给呢没有舌头的小狗子咬住了腿,疼的跌在了地上,但仍然高声嚷道:“快拿起来这个断魄剪刀,这是专门剪断紫玉钗街之中的异物的!用这个剪断了那个丝线,他们就没法子破坏紫玉钗街!” 李绮堂拿起了天罡箭指着那黄先生,厉声道:“谁人若是敢动,在下定然不会客气!” 偏巧那王鸡哥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忙将那剪刀拾了起来,道:“大爷不信,你这胆小鬼还敢伤了大爷的人命不成!”说着便冲着我们过来了,我心里一惊,李绮堂显然也不想轻易伤及人命,微微有些犹豫,那天罡箭呼啸而出,只是擦伤了那个王鸡哥。 王鸡哥咧嘴一笑:“怎么样,大爷便知道你没有这个胆子!”说着嘴里发出哇呀呀一声嚎叫,冲着我们便扑了过来。 不料想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觉得给甚么东西狠狠的往后面一拉,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眼前的景色也全然反转过来,让人眼花缭乱,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仿佛风筝一般飞到了半空,我忍不住将眼睛闭上了,不多时,当足下再踏上坚实地面的时候,再一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然回到了蜜丝阁里了,眼前正是笑眯眯的龙井。 龙井望着我,眼睛一眯,笑道:“嚯嚯嚯,傻狍子,这一次异界之旅,可还有趣?” 压吧虎子却猛地扑进了我怀里,似乎十分担心似的。 我将压吧虎子搂在胸前,软软暖暖的十分让人安心,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按着胸口,答道:“龙神爷,再若是有下次,梅菜可不敢去了,惊心动魄至极,吓得梅菜几乎破了胆子。所幸并不辱命,好歹还将他们带回来了……”说着回头一望,却傻了眼,我身边居然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登时周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来,忙结结巴巴的问道:“龙神爷,他们……他们人呢?” “他们?是谁?”龙井明知故问的翻着桃花大眼,道:“你惦记的,想来便是那位舍身救你的小郎君了。” 我心急如焚,回头去看那个屏风,却见那个屏风居然又跟我头一次见到一样,成了素净的如同白纸一般的新屏风,刺绣在上面的那紫玉钗街的图样,早已经消失无踪。 “这这这……”我瞠目结舌,只回身望着龙井:“龙神爷,梅菜今日整整受了一天的惊吓,可不曾再有受惊吓的本钱了,还请龙神爷开恩,莫要再戏耍梅菜了……” “啧啧,”龙井似乎觉得十分失望,只得答道:“傻狍子现下里逗了也不好玩儿,没趣的很。” 瓜片忙也随声附和道:“傻狍子越来越没趣!没趣!” 我只得陪着笑脸问瓜片道:“瓜片,你来告诉我,我带你回点心铺子吃琥珀核桃仁,可好?” 瓜片的眼睛一亮,忙飞到我的肩头上,道:“当真?当真?” 我连连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快快告诉我来!” 瓜片得意非凡的嚷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个少年从何处给那梦灵公主抓住的,便从何处出现了?对对对,我的自蜜丝阁里进去的,便回蜜丝阁里来……对了,怎生不见梦灵公主?” 瓜片摇头叹气道:“不用问啦!幽冥蚁族面子大,幽冥蚁族面子大!” 我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梦灵公主这样胡作非为,也没人能拿她有办法么?这可不大公平。” 第422章:番外·睚眦殿下 茫茫大海,一望无垠,两个娇俏的少女正并肩坐在海滩旁边,伸着赤裸的雪白小脚,任海浪漫过来,又退下去。 这个两个少女虽说生的与凡间女子无异,甚至比凡间的少女还更加灵秀些,可是偏偏这两个少女身后,都生着九条尾巴。一个少女身后是九条纯白色的狐狸尾巴,另一个少女身后,则是九条金黄色的猫儿尾巴。 “这大海可真美,”猫尾巴少女叹道:“在妖界之中,可从来不曾见过这样透亮的蓝色。” “你何曾知道,更美的,可还在这海水下面。”那个狐尾少女狡黠的一笑,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那海面道:“你知不知道,这片海水底下,有一个龙宫,全数是用天底下最美的水晶建造出来的,那才当真算得上是精美绝伦,美不胜收呢!” “这样说来,你去过?”那个猫尾少女不禁露出一丝憧憬来:“也不知道是个甚么模样。” “都说老龙王富甲三界,你说会是甚么模样?”狐尾少女道:“据说金银财宝,数不胜数,虾兵蟹将,不计其数,更别提甚么珍珠砗磲红珊瑚,大概与这人间的衰草树林一般,都是海里特有,司空见惯的。” 猫尾少女一听,越发的向往了,叹道:“若是我也能下去瞧一眼才好呢!只可惜,龙宫是神灵的地界,我们这种妖类,只怕不能受邀前往,当真是没得可惜。” “那有何难?”那狐尾少女笑道:“没有人邀请,便不能去了么?比如说我,素来对龙宫,是来去自如。龙宫里,还有我的一个朋友呢。” “朋友?”猫尾少女一听,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模样来:“香片,你该不会是在吹牛罢?你怎么会与神灵有交集的?他们不是把咱们这些妖类,当作是最下等最卑微的东西,犯了什么事,便要得而诛之的么?” “哈哈,维希,咱们两个打个赌,怎么样?”那个被称作是香片的狐尾少女乐不可支的说道:“若是我当真能带着你去龙宫里面,那你输给我一条尾巴,可好?” “尾巴?”猫尾少女一听,为难起来:“可是……” “维希,你听说过这老龙王的王宫之中,甚么你见过,没见过的鱼类,都有么?你素来以九尾猫的公主自居,难道并不曾见过世上所有的鱼?哎呀呀,我只跟你说,那龙宫之中鱼类,数不胜数,甚么模样的都有,倘若你能带回去些个奇珍异类,拿回去,不怕你们的族群不把你与那长公主同样对待。 你不是说,在族群之中,素来是受冷落的,这次把珍贵的鱼拿到了族群之中,还怕他们继续不把你放在眼里?只怕呀,你要风光无限,盖过你那大姐呢!” 被称作是维希的猫尾少女逐渐给香片的说辞打动了,一双金棕色大眼睛出身的望着那一大片蔚蓝的海,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说的,当真?” 那香片一下子站起来,拍拍胸脯,道:“我香片是堂堂九尾狐的大公主,难道还会骗你?我用我的名誉起誓,怎么样?而且,今日里是那老龙王的寿诞,必定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咱们去偷拿一两样,也不会有人发觉的,去是不去?” 维希忙也站起来,道:“既如此,那就试试看罢!” 香片捂着嘴扑哧一笑,心下想着,这个呆呆的小公主,想必素来是当真给家族冷落的了不得,为了一点子风光,倒是甚么都肯赌。 含下了自香片手中拿过来的碧色小珠子,与香片手拉手的跃进了海水之中,海水一霎时包裹全身,几乎冰凉刺骨,但是维希丝毫不以为意,因为维系的眼前,出现了数不清的鱼群。 那鱼群宛如天上的飞鸟,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阵势,可是那阵势变化莫测,映着自海面漏下来的阳光,反射出人间没有的奇异色彩,维希已然是移不开眼光,给看的呆了。 “哎呀,你还当真是不曾见过世面。”香片嗤笑道:“你随着我来,更加珍奇的,还在后面。” 果然,在香片的带领下,一大片闪耀着碧色的雄伟宫殿出现在了海底,里面的奇珍异宝,历历在目,但是守卫森严,四下里都是些生的奇形异状的虾兵蟹将。 维希有些个害怕了,低声道:“若是给神灵捉住,只怕不好干休,家族也要给带累的,咱们毕竟身份低微,还是先回去罢!” 香片冷哼了一声,道:“胆子这样小,还想着给在家族之中抬起头来?不怪你们家族之中不拿你当回事,你啊,也该爽气一些,畏畏缩缩的,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 维希一听,登时不觉又改了主意:“行,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才对嘛……”香片得意的带着维希左转右转,终于在一个虾兵蟹将瞧不见的死角之中,潜入了龙宫里面,龙宫之中雕栏画栋,自然华美异常,维希一面看着,一面赞叹道:“想必这里,比天界还要美……” “你们,是妖怪么?”维希那一句话尚且不曾说完,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冰水一般,寒冷凛冽,却清澈非常的声音:“居然敢闯到了龙宫里来,好大的胆子!” 维希觉出来,连香片牵着她的手,也微微颤动了一下,忙回过头去一看,只见说话的,却是一位她修炼这么些年,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那个少年一张面孔仿佛是隆冬时节的冰,严峻的没有一丝表情,却清透的惊人。 “坏了……”香片却低呼一声:“这……是他的哥哥么……” “谁?”维希还不曾反应过来,却给香片一转身拉着跑了起来,那个少年冷冷的说道:“大胆,居然还想跑?看本神不将你们两个小妖一并弄死算了!” 说话间,维希却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的海水,一下子给凝住了,自己仿佛给渐渐结起来的冰冻上,手脚开始不听使唤,而香片却轻车熟路,早跑出去老远了,口里还喊着:“维希,你等着,我带了他来救你!” “他……是谁?”维希这句话还不曾问出来,已然给冰封起来,没有了知觉。 待维希再度睁开眼睛,自己已然是化作了猫儿的原形,蜷缩在一个大蚌壳之中,大蚌壳的肉十分柔软,而且,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居然觉得十分温暖。 大蚌壳是开启着的,透过了大蚌壳,维希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光怪陆离的厅堂之中,这个厅堂里面堆积着的,并不是香片口中甚么奇珍异宝,而是见所未见的各种法器。 维希不由站起身来,好奇的走出了大蚌壳,环顾四周,并没有那个冰一般的少年的踪迹,不知不觉,心里居然有一丝失望。 “你这小妖怪,私闯龙宫,究竟心怀甚么鬼胎?”冷不防,那个少年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维希回头一看,那个少年正瞪着她,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九尾猫一族的么?素闻九尾猫一族多出小贼,果不其然,想必,你是来盗取父王寿诞上面的宝物的罢?” 他说,父王?难不成,他是龙王的儿子么?维希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少年又说道:“倘若你不说,本神便将你们九尾猫一族的贼子全数捉起来,本不想与你们这低微的东西计较,偏生你们却是越发的肆意妄为,简直是无法无天!” “求龙子大人饶命!”维希忙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私闯龙宫,本来是维希一人所为,求龙子殿下公平处置,万万不要冤枉了维希的家人!既然维希给龙子大人捉了个现形,那维希自甘受罚,但求不要带累了家人……”说着低下了头,心里只是懊悔。 不料,过了半晌,那个少年却说道:“居然一个小贼偷,也这样铁骨铮铮,本神倒是着实小瞧了你。” 维希一听,却是愣住了,不可思议的望着那少年,那少年高高在上的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本神,乃是堂堂的战神睚眦殿下,可不是甚么普通的龙子。” “战神,睚眦?”维希当真是觉得这个名头,乃是响当当如雷贯耳的,三界之中,这战神睚眦殿下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己却偏生落在了这个以暴戾好战闻名的战神手中,也不知道这个劫难,还能不能侥幸逃出。 “你叫维希?”那睚眦殿下看了维希一眼,不屑的说道:“看这个蹩脚的修为,不像是甚么重要的头领罢?” “自然不算……”维希不觉叹口气,勉强做出一副笑脸来:“自然不算,庶出的女儿,大概不回去也没人能发觉。其实,这次维希前来,也不过,是想着母妃的日子,能稍稍改善一点,但是维西没有本事建立丰功伟绩,着实是不争气的,只希望母妃她,少遭受些个折辱就是了……” “庶出?”睚眦殿下倒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必日子不大好过罢?” 维希难以置信的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睚眦殿下,点了点头:“睚眦殿下,也能体察到么?” “本神虽然不是庶出,好歹知道庶出的苦处。”睚眦殿下摇摇头,道:“嫡出庶出,甚么要紧,弄的这样麻烦,这样的势利小人,倒也不必在意,看不顺眼的话,便弄死算了。” 维希一听,却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并不是谁人,都是有睚眦大人那样的本事的。”话一出口,维希却冷不防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忙低下了头,道:“维希一时失言……” 睚眦殿下有些失神,却好像不曾听见维希的那句话一般,只是皱起了英挺的眉毛,道:“说起来,虽然心里会想着弄死算了,嘴上能说出弄死算了,可是这手上,倒是不曾能有那样自由。这,又能算得了什么本事。” 维希小心的看了一眼睚眦殿下,大着胆子问道:“难不成,睚眦殿下,也有睚眦殿下不自由的时候么?” “想弄死的弄死不得,算是不自由么?”睚眦殿下的眼睛望着远处,看上去是平静的,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震慑和压迫。 维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问道:“敢问睚眦殿下,就算要弄死了维希,维希能不能求睚眦殿下,放过了维希的家人?祸是维希自己一个人闯到,与家里人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维希,却要带累的遭受了灭顶之灾,对他们来说,未免太……” “你都对他们无足轻重了,还要这样在意他们么?”睚眦殿下奇道:“你倒也算是个怪人了。” “睚眦兄长,这个小猫儿,是弟弟的,胡乱跑出来,教睚眦兄长担心了。”一个拉着长声,懒洋洋却又带着点讨好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来:“睚眦兄长能否看在弟弟的薄面,将这个小猫儿给放了?”一个瘦弱到头大身子小的少年,正满脸谄笑的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只白毛小狐狸。 那小狐狸一双黑眼睛紧紧的盯着维希,显然,是香片和香片的“他”。维希心头虽然一阵喜,可是看向了睚眦殿下,心里又是说不出一种甚么滋味。 睚眦殿下冷冷的看着那个弟弟,道:“你说甚么胡话?私闯进了父王的寿宴,还想全身而退?还你的薄面,笑话,你算老几,有几分面子?” 那个少年也不恼,涎着脸道:“我是老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血脉之亲的弟弟,弟弟跟哥哥撒个娇,要点儿甚么,不算过分吧?” “那也得看你要的是甚么!”睚眦殿下瞪着那个少年,道:“饕餮,你怀里抱着的,想必也不是甚么善类罢?妖界首领九尾狐你也敢招惹到了龙宫来,是一心找死么?还是说,这两个下界的妖怪,原本便是你弄来的?看本神不将你弄死算了!” “睚眦兄长再这样的出言恐吓,那做弟弟的只好上告到父王那里,告了睚眦兄长一个恃强凌弱之罪了,”那个少年眨着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道:“不过嘛,还是劝睚眦兄长,不要闹个一片拍两瞪眼的好,谁都不好看,是不是?” “你居然还敢威胁起了本神来!”睚眦殿下的俊美容颜散发出一种煞气来:“休要仗着自己是本神的弟弟,越发得寸进尺!” “睡觉你是我的兄长呢!”那大头少年却身法奇快,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维希搂在怀里,维希眼前一花,已然到了海岸上,尚且惊魂未定的时候,便听见那大头少年道:“救人救到底,不过,我可要倒霉了……” 香片妩媚的一笑,道:“大头,我记得你这份好。” 那个少年微微一笑,道:“那,可不便是值得的很么!” 维希却顾不得许多,忙问道:“那,睚眦殿下他……” “你放心,”那个少年擦了擦鼻子,道:“也是睚眦兄长本来就不想将你们怎么样,不然的话,我何尝能带着你们逃出来,不过,现下里你们可须得走的越远越好,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我还能见到他么?”维希不知为何,居然抱着一丝希望。 “他再见到你,恐怕便要把你弄死算了。”那个少年苦笑着摇摇头,道:“远离睚眦,生命可贵。”说着,与香片说了几句悄悄话,把香片逗的咯咯笑,自己一回身返回到海里去了。 维希虽然有一种大难不死的感觉,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失落。 “那个睚眦大人那样凶,还是不要再去海里了,”香片自顾自的说道:“说起来,好玩的地方多得是,何故要来这里,哼,那样凶神恶煞,我还不稀罕呢!” 维希只是附和的点点头,望着那片海,心想,也许,今生今世,也再见不到他了罢。 不想,过了一阵子,九尾猫的首领招惹了人间宫廷里的是非,天庭震怒,差睚眦殿下严惩九尾猫一族,九尾猫一族自知睚眦殿下的性气,早做好了受死的准备,不想,睚眦殿下却轻描淡写的斩断了他们的尾巴,加上一句:“好自为之。” 有胆子大的九尾猫道:“睚眦大人这般的怜悯,九尾猫一族感激不尽,这个人情记下了,他日若是有用的上九尾猫的地方,必定加倍回报。” 不想睚眦殿下只留下了一句:“这个人情,你们便向那个维希公主还了就是,她,算是本神的一个故人。” 维希此后,自然受到了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她听说这件事之后,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是睚眦殿下故意给她了她想要的风光。 她,算是睚眦殿下的故人?那片海,当真还想再回去看一眼,可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机会了。不过,相见不如怀念,也是好的,不是么? 维希十分满足,不为旁的风光,旁的荣辱,只为了那一句“故人”,今生今世,能做他的“故人”,却是再幸福不过的了。 第423章:往事随风不追忆 “公平不公平,那也不是你说了算的,”龙井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说道:“三界之中明里的规矩,暗里的规矩,交错纵横在一起,早晚要出大乱子。” “龙神爷这一说,倒是也怪怕人的。”我一霎时想起了那幽冥蚁后和蓝月大人来,不由也担心起来,问道:“那龙神爷,岂不是更要为难了么?” 龙井摇摇头,道:“身在其位,迫不得已,若是有一天,不去做这个玄阴地的守护神,方才是无官一身轻,能自由自在的尽享三界之中的乐趣了。” 瓜片忙道:“无聊透顶,无聊透顶!赋闲压根儿不威风!赋闲压根儿不威风!” 我又问道:“那,梦灵公主究竟是怎生回去的?龙神爷自己放走的么?” “幽冥蚁一族方才烦了天界的人来过,求了情,道了歉,已然将梦灵公主带回去了。”说话的,却是自蜜丝阁后门进来的李绮堂,李绮堂微微一笑,道:“在下比梅姑娘醒的稍稍早一些,正巧看见了,梅姑娘可还安好?” 我忙点点头,道:“多谢李公子记挂,梅菜没事,方才的那些个少年已然回去了就好,对了,黄先生他们那些个梦灵公子自己添上去的人呢?” “那个黄先生他们,都是些个梦灵公主自己的灵气制成的,大概是一出来,便回到了梦灵公主那里去了,梅姑娘无须担心,并不曾魂飞魄散。”李绮堂答道。 “原来竟然是梦灵公主的分身,啊,大家各回各家,也就好了。”我笑道,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帮了大忙的小狗子,忙问道:“却不知道那个小煤窑舌头的小狗子信使到何处去了?” 李绮堂摊开手,道:“在这里。” 躺在李绮堂手心之中,正是那个小狗子花样子。我伸手接过来,那小狗子还是那副没有了舌头的模样,我忙问龙井道:“龙神爷,这个小狗子为着我们,不惜背叛了梦灵公主,能不能请龙神爷开恩,将这个小狗子的舌头重新续上?” 龙井笑道:“这种女儿家的东西,自然须得女儿家弄了,你自己想办法不就是了,麻烦本神作甚么?”我一想也是,忙自店堂之中寻了同色的彩纸,剪了一个舌头的形状,给那小狗子精心的粘补上了,拿到了龙井面前,龙井吹一口气,果然那个花样子重新便成了那条小狗子。 小狗子一落地,当即呼呲呼呲的伸出舌头,先清脆响亮的“汪”一声叫起来,可不正是我初次来蜜丝阁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么!那个小狗子绕着这个蜜丝阁高高兴兴的跑起来,似乎十分高兴,汪汪汪的叫个不休,压吧虎子不耐烦的紧,从我怀里挣扎出去与那个小狗子滚在一起打闹了起来。 我忙又问道:“且不知道伙计哥哥他们对这一段在屏风之中的旅程还记得么?” “凡人的灵气不够,自妖术中一挣脱,损耗不小,大概迷迷糊糊,不会记得了,这几日对他们来说,只怕单单是做了一场梦而已。”李绮堂答道。 “也好也好,”我连连点头道:“有些个奇怪的记忆,还不如甚么都不记得。” 待辞别了龙井喝李绮堂回到了铺子里,伙计哥哥已然回来了,我忙问道:“伙计哥哥,你还安好罢?” 伙计哥哥不好意思的答道:“教大家劳心了,也不知道怎地了,并不觉得自己到哪里去了,只觉得一直还在紫玉钗街,居然便过了几日,这也真够让人称奇的,简直如同那鬼打墙一般。说起来,其余几个少年,居然再聚在了一起,全数是这一个滋味,鬼打墙也给并在了一起,可不也是怪凑巧的么!” 娘忙道:“你还真别说,这可也是说不好的,鬼打墙的事情,咱们的街坊也有遇上过的,昏昏沉沉的,只是不认识路,四下里兜圈子,兜完了圈子,待能回家了,时日已然恍恍惚惚过了两天,啧啧,你们哪,也八成是给妖鬼拉去做阴间的差事了……” “说这个,别吓着暖冬,”爹忙插嘴道:“不管怎样,事情也都已然是过去了,现下里平平安安,便是好的,咱们也休提那些个阴测测的往事了……” “就你事儿多!”娘嗔怪的说道:“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忌讳,我说说怎地啦,给孩子张长记性,有甚么不好!偏生你跟着瞎凑热闹,居心不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起来糯米你洗干净没有,还要在这里罗唣。” “行行行……你是为了他好,为了他好。”爹没有办法,只得满口讨饶的退到了厨房里去。 伙计哥哥十分尴尬么,忙道:“我去替梅二叔洗糯米……” “哎哎哎……”娘居然还意犹未尽的抓住了伙计哥哥,忙道:“自从立夏因着成亲,先辞了差事走了,铺子里只你一个伙计,你勤勤恳恳,梅婶子岂是不看在眼里的,你听梅婶子说,这驱邪之事,还得我们家梅菜专长,待我给你置办了祭祀,回头由梅菜领着你往龙神祠去拜一拜的好,你放心,祭祀我一准儿给你预备最好的!”(立夏是故事开场时铺子里另一个伙计哥哥) 娘今日里倒是大方起来了,我只得笑道:“甚好甚好,借着这机会,也教龙神爷保佑咱们家的点心铺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娘一听,笑道:“可不是我们梅菜最是一个懂人心的!” 伙计哥哥却是越发的不好意思了,但是私下里,却对我说道:“其实,我浑浑噩噩,却觉着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梦中我去送点心,是往一个买针线的铺子之中去的,铺子里面的女子,貌美绝伦,举手投足,都是仙气,为人也和善的很,铺子里面的场景,我是历历在目的,可是这一醒过来,方才觉察到,紫玉钗街上面,哪里有那样的点心铺子,可见昏睡一场,八成是遇上了鬼打墙了,不过我偷着问了,好像那个美貌女子,大家都梦见过呐!梅菜,你说,这个美貌女子,该不会便是……” 第424章:中秋夜遇奇恩客 我笑道:“伙计哥哥,事情都不记得了,便自有那不记得的因由,还是莫要去想的好。” 伙计哥哥听了,一张白皙的脸面却微微泛红,道:“我……我却是很想着再见到那个姑娘的……” 哎,想不到连伙计哥哥,也给让那梦灵公主迷住了,说不定,要是给他们知晓了事实真相,他们还不愿意自屏风上走下来呢! 再经过惠甜的酒馆,那本来抬头就能看见的蜜丝阁,居然当真如同屏风之中一样,成了一块空地,我小心翼翼的问起了小叉和惠甜来,他们连蜜丝阁也不记得了,更不要提那梦灵公主了,蜜丝阁便跟无声无息的出现那时候一样,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好像除了我和李绮堂,根本也没有人记得它了,倒是那个失去了舌头的小狗子,不知道身负了多少幽冥蚁一族的秘密,想来如此叛逃,要给幽冥蚁一族记恨的,索性留在了龙神祠,做了龙神祠的看门狗。 见了我,时时摇着尾巴示好,可也怪讨人喜欢的呐!一声不合时宜的狗叫,便要给扯掉舌头的,梦灵公主却是也是一个可怕至极的人,难怪那小狗要做了叛徒。 只是龙井与幽冥蚁一族的梁子越结越大,不知道以后,会多添了多少乱子,但愿他能自求多福罢! 转眼到了中秋时节,月饼的香气开始飘散在紫玉钗街上。 月饼一般分成了甜的咸的两种口味,甜月饼以桂花五仁,茉莉莲蓉,玫瑰青红丝最出众,而那咸月饼则是火腿丁笋丝,咸蛋黄莲蓉,腊肉茭白独领风骚,作为节日上的吃食,一年一度打月饼的热闹,并不输给包粽子。 只不过打月饼却比包粽子麻烦些,是以对自己手艺不大自信的,还是来我家铺子里买的多。 月饼不好做的一点,便是那一层起酥油皮,油皮与面皮是分开着的,合在一起,还要刀切成小剂子,再来擀开了包裹馅料,坐起来很有些个麻烦,在我们家中,自然是爹来操刀完成,伙计哥哥在旁打下手了。 今日里做馅料的,正是早便预备好了的红豆沙并蜂蜜桂花酱,打开了蜜糖腌制的桂花罐子,满屋子都是浓浓的甜香,做好了的月饼进了模具之中压好了,刷上鸡蛋液,搁在炉子里烤好,色香味俱全,摆放在粉彩盘子之中,又是花开富贵,又是吉祥如意,很能讨得彩头。 一般来说,为着月饼好贮存,总要重油重料,但是爹爹平素却做得清淡,因着卖的快,不大担心存货,是以吃起来一个个皮酥馅软,满口生香,颇受客人欢迎。 到了送宵夜的时候,我便带着满满一篮子的月饼到了烟雨阁里来,今日是十五,紫玉钗街上灯火通明,孩子们也举着花灯,兜里带着月饼,在街上一面看月亮,一面玩耍,倒是难得的热闹,孩子们口中喊着“月儿,月儿,月儿圆了,八月十五过年了……”在街上踢跳,让人的心情不由的也跟着欢快了起来。 我也跟着哼起了童谣,高高兴兴的跟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一路进了烟雨阁来。 烟雨阁里自然也是热闹非凡的,但见里面莺声燕语,花团锦簇,文雅的恩客们正诗词歌赋的显示学问,我却突然想到,这些人们在这里团圆,也不知道家里人独守空房,怎么样了。 也罢,横竖这也不是该我考虑的东西。 进了云舒姑娘的房里,将云舒姑娘一早儿便订下的点心搁在桌子上摆成梅花形状,留意到今日在云舒姑娘房里的恩客却是一个生面孔,以前一次也不曾见过的,便越发的小心谨慎。 那个恩客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紫水貂皮大氅,三十上下,苍白着一张面孔,腮边微微生着些个胡须,身形十分瘦弱,眼窝深陷,看上去像是没有休息好一样,相当憔悴,这个恩客正心不在焉的拿着一个烟袋锅子在抽着一管子烟,一双眼睛只是盯着那烟袋锅子,那烟的火星子时亮时暗,仿佛能听见烟叶子在烧的劈啪作响。 云舒姑娘素来是个会来事儿的,这察言观色,大概估摸着这个恩客不好言谈,也不曾多话,是以今日虽然算得上是个热闹的节日,这个屋子却寂然无声,连烟锅子的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 云舒姑娘的丫鬟一见上了点心,忙取出了精致的海棠花五瓣儿小茶碗,恭恭敬敬的搁在了桌子上,倒上了一杯琥珀色的茉莉清茶,道:“客官用茶。这茶配点心,最有味道的。”说着便搁在了那个恩客身边的炕桌上。 那个恩客一味的出神,却是对那个丫鬟的一举一动不曾留心,不料,丫鬟这一奉茶,那个恩客却如同给火钳子烫了一下一般,豁然起身,仿佛受到了甚么惊吓,胳膊肘一抬,便将那小茶碗儿碰倒在地,当啷一声碎了,溅了满地的茶水。 “啊呀,客官恕罪!”那丫鬟一看,忙不迭的跪下了,虽说并不是那丫鬟的错,但是出于做买卖的情面,云舒姑娘还是呵斥道:“老大不小了,怎地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惊着了恩客,看我不告诉了罗妈妈,剥了你的皮!” 说着跟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道:“还不快快收拾起来,当心扎了恩客的脚!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白伺候人伺候了这许多年。” 那丫鬟只得受着,口中还“是是是,好好好”的应了下来,忙不迭的把那碎瓷渣子捡起来,眼见着茶水渐渐自那恩客脚下的团花地毯上蔓延开来,那恩客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忙不迭的抬起脚,只要避开那水渍。 云舒姑娘忙道:“恩客恕罪,这个丫头却是不懂事,改日换一个伺候的……” “不……”那个恩客的一双眼只是充满恐惧的盯着那茶渍,一把低沉沙哑的嗓子颤声答道:“不怨她,只是我害怕……” 云舒姑娘奇道:“恩客怕甚么?” 那恩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费尽力气方才答道:“水……” 第425章:几近渴死不饮水 “诶?”云舒姑娘一下子愣住了,讷讷道:“恩客说的,是水?” “是水,正是水……”那个恩客一双眼睛转来转去,身子瑟缩着,像是在逃避着甚么似的,满脸的恐惧。 那云舒姑娘的丫鬟倒是怔了一怔,拉过了云舒姑娘,低声道:“姑娘,这个恩客不大对劲……” 云舒姑娘嗔道:“我看不出来么,还要你说?都古怪成这个样子了,这常人哪里有怕水的!” “正是啊!”那丫鬟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那个恩客一眼,悄声说道:“姑娘,你可得小心些,不知姑娘听说过不曾,那给疯狗咬了,害了疯狗病的人,便最是怕水的!所以,疯狗病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恐水症,但凡害了这种毛病,那便如同疯狗一般,口角流涎,四下里咬人,谁人若是被咬了,也就给传上了……” 云舒姑娘一听,登时花容失色,忙问道:“此话当真?” 那丫鬟点头如捣蒜:“是真的!我们家的邻居便是给疯狗咬了,送去了医馆,大夫都不收的,说是发了病,华佗在世也治不好,巴巴就是个死!” 丫鬟越说,这云舒姑娘面色越难看,再看一眼那个恩客,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云舒姑娘强作镇定,在距离那个恩客较远的地方,客客气气的问道:“敢问这位客官,近日里,可曾给狗咬过?小女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那个恩客心不在焉的继续拿起了烟袋锅子狠狠的吸了两口,咳嗽了一声,哑声答道:“给狗追过许多次,有时候运气不佳,摊上了脚力好的,小腿也却是给咬过几次。” 云舒姑娘的面容确确实实的毫无人色了,忙颤声道:“恩客,这人害了病,总要去医治的,讳疾忌医,害人害已,反而不美,我们紫玉钗街上有一个回春堂,里面坐诊的黄先生医术高强,最是妙手回春,不如恩客……” “谁说我病了?”那个恩客焦虑之中,带了点狐疑,望着那云舒姑娘,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云舒姑娘哪里还敢多说,强压着喉咙之中将要爆发出来的尖叫,一抽身便给门打开,带着那丫鬟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这……”那个恩客倒是张皇失措起来,望着我,问道:“我方才说错了什么话不曾?” 我还来不及走出去,只得接口道:“这个……大概云舒姑娘,是怕您染上了什么病……” “笑话,我力壮如牛,能染上了什么病!”那个恩客有气无力的答道,让这句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我只得赔笑道:“这个么,恩客当真不曾抱恙,不过看着恩客面色不好,还是去看看大夫,换个安心也好。”心下却也打鼓似的,若是这个恩客当真狂性大发,突然咬人可怎地好?还是先去回春堂知会了黄先生为好,想到这里,我拿起脚就要往外走,不想那恩客却没有放我走的打算,又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怎地,我的模样像是得病了么?” 我想了想,为免这个恩客讳疾忌医,便实话实说道:“恕我直言,恩客虽然相貌堂堂,眼下里却是容颜憔悴,像是精神不济的样子,也不怪云舒姑娘担心。” 那个恩客闻言,先是怔了一怔,接着叹了口气,道:“也不怪旁人多心,我……我实在是遇到了难处。” 我一听这个恩客嘴里松动了,忙借坡下驴道:“既如此,我去请了黄先生来给客官瞧瞧,却是大好的,您看怎么样?” 那个恩客却摇摇头,道:“我的难处,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大夫便能治好了的。” “难不成,这叫做心病只需心药医?”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客官,究竟是遇到了甚么难事了?” 那个恩客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阴沉沉的看着那个烟袋锅子里面冒出来的青烟,道:“算了,这就算是说,也不能对你一个小丫头说,吓着了你,算是谁的?” 话正说到这里,却听云舒姑娘在外面嚷道:“梅菜,你还愣在里面作甚,等着被咬么?还不快快出来!莫先生已经差人去寻黄先生了,小厮们也来帮忙了,你别磨蹭了!” “哎!”不料我刚一应声,那个恩客却霍然起身,首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厉声道:“她叫你梅菜?你是这个烟雨阁里的龙神使者梅菜么?” 我给吓了一跳,连连点头道:“英雄饶命,我就是梅菜……” “苍天有眼!”那个恩客捉住了我的手便一通摇晃:“我来这个烟雨阁,便是为了寻你!” 我何时居然有了这么大的面子?只得问道:“不知道恩客寻梅菜何事?” “那还用说!”那个恩客方才阴郁非常的眼睛一时间变得炯炯有神,道:“听道上的朋友说,你专管驱邪除妖之事,当真么?” “也不能算不是罢……”我只得答道:“不过降妖除魔是龙神爷的事情,我只不过是个跑腿儿罢了……”说着便想把手收回来。 “都一样,都一样!”那个恩客的力气却大的很,捉住了便不肯放:“小人的命,便这样交到了姑娘手里了!”说着虽然不肯放手,双膝一软,却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连声道:“求梅菜姑娘救命!” “这位恩客,您有话好好说……”我这个处境,也一下子骑虎难下,云舒姑娘他们听见了屋子里的响动,早惊叫出声:“不好啦!犯了疯病啦!” 我吞下一口口水,问道:“却不知道,这位恩客究竟是什么事情,想让梅菜帮忙的?” “来寻神通广大的梅菜姑娘,自然是为着,为着小人给妖鬼缠上了!”那个恩客抬起头来,居然眼含热泪:“不瞒梅菜姑娘说,小人足足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眼看,便要活活渴死了!” 我想起来,这个恩客方才那副怕水的模样,忙问道:“却不知道恩客,为何不喝水,还对水怕成了那副模样?” 第426章: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是因着,小的遇上了妖鬼,难缠的妖鬼之物啊!”那恩客不住的摇晃着我的手,几乎要把我的手摇晃到脱臼。 我忙说:“这位恩客,还请您有话好好说……” 我话音未落,只见一众小厮们簇拥着黄先生破门而入,黄先生一声大喝:“谁染上了恐水症,快快先绑起来,莫要让他害人为好!” “是!”得了黄先生的一声令下,小厮们一拥而上,将那个恩客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为了怕他咬人,索性将他的嘴也给堵上了。 “呜呜……”那个恩客惊恐万状,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求助也似的看着我,我忙问道:“黄先生,他……他当真是……” “待老夫瞧一瞧!”黄先生伸手摸脉,却皱起了眉头,道:“你们谁人在胡说八道,这个人虽说脱水,可哪里有恐水症的症状啦?这不是危言耸听么!” 云舒姑娘一听,青白了脸色,忙道:“可是他方才明明很怕水……” 莫先生早害了怕,忙将那恩客口中的布取出来,赔笑的道歉道:“这……恩客……这是一场误会啊……还请恩客开恩……”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饶是那恩客再好的度量,给人误会成这个样子,不禁也火冒三丈,吼道:“老子几乎要给你们吓死!” “哎呀,恩客啊,您……传言说您得了恐水症,我们,我们没有办法,这不也是小心为上么!”莫先生赶紧将那恩客扶起来松了绑,又给拍掉了身上的尘土,又是赔礼道:“着实是我们自己不曾搞清楚,先慌了手脚……” “恐水症?”那个恩客皱眉道:“那是个甚么爱物儿?” 黄先生一听,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恐水症的危险与那恩客描述了一番,那个恩客脸色发白:“你们,以为老子成了疯狗了?给狗咬过,便要成为疯狗么?简直是笑话!” 云舒姑娘心里老大不舒服的样子,只得问道:“那……那您为什么那样怕水呢?” “这个么……”那个恩客回身仓仓皇皇的望了我一眼,道:“既然龙神使者在这里,那这话,说与你们也无妨,免得你们将老子当疯狗看。” 众人忙点头不迭。 那恩客坐下来,心有余悸的望着那地上的茶渍,嘴唇颤抖了颤抖,方才说道:“老子怕水,是因着,水里有鬼……” “水鬼?”莫先生奇道:“您说的,是河里的水鬼么?” “甚么河里的水鬼!”那恩客不耐烦的摇摇手,道:“所有的水里,都有鬼!”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甚么好,我只得问道:“难不成,方才给您的茶盏里面的茶水,也有鬼么?” “那是自然!”那个恩客望着那个茶渍,颤声道:“我,我亲眼所见……龙神使者,你不是通灵的么,你大可以倒上一满碗的水,看看水里有没有鬼!” “可是……”我只得拿过了那个大茶壶,往一个茶盏里面倒上了一盏,只见琥珀色的茶水晶莹剔透,哪里有甚么鬼。便答道:“恩客,梅菜不曾瞧见里面有鬼的……” 那恩客离着那茶盏离的远远的,道:“你……你再看看!” 我左看右看,依旧只是一碗普通的茶水而已,不由越发的摸不得头脑了。 在座的众人也不约而同,全数露出了一股子不信任的表情来。 那个恩客没有法子,只得颤声说道:“你……你将那茶盏搁在我的面前来。”我依言而行,不料那一盏茶水一放在了那恩客面前,居然由着水底,映出来了一张女子的面孔来。 那张面孔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冲着那个恩客,慢慢的伸出了一双手来。 那恩客浑身一个激灵,忙把头扭过去,道:“你……你可看见了?” 我再将那个茶盏搁在自己面前,那茶盏却只映出了我自己淡淡的影子,那个诡异的女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个恩客,居然这样的怕水呐!我忙问道:“这个……这个女子,您可是识得的么?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那个恩客一听,忙道:“原来龙神使者的本事,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这下子,你们可相信我了罢!我这便将事情的始末,一一的告诉你们!不过么,我的身份,你们可得保守秘密,不然的话,对你们,可是不大有好处。” 方才便听闻这个恩客说起,甚么“道上的朋友”,八成不是甚么等闲之辈。 莫先生忙打了包票,那个恩客方才抿一抿干裂的嘴唇,道:“既如此,我便从头开始讲起,说起这个女子来,是再两天之前出现的。不,我还是从自己说起来罢!说来惭愧,道上的朋友们,都唤我一声来去无影踪,史旦末是也。”说着,居然微微的露出了一丝的孤芳自赏来。 这样说来,这位“来去无影踪”的史大侠,难不成还是一位名头响当当的江湖豪客? 不料却是莫先生见多识广,一拍巴掌,道:“啊呀,原来,原来竟然是史大侠么?这可当真是……”莫先生忙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史大侠,前日里,还从紫阳花街经过,见到了大侠的通缉令,怎地,大侠居然这般好胆色,居然敢单枪匹马,闯到了京城来?” “好说,好说,”那史旦末一听,不仅毫不慌张,反而还流露出一种洋洋得意来,道:“怎地,老子的大名,你们听说过,那便好说了。” “天下第一神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莫先生忙道:“听说您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给百姓们做了不少的好事,却不知今日怎生……” 难怪这个恩客自称时时给狗追着咬,原来竟然是一位出了名的梁上君子。 话说到这里,那恩客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道:“便是因着,老子前日里,千不该,万不该,潜入了那个鬼宅里面去,这下子,算得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摸不着狐狸一身腥。” 第427章:丞相府邸出妖异 “鬼宅?”莫先生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是哪一个鬼宅?” “你们还不知道?”那史旦末压低了嗓子,道:“那,朝廷里面的权贵之中,哪一个是最有能耐的,你们总该知道了罢?” “权贵?”莫先生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讪讪的答道:“大爷抬举了,这等事情,我们这些草民上何处知晓去。” “啧,”那史旦末恨铁不成钢的咂咂舌,泄气的说道:“这都不知道?那便是丞相大人的宅邸了。” “嘶……”众人一听,全数倒吸了一口凉气,莫先生瞠目结舌的问道:“你……你说的是当今的丞相大人?” “那还有假?”那史旦末拍一拍胸脯,道:“老子的名头,便是这样子拼死拼活的搏出来的!” “哎呀呀……”莫先生圆睁了双眼,问道:“您潜入了丞相大人的府邸,才会给通缉的么?” “这倒不是,”那史旦末犹豫了一下,道:“老子潜入丞相府邸的事情,至今还不曾与人说,你们,是头一个知道的,倘若事情给泄露了出去,那就算是你们透出去的风声,到时候,你们便好自为之罢!” 众人一听,听一听闲话,还要附上这种责任,都露出了懊悔的神色来。 史旦末也不管,自顾自的说道:“这般闭目塞听,还做京城中人,简直可笑,你们自然也不知道,丞相府闹鬼的事情了。” 一个小厮怯怯的说道:“小人家中便住在丞相府邸的后面,倒是,倒是有所耳闻,说是丞相府邸内,不大干净。” “你们瞧瞧,这不是有知情的么!”那史旦末忙道:“既然你知道,便将那丞相府的传言说出来,老子口干舌燥,说不得许多。” 那个小厮只得接着说道:“小人也是道听途说,若是有甚么危言耸听之处,也是做不得准的,小人听那丞相府里的小厮提起过,丞相府中,却是有异,有的时候,夜里点起的灯,竟自己个儿全数灭掉,也不管甚么风灯宫灯。 像是有人一下子熄灭了一样,那灯一黑,自然是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往往能听见满屋作响,夹杂着嬉闹的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接着,便会有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借丞相大人某某东西一用。” 不大一会子,待那灯火能重新点燃的时候,这屋子之中,准会少一样或者几样东西,正是那个声音说过的东西,但是过一阵子,那东西又会不动声色的回来到原来的位置。 丞相大人疑心是家里人装神弄鬼,便将几样重要的东西锁在了箱笼之中,只有自己拿着钥匙,结果,有一日丞相大人正在书斋之中忙于公务,灯便又给灭了,嬉闹的声音又闹哄哄的响了起来,丞相大人大怒,拔出了随身所带的宝剑,喝道:“哪里来的狂徒,连本大人的居所也敢私闯么?” 结果,那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借丞相大人的朱红印章一用。” 丞相大人的朱红印章关系着国家社稷的大事,怎么可能随意借出,但是丞相大人自持将印章锁好,便不以为意的答道:“你若是有本事取出,自可拿去。” 结果,灯火重新亮起来的时候,丞相大人一看,箱笼仍旧锁得结结实实的,便自鸣得意的说道:“区区毛贼,黔驴技穷,也只有这装神弄鬼的本事了。” 但是随从劝丞相大人打开了箱笼看一看,换个安心,丞相大人这一打开,方才发现,那箱笼之中,早空空如也,朱红印章,已然是不翼而飞了。 自此之后,丞相大人终日惶惶不得安宁,失了印章之事,也上报了朝廷,但是没成想,过了一阵子,丞相大人偶然重新开了那个箱笼,朱红印章重新又稳妥的出现在了那箱笼之中,还带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博君一笑耳。” 一时间,丞相大人府邸之中闹鬼的传言虽说明里没有人敢横加议论,可是私下里,却也传的沸沸扬扬,还有说甚么丞相大人的花盆之中死了花,挖开泥土是时候,内里藏着人头的,还有说丞相大人的桌子会伸出人类的胳膊来招手教人过去的,愈发的荒诞不经了。” 那史旦末忙道:“不错,这个小厮说的倒是半点不差,正是因着听见了这样的传闻,老子素来是不信鬼神的,只当是丞相府邸之中,潜藏了身怀绝技的高手,才决心去闯一闯,会一会那个装神弄鬼的厉害同行,去分个高低上下,谁知道,传言却是真的,这个水中的妖鬼,也便在这个时候,缠上了我。” 我忙问道:“史大侠,还请说说,究竟是怎地回事?” 那史旦末叹口气,道:“那日里,我也是一时逞英雄,便仗着身上飞檐走壁的微末本领,潜入了丞相的府邸,正在那屋脊之上行走的时候,却听见一个院落之中,热闹异常,似乎是有人嬉闹一般,便探下头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正看到了两个女子在一起,白衣胜雪,貌美如花,正在用素绢扇扑着秋后的萤火虫,欢声笑语,似乎十分高兴,我衣襟两个女子美貌,心下想着,八成便是这个丞相大人的宠姬,房内必定有不少体己私房,不由大喜过望,便以壁虎功贴在墙面上,慢慢爬下去,藏在了角落之中,那两个少女自是不曾发觉,犹在玩耍,我正想从窗缝之中潜入屋内,却听见一个少女问道:“去么?” 那另一个少女则答道:“去。” 这第一个少女便笑道:“昨日里,我露过面,不大方便,不如,咱们换一换面孔,如何?” 第二个少女欣然同意,忙点点头,接着,便双手拢住了自己的头颅,摘帽子一般,便将自己的头颅摘了下来,捧在手中,交到了另一个少女面前,那另一个少女也如法炮制,居然硬生生也拿下了自己的头颅,两人如同交换绣球一般,云淡风轻的交换了头颅,重新安上之后,居然再次笑靥如花,眼波流转,犹在打闹,我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鬼……” 第428章:阴沟翻船运不济 “嘶……”在场众人听了,又各自吸了一口凉气,试想那般情景,不叫人吓破了胆子才怪。 我便问道:“难不成,水中的女子,也与此有关么?” 那史旦末答道:“正是……我见了那个场景,几乎吓的尿了裤子,不由的周身发软,一下子自那墙上滑落下来,这一下子,自然是将……将那两个换头少女给惊动了……那两个少女身子未曾移动,头却直愣愣的扭在了后背上面,仿佛安错头颅方向的偶人一般……那两个少女发现了我,非但不曾意外,反倒是格格的笑了起来,拍手称赞道:“今日好运气,倒是来了好玩儿的。” 说着,便走到了我面前,问我道:“傻大个子,你方才可看见了甚么?” 当时我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说的出话来,脑子只一片空白,喉咙仿佛给那千斤巨石压住了,喊也喊不出声音来,那两个女子见状,更加欢喜了,说道:“怎么样,他看见了。” “看见了,便要好办的多,这件事情,教他来做,也是大好的。” 接着,一个白衣女子便问道:“傻大个子,我们姐妹两个,有事情要托了你,你可愿意?” 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纳头便拜:“求仙姑饶了小的这一条狗命,小的这肉又酸又硬不好吃,仙姑们没得硌牙塞牙,若是留下小的一条命,小的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的。” 那两个女子听了,更是眉开眼笑,连声道:“好不容易,却是寻得了一个开窍些的,这样罢,事情交于你做,成事了,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好处,如何?” 我便颤声问道:“不知道仙姑这样法力无边的,能有甚么事情要小的一个凡人相帮的。” 一个女子答道:“事情也不算大,不过么,却需要个凡人。我们手里有一样东西,却是要你交还过去的,可是那个地方有我们靠近不得的东西,是以有些个麻烦,刚巧碰上了你,可不是天意注定,叫你相帮么?东西还回去了,我们姐妹两个,还要重重的酬谢你呢。” 我只得答道:“酬谢二字自然是不敢当的,小的一定奋不顾身,死而后已……” 那女子便答道:“何须那样麻烦,看你的身手,倒是也不像是寻常的那些个粗蠢凡人,想来也是探囊取物一般,事情是这样,有一颗宝珠,该是放在一个锦匣之中,我们姐妹两个奉命借了去,不想今日还不上,那锦盒之上打了得道之人的封条儿,只有凡人能打开,是以,便辛苦你了。”说着,自怀中便掏出了一颗流光溢彩的大珠子,道:“锦盒么,便在主宅子的西厢房,一个香樟木柜子的夹层里,大概你一寻,便能寻得了。还回去了,尚且好说,还不回去,私吞了,那么,可就有你好看了。”说着,那个女子的头颅又在颈子上旋转了一圈,笑道:“教你呀,也管我们一样,有个随意转动的头颅,可好?” 我这一听,这话的意思,不是便要斩断我的头颅么!心里一颤,便得了令,忙接下了那个珠子,珠子沉甸甸,光华之中居然带着些氤氲雾气似的,端地是个好宝贝。 那两个少女搀扶起了我来,两手自是冰冷无比,让人直打颤……我这才硬撑着抬起了腿脚,在那两个少女的目送之下,往那主宅子的西厢房里去了。那西厢房灯火沉沉,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为着保命,我便大着胆子,潜了进去,谁知道……”那史旦末摇了摇头,苦笑道:“终究是阴沟里面翻船,栽了。” 一个小厮忙问道:“难不成,史大侠是给丞相家人撞破了身份不成?” 那史旦末点点头,道:“当时给那两个少女惊吓的几乎是魂飞魄散,哪里还如同往常一样,小心谨慎的探路子,只是一蒙头便往里边撞,不料想我这一进去,登时便灯火通明,原来丞相大人家中失窃,早便预备下了埋伏,正将我给堵了一个正着! 你说我这不是拔毛鸡往开水锅里飞,自投罗网么!但见早有穿着皂衣的差役,带着那捕绳便要绑了我,我这才反应过来,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房梁,但见那厢房之中,密密麻麻,居然聚了十几个捕快,一个个都带着些个精悍之气,显然个个是抓贼的人才。 我心想不好,今日里那宝珠怕是没法子平顺归还了,眼前是顾上一码算一码,且脱了身,再做打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即打定了主意,便使了缩骨功,自房梁之上捅破了瓦片,把身子挤了出来,这才自屋脊之上飞跑着,从丞相府邸之中逃了了出来。 可是待回到了居所,惊魂未定之时,想起来了那个宝珠,与妖鬼少女的约定,这才汗湿了后脊背,后怕起来,忙搜索着那宝珠,打算改日再往丞相府中归还,那可不是能私吞的,定然是个不祥之物! 不料想,我翻遍了周身的每一寸布,都不曾寻得那个宝珠的踪迹,这才慌张起来,那个宝珠,八成是我在使用缩骨功的时候,自丞相府邸给遗失了!你说,事情给办成了这个样子,显然那妖鬼少女也不会放过了我。 我又是惊,又是怕,又是懊悔,一颗心是滚油煎着的一般,那滋味就别提了,简直跟那剥光了麟,搁在案板上的鲶鱼一样,就是个等死了!我当时也是心慌意乱,正这个光景,却听见有人在外面喊我:“史旦末……史旦末……” 我心里一惊,可不是那两个鬼怪少女的声音么!一直追到了这里来,想必是要来要我的命,我哪里敢去开门,又不甘心一个坐以待毙,这才自那暗门之中,奔逃了出来,一路上歇也不敢歇,直瞪瞪的跑到了一个朋友家里,刚刚坐下,想着喝一碗水,却发现,那水中,居然映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 第429章:原是疑心生暗鬼 “啊呀,原来如此!”莫先生忙道:“啧啧,不怪大侠是不敢喝水的,这……一喝水,这水里映出的女子简直就是要给喝下了肚子里去,谁人不怕……” 我左思右想,那个女子,是何处里来的呢?是妖鬼少女随在了这个史旦末身上么? 还未想出一个头绪,那史旦末忙捉住了我的袖子,央求道:“龙神使者,道上的朋友都说,您法力高强,素来是有求必应,百试百灵的,求龙神使者想想办法,再有半天不喝水,我……我便要脱水身亡了……” 这史旦末却是可怜,我忙道:“史大侠且莫要着急,我这便去求龙神爷想想办法!”说着便急慌慌的往龙神祠里去了。 这个时辰,不知道龙井睡了没有,我从外面一看,龙神祠还是灯火通明的,忙推门进去了,嚷道:“龙神爷,人命关天的大事,还请龙神爷护佑则个……” 但见龙井正在供桌上捧着一个桂花糯米藕,吃的满嘴黏糊糊的,看见了我,口中含混不清的咕哝道:“这样晚了,你这傻狍子横冲直撞的来作甚?扰了本神的雅兴,不好于你干休!” 吃糯米藕,也成了一种雅兴么……我刚要说话,却见供桌后面,一闪身,出来了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女,那个少女一双滴溜溜的清水眼睛,鹅蛋脸面,生的十分娇俏可人,见了我,笑道:“这个便是龙神爷现下里的龙神使者么?倒是有些个呆头呆脑,不大有心眼儿的样子。” 龙井满不在乎的说道:“说傻是傻了点儿,不过本神的聪明才智,给这傻狍子一衬托,才越发显得高超,这便是所谓的红花只需绿叶衬,沛瑶,下次再来送糯米藕,记得带一个荷叶鸡,一甜一咸,方才对本神的胃口。” 那被龙井唤作是沛瑶的少女笑道:“是了,记下来了。”说着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问道:“说起来,敢问傻狍子急匆匆的来寻龙神爷,是所为何事?” 我只得讪讪的将今日里遇到了史旦末的事情说了一遍,问道:“敢问这位姐姐是……” “我呀,是龙神爷的故人呢!”那个名唤沛瑶的少女笑道:“龙神爷,以前也是有龙神使者的啊!你不会是以为,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个人能再龙神爷身边罢?” 我望向龙井,龙井正吃的不亦乐乎,随手挥一挥,道:“也不能算不是罢!” 既然龙井没空细说,我自然也是不好细问的了,只得问道:“那,龙神爷,史旦末的事情,现下里怎么办?再不喝水,便要活活渴死了。” 龙井答道:“你且带了那飞贼来,让本神亲眼……” “这等小事,难不成还要龙神爷亲自出马么?”那沛瑶蹙起了柳叶眉,道:“你还说甚么自己是龙神使者,分明什么事情都不能替龙神爷分忧,只会给龙神爷添乱的么!如此,我随你去瞧瞧好了,好让龙神爷将那桂花糯米藕吃一个痛快,”说着面转向龙井,笑道:“龙神爷意下如何?” 龙井素来是惫懒惯了的,一听不必出马,自然是乐不得的,忙的:“还是沛瑶懂事,知道体贴本神劳顿,既如此,你便随着傻狍子去瞧瞧,水里面,究竟是映出了一个什么货色!” “是!”那沛瑶应下了,便昂首走出了龙神祠,龙井看我还傻呆着,忙道:“傻狍子,你等甚么呢?还不快随你那沛瑶姐姐过去瞧瞧!跟人家学学,怎地才是一个伶俐人。”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却也无言以对,只得默默的随在那沛瑶身后出来了。沛瑶回头看了我一眼,叹道:“方才还说是甚么人命关天,十万火急,怎生这会子却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当真是服了你了。” 我听,忙急匆匆的在前面带路,引着那沛瑶进了史旦末所在之地,也顾不上多想了。 沛瑶进去之后,众人一看,莫名其妙的问道:“梅菜,你不是去请龙神爷了,这位姑娘是?” 还不曾等我答话,沛瑶先说的:“我呀,是你们这等凡人不曾见过的仙姑,此次前来,自然是要大展神威,护佑凡人的,这样罗唣,本仙姑可不大高兴,不高兴了,教你们也后果自负。” 众人一看这位仙姑是个不好惹的,加上又是我带来了,自然便信了几分,忙不敢多言,连声道:“姑姑息怒,我们并不敢造次。”忙将地方腾出来让那沛瑶进去。 沛瑶虽然与我是年龄相仿的,可是这气势却比我强了许多,此时正有模有样的端起了一个茶盏,在那手足无措的史旦末面前晃了一晃,那个女子果然又清晰的浮现了出来,正对着那史旦末遥遥的招手,将史旦末吓得脸色煞白。魂不附体。连声问道:“仙姑,这个水中的女子,究竟怎样才能放过了我?就算是教我再去寻那宝珠,可是,小人现下里几乎活不了了,又哪里来的昔日本领,这几乎要成了一个人干儿了……” 沛瑶笑道:“不妨事,我说与你一个法子,自然是立竿见影,能救你性命的。” 那史旦末眼前一亮,忙问道:“但请仙姑明言,究竟如何才能让小的逃过此劫?” 沛瑶指着茶盏道:“既然你即将是要渴死的人了,那么,你将眼前这茶水喝下去就是了。” “诶?”史旦末登时目瞪口地,讪讪问道:“喝……喝下去?那这个水下的女子,岂不是便要进了小人的肚腹之中,这……” “怎地,你还信不过本仙姑么?”沛瑶微微一笑,可是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捉弄人的样子:“你也不必多想,本仙姑难道看不出来,那个女子不过是映照出你内心所想的幻影而已,正所谓疑心生暗鬼,你呀,是见到了自己的心魔罢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快快喝下去,要不然,你可就当真成了咸鱼铺子里一般的干货了。” 第430章:宝珠下落竟如此 “怎地,原是小人的幻影么?”那史旦末大喜过望,忙端过了茶碗,一饮而尽,叹口气,道:“这可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说话间,索性将大茶壶也搁在了嘴边,咕嘟咕嘟喝了一个痛快。 那个沛瑶眼睁睁的望着那史旦末将茶水喝光,那个幻影自然也随着那水给让史旦末喝了下去,忙瞪着眼睛问道:“怎么样,现下里,可有甚么一样的感觉么?” 史旦末擦了擦嘴,道:“现下里,却是感觉自己是重新活过来一般,神清气爽,宛如劫后余生,多谢仙姑开窍……” “好好好!”那沛瑶忙道:“你再倒上一碗水,看看其中可还有那个影子。” 史旦末吞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拿起了茶盏,端起来一看,果然又变成了一碗澄净透明的琥珀色茶水,登时喜的手舞足蹈:“啊呀呀,仙姑好本事,果然是甚么都没有了!原是我自己多心……不过……”这史旦末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既然是我自己心里的暗鬼,那为何仙姑和龙神使者也能看见呢?” “没有了么?”那沛瑶微笑起来,道:“因着疑心生出来的暗鬼,已然化成了实体,现下里,应该已经进入到你的肚腹之中去了,不信,便把眼睛闭上,看看面前是不是有那个女子在与你招手?” 史旦末给这沛瑶的大起大落吓唬的手足无措,忙闭上了眼睛,结果,又豁然睁开,惊恐万状的说道:“这……这是怎地回事,那个女子,难不成……” “已然居住在你体内,与你合为一体了,”沛瑶狡黠的笑道:“怎么样,从此以后,你大可以放心喝水,那个女子再也不会浮现在水中了。” “你说什么?”我也忍不住问道:“这与你之前说的不一样!这史大侠便是因着不想喝下那水中女子,方才渴了这几天,你这一帮,不是让史大侠白白受了这两天的苦,反倒是还被妖鬼给纠缠上了么!” “眼下最要紧的是甚么,方才你自己也说了,便是这史旦末的人命,我这次来,便是为着来救这史旦末的人命的,眼下人命已然救了,还要我怎么样?”那沛瑶大言不惭的说道:“你为何不学学我,这样轻而易举,便将人给救下来了?若是你,只知道大呼小叫,有什么用?” 我一时居然无言以对,只得磕磕绊绊的说道:“可是,可是那个妖鬼,不是还是进入了史大侠身上了么!即使救了他一时,也救不了他一世,那妖鬼……” “那又怎么样?”沛瑶正色道:“人可以不喝水,也可以因着不喝水而渴死,可是人总不会不睡觉的,困倦极了,想不睡也会盹着,闭上眼睛见到那个女子,怎地也比这在水中见到强许多,你却算不过来这笔账。” 那史旦末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周身只是瑟瑟发抖:“仙姑……我……我……” “你甚么?”沛瑶含笑望着那史旦末,道:“你啊,倒是可以闭上眼睛,问问那个个女子究竟是何人,寻了你,又为着甚么事?查问清楚了,我们去上告龙神爷还方便些,不然的话,难不成我们身为龙神使者,还要潜入了那丞相府去查探么?你当真以为我们是神仙?我们若是神仙,你也不用麻烦龙神爷大驾。” 这一番话说的又脆又快,听上去,居然还好像有些个强词夺理,可是让人却连反驳的机会也没有,因为根本无法见缝插针。 我只得说道:“那女子进入了史大侠的体内,万一害了史大侠可如何是好?咱们岂不是白白害死了一条人命?龙神爷知道了,可未必好办呢!” “你知道甚么!”沛瑶不耐烦的说道:“眼下里,除了亲口去问那个女子,你上哪知道答案去?再耽搁下去,这傻大个子都死了,你去冥间里的忘川河旁边排队去等么?这会子可不是跟你胡乱争辩的时候,”那沛瑶转向了史旦末,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速速躺下,与那个女子梦中相会,问问来龙去脉,问清楚了还好,问不清楚,你就等着一睡不醒,当个睡死鬼罢!” 给沛瑶这样一说,史旦末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只得诺诺应承,虽然不大敢闭眼,但依言还是靠在贵妃榻上,周身吓得只是簌簌发抖,不多时,也勉强睡了过去。 屋子里的众人早给这个行事乖张的沛瑶给吓得一声不吭,一个个生怕自己也给粘带上,不知不觉,全数蹑手蹑脚,悄悄的出去了,只剩下了我和沛瑶四目相对。 沛瑶盯着我,百无聊赖的说道:“你来做龙神使者,当真没趣的很,龙井大人那样一个妙趣横生的,时时跟你在一起,可也便的老气横秋起来了。” 龙井现下里这个样子叫做老气横秋?真不知道这个沛瑶认识的龙井是一个怎样不羁的神。 我还不及答话,却听见了龙井那懒洋洋,拖得长长的声音:“沛瑶,你果然,又给本神添麻烦了,好端端的,何故要让这个傻大个子将那女子吞下去?你让本神如何催动着重新吐出来?你惯是如此,没有烂摊子,生生也要祸害出来一个烂摊子给本神收拾……”我回头一看,龙井正嫌累似的伏在铺着团花织锦的桌子上,只用侧脸看着我们。 “这样方才有趣么!”那沛瑶睁着亮闪闪的眼睛,忙道:“龙神爷,你看,好玩不好玩?” “只顾着好玩,那么,他吞下的那颗宝珠怎么办?”龙井道:“稀世珍宝落入肚肠,你去掏出来?” “宝珠?”我奇道:“龙神爷是说,那水中的幻影,原来竟然是那颗不见了的宝珠幻化出来的?” “这你都看不出来?”沛瑶难以置信的望着我,摇头道:“龙神爷,这话怎样说,与您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还是这般模样,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第431章:宝珠究竟何处来 “这你可算是冤枉了她,”龙井看着我,道:“一个人的聪明才智毕竟是有限的,分给两个人,自然不大够用,偏偏那另一个分到了九成,她只分到来了一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对吧,傻狍子。” 也许是我的错觉,居然觉得龙井看着我的眼神如同看着瓜片一般,竟满满的是些个宠溺,也许我这眼睛当真也是出现幻觉了。 那沛瑶不以为然的白了我一眼,抱怨道:“不过是双生花,有什么了不起的?” “自然没有你了不起了,”龙井笑道:“你可是以胡作非为名震三界的怀梦草,她一个凡人小丫头,何尝能比得上你?” “所以说,我便说她没用,”那沛瑶翘起小嘴说道:“都是天庭之中瑶池里的花儿,她落入了轮回,怎生便成了这副样子,一点往日的风采也没有了。” “龙神爷,双生花究竟是……”我忍不住发问:“跟梅菜我有关?” “这个事情,不要再提了……”龙井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个忌讳,摆手道:“本神说,那个珠子现下里给这个傻大个子吞下去了,你要怎生弄出来?那颗珠子是著名的宝珠,若是给你……” “龙神爷放心罢,我沛瑶是甚么人,还能让龙神爷担心?”那沛瑶拍一拍胸脯,道:“沛瑶我自然有沛瑶我的本事了,这个傻大个子的梦境,我可是能看的一清二楚。”说着,一只手往那史旦末身上一搭,冲着我们眨一眨眼睛,问道:“傻大个子的梦境,你们想看看么?” 龙井歪着头,笑道:“既如此,便要辛苦你了。” 沛瑶微微一笑,另一只手一挥,我眼前一花,只觉得自己突然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 眼前,却是那个满脸迷茫的史旦末,史旦末身后,正跟着沛瑶,而龙井则依旧趴在黑暗之中,瞧着史旦末的样子,大概是看不到我们的。 这,便是他人的梦境么?我抬头一看,梦境之中,一片黑暗混沌,只有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静静的伫立在那史旦末面前。仔细一瞧,这分明便是茶水之中映出的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子么!看她对我们视而不见的样子,那个白衣女子大概也是见不到我们的。 只见那个女子慢慢的朝着史旦末走近,凄然一笑,道:“这位官人,妾身苦等了多日,终于盼着与您相见了。” 史旦末大概在梦中是与现实之中不大相同的,也不见害怕,只是迷迷糊糊的问道:“姑娘,你是何人,这,又是在何处?” “妾身是何人,说出来,只怕官人是记得的,官人难不成忘记了,藏在怀中的那颗宝珠么?妾身私愿与相公相见,无奈相公恐惧,并不愿与妾身相约,妾身毫无办法,眼看着官人受苦,也是心如刀绞,只恨自己没法子与官人明言,这样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所幸,官人还是喝下了那水。” 那史旦末这才好似想起来了甚么,摸摸自己的脸,茫然道:“你,你是宝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子急忙道:“妾身不是害人养精气的妖怪,妾身只是见官人要将妾身重新投入那水深火热的地方,方才一时着急,擅自藏身在了官人身上,教官人寻不得,只想有机会与官人相见,再加以言明,谁知道,误打误撞,居然害的官人饱受恐惧煎熬,委实是妾身的不是……妾身并无恶意,只是想恳求官人,送妾身回去!” “回去?你方才说,丞相府是水深火热的地方?”史旦末越发的迷惑了,忙道:“可是我这一去,原本是要与你物归原主的啊!难不成,你并不是丞相府的东西?” “正是!”那个女子坚定的点点头,道:“妾身乃是给让掳劫至此,但是对原主的心意坚决,是想要回到原主身边去的!妾身自私,时日无多了,也机缘巧合,见到了官人的神通广大,只求官人能看在这一点微末的缘分上,帮妾身一把!” “这样说来,你不是名正言顺归了那丞相大人的?“那史旦末忙问道:“那,你的主家究竟是谁人?” 还不等那个女子答话,只听一个银铃也似的声音自那女子身后传了过来:“哎呀,寻得了!” 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见到了两个少女娉娉婷婷的走了来,巧笑倩兮:“怎地,你们两个倒是有了私情么……” 那史旦末一看那两个少女,就算是在梦中,也一下子给吓了个魂飞魄散,登时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连声讨饶道:“仙姑在上,小的并不曾夹带私藏……这颗宝珠,自己通灵,小的,委实是不曾想到的……” 那两个少女白衣胜雪,衣袂飘扬,满身都是仙气,不似凡人,只听一个少女问道:“还说不是夹带私藏,我们早知道,托了你的事情,你并不曾办妥,宝珠不是遗失了么?我们姐妹两个,寻你寻的好苦。” “这个也不能算是他的错,谁知道那个胖老头子那般奸猾,居然留了捕快守着?”另一个少女却是心软些的,给那个史旦末求情道:“再给他一次机会也好。” “好是好,可是这个宝珠自己不是也有自己的意志么?”那个少女道:“影响了这个飞贼,飞贼还怎生安心将她送回丞相府邸?” “不……我不回去!”那个白衣女子露出一种十分惊惧的表情来:“那里不是我的家,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你又不是人,哪里来的家?”一个少女不耐烦的说道:“莫要罗唣,傻大个子,姑姑问你,你可愿意再闯一次丞相府邸,帮着姑姑们完成这件事情么?” 那史旦末嘴唇颤抖,犹豫起来:“这个……” 一个少女见状,二话不说,却将那个白衣女子一把拖住了头发抓了过去,道:“这件事情你若是不做,我敢保证,轻了,你今生今世都要活在噩梦之中,重了,不出三天,教你望乡台上见,如何?” 第432章:番外·梅菜的中秋节 中秋佳节月儿圆,十五不圆十六圆,我踩着一地的清辉自烟雨阁出来,走在了紫玉钗街上,天上的圆月清晰可辨,连那个坑坑洼洼的形状也看的一清二楚,大概吴刚还在砍着桂花树,嫦娥还在抱着玉兔。 今日里白日做月饼,晚上送月饼,自己倒是还不曾吃一块月饼,不知道家中是不是尚且有卖剩下的,回去瞧一眼,若是有那桂花绿豆沙的却是大好的。 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街角冲出来了一团子毛茸茸的东西,一下子撞进了我的怀里,吓得的步伐不稳,险些坐在地上,映着银霜也似的月光,我这才看出来这个爱无儿居然是压吧虎子。 我捋一捋压吧虎子油光水滑的毛,问道:“你不在铺子里面看家,今日里怎生给跑出来了?” 压吧虎子在我怀里摇头晃脑,努着一张嘴便指着一个小巷口,似乎想让我过去,我满心狐疑,料想压吧虎子素来是对我最忠肝义胆的,也不疑有他,便随着压吧虎子指明了的方向过去了。 这条小巷子便在紫玉钗街,我焉有不认识的道理,这分明是一个死胡同,尽头上堆着些个没人要的破箩筐,黑漆漆的,孩子都不乐意来玩耍的,到了夜间,月光也照不进来,从外面看只觉得是阴森可怖,也不知道压吧虎子带着我来作甚。 压吧虎子也不理会我是不是心下里狐疑,便径自“咕噜噜”叫着,催着我往前走,巷子里面自然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我心里尚且是忐忑的,却不知为何,居然穿过迷雾一般的穿过了那一片黑暗,到了一个十分光亮的地方。 这个地方十分宽广,地上铺着汉白玉石的方砖,周围都是雕刻精美的玉石栏杆,身后是一座十分雄伟的宫殿。 这地方,倒是颇像是大户人家的宅院,也不知道是甚么大户人家,居然如此气派,我心里顿时有些个不安,悄悄问压吧虎子道:“你带着我来的这里是何地?误闯了人家的地界,只怕要给当成贼人赶出去的!” 压吧虎子也不理睬我,只是不住“咕噜噜”个不停,我也听不懂,正想着原路返回,却赫然发现身后哪里有甚么黑漆漆的小巷子,分明是身处在那个宽广的庭院中间,这个庭院一望无际,触目能及,全然都是白花花的大理石,望不到尽头。 上一次遇见类似的情况,好像是我给一个老鸹精给带到了妖界,压吧虎子带着我来的地方,难不成,也并非人间?我心里一片乱麻一般,生怕自己误闯异界,又给龙井添了麻烦,便急急的想找个回家路,不想我的脚步刚刚一挪动,却听到了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声音:“来了!来了!” 应着这个声音,只见一个巨大的白毛神兽一下子从天而降,却是极为轻盈的落在了我面前,诶,这不是白泽么! 白泽与我从头到尾,也不曾多说过几句话,是以白泽见了我,颇有些讷讷的:“你……我等你一阵子了。” 我奇道:“白泽大仙,是您教压吧虎子来寻我的么?不知道寻梅菜何事?” “非也非也并非他自己在等吾也在等傻狍子尔究竟所为何事为何这样晚了才来须知好景不常在待月落西山如此美景还要再等一年……”不消说,这半文不白絮絮叨叨的秀才腔不是正山是谁!但见正山衣袂飘扬的落在我身侧,笑道:“他们全数在后面等尔尔可快快前去等急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话间,正山便将我给推了一把,只见我眼前一花,突然便置身在一个酒筵之上,在酒筵两侧坐的整整齐齐的,居然全数都是熟人。 龙井正坐在宴席的正座之上,大口满腮的在吃着一块有水缸盖子般大的五仁月饼,见我来了,嘴也不曾闲下来,只是含混不清的说道:“傻狍子来了,也不知肯不肯奉献出酱爆狍子肉来?嚯嚯嚯嚯……”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大概大家全数碍于情面,也只得跟着赔笑起来。 在场的这些,说是熟人,倒是也不算对,可以说是熟妖……瓜片自不必说,随着龙井在啄食五仁月饼里面的核桃,旁边居然依次坐着许久不见的刺槐树精白公子,正蹙眉道:“便是你这大头没有分寸,这种玩笑开在一个少女身上,像是什么体统!” 白公子身边便是他那小书童,主子说话不便插嘴,便含笑的望着我,小书童身侧,坐着的则是香片的爱宠白毛鹦鹉花语,花语笑道:“龙神爷惯常便是这样喜爱开玩笑,上一次,还说求奴婢把脱下去的毛给了他,要做一个毛垫子呢!” “要毛垫子,我们狐狸一族的却是最好的,待到秋后换毛,我们积攒一些个献于龙神爷便是了!”说话的是一群笑容可掬的修士打扮之人,做酱菜的胡三儿赫然也坐在其中,对着我粲然一笑,原来这些个人,是胡氏一门。 “龙神爷说一说而已,胡家的哥哥们也莫要当真,”说话的却是沉沉,沉沉一副孩子模样,说起话来倒是少年老成,沉沉的母亲白虎夫人爱怜的摸着沉沉的头,笑道:“傻孩子,你瞧不出来,胡家的哥哥们也是在开玩笑的么!” “若是龙神爷当真需要毛皮垫子,我们再江湖上人缘广,自能寻得好的!”我循声望过去,嗬,原来杜鹃刀客也来了! “哎呀,你们便是土老帽儿,不懂行,”一个娇俏的女子声音道:“配得上龙神爷的,只有龙神爷自己的鳞片,哪里用得着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哼。”我认出来,这个女子是痴恋着秀才捕快,一心想与秀才捕快成亲的水獭晨曦姑娘。 “晨曦,你莫要害怕,没人让你献出你的水獭皮,放心好了……”这一口流利的汉语,却是出自微醺的贾二爷之口,贾二爷一张埋在银白色长胡须之中的面容越发红润了,对着我笑道:“龙神使者,许久不见。” 我忙行礼道:“原来贾二爷和大家全来齐了,今日里当真好生热闹!” 贾二爷笑容可掬的说道:“龙神爷说是要大宴宾客,老朽推辞不过,也就来凑一个热闹……” “老头儿,分明是你自己哭着喊着非要前来,谁人要请你了。”我一看说话的,却是大吃一惊,想不到,那冥界二公子夏忘川居然也来了,一脸嫌弃的说道:大头这厮,硬要拉扯本公主来才是,当真是拿着他没有办法。” “二公子素来喜爱热闹,名声传的连老朽都知道,何故这样谦虚呢!”贾二爷投桃报李,也笑眯眯的给二公子拆了台。 “便是这样才叫一个热闹!”龙井抬眼看着我,道:“傻狍子,你还呆立着作甚?呐,本神的月饼分一块与你吃!”“说着随手掰下来一块透过来,我拿在手中,只见那月饼上的花样,倒正巧是天上的一轮明月。 “歌来,舞来!”龙井笑道:“今日里,便要热闹一个痛快!” 应着龙井这句话,一个头发长到了脚边的女子悠然上场,高歌了一曲《贵妃醉酒》,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毛尖儿好歌喉!分毫不减当年!”瓜片率先叫起了好来。 毛尖,听着这个名字,自然也是账册之内的妖怪了。 正山忙道:“傻狍子尔还不快快落座今日自然要大大的热闹一下子你只等着瞧好戏便是了。” 我忙问道:“甚么好戏?” 正山道:“原来尔还不知道中秋佳节正是团圆的时候走马灯里的妖怪齐聚一个个都要各显其能凑一出好戏看给饕餮哥哥看的。” 我笑道:“如此好事,自然要等着看的……” 我话音未落,却听见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声音,道:“饕餮!八月十五月华最重,你不在玄阴地看守三界交界口,倒是在这里偷懒,看本神不上报天庭,重重的罚你,到时候将你弄死了,可不要怪本神这个做兄长的无情!” 龙井一看,却是睚眦大人来了,慌忙谄笑道:“啊呀,原来弟弟漏下了睚眦兄长不曾请,当真是罪过罪过……” “漏下?”睚眦大人眼睛一瞪,却也顺势坐在了宴席之中,怒道:“本神看你八成便是不想去请!” “睚眦兄长口中说的凶狠倒是也颇为爱热闹的。”正山絮絮叨叨的说道。 我这也算是大开眼界,头一次见到这妖怪,人,神共济一堂,这般的热闹,不由也高兴的很,眼见着瓜片飞过来叼着酒壶分酒,也给了我一小盏,听着欢声笑语,看着这满堂的熟人,不熟妖,大概不喝酒,也都有了醉意,那酒也如同琼浆玉露,甘甜爽口,不知不觉,究竟是喝的困了,两个眼皮如同有千斤之重,再也抬不起来,心下却犹是欢喜不已的,今年的中秋佳节,当真称得上团圆呢! 迷迷糊糊的,还听见谁吟哦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是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样的日子,真希望永远永远,都不要改变。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第433章:挺身而出探缘由 我见状,忙看向了那龙井和沛瑶,不想他们却只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打算上前帮手,我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又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只见那史旦末吓的周身不住的抖,颤声问道:“这……” “既然你不曾拒绝,那我们便当你答应了。”一个少女笑道:“宝珠我帮你取出来,你搁在手里就是了。”说着那个少女冲着那白衣女子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白衣女子瞬时重新化作了一颗核桃大的宝珠,熠熠生辉,明丽非常,接着少女将那个宝珠塞在了史旦末手里,说:“今日里,姑姑们便在丞相府邸等着你。” 说完嫣然一笑,两个少女便不见了。倏然之间,我的眼前也一片大亮,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烟雨阁那个史旦末身边,我忙看向了史旦末,但见他双眼在眼皮之下一阵转动,立时也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这个史旦末的梦境醒过来了。只听龙井说道:“傻狍子,随着他去,总有好玩儿的可看。本神要先行一步,瞧瞧那两个姑姑究竟是个甚么来头,这史旦末,便交予你了。” “不要出了岔子才好。”是那沛瑶的声音。 我刚想问清楚,再一回头,不知为何那龙井和沛瑶却全数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傻站在这里。 史旦末一眼看见我,急的额头上全然是豆粒大的汗珠子,急慌慌的要站起来说:“我……我方才做了一场梦……”话音未落,那史旦末的眼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但见他一只手握成了拳头,抬起来一打开,那手中却正有一颗梦中的明珠。 “这这这……梦中的那个事情,居然是真的……”史旦末脸色惨白,直愣愣的看着我:“这个梦境……” 我忙道:“不瞒史大侠说,梅菜也看见了史大侠的梦境。那两个少女,可不是把那明珠女子交于了你,让你还回到丞相府邸之中吗?” “正是,正是!”史旦末一把拖住我,带着哭腔问道:“小的,小的要怎么办才是?” 我只好按照龙井的吩咐,说道:“龙神爷的意思,是教大侠再夜探丞相府邸一次,好追寻这个宝珠和那两个少女的根源,你且放心,龙神爷既然知晓了这件事情,定然会护佑大侠平安的,照着龙神爷的意思便是了。” “可是……”史旦末满脸的惊恐:“我……我委实是再也不敢去了……” 我忙道:“史大侠,今日里,梅菜随着史大侠一道前往,相信龙神爷心中早有打算,咱们依言而行,准没错的。如若不然,只怕……” 史旦末左思右想,方才泄气的说道:“横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也罢,去便去了,大不了一死,还能落得一个好名声,免得事情传出去,给道上的朋友当成了是甚么胆小鬼,横竖最坏最坏,十八年后也又是一条好汉……” 嘴上说的英雄盖世,这史旦末脑门上的汗珠却却越来越多了,好像方才喝下去的水都给逼出来了一般。 及至到了晚上,我便也随着史旦末悄悄来到了丞相府邸,丞相府邸自然修建的雄伟壮观,在暗夜里像是一头蛰伏着的巨兽,随时会把血盆大口张开一般,前门两个灯笼,像是巨兽的眼睛,风一摇晃,像是在咕噜噜转来转去。 史旦末嗲着我潜伏在角落之中,看准了巡逻的卫兵转了过去,因着早于史旦末说好了我有天女织锦的事情,史旦末倒是不不大视我为累赘,自己使出了那个神奇的壁虎功,沿着光亮平坦的围墙,居然仅仅一小会儿,便顺顺当当的爬在了围墙上面,皂靴踩着那瓦片,居然硬是不曾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委实是个本领高超的飞贼,怪不得能在那江湖之中扬名立万。 我使着天女织锦紧随其后,史旦末倒吸一口凉气,还是对着我这神奇本领赞叹不已:“不愧是龙神使者,当真好本领!拥有这等高超法术,若是龙神使者也有心思做我们这一行,必定是个中翘楚!” 我讪讪一笑,问道:“史大侠过奖了,却不知道那个厢房在何处?” “龙神使者且随着小人来!”史旦末说毕,矮下身子,疾驰在房顶上,端地是身轻如燕,足下生风,麻利的翻过了墙头,往内宅之中奔过去,不多时,那史旦末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座黑沉沉的院落,低声道:“便是在此处,小人受到了伏击,这个宝珠,才……龙神使者,宝物是不想回去的,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咱究竟是还,还是不还?”突然史旦末脸色变了,一只手指着隔着一道墙的另一个院落,哆哆嗦嗦的说道:“她……她们来了……” 我刚要说话,听史旦末这么说,一抬头,却看见史旦末梦中的那两个白衣少女,正双双的坐在那个院落的秋千架上,玩儿的正高兴,时不时的,还抬头望着我们,窃窃私语,掩面微笑。显然,若是我们不去还珠子,那两个少女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我想了想,道:“若是今日不还,料想那两位能换头的少女也不会善罢甘休,事情也不曾弄明白,咱们先去查探查探,心里有底了再说,有龙神爷在,料想那两个少女还不能把史大侠怎么样。” “那就好……那就好……”史旦末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上次是重兵守卫的,这一次……” 我低头一看,那个院落一点灯火也没有,今日天上是一轮满月,银辉洒下,倒是看的十分清楚,委实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史旦末忐忑的看了我一眼,道:“龙神使者,要不然,小人先下去看看?” 我只怕史旦末又给落在了埋伏里面,心一横,道:“史大侠虽然好本事,可是也是怕打草惊蛇的,不如梅菜先去瞧瞧,料想法宝在身,他们也抓不住我。”我见状,忙看向了那龙井和沛瑶,不想他们却只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打算上前帮手,我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又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只见那史旦末吓的周身不住的抖,颤声问道:“这……” “既然你不曾拒绝,那我们便当你答应了。”一个少女笑道:“宝珠我帮你取出来,你搁在手里就是了。”说着那个少女冲着那白衣女子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白衣女子瞬时重新化作了一颗核桃大的宝珠,熠熠生辉,明丽非常,接着少女将那个宝珠塞在了史旦末手里,说:“今日里,姑姑们便在丞相府邸等着你。” 说完嫣然一笑,两个少女便不见了。倏然之间,我的眼前也一片大亮,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烟雨阁那个史旦末身边,我忙看向了史旦末,但见他双眼在眼皮之下一阵转动,立时也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这个史旦末的梦境醒过来了。只听龙井说道:“傻狍子,随着他去,总有好玩儿的可看。本神要先行一步,瞧瞧那两个姑姑究竟是个甚么来头,这史旦末,便交予你了。” “不要出了岔子才好。”是那沛瑶的声音。 我刚想问清楚,再一回头,不知为何那龙井和沛瑶却全数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傻站在这里。 史旦末一眼看见我,急的额头上全然是豆粒大的汗珠子,急慌慌的要站起来说:“我……我方才做了一场梦……”话音未落,那史旦末的眼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但见他一只手握成了拳头,抬起来一打开,那手中却正有一颗梦中的明珠。 “这这这……梦中的那个事情,居然是真的……”史旦末脸色惨白,直愣愣的看着我:“这个梦境……” 我忙道:“不瞒史大侠说,梅菜也看见了史大侠的梦境。那两个少女,可不是把那明珠女子交于了你,让你还回到丞相府邸之中吗?” “正是,正是!”史旦末一把拖住我,带着哭腔问道:“小的,小的要怎么办才是?” 我只好按照龙井的吩咐,说道:“龙神爷的意思,是教大侠再夜探丞相府邸一次,好追寻这个宝珠和那两个少女的根源,你且放心,龙神爷既然知晓了这件事情,定然会护佑大侠平安的,照着龙神爷的意思便是了。” “可是……”史旦末满脸的惊恐:“我……我委实是再也不敢去了……” 我忙道:“史大侠,今日里,梅菜随着史大侠一道前往,相信龙神爷心中早有打算,咱们依言而行,准没错的。如若不然,只怕……” 史旦末左思右想,方才泄气的说道:“横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也罢,去便去了,大不了一死,还能落得一个好名声,免得事情传出去,给道上的朋友当成了是甚么胆小鬼,横竖最坏最坏,十八年后也又是一条好汉……” 嘴上说的英雄盖世,这史旦末脑门上的汗珠却却越来越多了,好像方才喝下去的水都给逼出来了一般。 及至到了晚上,我便也随着史旦末悄悄来到了丞相府邸,丞相府邸自然修建的雄伟壮观,在暗夜里像是一头蛰伏着的巨兽,随时会把血盆大口张开一般,前门两个灯笼,像是巨兽的眼睛,风一摇晃,像是在咕噜噜转来转去。 史旦末嗲着我潜伏在角落之中,看准了巡逻的卫兵转了过去,因着早于史旦末说好了我有天女织锦的事情,史旦末倒是不不大视我为累赘,自己使出了那个神奇的壁虎功,沿着光亮平坦的围墙,居然仅仅一小会儿,便顺顺当当的爬在了围墙上面,皂靴踩着那瓦片,居然硬是不曾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委实是个本领高超的飞贼,怪不得能在那江湖之中扬名立万。 我使着天女织锦紧随其后,史旦末倒吸一口凉气,还是对着我这神奇本领赞叹不已:“不愧是龙神使者,当真好本领!拥有这等高超法术,若是龙神使者也有心思做我们这一行,必定是个中翘楚!” 我讪讪一笑,问道:“史大侠过奖了,却不知道那个厢房在何处?” “龙神使者且随着小人来!”史旦末说毕,矮下身子,疾驰在房顶上,端地是身轻如燕,足下生风,麻利的翻过了墙头,往内宅之中奔过去,不多时,那史旦末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座黑沉沉的院落,低声道:“便是在此处,小人受到了伏击,这个宝珠,才……龙神使者,宝物是不想回去的,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咱究竟是还,还是不还?”突然史旦末脸色变了,一只手指着隔着一道墙的另一个院落,哆哆嗦嗦的说道:“她……她们来了……” 我刚要说话,听史旦末这么说,一抬头,却看见史旦末梦中的那两个白衣少女,正双双的坐在那个院落的秋千架上,玩儿的正高兴,时不时的,还抬头望着我们,窃窃私语,掩面微笑。显然,若是我们不去还珠子,那两个少女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我想了想,道:“若是今日不还,料想那两位能换头的少女也不会善罢甘休,事情也不曾弄明白,咱们先去查探查探,心里有底了再说,有龙神爷在,料想那两个少女还不能把史大侠怎么样。” “那就好……那就好……”史旦末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上次是重兵守卫的,这一次……” 我低头一看,那个院落一点灯火也没有,今日天上是一轮满月,银辉洒下,倒是看的十分清楚,委实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史旦末忐忑的看了我一眼,道:“龙神使者,要不然,小人先下去看看?” 我只怕史旦末又给落在了埋伏里面,心一横,道:“史大侠虽然好本事,可是也是怕打草惊蛇的,不如梅菜先去瞧瞧,料想法宝在身,他们也抓不住我。” 章节重复的公告 刚才那一章433章应该是我不小心粘贴了两次,导致那个章节本应该是2000字的,结果成了4000字的,大家等我一下,我这就把新章节替换上去,把重复的内容变成新内容,绝对不让大家白花钱,等一下子过了审核应该就能看了,为此事向大家致歉,实在是我的疏忽大意,鼠标居然按了两次,真心对不起,大家先等等我哈! 第434章:硬着头皮应赌约 “这个珠子带来这许多的祸患,也还是烧了的好,免得祸国殃民……”丞相大人看来恨极了这个宝珠。 那管家忙道:“就算主子要烧,也需得寻得了再烧啊,眼下里,与皇上说好了的赌约,可马上便要到了,不如主子亲自去见一见国师大人,要不然的话,咱们早与皇上约好,要好好保管这个宝珠的,欺君之罪非同小可,还请主子三思!主子在这里苦等,那个珠子也不会自己个儿回来啊!” 哎,世事难料,你们若是不这样突然出现,想必这个珠子已然自己回去了也说不定。 “那个劳什子赌约,分明也是那个蓝月设计,让老夫落入了圈套的!”丞相大人怒道:“妖鬼的事情捂也捂不住,连皇上也要看老夫的笑话,半推半就的让那个蓝月戏耍老夫!” 看来这丞相大人委实是人缘不佳,个个想看他的笑话。 正在这个时候,我只觉得身后有人重重的推了我一把,我尚且不曾回过神来,便已然大头朝下要跌下去,眼看要摔一个头破血流,大概是出于本能,那天女织锦好歹带掣着我飘了起来,正落在了那丞相大人与管家的眼里。 丞相大人瞪圆了眼睛,尚且呆住了,那管家则一声怪叫,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喉咙里格格作响,半晌才逸出来一句:“鬼……鬼啊……” 我命休矣……这可怎地好,我回过头想去看那史旦末,却发现史旦末早已经不见了,这个史旦末,我和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还冒死来丞相府邸帮他,这可倒好,给我玩儿了一出恩将仇报,当真可恶至极…… 我自然是想逃出去再说的,一扭身便冲着窗户去了,不料想,那丞相大人却发了话:“你……你究竟是哪一边儿的?你且不要走,老夫有话要问你!” 哪一边儿?这话说的却让人有几分茫然,我眨眨眼睛,想起来这个丞相大人的意思,八成是以为我是蓝月大人的手下了,便壮着胆子答道:“这个么……” “你不是蓝月手下的罢?”那丞相大人见了我,却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满怀希望的问道:“有这个符咒在,他们是进不来这个地方的!你,你该不会是仙人罢?你若当真是仙人,那……那求你帮帮老夫,这可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大事,还请听老夫言明!” 我自然不是仙人,可是我究竟是如假包换的龙神爷委派而来的,龙井教我过来,不便是要我来打探消息的么,我一听这丞相大人像是要将事情给和盘托出,只得壮着胆子答道:“丞相大人好眼力,既如此,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我一定尽力而为。” “太好了……太好了……”丞相大人居然礼贤下士,居然那头便要拜下来,我哪里敢受这样的礼,忙从空中落下来,道:“丞相大人快请起,万万不要多礼……” 丞相大人叹口气,道:“现如今,朝纲混乱,谁还真正的拿老夫当作丞相!” 我奇道:“丞相大人自然是国家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何出此言?” “眼下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乃是那个国师蓝月,哪里还能轮得上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老夫呢!”丞相大人叹口气,道:“蓝月不知道自哪里学来的妖法,将太后哄骗住,自称是法力无边,能预知未来,弄得太后只信她一个,如今,还要不顾重臣的反对,居然要寻甚么龙脉,想要迁徙皇陵,这种事关国家万世千秋的大事,怎能说迁徙便要迁徙的?老夫自然是激烈反对的,为着这件事情,惹恼了太后,皇上素来孝顺,这下讨不得太后的欢心,龙颜自然不大好看,老夫的仕途自然也便增加了不好的难处。” “便是为着此事,丞相大人与那蓝月大人结下了梁子?”我问道。 “正是!”丞相大人点点头,愤然道:“自此之后,老夫家中,便莫名其妙的开始闹起来了妖鬼之事。弄的一片人心惶惶,还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众位大臣也私下里议论,都说甚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丞相府邸之所以聚集了妖鬼,便是因着老夫自己行为不端,方才吸引了异类,这……这不是无稽之谈么!结果,皇上竟然十分好奇,在那蓝月的怂恿下,倒是愿意看看事情是否如同传言之中一般,老夫哪里敢承认,一味的便推辞说那些不过是空穴来风,宅子里根本不曾闹过妖鬼,想不到,这却正中了那个蓝月的下怀,便撺掇着,让皇上与老夫,打一个赌。” 我连连点头,这丞相府闹鬼的事情早在烟雨阁便听说了,方才在管家与丞相大人的只字片语之中,也对那个打赌有所耳闻,自然也毋庸赘言,我便问道:“方才听到了丞相大人口中,说起过那个打赌,大概,与那个传说中的定风珠有关?” “哎呀,仙姑果然是神人也!”丞相大人十分钦佩的说道:“正是如此哇!皇上一时高兴,居然下令,将那番邦进贡来的定风珠拿出来,交于老夫保管十天,说若是丞相府邸之中,不曾有妖鬼,那也无需担心,若是层层防守之下,还给遗失了定风珠,可不就是妖鬼盗走了的么!那必然是老夫犯下了欺君之罪,轻饶不得。 老夫委实是骑虎难下,简直两头夹击,无路可退,着实没有法子,方才硬着头皮接下了那定风珠。须知皇上之所以以定风珠做赌注,便是因着定风珠,天下之大,是绝无仅有的,特质神奇,有奇特的功效,老夫是伪造不得的,这不,老夫接下了那宝珠之后,封存在了身边,还寻了最好的捕快,将这里潜伏住,自问一只苍蝇也是飞不进来的,可是,就算是日日严防死守,还称病不上朝堂,只为着这个赌约,不料,那定风珠还是不翼而飞了……” 家里停电了嗷嗷嗷 今天出了这么多幺蛾子真心抱歉,本来下午发重复我就很糟心,觉得自己又范二,晚上可倒好,居然停电了……稿子存在电脑里面,弄不出来,爪机也没多少电了无法重写完,趁着有点剩余电量跟大家道歉。如果来电我肯定发出,如果不来电,我明天万更补偿大家对我的厚爱。 真心对不起……我知道对不起也不足以表达什么,大家花钱来看,还看的这么不痛快,我这也真是想挠自己两把,引以为戒……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实在抱歉…… 第435章:何故再续前世缘 “便是在这个暗格之中么?’我看向那个贴着符咒的大柜子,奇道:”可是方才丞相大人不是说过,这个大柜子上面贴的符咒,是蓝月大人手下不可靠近的么?那为何还会丢呢?” 丞相大人叹口气,道:“龙神使者有所不知,这灵符虽然灵验,却是在丢失了那宝珠之后,方才得到的,已然是亡羊不及补牢啊!但是聊胜于无,也便放在了此处,免得妖鬼再来祸乱,说来倒是也灵验,自从得了这个符咒,那妖鬼便几乎销声匿迹,再不得见。 不过,前几日,倒是来过了一个贼人,听捕快们说,是相熟的大盗,江湖上号称甚么“来无影去无踪”史旦末,不过那个贼人也是扑了个空,试想他来的时候,正赶上老夫已然丢了定风珠,心慌意乱,正在这个西厢房之内查找线索,方才黑了灯要休息,那个贼子却闯了进来,正给老夫那些个捕快护卫发觉,惊弓之鸟似的逃了去了,自此之后,这个西厢房彻底的平静下来,眼见着赌约一天一天临近,老夫急的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整日一得了空,便要在这里守着……也守不出个所以然来……”说着无奈的摇摇头。 史旦末的事情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知道史旦末这次为何要害我,便忙问道:“却不知道这样灵验的灵符,是自何处寻得的?” “这个么,却是管家寻得的,”丞相大人指着那犹自在瑟瑟发抖的管家说道。 那管家见了我,却是一副有些畏缩的模样,嗫嚅着答道:“这青松道长,素来是出了名的灵验,小的便往那道观之中,求了灵符来,那道观之中的弟子说,但凡是有着灵符在的,那必然能让妖鬼退避三舍,小的,小的也不过是姑且一试。” 丞相大人叹口气,充满希望的看着我,道:“须知因着这件事情,不仅仅是老夫的身家性命,还有苍生的大计。都在此处,仙姑既然是从天而降,料想与这件事情必然是有些个因缘的,不知仙姑是否能相帮寻回那定风珠?“ 我本来便是帮着送回定风珠的,可是事情却有点出乎意料,若那两个换头少女是蓝月大人的人,又何必要来帮助这个丞相大人赢得赌约呢?她们本来便是帮着丞相大人还回这定风珠的,眼下拿着那定风珠的史旦末偏偏又做出了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着实扑朔迷离。 我便劝慰道:“丞相大人且放宽心,暗中自有神灵护佑,且不知道您与皇上的赌约,还有多久满十日?” 丞相大人忙道:“后天便要面圣,眼下里各方都在看老夫的笑话,老夫也着实是无计可施……” 那还是来得及的,这件事情,自然要先禀告给龙井知晓,我便答道:“既然如此,我先去通禀了神灵,再来帮着丞相大人想办法。” “这件事情,还能想出办法来么?”丞相大人眼巴巴的望着我,我也不敢打下包票,便答道:“我一定尽力而为!”说着,辞别了丞相大人,借助天女织锦扶摇而上,到了半空之中。 “神仙啊!是真神仙!”出了窗户,犹能听见那丞相大人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的往隔壁换头少女出现的地方瞧了一眼,却发现秋千架上空无一人,那两个少女早不见了。奇怪,她们难不成是去寻史旦末和定风珠了? 左思右想,也觉得史旦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很有些奇怪,他不是怕那换头少女怕的要死么?怎生却又逃窜出去了,难不成,史旦末并非自己想逃,而是给人挟持了?自然,便是为着那史旦末手中的定风珠了。 这定风珠看来不仅仅是一个稀世珍宝,居然还关乎了朝廷大事,真是复杂的让人脑仁儿疼。事不宜迟,还是去寻龙井将事情禀告了的好。 “喂,傻狍子,你往何处去?”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我回头一看,我身后同样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却正是那个沛瑶。沛瑶的鹅黄秋衫给夜风微微吹拂起来,我这才借着月光发现,沛瑶腰间,居然系着一条与我一模一样的天女织锦。 奇怪,沛瑶她,也识得蓝月大人的么? 这个问题若是出口,未免有失分寸,我只得按下腹中狐疑,因着不见龙井,便先问道:“请问沛瑶姐姐,不知道龙井大人何在?那个史旦末现下里不知道何处去了,姐姐可有线索么?” “你还担心旁人?”沛瑶冷笑道:“倒是该多担心担心自己了。” 我奇道:“沛瑶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沛瑶笑道:“现下里,龙神爷早给蓝月大人请到了妖界去把酒言欢呢,你还是莫要打扰的好。”说着,沛瑶一点一点的靠近我,笑道:“果然,你也有这天女织锦?这么说,蓝月大人器重你的事情,是真的了?” 我忙摇头道:“蓝月大人哪里器重与我,不过是看在龙神爷的面子上,待我有几分客套罢了……” “龙神爷哪里能入得了蓝月大人的眼睛?”沛瑶盯着我的神色有些个凌厉:“我才是蓝月大人最器重的一个,哪里轮得到你。” “诶?”我瞪大了眼睛:“你不是龙神爷的另一个龙神使者么?怎生会……” “哎呀,你把前生的事情全忘了么?”沛瑶咂舌道:“天庭体谅龙神爷在凡间镇守玄阴地不易,每隔一百年,便要在那瑶池仙境之中派遣一株仙草下界,给龙神爷做使者相帮的,不过,说是相帮,也算得上是监视,免得龙神爷胡作非为,惹了乱子。 这使者,前一百年是你双生花,你之前,便是我怀梦草,这下子,你可明白了?不过,听说你一出现,闹了一大场乱子,不仅害的龙神爷给封印了,居然还从堂堂的仙草,往冥界里转世为人了,倒是也怪可笑的,你那另一朵花儿呢?难不成相生相克,给你克死了?” 第436章:由妒生恨吐真言 “你说我,是双生花?”我蓦然想起了在梦中那个与我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来:“天底下,果然还有另一个我?” 这件事情委实难以置信,这平平凡凡的我,前世里居然是仙草?龙井,一百年前便识得我么?为何这些因缘,我居然全数都是不知晓的…… “哎,看你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同处瑶池的时候的光景,”沛瑶带着点居高临下说道:“你啊你啊,当真可怜……” 我心里有千百个疑问,却也不知道先问哪一个好,一见沛瑶口口声声都是蓝月大人,便问道:“既然你是天界的仙草,为何,又与蓝月大人在一处了?” “哼,三界之中,马上便会有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不去投靠蓝月大人,待天界颠覆,我怎生自保?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你也不懂?昔日里在瑶池之中,你那些个小聪明,看来全随着给你克死的那朵花,全数消失了罢?” “你是蓝月大人的手下,这样说来,你这次来寻龙神爷,自然是有你的目的了……难不成,这丞相府邸的妖异之事,竟然是你做出来的?”我瞪大了眼睛:“你与那两个换头少女……” 沛瑶娇俏小巧的面容上登时散发出一股子阴狠之气来:“那两个女子,与我作对,倒是还不知晓是个甚么来头,便是她们,自我这里,盗取了那定风珠来,托了那个史旦末还回去的,却是一心相帮那个胖丞相……”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么说,那一场在史旦末梦中看到的场景,是你自己幻化出来,欺骗我和龙井,还有史旦末的么?” 沛瑶笑道:“制造梦境,便是我怀梦草的本事,怎么样,连龙神爷也信以为真,骗过你,也是意料之中的。” “可是……可是水面上,却是浮现出了女子的倒影啊……”我奇道:“珍珠之中的女子,应该是确有其人,你是把真真假假的事情混成了一个梦境,才骗过了龙井的……” “今日倒是突然聪明起来了,”沛瑶笑道:“不错,便是因为但凡定风珠在身上,即能看到那女子出现在水面,这本来便是定风珠的一个能耐,所以定风珠,还给人称作是美人珠,所以这普天之下,谁也做不得假来仿冒。” 丞相大人说的特质,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只要怀揣宝珠,便能见到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么,这个能耐也怪奇特的……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打宝珠丢了,你一直在等着史旦末带着那定风珠重新现身,料想着除了龙神爷,那史旦末无处可去,早晚会寻得龙神祠去,这才一早去龙神祠等着了……” “不错,你算是说对了,”沛瑶笑道:“事情便是如此,可笑那丞相老儿,弄到的灵符,反而让那两个本来打算着归还宝珠的妖鬼无从进入,才闹出了这么多的糊涂事,端地算得上是自毁前程,当真可笑至极……” “方才推了我一把,将我从房梁之中推下去的,果然不是史旦末,而是你罢?”我忙问道:“史旦末给你掳劫了去么?” “你还惦记着史旦末呢?史旦末的生死,现在已经与你无关了,那定风珠到了我的手上,那个飞贼还有甚么用处?我的任务,便是想着让主上赢得了这一场赌约,其他的,也不重要。本来想让你给胖丞相当作妖鬼给杀死的,谁知道你逢凶化吉的能耐,倒是谁也比不上,不过呢,要在这三界之中求生存,单单凭着你过人的运气,可是远远不够的。”沛瑶微微一笑,道:“我说这话,你明白么?” 我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分明是想致我于死地。 我想起了方才还见到了那两个来路不明的换头少女在隔壁的院落之中荡秋千,察言观色,好像沛瑶还不曾见过那两个妖鬼少女今日也来了。既然沛瑶说她们是自己的对头,能与妖界之主蓝月大人作对的妖鬼,会是哪一派的?这样对蓝月大人横加阻挠,难不成,与那消失无踪的九尾狐家族有关?现下里,那两个妖鬼少女却不见了,也不知道往何处去了,今日里来,又为着甚么目的。 我还在胡思乱想,沛瑶接着说道:“现下里,你把事情也全数弄清楚了,大概要死,也能做个明白鬼,既然已经是了无遗憾,我便好心度化你,让你重返天庭,继续做双生花,如何?” 方才刚说了仙草是给天庭派下来的,怎么可能说回去就回去的,想必她的度化,也不会让我重返甚么天庭,而是睚眦殿下的口头禅一般,“弄死算了”而已罢。 我心头一阵紧,大概是因着听闻了蓝月大人给我的几分好脸色,怕我争夺了她的荣宠,忙道:“沛瑶姐姐,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故要苦苦相逼,咱们有话好商量,弄死了我,那龙神爷那边想必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蓝月大人,蓝月大人并非有姐姐想象的那样看重我……” “你这话说的也是,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沛瑶笑的露出雪白的牙齿来:“难不成你以为我要把让你消失的这件事情,公诸于众?你不会不明白,要是你消失了,那蓝月大人和龙神爷,那心里眼里,自然只会剩下了我一个了……” 我忙道:“沛瑶姐姐,你分明是误会了,蓝月大人不过见了我没有几次面,说是要我留在了妖界,也不过是客套话,我又有甚么本事,要蓝月大人那样看得起呢!” “天女织锦都与了你,还说的这样谦虚?”沛瑶杏眼圆睁,笑道:“难不成,你是要以退为进,示弱显小,来换我同情?没有这样简单的事情!连明月繁星,也只说你的好,你何德何能,来的这样好的人缘?” 说着,只冲着我招手,笑盈盈的说道:“傻狍子,你过来,姐姐让你做一个好梦,如何?” 第437章:且须辨取假和真 我哪里敢过去,大概沛瑶便是想让我活活睡死,我只得一面后退,一面结结巴巴说道:“这……梅菜家中还有父母,可不大想死,还望沛瑶姐姐看在你说的那些前世因缘上三思啊……” “躲甚么?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沛瑶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样的不知好歹,非要死的多些个磨难不成?” 这样直白的要弄死我的,还当真罕见,我脑袋里嗡嗡直响,沛瑶伸出了长长的袖子,冲着我甩了过来,大概便是想着将我缠绕起来抓过去,我赶紧闪避过去,要往龙神祠那边飞过去,一低头,冷不防却看见丞相府邸的秋千架上,闪起了一团蓝光,我瞪眼一看,居然是蓝月大人,带着白衣胜雪的明月来了! 谁说好运气不管用的,梅菜我的好运气,当真是足够否极泰来的,定然是天庭之中,福星高照,救星这不是来了么!照着蓝月大人平素对我的好态度,大概不会见死不救的。 “梅菜自然是无德无能的,”我忙装模作样的答道:“可是沛瑶姐姐既然是蓝月大人的手下,好歹,要杀了我,也该知会给蓝月大人的……” “知会给蓝月大人?”沛瑶笑道:“现下里,谁能看到是我送你去西天的?把你往来路不明的换头妖鬼身上一推,就算是蓝月大人,想来也能给我瞒天过海,你说,姐姐比你,聪明了多少?” “可是姐姐这样不把蓝月大人放在眼里,未免有点不合身份罢……”我故意问道。 “有甚么不合身份的?”沛瑶道:“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瞒下了蓝月大人又如何?我还告诉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跟你一样,一点主见也没有,什么事情全数要主上做主的话,还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说的好,”是蓝月大人那威严到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沛瑶,素来当你是个伶俐人,伶俐人做起了糊涂事来,倒也是个无可救药的样子……” 沛瑶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变了,嘴唇也颤抖起来:“蓝……蓝月大人……” “原来你还识得本座。”蓝月大人绝美的容颜煞气顿现:“为着小小的争宠,居然擅自做主,要与这双生花为难,仙草之间,也是要自相残杀的么?” “我……我不过是一时糊涂,还请蓝月大人恕罪!”沛瑶周身一颤,忙伏在了蓝月大人面前,瘦削的双肩微微抖动,显然吓得不轻。 蓝月大人道:“自作主张,倒是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本座会如何处罚你?” “这个……”沛瑶连声求饶道:“主上,沛瑶着实是因着太崇敬主上,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主上的宠爱,才口不择言,一时糊涂,成了现下里这个样子,还请主上看在沛瑶对主上忠心耿耿,连龙神爷也是肯背叛的,再给沛瑶一次机会,留下了沛瑶这一条命罢……” 蓝月大人叹口气,道:“既如此,那本座便罚你回瑶池闭门思过,三百年不得私自下界!” “三百年……”沛瑶一抬头,还想说甚么,但仍是一咬牙,道:“多谢主上宽宏大量……沛瑶这便回天庭去……” 蓝月大人道:“好自为之。再有下次,本座必将严惩不贷!现下里,将那定风珠与史旦末交出来,且回瑶池去罢。” “是……”沛瑶似乎是很不甘心的一咬牙,往身下一指,道:“那定风珠与飞贼,便在那树下。”说完,身形渐渐消散在夜空之中,不见了。 我忙给蓝月大人行了礼,大着胆子问道:“你们,难不成便是那两位史旦末口中的换头少女?梅菜多谢你们这次的救命之恩!” “诶?”蓝月大人一下子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古怪表情来,有些尴尬又有些好奇:“方才那蓝月近前的沛瑶都不曾看出来,你,你是怎生瞧出来的?” 我答道:“说句实话,八成是因着方才沛瑶一不小心说了些个没有分寸的话,一时心虚,自己的阵脚先乱了,要不然的话,估摸着她也是能瞧出来的。” “你说甚么,我……我哪里装的不像了?那蓝月的模样,不便是如此么?”那个化作蓝月大人的大概也不想瞒着我了,忙不服气的问道,那声音也带了些娇嗔,越发不像了,哪里是蓝月大人那波澜不惊的让人压得慌的样子。 那蓝月大人后面的繁星道:“你呀,我也说你不像,你非要出来假扮,幸亏那怀梦草心里发虚,一时慌张,方才不曾发现,如若不然,你瞒得过谁去!” “哪里不像了!”蓝月大人模样的越发不高兴了,问我道:“你说,你是怎生瞧出来的?” 我答道:“方才那沛瑶才说过,她将龙神爷带进了妖界,与蓝月大人饮酒,可是若是龙神爷在妖界,大概不会这样快便出妖界来的,定然是要将妖界吃一个底儿掉,祸害一个一塌糊涂再说,龙神爷不出妖界,那蓝月大人又怎么可能放任那样麻烦的龙神爷不管,自己出来的。而且,明月与繁星曾经与我说过,她们两个是双股剑一般,谁也离不开谁的,今日里只有明月自己,倒是也很出奇。 当然,那些表象,都有可能是巧合的,可是以蓝月大人的脾气,给手下这样哄骗,不会仅仅罚一个面壁思过,且既然那沛瑶说自己是蓝月大人宠爱的使者,又是天界的仙草,蓝月大人应该与天界是势不两立的样子,纵使将仙草自己囚禁起来,大概也不会让仙草回到天界,免得背叛自己,将自己的情况泄露出去,这不是蓝月大人的作风。” “区区几句话,你倒是瞧出来了不少,”蓝月大人微笑着,又顺手将自己的头颅摘下来,换衣服一般随意的换上了一个柔美的少女头颅,安好了,更是明眸皓齿,娇俏聪慧的模样,对我微微一笑,对身边的明月笑道:“咱们可不是误信了谣言么!这位龙神使者,可比传闻之中可聪明不少,想必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第438章:胸有成竹方赴宴 明月也取下了自己的头颅,换上了一颗美人头颅,笑道:“传言自然是不可信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 这两个少女,果然正是在那史旦末梦中出现的那两个白衣少女!换头场景着实是诡异异常,好像对她们来说,换头颅宛如换帽子一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了。 我尴尬的说道:“这个么,今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了,居然口若悬河起来,平日里,我可瞧不出这许多事情,教两位仙姑见笑了。” “好生谦虚的龙神使者。”方才扮作蓝月大人的少女笑道:“龙神爷便是好眼光,选了你来做使者。” 我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仿佛替旁人承受了夸赞一般,忙剪开话头问道:“不知道仙姑们是自何处而来,与这蓝月大人与丞相府邸,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么……不足为外人道也……”方才扮作明月的少女笑道:“你只告诉了龙神爷,九尾狐一族不会忘却那在冥界所承受的折辱,这笔账还不曾算清楚,我们与蓝月,便是势不两立的。这下子,怕是那蓝月心心念念的龙脉之事,又该落空了,且不知道那雉鸡精要给气成了甚么样子,咯咯……” 果然是九尾狐一族的人……我便问道:“这样说来,听闻丞相府邸之中,时常有东西失窃,但是过一阵子,又悄无声息的出现,难不成,是两位仙姑在暗中相帮不成?” 扮作蓝月大人的少女狠狠的说道:“不错,我们便是要让那个蓝月事事落空,九尾狐一族,难得便是那样好惹的?既然我们出来了,那蓝月在妖界里的日子,便别想好过!她要做的事情,我们便全数让她做不成!” 都说狐狸招惹不得,是有仇必报的,可不便是如此么! 那扮作明月的少女忙道:“对了,我们帮你把那定风珠取出来,你只交于了丞相大人,既然因着那个灵符,我们不好出面,那这个人情,我们便送给你了。”说着,那扮作明月的少女带着我拨开了树丛,果然从中寻得了那昏睡不醒的史旦末,又自史旦末攥的紧紧的拳头里面,取出了定风珠,定风珠流光溢彩,端地是惊艳非常。 两个少女催促道:“你快去归还了珠子,那沛瑶本来便是受命要在此处扰乱丞相府邸的,蓝月可不知道她回天庭去了,加上龙神爷还在妖界之中缠着,料想蓝月也顾不得许多,胖丞相这次也算得上扬眉吐气,咸鱼翻身一场,你等着沾光罢!”说着将我推到了月牙门外:“快去,快去!” 我忙依言去了那个厢房,一见丞相大人犹自在厢房之中唉声叹气,我这便上前,将手掌摊开,那定风珠自然在掌心之中熠熠生辉,丞相大人一见,长大了嘴,许久方才说道:“回……回来了?” 我忙点点头,道:“回来了!丞相大人务必要小心看管,莫要再出现甚么意外了,但凡搁在那贴着符咒的箱子之中,想必妖鬼近身不得。” 丞相大人自然是千恩万谢,说要与我摆上大大的一个祭祀,问我是那一间庙里的仙姑,我哭笑不得,不过若是推辞过去,龙井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好说道:“丞相大人若是要谢,便去谢紫玉钗街上的龙神爷罢!” “老夫记下了!老夫记下了!”趁着丞相大人低头致谢,我忙靠天女织锦飞出了窗子外面,带着那史旦末回到了紫玉钗街上。 整个紫玉钗街,只有龙神祠与那烟雨阁还亮着灯火,我左思右想,便将那史旦末拖到了龙神祠里,瓜片看见我来了,大惊小怪的嚷道:“傻狍子杀人啦?傻狍子杀人啦?” 我忙道:“我怎么可能杀人,只是这史大侠不知道给那沛瑶给弄的成了什么样子,一直昏睡不醒,像是做梦一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了瓜片听。 瓜片一听,眼睛滴溜溜直转,往地上一滚,又化作了那个小男孩儿模样,扒开了那史旦末的眼皮,眨着眼睛,道:“还在做梦呢!沛瑶是怀梦草,有本事让人一直沉沦在梦中。” 我心里一急,忙问道:“不知道龙神爷何时从妖界回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便是傻狍子对本神的思念之情了,”龙井抚摸着自己难得一见的鼓肚子高高兴兴的进了龙神祠,笑道:“怎地,生气本神不曾带着你?” 我摇摇头,指了指那史旦末,道:“龙神爷给沛瑶带着赴宴的时候,这史旦末去还宝珠,眼下,成了这个样子了。” 龙井低头一看,奇道:“诶?”又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史旦末的眼皮,道:“想必不想醒来呢!” “必然是沛瑶让史大侠做了美梦。”我怏怏不乐的答道:“往昔的龙神使者怀梦草背叛龙神爷,与蓝月大人为伍,龙神爷既然知道,怎生还是跟着去赴约,倒是把梅菜给丢在了丞相府邸了?” 龙井眨眨眼睛,振振有词的问道:“你这样阴阳怪气的,难不成连本神也嗔怪起来了?须知本神掌握着三界的交口,应酬上的功夫怎么能落下,难得拿蓝月示好,本神不卖个面子,怎生是妥当的?你不高兴,下次带着你,总可以了罢?说起来,那定风珠你送回去了不曾?九尾狐她们也露面了罢?” 我瞪圆了眼睛:“龙神爷,闹了半天,这一切您都知道?” 龙井点点头,道:“本神早知道啦!九尾狐她们听说了丞相正与蓝月在朝堂之中闹出了梁子,本着敌人置地我之友,居然守在丞相府邸保护丞相,你说可笑不可笑,九尾狐这一族,看看那茹萱就知道了,没一个好招惹的。料想着若是沛瑶看不惯你,想着对你做甚么,那九尾狐恨不得将蓝月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插上一杠子,才不会袖手旁观,必然来多管闲事,替本神护着你,本神可是放心的很,便敞开肚腹大吃大喝一番。” 第439章:春渚日落梦相牵 我恍然大悟:“这样说来,那沛瑶前来探访您,您也早知道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啦?”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本神一眼便能看个明白,”龙井志得意满,孕妇一般的拍一拍自己的肚皮,豪气万丈的说道:“本神素来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赴鸿门宴这种事情,自然也早胸有成竹了,那蓝月怕本神多管闲事,本来是打算着拖住本神,不让本神插手那定风珠的事情,便是因着本神信你,知道你这傻狍子也有了些个自己的本事,这才任你大展手脚一番,嚯嚯嚯……怎么样,本神倒是又识人之明,不曾看错了你傻狍子。”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疑心龙井不过是嫌麻烦罢了,这件事情还是机缘巧合的,若不是那沛瑶心慌,怎么可能认不出九尾狐在假扮蓝月大人的?龙井对我的信任还当真是怪让人无话可说的。 龙井见我发愣,也不管我,径自从香案旁边的大花瓶里取出了那一大把花,将清水往那史旦末脸上一泼,史旦末一个激灵,眼还没睁开,便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腾空而起,一矮身摆出了应战的姿势,两只眼睛也机警的四下里张望着,果然是做贼做的多了,睡梦之中也是警醒着的。 我忙道:“史大侠,无需紧张,事情全数都过去了,定风珠的事情也解决完了,没有任何妖鬼再跟随着你了,且放宽心罢。” 史旦末又警觉的看了看四周,龙井正施施然的躺在了供桌上,不住的抚摸着肚皮,还大声的打了一个悠长的嗝,道:“那个宝珠之中的女子,与你在梦中说甚么了么?” 史旦末一听,倒是愣住了:“你怎生知道我的梦……” 龙井笑道:“嚯嚯嚯……不愿醒来的梦境,自然是甜美非常的梦境,随口一问罢了。” 史旦末愣了半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方才问道:“那个宝珠之中的女子,究竟是何人?我……我还能再见到她么?” 龙井翻了翻桃花大眼,道:“这缘分天注定,谁知道呢!随缘随缘,顺其自然。” 史旦末顿时有些不甘心,忙道:“可是,她好像很寂寞……” “寂寞的人天底下多得是,你自己不也是么?寂寞遇上寂寞,倒是也算得上是缘分一场,嚯嚯嚯……”龙井道:“不过呢,你还是不要去寻她,免得她来寻你的时候,倒是错身而过了。” “真的么!”史旦末满怀希望:“我们的缘分还没有断?” “方才便与你说了,缘分天注定,你怎生便是听不明白?”龙井眨眨眼睛:“还要说几次?” 史旦末仿佛生怕再问下去,要问出不好的结果来,眨眨眼睛,道:“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会等下去的……”说着,看到了地上一滩水,忙蹲了下去照,无奈睡眠并不曾浮现出他想看的那个倒影来,史旦末有些失望,但还是站起身来,勉强笑道:“虚幻之物,来去无踪,也是有的,缘分之事,哪里是说的准的……” 我忙道:“史大侠看明白了便是了,很多事情便是如此的。” 史旦末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但是因着再也见不到了那个珍珠女子,颇有些个失魂落魄,对旁的事情显得兴趣缺缺,不多时,便告辞自回去了,连躺在供桌上言行无状的龙井也不曾产生兴趣问问究竟是谁。 看着史旦末那落寞的背影,我不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这真是,也不知道那沛瑶给他做了一个甚么样的梦境。” 龙井抬起脑袋瞧着我,道:“这还用说?桃花气暖眼自醉,春渚日落梦相牵,你懂不懂?” 我自然不懂,可是直说出来未免丢人,便尴尬咳嗽了一声,道:“这个么,魂牵梦萦,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也许这史旦末的魂也给让定风珠里的美人牵着走了。” “哼,”龙井早瞧出来我在装模作样,毫不客气的说道:“一看你这个样子,猜也猜得出来,你不曾有过那魂牵梦萦的感觉,居然也有一学一,胡乱掉起了书袋来。” 先掉书袋的不是龙神爷自己么! “也罢,这种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事情,过一过,便淡下来了,”龙井就着灯光胡乱挥舞着自己的手,让阴影落在自己眼睛上,跟个小孩儿一样。 我便问道:“龙神爷,那个定风珠之中的女子,究竟是甚么来头呢?有没有什么恩怨过往,为何谁拿着定风珠,她就会出现在谁身边的水面上与人相见?这种见面方法可也怪出奇的。” “说来说去,也是一段郎情妾意,没甚么趣味……”龙井依旧用手变化出各种影子耍弄着玩儿,道:“不外乎,痴情女子,遇上薄情郎君,恨不得日日永相伴,偏生郎君最爱自由,女子纠缠的越深,男子越心烦气躁,日子久了,便不愿再见那女子,可是女子执拗,便要郎君时时看见自己,想着自己,便要想方设法,出现在郎君身侧,若说男子,倘若不肯再去爱谁,便是面也不想见的,于是郎君着实嫌烦,便乘上船,索性躲到了那女子寻不得的地方。 有人看不过去,便劝慰女子,说郎君在水上遇见了风暴,葬身水底,是再回不来的,教女子死心了便是,结果女子想不开,既然寻不得郎君,便日日哭号,咒骂风,咒骂水夺去了她的郎君,终于有一日,女子香消玉殒,怨念便化作了这个定风珠,这定风珠一出现,多大的风暴也能立时平息,谁人持有这定风珠,那女子便在水面,陪在身侧,只要有水的地方,她便浮现出来,陪着主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寡淡?” 我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不寡淡,却是听的人鼻子发酸,这女子未免太痴情,男子未免太薄幸,倘若有一个人不这样执着,定风珠也就不会出现了。龙神爷,究竟是甚么样子的女子,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化出定风珠来?凡人也有这等本领么?” 第440章:竹炉汤沸火初红 “谁跟你说是凡人了……”龙井呼出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是本神的故人。往事如尘烟,着实是想不到,居然事隔多年,再次看到她的怨念化作的定风珠。” “龙神爷的旧相识,难不成……”我瞪圆了眼睛:“是哪一位神女不成?” “神女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还称得上甚么神女。”龙井闭上了眼睛,两只修长的手却还在不知疲倦的翻着花样,道:“都说她是咎由自取,这么些年,辗辗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来。” “龙神爷的意思,是那位定风珠的神女,本来便是在京城之中发生的这件事情么?” 龙井高挺的鼻子哼了一声,道:“便是如此,那口口声声,要与她老死不相往来的郎君,却流落他乡,后来定风珠不知所踪,我们寻不得,谁知道,又回来了这个初始的伤心地。本来本神不愿意经手这件事情的,不过,逃也不是个办法。” “哎,这位神女,当真也实在执迷不悟。”我惋惜的摇摇头说道。 “等你会爱人的时候,你才能知道,郎情妾意,却是最为身不由己。”龙井不觉也叹了口气:“你侬我侬是运气,不相往来是宿命,这种事情,谁说的准。” “龙神爷说的有道理……”我连连点头,道:“定风珠,美人珠……好一个凄美的故事。” “喜欢上谁,那其余的甚么也不顾,对她自己,成就一个凄美传说,对她的家人,那便是一生的痛。”龙井的声音越来越弱。 “家人?”我眨眨眼睛,偷眼望着龙井,这样设身处地,可不大像是龙井的姿态,难不是,那位神女,与龙井……算了,既然往事如烟,龙井不愿意再想起,那我还是不提的好。 抬眼一看,瓜片也早把小脑袋蜷缩在了翅膀下面睡着了,大概瓜片对着这郎情妾意的故事,更加是没有兴趣的。只是那种故事,也太让人唏嘘,何况,定风珠便在眼前,不管这个故事多么遥远,也并不是传说,是真实发生过的。 想到这里,听着龙井呼吸调匀,也开始发出了微微的鼾声,知道是快睡着了,忙寻了一块幔子铺在了龙井身上,龙井皱一皱眉头,不曾睁开眼睛。 我这便吹灭了灯火,自从龙神祠里走出来,外面月明星稀,十分宁谧,我的影子在紫玉钗街上拉了好长,踩着影子,一步一步的走回家中去,倒是也怪清净的,夜风吹的身后的叶子簌簌作响,要是有人一起看着这明净的月色,该多好啊!不过嘛,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 秋凉之后恩客们喝热茶喝的多了起来,配着清茶的,自然是小点心最好,贴秋膘的时节,人是最容易饿的,秋日午后的点心,糯米团子大受欢迎。 糯米团子是一样非常细致的小点心,摆的整整齐齐的搁在茶盘子上面,撒了青红丝与桂花做装饰,看上去精致小巧,一口一个,十分讨喜。 糯米团子是以磨好的新糯米粉过筛,冰糖用开水化成了糖水,加上适量的猪油揉匀揉透,成了玉石一般微微透亮的颜色,即可包裹馅料了。点心铺子糯米团子的馅料是最为丰富的,淡紫色的芋头泥,黄橙橙的蒸南瓜,软糯糯的红豆沙,香甜甜的白莲蓉,酸溜溜的红山楂,黑黝黝的芝麻糊等等,都可以包裹进玉色的糯米皮儿之中,随手一团,便是一个溜圆溜圆的团子了。上笼屉蒸一会子,出了锅在糯米粉之中一滚,再在芝麻核桃碎上一滚,最后在干桂花上一滚,三滚之后,糯米团子便可摆盘子送去了。 这样包裹出来的,是白糯米团子,若是恩客喜欢五颜六色的,也好办的很,在开头和糯米粉的时候,加上的糖水里面,参合上南瓜汁,出来便是黄皮儿,参合上荷叶水,便是青皮儿,参合上玫瑰露,便是粉皮儿,不胜枚举,彩色的圆子挤在一起,不仅样子喜庆,吃起来还有蔬果的淡淡清香,更是很受恩客待见的。 爹和伙计哥哥正忙着往里面填馅儿,娘絮叨着:“糯米皮子再薄些个,多添上点儿馅儿!” “娘,今日怎生恁地大方起来了?”我一边在笼屉下面烧火一般好奇的问道。 娘嗔道:“你呀,便是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现如今米价金贵的快赶上珍珠了,哪里有那么多钱买米?磨成糯米粉,还要在碾盘上损失些,成本儿不是又大了么!掰着指头算算,倒是馅儿还便宜些,红小豆都比糯米贱了小一半儿,不多添馅料少放面,哪里赚的出前来!” “整个紫玉钗街,便要数得上你娘的算盘打的最精。”爹插口道:“若是皮薄包不住馅儿,流出来废了,成本儿可就又增加啦!” “你这双手摸了一辈子的面团儿,这点儿分量还掂不出来,我看你也是白干点心师傅了!”娘怒道:“没有这个准头儿,还好意思收伙计,快快叫暖冬另寻了名师才是,免得耽搁了人家去。” 爹不敢回嘴,只得加紧着包团子,伙计哥哥讪讪的笑着,自然也不敢搭腔,娘威严的扫视了厨房一眼,掀开帘子自忙自的去了。 爹丢给我几个刚出锅的,笑道:“只盼着梅菜以后莫要这么大的脾气,爹爹岁数大了,可更吃不消了。” 我笑道:“娘惯常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我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爹,今日抽不开身,我去烟雨阁送罢?” 爹点点头,手脚利索的摆盘子,道:“这个是梨花姑娘今日里要的玫瑰糯米团子,你送了去吧,早去早回,今日家里有新栗子,你娘还不知道,晚上咱们烤了吃。” 我一听,忙点点头道:“爹爹等着我,我这就回来。”说着挎上了食盒便往烟雨阁去了。 烟雨阁今日依旧是热闹非凡,门口是花团锦簇,贵客盈门,我正急匆匆的往里边儿走,却不知给脚下甚么东西绊住,险些一个踉跄,将食盒也给丢了出去。 第441章:不务正业吃闲饭 我摇晃了摇晃,好歹是站稳了,收好了食盒,但见糯米团子不曾乱了阵脚,这才松了一口气,得了空去瞧地上究竟是个甚么爱物儿,险些把梅菜我今日的活计都搞砸了,低头一瞧,却愣住了,横在我脚下的,却是一条直愣愣的人腿。 我唬了一跳,忙往后一退,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单独的一条腿,却是有个人一身黑衣,躺在黑暗里,一只腿蜷曲着,另一条腿却直伸出来,挡在了门槛前面。 我细细一看,但见这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袍子,一身的积灰,虽然一副落魄样子,岁数倒是不大,顶多二十六七,可是面色晦暗,像是一点神采也没有,腮边密密的生着乱糟糟的胡子,倒显得徒增了几岁春秋。 这个人的腿给我绊了一下,倒是也没甚么反应,我心下一紧,这个人,难不成已经……我忙蹲下身来,唤道:“这位先生,你没事吧?梅菜方才不曾看清楚您躺在这里,不小心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莫要见怪。” 这个人还是不曾回话,我心里越发的疑虑起来,生怕这个人是出了甚么意外,忙直起身子来想喊人帮忙抬到了回春堂去,正这个当口,那人却气息奄奄的回答了一句:“不妨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诶?”我忙又蹲下身来,问道:“先生没事吧?为何大晚上的,躺在这里?” 那个人眯着眼睛端详了我一眼,道:“不才就算是说了,又有甚么好处?已然没有力气了,还是省着点儿用好。” “没有力气?”我忙道:“难不成,先生害了病?你且等着,梅菜这就寻人去唤大夫来!” “都说没有力气了,你慌什么,”那个人依旧是慢吞吞,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呀,三天没吃饭了,能有力气么?眼下里,还要与你多说许多,着实是吃不消了……” “是,是饿成了这个样子的?”我嘴角一抽,忙自作主张的先从篮子里取出几个糯米团子来,塞到了这个人手中,道:“先生若是不嫌弃,且用一些糯米团子。” 那个人一见到糯米团子,那灰暗的眼神登时熠熠生辉,忙将糯米团子塞进了嘴里,三口两口的便吞下了肚里去,糯米团子粘性大,这个人给噎的一时换不上气来,握着喉咙不住的咳嗽,我忙帮着拍背,半晌,这个人方才消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我,道:“一饭之恩,他日必定相报,这,当真是救命的东西……” 便是这救命的东西,方才险些反而害了你的性命,将你噎死啊! 我还来不及说话,这个人抱拳道:“多谢姑娘了,不才黄玉轩,这厢有礼了。” “黄……黄先生万万不要多礼,”我慌忙道:“噎着了黄先生,梅菜也怪过意不去的,不知糯米团子下去了没有?梅菜与黄先生寻些个茶水来喝罢!”说着便要进去寻茶水。 那黄玉轩却拉住我,道:“不要着忙……食物噎在喉咙里,让食管多享受享受吞咽的滋味,也算不枉费它受的委屈了。” 我想了一会子,方才想明白这黄先生这话是个甚么意思,难道,他是饿到了连吞咽东西都很少有机会的程度么?虽说这个黄玉轩看上去惨淡的很,可是说话文质彬彬,像是个识文断字的,怎生居然潦倒成了这样惨的模样。 我忙问道:“黄先生,您可是家中遭难,还是说,遇上了强人不成?因何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啐,还强人?这个人只是个败家子儿罢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自我脑后想起来,我回头一看,那张皱巴巴的脸却是管事婆婆罗妈妈的。 罗妈妈挽一挽灰白色的鬓发,一根指甲上凤仙花染上的橙红还不曾褪去的指头指着黄先生的脑门,怒道:“你个死穷鬼,在烟雨阁门口作甚么死?没钱进去,干过个眼瘾,难道心里舒服?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这里的姑娘不是你能高攀的起的,还是快快滚开,免得脏了烟雨阁门口,还得差了人来扫,你又不出那个工钱!” “罗妈妈,”黄玉轩吃饱了,舌头也润滑起来,居然稍稍有了些个底气似的,说道:“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因着不才没钱,那美是看也看不得了么?可不知道,京城之中,光是看看,还要横加阻挠的,传出去,当烟雨阁店大欺客,可不大好听。” “欺客?”罗妈妈眼睛一瞪,怒道:“那也得是个客才行,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哪里配得上个客字?你不嫌寒碜,老娘都替你丢人,快快快,滚滚滚,堵在这门口,没得碍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烟雨阁是粥场呢!就算是粥场,也是给些个老弱妇孺,你一个好吃懒做吃闲饭的,讨粥都没人给你!” 黄玉轩没有办法,也不再争辩,便慢悠悠的起身,自顾自往外面走了出去,我看着他那落寞的背影,说不出来,倒是有些个觉得怪心酸的。 罗妈妈看那黄玉轩走了,转而便来瞪我,一张嘴爆竹似的只是噼里啪啦响:“你说你,跟着瞧甚么热闹?送点心便送点心,只知道看野眼,你这便叫做甚么来着……对,不务正业!正是与那黄玉轩一个模样!再不勤快些,当心他日嫁个相公,也是那种游手好闲的,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我讪讪的答道:“不过是方才……对了,这个黄先生,罗妈妈也识得,难道经常往紫玉钗街来么?” “哼,那是自然,早先也是个豪客,便是好吃懒做,家底吃穿,成了这个模样,当真是活该,这几日迷上了烟雨阁的姑娘,日日来瞪眼儿望,狼似的,好不让人起鸡皮疙瘩。”罗妈妈瞪了我一眼:“打听这个作甚,瞧上他了不成?与你凑一对倒是正好,一样的不务正业!还愣着作甚,点心不送了?” 第442章:凭吊昔日旧时光 在罗妈妈喋喋不休的唠叨声中,我逃也似的跑上了楼去。 自此以后,偶尔便能在烟雨阁的门口瞧见那个黄先生,总是一片痴心似的,往烟雨阁里张望,孤零零的身影倒是也怪让人心疼的。 我偶尔跟鸾儿说起来:“姐姐,你晓得那总来烟雨阁门口的黄先生么?那样潦倒,可是也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鸾儿白了我一眼,道:“你还不知道,他眼下里这副模样,全数是因着咎由自取,怪的了谁?” 我奇道:“看那黄先生像是识文断字,读过圣贤书的,难不成做过什么恶事不成?” “恶事倒是不曾做过,不过是一个懒字罢了,整个烟雨阁,谁不知道他的名声!不过早先他是上座的豪客,自有烟雨阁的人亲力亲为的伺候,是以你不曾见过罢了。” 鸾儿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立在秋日的一片萧瑟之中,不觉叹口气,道:“他啊,当日里,便是以一个懒字出了名。每每出门,便要躺在软轿之上,也不下地,七老八十的一般给人搁在软兜儿里抬到楼上,就连喝酒吃菜,也都是姑娘们挑好的送进嘴里去,动一下,便如同要了命似的,能躺着,绝不站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懒成这副模样,除了花钱勤快,何事也不上心,更别说管理家业了,没了钱财花用,便将庄园田地售卖了,自己也懒得问价,懒得查账,只交于了下人经纪,下人焉有不中饱私囊的,倒是一个个肥的流油发了家,这不,偌大的一份产业,便是挥霍干净,云端掉进了泥里,成了这副模样。” “怪不得罗妈妈也说他是一个败家子呢!”我恍然道:“怎地,原来是自己不善经营家计?可是,自己有手有脚,大可以寻点儿活计干,也是懒得做工罢?” “可不是么!”鸾儿道:“先前大手大脚,家业自然是没有了,可是他们家诗书世家,怎地也有一肚子的学问,有手有脚有学问,干什么不好?” 我点点头,道:“去科考做官,不也是一条出路么?” “他?”鸾儿冷哼道:“科考自然条条框框多得很,又要读书,又要奔赴考场,还要打点关系,他才不去吃那个苦头,操那个心,直言不讳,说是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哪里像个常人!这看破红尘的样子,只怕连和尚也比不上。” 我点点头,也觉得不可思议:“虽说是淡泊名利的,可是人还是要活下去的啊!饭总是要吃的,再怎么说,这男子汉大丈夫,还要成家立业,养活自己总是不得不去做的,和尚们还要念经放焰口得香火钱,吃自己种的素菜呢,他这么大的人,不会连这个也看不开罢。既然不愿意科考,难不成教书先生那样闲适的工作也不行?” “谁说不是啊,”鸾儿掴掌道:“你算是说着了!哪怕去做个教书先生,也是能有斗米可吃的,何至于此!可是他却因着懒,是一动也不想动的,连张张口,也怕吃力呢! 自然也有亲族,看着他实在不像话,靠着旧日祖上的关系,在碧桐书院给他谋了一个教授幼童的席位,谁料想,往在那碧桐书院之中待了几日,也懒得讲课,便是自己坐在一处发怔,叫学生们子曰诗云的胡乱念书,日落了,便给孩子们放学。 学生一回家,家长自然要问学了甚么,学生便答不过是自己朗读,先生不曾开口教授,这家长们焉有不管的道理?直说他误人子弟,联名请了愿。要将这个不务正业的黄先生在书院之中除名,碧桐书院也没有法子,只得辞退了他。 这下子,连亲戚也不乐意管他了,只当他烂泥扶不上墙,谁也不伸手找不自在。 他一看无人问津,更是乐得逍遥,便要这样待着,饿饿肚子也能忍,衣衫烂了,也并不理睬,并没有心思收拾,倒是还是有一颗爱美之心,往烟雨阁的路还是舍不得不走,怪难为他的了。” 我听得出来鸾儿话里的讥诮,不过这个黄先生委实也是懒得惊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亲眼瞧瞧,自然也是难以置信的。 看着黄先生风餐露宿,总是饿着肚子观望的时候多,虽然他实在是懒得可恨,可是有时候剩下了点心,我还是塞一点儿给那黄先生吃,眼睁睁的看着他饿死,总也做不到。 黄先生习惯了,也不大道谢,只是一边吃,一边怔怔的望着楼上,问道:“梅菜,你识得那晓笛姑娘么?” “晓笛姑娘?”我点点头:“怎地,黄先生与晓笛姑娘是旧日相识?” 晓笛姑娘如同艺名一般,素来擅长吹笛,笛声婉约,生的也十分清丽,更是能诗能文,以风雅闻名,也是颇受欢迎的一个姑娘,身价很金贵。 “嗯,”黄先生哼了一声,大概又懒得说话了,便不再言语,我陪着沉默了半晌,黄先生方才说道:“不才来这里,便是为着瞧她一眼的。” “唔……”我忙道:“不如,梅菜把先生过来的事情,告诉晓笛姑娘一声?” “没用处。”黄先生苦笑了一下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才已经今非昔比,她自然也不是往日的她了。” 我糊涂起来,便问道:“先生此话怎讲?既然都变了,先生还是痴心不改,那足以见先生是一片真心了。” “真心有个甚么用,”黄先生看的倒是通透:“不才不过是来凭吊昔日时光的而已。其他的,一切随缘,抓不住,就放手。” 我越发觉得,这黄先生虽然懒的不像样子,可是处世的学问,倒当真跟打机锋一般,虽然让人不明所以,可是说不出的,又怪佩服的。不知不觉,几日不曾见到黄先生站在那烟雨阁对面儿的榕树下面斜倚着树干痴痴观望了,我不由的开始担心起来,这黄先生究竟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第443章:呼儿将出换美酒 这日里,连罗妈妈也觉察出了异样,皱着眉头,踩着门槛子,一边用银耳挖子挖耳朵,一面鄙夷的说道:“那姓黄的几日不曾来了,这痴人也算是有了自知之明,不敢再来痴心妄想,哼,少了碍眼的,这才是个清净,不过,也没准儿那厮动也懒得动,已经饿死在家中了,哈哈哈哈……这样的祸害,死了一个少一次……”说着洋洋得意的进屋去了。 饿死家中……我这心里却揪了起来。 莫先生听了,倒是拧着眉头走了过来,担忧的望了一眼那大榕树,道:“好歹黄公子旧日也是烟雨阁的恩客,昔日里出手大方,没少关照咱们,眼下里潦倒了,可不是也怪让人担心的么,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是过去瞧瞧的好。梅菜,带上点儿点心,随着老夫往那黄公子家中瞧瞧去。” 我忙应了下来,挑选了一篮子点心,随着莫先生出了烟雨阁,往绣球花斜街去了。 绣球花斜街其实倒是算得上紫玉钗街附近的一个富人居所,鳞次栉比的,都是些个大户豪宅,莫先生踩在鹅卵石路上,兀自叹了口气,道:“早先那黄公子家里,也是一大富户,沦落至此,没得教人唏嘘。创业容易守业难,子孙若是不争气,能有甚么法子,这个黄公子,着实也是个生了懒筋的似的。若不是他们家的宗亲将地契锁在了祠堂之中,只怕这个大宅子,也早卖了换钱了,现下里,好歹还有个容身之处,能寻得他,如若不然,他四下里风餐露宿,说句难听话,丢了老爷寻不着他。” 说话间,到了一个宅子前面,那宅子是用气派的灰色砖石砌成的,朱漆大门尚且还是红艳艳的颜色,只是宽大的屋檐之下搭了数不清的燕子窝,夏日里留下的鸟粪糊了大理石台阶满满一层,也没人清理,看上去破落的了不得。 莫先生又叹了一口气,推开了那同样糊着鸟粪的朱漆大门,迎面是个硕大无朋的福字影壁,绕过了影壁,便进了院子,那院子里瞧得出原先是花木扶疏,错落有致的,但是现在大概是无人照管,蔷薇下面积满了落叶,百日红下面全是衰草,石头缝里面也十分不雅观的生出了些绿意,顶的地砖都微微隆起了。 莫先生扬声喊道:“黄公子,您可在家么?老夫是烟雨阁的账房莫先生,这几日不见您出来,心里可也怪惦记的,特地登门来瞧瞧,多有打扰啦!” 大宅子之中一片宁谧,只有几只灰雀受到了惊吓,扑棱棱的从灌木丛里窜来了出来飞走了。 莫先生有点沉不住气了,一面喊着黄公子,一面自往正房里去了。我紧随其后,莫先生怎生喊也没有回音,索性径自推开了们,将头探了进去。 不料这一推门,扑鼻便是一阵馥郁的酒香,莫先生皱起了眉头,“咦”了一声,道:“怎生闻上去,却像是陈年的上好竹叶青……” 我也跟着把头探进去,但见厅堂之中结着蜘蛛网,四下里都是积灰,地上也都是脚印子,触目所及,只有一个脏乱能形容。 但见墙角边上堆着十来个酒坛子,地上则是散乱的酱牛肉,咸鸭蛋,五香花生等等的下酒菜,一个人头子酒坛子旁边露出来,我和莫先生唬了一跳,忙跑过去,这才发现,是那黄先生躺在酒坛子后面,醉的不省人事。 莫先生忙道:“梅菜,快快寻些个水来,给黄公子擦一擦脸,再烧点子热茶来!” 我忙应下来了,扔下食盒去寻东西,这黄先生家中用的器具都是陈年旧物,大概稍稍新一点的,便要变卖了换钱花了,但是遗留下来的,也毫无疑问,都是些个好货色。 我寻了枯枝败叶生了火,架上了炉子,又自院子里寻了一口还不曾干枯,水面上飘满了枯枝败叶的井打了水来,照着莫先生的吩咐弄好了,捧着水往屋里来,帮着那黄先生擦了脸,莫先生皱着眉头倒了热茶给那黄先生灌进去,不多时,黄先生睁开了惺忪睡眼,瞧见了我们,分辨了半天才认出来似的,此奥迪:“啊呀,今日可不是好运道么!故人也来了!好!好!你们来锦上添花,不才欢迎之至!来,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莫先生咂舌道:“黄公子,你又说起了醉话来了!这几日不见你往烟雨阁里来,只道你又饿的没有力气动弹,这才上门拜访,焉知你居然喝成了这个样子,敢是又变卖了甚么家当了罢!” 黄先生笑道:“莫先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放眼瞧瞧不才这个屋子,还有甚么东西是值得能卖出去的!你呀,你呀,委实是高估了不才了……能有变卖的,何至于留得到今日……嗝……” 莫先生狐疑的望着四周,又望着一地的酒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是呀,老夫也是一时糊涂,不曾想起来,黄公子,你这些个酒肉,是从何处得来的?难不成,你……你做了甚么肆行不轨的事情不成?啊呀,堂堂大户人家之后,怎么能……” “莫先生,你想到哪里去了!”黄先生犹带着几分醉意,笑道:“不才何来鸡鸣狗盗,偷抢拐骗的本事!实话告诉你,这些个酒肉,那可都是白来的,有人馈赠,你明白么!” “馈赠?”莫先生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谁会馈赠这些个东西给你?这看上去,没有几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几两银子?”黄先生托起一碗酒,端到了莫先生面前,笑道:“莫先生素来是个识货的,这样好的竹叶青,几两银子能买得?” 莫先生皱了眉头,道:“黄公子,老夫也是担心你哇!你可莫要卖关子了,还是快快说说,这些个东西究竟是从何处来的?倘若来路不明,那可须得小心哇……” 第444章:天上掉下馅饼来 “怎么能是来路不明呢!”黄先生微微一笑,道:“不过嘛,说出来,你可别吓着……” 莫先生越发着急了,道:“黄公子,你就别吓唬老夫了!这些东西,难不成是从天而降的么!” “说是从天而降,可也差不多!”黄先生沾沾自喜的指着厅堂之中的神龛,神神叨叨的说道:“这些个东西啊,都是财神爷馈赠给不才的,哈哈哈……” 财神爷?我顺着黄先生的手指回头望过去,只见整个凌乱的厅堂之中,只有那个佛龛是整洁,闪闪发亮的,佛龛前面插着应景的鲜花,摆着一整个黄橙橙的猪头,插着线香,不过线香的味道早被酒味给遮了过去,我们一进屋子,手忙脚乱只顾着去瞧黄先生,倒是不曾留意居然还有一个佛龛。 佛龛之中供着一尊粉彩描金的财神爷,财神爷眉目带笑,神情慈悲,手中握着一柄如意,头上戴着软边垂翅帽,教人一看便肃然起敬。一个穷的掉了底子的人家中居然有这样体面的神龛,本来可也当真算作是一件异事了。 莫先生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望着那神龛,眨眨眼睛,问那黄先生道:“你说你这些个东西都是财神爷与了你的?财神爷怎生显灵的?从神龛之中伸出手递给你的?” 黄先生笑道:“莫先生可倒是也怪会说笑的!财神爷哪里沾这等俗世烟火气!说起来,自然是因着不才整日里潜心祈祷,才终于感动了财神爷,赏赐了不才这些个东西来,天可怜见的,这便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其实,前日里,不才因着懒得动,家中又早便一粒米也不剩了,干干是个心急,可是也没有办法,越来越没有力气,耳朵嗡嗡作响,眼睛也是直冒金花,眼看着,便睡过去了,嗨,大概便是饿死了。正是这个时候,财神爷见不才着实可怜,方才动了慈悲之心,救下了不才。” 莫先生忙催问道:“那还请黄公子说一说,财神爷究竟是怎生显灵的?” “这个么……不是不才要吊你们的胃口,实在是因着不才答应了财神爷,事情不能说出去。”黄先生面露难色,道:“酒肉可以随意享用,唯独这件事情,当真是因着有言在先,不可说啊!” 莫先生一听,皱起了眉头,悄悄的拉过了我,问道:“梅菜,你觉得这件事情奇怪么?” 我忙点点头,道:“何止是奇怪,简直是诡异!世人哪里有不拜财神爷的,可是谁也不曾当真明明白白的知晓东西钱财是财神爷赏给的,怎生偏偏便是让这个黄先生得了好呢!” 莫先生低声道:“老夫问你,你说,会不会是与妖鬼有关?老夫可是听说过,便有那胆大包天的妖鬼,冒充神佛,蛊惑世人,这与世人但凡立下了甚么约定,那个世人,可……” 我早觉出了不对劲儿来,忙道:“莫先生说的是,那种事情可也时常能听说,梅菜我可也疑心着呢!财神爷也不过是护佑众人财源广进的,但是这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可不曾听说过,这事无不可对人言,黄先生遮遮掩掩,闪烁其词,梅菜瞧着,倒是有些个不对劲儿,全然与以前见过那些招惹了妖鬼的人差不离。” “哎呀……”莫先生的脑门儿上绽出了一颗颗的汗珠子来,忙用袖口擦拭了擦拭,道:“那……那你可瞧出来了甚么端倪不成?” 我只得摇摇头,道:“虽然梅菜托龙神爷的福,能瞧见妖异,可是却见不到妖气的,这件事情上还是得从长计议,查探出消息,梅菜好禀告给龙神爷知晓了。” 莫先生连连点头,道:“不瞒你说,这黄公子本来便是在这烟雨阁之中浪荡没了的家产,才混成了先下里这副样子,老夫虽说只是个账房先生,可是瞧着他那样儿,也是于心有愧,本来穷的便活不下去了,又招惹上了妖鬼,这倘若当真断送了性命,老夫这一辈子可也难以心安,这件事情上,可要多多辛苦辛苦你,别教这个黄公子白搭上一条性命啊!” 我忙点点头,道:“看着黄公子这个样子,八成是与妖鬼约好了甚么,问是问不出来的,只能多多打听打听了。” 莫先生忙道:“你若是有须得老夫相帮的地方,只管说话,老夫是义不容辞的,只可惜这个黄公子生性惫懒,老夫本来想让他再烟雨阁随着老夫一道算账的,可惜他连算盘珠子也懒得拨拉,烟雨阁又不是粥场,养了闲人,自然会招惹闲话,做生意的最怕粘上些个没必要的麻烦,可不是,这黄公子生生的,便作践成了这个样子,哎……老夫早也是尽了力了……” 我忙道:“梅菜也知道莫先生一片心,怪道旁人也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天知道这黄先生身上出了甚么事……” 我话还没说完,只听有人在门口大声嚷了起来:“黄玉轩,你差了跑腿儿的喊我作甚?难不成你东山再起,又有了钱,连小厮也请的起了?旁的好说,借钱是没有的!” 莫先生共我在窗户口一望,但见是一个遍身绫罗,戴着缎子软帽,提着鸟笼子的老爷,满脸不耐,正站在门口往里喊呢。 黄先生一听,忙从屋子里往外跑,口中嚷道:“三叔叔来了?快快请进来!尝一尝上好的竹叶青!” “你这个小子,记吃不记打,哪里来的钱,要买那么贵的东西?旁人一个钱掰做了两个花,你可倒好,十个钱只当一个钱使!”那个老爷口中絮叨着,随着黄先生进了屋,一见莫先生,拱手见礼道:“怎地,莫先生也在,难不成是来找我这不成器的侄儿讨债的?先说好了,我可没有能耐帮着他还!” 莫先生摇摇头,道:“黄老爷说笑了,不过是上门探访探访便是了。” 这个黄老爷显然是黄先生的亲戚,此刻对着那黄先生道:“我也没空跟你绕弯子,那样急匆匆的,还以为是喊我给你收尸的,既然你没死,究竟有甚么大事?” 第445章:米缸背后寻传说 “三叔叔说笑了!”黄先生大概是受惯了白眼,也不理会那位三叔叔的恶形恶状,径自笑容可掬的自酒坛子底下,拖出了一个小袋子,看样子沉甸甸的十分压手,捧到了那个黄老爷面前,道:“三叔叔,这是前些日子欠了三叔叔的银两,眼下里侄儿手头子宽裕了些,特地还给三叔叔的。” “诶?”那黄老爷一听这话,脸色如同唱戏的一般,换了一副颜色,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瞪大了眼睛瞧着黄先生,接过去了布袋子,还是满是怀疑:“你小子……今日里日头儿打西边出来了?你哪里能来钱还账?该不会又是耍什么花样,想要钱罢?” 黄先生倒还是好脾气,笑着说道:“三叔叔打开看看便是了。” 黄老爷像是疑心个中有诈,便小心翼翼的一边窥探着黄先生的神色,一边打开了那布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倒,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子,个个成色十足,个头也不小,亮闪闪的直刺人的眼睛。 “这……”那黄老爷的眼光凝结在了银子上,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这下子,三叔叔该信侄儿了罢!连本带利,只多不少。”黄先生笑道,一时间,我隐隐从黄先生依旧潦倒不堪的形象上窥探到了他往日的一掷千金那风范来。 “我说你,”黄老爷艰难的把眼光从银子上移动到了这黄先生的面孔上,喉结滚动,吞下了一口口水,讷讷道:“这个钱,是哪里来的?” “这个么,不大方便说,”黄先生笑的更爽朗了:“不管何处来的,总之好歹找补上了这个窟窿,三叔叔拿着吧。” 那黄老爷掂量了掂量,换上了一副笑脸:“怎地,大侄子可是寻得了甚么新的生财之路?还是说,那祖产,又给你寻得了些甚么?” “三叔叔又说笑了,这个黄家大宅子,三叔叔哪一寸是不知道的?哪里能有甚么祖产?”黄先生笑道。 黄老爷自然是十分狐疑的,还想再问些个甚么,门口又闹哄哄的来了人,只听一个小厮往前门请了安,道:“公子,轿子来了,您这会子出去,还是我们再外面候着?” 黄先生轻咳了一声,道:“这便出来。”边跟我们几个告罪道:“不才这衣衫可也该换了,等下子还要去街上走一趟,雇几个丫鬟仆妇,三叔叔,莫先生,梅菜,你们请自便,不才先行告退了!”说着见了礼,便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那黄老爷张大的嘴不曾合拢,看着黄先生的背影,道:“这……莫非这小子一脚踩在了金砖上,走了狗屎运?这可当真是癞蛤蟆爬在了云彩上,一步登天啊!” 莫先生忙问道:“黄老爷,老夫还想着管您打听打听,怎生这黄公子几日不见,倒像是大发横财的样子?不过看着您这样子,难道连黄老爷也不知晓究竟出了甚么事情么?” 黄老爷狐疑的摇摇头,摸着下巴上的髭须,纳闷的说道:“这日头是打西边出来了?不对劲啊!这个好吃懒做的主儿,地上掉了银子,都是懒得弯腰去捡的,分明便是注定要活活饿死的,这……这究竟是怎地回事,我也不知道哇!” 莫先生趁势追问道:“那,这一阵子,也不见黄公子有甚么异样么?比如说,可曾在他身边,见到了甚么不寻常的事情?” 黄老爷连连摇头,道:“没有啊,这小子没有吃食,便要几日不出屋子的,我也说,不知道哪天他便要饿死的,今日里一早,有小厮跑了来送信,说他寻我有事,我还以为快饿死了,请我救命呢!打死我也不曾想到,他竟然……啊!”这黄老爷倒像是想起来了甚么,一拍巴掌,道:“难不成……祖上遗留下来的传说,居然是真的么!” 我和莫先生全支棱起来了耳朵,莫先生忙问道:“黄老爷,却不知道是个甚么传说?” 黄老爷道眨了眨眼睛,道:“我们黄家,本来是老祖宗白手起家,慢慢支撑起来的这个家业,后来分了许多的旁支,但是一直是随着嫡系马首是瞻的,是以祠堂祭祀,全数在一起,老祖宗给黄家的子子孙孙,留下了一个遗训,说,这黄家若是有破败的一天,不管是砸锅还是卖铁,只不许卖了家中的那口大缸。” “大缸?”莫先生奇道:“甚么大缸?” 黄老爷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子,在神龛后面寻得了一个三人合抱方能围住,眼下已然是生满了苔藓的青色大缸,忙指着那大缸说道:“便是这个大缸了!” 莫先生忙带着我过来相看了相看,奇道:“这不过便是一口普通的大缸,有甚么出奇之处么?” 那黄老爷摇摇头,道:“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大缸,这大缸已然在黄家传承了百年之久,素来是装一家人口粮的米缸,老祖宗的遗训,便是说,但凡黄家抱住了这口米缸,不管眼前多么困难,也总有能翻身的一天,若是卖了,便是大逆不道,死了之后,别说是祠堂,祖坟也是不许进的,教我们黄家人互相劝诫,引以为戒,监督着嫡系一支。 是以我们生怕这个大缸出了甚么差池,才将这个大宅子的地契锁在祠堂之中,免得黄玉轩那小子吃空了家底不说,这禁忌的产业也给他造进去的。眼下里他突然咸鱼翻身,难不成,便是因着这口大缸不成……” 莫先生早听愣了,忙道:“想不到,这口大缸还是你们黄家的传家之宝,委实出奇。” 黄老爷摆摆手,讪讪的说道:“见笑了,人家的传家宝便是古玉,金器,古玩之类,我们黄家却是一口大缸,不怪人称奇,可是这些年来,我们听着这个教诲,说这个大缸,便是我们黄家的精气神,聚宝盆,有着大缸在,什么事也不足为惧,倒也是深信不疑的,但是自打这黄玉轩继承了家业,搞的坐吃山空,迅速败了家,我们几个避尤不及,谁也不曾想起来,这口大缸的传说。” 第446章:重温旧日好时光 莫先生咽了一口口水,以一种征询的语气对我和那黄老爷说道:“难不成,这口缸里,隐藏着甚么秘密不成?” 黄老爷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八成便是如此,我来打开瞧瞧,看看这口缸里,究竟有甚么爱物……” 莫先生忙道:“既然那黄公子不在,擅自打开这个大缸瞧,是不是有些个不妥?依老夫愚见,还是等黄公子回来再说罢!要不然,倘若犯了甚么禁忌,招来了祸患,反而不好……” “怕甚么!我也是黄家的子孙,这口缸既然是黄家的,那便也有我一份子,能有甚么禁忌!” 黄老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瞧着他两手微微打颤的样子,分明也是怕这口缸里,隐藏着甚么诡异之事,喉结滚动几下,道:“你们,你们可要给我做个见证,我可没有甚么坏心思,不过是,出于长辈对侄儿的担心,才特地瞧瞧罢了,免得旁人说闲话,我这个做叔叔的不管不问,可也不大好听。” 瞧这个黄老爷的阵势,分明便是自己一个人害怕,想寻了我和莫先生做伴儿的,莫先生大概也寻思着怕有异事,只得担忧的点点头,道:“作见证倒是不难,只不过……还希望黄老爷掂量好了再说,事情有些个离奇,只怕那缸里……” “过了这个村儿,哪有这个店儿!”黄老爷一时嘴快,把自己的真正心思也给秃噜了出来,但忙又改口道:“我只怕,黄玉轩,掌握不得这祖上之物,办出了甚么错事来……”说着大概抵抗不住传说的诱惑,还是一咬牙,上前一把扯下了缸上那麦秸编成的盖子,瞬时间一股子白雾升腾而起,霉味带着陈米的粉尘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们三个一齐大声咳嗽了起来。 那黄老爷率先随手胡乱挥开了粉尘,扑到了缸边,却十分失望的皱起了眉头,仿佛给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似的。莫先生看那黄老爷的模样,忙也把头凑了过去,不由也惊呼一声:“这……” 我也将头凑在了缸边,不由也傻了眼,但见那缸里除了一个脏兮兮的底子,空荡荡的甚么也没有。 “不过是空置了许久的米缸,倒是也不见有甚么异处……”黄老爷垂头丧气的说道:“传言不可信,是我自己有些个痴心妄想了。” 莫先生忙道:“这口大缸,以前不过也只是放米面的而已?” 黄老爷泄气的点点头:“也是我一时有些个异想天开,现在想想也是,小时候,这个缸不过是盛米面的,也不见有甚么大作用,也罢,那黄玉轩不管钱财自何处来,也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有钱便好,有钱便好……” 莫先生大概也不想教那黄老爷担忧,便宽慰道:“也许,咱们不过是想得多了,瞧着黄公子的模样,春光满面,也许自己有自己的福气。” “但愿如此罢!”黄老爷一面心不在焉的应着声,一面怔怔的望着那口大缸。 我和莫先生不多时便辞别了黄老爷,回烟雨阁去了,莫先生忧心忡忡也一路无话,待到了烟雨阁,进了花厅,却见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正给一群花枝招展的姐儿们簇拥着,饮酒作乐,我辨认了好一阵子,方才辨认出那是换了一身衣装的黄先生。 诉说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黄先生修了仪容,换了新装,头戴八宝紫金冠,身穿湖水青缎袍子,却端地也是顾盼神飞,神采飞扬的一个翩翩佳公子,那黄先生瞧见我们,微微一笑,道:“这种日子,当真是许久也不曾重温过的。” 莫先生本着来者是客,忙上前去应酬,我则愈发的疑心了,这个黄先生若是当真发家致富,却是值得高兴的好事,可是倘若是以自己的某种东西,与妖鬼做了交换,可便是大事不妙,这件事情,可也得快快寻了龙井相商才是。 这刚要出去,却见烟雨阁厨房里面的丫头天月正一脸懊丧的在门口撅着嘴生气,手里把一个菜花儿揪的零零碎碎的,只是掉渣子,我奇道:“天月姐姐,你这是在作甚?为何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天月叹口气,道:“受了冤枉,哪里高兴的起来。” “冤枉?”我越发奇怪了:“怎地了?若是有冤枉你的事情,梅菜替你管莫先生告状去!哪个后厨房的欺负你了?” “跟莫先生说了也没用。”天月道:“你如何知道,我本是在后厨之中负责米面的,可是这一阵子米价金贵,烟雨阁用米也都不可随意抓取,用笆斗儿丈量的,买来的米够吃几日,那都是算计好了的,谁知道,这几日米却少了,大师傅不高兴,说是我偷了米。” 我早听娘说米价金贵,没想到连烟雨阁也这般的精细了。 “诶?”我忙问道:“少了多少?会不会是老鼠拖了去?米缸边上该有些个碎渣子罢?掏一掏后厨房的老鼠洞,准能寻得。” “甭往老鼠那边打算了,”天月丧气的摆摆手,道:“前日里便是因着怕老鼠偷米,大师傅他们早买了砒霜,老鼠是活不得的,而且米缸周围,干干净净,甚么也不曾丢下,少了三斗米,不多不少,而平日里往米缸里添加新米,洗米,都是我自己的工夫,除了把黑锅扣在我身上,还能寻谁去?真叫是百口莫辩,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大师傅还说要扣了我的月例银子补上呢!我们家,也便指望着我那点银子了,偏偏现如今,又……” “烟雨阁出了偷米贼?”我疑惑的问道:“那么,不曾出现甚么形迹可疑的人?” “但凡有一个,也算是我的造化,便是因着没有,可不是越发落实了事情是我做的么!”天月一堵气,把那菜花杆儿扔出去老远:“这才叫黄鼠狼单咬病鸭子---倒霉越加倒霉!” 又是米……这丢米的事情,与那神秘的米缸,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联。 第447章:心下明白八九分 我忙宽慰天月道:“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身正不怕影子歪,梅菜还不信偷米的便是一点蛛丝马迹也留不下,待到真相大白,天月姐姐也能还一个清白。” 天月叹口气,道:“可是看守管理米面的,也只有我一个,你说,不找我找谁!不过嘛……”天月突然皱起了眉头,微微犹豫,我忙问道:“天月姐姐,怎地了?”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也不信,疑心是自己当时看花了眼,我告诉你,你只当听个笑话好了,”天月道:“那天灯火昏暗,门口又遮着半个布帘子,我好像是瞧见,布帘子下面有个一身白衣的大胖子腿脚在厨房晃了一晃,便疑心恩客喝多了,误走进了厨房了,便绕过炉灶要过去,可是一掀那半块帘子,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厨房不曾有后门,也许,是我把那屋子里的白烟看走了眼。” “穿白衣的大胖子……”我想了想,平素除非穿白带孝的孝子,或者是志向高洁的白衣秀士,才会穿着白衣,不然谁会没事一身白衣走来走去,好不吉利,除非,那个大胖子不是人。 想到这里,我忙问道:“姐姐,却不知道现下里你看管的米缸之中还有米么?” 天月点点头,又扁了扁嘴,道:“今日里,还要去米铺子买米,大师傅也信不过我,疑心我要揩油,换小厮去的,不使唤我了,才让我在这里掰菜花打下手。” 那米究竟是怎地回事呢?我还在发愣,却听天月说道:“时下里米贵如珠,八成便是有那心存不良的,将米给偷出去卖钱,反倒是把事情怪在了我的头上,这个世道,人心都是黑了的。月例银子事小,事情传出去了,我还怎生做人?” 话说到这里,天月鼻子一皱,几乎要哭出来:“委屈要受,冤枉也要受,不是自己的错,还要赖在我头上,不承认,便说我嘴硬,这日子也不是人过的,日日在烟雨阁里做事,眼见着那些个恩客们吃香的喝辣的,我日日尽心尽力,却……” “又诉起什么委屈来了?”天月身后的门帘子一挑,却是一个我们相熟的伙夫露出了头,那伙夫笑道:“切着菜,便听见你絮絮叨叨,想必还是为着大师傅罚你的事情?你啊,便是太想不开,你说这件事情即便不是你做的,那米面的事也是你管的,不找你找谁?米面都是有定数的,闹到了莫先生那里,整个伙房的脸面都不好看,说不定,个个都要挨罚,如今只能委屈你了,大师傅那里也没有办法,除了顾全大局,能怎么办?” 天月也不爱理睬,索性别过了脸不说话,我顺口问道:“伙夫哥哥,却不知道这伙房之中除了米面,还丢过旁的东西么?” 伙夫哥哥笑道:“光是丢米,这一场风波闹的就不小,哪里还担得起丢旁的东西,不是我说,既然米贵如珠,那个地方的后厨都免不了不见些个,睁一只眼闭一只也就过去了,偏生罗妈妈事情多,想出来定笆斗量的法子,没得教人糟心。” 虽说米价金贵,可是后厨之中那些个燕翅鲍肚,哪一个不是比米值钱的,还比沉甸甸的米好拿,若是真心偷盗,大该去寻那些个东西,怪不得大师傅疑心是内贼,准是估摸着自己人,不敢冒那个险,便从米下手了。 我这便急匆匆的往龙神祠去了。 一进了门,龙井自然是懒洋洋的躺在供桌上,往嘴里塞葡萄,一条修长的腿悬空抖啊抖的,看上去十分悠哉,瓜片垂涎欲滴的在罗家身边跳来跳去,老调重弹:“给我!给我!” 龙井赶苍蝇似的把瓜片拍开,瓜片不甘心的飞来飞去,一双眼睛只是牢牢的盯着那葡萄。 龙井一见了我,挑起眉毛,笑道:“傻狍子进宅,无事不来,怎么地,又有甚么要事要寻本神护佑不成?前几次本神不曾得到祭祀酬谢,可不大高兴,再不知情识趣,本神不管了。” 我忙道:“龙神爷息怒,这次却是个有钱财的,准定能教龙神爷满意!”便把那黄先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道:“龙神爷,梅菜觉着,那米缸和财神爷的神龛,准定有蹊跷。天底下没有白掉的馅饼,不劳而获,总得有些个说处。” 龙井一听,笑的满供桌打滚儿:“嚯嚯嚯……你个傻狍子居然也感悟出了人生道理来,可不是本神素来调教有方,你也成了个明察秋毫的大老爷了!” 我尴尬的说道:“龙神爷见笑了,便是跟着龙神爷四下里捉妖除鬼,这才稍微有了点子愚见,愚见。” “嚯嚯嚯,愚见二字,只怕还是跟那傻小子学来的罢?”龙井乐不可支的说道:“孺子可教也!” “褥子不褥子,梅菜是不大知道,可是这种事情,摆明了跟龙神爷说的一般,事出反常必为妖啊!”我忙说道:“龙神爷,您看这件事情,偷米贼与那黄先生的米缸,定然是脱不开关系的罢?只可惜,黄先生甚么也不肯说,梅菜只担心,他与妖鬼约好了甚么……” 龙井摸了摸下巴,道:“嚯嚯嚯,这件事情却是简单的很,本神一听,便明白了个八九分,莫说本神,便是个常人,也是一眼能看穿的,大概也只有你看不出个头肚。” 我心下十分不服,暗自想道:“梅菜却是觉得自己个儿可学会了不少了。” 龙井瞥了我一眼,像是强忍着笑意似的,说道:“既如此,你往街上去打听打听,可有哪一家米铺子是比旁人便宜些的,回来再与本神说说,当然,这是顺便的,主要是须得帮着本神弄些个金丝蜜枣馅儿的月饼来,这才是最要紧的。” 对龙井来说,月饼自然比较重要,我忙点点头,从龙神祠走了出来。 米铺子……米价这么贵,哪里能有那有卖的便宜的呢…… 第448章:财神显灵救性命 我一边寻思着,一边走出来,瞧见街边新开张了一家米铺子,倒是生意兴隆,排着队买米的列上了长龙,一个伙计一甩汗巾子,扯开了喉咙吆喝着:“便宜米来!准比大铺子里贱三成!不买吃大亏哟……” 诶,这不便是么!倒是刚好能去打听打听。 我侧头一看,挑着篮子排队的居然还有隔壁的杨婶,我忙凑过去招呼:“杨婶,买米呢?” 杨婶乐滋滋的点点头,道:“你快回家喊你娘也来买米,今日这铺子新开张米价低了三成,是再划算没有的了!” 我忙道:“这倒是便宜事,不过梅菜倒是不曾见过这个铺子,也不知道谁家开的?” 杨婶摇摇头,道:“只见伙计,不见老板,大概是外地人新开的,管这么多作甚,买来了米是正经。” 我探头一看,却见大桶里面的米种类不一,又是长粒香米,又是圆粒米,全数参合在一起,倒是也怪出奇的,正听一个大嫂子问道:“小二,你们家这米怎生像是胡乱凑起来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小二笑道:“这是我们老板从外地收来的,本来分着装,但是路上遇上了一股邪风,米桶全倒了,参合在一起,自然没人有功夫细分,这才便宜了卖,教大家倒是沾上了邪风的光了!要不然,去哪里寻这么便宜的米?横竖大家不吃亏!” 我一看这米,恍然大悟,心里大概能猜出来,那米缸与大米失窃还有这米铺子的关联了。这便也顾不上喊娘来,急匆匆的回龙神祠去去告知了龙井。 龙井一面挖耳朵,一面瞪着我:“嗯,这无关紧要的事情是打听出来了,却不知道那金丝蜜枣的月饼何在呢?” “这个么……”我一下子窘了起来,忘了买了…… 龙井叹口气,道:“既如此,只能宵夜再吃了,可惜可惜!本神还弄了雨露荷叶茶配着吃呐……你便买了来,入了夜,与本神往那个米铺子后面去瞧一瞧罢!” 今日龙井像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好歹不曾责怪,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脚出去买月饼了。 傍晚,我瞧着太阳要西沉,便麻溜儿的收拾了食盒和该送的点心,且往烟雨阁去了,打算了早早送完了吃食,好去寻龙井同去看米铺子的事情。 一进了花厅,但见晓笛姑娘正在悠扬的吹着笛子,我便上前招呼了,在一片给点心摆盘,那黄先生眯着眼睛,就着酒,喝了个满面酡红,听了个如痴如醉,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朗声吟哦着:“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晓笛姑娘将笛子自朱唇边上取下,嫣然一笑,道:“黄先生许久不来,也还是一样的好雅兴。倒是与先前一点儿也不曾变。” 黄先生笑道:“沧海桑田,哪里有不变的,不过重温旧日好时光,却依旧还是从前模样,又能温香软玉抱满怀,也算得上是人生一大乐事了。” 晓笛姑娘大概也对黄先生咸鱼翻身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忙问道:“晓笛听说,公子得了财神爷的护佑,重振了家业,却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可能说与晓笛听听?晓笛何尝不也是财神爷的信徒,可是,却怎生也没得到财神爷的馈赠,当真是没法儿与公子的福泽相比。听说呀,因着公子的事情,那财神庙的门槛都要给人踏破了,一个个都要有样学样,也请了财神爷回家,给财神爷建一个神龛呢!” 黄先生听了,失笑道:“财神爷可也不是随随便便有个人便能相帮的,也是不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方才得了财神爷的护佑,这可是不才的仙缘。” “公子既然是有仙缘的,那晓笛与公子在一起,自然也能跟着沾染一些个仙气了!”说着,千娇百媚的又给黄先生倒满了一杯酒来,顺势倚在了黄先生怀里,娇声道:“那位财神爷究竟怎样显灵的,还请公子说与晓笛听一听,可好?” “这个么……”黄先生犯了难,嗫嚅道:“不才答应过,事情不可告诉旁人的……” “怎地,晓笛也是公子的甚么旁人?”晓笛姑娘俏脸一沉,登时带了几分愠色:“既然如此,晓笛不问也罢,一个旁人,自然是惦记不得的。” “哎呀,晓笛姑娘,你可万万莫要生气,也罢,横竖不才总也要聘了你回家的,早晚是自己家人,料想财神爷不会生气的……”黄先生忙柔声哄着晓笛姑娘道:“告诉你便告诉你,可莫要生气了,嘟着小嘴虽然也别有一番风韵,可是到底还是叫人心疼些个。” 晓笛姑娘听了,这才转嗔为喜,忙道:“此话当真?那还请公子快快说来。” 黄公子神神秘秘的答道:“前些日子,不才实在是懒得动。家里没有一粒米,嗨,就算有,不才也懒得做,耽搁了耽搁,不知不觉,不才便饿到了气息奄奄的时候,大概眼看着要给活活饿死了,不过这种情况,不才一年怎么样也会遇上个三五次,每次也都因着各种机缘巧合,硬是挨过来了,便不以为意,横竖每一次都大难不死,正等着天降福泽的时候,财神爷却刚好显灵了,这不便是不才的机缘么。” 晓笛姑娘忙催问道:“是怎生显灵的?便是从神龛之中走下来的么?不知生的甚么模样,可与那佛像是一般无二的?” 黄公子笑道:“莫要着急,容不才慢慢道来,”说着清一清喉咙,继续说道:“正当这个半睡不醒的关口,却朦朦胧胧,正听见有人在喊不才的名字:“黄玉轩,你来。”不才实在是懒得睁眼,懒得张口,还是想着不如一睡不醒,也就是了。正当这个时候,不才却闻到了一股子无与伦比的香气。不才也只剩下吃东西的力气了,这便勉强着睁开眼睛,下了床,四处去寻香气的来源,这时,又听见了那个声音说道:米缸,米缸。” 第449章:祖产米缸生大米 说着,黄先生伸出两手虚晃一下,说道:“便是这么大的那一口祖传米缸。因着不值什么钱,又笨重不好搬弄,不才便一直懒得处理,空了许久。 不才也有些个疑惑,勉强活动了脖子,四下里瞧瞧,却不见来人,这下子不才可也怪疑惑的,难不成是做梦梦见的?且不论喊话的是谁,那米缸空的没有一粒米的时日,已经有个百十来天了,不才横竖也是要饿死的,哪里还有功夫去想别的,不如便顺应天意,这才不管不顾,跌跌撞撞的到了那米缸旁边,果然便闻到了窜鼻子的香气。横竖都到了米缸前头,不打开,可也怪说不过去的,不才一打开那米缸,啧,你猜怎么着!” 晓笛姑娘听的正有兴味,一听这黄先生不讲了,忙娇嗔的打了一下黄先生,道:“公子可是越来越讨厌,怎生还会吊起了人家胃口来!” 黄先生笑道:“许久不曾说这许多话,可也有些累了。” 晓笛姑娘笑道:“偏生公子最喜欢寻一个巧宗儿来拿捏人!没得讨厌!”说着,弱柳扶风似的站起身来,绕到了那黄先生的背后,春葱似的芊芊十指搭在那黄先生背上揉捏起来:“公子拿捏晓笛,晓笛也只得回报公子了……” “妙极,妙极!”那黄先生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神色微醺,道:“此情此景,当真称得上是,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美哉……美哉啊……” “黄公子可不是讨厌得很,拿着晓笛取笑,也不肯说下去,”晓笛姑娘有几分着急,手上加大了些力气,捏的黄先生瓷牙咧嘴,道:“你还说不说了?不说,晓笛可是有的是法子!” 黄先生忙讨饶似的说道:“说!说!不才这就全数说出来!”顺手把晓笛姑娘的手捧在自己手心,笑道:“那米缸之中,本来连半粒米也是没有的了,可是,不才照着那个声音的话一打开盖子,却瞧见那缸里却有几只荷叶包着的烧鸡,并一坛子泥封封的严实的酒,不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这便伸手捞起来,打开荷叶,拍掉了封泥,一时间那是香气四溢,闻也闻醉了!不才饥不择食,何况是许久不见,这样好的东西,忙便取出来吃了一个痛快,哎呀,饥肠辘辘,只觉得烧鸡还是温的,当真甘美无比,酒也清冽非常,待到了酒足饭饱的时候,方才疑心起来,那个声音,究竟是谁? 不才揉着肚子,这才有了些个惧意,侧着耳朵听窗外,一片寂静,也不像有人的样子,不料想,那个声音豁然又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面响了起来,道:“你吃饱了?” 不才吓得几乎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周身颤抖,只当自己遇上了妖鬼,话也不曾说出来,一颗心简直都要跳到了喉咙外,委实难受的可以。 那个声音却看明白了不才的惊惧,忙唤着不才的名字道:“黄玉轩,你也莫要害怕,我并没有坏心,不过是看着你可怜,帮你一把。你若是饿死了,我可也看不过去。” 不才一听,心下一想,这样慈悲的,不是神仙是谁!便忙来了胆子,横竖饿死都不怕,还能怕甚么,这条命本也是托那个声音的福捡来的,也便不那样谨慎了,忙道:“不知道是哪位神灵如此慈悲,救下来了不才一条命,不才改日手头宽裕些个,必定重重祭祀,以报救命之恩。” 不料想,那个声音却笑道:“莫要多礼,区区小事,也是不足挂齿的,若是你心诚,那便叫你日后都有些进项,可好?” 不才这一听,素来不才心诚的,也只有财神爷一个,不才日思夜想,也想着让财神爷天降横财,救不才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是财神爷还能是谁!料想神灵是不沾人间烟火的,自然不便现身相见,眼下里甚么也看不见,也没处可拜,便冲着东方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响头,道:“原来是财神爷显灵,不才日日潜心祷告,不想财神爷竟然屈尊降贵,亲临现身,不才感激不尽,如此,便多谢财神爷护佑了!” 那个声音道:“也罢,便给你一些个本钱,做些个小买卖也是好的,你们黄家的嫡系只剩下了这一支,起码也要成家立业,延续香火,万万不可懒惰,要不然,悔之晚矣。自此之后,你只靠着这米缸之中的米渡过眼前难关罢!”说完,那个声音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回音。 不才满头雾水,心中纳罕,这米缸空空如也,是有两只烧鸡并一瓶酒,可也早给不才风卷残云,吃了一个干净,如何还能再依靠下去?不才左思右想,忍不住又打开了米缸的盖子,往里一瞧,却是大惊失色,方才空空如也的米缸之中,居然犹如黄家钟鸣鼎食之际一般,满满当当,全数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堆的上了尖儿。” “哎呀!”晓笛姑娘不禁也怔了一下子,道:“财神爷竟然留给了公子满满一缸米?当真是难以置信。” 黄先生得意的点点头,道:“可不是么!现如今的米价,就算是深闺之中,不谙世情的姑娘,只怕也有所耳闻,不才得了这一缸米,简直是奇迹一般的东西。不才吃饱了,这便有了些个气力,出门唤了跑腿儿的小厮,将那些个米卖了,得钱不少。” 那晓笛姑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怪道公子重新又能回烟雨阁里来,不过,公子啊,那一缸米再多,也有吃用干净的时候,公子眼下里这样出手大方,这以后……” “以后,你也莫要担心!”黄先生十分豪爽的说道:“自从米缸之中大米给不才卖了之后,不才便发现,那个米缸,隔上一阵子,自己便重新又生出了米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简直是聚宝盆一样的东西!” 第450章:偷米贼人现真身 还口口声声说甚么“聚宝盆”呐!我可算是明白了烟雨阁丢了的米的下落,天月倒是白白替“财神爷”背了黑锅,除了烟雨阁,也不知道旁的地方可有出过这等冤案。好家伙,怪不得这黄先生有钱还账,有钱雇人,有钱吃好喝好,感情是有了那个“自个儿能生米”的米缸。 “哎呀!”晓笛姑娘也惊呼出声:“竟然还有这等奇事?怪道公子重振家业,原来竟是得天独厚,自财神爷那里得了这样的宝物。” “那是自然!”黄先生带着几分洋洋得意,说道:“有了那米缸,不才这一辈子都是吃用不尽的,何须再为生计发愁!” 这个黄先生,说好听了,算是生性乐观,荣辱不惊,说不好听了,倒也真是个遇事不过脑子的,天下哪里能有那样的美事,事出反常必为妖的道理也不懂,白白读了那许多圣贤书,连梅菜我的眼力见儿也没有,大概多想,也是懒得多想的。 “不过嘛……”晓笛姑娘犹豫了一下,狐疑的说道:“财神爷乃是神灵,自然该对天下众生是一视同仁的,怎地烟雨阁供奉许久,也不见显灵相见,公子这般得天独厚,受了财神爷青睐,倒是也怪难以置信的。” “这又算得了甚么!”黄先生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便叫做,心诚则灵!这不,不才旁的还未整修,得了银钱的第一件事,便是请了财神爷的神像,又烦工匠修了神龛,日日参拜呢!待晓笛姑娘他日进了门,也一并烧香可好?” “那是自然,承蒙公子抬举,晓笛可不是也对财神爷感激不尽么!”晓笛姑娘温柔的说道:“哎呀,所以就说,公子可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哪里来的这许多福泽!” 黄先生听了十分受用,连声道:“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命该如此,命该如此!”晓笛姑娘娇笑着继续吹起了笛子来,笛声之中,一派的温柔缱绻,惠风和畅。 哎,我算是明白了,合着那白胖胖的偷米贼是为着这坐吃山空的黄先生才出此下策,还以财神爷自居,眼下里就要真相大白,只怕黄先生这虚浮的好日子也不像是能过的长的了,我暗自叹了口气,送完了点心,便往龙神祠去,将事情说了一遍。 龙井一听,笑的只是抱着肚子打滚,口中直嚷道:“嚯嚯嚯……原来那厮居然也能给人当财神爷供奉,改日本神将事情说与了财神爷听,瞧瞧财神爷是个甚么表情,嚯嚯嚯……” 我忙问道:“龙神爷,那个假冒的“财神爷”,究竟是个甚么来头?” 龙井强忍着笑意,说道:“你想知道,只管随着本神瞧热闹便是了,今日里,咱们便往米铺子处去,替苏逸之那厮去捉贼,拿它一个人赃并获,可好?” 我连连点头,与龙井一道往那米铺子去了。 龙井施施然在紫玉钗街上走着,秋日晚风将他束发冠上长长的飘带吹的扬了起来,在一片暗夜之中分外飘逸。 我看着龙井那颀长的背影,莫名其妙有些发怔,只觉得龙井端地是高高在上,果然是不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虽然离的这样近,却好像相隔甚远似的。正在这个发愣的时候,龙井突然回过头来,正色问道:“傻狍子,本神问你一件事情,事关重大。” 我心头一紧,忙问道:“龙神爷请讲。” 龙井停下来,弯腰认真的看着我,十分严肃的说道:“傻狍子,金丝蜜枣的月饼,你不会又忘记买了罢?” “这个……”哎呀,我一听,脸上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狠狠一拍自己的脑门:“龙神爷恕罪,虽然下午买好了,可是梅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了,一个脑袋,只不知在想着些个甚么,浆糊似的,居然忘在家里没带来,当真是对不住龙神爷,龙神爷稍等,梅菜这便去瞧瞧街口有没有卖的!”说着回身匆匆忙忙便要去寻。 龙井却拉住我的手,道:“行了,本神不过是随口说说,也不是甚么大事。”这只手,却是十分温暖的,尤其在这夜凉如水之中,接着又兀自放开我,自转身回去接着走,道:“你还去不去?你不去,本神要自己去了。” 我忙又紧随其后,却发现龙井的影子正在自己脚下,也不知是怎地,居然童心大起,跟在龙井在他身子后面踩了起来,但是那个影子的头当真给月光照的无比巨大,不怪二公子管龙井叫大头呢! 不多时,龙井却突然站定了,我闪避不及,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他瘦骨嶙峋的后背上,额头几乎硌出了血来,刚要开口请罪,却听龙井“嘘”了一声,把我拽回身后,手指一划,眼前又是一道浅浅的光圈,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隐身的法术,接着,龙井那修长的指头穿过光圈,指着溶溶月色之中那个早上了门板的米铺子,我从龙井身后伸过头去一看,一个白胖胖的背影正带着几分粗蠢,要往那个米铺子的后门里挤。 偷米贼,“财神爷”,就这样华丽的现身了。 但见那个胖子全身上下都是圆滚滚的,一副鼓囊囊的样子,一身白袍分外扎眼,他鬼鬼祟祟,也不知道使用了甚么法子,硬是自那个米铺子的后窗缝隙之中,钻了进去,倒也像是学过史旦末等人之流的缩骨功一般。 龙井薄唇一弯,微笑起来,好像看见了甚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过了不大一会儿,那个一身白袍的胖子又鬼鬼祟祟的自米铺子里面出来,左右窥视了一番,不曾发现我们,便摇摇晃晃的自紫玉钗街上往那绣球花斜街去了。 我和龙井自然紧跟其后,但见那个胖子好像是十分疲倦的样子,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气喘吁吁,也不知道是受了甚么伤,还是单纯是因为胖。 过了半晌,平素只觉得没有几步的路方才走完,那位“财神爷”,果然是往黄先生家的大宅子里去了。 第451章:造化弄人想不到 但见这个大胖子气喘吁吁的扭动着自己碌碡一般的身躯,艰难的“翻滚”了进去,待我们追进去时,那个大胖子已经不见了。 龙井领着我跟进去,因着屋子没有人,并不曾掌灯,眼前是一片漆黑的,耳边却传来了“哗……哗……”的声音来,仿佛有甚么东西流淌出来一般。我偏头一看,就着惨淡的月色,却觉得这“哗……哗……”的声音,正是从那米缸之中发出来的。 正在这个时候,那黄公子却施施然的回来了,身后跟着新雇佣来的,十分殷勤的青衣小厮,正掌着风灯,一手不忘扶着那左摇右晃,一看便不胜酒力的黄先生。 那小厮先将黄先生让进来,自己手脚麻利的点上了灯,暖橙色的火苗跳了跳,屋子登时大亮了起来,因着龙井的隐身法,小厮与那黄先生也瞧不见我们,黄先生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问那小厮道:“米铺子的生意怎么样?” 那小厮忙笑道:“托主子的洪福,买卖兴隆的了不得,那个阵仗,可称得上是一个山里红上了竹签子——一个挨着一个,大排长龙,人们从铺子门口,快等到了铁狮子街去了,米是卖了个干净,碎末都不曾剩下,账上自然也添上了不少的进项,待主子明日过目呢!” 黄先生十分满意,道:“那些个账目,谁有心思看它!便交于你们几个管着了,万万莫要教我失望,记得么?” “指着主子吃饭的,必然桩桩件件,都是尽心竭力的,主子待我们好,我们心里都明白,您且放心罢!您这种主子,那可是过了这个村儿,没有这个店儿的!我们不傻,知道惜福呐!”那小厮倒是嘴甜的很,哄的这黄先生十分满意:“嗯,看来你们倒是还算乖觉,不枉待你们那一片心了。” 自己的铺子,帐目也懒得看,管也不管,便这样做个甩手掌柜,果然是懒到了一定的境界。 那小厮更是殷勤伺候着,烧了水来与黄先生泡了脚,黄先生这才说道:“夜深了,我也乏了,你且去吧,明日里早晨我还需的多睡一会子,可不许叫我。” “知道主子的习惯,您放心罢!”那小厮脸上挂着笑,伶俐非常的去泼了洗脚水,自顺顺当当的告罪出去了。 这黄先生一见小厮走了,这才站起身来,晃晃荡荡的走到了米缸旁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盖子,却又皱起了眉头,长长的“嗯?”了一声。 我赶忙把头凑过去,只见那口大缸之中,现下里,凭空多出了半缸大米,远远不似这黄先生口中的“上尖儿一满缸”的光景。 龙井忍俊不禁似的,薄唇嘴角一弯,又憋着了笑。 “这……”黄先生不知所措的围着那大缸转来转去,眨眨眼睛,“噗通”一下子跪倒在了那神龛前面,对着财神爷的神像百思不得其解的祝祷道:“财神爷,这米缸之中,日日都是慢满满的米,怎生今日里,只剩下半下了?” 过了一会子,一个沉沉的声音疲惫不堪的答道:“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这几天,你进去多少大米了?难道都给你吃了?就算是给你吃,这半缸还不够么?” 黄先生皱起了眉头,忙磕头道:“财神爷明鉴,财神爷上次说过,教小人拿着那米缸里面的米做个小本儿买卖,小人这才斗胆卖了米,可是现如今……” “现如今,这米也是有数的,你倒是说说看,你把那米怎么地了?”那个声音有气无力的答道:“不是全数也是吃了花了糟蹋了么!” “诶……”黄先生像是想不到“财神爷”居然有此一问,只得说道:“这个么……小人这也是一时的忍不住……” “忍不住?”那声音道:“再给你大米,你这日子也不往好处里过,简直是个无底洞!也罢,我也帮不得你了,与你们黄家的因缘,也便到此为止,咱们两个,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都各自去自谋生路算了!” 黄先生一听,吓得几乎麻了爪,忙哭天抢地的喊道:“财神爷呐!小人也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才抗拒不住那诱惑,把卖了米的钱财胡乱花了,还请财神爷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必然洗心革面,一改陋习,重新做人……” “这也怪不得你,本来,人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我也不过是顾念旧情,只想着搭把手,算是给这么些年的缘分一个交代,谁知道……你也不必再说了,米缸和米,统统便到此为止罢!”听着那声音的语气,看来当真是动了气了。 “别……别呀……”黄先生登时也没有了那素日里的儒雅风度,跪着是磕头如捣蒜:“财神爷,财神爷千万别走……” 这个时候,只见米缸后面,那个大胖子一脸怨怒的走了出来,道:“你再也别管我叫甚么财神爷,我可当不起这个称谓!本想着,你请了神龛也好,谁知道,你却是这样的依赖上了!我依赖了一世的旁人,着实想不到,还会有旁人依赖我的时日,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灯火照耀下,那个大胖子的脸色更是惨白非常,身上的白袍也都是褶子,这样看上去,却是有些病怏怏的似的,反而不大像是胖,而是像虚泡囊肿的样子。 这突然之间,家中冷不丁的出现了这样一个白衣胖子,自然把本来就慌乱非常的黄先生吓了一个半死,仰面险些躺在了地上,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那个胖子忿然作色道:“我可不是人,我是寄居在你们黄家这口米缸之中百事多年的一条米虫罢了! 素来都是人养着米虫,才将人类之中依靠他人度日的闲人也称作米虫,现下里可倒好,谁能想到,人居然也有让米虫养的一天,可不是天下奇闻么!” “你说你是,米虫?”黄先生白净的连抽搐起来:“我们家缸中连米都没有,居然反倒是还有米虫?” 第452章:仁至义尽是无奈 “咱在这米缸之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跟今年一样,饿成了这个样子,”那个大胖子越说越委屈了,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起了眼泪来:“还有没有天理?咱委实也是想不到,居然有人类比咱还懒,比咱还贪得无厌,比咱还好吃懒做!” “这……”黄先生益发的瞠目结舌起来:“你……你为何会在我家米缸之中,你说的,难不成是真的?那,那些东西和米,难不成,都是你……” “嚯嚯嚯……”龙井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懒的能赛过米虫,可不也是凤毛麟角的么!甚么母鸡打鸣,公鸡下蛋等等跟你们这主仆比起来,简直成了稀松平常的小事了,委实教本神都大开眼界,米虫养主子,嚯嚯嚯嚯……” “诶?”那白袍胖子与黄先生一见屋子里突然出现了外人,俱吓了一跳,白袍胖子一辨认,登时傻了眼,忙俯下那圆滚滚的身子,脸都发绿了,颤声道:“不知龙神爷大驾光临,小的不胜惶恐,不知龙神爷是来……” “啧啧,本神吗,自然是来捉贼的了!”龙井微微一笑:“怎地,你认么?紫玉钗街上丢失的米,看来便是你不辞辛苦的偷的罢?” “这个……”那白袍胖子一听,更是瑟瑟发抖,连声道:“小的不过是饿极了,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求龙神爷饶命啊……小的除了贪嘴些,手脚不干净些,并不曾做旁的伤天害理之事哇!求龙神爷明鉴……这一切……”那白袍胖子指着一脸茫然的黄先生道:“全然是他逼迫的!” “甚么?”黄先生显然还不曾能接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两只眼睛都空了,身子一软,如同一小堆枯枝败叶一般蹲坐在了地上:“龙神爷?” 我忙也从龙井身后出来,道:“黄先生,是真的,龙神爷也来显灵了。” 黄先生一见连我也凭空冒出来,越发惊慌失措了,眼珠子只是瞪的老大,口中讷讷:“这……这……你说的是真的?这是龙神爷?” 我连连点头,道:“连我这个龙神使者的话也不信,你还能去信谁?梅菜用龙神使者的名字担保,这便是龙神爷,童叟无欺,如假包换!能见到龙神爷,也是先生的缘分哪!” 龙井看着黄先生,掌不住总想笑,但仍强忍着笑意,板着脸色强作正经的说道:“败家子儿,你用贼赃敛财,胡吃海喝,可知罪么?” 那黄先生一听,好像这才明白点甚么,忙突然便跪下身子,磕头如捣蒜,连声道:“龙神爷明鉴,小的委实不知道的!这……小的根本不知道,这财神爷是妖怪哇!小的只不过是以为,那口缸乃是一口宝缸,米是源源不断的,可不知道竟然来路不明,居然是……”便回头怯怯的望了一眼脸上泪痕犹在的胖子:“是……妖怪……” “妖鬼怎地啦!”那白袍胖子像是受到了甚么侮辱似的,咬牙道:“咱住在这里,保你们黄家五谷丰登,你们黄家给我供奉,本来便是两情相愿的事情,这些年的因缘,都被你给破坏殆尽了!你对得起你的祖宗们么!他们的遗训是甚么,难不成你忘记了?” ”还有遗训?“龙井眨眨眼睛,笑道:”说来听听!” “遗训?”黄先生回身望着那个缸,支支吾吾的说道:“祖上是有遗训,这口米缸,乃是一家兴旺的根源,我万万不可让这个米缸空了的……” “龙神爷也在,你作为嫡系子孙,是怎样对待遗训的?”那个白袍胖子在龙井面前,越发的得了理似的,说道:“这个米缸空了多久了?你们黄家变成这个样子,你怪的了谁?咱也是早就尽了自己的全力的,谁知道,还是换来这样的下场……”说着忍不住又要哭。 龙井摆摆手,对那白胖子也没办法似的,好言劝慰道:“行了,行了,本神在这里,你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委屈?哭什么,没得娘娘腔!” “是……”龙井都开了金口,那白袍胖子方才收了声,兀自控制不住似的,还在抽泣,我看着也忍不住心生同情,忙道:“这样说来,米虫大仙四下里收集米,便是为着黄先生了?也委实是用心良苦的……” “谁说不是!还是龙神使者是个贴心人!”那个白胖子一听,宛如寻觅到了知音,忙道:“便是如此,其实,咱若是想着换个东家,那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不过,咱与他们黄家的祖先约定过,要生生世世的,让他们黄家的子孙吃饱一口饭,可是谁知道,世风日下,现如今,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饱,上哪里来护佑他们的能耐,咱,也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黄先生听说,脑门儿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来:“不才……不才实在是不知道哇……” “不知道,你旁的不知道,遵循祖训还不知道么!”那白袍胖子愤然道:“你一点活路都不给咱留,咱也实在是忍不了了!” “不才……不才只以为,你……你是无所不能的财神爷的……”黄先生汗液想不到去擦,鬓发都湿的发亮了。 “咱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财神爷了?咱哪里有那种包天的胆子!”那白袍胖子咕哝道:“自己异想天开,总还须得推到了咱头上!永远能自己生米的米缸,咱可还想要一个呢!” 龙井忍俊不禁的笑道:“这样说来,你日日四处寻了旁人的米,养起了主子来,可倒是也不辞辛劳的,不过,紫玉钗街上毕竟只有那么几家大户,其余的小户人家,存米可也不多,想来你是懒得走远,才兔子只吃窝边草的罢!” 那白袍胖子给龙井说的心虚,只得点头道:“龙神爷明鉴,果然还是龙神爷洞察世情,叫小的这样收集现成的米,小的也是累的了不得,哪里还能走那样远,往别处去,这,也是身不由己的。” 第453章:无可厚非无言对 龙井笑道:“啧啧,委实可是辛苦你了,不过,你怎生这次却这样下定决心,辛苦给他偷起了米来?对着这黄家,如此留恋?还是说,懒得寻新东家?” “偷……”那白袍胖子涨红了脸,道:“我们米虫素来是以此为生,是以也不觉得自己是偷,这样生存千百年,依靠人类生活,早便是习惯成自然了,只不过,龙神爷说得对,咱一早便是懒得移动到别处去,才与那黄家人约好了,一直住在这里,也是因着懒得另寻东家,才出此下策的……” 龙井笑道:“也是因着,米缸空虚许久,你自己也几乎饿死罢?” 那白袍胖子窘迫的答道:“什么事情也瞒不过龙神爷的眼睛,不过咱这次就算是下定了决心,也实在没料想到要搬运这么多的米,咱着实是失算了啊!只以为经过这件事情,这黄玉轩能死里逃生,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珍惜着点儿,使那些米做本钱,好重振家业,咱自然也会尽力相帮的,这才看着他奄奄一息,自别处弄了鸡和酒来,指望他重新振奋,谁料想,他居然死性不改,还堂而皇之的开起了米铺子来,继续靠着咱不劳而获,咱自己还想不劳而获呢!这……这简直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嚯嚯嚯……”龙井又笑了一气,转而又对那黄先生道:“你便是觉着,这个米缸既然是天赐的神物,自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了,就连今日米少了,可不是也瞠目称奇么!你这一生,便不曾想过依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是了,本神问了也是白问,试想懒成连饭都不想吃的模样,大概活着,也是懒得活下去了。” 那黄先生一听,狼狈的无言以对,只得低下了头,讷讷道:“龙神爷说的是……” 那是自然,龙井便是一个三界之中屈指可数的懒神,果然只有懒神方能理解这懒妖懒人的心思。 “因着你们偷米,自己是坐享其成了,那辛辛苦苦经营自己人生的那些个人,难不成是活该蒙受损失的?”龙井指着那米缸,对那白袍胖子说道:“那半缸米,想来是米铺子之中剩下的,又给你重新弄回来滥竽充数的罢?” “是以说的是……”那白袍胖子悲苦的点点头,道:“这黄玉轩,委实是太过分了!小的就算是愿意拿了那米来与他分享,他却那样薄情寡义,居然又全数搬走了去卖,一粒也不舍得给小的留下,祖训全然不遵从!这样的东家,小的跟随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正打算吃完了这半缸米,便要收拾行囊,另寻出路了,这都是迫不得已的啊……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这住了百十年的家呢!”说着还恋恋不舍的望着那口米缸。 “诶……”黄先生却愣了:“那米是自米铺子搬回来的?怪道小厮说是全数卖完了,原来……” “呸!”那白袍胖子愤愤不平的啐了一口,道:“小厮与你说的,你也信么?黄家的家产是怎地败光的?区区烟雨阁,也花的动那许多家产?便是因着你连账本都懒得自己看,自己管,全数让手下人亏空了!米虫不像米虫,主子不像主子,倒是奴仆们过的安逸!这一半的米,便是他们私相商量了,自己存下来,卖了要走黑账,自己昧下来的!但凡你多看一眼账本,多翻一翻账册,何至于此!眼看着你是烂泥扶不上墙,便是要重蹈覆辙走旧路的,咱也明白,跟着你,今生今世也吃不饱!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咱也不留在这里受累挨饿了,就此别过了!”说着爬了起来,像是要走的样子。 那黄先生一下子傻了眼,忙拦住了那白袍胖子,道:”这,这可万万不可!旁的不说,既然大仙是我们黄家先祖留下来的,那……那自然也是要遵守着跟先祖的约定,继续护佑子孙的,这,您这一走,不才要如何与九泉之下的祖先们交代啊!” “走到这一步,全数都是你咎由自取!”那白胖子推开那黄先生的手臂,怒道:“咱伺候不了,不伺候了!” 黄先生哪里肯依,还是抵死挡住那白袍胖子的去路,口中还直嚷着:“还请龙神爷做主哇!” 龙井看着他们拉拉扯扯,本来是正乐得一个看热闹不怕火大,却说道:“呔!你们两个,一个是偷米贼,一个是销赃犯,难不成,还想推一个干干净净,说走便走?那丢失的米,难不成让镇守玄阴地的本神来赔偿么?少来拉拉扯扯,这个也没用!” 那黄先生和白袍胖子一听,顿时才想起来贼赃的事情还不曾解决清楚,两个人全数蔫了下来。 龙井笑道:“你们偷的米,卖的钱,眼瞧着,也给胡吃海喝,糟蹋的差不多了,你们倒是说说,怎么办才好?” ”这个么……“白袍胖子想了想,挤出了一脸谄媚来,道:”龙神爷说怎么办,小的便听龙神爷的意思办,绝对不敢违逆,但求龙神爷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的本来便是靠吃人家的米过活的,龙神爷自然会秉公处理,不管龙神爷说甚么,小的都没有任何异议。” 这个白袍胖子仗着一个“天生如此”,居然还有些个理直气壮,不过,米虫吃米,却是也如同猫吃鱼,狗吃肉一般,是无可厚非的,倒是让人无言以对。 那黄先生一听,忙也凑了过来,纳头便拜:“龙神爷啊,都说不知者无罪,不才委实是甚么也不知道的,不知龙神爷是不是能网开一面,饶恕不才一条性命啊!” 龙井咂舌道:“你不是懒得活下去了么。怎生又求起饶来了?” 黄先生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道:“以前是觉得生无可恋,可是现如今,享受了几日旧时好时光,便又觉着其实这人么,若是有钱,活的也算是很有滋味的……” 第454章:更点胭脂染透酥 “你倒是不傻!”龙井瞪了他一眼,道:“便是如此,你们损了旁人的利益,那也不得不罚,人家的大米那可是辛辛苦苦的挣来的,难不成以为人人与你们一般不劳而获……” 这话说得那白袍胖子与黄先生簌簌发抖,俱不敢抬头。 “这个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龙井突然转头看向我,问道:“傻狍子,说起来,为何今年大米这样贵?” 我答道:“便是因着今年闹了虫灾,是钻心虫,进了稻子的稻秆,稻子慢慢就给吃空了,产不出米来,人人都说今年闹了“吊颈瘟”,个个愁眉苦脸的。” “钻心虫么?”龙井笑道:“既如此,你们便去稻田里面,戴罪立功,如何?” “戴罪立功?”那白袍胖子与黄先生对望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问道:“好是好,但是,吊颈瘟的钻心虫,是那样猖獗的虫子,我们能有甚么法子?” “你们大概不知道,那钻心虫是不是有天敌。”龙井洋洋得意的说道:“既然你们都是饭来张口的主儿,便往那稻田之中饭来张口罢了!” 说着,自怀中捏出了一小撮透明的东西,我就这灯光,凑近了过去一瞧,却见是两对闪闪发亮的翅膀。 就不由分说,将那两对翅膀插在了白袍胖子与那黄先生身上,只听“嘭”的一声,两人突然变成了两只蜜蜂来。那两只蜜蜂扇动者自己身后的翅膀,不知所措的在屋子里面绕来绕去。 龙井笑眯眯的望着他们,说道:“眼下里,本神已然将你们变作了两个赤眼蜂。者赤眼蜂么!正是那钻心虫的天敌,你们便往紫玉钗街住户们种植的水稻田里,去将那钻心虫吃一个饱,你们是能接着讨生活了,钻心虫也给你们灭了,这可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本神说与你们呢,去呼朋引伴,告诉同类,那稻田之中有吃的,待到什么时候那稻田之中的钻心虫干净了,你们便可以回复到原来的模样了,到时候,本神还你们自由。” 那两只赤眼蜂大概明白了,在屋子里面嗡嗡嗡的绕了几圈子,便遵照这就的指示,自那窗户缝隙里面飞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我着实是佩服龙井的奇思妙想。不禁拍手称赞道:“果然是龙神爷最为恩怨分明,处理的好得体,梅菜也是心生佩服,龙神爷委实是梅菜见过的最为睿智的……不管是人是神。” “哼,你现在才知道?”龙井得意洋洋的翘起了嘴,道:“饶你再笨,本神也不信你不能察觉出本神的出众。走。” 我忙紧随其后:“龙神爷,何处去?” “吃。”言简意赅的一个字,龙井转过身去,挺拔的背影像是一柄出鞘的剑,冲着紫玉钗街的夜宵摊子去了:“本神不曾收到甚么好处,傻狍子来请客,本神要吃一个酣畅淋漓!” 我忙摸着自己的荷包去了,追问道:“三鲜小馄饨?灌汤包子?酱牛肉干拌面,还是猪脸子配硬饽饽……” 夜风把我们的声音似乎吹向了很远的地方,天上的星辰因为太过明亮,感觉随手便能摘下似的,追上了龙井,我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颗流星倏然滑落了下去,我一拍大腿:“哎呀,便是因着与龙神爷报菜名,耽搁了在衣袋子上打一个结!没得可惜……” 龙井奇道:“打结?为何要打结?” 我答道:“梅菜听人提起过,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候,是有神仙在巡视人间,这个时候在衣袋子上打一个结,那神仙便会体察人的心意,给人一样最想要的东西。好不容易见到了,偏偏却错失过去了……哎……” 龙井大笑起来:“笑话年年有,今日可是特别多,衣袋子打结能实现愿望,本神枉为神灵,却不知晓还有这等功效,简直是可笑可笑,不知道是怎样的以讹传讹,居然给传说成了这个样子,嚯嚯嚯……” 我鼓着腮道:“龙神爷将这话一说出来,最后的念想可是也没有了。梅菜的心愿,本来还好歹有点希望,现下里……” 龙井好奇的看着我,道:“也罢,也罢,大概本神不该讲出来了实话,教你念想落空,既然如此,作为赔偿,你把你的那愿望说出来,本神赔给你一个,可好?” “这个么……”我抓抓耳朵,只得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说也罢。” 这下子,龙井的好奇心却更加的给勾了起来:“你不是不会爱人,也无欲无求的么。怎生你会有心愿呢?究竟是甚么心愿,快快说出来与本神乐呵乐呵,如若不然,本神可便不客气了。” 我只得答道:“那梅菜也便不敢请龙神爷吃宵夜了。” 龙井的俊脸红一阵白一阵,以一种肚子疼般的表情道:“傻狍子居然也敢威胁起龙神爷了,可不是排在米虫养主人后面,又是一桩奇事么!本神却不知道,傻狍子也能转了性子?” 我笑道:“世事无常,不是龙神爷时时说起的么!咱们快些走,还能赶上豆腐脑喝。梅菜给龙神爷买羊脸子硬烧饼配着吃,可好?” “甚好甚好!”龙井一听吃食,口水长流,登时也将流星的事情忘下去了,急匆匆的便往亮灯的摊子处跑,口里还直嚷着:“老板,八碗豆腐脑,多浇些个卤汁来!” 我回身望着一天的星斗,心下想着,再有流星经过就好了,我一定眼疾手快的在衣袋子上面打出一个结来,许下心愿,但愿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才好。 “傻狍子,快些来!听见没有,有叫卖胡椒盐羊脸子的,你快去买!” “是了是了,”我一面应下来,一面提着裙子往那呼喊着:“羊脸子,嫩来……”的小贩身边去,小贩掏出明晃晃的刀子,将羊脸子片的又薄又均匀,羊脸子的香气弥漫开来,龙井急的跳脚:“快点!快点!”我忙应下来:“龙神爷等一等,这便好啦!” “快点,快点,快点!”一见了吃食,龙井的样子永远跟个小小的少年一般。 自打过完了中秋,天气可也是越来越凉了,轻纱衣衫挡不住秋风,吹的人一阵冷,我忍不住鼻子发酸,像是要流鼻涕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那卖羊脸子的一看,忙借机兜售起生意来:“姑娘,咱还卖烧羊肉煲,滚热滚热的,这大晚上秋风凉,姑娘还不来点驱一驱风寒?” 龙井耳朵尖,早听见了,忙嚷道:“配上热黄酒,有没有?别的不说,但求一个快!” “得嘞,客官您瞧好罢!”那买羊脸子的一听,忙将那刀挥舞的虎虎生风,狂风卷落叶一般将那羊脸子扫进港切开口,冒出了一股子热气的芝麻烧饼之中,顺势取出一个小巧的炭炉,点上炭火,小蒲扇一扇架上了紫砂锅子,紫砂锅里早注满了雪白的羊汤。 又自挑子里选了几块酱香羊肋骨,麻利的投进了高汤之中,不大一会,高汤咕嘟咕嘟一冒泡,羊肉本便是熟的,这一煮肉烂骨香,将高汤也染成了酱色,龙井已然在旁边咕噜噜咽下了好几口的口水,眼瞧着那小贩撒上一把碧青的香菜,一小撮嫩葱白,黄铜大勺一翻,便扣了一勺在粗瓷大碗里,敬到了龙井面前,龙井也不怕烫,用勺子扒拉下了羊肉,吃了一个痛快,我也随着喝了一碗,果然是入口顺滑,说不出的一股子醇香,羊肉细嫩,更是煮的烂透,也吃不出腥膻,只是喷香无比,一碗下肚,仿佛那炭火点燃在了肚腹之中,四肢百骸,全然都是暖洋洋的。 龙井痛痛快快连着旁边摊贩的豆腐脑带羊肉煲,吃了一个痛快,只可惜我的荷包眼见着又瘪下去了。 回到家中,我也是暗自叹息一声,下次,做龙神使者,可须得教龙井给我开些个跑腿工钱了,不然,龙神爷的供奉都支付不起,好不寒酸。 这天天亮了,我早早梳洗了下楼来帮忙,却见娘正与一个衣衫华贵的夫人在柜台前面说话,那夫人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端庄秀丽,衣衫也是华贵无比,一见便是大户人家出身,身姿总显出一种别样的气质来。 娘见我下了楼,忙道:“梅菜,快快过来见过子青夫人,”转而对那子青夫人道:“子青夫人,这就是我家那娇惯女儿梅菜。” 我忙见了礼,唤了一声子青夫人,子青夫人点点头,我便顺手泡了一壶茉莉香片搁在了柜台上,笑道:“子青夫人喝茶,配上茉莉米糕最清香的。” 那子青夫人一听,本来悲戚戚的面容也生出了一丝笑意来,宛如冰雪初融,越发清丽起来,声音也柔婉动听的很:“多谢多谢,这位水灵灵的小姑娘,便是那出了名的龙神使者了?梅夫人好福气。” “啊呀,子青夫人过奖了,这个丫头,可不少教人操心”娘虽然口中谦虚的紧,一听人夸我,还是喜的美滋滋的:“时时夜间随着龙神爷捉妖,可叫人放心不下的很!要不是龙神爷是个真正的神灵,护佑紫玉钗街,谁舍得让她老往外跑。” “可不是么!”子青夫人笑意盈盈的点点头,道:“这个岁数,可不是也该婚嫁了么!准是您二位眼光高的很,不想寻普通的后生入赘,挑是挑,可也万万莫要耽搁了这丫头的好年华。” “知道,知道,”娘满面春风的说道:“我和他爹啊,心里有谱,多谢子青夫人关心!给这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便一定要寻个忠厚老实的,我们方才放心。” 子青夫人却如同是给触动了伤心事一般,兀自叹了口气,道:“忠厚老实自然是极好的,到时候,可一定要认准了人,别跟我一样,看走了眼,日日要遭受这种苦。” 娘忙劝慰道:“官场上的事情,难免不得教秦大人应酬的紧密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夫人也莫要往心里去,秦大人这许多年也不曾纳妾,足见对夫人一心一意,试想官员之中,哪里便有这样鹣鲽情深的,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夫人不要多想就是了。” 子青夫人不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那争风吃醋,容不得人的,倒是宁愿他娶一个同房丫头,扶一个妾侍也好,毕竟这几年来,我一无所处,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出去,也不是一回事,日子久了,哪有不给人戳脊梁骨的,可是现如今,他日日在外面寻欢作乐,沾染的,必然也都是些个来路出身,上不得台盘的女子,倘若这样的女子有了孩子,说是算在了我们秦家头上,可是,又哪里有出身清白的好人家姑娘名正言顺有的心里踏实……心里总也是有些个疙瘩。” 娘忙道:“想来这男子一旦有外心,是不会不往家里招新人的,可是秦大人好像一直也不曾有过这个心思,想当年,秦大人那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不是这紫玉钗街上的佳话么!言犹在耳,这秦大人也不曾食言,可偏生是夫人自己多心,可别叫旁人听了,口舌轻薄的,还觉得夫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若是我多心,还是好的。”子青夫人说道这里,竟然不觉眼眶泛红,便忙将丝帕按在了眼角上,道:“这几日,我却看见他出去应酬回来,除了带着一身酒气,往往身上还要带着些胭脂印子呢!” “胭脂印子?”娘眨眨眼,赔笑道:“这个么……逢场作戏的时候,难免沾染上些个,也是没法子的……” “难免……”子青夫人叹口气:“梅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几日,他日日沾着的胭脂,都在领口,颜色味道,也全然都是一模一样的,显而易见,不是每次都是同一个女人留下的是甚么!这样的张狂,不便是怕我不知道么!” 第455章:飞上枝头做凤凰 “这……”娘也讪讪的说道:“委实也有点出奇。” 子青夫人摇摇头,轻叹一口气,道:“谁叫我这肚子不争气,也没甚么可以说嘴的,这女人的心啊,甚么宽容大度,也都是嘴上说说,谁又那样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夫君往别人那里送呢!盼只盼着,那个留下胭脂印子的女子能清白,就尽量清白些,秦家好歹也是在这京城之中有名有姓的人家,这样兀自混进去了来路不明的后,哪有不给人说嘴的道理。” 娘只得劝慰道:“夫人想开些,且不知秦大人怎么说的?” 子青夫人苦笑一下:“问他?不管问他甚么,只回一句不知道,问他看没看见胭脂印子,也梗着脖子,说不知道。睁眼说瞎话,大概也便是此意了。” “秦大人是爱惜夫人,怕夫人生气,”娘忙道:“若是夫君当真变了心,那他定然连骗都懒得去骗自己夫人的,这样子,也是秦大人心里有夫人。” 子青夫人又是叹一口,凝神望着街头上,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自嘲的说道:“怪的了谁?还不是自己不争气,又气,自己受着便是了。”说着取过了娘早包好了的点心,带着在门口守着的丫鬟,坐上一顶青缎子装饰的软轿走了。 娘望着那软轿也有点出神,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当真再没错的,娘可不喜欢给人鸟雀似的关在金丝笼子里,翅膀也张不得。” 我忙问道:“娘,这位子青夫人风度非凡,定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的罢?” 娘的眼光还是不曾移开,只是答道:“说起来,这也是一个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的传奇故事呢!这子青夫人啊,嫁是嫁入了一个豪门,出身却是小户人家,早先呀,在你姥爷的裁缝铺子里做过绣娘,与娘也是旧日相识,但是一步登天,有这个富贵命。” 我忙问道:“嫁入豪门?是怎生嫁进去的?大户人家不是都讲究门当户对么!瞧着这子青夫人的仪容做派,可不像是妾室,大概是夫人罢?” 娘点点头,笑道:“你这小丫头子倒是也会看人,八成方才说话与你听见了,倒是哎卖弄聪明了,这也不假,不过呢,这缘分天注定,子青夫人便是因着给那秦家送定制好了的衣衫,刚巧遇上了那位秦家的公子,大名叫做秦流奕的,与子青夫人却如同前世里的缘分,端地是一见钟情,这谁都知道,那秦家高门大户,哪里瞧得上这子青夫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秦家老夫人寻死觅活,闹腾的紫玉钗街上是人尽皆知,可是那秦公子铁了心要与那子青夫人成婚,家里磨不过,退了半步,说是做个妾,结果秦公子痴心不悔,说是一定要做堂堂正正的正室夫人,如若不然,便是对不起这份情,大不了,便要携着子青夫人私奔,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那个时候说的,紫玉钗街谁不羡慕。” 我点点头,道:“秦公子果然也是个多情的,好生让人羡慕,倒像是戏台上的才子佳人。” 娘笑道:“戏台是戏台,这凡尘是凡尘,再轰轰烈烈的你情我愿,可也抵不过一日一日的耳鬓厮磨,日子久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说法花活了!都说美人看三天也生厌,没有好德行,也是一场空,你没瞧见,子青夫人原先做姑娘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活泼,叽叽喳喳的花燕子一般,可是进了那秦家十来年,成了甚么样子了!说话也轻声慢语,走路也娉娉婷婷,可丝毫没有以前的样子了,可见那豪门大户磨人,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却是累心。” “累心只怕也是因着那秦家的后院罢!”我想起来以前听说过有媳妇受不住婆婆虐待的,投缳死了的事情,问道:“秦家老太太既然以死相逼过,子青夫人嫁进去,哪里能有舒心日子过。” “可不是么!”娘点点头,道:“子青夫人嫁过去,跟那秦家老太太也磨了许多年,听说看见的好脸色都不多。加上一无所出,老太太日日明里暗里的骂她是扫把星,不生蛋的鸡,甚么难听说甚么,还一股气的要让秦公子娶妾室,八成是打算着谁生了后人,便扶正了谁,可是秦公子偏偏一个也不娶,说是只认子青夫人一个,老太太气的更厉害,小鞋儿穿的无所不用其极,做媳妇的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慢慢的熬着,所幸前些日子老太太过世,这子青夫人方才过上了舒坦日子,可是这秦公子,偏生又出了这样事情,也不怪子青夫人受不住,毕竟那样的恩宠,早习惯了。” 我点点头,道:“也瞧得出那子青夫人心里闷。” 娘道:“其实,那秦家大人也算得上一个好男子,当初为着与这子青夫人成婚,几乎抛下了一切,不过嘛,男子大抵是喜新厌旧的,这种事情谁说的准!” 我笑道:“可见我爹是可贵的,是吧,娘?” 娘啐道:“你爹那个榆木板子,不过是因着没那许多钱财罢了,如若不然,也不是甚么好人。” “娘,您便知足些吧。”我笑道:“我爹这样年复一年听娘的话,半句不敢违抗的,梅菜不曾听闻这紫玉钗街上还有第二个。” “你就知道向着你爹。”娘作势要敲我额头,我忙躲开了,往后厨房跟着爹揉糯米团子去了。 不想过了几日,那子青夫人又来了,而且是一脸泪痕,看上去委屈的了不得,我当时正在店堂里擦桌子,见了子青夫人,却也唬了一跳,忙让个座,拿了干净茶巾来,问道:“子青夫人这是怎地了?” “你娘不在家么?”子青夫人泪水涟涟的问道。 “我娘就在后厨。”我慌忙将蜜枣玫瑰茶捧上来,问道:“子青夫人用一点茶水,我这便去寻我娘来。” 娘早听见了子青夫人的声音,自后厨出来,见了子青夫人那副模样,忙问道:“夫人,你这是怎地了?” 子青夫人露出一种十分虚弱的表情来,口中喃喃道:“那胭脂痕迹,到处都是。” 第456章:忽然谁把胭脂染 娘一愣:“您说,胭脂痕迹?”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子青夫人像是在说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一脸的紧张:“当真到处都是……” 娘忙将蜜茶奉到了子青夫人面前,道:“夫人慢些说,究竟怎么了?” 子青夫人捧着泛红的茶水,却像是犯了一阵恶心似的,皱起了眉头,几欲作呕,娘见状,忙将茶水交于我,挥手示意我拿走。 我将那茶水端到了柜台上,这才听到子青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胭脂痕迹,越来越多了,四下里,都是红艳艳的一片。” 娘叹口气,道:“这个……秦大人也当真是,一个官员,居然这般的放任那女子轻狂,也没得教人生气。怎地,这几日,秦大人还是时时出去么?” “不……”子青夫人闭上了眼睛,却是欲言又止道:“他便在家中,可是……” 娘只得问道:“子青夫人,还是您这几日疲累,也许是看错了?一盒胭脂才能有多少,怎么会弄的秦大人身上到处都是呢?” “并不在他身上。”子青夫人却语出惊人:“是在他身边。” “身边?”娘愈发糊涂了:“此话怎讲?” 子青夫人两手绞弄着天青色的丝帕子,道:“姐姐,你可曾见过,男子喝过羹汤的碗上,会有胭脂痕迹么?” “甚么?”娘一下子愣了:“这怎么可能?秦大人的嘴上,总不能涂上了胭脂罢?” “是真的……到处都是……”子青夫人怕娘不相信似的,既想大声说,却怕给旁人听了去,凑近了娘的耳朵,道:“姐姐不知道,他用过的勺子上,吃过东西的碗沿儿,喝过茶水的杯子,乃至梳妆台的镜子上,都是胭脂,嫣红嫣红的胭脂……” 娘担忧的望着子青夫人,却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子青夫人那般玲珑的人,怎么会瞧不出来,一双素手抓住了娘的手,一叠声的说道:“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可是,屋子里的丫鬟,只当是我与老爷怄气,自己个儿涂抹上的,却装起傻来,一个个还都做出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捅破窗户纸的模样,没得教人心里难受!” “既然那胭脂痕迹那般怪异,那秦大人,怎么说的?”娘试探着问道。 “他还是那句话,”一提到了秦大人,子青夫人清丽的双眼泛过一抹无奈:“就是不知道。” “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一味的推脱?”连娘也跟着有点生气了:“可也着实教人心里难受的很。” “便是如此……”子青夫人凄凉的笑道:“这能怪得了谁?也许,大家都以为我疯了……在那深宅大院之中,孤身一人,寂寞的疯了。” “哎呀,子青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呢!”娘忙道:“好歹秦大人还是心里由您的,十年的光阴,怎么便就……” “姐姐不知道,”子青夫人倒是微微一笑,眼睛盯着桌面上的木材纹路,轻轻说道:“再好的恩宠,终也有厌倦的一天。近日里来,他一回家,也不多话,要么,在书房里熬到深夜,便自在书房睡了,难得在我那里,也是睡得沉,说是公务繁忙,没心思喝茶聊天,不怕姐姐笑话,虽然每日见面,可是,总觉得跟他却是隔得很远,哪里,还有那往昔的样子,不是厌倦了是甚么!家里的下人一个个全伶俐的很,早传开了,想来夫人受了冷落,老爷要另觅一房来呢!” 娘只得说道:“下人们以讹传讹,夫人怎好与他们计较?想来,是秦大人当真公务繁重呢!这男人么,在外面,自然也是轻松不得,何况秦大人的那样官职……” “再繁重的公务,一句热乎话也不说?若不那样出格,谣言又自何处里来?”子青夫人无力的牵了牵嘴角,道:“这个,也便算了,这没由来的胭脂痕迹,姐姐,你瞧着,像是怎么回事?倒像是,他随身跟了一个女人,每一桩每一件大大小小的事情,总也要亲力亲为,伺候着他似的,伺候完了,还要留下自己的痕迹,说明,她在。” “啊呀!”娘似乎是给子青夫人那副讲鬼故事一般的模样吓了一跳,周身也没由来的一个激灵,忙道:“我却觉得,是夫人这一阵子心情不好,有些个多心了,对了,跟着伺候的丫鬟们涂着胭脂,不也有的么!想必是她们的胭脂低劣,剥落下来,沾染在了秦大人身边,也未可知的。” 这话牵强的,连我都不信,更何况子青夫人了。子青夫人也知道娘是好意,抿一抿嘴唇,低声道:“姐姐,你瞧瞧,是不是,他给狐狸精迷住了?” “狐狸?”酿眨眨眼睛:“夫人的意思,是外面的女子,还是……” “我不知道,”子青夫人怯怯的望着娘,道:“总觉得,这胭脂痕迹,怪不吉利的。而且,我们屋子的丫鬟,大概用不起那样的好东西。” 我忍不住插嘴问道:“子青夫人,梅菜冒昧的问一句,却不知道,您说那胭脂痕迹都是一模一样的质地,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胭脂?” “便是最普通不过的胭脂,味道有点桂花甜香味,颜色也正宗,可不像是便宜货。”子青夫人道:“那种红色,漂亮的很。” “可是,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处处留下了胭脂痕迹的……”娘问道:“秦大人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不知道,但若是当真不知道,自己不惊慌么?” 子青夫人道:“他干瘪瘪的只有那一句话,问多了,闪烁其词,倒像是心里面藏着甚么事情似的,是以,我才疑心,这诡异的胭脂痕迹,他定然是心中有数,只是不知为何,还要瞒着我,试想,谁能对那么多凭空出现的胭脂痕迹视而不见?除非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是自己故意装神弄鬼,提醒我恩宠不再,莫要拿着夫人架子,再不然,便是给妖鬼缠上了。” 第457章:胭脂泪洒梨花雨 娘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安慰子青夫人好,只得说道:“不过,是些个胭脂印子,既不吃人,也不咬人的,夫人且静观其变,俗话说的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是么?夫人平心静气,不至于多添烦恼的,也许是秦大人这几日也有些个心情不畅,想来过几天便好了,两口子闹别扭,比下雨还要常见的,至于宅子里面的势利小人,夫人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势利小人能拿甚么挑嘴,是不是!” “其实,我来寻姐姐,也是因着,这话实在不知道管谁去说。”子青夫人不知不觉,眼角又凝结出一层泪光,道:“那些个夫人小姐们,皆因着老太太在外面放的话,既嫌弃我出身低,也觉得我没教养,不大爱理睬我的,我那娘家人,一个个还要指望着我的荣华富贵,带掣着他们沾光,向着他们秦家比向着我还多些。昔日的闺中密友,有自惭形秽,觉着高攀不起的,有嫉妒的,都不大与我往来,我也只得寻姐姐爱诉一诉苦水了,平白教姐姐跟着担心,我也是过意不去的……” 娘忙道:“哎呀,你这是哪里话!便是因着身份,我不敢喊你妹妹,实际上,还不是一直拿着你当妹妹看!你若是心里有事,我没有什么能耐,不能帮着你排忧解难,可是听听你诉苦还是做得到的,闲来有事便往点心铺子里来说,莫要再拿深宅大院里面憋坏了自己个儿。” “有姐姐在,可不也是一个慰藉。”子青夫人破涕为笑,道:“谁知道,以后是个甚么光景,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娘只好说道:“哎,万事可要想开些个,千万莫要钻牛角尖儿,不是我说,这夫君要纳妾,也是寻常事情,夫人可不要……” “姐姐放心,我还有娘家那么多人要养活,还有夫家亲戚那么多人等着看笑话,是不会寻死的。”子青夫人凄然一笑,再说几句闲话,情绪稳定些个,便回去了。 我看着她弱柳扶风一般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娘,那位秦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那位秦大人是个官员,管甚么的娘也不知道,横竖威风八面,锦衣骏马就是了,小老百姓,奶懂得那许多。”娘道:“不过名声好像还挺不错的,也不曾听说贪赃枉法过,横竖他们家自己便有钱,也用不着去贪赃枉法。” 看来这个秦大人,果然是一个少年得意的人呢!不过,一问三不知,又弄的到处都是胭脂印子,怎么想,怎么耐人寻味,我一下子想起来探花郎的事情,可是又好像不大对劲,这个秦大人既然出身高贵,好像没有甚么必要去做负心汉,大概不会惹来冤魂复仇罢? 这一日我下楼来帮忙,却见娘穿着外出的衣装,头上还插着马二少送过来的金凤钗,像是要出门的模样,便问道:“娘,要去姥爷家么?我跟着娘同去可好?” 娘摇摇头,道:“不是往你姥姥家,是往子青夫人家里去。” 我想起子青夫人口中诡异的胭脂痕迹,奇道:“怎地突然要往子青夫人家里去?出什么事了?” 娘道:“自然是出了大事,秦大人昨日里归家,也不知怎地,不小心滑到胭脂河里去了,虽说救下的及时,不曾有危险,可秋日里水凉透骨,也是沾染了风寒,子青夫人正伺候着呢,说是不想东西吃,家里厨子绞尽脑汁也没能让秦大人吃下滋补的东西,方才子青夫人差了人来喊我过去送点芝麻核桃酪去,对了,你也去换件衣服,子青夫人捎了口信,叫你也随着去。” “我?”我眨眨眼睛,只怕芝麻核桃酪是个幌子,找我过去才是正经,难不成,当真出了妖异之事? 换了湖水兰的秋衫,戴上了八宝燕子衔流苏的银簪子,爽利的随着娘在紫玉钗街上走,娘一面走一面叹气,道:“其实一碗东西,何故要咱们亲自送了去,传口信儿的小厮便能捎过去的,八成啊,那子青夫人又遇上了甚么烦心事呢!做高门大院的女人,当真是不容易,若是你,娘连放心都不放心的。” 我笑道:“娘多虑啦!高门大户,哪里便有那么好进的,草窝之中能飞出几个金凤凰来。” 娘也不曾答话,只是叹了口气。说话间到了一个雄伟的宅邸前面,青砖绿瓦,修建的十分大气,一个鎏金的牌匾提着龙飞凤舞的“秦府”两个大字,更显的气势磅礴,望而生畏。看门石兽旁边正坐着两个小厮,娘上前赔笑见礼道:“我们是紫玉钗街上梅家点心铺子的,听说秦大人身体欠安,夫人唤了人传我们来送些个点心给秦大人换换口味。” “夫人唤来的?”两个小厮交换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点点头放了行,却不曾引着我们进去,大概一听是夫人寻的人,不去多理会,显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可见子青夫人在这宅子里面的日子,自然是好过不得。 娘只得讪讪的问了路,一个小厮随手一指,头也不抬,冷淡淡的说了几句,假装瞧着街上风景去了。娘没有办法,便带着我进去寻。 走出去几步,便听见一个小厮说的:“哼,八成又是那穷酸夫人的甚么穷酸亲戚,不是来打抽丰的,便是来托关系办事儿的,这个月第几个了?” 另一个小厮答道:“谁记得清这个,这也都是快刀斩不断的亲戚,由着他们去吧!” 那小厮又道:“领也不领着,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 “怪罪?”一个小厮冷哼一声:“怪罪能有个什么用,谁知道甚么时候,便不是夫人了,你没听说内院那点儿事?也不必管他们,不知道来了多少趟,早轻车熟路了。” 我和娘都心照不宣的假装不曾听见,心里却对着子青夫人怪同情的,这个地方花木扶疏,雕栏画栋,可是要说做这里的女主人,当真是不容易的。 第458章:淡红褪白胭脂涴 好在这个宅邸的青石板路的直来直去,路是好找的,绕过了几道月牙门儿,不多时,便寻得了那看门小厮说的地方。 那地方是一座正房,古朴典雅,门口种着两棵粉红艳艳的夹竹桃。 门后候着一个穿着桃红色背心儿的丫鬟,见了我们,用一种一目了然的神色说道:“你们便是夫人寻来的么?有请,有请,夫人便在屋里呢!”说着接过了娘手中的食盒,把我们客客气气的往屋里引。 一进了屋,便看见了子青夫人正守在了门外面,一脸的焦虑,看见我们,忙道:“哎呀,千盼万盼,你们可算是来了,”便对那丫鬟道:“樱桃,快,看茶让座。” 那丫鬟听了,忙殷勤相让,娘忙道:“莫要客气,敢问,秦大人怎么样了?” 子青夫人讳莫如深的似的往里屋看了一眼,道:“今日里只是昏昏沉沉的,还睡着呢!” 娘道:“这真是,怎生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好歹秦大人安好无虞,不曾伤及性命,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子青夫人看了那丫鬟一眼,道:“你且在门口守着,莫要教人进来,我有些个私房话,相对她们说。” 那丫鬟像是司空见惯的样子,忙点头应了下来,带上门,去外面守着了。 娘一见这阵势,奇道:“怎地,难道当真还有甚么隐情不成?” 子青夫人也不说话,只是径自将那里屋的门打开,看了一看,我也从子青夫人身后看到暖阁里睡着一个人,大概便是那秦大人了,子青夫人见秦大人不曾有甚么动静,这才安了心,回身望着我们,脸色发白,带着点犹豫,说道:“前日里与你们说的话,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不瞒你们说,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他那样反常……的确是因着遇上了妖鬼。” “诶?”娘忙问道:“子青夫人,你发现了甚么蹊跷不成?在您们这种人家,不比我们寒门小户,这怪力乱神的话,可不大好说的……” “是真的!”子青夫人坚定的说道:“我亲眼所见!” “那……您究竟看见什么了?在何处看见的?”娘小心翼翼的望着子青夫人。 子青夫人吸了一口气,道:“不怕你们笑话,看见了那胭脂印子,我这心里,便是咽不下这口气,虽说夫人的位子,怕是保不住了,可是眼下里,趁着还不曾被取而代之,还是忍不住,想着瞧一瞧那新欢是谁,这才乔装打扮,布包头蒙上面孔,穿了件粗布衣衫,早早的在府衙等着他出来。昨日里他一自府衙里迈出脚步,我便偷偷的尾随在后,看看究竟他是往何处去了。” “这个……倘若给旁人瞧见……”娘欲言又止,显然子青夫人这样做,是多有不妥的,可是子青夫人也不理会,继续说道:“这才知道,原来他出了门,果然不是径直回家去,而是打发了随从,自己往胭脂河去了。 胭脂河这个时候,正是荒草丛生,他就好像给什么东西引着一般,一步一步的往河边去,我在远处望着他,倒觉得他一只手往前面伸着,像是虚挽着一个人似的,可是这荒草地里,只有他自己。不多时,我便看见他站在了河岸边,嘴里像是还说着什么似的,接着,跟一脚进家门一样,一脚直挺挺的迈进了河水里去了。” “甚么?”娘瞪大了眼睛:“秦大人落水,不是出了意外,竟然是自己跳下去的?” “这样荒诞不经的话,若是旁人告诉我,我也不信,”子青夫人凄然一笑:“可是,偏偏我亲眼所见,由不得自己不信。” 娘着实是难以置信,皱眉道:“这……这却是难以置信,且不知秦大人,有甚么想不开的,居然寻了这样的短见……” “怎么会是寻短见呢?”子青夫人悠悠的说道:“你们不曾见到他那个模样,笑盈盈的,回家一般,看样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了水里去。” 娘心有余悸的说道:“幸亏子青夫人尾随在后,不然的话,当真是后果不堪设想。想必自水中救下了秦大人来,也颇费了一番功夫罢?此般有惊无险,也是秦大人福大命大。” 子青夫人道:“这话说的也对,想必是老天慈悲,想要留他一命,冥冥之中早安排好了的,那个时候,我唬的几乎迈不开脚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下了那冰凉刺骨的水中,他依然慢慢往下沉,水面都是一串气泡,多亏离岸边不远,我忙上前将他自水中拖出来,可是,却不知怎地,只觉得,好似水底下还有另一双手,在与我争夺他似的,也在发力,死死拖着他往下拽。” 我心下一沉,忙问道:“水下的力道……听上去,道像是水鬼的传说一般,拽着人往下溺水,难不成,秦大人,是给妖鬼迷惑了,引诱下去的么?” 子青夫人点点头,道:“我知道现在说,好像有些个异想天开,可是此情此景,着实是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不像存心寻死,也不像给人设了圈套暗害,我又是亲眼所见,不是妖鬼是甚么?事情还没说完,你们且听我慢慢的道来。” 我忙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梅菜一时多嘴,夫人见谅,梅菜不插嘴了,夫人慢慢说罢。” “所以说,多亏他是福大命大的,”子青夫人忧愁的说道:“当时,我也不知怎地是好,只拼了命把他往岸上拖,自己也不知道,竟然还能使出那样大的力气,水底下的力气也渐渐越来越大,我顾不了许多,下了死命的力气,眼见着他即将自水面上给我拖上来的时候,我便看见水底上,突然一闪,慢慢浮出来了一个脸色惨白,嘴唇却涂着嫣红的胭脂的女子面孔,乌黑的发丝在水里飘散开来,一双通红的眼睛隔着水面,正死死的瞪着我。” 第459章:贴身丫鬟吐内情 娘的面色也异常难看起来,周身有些个发颤,喃喃说道:“这……这岂不是要把人活活吓死的么……” 子青夫人叹道:“那性命交关的时候,我当时只想着救他的性命,连害怕也是忘了的,手里也不曾松懈,这个时候,却刚巧见水面过来一艘渔船,上面正有渔夫瞧见了我们,有个人忙喊道:“有人落水了!快来帮忙!” 许是那水鬼却是怕人多的,不想那人那话一出口,那个涂着胭脂的女子露出了十分怨毒的神情,竟又慢慢沉入水底不见了,一来了人,他自然便给齐心合力的捞了上来,所幸还有一口气在,几个渔夫相帮,将他肚腹之中的积水按压出来,竟也好歹捡回了一条命来。 听见渔夫们说他已经没事了,我这才一下子坐在地上,脑子里心里,都是一片空白的,只觉得喉咙发紧,心跳的厉害,还发了一场烧,今日方才好一些。” 不想,救出这秦大人的过程,竟然是这般的惊心动魄。 娘却也忍不住叹道:“啊呀,这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可不是么!胭脂河前几年是出过水鬼的传说,准定是秦大人无意之中路过,给那妖鬼招惹上了。” “怎么招惹上的,时下里还不好说,”子青夫人幽幽的望着门口,道:“怕只怕,那个涂着胭脂的女鬼,阴魂不散,要缠住了他。” “怎地,”娘奇道:“难不成,那胭脂的痕迹……” “那种颜色,我见了一眼,这辈子都不会忘,”子青夫人说道:“沾染在他身边的胭脂,是与那女鬼嘴上擦的,是一模一样的。” “这……”我又追问道:“不知道秦大人醒过来不曾?这个时候,总不能干干脆脆一句我不知道来答复了罢?” “他自然不曾说,”子青夫人叹口气,道:“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张脸上犹痴痴傻傻的,挂着些个笑意呢!到现在,还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这,倒像是吓掉了魂,”娘忙道:“这种事情,我们梅菜说不定能帮上忙的,对吧,梅菜?”说着殷切的望着我道:“能不能,去求一求龙神爷来?” 我忙点点头,道:“我这便去龙神祠上报给龙神爷。不知方不方便,瞧秦大人一眼?” 子青夫人忙点点头,引着我往屋里来,但见那秦大人生的是很俊朗的,只是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血色,连嘴上也是发青的。我忙问道:“不知道大夫来过不曾?怎么说的?” 子青夫人道:“回春堂的黄先生来过,说是受了惊吓,休养休养,用一些滋补的药材,观察观察看看。” 看来身体果然没有大碍。我突然发现,秦大人身上盖的团花锦缎被子的被口上,有一点红艳艳的痕迹。 我忙指着那个痕迹迟疑的问道:“难不成……” 子青夫人顺着我的手往被口上一看,脸色登时更加青白了,唇齿也微微有些打战:“这个……这个是……” 没错,是胭脂,颜色十分红艳,一看就是好东西的胭脂。 “又来了……她又来了……”子青夫人身子微微发颤,险些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我忙扶起了子青夫人,子青夫人口中犹不住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这样了,她还是不肯放过他……” 我忙扶着子青夫人坐下,倒了一盏茶与了子青夫人,道:“夫人且不要激动,您稍稍平静些,先坐下歇息一下子,梅菜瞧着,那胭脂颜色,果然是与普通胭脂不同,是有些特别的,能不能等一下烦请夫人将那一块被口剪下来交于梅菜,梅菜与龙神爷瞧一瞧,可好?” 子青夫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捧着那茶喝了一口,却不小心呛得咳嗽起来,我这才发现,那茶碗上居然也有一些胭脂的痕迹,而子青夫人今日素着面孔,不曾著妆。我忙环视了这个卧室一圈,但见许多小地方,都有那胭脂的痕迹,椅背上,柜子上,铜镜面儿上,甚至纱帐子上,越看越让人觉着,那个擦着胭脂的女子,便躲在这个屋子哪一个角落里,暗自窥视着我们。让人一身冷汗。 子青夫人按着胸口,冷静了好一会子,方才颤巍巍的去女红箱子之中取出了一把精致细巧的剪刀来,掀起了纱帐子,将那被口上的一块嫣红裁了下来,交到了我手上,我忙收起来,便告罪要走。 “等一下,”我刚要走,子青夫人一双冷冰冰一点温度也没有的手却抓住我的手,充满希望的看着我,道:“龙神使者,我这件事便托付给你了!” 我忙点点头,道:“夫人放心,梅菜明白。” 娘还要陪着子青夫人待一会,我便自回去了,出了门口,那个被唤作是“樱桃”的小丫头见我出来,却问道:“怎地,夫人与你提没提过,胭脂的事情?” 我一愣,想起来这个丫鬟是子青夫人的贴身丫鬟,自然子青夫人不会避着她的,便点了点头,那樱桃却颇带着点神秘道:“大概你也看见那胭脂痕迹了罢?你信么?” 我只得答道:“既然是亲眼所见的东西,自然信了,不是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 那樱桃忙点点头:“是吧!你是夫人的亲戚,也觉得夫人不对劲?” “你说不对劲的是夫人?”我愣了一愣,想起来夫人说过,宅子里面的丫鬟们都不大敬着她,果然如此。 “那是自然!”那樱桃道:“你们这些亲戚,每次来了,也莫要紧着打抽丰,多关心关心夫人才是,深闺寂寞,这一阵子与老爷又闹了别扭,整个宅子气氛都不大好,我们全觉着阴沉沉的,夫人逼得紧了,做出点甚么异事来,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我越听越糊涂了,忙问道:“姐姐此话怎讲?难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胭脂痕迹,是夫人自己弄出来装神弄鬼,只为了吸引秦大人注意力的?” 第460章:桃花泪落胭脂浅 “不瞒你说,我觉得便是如此,那样金贵的胭脂,谁能买得起?”樱桃道:“一两银子一小盒,几指甲挑一挑就没了,谁舍得那样四处抹,然后还装作不知道的模样?除了夫人,再没有旁人,若说是闹鬼,怎地我们这么些人,都不曾觉出异常来?事情全数只是夫人自说自话,一点证据也没有。” “这……”我越发吃惊了:“姐姐原来识得那胭脂?” “啧,那种色泽,你不识得么?”樱桃大惊小怪的说道:“紫玉钗街的胭脂浅,你没去过?” 我困惑的摇摇头:“胭脂浅?是个胭脂铺子么?” “哎,你们这些小户……”樱桃自觉失言,忙改口道:“没事过去瞧一瞧,说不定,能寻得甚么良方,帮帮夫人呢!看她那个神神叨叨的样子,我们主仆一场也这么些年,可不是也没得心疼么!老太太在的时候,夫人甚么话也都是憋在心里,什么埋怨也不敢有,甚么话也不敢跟旁人说的,时日长了,免不得变了许多,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能帮她一把,便试试看。” 我心如乱麻,也不知道信谁才好,忙点点头应下了,道:“我这便去瞧瞧。” 樱桃接着说:“夫人那个样子,现如今,连老爷也不明不白的落水,偏生那么巧,却是夫人将老爷救回来的,旁人谁也没见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如何知道,旁人怎么说的?”说着低声道:“如今老爷外面有了新欢,不日将取代夫人的传言越演越烈,大家都说,夫人怕自己的正室位子不保,横竖老太太也没了,想着谋害的老爷半死不活,好……” 我忙点点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姐姐的意思我明白。” 那樱桃叹口气,道:“你明白就好,不是我说,也是你们这些个亲戚将夫人逼迫的紧了些,什么事情也要来寻夫人,可不是教夫人难做么!偏生夫人又是要强的,不肯教旁人看不起,自己的苦,自己知道。” 我想起看门小厮们说的话,问道:“这些个亲戚,时时来么?” “你还不知道?”樱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缺吃的来,少穿的来,不肯好好过日子,愿意游手好闲的也来,给不长进的孩子安排差事的也来,夫人又不是千手观音,自己在宅子里尚且是谨慎的很,何至于这样给亲戚们当作了大户来吃的!也是夫人性子好些,不忍心拒绝,为着这个,与老爷有了多少口角?我们是眼看着两个人一点一点冷下来的。谁不着急?” 知道子青夫人日子不好过,没想到居然不好过到这种程度,这还是老太太没有了,老太太若是还在,这子青夫人的日子,简直无法想象。 我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辞别了樱桃,往紫玉钗街上走,小厮们照旧在门口待着,见我独个儿出来,交头接耳到:“娘俩儿来的,准时东西拿不下,教小的多跑趟腿。” 那子青夫人家的亲戚,便是这般的贪得无厌?我打定主意,往紫玉钗街上寻起来樱桃口中那个胭脂铺子来。 这一阵子连米都那样贵,旁的东西逐渐也涨价了,我们家尚且要细选便宜些的原料,好像胭脂香粉的买卖也并不好做的,我顺着紫玉钗街一直走过去,果然在一处挤满了年轻女子的地方看到了“胭脂浅”的招牌。 我顺着人群看过去,这个地方果然是一家胭脂铺子,但是人太多,不大好往里面挤,正有些发愁,却觉得身后给人一拍,我回头一看,正是笑的顽皮的鸾儿,鸾儿道:“好你个梅菜,可不也是爱美了不少,居然也来胭脂浅买胭脂了。” 我忙道:“鸾儿姐姐也来了?这一家的胭脂很出名么?” 鸾儿点点头笑道:“你不知道?他们家的胭脂最好用了,着了水都不花,妆上可是能保持好久那红艳艳的颜色,谁不喜欢!云舒姑娘先买了,都说好,我们便全用起来,姑娘这几日气色不好,所以再买些个,我这不是早早就来等着了。” 我一听,忙问道:“这么说来,姐姐对这里的胭脂很熟悉了?却不知道这里的胭脂是就一种,还是好几种?” 鸾儿失笑道:“你不曾用过么?自然有好几种了!胭脂调出来味道颜色都不大一样的。” 我忙将刚从秦大人被口上剪下来的那点儿胭脂痕迹拿出来,道:“姐姐见过这一种么?” 鸾儿接过来一看,道:“这个是这家店的招牌,怎么会不知道,应该是叫做桃花泪,据说不好做,工序复杂,原料难得,一天只能出不多的一点儿,贵的很呐!还不好买,往往一过来,早给人家抢光了。” 我想了想,便安安分分的在旁边等着,待人少了,才进到店堂里面,掌柜是个三十上下的风韵少妇,手腕上一个好大的翡翠镯子,瞧得出来的财源广进,见了我,一脸堆着笑,问道:“这位姑娘来看胭脂?这水灵灵的年纪啊,梨花落却是最合适的,涂上去白里透红,准教你那郎君看的目不转睛!”说着便要从柜台里面拿胭脂盒子出来。 我忙道:“夫人不要着忙。我是过来打听一点儿事的。” “什么事?”那个夫人倒是十分和气,道:“你只管问。” 我便将那染着胭脂的被口拿出来,问道:“夫人,这个胭脂,是您家的桃花泪罢?” 那妇人接过来,点点头,笑道:“没错,这色泽,只能是我们家的桃花泪,旁人乃能做出这样好的东西来,不是我自夸,整个京城胭脂颜色留的最久的,便得说我们家的桃花泪了,怎地,姑娘要买么?只是桃花泪今日的已然没有了,明日请早点过来,我与你留一盒,这样好的胭脂擦着这样水灵灵的脸蛋上,真是想想都喜欢。” 我只得答道:“不是我买……我想打听一下,这桃花泪的主顾,自然多得很,可是不知道谁人是买桃花泪最多的?” 第461章:一见擒心为胭脂 “这个么……”那卖胭脂的夫人皱起眉头,终于露出了一点警觉,试探着问道:“说起来,姑娘打听这个作甚?” 我忙答道:“夫人莫要担心,我不是来打探生意的细作,您可识得秦府的子青夫人么?是她托我过来的。” “子青夫人?”那个夫人的面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掴掌道:“哟,是子青夫人的丫鬟么!夫人身边新换了人,我还不知道呢!不识得这位姑娘,只识得樱桃,姑娘别见怪。” 我答道:“夫人哪里话,是我自己不曾即报家门,委实没有规矩。” “姑娘客气了,”那个夫人的眼睛转来转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你来问这个作甚?” 子青夫人家中的事情自然不好透露出来,我便想了想,答道:“子青夫人没说,不过是差我打听打听罢了,若是夫人不方便,我便回去了。”说着便要往外走。 “哎哎哎……”那夫人忙拉住我,道:“哎呀,子青夫人可是我们的贵客,自然是得罪不得的,姑娘别忙着走,我说与你便是了。”说着弯下身子,自橱柜之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账册,捧到了我面前来,道:“喏,我们铺子的账册,也给姑娘看,但求姑娘美言几句,莫要让子青夫人生气。” 做生意最要紧的账册都肯拿出来,看来与子青夫人当真关系不浅,可是子青夫人倘若当真是那样的熟客,怎么会认不出这家店里的的镇店之宝桃花泪来呢! 我顾不得多想,忙道:“那我便得罪了。”说着打开了那账册,只见朱砂勾勒出来的,便是桃花泪的单子,上面写着:“绣球花街葛家大院二姨奶奶一盒,兵部宋大人三小姐一盒……”都是些个寻常记录,也看见了“秦府秦夫人一盒。”但是,越翻账册,越觉得奇怪,好像旁人卖胭脂,许久才来再买一盒,那子青夫人的名字,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在账册上。 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识得那胭脂,却时时来买?怪不得樱桃说蹊跷,委实是不对劲的,难不成,却是那子青夫人身上,发生了甚么异事么? 卖胭脂的夫人查言观色,笑眯眯的说道:“说起桃花泪来,还是子青夫人买的最勤,大概是拿回去送人了,这一阵子可也多亏了子青夫人对店里的买卖这样关照,不过这几天不曾来,我还想着登门致谢呢!可巧姑娘就到了!” “这样说来,子青夫人却是买桃花泪最多的……罢?”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不是么!”老板娘满面春风的说道:“姑娘回去,可得帮着我给子青夫人问好,对了,昨日见街上闹哄哄的,说是秦大人落了水,没有甚么大碍吧?” 我忙点点头,道:“没有生命之虞,正在静养。”说着便要告辞了,老板娘忙道:“姑娘且慢走!”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了一个泛着青色的胭脂盒来,不由分说的便往我手里塞:“都怪我这里人手不足,桃花泪做不得许多,白白让姑娘跑了这一趟子腿,也不曾买到了桃花泪,我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这个梨花落,算是我送过姑娘的见面礼,以后呀,还烦着姑娘时时带着夫人来呢!” 我哪里好意思接手,忙要推辞,那老板娘只是往我怀里塞,笑道:“说起来,秦大人那样娇宠着子青夫人,听说也是托了胭脂的福呢!姑娘涂好看了,教那秦大人看着喜欢,若是运气好,收了房,可不是……” “夫人说是托了胭脂的福?”我忙问道:“此话怎讲?” 老板娘笑道:“我呀,还是听秦大人说起的呢!你看秦大人那一副男子汉的模样,却是柔肠万丈呢,那子青夫人过生日,亲自来店里买胭脂呢!那个时候,秦大人便说起,当年便是见到了子青夫人唇上的一点胭脂,一见倾心,促成了这段缘分,多叫人羡慕!哎,一生一世一双人,几个男子能说到做到!子青夫人啊,当真是最最好福气的!” 我便点点头,要告辞出去,偏生老板娘死活不放手,将那一盒子梨花落强塞给我了,方才笑眯眯的放我走。 既然推辞不下,我忙回身往柜台上丢了一小角银子,老板娘“哎哎”的叫我,我便加快了脚步,往龙神祠去了。 每次一进了龙神祠,龙井不是在吃,就是在谁,今日自然也跟往日一样,两眼放空,两只修长的手搭在额头上,像是在试自己是不是发烧了一样。 我忙问道:“龙神爷,可是身体不适么?” 龙井有气无力的答道:“方才本神往胭脂河里畅游一番,谁知道,染上了风寒……”说起握着嘴咳嗽几声:“这周身又是冷,又是热,好不难受……” 我忙道:“秋日里水凉,龙神爷可也太不小心了,梅菜去回春堂……等一下,龙神爷在水里游,也会染上风寒?” “你知道就好。”龙井停止装病,干巴巴的说道:“本神是神,怎么会身体不适?长点心眼儿罢!”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问候一声也不行。我偷偷的翻了个白眼,龙井看都不曾看我,却自说道:“傻狍子,你心中不服,大可说出来,本神与你舌战三百回合,辩的你家都找不到。” “跟傻狍子有甚么好辩的!笨口拙舌,脑袋空壳!”瓜片飞过来,道:“没趣味!没趣味!” 我很想每人翻他们三个白眼,但还是按捺了下来,也干巴巴的说道:“龙神爷,梅菜有要事禀报。” “说来听听,”龙井带着嘲弄人的神情说道:“有趣味的,本神去瞧瞧,没趣味的,便当他们活该。”“这……”我只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次。道:“梅菜觉着,那胭脂的来由,显然跟子青夫人脱不开关系,而且事情从头到尾,全数是子青夫人自己说的,实在是有点不对劲,您瞧着,像是怎么回事?” 第462章:谋杀亲夫惊掉魂 龙井盘腿儿坐起来,支着下巴,微微一笑:“胭脂么,自然一直都是与美人儿联系在一起的了,水中月,镜中花,都是些个虚无缥缈之事,说起来,也算得上好玩儿。既然想知道那子青夫人为什么不对劲,咱们且去她口中的胭脂河瞧瞧,怎么样?” “龙神爷果然不曾往胭脂河去过,居然还红口白牙,说是去游水……”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不留神,抱怨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闲来无事,随口骗骗你取乐,不行么?”龙井理直气壮的说道,倒是瞪了我一眼:“傻便傻,还不认,人贵有自知之明,懂不懂?你嘛,只要在比你聪明的人面前表现出规规矩矩的崇拜来,就是对你呆笨的最好掩饰。”说完好像对这句话十分得意,越咂摸越高兴,还仰天长笑几声“嚯嚯嚯……”便兀自飘逸的起身出去了。 瓜片也不忘再给我补补刀子:“说什么信什么,非傻狍子莫属了!嘎嘎嘎……”说着忙飞到了龙井的肩膀上,回身冲着我嚷:“跟上!跟上!” 大概龙神使者,便是也肩负着给龙神爷嘲笑这一个职责的,我叹口气,也只得提起脚来紧随其后。秋日的胭脂河两侧全数是一人高的枯黄芦苇,隔着芦苇看着那倒映着碧蓝天空的胭脂河,美丽的如诗如画。 龙井站在岸边,俯身瞧了瞧那清凌凌的流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口中还“嗯”了一声,道:“便是此处。” 我忙问道:“龙神爷,是不是妖鬼便在此处,蛊惑了子青夫人和秦大人?” “你知道甚么!”龙井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这个地方,钓鱼最好,能就地烧烤,还能避风,可以算得上是夜游的最佳地点。” “龙神爷咱们不是来夜游的……” “还用得着你说?”龙井又用桃花大眼瞪了我一眼:“没得杀风景。”说着蹲下身来,瞧着那胭脂河,接着将修长的手伸进去随意搅了搅,倏然之间,水面上居然开了一个小小的漩涡,里面冒出了一个秃头来。 那秃头上油亮亮的泛着水光,直愣愣的望着龙井,尖叫道:“龙神爷!龙神爷!” 那个秃头虽然约略有人的模样,生的却带着些狰狞,肤色是发青发灰的,像是潮湿地方石头上的苔癣,坑坑洼洼,粗硬无比,腮上生着鳃一般的东西,瞧得出来是时常栖息在水里的。 “嚷什么?见鬼了你!”龙井挖挖耳朵,不耐烦的说道:“你们这帮水狗子近来还安分么?前日方才听说你们时时弄翻渔夫的小船偷鱼吃,害的渔夫白忙一场,好不可恨,早被被鸬鹚给告了,还好意思嚷嚷。” “鸬鹚那厮……”那被龙井唤作是水狗子的秃头一听,登时一张怪脸跟家扭曲了,愤恨的咬牙切齿:“好一个小人!当初便是那厮说了,与我们共同弄翻,也愿意分一杯羹的,现如今可倒好……龙神爷,鸬鹚便是颠倒黑白的小人,可万万不要上了她挑拨离间的计!” “咄!”龙井沉下脸来:“本神还用得着你教?” “是……是小的一时失言……”那水狗子忙把头低下,转而又想起来了甚么似的,忙问道:“龙神爷,您这一来,所为何事?” “你说所为何事?”龙井劈头盖脸的说道:“难不成本神是来看望你的?能到这里来,自然是公务缠身,可怜本神枉自还号称有个龙神使者,还不是什么事都亲历其为!哼。” 听着龙井这意思,劳动了他,还应该表示过意不去?这是这明明便是他的本职啊!也罢,龙井惯常是这样的一个神灵,装装傻假装听不明白过去算了。那水狗子听了,大概觉得龙井今日里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敢多话去太岁头上动土,只得一低头,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就一看我和水狗子的这态度,不禁也是自觉没趣,便清了清嗓子,道:“哼,本神此次前来,便是想问问,这胭脂河边,可曾出现过甚么异事?” “龙神爷所说的异事,是甚么意思?”那水狗子不解的抬起头来,道:“关于人类么?” “废话!”龙井厉声道:“少来揣着明白装糊涂!本神且来问你!昨日里,落水的男子是怎地回事?你别装不知道!” 那水沟子一听,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一拍脑袋,答道:“啊呀,小的当什么大事,便是那谋杀亲夫的么?啧啧,可惜可惜,后来渔夫们多管闲事,如若不然,那个男子成了这里的水鬼,我们还能饱餐一顿,那个女子心狠手辣,倒像是个做大事的,龙神爷,怎地,这便是您说的异事么?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子戴了绿帽子……” 谋杀亲夫?我简直疑心是我自己听错了话,难不成,当真是子青夫人她……可是不对啊,子青夫人分明是对那秦大人一往情深的,这样巴巴的寻了我来的,不也是她么!若真是她蓄意要谋杀亲夫,何故这般的贼喊捉贼呢? “少说废话,你说是谋杀亲夫?”龙井眼睛微微一眯:“你眼珠子还灵光罢?亲眼看见,是那个女子将男子推下去的么?” “那是自然!”水狗子一听,扑腾着身边的水,怕龙井不信似的,忙说道:“虽然那男子未曾死透,可是给吓掉了魂,喏,龙神爷请看,可不是还在那芦苇荡里迷迷糊糊的飘着,寻不着回家的路呢,断线风筝似的,也怪可笑的。”说着伸出一只长着蹼的青灰手指着芦苇荡。 顺着他的怪手,我果然看见枯黄的芦苇荡之中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在迷茫的漂浮着,看着轮廓,依稀正是那秦大人的模样。 龙井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一团子白雾一般的人影,随手一招,那人影便如同给风吹起来一般,身不由己的漂浮到了龙井面前,我一看,果然直愣愣的,一脸迷茫。 第463章:欲说还休瞒真相 那人近了,看得更是清楚,可不正是那躺在床榻之上的秦大人么!龙井细细瞧了瞧那半透明的人影,老僧打机锋一般的问道:“你从何处来的,要往何处去?” 那个人影却迷途羔羊似的摇摇头,道:“不记得了……”声音也虚无缥缈,仿佛隔着重重迷雾一般。 龙井接着问道:“那你是怎生来到这里的,还记得么?” 那秦大人想了想,道:“水……许多水,我落入了水中,眼前迷茫一片,我透不过气来……”说着,似乎仍然是惊惧不已,用手握住了自己的喉咙:“这个感觉,可怕之极,今生今世,也不想再次体会……” “那,你为何会落水?”龙井对这着秦大人,倒是难得的有耐心,和声细语的问道。秦大人这种被龙井对待的态度着实是让我羡慕无比,也许我今生今世也得不到龙井的那种态度。 “不知道。”那个秦大人的身影摇了摇头,半透明的面孔逐渐又迷茫起来:“不对,有人叫我,有人冲着我招手!她引着我,口中说着,来罢,来罢……” “那人是谁?”龙井趁势问道:“你认识罢?” “未曾看清楚……”秦大人顿了一顿,低下头来,声音越来越低微,好像说漏了嘴,在掩饰着甚么似的:“我不知道……” “简直是放屁!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龙神爷出口问,还要故作不知!”水狗子愤愤不平的说道:“龙神爷,小的打包票,他准认识那个女子,只是不知为何,就是不肯说!魂都吓掉了,居然还有心思包庇,简直是执迷不悟,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你懂甚么!”龙井眼睛眯一眯,又威严的瞪了那水狗子一眼:“人类的情绪,你怎么会知道,大胆,又要来教本神怎么做么?” “小的不敢!”水狗子一听,忙把脑袋的下半部分沉在水里,绵绵的冒出了一串气泡来。 “故作不知么……”龙井望向天空,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说完轻轻拍一拍手,道:“你有家,回去吧。”闻言,却像是有人指引着一般,那秦大人的身影像是又给风吹了起来,慢慢的越飘越远。 我看着秦大人远去的身影,忙问道:“龙神爷,照着这个样子看,难不成,当真是子青夫人她……” 龙井耐心的看了我一眼,道:“你知道那厮口中的“那人”是谁么?” 我一愣,忙答道:“还能是谁?自然便是子青夫人了。那水狗子不是亲口说过,是谋杀亲夫么……” 水狗子忙道:“那个女子见了来人,也不把那男子往水下推了,还口口声声,说水下的男子,是她的夫君,佯装哭哭啼啼的,求那些渔夫救人,不是谋杀亲夫是甚么!”说着跟赞同自己的话一般,不住的点头。 龙井咂咂舌,道:“天色还早,既然如此,再往那个到处都是胭脂印子的地方瞧瞧去罢!走。” 便是这样自说自话的,龙井又远远的随着那秦大人的背影,优雅的迈起了前行的脚步来。水狗子一看,见龙井不曾问罪鸬鹚告状的推翻渔船之事,如蒙大赦,自一头钻进了水里去,我依旧尾随其后,听着水狗子扎进水里的那一声“扑通”,忙问道:“龙神爷,那些水狗子,是甚么?” 龙井咂舌道:“大白天的,你又在说甚么蠢话?你方才不是是见到了,那光溜溜的绿秃头便是水狗子。” 我忙答道:“不是,我是说,水狗子,究竟是一种甚么东西,啊,说是东西感觉也不大恰当,我的意思就是……” “就是你眼前方才出现的那种东西。”龙井截断我的话,眯着眼睛看着我,一副“你能拿本神怎么样”的倨傲神色。 “好吧,龙神爷说的是,梅菜大白天又说起蠢话来了。”一见问不出来,只好乖乖闭嘴,不过这句话也是挺奇怪的,大白天说蠢话,蠢话难不成只能夜里说么? 看着我满头雾水又不敢多问的别扭神情,龙井得胜一般的灿然笑起来,瓜片跟着助威:“傻狍子又犯傻!空长一个脑袋瓜!” 也罢,也罢,计较许多,嘴头子上吃亏的那个也永远只能是我。 不多时,顺着胭脂河的河堤上了紫玉钗街,有顺着石板路到了秦府,龙井惯常用了隐身术,带着我旁若无人的随着秦大人的魂魄进了那府里去。 只见那半透明的身影像是给线牵着,自进入了卧室之中,厅堂里面,樱桃正伺候着子青夫人用茶,子青夫人望着茶水发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樱桃叹了口气,刚要放下茶壶,便听见卧房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哎呦……”的呻吟声。 呻吟声细若游丝,断断续续,但是樱桃却伶俐的很,忙先推开了卧室的门,探头一看,欣喜若狂的回身对子青夫人道:“夫人,大好的消息,老爷他醒过来啦!” 子青夫人一听,忙也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便往屋里去,果然,秦大人已然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道:“渴了,茶来!” 子青夫人忙亲自去倒茶,不料手颤颤巍巍的,像是还不敢相信似的,茶碗也从纤细的手中跌了下来,摔了一个粉碎,樱桃忙去相帮着捡拾碎片,道:“夫人不必管,奴婢来就是了,夫人还是快快给老爷倒茶罢!” 子青夫人听了,也顾不得许多,忙又斟了一碗茶,急匆匆的送到了秦大人唇边,也不忘给秦大人吹去了茶水面儿上的茶叶杆子,轻声道:“慢些喝,有些热,你经不起寒气,先用些个。” 秦大人微微张口,啜饮了些个,看着子青夫人,哑声道:“我……我这是怎地了?” 子青夫人早已喜极而泣,忙拿出了锦帕按了按眼角,道:“不记得了么?你落了水,险些命也要丢了的。” “落水……”秦大人像是不大想的起来,一只手按着太阳穴,皱起了眉头,好像很痛苦似的:“头疼的很……” 第464章:铜镜映出胭脂面 “樱桃!”子青夫人一听,忙一叠声的唤道:“不要管甚么茶碗了,速速往回春堂接了黄先生来,说是老爷醒了,快!叫小厮们赶着马车去!” “是……”樱桃得了令,忙慌慌张张的捧着碎茶碗出去了。 子青夫人小心翼翼的掖好了秦大人的被子,柔声道:“有些事情,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 秦大人抿了抿嘴,冷淡的说道:“你不要问了,我甚么不记得,这脑子里,只一片空白。” “空白?”子青夫人一听,忙道:“却不知道,下水之前的事情也不记得了?是不是有一个女子……” “我不知道!头疼的紧,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秦大人显然不想多说,闭上眼睛摇摇头,道:“你安静些,我想睡一睡。” “我不来烦你,你睡吧!”子青夫人温和的说道,试了试秦大人的额头,坐在床边,只是耐心的守着他。 看着秦大人却是睡熟了,子青夫人想了想,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子来,开了盒子,轻轻的涂上了那艳艳的胭脂汁子,对着镜子静静的抿了抿嘴唇,说来也是怪新奇的,本来憔悴的面孔,上了胭脂,却瞬间便风情万种起来,难怪这胭脂是女人最好的装饰,果然不假。 我本来是百无聊赖,也探头看子青夫人是怎地上妆的,却发现那明亮的铜镜之中,除了子青夫人那张妩媚的脸,还映出了另一张苍白的脸,半透明重叠在子青夫人脸上,那张脸旁的部分也看不清,只看见了那一张涂着胭脂的嘴。 我瞪大眼睛,指着那面铜镜刚要张口,龙井却轻轻按住我的肩膀,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我不许出声,我看着龙井,龙井微微一笑,好像毫不在意。 不多时,子青夫人回过头来,我心头一紧,这个女人,当真是子青夫人么?眼神,笑意,完完全全像是换了个人。子青夫人望着秦大人,一步一步走过来,伸出苍白的指尖,慢慢的抚摸着秦大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微笑道:“秦郎,陪着我,好么?”这个声调,满是妖冶,也全然不像是柔婉的子青夫人。 是附身! 秦大人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子青夫人微笑起来,两只纤手仿佛跟给秦大人掖紧了被角一般自然的,卡住了秦大人的喉咙,秦大人的眼睛猛然睁开了,盯着那子青夫人的面孔,呼吸困难的说道:“是……是你……” “正是奴家啊!”子青夫人的手虽然略微放松了,声音却宛如一条色彩鲜艳的毒蛇死死的缠绕在脖子上,软绵绵,滑腻腻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秦大人呻吟道:“为什么……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什么叫做放过?”被附身的子青夫人露出一副很受伤的神色来:“奴家也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我已经跟你说过,我有妻室,有家……”秦大人显然认识这个附在子青夫人脸上的女子,痛苦的说道:“害了你一条性命,自然是我的不是,可是我的妻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的性命,只管拿去,又何必要故意吓她?” “奴家不曾吓她……”子青夫人脸上重叠的面孔仿佛牵扯着子青夫人的一颦一笑,现在看上去是委屈至极的:“奴家只是不高兴,她要一直在秦郎身侧,而我,连远远观望的资格也没有,秦郎对我,还……” “对你那样冷淡,着实也不希望你有甚么非分之想,我心里,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这些话,我早便与你说了,可是你为何非要这样的一意孤行,害人害已……”秦大人带着点怜悯,道:“我当真不曾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听到了你的死讯,看到那些个胭脂,我这心里……” “你可曾也心疼奴家?”子青夫人的脸上露出一种殷切期盼来:“奴家为着你殒命,你后悔了么?” “我……我是害怕……”秦大人的脸孔抽搐起来:‘我怎地也不曾想到,你会决绝到这种程度……事到如今,我只求你莫要伤害了子青……” 子青夫人的面孔仿佛火烧过的灰烬,明亮之后变得灰暗瘫软:“好!原来,就算奴家为着你命都不要,你一颗心,还是除了她,再也容不得旁人,那么,奴家得不到的,旁人也不能得到!”说着,两手一用力,死死的卡住了秦大人的脖颈:“秦郎,来陪着奴家罢!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早吓得几乎麻了爪,而龙井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忙一把扯住龙井的袖子,道:“龙神爷,这……” “活该啊活该……”龙井冷哼一声:“优柔寡断,怪得了谁?”说着修长的手指打了一个响指,只见一个女子突然跌跌撞撞的从子青夫人身上剥离下来一般,伏在了地上。 那个女子一身红衣,满头金钗,却像是个新娘子打扮的,生的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妩媚动人,我见犹怜,一双凤眼眉梢眼角都是风情,眼角一颗黑痣,更添风韵,自然,一张艳丽的面孔上最显眼的,是唇上那浓得化不开,血红血红的胭脂。 这个女子身影淡淡的,一丝影子也没有,毫无疑问,是一个鬼魂。 “这个人是……”我瞪眼问道:“一直以来,便是她附在了子青夫人身上,在害秦大人么?” 那个女子望见了龙井,愤恨的咬紧了下唇,怨毒的说道:“龙神爷,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诶?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妖鬼对龙井这样不敬,也当真是大开眼界,不由偷眼望着龙井,生怕他大发雷霆,吐出甚么焰火之类的,要把房子烧掉。 “说什么蠢话?”龙井倒是没有我想的那么暴躁,只是挑起了英挺的眉毛,嗤笑道:“你想魂飞湮灭,本神偏不随着你的性子来,瞧瞧你这副模样,死都死了,一个死鬼,还要跟活人争抢男子,有什么趣味。” 第465章:红颜知己多少恨 “争抢……”那个女子那以凤仙花染得通红的长长的指甲死死攥在手掌心里,带着些嘲讽说道:“龙神爷,只怕你还不曾爱过谁罢?奴家教给你,爱一个人,便是只要为着得到他,奴家甚么也不怕,就算是龙神爷,奴家也不怕。” “爱?”龙井扬起了下巴,道:“爱,跟单相思是两码事,跟剃头挑子一头热也是两码事,跟山贼一般的强抢更是两码事,不过瞧着你这副模样,只怕是不懂。” “奴家自然不懂,奴家想要秦郎,想要守在秦郎身边,不行么?秦郎待奴家,也是好极了的,对吧,秦郎!”说着,回头充满期望的望着秦大人。 秦大人早在床榻上坐起来,一把扶住了昏迷不醒的子青夫人,眼见着先是艳鬼索命,屋子里又闯进来了两个生人,周身筛糠也似的颤抖个不听,口中讷讷:“这……”眼睛却只盯着紧紧闭着眼睛的子青夫人,求助也似的说道:“她……” “你的这个她没事,不过给这阴魂附了体,有些个气血两虚罢了。”龙井望着那秦大人,道:“发抖发够了么?你倒是来说说,这个女子,跟你是甚么关系?” “这个……”秦大人惊疑的望着龙井和我,好像在掂量着有些话该不该说,我忙道:“秦大人,你且放心,这是紫玉钗街上龙神祠里的龙神爷显灵了,不管您信不信,秦大人这样人情练达的,便是察言观色,也该瞧的出我们是来帮您的,不是么?” “当真是龙神爷显灵?”秦大人望着地上的妻子和艳鬼,却是欲哭无泪的模样:“我……我也委实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龙井一抬手,一个楠木的贵妃榻有人推了一般,自己滑了过来,稳稳的停在了龙井身后,龙井仿佛给人抽出了骨头一般软绵绵的躺在了贵妃榻上,那光景也怪让人害怕的。 龙井躺好了,给我使了一个颜色,我自然是心领神会的,忙清一清嗓子,道:“龙神爷的意思啊,是秦大人也好,这位胭脂姑娘也好,将事情的缘由,说一遍……” 龙井瞪我一眼,道:“旁的也不必说,你们不便是在那甚么叫胭脂浅的胭脂铺子里面结识的么?本神想知道的,是狗男女狼狈为奸,还是痴情女子一厢情愿?” “自然是两心相悦的!”那个女子答道:“秦郎也想将我娶回家中的,不是么!” 秦大人的面孔像是过了夜的馒头,面色都变了,忙道:“不才可一直安分守己,绝对不曾与她有过甚么苟且之事,这全是她一厢情愿,胡言乱语,还请龙神爷明鉴!” “在那胭脂浅认识的?”我倒是奇道:“龙神爷是怎生知道的?” “这还用说么!”龙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说你傻你还不爱听,这个鬼之所以能轻易的留在这里,还不是因着那位傻夫人把她的血带回了家中。” “她的血?”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龙神爷的意思,那胭脂之中有这个姑娘的血……”每天把人血擦在嘴唇上,这…… 难怪龙井能一眼看出来这女鬼是胭脂浅的,若不是胭脂浅的人,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的血添在胭脂之中,不给人察觉的!我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那个女鬼,这种做法,着实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毛骨悚然。 “你竟然……”秦大人的一张脸比哭还难看:“你这是何必!” “我只想陪着你!”那个女鬼居然还以一种十分柔遣缱绻的声音答道:“若是我的血在胭脂之中,那么,亲你的,不便是我了么!你身边,不是处处便都是我的痕迹么?怎么,秦郎,你不曾为奴家的一片情动容么?” 这种恐怖的情,大概也只能惊恐,不会动容罢? 果然,秦大人唇齿发出了格格声:“你,你简直不是人……” “因着爱你,是不是人,有什么关系!”那个女鬼不以为意的说道:“那日你一进了胭脂浅的店面,眉宇之间的忧郁,便好生让人心疼,奴家只希望,能由奴家,将秦郎的忧愁一扫而空,不知道秦郎的笑容,会有多么好看……奴家从不曾见过,真心想见上一见……” “哦?”龙井道:“带着一副棺材板面孔去买胭脂,难不成,是跟这位娇柔夫人闹了别扭,尽心竭力想要哄她高兴么?”还点头做出了一副过来人的神色,道:“说起来,女子的喜怒,根本是没有原因的,也难为你了。” “这……”秦大人终于是叹了口气,道:“其实,追溯起来,那日里,也是为着子青家中的几个亲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堂而皇之打抽丰,还有跑到府衙之中认姑爷,教不才给安排差事的,惹来了同侪之中,一片嗤笑,面子着实是挂不住,不才实在是忍不住了,回到家中,与她吵了一架,她那副脾气,对旁人皆是好得很,偏生对不才,却是能耐大得很,生起气来,三天三夜,一句话也不说,不才知道她也不好过,可是,那日里也却是生气,口不择言,将她气的直哭。不才见她那个样子,其实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厌烦,一赌气,便对她淡下来许多。 过了几日,瞧着她还是不曾与不才讲话,家里下人,也都议论纷纷,不才怕她在宅院之中吃了亏,免不得还是要在家中给她立一立威信,免得那些势利小人,本来便因着她的出身合起伙来不教她好过,这样,他们只当她失了宠,倘若再欺负到她头上来,不才何曾能忍心! 这便去买了京城最出名的那桃花泪胭脂,想着哄她高兴,事情也便过去了,这才,与那胭脂浅里的这梨花姑娘见了面……” 原来这个姑娘叫做梨花。 这梨花姑娘听了,喃喃道:“这不正是便是咱们的缘分?便是你的妻子不珍惜你,教你心里烦忧,奴家来为你解忧,不好么?” 第466章:最一个情字误人 “不才实是不曾有让梨花姑娘为不才解忧之心!也不曾想过,要耽搁梨花姑娘,”秦大人欲哭无泪:“不才不过是,当梨花姑娘温和体恤,是一个知己,倘若早知如此,那不才怎么会……” “秦郎,你不是既为着子青夫人家那些个亲戚烦忧,也因着眼见到了而立之年,还不曾有子嗣而愁闷么!”梨花姑娘道:“奴家当日里,也曾说过,既然夫人没有孩子,想要帮你生下一儿半女,绵延后嗣的……” “可是不才想要的孩子,是与子青的孩子,不是与你的孩子!”秦大人连连摇头:“不才不是与你说过,夫人只有子青一个,为何你就是不懂?” 梨花姑娘忙道:“奴家只当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君子,专情忠诚,才越发的倾慕起来,奴家更是希望,秦郎以后钟情之人,能是奴家……” “嚯嚯嚯,凡人女子的思维,当真是不可理喻,”龙井摇头晃脑的说道:“喜欢他的专情,还要引着他移情别恋?啧啧,耐人寻味啊,耐人寻味……” “不才也不明白,仅仅是不才去过几次那胭脂浅,你为何便要这样阴魂不散的缠着不才,还……还将血参合进了胭脂里,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不才害怕还来不及的!听闻你过世了,实话告诉你,不才心中简直放下了一块大石,可是那一日见到了你亲手做出的桃花泪出现在家中,子青开始疑神疑鬼的时候,不才才知道,你,你居然回来了……” “为着见你,你知道奴家付出了多少辛酸?”梨花姑娘咬牙道:“连奴家的命……” “可是你的命并不是不才让你付出的!”秦大人着实是受不住了,道:“这也能怪到了不才身上?” “秦郎,你不应该是这样冷硬的一颗心肠,你的那些柔情蜜意……”梨花姑娘仿佛逼迫自己相信一眼,说道:“奴家为你所做的事情,哪怕是引你到水边,想拉你下来陪伴,你也不曾恨我,更不曾告诉子青夫人,是不是便因为还在意着奴家……” “那些个柔情蜜意,全然与你无关!”秦大人叹道:“除了怕子青心里惊惧,不才更怕对她再好一些,你这样的丧心病狂,要伤了她!不才与你说过千百遍,心里由始至终,只有子青一个人!” “奴家究竟是哪里比不上她……”梨花姑娘不甘心的追问道:“奴家比她年轻貌美,比她更懂你的心!” “你说的对,可是不才到心里偏生只有她,所以你就算是再好,也只能是朋友,是知己……”秦大人不住的摇头:“这一幕,我委实是想也想不到的!就因着不才拒绝了你,你便要寻死,还要来以这种手段从子青身边夺走了不才么?不才并不值得梨花姑娘这样做!不才对你,有的也只是朋友的情分,还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罢了!其余的情分,不才当真再没有了!” 原来梨花姑娘是因着表白心意给秦大人拒绝了,才一时心有不甘寻死,当真是怪想不开的。难怪这秦大人也是心生愧疚,见到胭脂印子也不敢告诉给子青夫人。 “奴家不信……奴家不信这份痴心,终究换不来秦郎的另眼相看……”梨花姑娘显然是自己钻进了牛角尖,一脸的不服。 “怎么样?所以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痴心妄想。”龙井豁然坐起来,眼睛闪闪发光:“果然是多情苦被无情恼,便是因着男子暧昧不明,说什么红颜知己,女子不才深陷其中,自以为自己在郎君心中是个甚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嚯嚯嚯,万事有因才有果,可不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么!你不给人家希望,人家能这样对你痴心?” “龙神爷……”秦大人痛苦的摇摇头,道:“可是不才与梨花姑娘见面,说的也不过是心中的烦忧,而且不才说的清清楚楚,早答应了自己的妻子,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断断容不得旁的女子牵扯其中的!” “可是,秦郎不是说过,悔了么?”梨花姑娘的眼睛闪闪发亮,哀戚戚的说道:“秦郎说,不曾想到娶妻如此,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奴家也只是,心疼秦郎……” “不过是我一时气话,我和子青乃是十年的夫妻情分,跟她吵架,心里愤然,你一追问,我方才脱口而出,教梨花姑娘这样误会,才是真正是早知如此,何故当初!”秦大人欲哭无泪,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子青夫人。 “多情苦被无情恼,红尘男女的恩恩怨怨,多半便是如此。”龙井咂舌道:“自己想不开,怪的了谁?最最是一个情字误人,嚯嚯嚯……” 这个时候,龙井还是一副袖手旁观看热闹的模样,我只得问道:“那,龙神爷,您瞧着怎么办好?” “这干嘛要问本神?”龙井瞪眼道:“你该去问问这个梨花姑娘。” 梨花姑娘一双眼睛除了哀怨还是哀怨,看的我毛骨悚然,实在不敢上前搭话,好在梨花姑娘知情识趣,不等着我问,便自己说道:“奴家为了秦郎而死,难道叫秦郎下去陪伴奴家,也不成么?这未免有失公平!” 龙井笑道:“嚯嚯嚯……公平的标尺是你定的么?你自己稀里糊涂,命丧黄泉,现下里,又来拖旁人下水,你说这件事情,对那个子青公平么?” “梨花姑娘,早先不才给你添了烦扰,让你误会,却是不才的错,可是现如今,你的命救不回来,不才也当真没有法子的……” “死都死透了,只怕若不是胭脂里的那点子死人血日日能附着在活人身上,你早给鬼差发觉,抓回了冥间去了罢?本神奉劝你一句,好饭不怕晚,还是重入轮回的好,人家两夫妻过的和乐安宁,你硬生生的来插上一杠子,可委实不大明智。”龙井居然也苦口婆心起来,却是罕见非常的。 第467章:胭脂泪撒伤心处 “奴家不甘心……”梨花姑娘死死的抓住了秦大人,道:“奴家不光今生今世,哪怕来生来世,也只认秦郎!既然连龙神爷也在此,那奴家必然也是无计可施的,秦郎,你等着奴家,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奴家都不相离!” 秦大人慌慌张张的想要推开那梨花姑娘,梨花姑娘却倏然不见了。 秦大人忙望向了龙井,道:“龙神爷,这……她去了何处?还会回来么?” “这个么……”龙井答道:“既如你所愿,又不如你所愿。” 秦大人满脸迷惑,张大了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不成,这件事情,还不是结果?” “诶?”我瞪大眼睛,望着龙井,龙井悠闲的摸着下巴,道:“自作自受,也真是没有办法,咱们走吧。” “不是,龙神爷,这就完了?”我忙追过去:“那,梨花姑娘呢?” “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龙井袖着手,悠哉的走出了院落,我只得紧随其后,耳后仍能听见那秦大人无助的喊声:“龙神爷,不才还不明白!龙神爷留步啊!子青,子青,你醒一醒……” 这个时候,一众丫鬟却簇拥着黄先生风风火火的来了,一见本来该昏睡的秦大人居然醒过来,子青夫人反倒沉睡不醒,一个个大惊失色,也顾不上盘问我们的来历,咋呼起来。 我叹口气,问道:“龙神爷,我总觉得事情这样结束,未免也太草率了,总好像,还有甚么遗漏的东西不曾搞清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么?”龙井问道:“你什么事情不曾搞清楚?” 我忙道:“好比说,那梨花姑娘往何处去了?” “自然想去哪,便去哪儿了,”龙井道:“自愿重入轮回,难不成本神还要拦着她不成么?” 我一瞪眼:“重入轮回?那样执迷不悟的人,自愿重入轮回,可也怪出奇的……等一下,龙神爷,您的意思,是那梨花姑娘投胎去了?” “还用得着说么?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明白罢?”龙井百无聊赖的挖起了耳朵,撅起嘴吹起口哨,背着手大踏步往前走过去。我只得紧随其后,却蓦然听到黄先生道:“恭喜秦大人,夫人气虚两虚,却是喜脉,多加调养,没有大碍的。” “喜脉?”丫鬟们听了,纷纷道喜:“啊呀,恭喜老爷早生贵子!” 我的头皮一下子炸了起来:“难不成,那梨花姑娘居然……” “傻狍子,你磨磨蹭蹭的还做甚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三个的恩怨,他们三个自己化解,不劳你费心。”龙井不耐烦的回头道:“铁锚街的胡人好像擅长做一种胡饼,据说椒盐味道十足,你还不快带着本神过去尝尝滋味。” 我忙在那一片欢声笑语之中追上了龙井,回头看一看,但见那窗户之中露出的秦大人脸上,是一种看不出是喜是忧的表情。 估摸着,这秦大人也不会不知道。只是子青夫人白白给人附身了一场,现如今,更是一个人,两条命,只怕知道这个消息,却是高兴也来不及的,龙井说得对,有些个话,不该说,还是不说的好。 那胭脂浅老板娘给我的“梨花落”,我也拿出来过,虽然是胭脂,却是梨花一般的淡雅,与浓艳艳的桃花泪全然不同,涂上去更显水灵灵的,闻上去也带着些个梨花一般的清香,不招惹人,只是自顾自的明媚味道。 倘若那梨花姑娘不是与桃花泪一般的明艳,而是梨花落一般的内敛,说不定,故事的结局便不是这样的,不,也许这个故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能做出桃花泪那种胭脂的女子,是怎样的蕙质兰心,自不消说的,我忍不住叹口气,将胭脂盒子的盖子盖上了,收了起来。 再到了紫玉钗街上,却觉着胭脂浅的生意好像清淡了许多,像是门可罗雀的样子,我忍不住去铺子探了探头,那个前些日子还喜笑盈盈的夫人见了我,只是勉强一笑,道:“姑娘又来了?梨花落用着可还好么?” 我点点头,道:“梨花落好用极了,多谢夫人推荐,怎地,今日里不忙?” 那夫人苦笑了一下,道:“没有了桃花泪,也忙不起来的了。” 我知道事情便是与那梨花姑娘有关,顺口问道:“是因着梨花姑娘么?” “你也认识梨花?”那夫人勉强笑道:“最最手巧不过的,想来你也知道,这梨花落与胭脂泪,俱是她研制出来的,一双巧手,一双慧眼,那可是一个好姑娘,只是没得可惜,年纪轻轻,便……” “只以为胭脂泪是梨花姑娘做的,原来这梨花落也是梨花姑娘做出来的?”这个我倒是不曾想到。 “之所以叫梨花落,便是因着她的名字啊!”那夫人像是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之中,道:“自打来了我这里,虽说她自己好做胭脂,可是却不爱用脂粉,做出来的东西,只是给旁人试,我问她为何不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她总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她打扮的那样漂亮给谁看呢!我便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打扮给自己看不好么?她却只是摇头微笑,说是值得她打扮的男子还不曾出现,自己看不看,也不打紧。可不是情窦未开的小孩子心性么!” 这样素净的人,当真是那个妖冶的梨花姑娘么?我着实不曾想到,她以前居然是这样的人。我还在发愣,那夫人继续说道:“说起来啊,她也不知怎地,便想起来做桃花泪了。看她兴冲冲的那个样子,我也替她高兴,问她可是遇上了值得女为悦己者容的人,她也含着笑不说。不过也不必她说,一脸的娇羞,谁瞧不出来? 后来做好了,说是要取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典故,而胭脂涂在脸上,碰到水就会冲刷的不堪入目,她偏生要做出来一样,即使流泪,也明艳不变的胭脂,所以名字才唤的一个桃花泪。哎,她淘弄花汁的样子,还是历历在目的,想不到……” 第468章:局外之人猜不得 我想起来,鸾儿是与我说过,那胭脂泪出名,一个是颜色好,还有一个,是着水也能保持好颜色,妆容不会花。 突然我脑子一闪,却觉得不对,之前这卖胭脂的夫人知道子青夫人是贵客的,子青夫人肯定来过,怎生却不识得常常在店里的那梨花姑娘呢? 我忙问道:“夫人,那子青夫人时时亲自来么?可见过梨花姑娘?” “说起子青夫人是贵客,可是子青夫人却不曾亲自来过,”那夫人道:“不是秦大人亲自来给夫人买,便是差那丫头樱桃来,深宅大院的夫人,不大抛头露面,往这街边小店来的,是以我识得樱桃,不认识姑娘你。” 账目上的胭脂泪买的那样频繁,不消说,那秦大人一定跑得很勤,说是那梨花姑娘一厢情愿,我是越来越不信了,若是秦大人不曾若有似无的给过梨花姑娘希望,梨花姑娘又何至于此? 现在想起来,一直来买胭脂的,估计是那秦大人,说不定,秦大人根本不曾把胭脂的名字告诉子青夫人,而子青夫人大概根本不曾识得那胭脂的名字,也或者瞧出来也不曾疑心到自己的胭脂头上去,怪道连丫鬟也认识胭脂泪,偏生子青夫人自己却不认识的。 这一切,全然说得通了。 那夫人一说起梨花姑娘,满满的都是称赞,说到动情之处,居然还抬起袖子按了按眼角,强做笑脸道:“也许,便是天生命苦,梨花自小没有爹爹,听说她娘是给悍妒的正室赶出来的小妾,人情冷暖,十分不容易,是她娘自己一个人拉扯长大的,前几年她娘过世,无依无靠,才来我这做工,也是我不曾多关心她,居然成了这样……” “原来梨花姑娘的身世,竟然这般可怜……”我这心里却是越听越有些不是滋味,现在那梨花姑娘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大概已经不可考,可是本应该是对做小妾这件事情深恶痛绝的出身,却还是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要跟娘亲一般重蹈覆辙,与那秦大人做小妾,最后,还红颜薄命,就算死了,下一世,也还要固执己见的留在秦大人身边,我是局外人,自然不知道秦大人在梨花姑娘眼中的好,大概哪种好,也是想象不出的。 那夫人叹口气,道:“早先听她说过,大概是中意的郎君喜欢女子脸上带着胭脂,看上去没得娇俏可人,前几日还不曾觉得她有甚么不对劲呢,偏生一夕之间,那样想不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我们发觉的时候,她身边早已经是一片殷红,她自己却惨白如纸…… 前一阵子胭脂泪的存货限着量的卖,是以,胭脂铺子里的存货卖光了,便再没有了。” 我叹口气,道:“这样说来,那胭脂泪算是失传了?怪道上次来,总也抢不到的。” 那夫人道:“那胭脂泪的配方虽然还有,可是怎么做,怎么不是那颜色,我本来以为卖光了那点存货,总能想出办法来的,不想,普天之下,桃花泪还是只有她能做出来。” 不知道梨花姑娘留下的桃花泪配方之中,是不是不曾书写了,桃花泪之中,须得有她的血。导致梨花姑娘寻短见的契机是甚么呢? 我便问道:“夫人,那梨花姑娘出事之前,也不曾有过甚么异常之处么? 那夫人叹道:”并不曾看出来啊!那日里,秦大人上门来,买了不少东西,还赏给了梨花一些个小玩意儿,秦大人出了名的爱惜妻子,大概是给妻子买的玩物之中多出来的,教梨花也跟着沾光,梨花那一日高兴的了不得,脸上都是笑,东西也舍不得拆开,不想,第二日,却……我只疑心,这世上是有那寻替身的鬼,将梨花给带了去,如若不然,梨花怎么会想不开的!” 世上是有寻替身的鬼,可是比寻替身的鬼更可怕的,约略便是人心了。至于秦大人与梨花姑娘之间的内情,我自然是甚么也不知道的,不过,只怕那些个礼物之中有什么玄机,却是没人知晓的。 事已至此,没必要去追寻些个细枝末节,只不知道自此以后,秦大人一家三口,过的会是一个甚么日子。 过了些时候,娘带着我,拿了些个对孕妇有好处的补品,教爹做了药膳点心,往那秦大人家中拜访,去看子青夫人。 子青夫人有了身孕之后,气色却是好的多了,一张面孔白里透红,更显的仪态万方,看见我们来,一手抚摸着肚腹,一面笑道:“劳动姐姐与梅菜了!上次的事情虽然是不了了之,可是到底他也还是平平安安的,胭脂印子也全然没有了,不知是不是托了龙神爷的福气,还添上了肚腹之中的这个孩子,想来想去,当真因祸得福一般呢!” 娘笑问道:“不知道胎像好不好?夫人前三个要多多休息,吃些个补气血的东西,过了三个月稳固了,多多走走,朱能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子孙兴旺,老了还能含饴弄孙,才当真是好福气!” “胎像很好,黄大夫说我气血稍稍虚弱,自己要注意,哈哈,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的疼!”子青夫人笑吟吟的说道。 娘笑道:“现下里有了孩子,在宅门之中自然也好过许多了,想来秦大人现下里也是重新将夫人当成至宝,呵护备至了。” 子青夫人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笑道:“可不是么!不过,他却不知为何,一门心思,希望是个女儿,说是若是女儿,要起一个名字叫胭脂呢!与胭脂带着点缘分,也好,也许啊,那胭脂的痕迹,却是上天给我们的祝福,那水下见到的女子,是我看错了的,也未可知。” 不知道子青夫人是故意要忘记那段事情,成心改变自己的记忆,还是当真释怀了。只希望,以后这一家三口,能安安顺顺,和乐融融罢! 说话之间,那秦大人却突然回来了。 第469章:番外·钻石小剧场·老龙王与蓝月(一)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沙丘,热浪在沙丘之中升腾,远处的景象虽然壮丽,却已然是模糊一片。 他是一条龙,本该盘旋在九天之上,遨游在深海之中,三界里,都是他能叱咤风云,笑看红尘的地方,可是他此刻却孤身一个,从碧空坠落,盘在了荒无人烟的沙漠里。 明晃晃的阳光之下,他感觉到了一阵晕眩,世上最坚硬的鳞甲也阻隔不住那几乎要将人烧灼到皮焦骨烂的热。他很想念水,想念他那家乡之中,一眼望不到边的蓝色。 爪子和尾巴已经渐渐的失去了知觉,力气在慢慢的流逝,他发出了最后一声叹息,终于是低下了那骄傲的头来。 “喂!”一个清澈的女声响起来,在这沙漠之中,动听的宛如叮当作响的山泉,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沉重无比的眼睛。 眼前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明艳非凡,一双秋水更是闪耀的动人心魄,纤细的身上穿着与沙漠一般的浅金色,长发随着沙漠之中的烈风扬起,却是水亮亮的,倏然给沙漠添上了一抹几乎不搭配的色彩,是一片干枯之中唯一的娇嫩,此时正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我在沙漠之中这许多年,却不曾见过你这种异兽。” 这个女子毫无疑问,是一个妖,一个修为不高,不高到连他是神灵都瞧不出来的小妖,他没有力气多端详,多想,口中却只吐出了一个字:“水……” “你渴了?”那个女子眨眨眼睛,跳舞一般的扭动着腰肢,却跑远了。 算了,本来他也不曾抱着什么希望,在沙漠之中,一个修行浅的不像话的小妖,能寻得够他饮用的水么?这是痴人说梦。 重新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只觉得头顶上居然是出乎意料的清凉。这种感觉,不是水是甚么!他心里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睁开眼睛,头顶上流下来的,果然是源源不断,小瀑布一般的水。而那个少女正笑吟吟的看着他,手中拿着一个银色的瓶子,那个瓶子虽小,可是那水却无穷无尽似的留下来,他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重新又活下来了。 “这个瓶子是……”他忍不住开了口,仙家的法器,怎么会在一个下界小妖手中。 那个少女狡黠的一笑,道:“这个么,偏生不告诉你知道。” 他暗自好笑,不论如何,眼前这个不值一提的小妖救了他的命,而他在三界之中,是出了名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他轻咳一下,喝下一口清凉晶莹的水,果然,居然是昆仑山的玉泉水,他微微一笑,问道:“你是谁?住在这沙漠之中的么?” 那个少女也微微一笑,道:“我是谁?这个问题问的好,我要告诉你我的名字,还是告诉你我的身世,还是告诉你我的原形?” 他笑道:“怎么都好,我都想知道,但是说不说,也绝不勉强,你于我有恩,我不会忘记的。” “我也不是要你报答才救你的,”那个少女的笑容比银瓶子里面的玉泉水还要明净:“不过你先自报家门,不是方才合乎礼仪么?再说了,方才呀,也是我先问你的。” 他苦笑一下:“你看着我这个样子,我像是谁?” “生得这般古怪,自然不像是寻常妖界之物了,”那个少女故作聪明的答道:“你是异兽罢?却不知道是天界的,还是冥界的?” “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只是尚且要务在身,是不能说的,”他呻吟一声:“希望你莫要计较。” “我不计较……”那个少女小心翼翼的看了他的一只爪子一眼,担忧地说道:“好像,受伤了……也罢,就算你有秘密好了,我也不问,你跟着我来罢……却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动?你这样大,我不曾有拉动你的气力……” “拉我去何处?”他望着那个少女。 “这还用问,自然是我的家了!”那个少女骄傲的说道:“我的洞府,可是这一片沙漠之中最好的,你要是能动,我带你去看看。” 所幸他得了水,尚且回复了些个气力,他听了少女的话,周身焕发出一阵光芒来,光芒消散,那少女却看的愣了,方才峥嵘的怪兽,居然,化作了一个长身玉立,面目俊朗的男子。 这个男子星眸剑眉,气质非凡,是这个少女有生以来,从来不曾见过的好看,只是这个男子的一只脚,仍旧还是一副皮开肉绽的模样,隐约能看到森森白骨,甚是骇人。 眼看着男子步履不稳,少女忙上前扶住,不知不觉,盯着他,还是看傻了眼:“你,你也能化人?还这样的……你是本领很大么?” “不敢当。”那个男子英气逼人的面孔上展露出一种微妙的笑容来:“如果本领那样大,何至于今日这副模样。” 这个男子,一定有不想给旁人知道的事情罢?那么,还是不问的好,这个少女暗暗的下了决定,扶着蹒跚的男子往自己的洞府里去。 说好听了是洞府,说的不好听了,也只不过是沙丘之中掏出来的一个洞,洞里倒是干燥凉爽,也称得上宽敞,在这瞬息万变的沙丘之中造出洞府来而不坍塌,大概也不是甚么容易的事情。 洞府之中吃用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还有不好罕见的珍奇家具,镶嵌着各色的宝石,熠熠生辉,那男子皱起眉头,道:“这个,像是西域的东西。” “没错!你还当真很有眼光呢!”那个少女扶着他在一个短榻上坐下,笑道:“沙漠之中葬身在风暴里面的商队数不胜数,等过一段时日,他们身上的风沙吹开了,能捡到不少好东西呢!” 果然不出所料,只怕那个小小的银瓶子法器,约略也是这样来的罢?他环顾四周,吐了口气,真诚的说道:“这里,很好。” “真的么?”少女一听,却是超出他意料之外的雀跃:“那,你喜欢这里的话,能不能留下来?” 他微微一笑,身处这种地方的小妖怪,倒是爽朗的很,全然不似见过的旁的女子矜持隐忍,让人猜不透,这样的姑娘,也许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说过,还有要务在身,自然不能留下。” “呃啊,看来果然是我……”那个少女方才亮的惊人的眼睛一瞬时黯淡了下来,但还是提起精神,笑道:“那也无所谓,能相见,可不就是缘分么!这个地方孤寂的很,一看见来人,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孤寂?不知为何,他居然有一点心疼。少女像掩饰甚么似的,低下头,道:“啊呀,这样的伤口,你是怎么弄出来的?就算你是本领高强的神兽,那也需得处理一下,如若不然,也恐怕……” “我出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变故,现下里,法力损伤的很厉害,还不能医治伤口,”他皱起了英挺的眉毛:“只能等我恢复了体力再说了,这也算是运气好,能遇上了你,如若不然,只怕也……” “你太客气了……”那个少女慌慌张张的摇着手,道:“伤口,我帮你清洗一下,进了沙尘不好……” 说着自用那银瓶子倾注了水,缓缓的浇在了他的伤口上。 他觉得一片晴朗,十分舒服,但是却越发想念起家乡的水来,不由叹了口气。 “你有心事?”少女抬起头来,好奇的望着他:“是不是,想家了?” 他忍不住笑起来:“倒是给你猜出来了。” “你的家,在甚么地方?”那个少女追问道:“肯定不是在沙漠之中!说起来,我自出生,还不曾出过沙漠的,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家乡透着蓝色,很大,到处都是水,所以,我最喜欢蓝色来了,一看见蓝色,却如同像是回到了家中一般。”他凝望着一颗镶嵌在华贵西域家具上面的蓝宝石,喟叹道:“果然,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那是自然……连我的觉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更何况你了!”那个少女露出一副十分神往的样子来:“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水。” “你若是不嫌弃旅途劳顿,我可以带着你去瞧瞧,只要有这个机会,只要我没有死。”他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好像没见过甚么世面的少女。 这个少女还浑然不觉,却是十分兴奋:“我可以去么?去那么多水的地方?去你的家乡?” “你有些兴奋过度了,我不是说过,前提是,我没有死。” “你怎么会死?你不会死的!”这个少女倒是先拍着胸脯打了包票:“你看我的罢!” 说着,居然从口中吐出了一个闪耀着五彩光辉的小球来,不由分说的贴在了他的伤口上,他怎么会不识得,那个小球儿,正是这个小妖怪的内丹! “你……你的法力这样薄弱,何故还要……”他倒是大吃了一惊:“使不得的……” “横竖我没有甚么要务在身,也只是个小妖怪,日精月华,吸收的不多,你凑合着用吧!“那个少女笑眯眯的答道。 小球在他腿上,暖融融的,他不自觉的微笑起来,问道:“我还不知道,要怎生称呼你?” 那个少女沉吟一下,月亮是独一无二的,他又喜欢蓝色,一合计,便笑道:“你叫我蓝月好了。” “蓝月?好名字。”他笑道:“我看见过蓝色的月亮,在我的家乡。” “如此,我去了你的家乡,那里就有两个蓝月了!”少女狡猾的一笑:“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怎生称呼你?真正的名字问不得,随意的一个绰号也行,总不能喂……喂……的这么叫啊!你是大地方来的人,我自然也不能失了分寸,教你看不起穷乡僻壤的妖怪。”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他粲然一笑:“我是龙。” “龙?”蓝月点点头:“这个名字也不错,不过真正的龙应该是天上的神灵,你冒名顶替,可须得小心莫要触犯天条,将你抓起来关到山底下,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龙却挑起了眉头:“你知道龙?在你听说过的传闻来历里,龙是甚么样子的?” 蓝月一下子来了精神,绘声绘色的说道:“龙是傲视三界之中所有兽类的统领,权倾天下,还掌管四时节气,风霜雨雪,”蓝月说到这里,龙听了,不住的点头,可是蓝月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可是龙的性格暴躁异常,最喜欢吃小孩子和美貌少女,吃的高兴,便会风调雨顺,吃的不高兴,便会大发雷霆,降下天灾人祸,要么大雪封山,要么大雨滂沱,要么大旱……” “停停停……”龙举起手来,蹙起眉头:“你听谁说的?这些个,全然是些无稽之谈!兴云布雨,那是要谨遵指令,灾祸那种事,也是要听从上面的安排,至于吃人,更是荒诞不经,这些事情,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你这样生气作甚?”蓝月撅起了嘴:“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曾出过沙漠,这些传说,也是自西域来的旅人那里听说的,既然道听途说,有些个纰漏,也是在所难免的,又不是我编造出来,诋毁龙的……听你这个样子,你好像很崇拜龙?” “也谈不上崇拜……”龙的面庞头一次浮现出一丝狼狈来:“这个么……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的而已。” “既然都是道听途说,你还那样激动。”蓝月不高兴的说:“你们这些外面来的,当真不好惹。” 龙笑道:“好了,既然这个话题不好,咱们也不必提,你呢?你是甚么妖怪?” 蓝月捉狭的一笑:“你是龙,我还是凤呢!” “凤?”龙忍不住笑起来:“凤可不是你这副模样!” “凤又是甚么模样的?”蓝月不服气的说道:“我的原形显露出来,人家都以为是凤凰呢!不过凡人也是好生奇怪,龙总要和凤凑成一对,还说甚么龙凤呈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说到这里,蓝月的白净面庞登时红了起来,口中讷讷道:“这个……我,我去寻些个吃的给你……”便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龙井微微一笑,此时他的伤已然借用这蓝月的妖力,好了大半,他取出那颗内丹,吹上一口气,那内丹便飘飘忽忽的乘风而去,大概追寻主人去了。 龙叹口气,这样不告而别,也当真是对不起恩人呢!不过,待事情完成了,来寻这个蓝月,往龙宫去看看真正给海水染蓝的月亮罢!想来,她不会不高兴的。 第470章:千里迢迢认亲来 我和娘一见到了秦大人,忙低头行礼,问了好,秦大人见了我,却是吓了好大一跳,一个踉跄,险些坐在地上,好在身边的小厮伶俐,及时的扶住了秦大人,秦大人站定了,周身仍是筛糠似的发着抖,一双丹凤眼惊疑不定的望着我。 子青夫人自然也察觉出来有异,忙道:“相公,你这是怎地了?可是身子不适么?” “不……哦,是,大概这几日公务繁忙,熬了夜,一进了屋里,却觉得两眼一抹黑……”秦大人勉强笑道:“不知这位,这两位是……” 子青夫人笑吟吟的答道:“这是我故门之中的姐姐,这是姐姐的孩子,别看她人小,可是紫玉钗街上出了名的龙神使者呢!能耐大的很,上次咱们家那件事情,还是我请了她来帮忙的,你别说,龙神爷还当真灵验,之后不是便风平浪静了么!说起来,还不曾谢谢她,改日带着我,往龙神祠去酬神可好?学的让丫鬟家丁,俱准备准备……” 在子青夫人的絮叨声中,秦大人的面色当真是越发的变化多端,但是我察言观色,他自然是不想我将事情说出来了,我便谨慎的低下头去,只做不识得的样子,偷眼望过去,这秦大人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不多时,娘便告辞要走,秦大人忙要亲自送我们,娘赶忙告罪说受不起,那秦大人方才咬牙道:“这个么,本官想与龙神使者打听打听关于酬神的事情,您方才也听见了,子青她说的话,好好吩咐下去。” 娘羡慕的点点头,朝着子青夫人投去了暧昧不明的眼色,子青夫人掌不住幸福的笑了。 那秦大人引着我到说话旁人听不见的地方,低声道:“龙神使者,这件事情,你定然是心知肚晓的,我们该怎么办,这个孩子生下来的话……” “生下来,便是一家人了。”我定定的望着秦大人,道:“龙神爷说,万事顺其自然,如若不然,只怕不吉。” “不吉……”秦大人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敢问龙神使者,还能让不才见到龙神爷么?不才还想着……” 我摇摇头,道:“不瞒秦大人说,上次的事情,我也追问过龙神爷,可是龙神爷一副不愿意提起的神色,我也没敢细问,龙神爷那意思,教您好自为之。我知道这件事情上,你实实也没有错。那梨花姑娘也是过于偏激了些,但是轮回因果,往往便是如此无头无序,秦大人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您说呢?有些事情,还是假装不知道,更轻松些。” 秦大人低头想了想,方才道:“龙神使者说的是,不才会细细琢磨的……” “祝秦大人合家欢乐,万事如意。”我说了不合时宜的场面话,便与娘一道回去了。 娘问我道:“你瞧见没有,那才叫做一个伉俪情深,荸荠秦大人来,你爹简直不值一提,只有你,当你爹是个难得的。” 我苦笑道:“娘,您这分明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啧,你这死丫头,谁把你生下来的?”娘佯怒道:“你说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胳膊肘往外拐,便是你不孝!” “甚么外啊外的,爹也不是外人啊……” “少来贫嘴!横竖你不是你爹生的!” “是……是……” 也不知道,这次梨花姑娘托生的,是小姐还是公子。不论如何,能陪伴秦大人一生一世这个梦想,算是实现了,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红多出来的那个。 街边的树叶子一夕之间,仿佛都掉光了,风也吹的露在外面的肌肤刺痛起来,天干物燥,该用些温润滋补的东西。爹想了想,却想出了一道八宝蒸南瓜来。 这个世道,甚么都是贵的,南瓜倒是亏了家中随意栽种了些个,一个个生的有磨芝麻的小磨盘般大,金黄灿灿,十分饱满。 南瓜耐储存,而且越放越甜,在午后的日头下晒个几天,更是好吃。将硕大的南瓜洗净了切开,挖出了里面的瓤,还可以清理干净,晒干了嗑瓜子儿吃,喷香酥脆,比葵花籽倒是还要香的。红澄澄的南瓜则切成鸡蛋大小的块儿,再选了应景的酸梨也切块儿,晒好了的大枣干儿剖两半儿,脆甜的苹果,剥了皮的葡萄,风干了的杏脯,红彤彤的山楂,撒上桂花蜜露,搁在大瓷盆里,撒上适量的冰糖,在笼屉之中蒸熟了,几样东西合在一起,便会散发出一股意想不到的甜香来。 做法虽然简单,滋味却是丰富极了的,南瓜绵软细腻,入口即化,酸梨微微还留着一点脆,不让这锅东西甜的发腻,苹果吸饱了汁水,酸甜可口,山楂也软烂了下来,成了甜滋滋的,就这样一块接一块趁热放在嘴里,浑身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 吃光了果品,就着还有暖意的汁水喝下去,酸甜可口,回味无穷,那一股子醇香,是甚么也比不上的。不腻人,又清透,那瓜果又都是美容养颜的,不怪老幼咸宜,都要买了趁热喝一碗,比夏日的酸梅汤卖的还好些。 这种东西开胃解腻,哪里能少的了龙井的那一份,我早早便装了半盆子,搁在食盒里,推开门,在扑面而来的晚秋风里给龙井送过去。 龙井这几日得了子青夫人的供奉,吃的脑满肠肥,虽然看上去还是瘦的形销骨立,可是满嘴冒油,满脸生辉,是难得的吃的过瘾的样子,这不,一进了龙神祠,那龙井翘着二郎腿,正在供桌上大口大口的嚼着鸡腿,一双修长的手油光泛泛,光可鉴人,我忙道:“龙神爷,您看怎么样,解腻如救火,梅菜送了好东西来。” 龙井一闻到酸酸甜甜的味道,不由得食欲大涨,给馋虫勾着似的坐起来,一双桃花大眼闪闪发亮:“傻狍子,今日倒是知情识趣,怎地,这是新货色么?” “那是自然,伺候龙神爷,不敢懈怠,我爹做了好吃的,第一个拿来给龙神爷尝鲜!”我忙将大瓷碗奉上来。 不想龙井却皱起了眉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样讨好,必然不曾有好事等着本神,吃人家嘴软,依本神看来,你还是快说的好。” “这个么……”我谄媚的堆出来一脸笑:“是有点事情,想请龙神爷相帮。” “你看怎么样?”龙井对这瓜片翻了个白眼:“傻狍子知道心疼人的时候,还早着呢!” “无情无义,无情无义!”瓜片忙溜须拍马的大嚷起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瞪着眼睛,道:“你们这简直有点诬赖好人,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做龙神使者,还不是为着帮龙神爷么!挑三拣四的,我不干了!” “哎呀,难得难得,傻狍子居然生气了,这小暴脾气,是吃了二荆条了?”龙井将手揣在袖子里,看热闹不怕火大的问道:“傻狍子,你说,你究竟是来作甚的?总不能说,是来与本神与瓜片打茶围的罢?看你这样子,倒是有趣的很。快说快说!” 我轻咳一声,说道:“龙神爷,这件事情,也不是梅菜要求您,委实是因着,是邻居家的事情。” “本神猜猜……”龙井不怀好意的眯缝起了桃花大眼,道:“准定是邻居相求,你为了面子,所以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是必定哎求本神相帮的罢?” 我吃了一惊,龙井这副“早就一眼将你看穿”的表情委实让我无话可说:“这个么……龙神爷果然是神通广大,甚么鸡毛蒜皮也瞒不过龙神爷的法眼……” “少来溜须拍马,”龙井很吃这一套,偏偏却还是愿意装出一副不吃这一套的模样来,趾高气扬的问道:“傻狍子,你家邻人何事寻你啊?难不成,是家宅不宁么?” “正是啊!”我连连点头,道:“虽然目前说不好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却是闹腾的家宅不宁,一家子人沸反盈天的,这不是才托了我,烦龙神爷相帮。” “家事?”龙井蹙起了硬听的眉头:“怎地,现如今,连家长里短的事情也来寻本神操心?难不是,是教本神给嫂子小姑恶婆婆评理看看谁是谁非?本神说先说于你,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本神不想管,你也休要自己去讨嫌,今日撕破脸皮,明日还是一家人,你一个外人,八成便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断然得不来好。”说着一双修长的手赶苍蝇似的把我往外轰:“去去去,东西留下,你走吧,只说龙神爷心里有数就是了。” “诶?”我忙道:“龙神爷,事情梅菜还不曾说,您也莫要把事情钉死了啊!却是家事,可是家事之中,还藏着异事,龙神爷只当听茶余饭后的故事,梅菜讲了,与您就着八宝南瓜吃,可好?” 龙井掂量了掂量,方才道:“你只管说吧!说不说是你的事,管不管,那是本神的事,明白么?” 我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便清清嗓子,开始转述起来:“这件事情,便是发生在我们点心铺子邻家,一个首饰铺子的事情。那个首饰铺子名唤明净堂,现如今是第二代了,是以前掌柜的独生儿子,自小很照顾我,姓齐,名唤齐纾,现如今大概不过二十五六,人是很能干的,这个首饰铺子,经营的也算是风生水起。 齐家的两位老人现下里已然不在人世了,是齐家哥哥嫂子独力经营,铺子虽说不大,买卖却是逐渐的兴隆起来,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倒是也衣食无忧,本来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偏生近来,却给一件事情给打破了。” “哦?”龙井一面大口大口的吃着软糯香甜的南瓜,一面好奇的说道:“怎地,出了什么事?” 我便接着说道:“是,一夕之间,一个女子突然上门,来认亲,说自己是齐家哥哥的亲生妹子。” “认亲?”龙井狐疑的说道:“你方才不是才说了,那个叫齐纾的,是独生儿子么?哪里又跑来妹子?难不成,是那老两口子的坟里爬出来的?” “龙神爷说话当真是……”我答道:“其实,听宗亲们一说,这齐家确实是在齐家哥哥下面有过一个女儿的,但是有一年,那个女儿五岁的时候,生了肺病,着实是救不得,便照着他们家的规矩,将那女儿搁在小木盆里,顺着胭脂河水葬了。” “哦?紫玉钗街的那个风俗,本神也知道,”龙井眨眨眼睛,道:“好像是说怕孩子太小,不识得轮回的路,成了孤魂野鬼,而世间河川,都是与冥间的忘川交汇,所以水葬了,让水带着孩子入了六道轮回?” 我忙点点头,道:“龙神爷说得不错,便是这样的传说。” 龙井一边稀里呼噜的喝着甜甜的汤汁,一面答道:“无稽之谈,你们这些凡人,甚么也不知道,胡诌的本事倒是大的很,若是那轮回之路不容易寻得,世间上岂不是到处都是孤魂野鬼?简直是可笑,可笑……”说着噗噗吐出了一块南瓜皮来,瓜片早馋的要命,忙上前啄食剩下的南瓜肉,口里还直嚷着:“香香甜甜软软!香香甜甜软软!” 我只得答道:“凡人自然是及不上龙神爷聪慧了,龙神爷随遇而安,也不要多过计较。” 龙井咂咂舌,道:“若是认真计较,只怕要累死本神,你且接着说吧!” 我忙点点头,继续说道:“丧事的时候,亲戚们都是亲眼看着那小木盆顺流直下,飘得远了,是以对这个突然上门的女子,十分疑心。但是那个女子说,实际上,她是漂流而下的时候,碰到了一位正在行水路的神医,那神医却发觉,她尚且有一口气在,便将她给施加了针灸,竭尽全力,居然有回天之术,硬是把她从生死交关的时候给救了下来。” 第471章:木盆伸出长毛尾 龙井笑了一声,道:“嚯嚯嚯,如此说来,是她福大命大,命不该绝了?” 我忙点头道:“便是她命不该绝,才这样捡回了一条命来,因着她年纪尚小,这样一次大病,早闹得她忘记了前尘往事,加上身处异乡,自然早不知道回家的路,便索性做了那神医的徒弟,这些个年,全随着神医走南闯北,也算是悠游自在,只是家人每逢佳节倍思亲,倒是总忘不了往胭脂河祭祀。 但是人有旦夕祸福,这一阵子,那神医寿终正寝,将木盆之中双亲遗留下来的东西交于了她,她这一想,自己横竖已然是孑然一身,无根浮萍似的落不下脚来,倒是还不如照着信物的下落,回到家中,合家团圆才好,便费劲了周折,才寻访到了紫玉钗街上。” “信物?”龙井问道:“是个甚么信物?” 我答道:“是一个小小的金锁片,那个金锁片上刻着八仙过海,正是齐家过世的老爷子的东西。家中亲戚与齐家哥哥自己,都认得出来,正是老爷子的手艺,确认无疑。问了姓名,也确实说自己叫做阿雅,正是那过世妹子的乳名,那阿雅姑娘说过,是因着身上的诔文上书这这个名字,神医也不曾改名,便一直叫下来了。” 龙井的眼神微妙起来,催促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名字也不曾出差错,这不是好事么?怎么地便家宅不宁了?” “这个么……”我只好答道:“虽然带着物证,可是却不曾有人证啊!齐家哥哥本来是欣喜若狂的,最疼爱的妹子现如今回来了,重新有了血脉之亲,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那齐家嫂子却起了疑心,总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家中却突然之间添了一个人在,实在是异样至极的,便猜测着,难不成,是骗子打听到了他们家中的这些个情况,想谋夺家产的。 本来齐家哥哥是不信的,因着那阿雅姑娘,眉眼之间,生的却是与齐家哥哥有些相似之处的,可是不耐得媳妇儿日日在吹枕边风,不疑心也疑心了,与亲朋好友来商量了,大家虽然有心相帮的,可是毕竟是事隔多年,谁也不能打包票,能证明了这个阿雅姑娘的真假。” 龙井越听越有兴趣,忙道:“那,现如今怎么样了?” “现如今,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那阿雅姑娘留在了家里,可是一家子人疑神疑鬼的,好像不大好说的样子。是以,这才前来求助龙神爷的。” 龙井忙问:“怎么个不好说的样子?” 我咳嗽了一声,答道:“那齐家嫂子说,死人怎么可能复生呢?要么这阿雅姑娘便是来骗取钱财的,要么便是,鬼。” “这个婆娘倒是神通广大,先下了定论了,”龙井讥诮的说道:“难不成,她肉眼凡胎,也有能辨妖识鬼的本事么?若是真的,连本神也佩服她。那自己上门的姑娘,便由着她说么?” 我叹口气,道:“龙神爷不知道,齐家嫂子是整个紫玉钗街出了名的不好惹,谁人都得让她三分,可是那阿雅姑娘偏生直言直语,爽快利落,也是不让人的,两个人势如水火,小姑子和嫂子整日争论不休,一个说小姑子是冒名顶替的,一个说嫂子抠抠索索家里不容人,这样闹腾了几日,两个人都理直气壮,指责对方闹的家宅不安,齐家哥哥和齐家的亲戚一个个说谁都不是,束手无策,事情便是如此,所以齐家哥哥昨日里偷偷来寻我,求我管龙神爷寻个法子,怎么让家里这纷争平息。” “这还用得着问?”龙井笑道:“便是请本神来证明那个小姑子的身份了。” 我连连点头,道:“龙神爷说的是,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不过么,本来齐家哥哥心里,却似是向着这个妹子的,对那齐家嫂子时时劝阻着,本来也不至于要闹到请龙神爷出手,可是昨日里,那齐家却是因着出了一件大事,才逼迫的齐家哥哥着实没了法子,才来寻我。” 说到这里,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其实梅菜我受了齐家哥哥不少的照顾,这可是齐家哥哥头一次求我,龙神爷可千万给梅菜几分薄面,莫让齐家哥哥走投无路,可好?” 龙井笑道:“本神便说是傻狍子进宅,无事不来,今日又这般的殷勤,原来是要借花献佛,给自己讨面子。也罢,吃人家嘴软,既如此,本神怎好不管呢!你便将那件所谓的大事说出来,与本神听听新鲜。”龙井精力旺盛的用银勺子敲打着吃光了那八宝南瓜羹的空碗,一双桃花大眼炯炯有神。 我忙答道:“这件事情,却是不大寻常,可险些是闹出了人命来!昨日里,齐家大嫂子去烧水,正瞧见那阿雅姑娘要去沐浴,齐家大嫂子当时多了个心眼儿,想着偷偷瞧瞧,阿雅姑娘身上可有甚么胎记之类的,便可以与齐家哥哥对证一番,运气好的话,那五岁的那小阿雅身上究竟是有胎记,还是没胎记,能对上号,那不是便水落石出了么! 大嫂子说,她当时是越想越高兴,便偷摸摸的在窗户纸上捅破了窟窿眼儿,往里面张望,可是这一张望,却险些吓破了胆子,只见那木桶之中,虽然坐着细皮嫩肉的阿雅姑娘,可是那阿雅姑娘身后,却赫然从木桶边缘垂下来一条长长的毛尾巴,还顺着毛往下面滴答水呢!” 龙井听得兴起,忙催促着我:“接着说,接着说!” 我便继续说道:“大嫂子自然吓得魂不附体,尖叫一声,跌跌撞撞的便跑了出来,正碰见了齐家哥哥,这便结结巴巴的把事情告诉了齐家哥哥,齐家哥哥闻言,也是大惊失色,但齐家哥哥毕竟是男子,怎么能偷看旁人洗澡呢!这便托了一个老妈子帮忙,不想老妈子回来,却说阿雅姑娘水灵灵的,哪里有甚么尾巴,八成是沐浴的房子水汽蒸腾,教齐家大嫂子看错了。” 第472章:险些遭受灭门灾 龙井笑道:“事情要是能了结才是怪事,下面定然更加热闹罢?快说了来与本神乐一乐。” 我只得点点头,接着说道:“龙神爷说的是,那齐家大嫂子自然不服,便又亲自带着老妈子再去瞧,可是那个时候,阿雅姑娘早洗完了出来了,齐家嫂子壮着胆子,厉声叫骂阿雅姑娘是个野妖怪,口口声声要齐家哥哥将阿雅姑娘赶出去。 阿雅姑娘听了,哪里肯依,非要寻人多的地方招人来与那齐家大嫂子一齐脱了衣服作证,看看谁有尾巴,齐家哥哥一听,这未免也太有失风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出言阻止。可是阿雅姑娘泼辣的很,说是居然家里容不得,哭哭啼啼要跳胭脂河,说是早些年不如死了算了,活着还不如水葬了的好,活着没人疼没人爱,也免得给哥哥添许多麻烦。 齐家哥哥见状,心下慌张,为着安抚妹子,便责问了齐家大嫂子几句,说她胡言乱语,好端端的人,哪里来的甚么尾巴。结果齐家大嫂子也委屈了,取了绫子便挂在房梁上要自尽,说是齐家哥哥有眼无珠,认妖做妹,猪油蒙了心,还要逼死自己的媳妇,哎,闹了整整一个晚上,你哭我叫,街坊四邻都给惊动起来,着实热闹。” “嚯嚯嚯……”龙井不听则已,一听捂着肚子在供桌上笑的直打滚儿:“这样精彩的事情未曾见到,可着实是没得可惜的,他们什么时候再来闹,可务必叫了本神也去瞧瞧!” 龙井一向这样的看热闹不怕火大,我早已经习惯了,便自接着说道:“所以嘛。齐家哥哥简直是挑着扁担过河,哪一头都马虎不得,昨日里忙里偷闲,特地来寻了我,教我来烦龙神爷想想法子,看看是不是能解决解决,这家里的争端。“说着,我便冲龙井赔笑道:”这些年来,那齐家哥哥待梅菜可却是不错,也从来不曾求过梅菜什么事情,现如今齐家哥哥有事情,梅菜这不是也能帮则帮么!求龙神爷看着梅菜这几分薄面,行个方便,救齐家哥哥于水深火热之中,可行么?” 龙井笑道:“本神便说么,傻狍子进宅,那可是无事不来,不过这祭祀么……” 我忙道:“龙神爷大可放心,这件事情上您若是肯屈尊下贵的相帮,那梅菜自掏腰包,诚心诚意的请龙神爷吃灌汤三鲜小笼包,怎么样?”说着便殷切的望着龙井。 龙井寻思了寻思,掂量了掂量,方才说道:“这个么……既然如此,本神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那么,本神便随着你去瞧瞧热闹,看看那条毛尾巴,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说着一吹口哨,瓜片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窜到了龙井的肩膀上,喊着:“无事不来!无事不来!” 我忙往前面去引路,带着龙井直往了紫玉钗街上来。那齐家的明净堂离着我们家的点心铺子很近,我伸头一看,明净堂之中生意倒是颇为兴隆,但是不见齐家哥哥在内,只有学徒在柜台之中迎来送往的应付生意,我忙进去问道:“齐家哥哥不在么?” 那学徒识得我,忙答道:“掌柜的不在,家去吃饭到现在也不曾回来,梅菜,你若是寻得了掌柜的,烦着你请他赶紧回来,铺子生意忙,着实是缺人手,我这一个人,手忙脚乱,可顾不了周全!” 一个大嫂子笑道:“后院起火,哪里还有心思照顾生意!你们家掌柜的,这下子八成又受着夹板气呢!” “我看也是!”一个打镯子的大娘咋咋呼呼的说道:“今日里瞧见你们老板娘那副气色,着实憔悴的很,嫂子跟小姑子斗智斗勇,可也怪不不容易的,你多体恤体恤是正经,这生意多一笔少一笔又怎么样!” 那学徒只得说道:“大娘说笑了,买卖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可不敢马虎!” 也难怪,家中出了那样鸡飞狗跳的事情,哪里还能有心思照顾买卖,我便一口答应,引着龙井直往那齐家宅子去了。 这齐家的宅子便在铺子后面,绕几步路就能看见,青砖白墙,小巧玲珑,不想还不曾进门,便听见内里沸反盈天,吵得正厉害,还伴着砸东西的声音,煞是吓人。 我自小在这里玩儿,素来相熟,便不由分说自去推那门,这才刚刚将手给搁在门上,便只听见那门“吱呀”一声响,急急火火的闯出了一个人来,险些与我撞上一个碰头。 我唬了一跳,往后一退,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个人是齐家哥哥,本来生的便细瘦,大概这几日心力交瘁,是越发的瘦了,一身洁净的青布衣衫,一张长脸上一双细长丹凤眼,生的也算清秀,此时正额角淌汗,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本来不大的眼睛越发眯缝起来,满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门一打开,寨子里争吵的声音越发刺耳起来,想来正上演着一场大战。 我一看,心下便明白这老实巴交的齐家哥哥八成了遇上什么麻烦了,便忙拖住他问道:“哥哥,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家里出了甚么事情么?怎地那样吵闹?” 不料想齐家哥哥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发现是我,一见到了是我,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先拽住我,怕我走了似的,颤声道:“梅菜,哥哥正要去寻你,偏巧你便来了!这次,哥哥可全靠着你去求龙神爷做主了!” 我叹口气,道:“听见里面的声音便知道不好,那昨日里的事情还没有完么?两个人莫非还是针尖儿对麦芒?可也着实是苦了齐家哥哥了。” 齐家哥哥连连摇头,跺脚道,道:“哎,说来话长,可不仅仅是为着昨日里的事情,这可真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里真真正正可又是一场大祸患啊!你是不知道,我们齐家这一家几口子人,险些,险些遭受了灭门之灾!差一点儿,你便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第473章:毒手究竟谁人下 我一听,顾不得猜测,便忙问道:“齐家哥哥,你慢慢说,那姑嫂两个又怎地了?” 齐家哥哥叹口气,道:“说来丢人,我们家中,各分各灶,吃饭时分,你大嫂子做了红糖包子,阿雅姑娘做了炸酱面,两个人因着势同水火,谁都不吃对方做的东西,所以每一餐饭,都是各自做了各自吃,但是我却可怜受了夹板气,吃你嫂子做的饭,那我自然要看阿雅姑娘的冷脸,吃阿雅姑娘做的饭,便要受着你嫂子的白眼,不瞒你说,处境我自己都觉着是也怪可怜的。 今日那一餐饭,自然看着那副光景,便是难以下咽的模样,偏生三个人刚要动筷子,不知哪里钻出来一只老鼠,吱吱喳喳的往那桌子底下跑,你嫂子自然尖叫起来,结果,又不知道在哪里钻出来了一条蛇,要去绞那老鼠,家里更是鸡飞狗跳,一个个都要抄家伙打蛇,弄的是人仰马翻的,那一桌子饭也给砸了个稀烂。后来蛇和老鼠也不知怎地都爬了去不见了。 我们三个人才松了口气,不过这通莫名其妙的事情闹腾完了,你嫂子便啐了一句:“瘟神。” 阿雅姑娘哪里肯听这个话,回了一句:“为着谁来的,谁不知道?还不是天降扫把星么。” 两人眼睛一瞪,又要拌嘴,我没有办法,不和稀泥,日子更是没法过,忙道:“还是东西收拾了要紧,蛇虫鼠蚁,有不干净的东西才招惹的,清扫了就是了,改日买些个硫磺熏一熏作罢。” 她们两个见我不曾偏帮自己,都不给我好脸色看,你嫂子也生气,阿雅姑娘也堵心,两个人收拾了各自的饭食,索性便往猪圈里去喂猪了,也没人做饭,各自回房去了。 家里养的那小猪闻见了香气,赶过来吃狼藉的饭菜,结果不多时,居然哼哼几声不动了,我赶过去一瞧,谁知道,那小猪周身发黑发紫,竟给一命呜呼了。” “哦?”我大吃一惊,连声道:“这样说来,是有人下了毒,想置人于死地了?” “谁说不是呢!”那齐家哥哥叹了口气,道:“你说说,好说歹说,那也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啊!方才小猪这一死,两个人闻风而来,一个个都青白了脸色,各自望着对方,那模样可是再怨毒没有的了,你一言我一语,都疑心对方要害自己,险些抄了家伙,我这拦也拦不住,还给你大嫂子一擀面杖将后脑敲出了一个包来,哎,你嫂子一打我,阿雅姑娘如何肯依,口口声声说是欺负到了齐家人头上,就是不行,我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一块也不行,这不,正想出来寻一寻帮手,你们便来了,快快快,别的也不消说,先进去帮着劝架才是正经的!” 我偷眼望了一下龙井,大概这齐家哥哥是瞧不见龙井的,一双眼睛只是殷切的盯着我看,龙井则悠哉悠哉的已然一脚踏进去了,我心里这才有了底,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梅菜也跟着进去瞧瞧,不知大嫂子和阿雅姑娘现在何处?” “快快随着我来!”齐家哥哥直把我往里带,其实也不用他领着,顺着叫骂声便准能寻进去。 我跟着龙井喝齐家哥哥往里走,只见一柄扫把正从一扇窗户之中飞出来,当得一下砸在了树丛之中,接着便是一个尖锐的声音:“你实实是个甚么东西,老娘看的一清二楚,别以为你不是人类,便可以胡作非为,老娘一点儿也不怕你!有本事,你现出原形来,看老娘不将你抽筋剥皮,卖到山货铺子里去!” “你看见了?你哪只演讲看见了?”另一个甜美却凌厉的声音答道:“满嘴胡吣,难怪哥哥从头到尾就看不上你!你瞧瞧你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女主人,不是泼妇是甚么?还说甚么毛尾巴,妖怪,简直是笑话!三岁小孩儿都说不出的荒诞话,你还当成了真事满世界啰唣,难道当真不觉得丢人么?” “我丢人?”大嫂子的声音越发像是炸了毛:“这是什么世道,畜生还说起了纲常来!你蒙骗过去了旁人,可蒙骗不了我,你来路不明,居心不良,一个妖怪,居然还妄想着做人,你不怕天雷劈了你!” “哎呀,夫人,小姐,可莫要再吵了,老爷架在中间,那是左右为难……”老妈子絮絮叨叨的和稀泥:“一家人,一人少说一句,忍一忍,过了气头也就是了,毕竟血浓于水……” “谁跟她是一家人!”这句话,两个人的声音倒是异口同声。龙井站在窗外,两只手拢在了袖口里,口中不时发出“嚯嚯嚯……”的怪笑声来。 那齐家哥哥一面吸着冷气,一面带着我进了屋:“哎呀,家中来了客人,你们两个这个样子,究竟是为了哪般?昨日里闹的还不够么?四邻八家,那可是看尽了笑话,难道你们一点也不嫌寒碜吗?再这样下去,咱们齐家还怎生在紫玉钗街上做人!” 我尾随着进了屋,但见穿着鸭蛋青袄裙,束着明月发髻,簪着一串珍珠花儿的,是二十五六的大嫂子,这大嫂子虽然称不上甚么绝世美人,倒是也生的娇娇俏俏,精精神神,一副小家碧玉模样。 与之对峙的那另一个二十上下的姑娘,则穿着石榴红袄裙,束着时下流行的倭堕髻,几只珠钗众星捧月一般的围着一个八宝金步摇,娇艳非常,一张白生生瓜子脸,一双水灵灵杏子眼的,便是那阿雅姑娘了。 两个人对阵在厅堂之中,只见整个厅堂里的杯儿盏儿,全数摔了个粉碎,连鸡毛掸子上的鸡毛也落了满地,可见方才经历过一场恶战,老妈子不知所措的夹在两个人中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瞧见我们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哭腔道:“老爷,这……我实在是劝不住,无能为力啊!” 第474章:惊现绛珠断肠草 齐家哥哥心中正发烦,听了这个话,忙挥手道:“宋妈,也不能怪你,谁能劝得了她们!你且寻个地方歇歇去吧,这里我来想办法!” 宋妈宛如得了赦,巴不得这一声呢!口中“哎哎”的应着,飞快的躲进了厨房里去了。 “眼看着生死交关,你还想什么办法!”大嫂子怒气冲冲的说道:“非要这个妖怪将咱们这一家子都给弄死才算数么?你看看你这副模样,优柔寡断,老婆汉像的,真真是瞎了眼,才嫁与了你!你眼前的这个阿雅姑娘,连下毒害人的事情也做得出来,难道能是你的亲妹子么!”大嫂子率先发难,却是咬牙切齿,句句如刀。 齐家哥哥脸登时有些发青,尚且不曾开口,那阿雅姑娘早抢过了话头去,啐道:“青天白日,红口白牙,你诬陷谁呢?那些个毒,是谁下的,犹未可知,你倒是先贼喊捉贼起来,既然这里又是妖怪,又是凶手,可是凶险的很,如此,你还不赶紧着回娘家去?我们齐家人对不住你,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另寻一个嫂子,也不是难事,你知难而退,我们乐不得呢!哥哥,你说是不是?” 齐家哥哥刚要说话,那大嫂子杏眼圆睁,怒道:“好一个恶毒的小丫头子,人家都是劝合不劝离,你倒是个正宗的搅屎棍,哪里有乱哪里更添麻烦,姓齐的,今日我只问你,这个家里,闹出了这样的大事,你打算怎么办?这个妖怪,你除还是不除?” 阿雅姑娘毫不示弱,一双杏子眼滴溜溜的望着齐家哥哥,道:“哥哥,你也休要害怕,横竖咱们是血脉之亲,她一个外人,就算是耍了甚么手段,又能翻弄起多大的风浪来?咱有理说理,事情不是妹子做的,妹子心里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甚么也不怕!” “夫人呐!”齐家哥哥先哄起来了大嫂子:“阿雅岁数小,又不曾在宅院里住过,你莫要与她计较,这件事情,八成是个甚么意外,也说不定,阿雅她带着金锁片儿,年纪相貌也全然对得上,不是妹子是谁呢?我知道你昨日看花了眼,心有余悸,这误会,咱们得慢慢解开,不是么?” 大嫂子一听,显然是向着那阿雅说话了,瞪着眼睛啐道:“你说的这是甚么胡话?昨日没有证据,你说我看花了眼也就算了,可是今日里,明明那小猪死了,你这一对窟窿也瞧见了,偏生还要这样袒护?难不成,当真要你给她害死了,再往那阎王殿里去伸冤么?黄花菜可都凉了!” 阿雅姑娘冷笑道:“嫂子也知道甚么毛尾巴的没有证据?我可是有理有据,却是我哥哥的亲生妹子,我们血浓于水,还指望着哥哥护着你?你挑拨离间,不觉得太愚蠢了么?” “你……”大嫂子咬牙道:“姓齐的,我可是险些丢了性命,无论如何,今日里,你得给一个说法!” 齐家哥哥左右望望,知道哪一边都得罪不得,忙将我推到了前面,道:“梅菜,你,你快帮着哥哥想想法子!龙神爷可有旨意,这件事情,究竟是怎地回事?” 我回头望了望站在窗外的龙井,龙井做了个手势教我不要瞧他,免得露出踪迹,我只得答道:“这个么,龙神爷的意思是,家和万事兴……” “她是外人!不是家人!”两个人异口同声的望着对方,两双眼睛一对,简直能听见电闪雷鸣的声音。 “哎呀,”我只得说道:“这个么,毕竟是因着齐家哥哥,咱们才能有缘分待在同一屋檐下,齐家哥哥这样难做,相信两位也都是心疼的,事情还不曾查清楚,咱们还不知道下毒的是谁呢!不幸中的大幸,没出人命,只是伤了猪……” “所以我就说!”大嫂子忙道:“这个阿雅姑娘,不是自称神医的徒弟么?自然大大的通晓医理了!既然通晓医理,毒的性质,也不会不明白,既然这样明白,不是她是谁?” 我忙望向了阿雅姑娘,问道:“阿雅姑娘,且不知道这个毒物,您能分辨出来么?” 阿雅姑娘一听,立时道:“那是自然,这种毒物,可是大有讲究的。你知道那是甚么毒么?” 我忙摇摇头道:“梅菜不懂那样高深的学问,自然不知道。” 阿雅姑娘虽然只与我见过一两面,却是待我十分亲热的,一把拉过我,往院子里一指:“你瞧见没有,那猪可不是普通的毒药能害死的,那可是绛珠断肠草!” 那小猪通体肿胀,死死瞪着浑浊的眼睛,四只蹄子僵直的伸着,一张嘴张着,死不瞑目的样子,十分骇人。 “甚么草?”我望着那死状凄凉的小猪,满头雾水。 阿雅姑娘道:“绛珠断肠草的毒性,比一般的断肠草还要厉害许多,而且,它的味道完全跟红糖一模一样,自然能给红糖掩盖下去,让人丝毫不觉那股味道,而吃下去,能叫人血脉凝结,堵塞而死,你瞧瞧这小猪……”说着,自怀中取出了一柄银色小刀来,手起刀落,利索的划开了那小猪的脖颈,只见那小猪的脖颈本应该流下鲜血的脉管,流出来的却好像是血豆腐一般的块状。 “怎么样!”阿雅姑娘得意的说道:“我说的没错罢?” “没错是没错,”那大嫂子却也跟了出来:“下毒害人,难不成还要留着几分情面?自然是有多狠毒下多狠毒了,要紧的是那一颗害人之心,絮絮叨叨,说的那么明白是甚么毒药,有什么关联?” 阿雅姑娘冷哼了一声,道:“贼喊捉贼的,自然是先要说清楚了,听也不想听,不是做贼心虚是甚么!我这边要说的是,这绛珠断肠草,再明显不过的,一定是嫂子搁进去的。” “我?”大嫂子不怒反笑:“你不是学习医理,最有便利条件么,有甚么证据,就能说是我?” 第475章:荒唐闹剧劝不得 “大嫂子的娘家,是在石狮子胡同的杏林医馆罢?”阿雅姑娘挑起柳叶眉,对着那大嫂子胜券在握的笑道:“须知这绛珠断肠草,别的我不知道,药草的性子我早烂熟于心,这一阵子在京城里住,我心里雪亮,在京城之中,可只有你们家的杏林医馆能买着,大嫂子条件便利,回了娘家抓上一把就是了,你说,不是你是谁?” 大嫂子忙道:“既然这个甚么草如此的稀罕,那么我为何偏要自己家的独门东西来,倘若给人揭穿,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买些个砒霜丹顶红来,不是更让人无迹可寻?只有蓄意藏赃嫁祸的,才特意去让这些简直跟写了我自己名字一般明显的东西来投毒罢?毒死了正中下怀,毒不死也能推个干净!傻子也能看出来的,是不是?” 毒药这样稀罕,也确实是个问题,一般来说,想要投毒害人的,自然不希望被人察觉出来,何故要用这样有特色的东西呢? “这……”眼看着媳妇儿和妹妹两道咄咄逼人的目光,齐家哥哥欲哭无泪,忙道:“这毒药的事情,委实是……也许,都是一场误会啊!” “哥哥,这怎么会是误会呢?正是因着人人都能想到的这个道理,大嫂子方才做了这对自己最不利的举动,以退为进,方让人怀疑不到她头上的,好诬赖给我的!如此举动,绝对错不了!”阿雅姑娘忙道:“我千里迢迢的来寻亲,便是想要有一个家,我自小随着师傅漂泊江湖,丝毫没有感觉到一点落地生根的感觉,好不容易,我寻得了自己的家,难不成,我还要将家里闹的家破人亡不成?” “不家破人亡,你甘心么?”大嫂子怒道:“谁知道你居心何在,居然还要冒充了人来装可怜,我劝你省省罢!我与他结发多年,难道会害他?随便问问谁,也能一眼瞧出来谁是谁非!”说着却转向了我,道:“梅菜,你说是不是?” “这个么……”我嘴角抽搐,龙井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点错也没有。 齐家哥哥忙道:“这件事情,你说是不是还得请龙神爷指示指示?” 我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再偷眼看龙井,龙井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我心头一阵慌,本来便是请龙井来帮忙的,他这一走,我岂不是麻了爪?可当真是骑虎难下,这样的理,可是实在难以评论……” 这时,躲在厨房里面的宋妈却忍不住也从厨房之中探出了头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夫人,小姐,你们想想,本来咱们齐家一直兴旺的很,怎生会突然鸡犬不宁起来,会不会,是风水的问题?” “风水?”齐家哥哥奇道:“这种事情,与风水有关系么?” “哎呀,关系可大了去了!”宋妈忙道:“风水可关乎着整个家宅的兴旺与否,堪称一场风水定三代!咱们家这个宅子,说不定是年头到了,是以才出了异事……” “异事?”大嫂子十分不服气:“这里住了快十年了,出过甚么异事?与其那样牵强,倒是不如说,闹的鸡犬不宁的,便是妖物作祟!” “你说谁是妖物?”阿雅姑娘一句话的亏也不肯吃:“你要是有本事,跟我一起验明正身,看看你嘴里的那条毛尾巴,生在谁的身上!” “你说,怎么验明正身?”大嫂子毫无惧色:“你有本事,咱们两个便往龙神祠去请龙神爷做主,瞧瞧是鸡吃核桃还是羊上树!” 我这一听,偷偷的察言观色,倘若这阿雅姑娘是妖异,那不大可能会这样坦荡荡的,去龙井面前装神弄鬼。可是阿雅姑娘非但不怕,还偏生道:“去就去,谁怕谁?咱们不仅要去,还要叫上四邻八家,看看谁在人前丢丑!”边愤然对齐家哥哥道:“哥哥,你瞧这嫂子,明明白白要闹腾的咱们齐家颜面扫地,待他日泉下相见,我可要与爹娘言明,回家之后,受的这桩桩件件的委屈!” 齐家哥哥一听连长眠地下的父母也给惊动了,一副心如刀绞的样子,大概只觉得这一场闹剧荒唐,忙道:“阿雅,你这些年,却是受了委屈,当哥哥的也不曾这样护着你,简直是……”说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对着那大嫂子道:“夏栀,我看着,这件事情上,八成还有甚么内情的,要不然,你……你且回娘家去住上几天,消消气,等消了气,再计较不迟……” 大嫂子一听,几乎气炸了肺,怒道:“好,好得很!姓齐的,你敢将老娘给赶回娘家去?行,这话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说着甩手就进了屋,乒乒乓乓的开始收拾行李,一面收拾,一面嚷道:“既然你这样的油盐不进,给妖怪迷了,我是已经待你仁至义尽,你狗咬吕洞宾,自求死路,谁也拦不住!好言劝不得赶死的鬼,我这便回了娘家去,等着给你收尸!” 不多时,大嫂子打了整整四个箱笼,将值钱些的东西都收拢了了起来,便要往外面拖,齐家哥哥方才也不过是鼓足了勇气,方才说的这话,现如今见大嫂子完全是一副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去了娘家,便一去不复返的模样,登时吓得腿都软了,忙央告道:“夏栀,我也只不过是劝架劝得嘴里没了轻重,眼见着你们两个水火不容,只是想让你们两个分开一阵子的,你还有娘家可回,但是阿雅实在是无处可去啊,可万万不是不是要休了你出门的意思……你可万万莫要误会哇……” “放屁!”大嫂子怒道:“你都要将老娘给扫地出门了,难道老娘还要笑脸迎人的谢你?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不是认妖做妹么!你那妖怪妹子方才也说了,巴不得赶走了我,另给你娶一房新媳妇呢,我何故在这里不招你们兄妹两个待见,走就走,难道我便嫁不出去了?姓齐的,你给我等着瞧!” 第476章:身份成谜不可知 “夏栀……夏栀……你莫要冲动,都是我的错……是我狗嘴不吐象牙……”齐家哥哥要拦着大嫂子,却被大嫂子一脚踢开,自拖着箱笼出去了,宋妈是大嫂子娘家来的老妈子,自然一看自己家小姐走了,忙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哎……这……这可怎地好啊……”齐家哥哥蹲在地上,抱着头,欲哭无泪。 我留心了一眼阿雅姑娘,她倒是一副得了胜似的姿态,笑的得意洋洋:“哥哥,你也别拦着她,甚么大事情,跟小姑子绊了几句嘴,就要回娘家去,要是让四邻八家知道了,丢人的还是她自己!哥哥也莫要忧愁,那样的母夜叉有甚么好的!走了更好,咱们兄妹两个还能清净几天。” “阿雅啊……”齐家哥哥劝道:“人家都说,这长嫂如母,你不拿她那样尊敬也就是了,何故还要牙尖嘴利,那样让她下不来台呢!你是哥哥的妹子,哥哥自然珍惜着的,可是你嫂子在家中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好么!” “牙尖嘴利?”阿雅姑娘这一听,脸色登时也给变了,委屈的眼泛泪光,道:“哥哥这话的意思,便是责怪妹妹不知礼数,掐尖抢上,是家里鸡犬不宁的根源了?我只道哥哥疼我,想不到……”说着,赌气一扭身子,转进了屋里,“当啷”一声一关门,便没了动静。 “哎……这……”齐家哥哥刚要自怜自艾的说什么,一看我还在身侧瞪着眼睛瞧着,忙尴尬的发起了牢骚,说道:“这也当真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孽,居然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这样的里外不是人!梅菜,你给我评评理,我容易么!隐忍了半天,我难道天生是个面人捏出来,一点脾气也没有?便是为着她们两个,忍气吞声,到后来,还是两头得罪!” “哥哥也莫要太过伤心,既然是两个最亲最近的人,生不了多长时间的气,哥哥莫要想的太多,女子的脾气,多半的来得快,去的快,过一阵子也便好了。”我忙道:“哥哥说东西没吃成,那么往我们家吃点去罢,爹煨了栗子烧鸡,好歹填饱了肚子,再做打算也好。” 齐家哥哥一听,本来红着脸要推辞,肚子却合乎时宜的咕噜噜叫了起来,我笑道:“哥哥已然是这样的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先吃饱了再想旁的!” 便将齐家哥哥拉到了点心铺子里来。给他摆上了黄米饭和栗子烧鸡,齐家哥哥不好意思的客套了几句,也就吃了起来。 爹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家,委实也是有点不大安宁,光你自己,焦头烂额,想不出办法也是有的,可是投毒的事情那样骇人,要不然,还是寻亲戚们商量商量好了?” “商量什么!”齐家哥哥一面狼吞虎咽的吃着米饭和鸡肉,一面含混不清的说道:“梅家大叔,你是不知道,亲戚们本来也好心好意,想要来劝劝的,可是那阿雅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有人说什么关于她身世的,便反唇相讥,说亲戚们不容人,可是若是劝那夏栀忍一忍,小姑子好歹要嫁出门去的,她便瞪了眼睛,说甚么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凭什么就成了小姑子了,谁认,她也不认!这样子,亲戚们与我一样,两头为难,讪讪的也便不好插手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天天夹在两个姑奶奶中间,提心吊胆,愁得快成了秃子了!” 爹一听,也面露难色:“这也真是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毕竟家家户户,哪里有勺子不磕碗沿儿的!可是这件事情上,心狠手辣,要不是你们走运,怎么地也得闹出了人命来!这可非同小可,我也劝你,还是快快想出办法来的好,要不然,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又都是你最亲最近的,伤了谁可也不好!” 齐家哥哥哀叹道:“可不是么!梅家大叔说的,可是处处在理!我能怎么办?光是个愁得慌,一点办法也没有!” 娘倒是问道:“我总觉得,但凡与你那样至亲的,不该眼看着你受那样的气,还冒着毒你的危险去在食物里面投毒,这两个人这样水火不容,难不成,还有甚么说道不成?” 爹答道:“你想的也太多了,我是觉着,那毒物说不定便是在收拾了烂摊子之后,扔进猪食槽里时才下的毒,便是想着吓唬吓唬对方,是不是?”说着还去征求齐家哥哥的同意。 齐家哥哥左思右想,却还是摇了摇头:“这话,我也不好说……” 娘道:“齐纾啊,梅家婶子也就是一猜,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说,是不是你媳妇认定了那阿雅姑娘是个妖怪,方才故意要下毒想害她呢?” “这个么……”齐家哥哥一副想也不敢想的样子:“毕竟是一家人,何至于此……” “可是,你媳妇口口声声,说当真看见了那阿雅姑娘身后的毛尾巴,她心里,说不定早打好了主意呢!”娘担忧的说道:“不是梅婶要挑拨离间,也许,是你媳妇一心怕你给妖怪迷惑了,为了保护你,才出此下策。” 齐家哥哥一听,仿佛也有些同感,忙道:‘这样,倒是也还算是说得通,只是,我还是不敢相信,夏栀她居然会那么做……” 爹答道:“你媳妇平素人虽然嘴巴厉害,可是我瞧着不像是有那么大打算的,可是毕竟是家里的事情,闹上了衙门去也不好听,甚么断肠草的,也不曾听说过,横竖你媳妇和你妹子暂且分开,两个人各自冷静冷静也好的。” 齐家哥哥叹道:“现下里两个人不见面,倒是还好说,可是总要重新在一起过日子的,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娘答道:“要想着两个人相安无事,看来最要紧的,还是要证明了那阿雅姑娘的身份,我且问你,那阿雅姑娘,当真是你的亲妹子么?你从何处认定的?” 第477章:番外·钻石小剧场·梅菜与李绮堂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今日里出门一看,天虽然湛蓝,可是满地都是黄黄绿绿的叶子,一阵冷风吹过来,李绮堂打了个哆嗦,小厮见了,赶紧回去,又给李绮堂添上了一件衫子,甜甜的说道:“少爷,今年闰年,两个九月,今日里又是少爷的一个生日了,小的祝少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哦?”李绮堂倒是不怎么经心,道:“是么……”突然又想起上一个生日,不是与她一起过的么!这么快,又一个生日了?今日里,也不知道她在作甚呢。 梅菜的娘自厨房出来,看见梅菜正在吃琥珀核桃,笑道:“一早起来便要吃糖,牙还要不要了?等你牙疼,后悔可便来不及了。你也别吃了,今日里碧桐书院那蓝二娘病了,差人带了口信,说今日去不了了,教娘过去替一天厨娘,你跟着打下手,去不去?” “碧桐书院?”梅菜一听,登时想起来替白泽寻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时候,不是才去过的么!大瑄子可还约了她再去玩儿的,想到这里,忙点头道:“跟着,跟着!娘只管放心,保准给您打理好了!” 梅菜娘笑道:“今日里倒是还乖觉,可要低眉顺眼些,莫要给娘添了乱子。” “知道啦!”梅菜高高兴兴的提起了娘准备好的食盒,也不忘了塞上以报桂花松子糖在那食盒之中,准备带着给大瑄子尝一尝。 走在紫玉钗街上,梅菜好奇的问道:“娘,梅菜倒是不知道,您还识得那位蓝二娘?” “自然识得,与娘当年算得上闺中密友,但是可怜后来没了丈夫,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的,也够不容易的,带着一个女儿,含辛茹苦,娘也时时往那里坐一坐,不过……”梅菜娘突然起了疑心,问道:“说起来,你怎么也像是识得蓝二娘的样子?” 梅菜忙摆摆手,道:“不过是听一个跟我一起玩儿的小丫头说起过,那蓝二娘厨艺无双,心中颇不服气罢了。” “有什么不服气的,你倒是替你爹事儿多。”梅菜娘戳了一下梅菜光洁的额头,笑骂道。 到了那碧桐书院,只见满地的梧桐叶子落了一地,厚厚的,黄绿相间,像是一道织锦地毯。梅菜踩在上面,只觉得软绵绵的,梅菜娘道:“莫要淘气,脏了鞋子,没得教人笑话你。” 梅菜忙应下了,穿过了那一道梧桐树夹道的石板路,径自进了厨房去,不过梅菜左看右看,也不曾寻得那大瑄子来,只得随着梅菜娘一道去忙活起来,从水桶里取了水淘米,又洗了鲜藕,油菜,剥了葱蒜,水便空了,梅菜娘道:“你去寻一口井,把这几个桶打上些水来。” 梅菜忙点点头,拎着一个小木桶便去了,好在上次与大瑄子一道玩儿的时候,识得水井在何处,便往水井处去了,打满了水,刚要回去,却不知道,身后正有一个书生急慌慌的往井边儿跑,梅菜不曾留意,这一转身,正撞在那个书生身上,满桶的水溅了两人满身,那个书生“哎呀……”一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干干净净的湖水青缎子长衫一下子滚满了泥。 梅菜一看,顾不得自己身上湿透了,忙紧着赔罪道:“先生恕罪,梅菜着实不曾见到先生的,先生没事吧?” 那个书生含含糊糊的说道:“你说呢!” 梅菜战战兢兢的一抬头,只见那个书生高挺的鼻子下面鼻血长流,殷红红的一片,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忙道:“这……这可怎地好……” 那个书生伸出修长的指头抹了一下鼻子,白皙秀气的脸上更狼狈了,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苦笑道:“命犯太岁,流年不利,有甚么法子?” 梅菜赶紧重新打了一桶水来,将自己的手帕子洗干净了,送到了那书生手上,陪着小心说道:“先生这个样子,先擦上一把,梅菜扶着先生去瞧大夫,可好?” “大夫……”那个书生叹口气,道:“算了,何至于那样麻烦……”但是一看自己身上这衣服,不由叹了口气,道:“我可不曾带了替换的来。” 梅菜仔细一看,那件长衫的下摆是脏的一塌糊涂,但是秋日里天干物燥,洗一洗干的很快,忙道:“那还请先生脱下外面的长衫,梅菜给您洗上一洗,可好?” 那个书生眯了眯好看的眼睛,道:“你倒是还算乖觉,这样吧,我且回学堂里去,你洗干净了给我送过来罢了。” 梅菜忙点点头,那书生脱下了身上的长衫,交给了梅菜,口中交代了书斋的方向,道:“可不要送错了地方。” 梅菜忙点点头,道:“公子且放心罢!” 这个当口,李绮堂正从书斋里取了一卷书回来,一转过院角,李绮堂立时看见了梅菜的背影,一阵高兴,心下只想着,她来了?难不成,是来与自己过这第二个生日的么?可是再一看,梅菜却是与同窗祝之明亲亲密密的站在一起,还捧着祝之明刚刚脱下来的衣服。 李绮堂皱起了眉头,这两个人,认识么?怎地他倒是不知道?李绮堂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有心上去问一问,可未免显得自己多事,一时踌躇,便站定了下来,那祝之明道:“便这样,我等着你。” 梅菜忙点点头,道:“梅菜定然不教先生失望。” 这话在说甚么?难不成,她与祝之明倒是……李绮堂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起来,连眼睛也好似是给沙子迷住了,一阵硌得慌。 祝之明扬长而去,梅菜捧着那件衣服细细看着,叹了口气,还发了一会怔,李绮堂突然害怕起来,生怕自己若是与梅菜见面,梅菜会告诉他一些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 迷迷糊糊的,居然便自回到了学堂之中。心如乱麻,脑子里也一片空白,耳边似乎不断的有个声音在说着:“难不成,是她管祝之明要一件衣服量尺寸,要亲手给祝之明做一件?她可是还从来不曾给过自己,她亲手做出来的针线……” 祝之明的位置与李绮堂离得并不远,李绮堂望着祝之明的后脑,一腔话想问,可是却不敢问,先生进来,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的之乎者也,李绮堂长这么大,破天荒的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 先生絮叨完了,便留下些功课,自出去取纸,先生一出去,学堂便又喧闹起来,突然有个人问道:“祝之明,你怎生鼻子下面有血?” 祝之明伸手一抹,苦笑道:“这个么……说来丢人,是因着一个小丫头。” “唉呀,甚么小丫头,将你弄的鼻血都流出来了?”早有人戏谑道:“该是个绝代佳人,你直了眼睛,才让鼻血喷薄而出罢?” 祝之明笑道:“你别说,那小丫头虽然身份不高,生的倒是水灵的很,尤其是一双眼睛,当真称得上一个清透,看着,却是端地是与旁的丫鬟不同。” “是么?”一众书生自然如同一群伸长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凑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何处的小丫头,居然连眼高过顶的祝兄台都给弄出了鼻血来,带着我们也去开开眼可好?” “你们这帮子人,凑个甚么热闹?”祝之明抹着鼻血,道:“少来多管闲事。” “小气!”书生们十分失望:“怎地,还没到朋友妻,不可戏的地步,便捂得这样紧,着实不够大方。” “你们今日里可是罗唣的很,”祝之明不耐烦的说道:“若是想看,便教你们看看。待她将衣服给我送来,便是了。” “衣服?”一个多嘴的书生忙道:“啊呀呀,想不到,连衣服都……” 李绮堂的心此时倒宛如一件衣服,给人摔来打去,还使劲儿的绞拧起来。 “你们又这样的不知轻重,吵嚷什么!”先生正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瞪着眼睛怒道:“不好生做功课,还有心思嘁嘁喳喳,简直是自毁前程!” 书生们忙静了下来,一个个只把眼睛投在书本上,先生放眼一看,只有李绮堂一双眼睛还直愣愣的发怔,不知道在想些个甚么,便一拍桌子,道:“李绮堂!你还在发什么呆!” 李绮堂纷乱的思绪给先生这一记重响断成两半,不知不觉便站了起来,道:“学生不敢。” 先生一看,怒道:“上课的时候,胡思乱想些甚么!今日的功课,你都背诵下来了么?” “是……”李绮堂心不在焉的应下来,将今日的功课倒背如流。 “知道你过目不忘……”先生的脸色缓和了些,随即又严厉起来,道:“那也不能这样的肆意妄为,还是学问为重!你家的长辈早于老夫交代过了,必然对你严加要求,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这么些人的期望,知道吗?” “是。”李绮堂又低头应了一声。学问的事情,又有甚么要紧的,眼下里,这祝之明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过了一阵子,到了用餐的时候,李绮堂与一众书生出了学堂,往饭厅里去,才到了饭厅,一眼便看见来来回回跑着上菜的,居然是她。 她为着祝之明,才往这里来的么?大瑄子也在饭厅,忙的不亦乐乎,而且看样子,好像与她很熟似的。虽说与大瑄子交情不深,好歹混了一个脸熟,李绮堂当即老起面皮,找了个借口,趁着梅菜不注意,且拦住了大瑄子,大瑄子一见李绮堂,脸登时便红了,讷讷道:“李公子……有事么?” 李绮堂忙偷偷指着梅菜问道:“大瑄子,那个姑娘,是新来的丫鬟么?” 大瑄子一回头,见李绮堂指的是梅菜,笑道:“她么,是来这里帮忙的,待不了许久,不过,上次她说是跟着一个公子来的,这次大概也是罢。怎地,李公子寻她有事?” 李绮堂忙摇摇头,随口寻个借口:“不过是瞧着面生……” 李绮堂自然不知道,梅菜上次是为着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事情,找借口说是随着裴箬白来的,心下里只当大瑄子口中的公子是祝之明,自懊恼不已:果然……为何便是这样的不知不觉,她便与祝之明在一起了,也是怪自己,一心只想等,却不知道,等来等去,只是误了机会。 这时,祝之明也来了饭厅之中,梅菜一见祝之明,忙取了那件衣服来,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与了祝之明,祝之明微微一笑,好像说了什么话,梅菜也笑了笑,那种笑,在李绮堂看来,是有些刺眼的甜。而周围的几个书生,也跟着露出了会心的暧昧笑容来。 大瑄子也看见了,道:“梅菜这一来,便与祝公子相识了,当真还是怪有福气的,倘若跟祝公子有缘分的话,进了大户,可变成了祝家少奶奶了……” 李绮堂一听“祝家少奶奶”几个字,耳朵里面嗡的一声,也不知怎地,便走到了那梅菜与祝之明中间去了。 祝之明正说着:“今日姑娘送来衣服,我也是感激不尽的,这样吧,待下了学,我带着姑娘往吉顺轩去听书吃点心,如何?” 梅菜尚且不曾答话,却看见了李绮堂,也来不及作答,忙笑道:“李公子也来了?” 李绮堂郑重其事的说道:“梅姑娘,在下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也给在下做一件衣服?” “做衣服?”梅菜却是满头雾水,奇道:“李公子缺衣服穿?” “在下旁的倒是有,只是没有梅姑娘亲手做的针线。”李绮堂平素说话谨慎,今日也不知道怎地,什么话都急匆匆的脱口而出:“而且,梅姑娘喜欢听书,在下天天都带着梅姑娘去,可行?” 祝之明却愣住了,张大了嘴,道:“你们识得?” 李绮堂傲然迎上了祝之明的目光,道:“不仅识得,还是积年的旧相识。你与梅姑娘识得多久?” “不过是,今日初次见面……”祝之明给李绮堂那前所未见的目光吓了一跳,只觉得平素里那温润如玉的样子今日倒是凌厉非常,也不知道怎地了。 李绮堂不动声色的将梅菜护在身后,道:“在下是没甚么身份,能有立场让祝兄放弃了梅姑娘,但是,在下却是可以保证,会比世上任何一人待梅姑娘好。言尽于此,咱们……” “李公子,这件衣服,是梅菜自己弄脏了,替祝公子洗干净了送来的,”不想身后的梅菜却怯生生的打断了李绮堂的慷慨陈词,道:“李公子是不是想多了?” “甚么?”李绮堂一愣,转头看向了祝之明。 “是啊!”祝之明一脸无辜的说道:“这梅姑娘的木桶,还将我给撞了个鼻血横流呢!” “哈哈哈……争风吃醋!争风吃醋!”身边的书生们早围起来了一圈看热闹,眼见这个情景,一个个捧腹大笑:“想不到这神童也动了凡心,居然这般的较真,要来争衣服呢!” 李绮堂脑袋发蒙,一张白皙的面孔登时如同熟透了的柿子,虽然却是十分尴尬,可是却莫名的放下心来,望着梅菜勉强一笑,道:“在下,在下实在是搞不清楚状况,有些个得意忘形了……” 梅菜却灿然一笑,道:“可是,梅菜很高兴。” 李绮堂心头一动:“高兴?” “嗯!”梅菜点点头,笑道:“梅菜知道,李公子却是比世上任何一人待梅菜都好的啊!” 对李绮堂来说,满山的姹紫嫣红,都比不上梅菜在他眼前的这一个笑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甜,居然还隐隐约约的,带着点心酸,终于,终于她能看到自己的好了么? 梅菜接着说道:“既然李公子缺衣服穿,那梅菜做一件就是了,可好?” “多谢梅姑娘,在下,在下一定会好好珍惜的!”李绮堂真心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动人的一句话了。 第478章:误入歧途成歹人 齐家哥哥给娘这样一问,倒是也犹豫起来,只好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么,我觉得没错,就算不凭着那我爹手打的,给阿雅陪葬的金锁片,阿雅那长相,可不是跟我也却是有些相似么!算起年龄,名字,一一都对得上号,说是骗子么,又哪里有那样巧的!” 娘叹口气,道:“我看呀,也是你一看见妹子,心里都是高兴,毕竟事隔多年,谁重新有了血脉之亲,能拒之门外的?但是我听着你媳妇的意思,说开始是疑心,那阿雅姑娘是个打听了你们家的事情之后,乔装打扮的骗子,买了一块早先的金锁片子,要谋夺你们家的家产的,后来又见到了毛尾巴,就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妖物,要作祟害你们家破人亡呢! 我也劝她莫要多想,可是任是谁,只怕也得疑心几分的,你说是不是?但凡你妹子的身份能证明的让你媳妇心服口服,也许两个人才能共处一个屋檐下,要是你媳妇还是带着疑心,日子总是不好过的。” “梅婶说的也是,”齐家哥哥叹口气:“可是现下里,教我怎生去证明这陈年往事呢!要说直觉,我却还是觉得,她就是我的妹子阿雅。” “这话我们信,可是你媳妇不信啊!”娘摇摇头,道:“我都替你难做,一个是媳妇,一个是妹子,真是两头招惹不得。对了,你媳妇说看见那长毛尾巴的事情,阿雅姑娘怎么说的?” 齐家哥哥摇摇头,道:“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生出了尾巴来?我觉着,便是夏栀为着把阿雅给赶走了,方才说的谎,吓唬我。” 娘道:“你这样一竿子将你媳妇的话给打翻,难怪你媳妇生气!对了,梅菜,这件事情,你可去求龙神爷护佑了?” 我想起那无影无踪的龙井,不禁叹了口气,道:“龙神爷大概心里有数,只是还不曾吩咐下来,我再去一次龙神祠问问去。” “十万火急,快去快回!”齐家哥哥忙道:“梅菜,这件事情,你可一定得给哥哥用点儿心啊!” 我答道:“哥哥放心罢!梅菜一定尽力而为!”这便又事不宜迟的往龙神祠去了。 及至到了龙神祠,却发现龙神祠里面空荡荡的,奇怪,龙井不曾回来么?我扬声喊道:“龙神爷?瓜片?” 没有人回答,我忙又绕到了大殿后面去,也是空落落的,奇怪,这个时候,龙井和瓜片能往哪里去呢?我只得自龙神祠里走出来,心下想着,难不成龙井并不曾回来,而是仍旧留在齐家的宅子里不成?想到这里,我便又回到了齐家去了。 一上街,倒是看见了苏逸之,苏逸之正带着秀才捕快威风凛凛的在墙上贴了很大的几张画像,道:“现如今,这几个贼寇目中无人,好像从西川一直逃进了京城来,大家可须得严防死守,看好了门户,夜间万万不要出来,待我们抓住这几个贼人再说,倘若你们谁有这个贼人的线索,那上报给衙门,赏黄金百两!” 早有人问道:“苏捕头,这一伙贼寇当真那样厉害,怎恁地值钱?” 秀才捕快答道:“这一伙贼寇神出鬼没,专门是踩好了地点,打家劫舍,出手狠辣,冷酷无情,酿成了不少的惨案,但是本领大得很,至今不曾落入法网,这才按着生还者的描述,绘制出了画像来,以供大家警戒。 大家铭记于心,遇见生的这副模样的人,要严加防范,万万不可轻信他人,近来各个府衙都下了通令,决计不让他们这一伙子人逍遥法外,危害这样大,自然赏金也就比平常的犯人要高出许多了!你们大家一定要小心些,门窗关好,财不露白,万万莫教他们盯上了!” 围观的众人一听,一个个议论纷纷,有人却作死的喊了一声:“你们瞧瞧,这伙贼人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美人儿咧!” 我凑过去一看,登时蒙了,那七八张画像之中,夹杂在一群凶神恶煞的狰狞大盗中间的,果然有一个妙龄女子,生的目似秋水,口若含丹,却正是那阿雅姑娘的模样。 只听秀才捕快说道:“这个女子,也是强盗匪徒之中的一员,绰号叫做千面花燕子,最擅长花言巧语,欺骗他人,时时装成了孕妇,迷路女子之类骗人,让人失去防范,好带了伙伴们下毒手,尤其是重中之重的逃犯,大家提高警惕,万万不要轻信他人!” “啧啧,连弱女子也做起了这一行来,当真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有人摇头叹息道。 “不要说这世界上没有好人,好人也不敢相信旁人了……”有人点头赞同。 “这样美人儿,居然沦为匪徒,也怪可惜了的。”有人则是咂舌起来。 阿雅姑娘,果然是跟那大嫂子心中所想一样,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骗子么? 我心里宛若滚油煎着似的,本想先告诉了苏捕头,但是转念一想,这件事情,还需的先与齐家哥哥说一说要紧,便急匆匆的便去寻齐家哥哥了,可是一到了点心铺子,店堂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人,早不见了齐家哥哥的身影,爹娘大概是在后厨之中忙碌,我忙大声问道:“爹,娘,齐家哥哥往何处去了?” 娘听了,从后厨之中一脸好奇的打开门帘子,道:“你风风火火的找你哥哥作甚?可是龙神爷下了旨意么?齐家哥哥说是心里憋闷,想出去散散心,往街上去了没多久,你没碰到?许是走岔了……” 我也顾不得跟娘多说,一扭身便往外跑了去,身后隐隐听见娘喊我的声音,我也没工夫理,在紫玉钗街上转了一圈,找到了首饰铺子里,那学徒还是一脸苦相的应付着买卖,见我来寻齐家哥哥,倒是哭丧着脸答道:“方才便叫你去喊了掌柜的来,掌柜的到现在,还不曾有踪迹呢!你管我要人,我还不知道往何处去寻呢!” 第479章:朱砂画出暗号来 我心头一紧,不禁想着,该不会那齐家哥哥左右转了转,又回家安抚阿雅姑娘去了罢?这可坏了,阿雅姑娘的身份若是揭穿了,难免不出了祸乱,齐家哥哥倘若看见了画像去质问,那岂不是去送死么……我忙又急慌慌的往齐家宅子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齐家,只见齐家的们还是大开着的,方才我与齐家哥哥出来,好像并不曾关门,我刚要进去,想起来秀才捕快欧中那匪徒的凶残,不禁又是心有余悸,对那阿雅姑娘,又忌惮起来,这个时候,贸然进去,也没有甚么理由,倘若阿雅姑娘问起,可不能走了嘴,还是佯装不知为好,我左思右想,便拿定主意,那齐家哥哥在家的话,托词有事,先叫出来便好,碰上了那阿雅姑娘独个儿在家的话,只说是奉了齐家哥哥的托付,前来安抚安抚阿雅姑娘的好了,我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待稳住心神进了门,屋子里只一片鸦雀无声,那僵死的小猪还狰狞的躺在那里,让人望而生畏,细细观看之下,凳子不曾移动,茶盏的碎片也没人收拾,好像一切都跟我们走的时候没甚么改变过的痕迹,大概阿雅姑娘还躲在房里不曾出来,也不知道齐家哥哥回来了不曾。 我吞了一口口水,刚要抬起手来敲门,却给一个人自后面拖了一把,我唬了一跳,心下想着,我命休矣,难不成,是阿雅姑娘同伙的匪徒么…… 壮着胆子回头一看,却是龙井正站在我身后,食指竖起来让我莫要吱声,我这才送了口气,不料这口气尚且不曾松完了,龙井紧接着便拉着我,到了一个小圆窗户外面去,指着那窗户让我看。 我忙将头探进去,却瞪大了眼睛,只见那阿雅姑娘,正蹲在一个地方刨甚么东西,说是阿雅姑娘,可是阿雅姑娘此时手上却生着寒光闪闪的大爪子,用力的往下抓挠,不知道在刨甚么东西,那个大爪子自阿雅姑娘纤纤素手上生出来,映衬着阿雅姑娘娇俏的面容,越发让人不寒而栗,那爪子犹如十把飞薄的利刃,翻动土壤毫不费力,倘若以此当作为武器,打家劫舍的话……我实在不敢想象那副沾染满了血腥的画面。 我还在胡思乱想,龙井早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从窗户口拎开,带着我走出了那个小宅子,我心有余悸,问道:“龙神爷,那阿雅姑娘……” 龙井悠闲的答道:“如你所见,手上生着那样的爪子,不是妖怪是甚么。” 我忙将方才从街上看的事情一五一十与龙井说了一遍,道:“龙神爷,看来咱们果然是错怪了大嫂子了,阿雅姑娘果非善类,说不定,便是蓄意要来假充真正的阿雅姑娘,要来抢夺齐家的家产的,首饰铺子都是真金白银,也难怪……想不到这个世道,连妖怪也做起了这刀尖上舔血的买卖来,这不是助纣为虐么!咱们现下里该怎么办?” “那自然是,静观其变了。”龙井摸摸下巴,道:“不瞒你说,本神早就看出了端倪来。” 我一听,忙问道:“龙神爷果然是独具慧眼,敢问究竟怎生救下齐家哥哥和大嫂子来?这人间的事情,龙神爷不好插手的话,我去禀告给那苏捕头好了!方才怕告诉他们,打草惊蛇,只一心想寻得了齐家哥哥教他做好了防范,所以还不曾……” “你这傻狍子,日渐的絮叨起来,”龙井挖了挖耳朵,道:“听的本神的耳朵里面,淤积了不少的耳垢,你难道不想知道,她埋藏了些甚么东西么!” “还能埋藏甚么!”我忙道:“八成便是要害人的!那毒,肯定也是她下了想毒死齐家哥哥夫妻两个,结果一时失手罢了,这样动了杀心的,不可不防啊!”不过想一想龙井素来是早将一切了然于心的,定然早将事情了然于心,登时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便问道:”龙神爷的意思,是先不去惊动他们,到时候,再一网打尽?不愧是龙神爷,果然雄才大略……” 龙井暧昧不明的笑了笑,道:“这个么,你只等着看热闹便是了。”说着居然也不往那齐家宅子里多看一眼,径自往紫玉钗街上去了。 我不明所以,只好紧随其后,龙井两手拢在袖口里,四下张望着,到了明净堂铺子门口来,明净堂今日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龙井再门口看了又看,嘴角露出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来,我心里好奇的跟百爪挠心一样,可也问不出甚么,只得咕嘟了嘴等着龙井揭穿谜底。 龙井看我那个样子,微微一笑,指着明净堂问道:“这里面的真金白银,关了铺子,都是谁看守着?” 我以前听齐家哥哥提起过这件事情,忙答道:“听齐家哥哥说,这个铺子的值钱货色,都是上了门板之后打点了自带回家中去的,不然铺子没有人,怕是给失窃了。” “果然如此……”龙井往明净堂的台阶上一努嘴,道:“你瞧瞧,那是甚么?” 我顺着龙井的目光低头一看,却见台阶上面正用朱砂画着一只小小的红色东西,看不出是个甚么东西,只觉得无棱八角的,倒是有些像个杨桃。 不由疑惑的说道:“梅菜可瞧不出这个东西是甚么,想来,是顽童们画着玩的,怎地,这个东西还有甚么讲究么?” 龙井叹口气,道:“你也当真是傻到家了,倘若是雪菜,早就一眼看明白了,这个东西,叫做暗号,暗号你总听说过吧?” 我刚想问问雪菜究竟是谁,一听龙井说起了暗号,也顾不得雪菜的事情了,忙道:“暗号?梅菜听说过的,好像是怕旁人发觉,留给自己人看的东西……这个东西是暗号?那,这是什么意思?” 龙井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儿,道:“自然是以这个东西为信号,在与人约定甚么了。” 第480章:月上柳梢黄昏后 “约定?”我恍然大悟:“难不成,便是那群打家劫舍的匪徒们,约定了甚么时候来洗劫了明净堂和齐家?” 龙井一副无奈何的样子,道:“你总算是明白了,与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倒是相差不多。” “龙神爷说得在理!”我不禁对龙井又心生敬佩起来。 “傻狍子,这万事有因才有果,”龙井摸着下巴,望着那四不像的暗号,道:“你且等着罢,今日里,画像既然贴出来了,那些个匪徒退无可退,定然不宜久留,入了夜,有一场好戏看呢!” “那现下里,总也该寻了齐家哥哥来啊!”我忙道:“倘若齐家哥哥毫不知情,那岂不是还把阿雅姑娘做亲妹子,危险的很么?” “你知道甚么,”龙井答道:“要是那个阿雅想下毒手,早就下了,还用得着等到这个时候?再说,那些个同伙,不是还不曾出现么?还不够热闹呢!” “等那些同伙出现,未免黄花菜都凉了……”我央告道:“龙神爷,您可知晓那齐家哥哥究竟往何处去了?” “先告诉了你,你是一定要娶画蛇添足的,”龙井眯着眼睛,望着那明净堂,道:“今日这件事情上,咱们什么也不必做。” “甚么也不必做?”我头帕发炸:“可是……” “别这么多废话。”龙井瞪了我一眼,道:“你若是想看热闹,那便随着来,不想看,去告诉了苏逸之,隔墙有耳,难保不坏事,你自己挑罢!” 我只得答道:“那么,一切全听从龙神爷的安排就是了。” 一整天也不曾见到了那齐家哥哥,我也没有法子,干着急也不管用,入了夜,龙井带着我却往齐家的房顶子上去了。 不料夜色刚刚黑透,那齐家哥哥便一瘸一瘸的回来了,就着惨淡的月光,犹能瞧出来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花里胡哨的,阿雅姑娘在屋里一听动静,忙举着风灯迎了出来,一见齐家哥哥那副狼狈的模样,忙问道:“哥哥,你这是怎地了?” 齐家哥哥摇摇手,尴尬的说道:“休提这个,越想越有些担心,便往你嫂子家去接她回来,结果一言不合,给她打了。也当真怪丢人的,男子汉大丈夫,怕老婆怕成这个样子……”说到这里,却又怕阿雅姑娘不高兴,忙道:“你也莫要生气,我也只不过是自己有错,你万万莫要放在心上,一心想帮着我做主甚么的,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也是常有的。” 阿雅姑娘听了,却掌不住扑哧一笑,道:“明明是哥哥受了委屈,却安慰起妹妹来,你也当真是……不过委屈也受不得许多了,过了今夜,便了结了。” “今夜?”齐家哥哥奇道:“为何要过了今夜?今夜可有什么事情么?” 阿雅姑娘微笑着摇摇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哥哥且进屋里来。” 瞧着阿雅姑娘望着那齐家哥哥的模样,却是说不出的依依不舍,可不是么!今日说不定便要下手了,若是这阿雅姑娘尚且有些个留恋之情,可希望她万万不要下了毒手才好。 齐家哥哥奇道:“你这孩子,今日里神神秘秘的,是怎地了?” 阿雅姑娘笑而不答,自引着齐家哥哥进了屋。龙井则也回身揭开了两张瓦片,我透过那两张瓦片往下看,但见厅堂之中,居然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鸡鸭鱼肉,时鲜菜蔬,样样俱全。 齐家哥哥一看,皱眉道:“这真是,两个人的饭,怎做的这许多!” 阿雅姑娘笑道:“嫂子不在家,阿雅方能大展身手,显一显自己的本事,哥哥今日也不必再忌惮着嫂子了,只管大快朵颐罢!” 齐家哥哥犹豫了一下,道:“阿雅,不是哥哥不信你,你也明白,哥哥知道你是哥哥的亲妹妹,可是今天下毒的事情,当真是你嫂子做的么?” 阿雅姑娘怔了一下,道:“哥哥,那件事情虽然骇人,可是我想不会有人真心要毒死家人的,那也不过是故意吓唬人的,不然的话,同在一个屋檐下,下毒的机会多得很,想让谁死,谁早就死了,哥哥说是不是?” 齐家哥哥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你说得在理,怎么我便想不明白呢!也罢,事情过去便过去罢!先吃饭,你嫂子的事情,明日里再做计较。” 阿雅姑娘含笑点点头,道:“哥哥快尝尝妹妹的手艺!”说着忙殷勤布菜,给齐家哥哥满上了一盏酒。齐家哥哥也高高兴兴的相让了一番,兄妹两个推杯送盏,吃的不亦乐乎。 我盯着那一桌子菜,只期望着菜中没有甚么旁的佐料,龙井则吞了一口口水,两眼生光,道:“那个酥炸鸡腿儿,和清蒸虾球,看上去倒是好滋味的,你想想法子,也给本神做些来吃。” 我只得敷衍着应了下来,问道:“龙神爷,您瞧着这菜……” “这菜难吃不了!”龙井连连点头:“你也得好生学一学!”不料龙井话音刚落,那齐家哥哥的眼神却发飘起来,一副吃醉了酒的模样,扶着额头,好像昏昏沉沉的,道:“今日里,倒是难得高兴,却不知怎滴,竟然不胜酒力,才吃了这几盏,便有些个头晕目眩的……” 阿雅姑娘忙道:“既如此,妹妹扶着哥哥且上床休息去!”说着便将齐家哥哥搀扶起来,不料齐家哥哥才一起身,便“咕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我瞪大眼睛,一把抓着龙井,指着齐家哥哥道:“龙神爷,您瞧,这……” 龙井伸出修长的食指狠狠的戳了我的额头一下,道:“教你好生看着,你又跟着着什么急!” “可是……齐家哥哥他……”我心急如焚:“该不会,是吃下了甚么毒物罢?” 只见阿雅姑娘检查了一下,确信齐家哥哥人事不知,便熟练的将齐家哥哥扶起来,打开了柜橱,藏匿在了柜橱之中,接着走到院子里,悠扬的吹了一声口哨。 第481章:匪徒进门祸将至 只见墙外鬼魅一般的翻进来几个穿着夜行衣的大汉,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里面,为首的一个大汉往里面一窥探,大喜过望,连声道:“干得好!花燕子屡建奇功,当真是咱们的福星!” “大哥过奖了!”阿雅姑娘笑吟吟的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大哥快请进!” “嗯!”那大汉应了一声,带着身后几个如狼似虎的汉子闯进来,似乎十分满意,道:“不错,不错!你可知道那东西在哪里?紧着起货去!” 我细细一看,这一群人,不正是苏捕头贴在街口那画像之中的人么!一个个生的凶神恶煞,跟画像上的神态别无二致。 龙井则伸出头去,笑道:“这不是,好戏开场了么!你也休要声张,不然的话,免不得这群贼人也要把你给掳掠了卖到沙漠里当奴隶去!” 我知道龙井肯定有龙井的法子,只得闭口不言,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匪徒们一股脑的涌进来。 阿雅姑娘忙指着里面的一间屋子道:“值钱的首饰,姓齐的日日便放在那里,我带着大哥去!”说着起身要将他们往里引。 为首的大汉点点头,一扬手,低声道今日里风声紧,哥几个的画像都给贴上了街,须得手脚利索,如若不然,鹰爪孙寻上门来,不大好办!听闻这紫玉钗街上的那叫兔子的捕头是个扎手的货色,兄弟们万事莫要留下痕迹!免得追查上来!” “是!”一行人刚应了声,冷不防却听见门口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来了!这一群匪徒的脸色全数变了,那为首的大汉处变不惊,忙悄无声息的给那几个匪徒指了几个藏身之处,几个大汉麻溜溜的藏在了那里,为首的大汉则使出了轻功,纵身一跃,将自己倒挂在了门口上面的横梁之上。 阿雅姑娘却露出一股子狐疑之色来,忙出了门口,却见进门的,正是拖着几口箱笼的大嫂子。 “这……”阿雅姑娘的脸色变了:“你……你怎地突然回来了?” “怎地了?”大嫂子瞪着眼睛,道:“我自己的家,我自己回不得么?难不成,还要事事跟你通禀不成?”说着便要推开了阿雅姑娘往里面走。 “这个么……”阿雅姑娘皱起了眉头,却也不让大嫂子进来,只伸出一条胳膊拦着,道:“白日里,你说回娘家住,难不成,又给娘家赶回来了?” “这你管不着!”大嫂子一听,紫涨了面皮,道:“这些事情,可不是你能问的,快快给老娘让开,别以为姓齐的是个傻子,老娘跟他一样呆!你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老娘不知道!老娘这一回来,便是特地来治你的!” “治我?”阿雅一面偷眼望着屋里,一边拖住大嫂子:“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你要怎么治我?说清楚了还好,说不清楚,我跟你没完!” “你……”大嫂子怒极反笑,将手头的东西一扔,便说道:“横竖那个死鬼不分黑白也要护着你,今日里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别以为你是个妖怪,老娘就怕了你了!在我们家作祟,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如今不如敞开了说,你冒充他妹妹,到底想怎么样?” “我可不曾冒充,我便是哥哥一母同胞的妹子,喝着一个娘的奶长大的,半点也不假!”阿雅姑娘冷笑道:“这些事情,难道还用得着跟你证明?我来,是因着这里也是我的家,齐纾便是我的哥哥!别以为你嫁过来,变成作威作福,称王称霸,你还是快快回娘家去,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哎呦喂,你还好意思把女主人赶出去?你个外人还真是拿着自己当盘儿菜了!”大嫂子道:“你给我让开,我便要寻了齐纾出来,让齐纾也看看你的真面目!” “真面目?”阿雅姑娘一面将大嫂子往外推,一面说:“小肚鸡肠,容不下你,便是我的真面目!” 大嫂子犹在挣扎,要往怀里掏甚么,使了一番气力,方才自怀中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符纸出来,冲着那阿雅姑娘摇晃起来:“你这妖孽,还不速速显出原形来!” “妖孽?”阿雅姑娘倒是安然无恙,大嫂子却青白了面孔:“不可能的……你明明是个妖怪……” “你也得去问问,这符纸要怎生用啊!这大晚上的回来,便是想要用这个东西治我?”阿雅姑娘手上越发用力,要将大嫂子推出去,岂料那屋里的几个匪徒却听出了门道来,为首的大汉一个鹞子翻身自横梁上翻下来,带着一脸淫笑,道:“花样子,这个女子,能翻出甚么大风浪来?何至于还要赶走?嘴巴虽然尖利些,模样生的倒是甚好,给大哥带回去,做压寨夫人,在合适不过了,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大哥说的是!”几个大汉从屋子里一涌而出,个个带着猥琐的笑容,往大嫂子身边逼近,道:“给大哥添上一个嫂子,当真是妙极妙极,这次来,也算是一箭双雕!大哥走了桃花运,我们也跟着沾些个喜酒!” 大嫂子一见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匪徒,一张脸登时毫无人色,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这群匪徒,喃喃道:“这些人是……阿雅,你……你究竟是甚么人?为何会往家中带了这不三不四的人来?当家的呢?当家的往何处去了?” “你们当家的?”那大汉一副毛蓬蓬的大胡子里露出一嘴黄牙来:“自今儿起,老子便是你当家的了!”说着往大嫂子身边越靠越近,阿雅姑娘想拉住他,却给他闪避了开来。 大嫂子吓得两腿打颤,却是连跑都没力气跑了,嘴里只是颤声道:“你们……你们……不要过来,我,我喊人了!” “小美人儿,你最好放老实点!”那大汉笑道:“须知,你那男人,可还在屋里躺着呢!” “当家的……”大嫂子忙道:“你们……你们……” 第482章:番外·钻石小剧场·龙井梅菜 ——二狗子以及打架 “咚……咚……”我正睡的香,却听见窗子像是给甚么东西打上去,不住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我揉揉眼睛坐起来,果然,窗户上面有一个瘦削的身影。 “诶?”大半夜,会是谁呢?我走到窗户旁边,瞧着这个竹竿儿也似的身体轮廓,倒是有点像是龙井,我忙问道:“谁啊?” “傻狍子,把窗户开开。”果然是龙井那懒洋洋的声音:“本神便知道你睡相不佳,实在不想看,所以叫你自己开门。” 这龙井,你又没看过我的睡相,便要诬赖我睡相不佳。我瘪着嘴,只得披上衫子,开了窗户,龙井像一团棉花一样滚进来,好像连脚步都懒得迈出来似的,一双眼睛倒是亮闪闪的看着我,道:“有吃的么?” 瓜片也跟着冲进来,嚷道:“肉!肉!” 我奇道:“龙神爷不是有供奉么?怎生饿成这样,大半夜来寻吃的?” “你知道甚么!”龙井摩拳擦掌的说道:“今日里跟二狗子约好了,要去忘川河边打一架。不吃饱了怎么行!” 龙井的肠胃一直如同填不满的无底洞,再多的食物他也吃不饱。不过,要打架?我忙问道:“龙神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龙井推开我,躺在床上,瓮声瓮气的说道:“二狗子那个蠢货,想着来一场神与神之间的较量。本神正闲得无聊,决定应战。” 听上去形势很不妙,两败俱伤就坏了,我只得说道:“可是,您不是跟二公子是自小儿一起长大的么,两个至交好友要打架?有话说清楚不行么?” 龙井把我的好言相劝当作是耳边风,板着脸说道:“二狗子难道是那种听劝的!你只把东西拿来吃便是了。快去快去,本神要吃肉!” 我没有办法,径自下楼去取肉来,瓜片落在我肩膀上也跟着我下去,嚷着:“火锅!火锅!” 我怕瓜片吵醒了爹娘,忙“嘘”了一声,低声问道:“瓜片,说起来,那龙神爷与二公子只见,有内情罢?” 瓜片哼了一声,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儿女情长,逮着个蹄筋嚼不烂,翻来覆去,都是这回事,二公子听说九尾狐一族对冥界怀恨在心,是以投靠了龙神爷,还听说香片也痴缠龙神爷,才迟迟不露面的,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想跟龙神爷干一场架,无可厚非。” “原来如此……”我叹口气,往厨房去拿了肉和锅子,道:“恩怨纠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 “不好过去!不好过去!”瓜片嚷道:“除非香片现身!除非香片现身!” 烧开了水,撒上了肉片,粉条,蘑菇,青菜,便成了十分简陋的火锅,调好了酱汁,便一并端到了楼上去,龙井是一双眼睛闪着绿光,拿了筷子满锅的拨弄,不多时精挑细选捞出了一碗来,正要开吃,瓜片忙谄媚的嚷道:“龙神爷,吃肉!吃肉!” 龙井今日大概心情大好,挑起来一根青菜道:“看你也怪可怜的,便赏给你吃这个罢!” 瓜片却十分失望,道:“想吃五花肉呐!” “不行!”龙井斩钉截铁的收回了青菜,道:“你不识抬举,爱吃不吃!”自顾自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烫的直吸冷气。 我担忧的问道:“龙神爷,您与二公子是要怎生打架呢?难不成,是互相斗法么?” “那倒不是,”龙井摇摇头,道:“这个么,硬要说的话,算是打群架罢!” “打群架?”我越发的糊涂起来:“带着谁去打群架?” 龙井眯起眼睛,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大概会十分热闹的。” 不大一会,龙井便风卷残云一般将那些个菜肉吃一个痛快,瓜片眼巴巴的瞧着,没能有甚么残羹冷炙进了嘴,委屈的几乎哭了出来。 龙井视而不见,一抹嘴,道:“走罢!” 我刚想问怎么走,眼前一花,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河岸上,河水滚滚而来,四下里都是暮色四合一般微弱的光。 我瞪大眼睛站起来,只觉得一股透心的冷,回头一看,龙井正站在河岸边上,背影单薄而又挺拔,平素看惯了龙井软绵绵如同没有骨头的鼻涕虫一般的身姿,我第一次觉得,龙井宛如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剑一般。 “大头,你终于来了。”河的对岸,二公子那一袭黑衣犹如鬼魅一般的幽然出现,声音冷冽如冰:“今日里,咱们便分一个高低上下。” “哼,二狗子,本神也期待许久。”龙井将两只修长的手掰的喀拉拉直响,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容头一次一脸杀气,居然,有几分像是睚眦殿下。 “大头,你受死罢!”二公子那张本就没有一丝人气的面孔越发惨白,举起了一只手来,冷不防的,一只异兽突然从他身后窜了出来,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冲着龙井就过来了。 那只异兽满身的鳞片,周身散发着青白的磷火,一张大嘴,满口都是森森的白牙,蛇一般分叉的舌头吐露出来,吼叫声震的我耳朵发痛。 瓜片犹如看见了甚么稀罕一般,连连惊喜的大叫:“哟,二公子动真格的了,这不是梼杌吗?可当真是看了一个新鲜!龙神爷,跟它打!” 瓜片全然像是在看一场斗鸡一般轻松自在,我的心却紧紧的揪了起来:“龙神爷没问题罢……” “呲……”我身后突然也是一声巨响,一个黑糊糊的庞然大物越过我的头顶,振翅飞了起来,为什么,居然这样的突然? 那庞然大物生着一个猎犬般的精悍头颅,一张口,能吞吐白气灼灼的雾,我还不曾回过神来,龙井也一眯桃花大眼,打了一个响指,那个庞然大物便冲着那异兽冲了过去,扬起利爪,互相厮杀起来。 “啊呀,龙神爷果然也使出了最后的法宝,不,这不仅仅是法宝,简直是一击致命的至尊宝!”瓜片一个翻滚,变成了小男孩儿模样,不住的拍着巴掌,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祸斗都使出来了!上啊!上!咬死那厮!” 祸斗?这是名字倒是也挺奇怪的。 原来龙井与二公子并不是互相斗殴,而是让自己的手下妖怪来上场充当主角,加上瓜片激情四射的赞叹解说,倒是有点儿像是人间的斗蛐蛐一般。 龙井得意的说道:“本神的祸斗那可是法力无边,二狗子,愿赌服输,谁败下阵去,当众便要将自己最爱惜的东西交出来的赌注,你可莫要忘了。” “大头,你休要得意忘形,等着一会儿给本公子俯首称臣罢!”二公子握紧双拳,两只眼睛放出了熊熊怒火。 两只异兽你来我往,互相撕咬的不分上下,突然龙井的异兽一张大嘴,咬住了二公子那异兽的前腿,眼看着二公子的那异兽挣扎的有些个吃力,二公子脸色青了又白,忙嚷道:“你可得给本公子争气些,如若不然,将你给扔下了冥河,永世不得超生!” 那异兽吃吓,只得抖擞精神,重新与那祸斗激战起来,龙井气定神闲,也忘不了说些个风凉话:“二狗子,你只管叫嚣,横竖你也是做惯了本神的败军之将,多做一次也无妨。” “大头,你且等着!”二公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今日里,本公子教你输的心服口服!” 那异兽反剪了大尾巴,冲着那祸斗拍了下来,祸斗身子一矮,脑袋却闪避了过去,正寻找了机会,尖锐的牙齿一口便咬上了那异兽的尾巴,一使劲,那异兽居然给祸斗抛起来,噗啦一声被甩在了冥河之中。 “这个没用的东西!”二公子望着冥河翻腾而起的浑浊水花,怒道:“居然输的这般简单,简直丢尽了本公子的脸!你便沉在冥河之中,再也莫要出来了!” “咕噜噜……”冥河上升起了数不清的气泡,接着一个一个的全破灭了,那冥河涌上一大股暗流,暗流过去,后重新恢复了暗沉沉的平静。 二公子偷眼看了一下笑眯眯的龙井,打算假装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转身要走,就哪里肯依,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态甩出了一条尾巴来,轻而易举的将二公子的细腰给裹缠起来,拉到了冥河岸的这一边来。 二公子十分厌恶的皱眉道:“大头,你莫要无礼!本公子……本公子不依!” “哎呀呀。”龙井喜闻乐见的说道:“好的很,好得很!二狗子,你前日也说过,最爱惜的东西便是你的那天下无双了,还不快快拿出来,与本神赏玩儿?先说好的,输了不许哭!” “大头,你简直欺人太甚!”二公子攥紧双拳,道:“本公子不过是开一个玩笑,谁还真给你天下无双?那可是菩萨与的法器,给了你,菩萨也要生气的!” “你知道菩萨要生气,就不要来赖账啊!”龙井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笑道:“二狗子,要不然,本神亲自来搜一搜你的身?” “大头,你可不要乱来!”二公子立时慌张起来:“你……你会后悔的!” “从小到大,这话你说了千百遍,可是本神,一次也不曾后悔过……”龙井笑道:“你拿出来,咱们便两清了,下次再来打架,本神还是会来奉陪到底的,怎么样?” “偏便不拿!”二公子一张骄傲的头颅抬得高高的,倒是大义凌然,一副“要砍要杀随便你”的模样。 “不识好歹,可不就是二狗子的本性么!”龙井的尾巴突然一撤,二公子便自半空之中坠了下来,龙井伸手便接住了二公子,一伸手,便自二公子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来,二公子脸色剧变,便伸手要来抢,可是无奈龙井比二公子还要高出一头,龙井举着手,二公子跳着脚也够不到,急的直嚷:“大头,你这是乘人之危!” “嚯嚯嚯……”龙井笑道:“早先,对于香片,你不是也乘人之危了么!本神尚且不曾与你计较,你倒是先颠倒是非黑白起来,敢问你二狗子的脸皮有几尺厚?” “你……你强取豪夺,那么,你昨日里拿出来的赌注,本公子也便收下了!”说着身形一闪,鬼魅一般的将我倒是拎小鸡似的拎了过去:“双生花合二为一,虽说折损了灵气,好歹也剩下了点子,还吃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更是大补之物,虽说有点看不上眼,好歹也算是稀罕货色,本公子便不客气,将这个小丫头子吃了!”说完,我只觉得脑袋一晕,周身一片冰凉,好像,我也落入了冥河之中。 不多时,我却觉得自己脚踏实地,好像在陆地上一般,只是眼前是一片灰暗,甚么也看不见,难不成,是沉入了冥河地下?怪不得龙井要带着我来打架,感情我算是个赌注。 说的是好听,还最珍惜,大概龙井手头紧,拿不出甚么好物件儿,便要将梅菜我拉出来充数,真真教人愤然。 我用手在自己面前摇晃了摇晃,依稀只能分辨出一个影子来,突然眼前又是一道亮光,我眯起眼睛,这才发现,我面前一道门打开了,光透了过来,一个人影正站在门口,喊道:“你已经给饕餮输给了本公子了,还不快快过来!” 一听便知道是二公子,我只得依言走过去,二公子凶神恶煞的瞪着我,道:“本公子素来便不大瞧得上你,呆头呆脑,便是命好!雪菜处处比你强,倒是你留下了,八成是饕餮那厮放了水,故意偏心与你!” 我没有办法,听着二公子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对龙井的不满,二公子滔滔不绝了许久,大概是累了了,这才接着说道:“以本公子看来,你简直是个祸害!香片愤而出走,也是为着你罢?” 这可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香片不见了,居然还能怪到我头上来,这二公子果然善于无理取闹,简直让人无言以对。我实在忍不住,便撇了撇嘴。 “你是不是撇嘴了!你是不是也敢瞧不起本公子!”这二公子又是一种自尊心受伤的模样,怒道:“你这一撇嘴,倒是像极了饕餮!怎么地,便是因着你在饕餮身边,占了香片本该在饕餮身边的位置,害的香片无处可去,黯然神伤,这才闹的香片出走的吧?香片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便是罪魁祸首!”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居然把肚子里的话给说出来了:“我说二公子哇,你说了这许多,可全然没有一句讲理的,香片大仙该在龙神爷身边有什么位置,那又置您于何地呢?自己的未婚妻子不见了,该是找找原因,努力去寻,找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梅菜来做替罪羊,可不大光彩。” “你……你吃了火药不成?”二公子一听,连我也敢出声反驳,更是勃然大怒:“简直大胆!好哇,你也敢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简直是自寻死路!本公子这便吃了你,看看饕餮没有了最珍惜的东西,是个甚么嘴脸!”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为着龙井拿着我当赌注的这件事情,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烦躁异常,心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时运不济,死就死吧,只是可怜爹娘…… 索性便答道:“输赢的概率一半儿一半儿,龙神爷肯拿梅菜当赌注,便是说明是可以承受失去梅菜的这一半机会的,那二公子吃了梅菜,龙神爷也不会当回事的,死便死了,二公子请罢!”说罢宛如戏台上的英雄,道“横竖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本神对二狗子,可不是甚么输赢一半一半,而是胜券在握,十拿十稳。”不知什么时候,龙井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而且,把你当作赌注,却是因着,除了你,本神也没有什么旁的好珍惜的了。” “诶?”这句话说的我更是一阵心慌。 “饕餮,你……你这是耍赖!”二公子见龙井追了来,又在气急败坏,老调重弹:“是你先抢了天下无双的!” “呿,本神可不跟你一样输不起,”龙井随手一抛,自二公子处拿来的小木盒却丢回到了二公子手里:“本神,有一样最珍惜的也就是了。” “最珍惜傻狍子!最珍惜傻狍子!”瓜片嗷嗷大叫:“香片二狗靠边站,傻狍子惹得龙神爷心里乱!” 可是,现如今心里最乱的,要数我啊!最珍惜,我吗?我难以置信的看着龙井那张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的面孔,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龙井却看不出甚么表情变化,只是一掌拍开了瓜片,对我伸出了手来:“走吧!” 二公子的声音在后面咆哮:“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你们又把本公子置于何处?” 我只做听不见,只重重的点了点头,把手伸过去,道:“走!” 第483章:阿雅姑娘竟成双 阿雅姑娘脸色也变了,一把拖住了那个大汉,厉声道:“大哥,这个女人,可不是甚么顺毛的羊,她还会用毒,带在身边,不是好物件,还须得提防着,实在是累赘的了不得……” “不妨事!”那为首大汉笑呵呵的说道:“不带刺的玫瑰不香!老子还偏偏便喜欢这样扎手的娘们儿!”说着便要过去抓大嫂子。 “大哥,三思而后行!”阿雅姑娘拉住了那大汉的袖子死死不松手,道:“如今风声这样紧,咱们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就连买卖也做不得许多,还要带上这样一个女人,岂不是自断后路么!还是将这个女人抛在这里,咱们只管带了金银细软走了就是了!” 大嫂子一听这话,立时也明白过来这一群人的身份,周身抖个不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一回身便往门外跑,口中还嚷着:“快来人啊!有歹人……” 这话尚不曾说完,但见那个大汉身影是快如闪电,一把便捂住了大嫂子的嘴,一只肥厚的手掌并上五指,往大嫂子纤细的后颈之上一敲,大嫂子登时便人事不知,不由分说便瘫软了下去。 十分显然,这一伙人是想着在齐家打家劫舍,早做好了准备,教阿雅姑娘先上门来假冒失落的亲人,踩好了地盘儿,再来迷晕了那齐家哥哥,赶出去大嫂子好得手的。 但见那阿雅姑娘一见大嫂子落入了那大汉手中,不由皱起了眉头,那大汉瞧出来她不高兴,忙安抚道:“看看你这脾气,都是我们给你惯出来的!大哥不顺着你的意思,你也莫要生气,这娘们儿若实在是给咱们添乱,到时候宰了就是了,大哥傲笑江湖这么些年,这点子道理还不懂么!行了行了,话不多说,免得惊动了鹰爪孙,你也莫愣着了,且带着弟兄们起货去!” 阿雅姑娘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大嫂子,只得点点头,慢吞吞的往屋里走,到了那个她指着的小房间之中,指着一个橱柜,道:“大哥带着弟兄们挪开了这个橱柜,货便在那橱柜底下的暗格之中。” 那大汉喜不自禁,忙道:“弟兄们,动手!”几个大汉一拥而上,便挪开了橱柜,使出短刀匕首等,就要将那上着锁的暗格给撬开。 阿雅姑娘见状,且说道道:“大哥,这个女人,我且带出去,你跟哥几个起货罢!” “也好!”那大汉一张脸笑的花朵儿似的,沾沾自喜的说道:“且将你这新嫂子带回去!” “大哥放心!”阿雅姑娘说着,便要从那几个大汉手中将大嫂子扶过来,不料想正当这个时候,大门“嘎吱”一声响,一个尖锐的女声却传了过来:“大哥!莫要着了她的道儿,她是假冒妹子的!妹子在这里!” 这一个声音,把几个大汉全惊动了起来,大汉们一回头,只见门口又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子,却居然是另一个阿雅姑娘!这个阿雅姑娘穿着打扮,与前一个阿雅姑娘别无二致,一样的石榴红裙子,一样的面容,只是脸色发青,颤声道:“你们勉强的这个我,是妖怪!” “你说甚么!妖怪?”那为首的大汉一听,忙将大嫂子塞给了后面一个大汉,倒竖起浓墨重彩的眉毛,死死的盯着先一个阿雅姑娘,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人,瞪大了眼睛,道:“这……你又是谁?你们两个,难不成变作了真假美猴王?” “大哥!”后来的阿雅姑娘急火燎燎的说道:“你怎生连我也认不出来了?我才是真正的花燕子啊!这个妖怪,变成了我的样子,在我打算冒名顶替潜伏进这个宅子的时候,便偷袭了我,将我关在了一个土坑之中,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从里面逃出来,还好算得上及时,尚且能见着大哥!要不然的话,只怕大哥也要给这个能变化多端的妖怪给骗了!” 那大汉吃了一吓,死死的瞪着阿雅姑娘,充满了戒备:“你……你究竟是谁?” 阿雅姑娘叹口气,道:“阿雅,原来那一切,也都是你骗我的,我说的话,为何你就是不信?” 那个后来的阿雅姑娘啐道:“妖怪的话,我也能信?瞧着你那样子,便知道你可不是甚么好东西!”说着,转向了那土匪头子,道:“大哥,我长话短说,你是不知道,这个妖怪,居然说甚么,我是这一家子人的亲生女儿,不过是失散了的,说甚么想着让我脱离苦海,重新回到这个家里,一家团聚,它还施了法术,还抢走了我自小儿带在身上的金锁片,变成了我的模样,替代我往这里来,便是要将大哥你们给抓起来的!” “竟然还有这种事?怪道总觉着你这次优柔寡断,有些个不对劲儿,”那为首的大汉眯起了眼睛,一把抓过了大嫂子,一双大手卡住了大嫂子的脖子,道:“你若是识相,便快快将真相说出来,如若不然,我便将这个女子的脖子拧断!” 先前的阿雅姑娘摇摇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阿雅,你可以问问你的这些大哥们,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这还消得问?”后来的阿雅姑娘道:“我何故要信你?须知我的爹娘便是响马,我自小儿在响马窝子里长大的,身子里流的都是响马的血!你以为,你是妖怪,便能骗的了我么?还说什么五岁那年一场大病,我死里逃生,哼,谎言那样蹩脚,还指望能说服了我?实话告诉你!我不过是假意相信,骗了你放松了警惕罢了!那些个眼泪鼻涕,和什么回这个家与哥嫂团聚,离开这群哥哥们的说辞,统统都是骗你的! 可笑你一个妖怪,居然连这点把戏也看不透,料想也不是甚么得道的,哥哥们,趁着这个妖怪对这个家宅眷恋至深,咱们手中又有人质,天时地利人和,咱们便把这个妖怪给抓起来,说不定,还能卖个稀罕,白白的多赚一笔银子呢!” 第484章:飞薄利刃寒光闪 “哦?”那个为首的大汉忙问:“你倒是说来听听,这个妖怪为何要帮着这一家子人,倒是说你是甚么真正的女儿?” 那后来的阿雅姑娘冷笑道:“谁知道这个天杀的妖怪受了这一家子人甚么恩惠,一心一意,只为着这一家子人着想!我便细细的说与哥哥听!哥哥想不到,那一日,这个妖怪在我一往这家子人处踩盘子来的时候,便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腾云驾雾的捉了我去,我再一睁眼,居然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土坑之中,接着,便有一个幽幽的,不似人声的声音,问道:“阿雅,你愿不愿意离开这群烧杀抢掠的土匪,回到真正的家中去?” 我登时吓的不能言语,但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心里明白是妖怪,又见识了她那厉害的摄人妖法,心中自然合计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且敷衍过去再说,便使出了平素骗人的绝招,假意哭泣,说:“大仙显灵,救小女子在苦海之中,当真是小女子三生有幸!小女子因着生活所迫,不得已,才进了那土匪窝子,在里面是生不如死,早盼着能过上普通女子的生活,免得日日刀尖上舔血,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总惦记着怕那一日便丢了。也不知道,小女子真正的家在何方?” 那个声音便叹口气,道:“机缘巧合,便是你们今日里算计好了的那明净堂首饰铺子,首饰铺子里面的那个掌柜,正是你打五岁之后,失散的亲哥哥!你因着肺病高热,许是脑子也记不得许多,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进了土匪窝子里,可是我识得你,你正是阿雅。你身上,不是还有金锁片么?” 我心里只是嘀咕着,这金锁片也不知道是爹娘自何处给我抢来的,我虽然不大记得幼时的事情,可这妖怪的说辞,我也实在是不信,便依旧假意欺骗,道:“哎呀,我偶尔想起童年全家相聚的旧时光,便忍不住要暗自垂泪的,大仙神通广大,还请大仙相助!” 那个声音一听,倒是下定决心的样子,说:“既然如此,我便是拼尽道行,也一定让你达成心愿,回到家里。” 我便假意感谢,她信以为真,倒是还与我商量,说:“既然要离开那群土匪,便要一刀两断,免得日后带来祸患,如今须得与那匪徒们脱离一切联系,认了哥哥,重新过上正常女子的生活,在此之前,须得把他们绳之以法为好,但是因着那匪徒们平素是分开行动,苦于无法把他们聚集起来捉一个干净,总怕分散着遗漏了哪一个土匪,养虎为患,让你以后的日子不安生。你可有甚么法子,将他们聚集在一起么?” 我一听,这倒是好机会,哥哥们共聚一处,还怕一个妖怪不成?便趁机将咱们的暗号告知与他,他还沾沾自喜,道:“须得要将他们召唤过来共济一堂,方是斩草除根,不过,等他们来之前,先想方设法,将大嫂子赶回娘家去,否则怕土匪们一来,垂涎美色,反而不好,再用药草将哥哥迷过去,让土匪们放松了警惕,然后才想法子,将他们一网打尽,”还与我计划了一番,居然滴水不漏,想的周详之极,我假意应承着,还随着出谋划策,让这个妖怪相信了我,便从一股子烟雾之中,化身成了我的模样,别无二致,还要走了我身上的金锁片,说是有些事情,要替我做好了。 我知道她打算作甚么,今日里,才趁她出来,想方设法,自那土洞之中逃了出来,所幸来来得及!”说着满脸的洋洋自得:“妖怪是畜生变的,自然不会猜透了人的想法了!” 先来的阿雅姑娘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脸怜悯的望着后来的阿雅姑娘。 “干得好!”为首的大汉死死盯着先来的阿雅姑娘,道:“妖怪,虽说不知道你为何要帮着这一家子人,但是送上门的买卖,不做白不做,你束手就擒,以后给我们效力,那这个娘们儿便能活的长一些,若是你施展出甚么妖法,可莫要怪我们不客气!” 先来的阿雅姑娘道:“既然如此,以我的命,来换取那女子的命,可行?我有我的本事,比那个女子强了许多,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情,你们自然是不会做的。” “老子若是放了这个女子,你反悔了,要对我们不利的话,我们找谁去?”那为首的大汉十分狡猾,道:“花燕子,你有甚么主意么?” 那被唤作是花燕子的阿雅姑娘一脸冰冷,狞笑道:“好办的很,这个妖怪虽然不曾给我看出来甚么原形,但是她的毛尾巴我却见到过,即使她变作了人,那毛尾巴隐匿不去,想来那毛尾巴便是她的软肋,咱们牵制住了那毛尾巴,便等于说是牵制住了这妖怪。” 先来的阿雅姑娘苦笑一声,道:“说的在理,在理。”说着,自衣裙之中一掏,一条长长的毛尾巴当真从她纤细的身上垂了下来,道:“便是修行不到家,这毛尾巴隐藏不去,添了多少麻烦!你们捉了我,将大嫂子放了罢!”说着,眼神却凌厉起来:“倘若你们不肯放了大嫂子,那么,我也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说着,十指纤纤变作了那我们白日里见过的飞薄利刃,寒光一闪,一众匪徒们也变了脸色,果然是用命换饭的买卖,平常人见到这样的妖怪,大概早吓的浑身瘫软了。 “行,”那为首的大汉吞了一口口水,强作镇定的说道:“一个女子而已,我们这便放了她……”说着,自身边的桌子上取了一个茶壶,含了一口茶水,“扑”的一声便喷到了大嫂子脸上,大嫂子登时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本来是惶恐之极,周身不住颤抖的,一见居然凭空出来两个阿雅姑娘,一个阿雅姑娘还垂着她见过一次的毛尾巴,手上还生着让人胆寒的利爪,不禁花容失色,一下子尖叫起来。 第485章:疑心大嫂子不容人 “嫂子,你不要怕!”垂着毛尾巴的阿雅姑娘一改往日的泼辣,柔声细语的说道:“是我顾虑不周全,没想到大嫂子回娘家之后,会去而复返,才会让大嫂子遭受这样的惊吓,委实是我的不是,现如今木已成舟,也没有了旁的法子,嫂子,这几个土匪大哥已然答应要放你回去,你还能自己走动么?” “可是……这……”大嫂子嘴里也语无伦次起来:“你们,你们究竟是……” “到了现在,我才知道人类的心,不能按着自己的心去想,我虽然是一个妖怪,可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今日难得有这个机会,知道了一些个实情,业不枉费我这一番折腾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嫂子越发的满头雾水,但是约略也能觉察出来不对劲,忙问道:“难不成,你……你是因着这些匪徒,才故意要将我给赶出去的?怪道……怪道我这突然一回来,你又将我往外面赶,原来,你是怕我给这些匪徒……”说着瞪大眼睛:”难不成,我是错怪了你的?” 那垂着尾巴的阿雅姑娘笑眯眯的答道:“嫂子心思玲珑,原来早给嫂子瞧出来了,嫂子明白我的心,自然是比甚么都强的。” 大嫂子发了一会子怔,一下子想起了齐家哥哥来,忙问道:“当家的在何处?可还安好?” 阿雅姑娘点点头,道:“嫂子且放心罢,哥哥安然无恙。” 大嫂子显然也猜出了甚么来,左思右想,道:“你们放了我,当真没关系?这些匪徒,不是你引来的?” “哼,她一个妖怪,有什么能耐能引来我的哥哥们,”后来的那阿雅姑娘冷冷的说道:“碰见了舍身救人的傻子,你算是拾回来了一条命,这个妖怪,愿意用自己换了你呢!你还不快走?” “诶……”大嫂子惊疑不定,却还是迟疑着不敢迈动脚步:“这一切,究竟是怎地回事?” 生着长长毛尾巴的阿雅姑娘道:“今日是解释不清了,但是我能说的便是,嫂子只管放心,今日的事情过去了就是了,以后你和哥哥,还是可以继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嫂子现在还能走动,你且往邻近相熟的人家躲一躲去。” 大嫂子却咬着嘴唇,半晌方道:“你……你不怪我在剩菜之中下毒冤枉你?” 原来那绛珠断肠草当真是大嫂子为着设计陷害阿雅姑娘,方才特地用了自家的招牌,这女子的心思,当真是谁也海底针一般,难以预料。 “嫂子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谁叫我自己不小心,将这尾巴露出来,吓着了嫂子,”生着长长毛尾巴的阿雅姑娘笑道:“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我知道嫂子没有坏心。再说了,我这一来,给嫂子可不是也增添了许多烦恼么!气走了嫂子,也是我成心的,嫂子不怨我,我已然十分知足了。” “这个当口,你们有心思闲聊,我们可等不起!”后来的那个阿雅姑娘对大嫂子喝道:“你这婆娘,得了便宜还卖乖,杵在那里作甚,还不快走!当心我们改了主意,将你卖到山里给老光棍做媳妇!” 大嫂子心中害怕,犹犹豫豫的要走,那为首的大汉却又一把拉住大嫂子,道:“现在我们自然可以放走了这婆娘,不过你的毛尾巴,我们还不曾系上呢!二蛋子!” 一个半秃了头的大汉应声上前,抽出一条皮绳子来,将那毛尾巴系上了,紧紧的抓在了手里,这一下子,那生着毛尾巴的阿雅姑娘一下子丧失了全部力气一般,瘫软在地,挣扎着说:“可以放了大嫂子了么?” 那为首的大汉将大嫂子往门口一推,仔细的看着生着毛尾巴的阿雅姑娘,问道:“当真不能动了?”大嫂子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阿雅姑娘,虽然满脸的不忍,但还是一咬牙跑了出去。 一个匪徒大汉壮着胆子,上前戳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阿雅姑娘,阿雅姑娘呻吟着说道:“快将大嫂子放了,我决计抵抗不了的了……” “哈哈哈,好!”那大汉十分兴奋,嚷道:“兄弟们,这妖怪已然落入了咱们手中,快快将她五花大绑起来!”又忙道:“还有三毛头,快快把那个女人给老子抓回来,压寨夫人焉能便这样跑了?哼,这个妖怪,上了一次当,还要上第二次,粗蠢非常,难以言喻啊!” 不想那大汉话音未落,伏在地上的阿雅姑娘那长长的毛尾巴突然翻转起来,将束缚着她的那个大汉倒吊在半空,稍一用力,那个大汉便一下子给那毛尾巴甩出去好远。 怪道龙井一直说静观其变,原来这个妖怪阿雅姑娘早留了一手。只见那群大汉也顾不上害怕,没有办法,只得互相使了眼色,一拥而上,那阿雅姑娘身子一抖,扬起了那十根尖锐的爪子,冲着大汉们抓过去,大汉们一个个直往后退,但见她身子一弓,两只眼睛里都是异样的凶光,瞪视着众匪徒,众匪徒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武器,与毛尾巴的阿雅姑娘对峙起来。 “嚯嚯嚯……”一直不动声色的龙井这才得意的说道:“本神便说教你莫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瞧瞧,这个小家伙不是也发威了么!” “阿雅姑娘是小家伙么?”我奇道:“看上去,可也挺有本事的,肯定是妖怪阿雅姑娘在真正的阿雅姑娘面前故意卖了尾巴的这个破绽罢?既然这样的话……啊,沐浴时给大嫂子瞧见,那露在澡盆外面的那毛尾巴,想必也是妖怪阿雅姑娘为着跟大嫂子挑起争端,要吓唬大嫂子,大嫂子起了疑心,自然会闹,这才是让大嫂子出门避祸的法子罢?难怪另一个婆子去瞧,是甚么也不曾看到的,更显得那大嫂子是在胡闹,齐家哥哥自然会疑心大嫂子不容人。” 第486章:手不够埋怨破袄袖 “嚯嚯嚯……傻狍子这一长进,本神都有点不习惯了。”龙井眯着眼睛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哪里,哪里,龙神爷过奖了,”我赶紧说道:“这都是仰赖着龙神爷带掣的好。” 龙井对那一场刀光剑影,十分激烈的打斗好像毫无兴趣,只漫无目的的瞧着那一桌子吃的,一只手托住了下巴,喃喃道:“真想吃吃看,那银腊猪耳朵……” 厅堂里激战正酣,为首的大汉看着真正的阿雅姑娘,咬牙切齿的问道:“怎地,花燕子,难不成你根本不曾弄清楚,那尾巴是不是这个妖怪的软肋么?” “不……怎么会这样……”真正的阿雅姑娘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指着那毛尾巴阿雅姑娘,道:“她……她说自己除了尾巴未曾修行到家,是一处碰不得的,但凡一碰,法力全失,怎么会……” “你随着哥哥们行走江湖这许多年,难道连一个兵不厌诈的道理也不懂么!“那为首的大汉大怒:“今日里,可算是折在你手里了!人质也没有了,这个怪物又是妖怪,通晓妖法,你说这可怎地好!” “这……”那阿雅姑娘欲哭无泪,分辩道:“妹子实在是想不到,这妖怪居然也会骗人!” 说话间,拖着毛尾巴的阿雅姑娘怒目而视,盯着那群大汉,道:“你们若是肯就此放过了阿雅,往衙门里去自首,那我便会放过你们,你们若是执迷不悟,可休要怪我不看着阿雅的情面,将你们赶尽杀绝!” “你想不到的,可还多着呢!”那个为首的大汉一听妖怪阿雅姑娘这样一说,显然是十分在意阿雅姑娘的,忙一把将阿雅姑娘抓过来,故技重施,卡住了阿雅姑娘的脖颈,喝道:“你别嚣张!走了一个人质,老子这可是又捉住了一个,你不想看着这个阿雅脑浆迸裂,你便放我们走!” “大哥……”阿雅姑娘在那大汉手底下挣扎着:“我的脖颈受不住了……” “你听见没有!”那大汉对阿雅姑娘的央告毫不在意,手上却越发的用力了,喝道:“怎么样,你放是不放!” 阿雅姑娘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显得痛苦不堪,妖怪姑娘一咬牙,道:“阿雅不是你们家的人么?为何还这样手足相残?” “她?她只不过是在五六岁的时候,我们寨子的前辈在水边捡拾过来的,当时奄奄一息,只剩下了一口气,大概是烧坏了脑子,已然甚么事情也不记得了,我们是刀尖上舔血的买卖,可是有女眷却是想着多做善事,替我们积阴德,这才多事的收养了她,本来,看着她从小到大,行骗引诱人,也是有些个能耐的,便一直留在身边,可是现如今,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你觉得我会怎么做?是保全她,还是保全我们自己?”那大汉吐了口唾沫,血红着两眼,道:“若是你肯放了我们,这个野丫头的命,你只管拿去!” 阿雅姑娘听见那为首大汉的这番话,一时间也是难以置信:“大哥,你……” “少来教甚么大哥不大哥的!”那大汉冲着妖怪姑娘嚷道:“怎么样,这笔买卖,你做是不做?” 那妖怪姑娘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居然收起了爪子,笑吟吟的说道:“果然是痛快人,这笔买卖,我做了!你放了她,我放了你们!” 但是那大汉还是不放心,居然又说道:“你法力无边,要让任由我插你一刀,我方才放心,要不然的话,咱们大不了拼一个鱼死网破,谁也占不得好处,有可能,还要伤了花燕子的性命……” “你插罢!”那妖怪姑娘居然十分坦然:“我这点修为跟阿雅的性命比起来,不算甚么。但是,须知你若是再言而无信,我的爪子下面,便不留活人。” “此话当真?”那大汉大喜过望,一手抓着阿雅姑娘,一面引着那几个匪徒往外走,到了院子里,一把推开了阿雅姑娘,暗中却放了一柄飞刀,正插在了那妖怪姑娘背心上,登时血花四溅,那阿雅姑娘也尖叫出声,我也忍不住一声惊呼,忙抓住龙井:“龙神爷,那姑娘她……” 龙井皱起了眉头,不曾开口。一行人施展了轻功便要朝外面跑出去,妖怪姑娘却不顾自己的伤势,忙上前搀扶住了脸色苍白的阿雅姑娘,道:“你歇一歇,事情都过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门口一阵喧闹,外面火把的光亮几乎照亮了半边天,我立时听到了苏逸之那熟悉的声音,嚷道:“你们这群贼寇,居然有胆子往本捕头的地盘上来捣乱,想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的们,给我上!” 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和时不时几声怒吼声,又夹杂着几句骂娘,几声哀叫,半柱香的功夫,外面平静下来,又是苏逸之的声音,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们还想做些个困兽之斗,简直是愚蠢至极,罪加一等,给本捕头带回了衙门去!” “是!”只听又是一阵子“乒乒乓乓”的声音,想来是给那些个匪徒们上了枷锁,苏逸之还在不住的大声嚎叫着:“哼,你们枉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官府都拿你们没法子,是不是?遇见了本捕头的铁手,也管教你们束手就擒!” “我不服你!”是那个为首大汉不知死活的声音:“若不是因着那个宅子里有妖怪,我们断断不会阴沟里翻船,坏了这盘子小菜!” “你还把事情推在妖怪头上?”苏逸之笑道:“分明便是手不够,埋怨破袄袖!来,给本捕头带走!” 车辚辚马萧萧的阵势过去了,紫玉钗街又重归平静,那大嫂子这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望着在院子里的两个阿雅姑娘,一副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说甚么好的样子,期期艾艾的,最后,才问道:“你们两个,没事罢?” 第487章:流落江湖多少苦 “多谢嫂子关心,我们没事!”妖怪姑娘虽说面色难看,但还是甜甜一笑,将那周身瘫软,给打击的回不过神来的阿雅姑娘的手交到了大嫂子手中,十分诚挚的说道:“前些日子与大嫂子拌嘴吵架的,都是我做的,我冒充了阿雅,她才是真正的阿雅。” 我无意之中,在巷子口听闻了这群匪徒打起了明净堂的主意,还与往常一样,派了她来上门行骗,到时候做打劫的内应,方把案子做的万无一失,我本来想驱散了算了,可是这一看不要紧,居然是失散了这许多年的,我们都以为她早不在人世的阿雅。 之后,我便将阿雅藏匿起来,自己冒充阿雅,便是想着保护了明净堂和齐家,再将那群匪徒绳之以法,现如今不辱使命,事情全完成了,觍颜算得上功成身退,只盼着自此以后,家宅平安,和睦美满。” “她是阿雅,那,你究竟是谁?”大嫂子鼓起勇气问道:“为何要对我们这般的尽心竭力?” “因着,我们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啊!”妖怪姑娘笑道:“我们啊,都是一个母亲养大的,这个齐家,也是我的家。” “你的家?”大嫂子却越发糊涂了:“可是我实在不知道,当家的除了阿雅,还有旁的妹妹……” “知道不知道也是无所谓的,我不必登堂入室,与你们朝夕相对,甚至不需要你们特地把我当作了亲人,”那妖怪姑娘道:“我把你们当成亲人,就足够了。事情完了,我也要走了,你们放心,只要家里用得着我,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妖怪姑娘侧着身子要走,不让大嫂子看见她的伤口,可是大嫂子还是眼尖瞧见了,颤声问道:“你的伤……” “不打紧,我的命都是齐家给的,这个算甚么!”那妖怪姑娘微微一笑,居然径自十分轻盈的跳上了墙头,闪电也似的不见了。 “哎……”大嫂子想喊住妖怪姑娘,可是喉头终究是哽住了。 我忙催促着龙井,道:“那个妖怪姑娘的伤势那样重,龙神爷,求您去帮衬帮衬也好……” 龙井却伸出手来,在黯淡月光之下,我却看见一柄小刀子,正在龙井修长的手指中熠熠生辉,不由奇道:“这个是……” “多谢龙神爷替小妖接下这一刀!”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来,我一听这声音,回头一看,却见一只皮毛斑斓的大狸猫正蹲坐在我们身后的房头瓦上,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瞪的溜圆,可是怎么看,却怎么喜庆,大概是因着这只狸猫实在是太圆胖了,带着几分喜感,好像过年过节的时候,摊贩手中那泥塑的摆件儿一般。 “这个,就是妖怪阿雅姑娘的真身?”我实在是瞠目结舌。 “嗳,”那花狸猫笑眯眯的点着头:“正是我呀!” “这这这……”我看向这花狸猫背后,可不是正垂着一条毛蓬蓬光溜溜,看上去十分柔顺的长尾巴么! 龙井笑道:“忠心护主,可当真也是难为你了,这十几年来,每日都在这里守着么?” 那花狸猫点点头,道:“也不算是护主,我也没有那样高的情操,说实话,我们猫儿,不认主人,只认家人。” 龙井笑道:“好一句不认主人,只认家人!倒是更显情义了。” 那花狸猫伸出胖胖的爪子洗了一把脸,又眯着眼睛,好像在笑一般,道:“哪里哪里,也不过是本能罢了。” 我低下头,往亮堂堂的屋里一看,正看见齐家哥哥满脸的不明所以,稀里糊涂的从橱柜之中爬出来,睡在了短榻上,大嫂子一看,尖叫起来:“当家的!” 这一声喊,齐家哥哥宛如给钉子扎了一般的自软榻上弹起来,紧张的左看右看:“怎地,失火了么?怎么了,怎么了?”看着大嫂子,这才回过神来,忙问道:“哎呀,夏栀,你回来了?这可当真是……” 大嫂子忙将犹有些个发怔的阿雅姑娘拉进了屋里,问道:“当家的,旁的不问,我只问你,与你一奶同胞,一个母亲养大的,除了阿雅,还有谁?” “除了阿雅,哪里还有旁人,”齐家哥哥搔了搔头,莫名其妙的说道:“你怎生想起来问这个了?” “这个你不消管,你快想想,究竟还有谁人?”大嫂子急不可耐的说道:“你倒是一觉睡了个舒服,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混过去就算了!” “家里出了什么事啊?”齐家哥哥越发的满头雾水,望着阿雅姑娘,忙道:“咦,阿雅也醉成了这个样子……夏栀,你还这样的照顾着,可见姑嫂情深,我知道,你惯常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自此以后,咱们一家子人好好过日子,可行?” “你快快想!”大嫂子一着急,又河东狮吼起来:“老娘不想问你第三遍!” 齐家哥哥摄于大嫂子的威力,从大嫂子手里接过来阿雅姑娘,怯怯的说道:“你莫要担心,我是真的没有旁的兄弟姐妹了!母亲除了我和阿雅,哪里还有旁的孩子……要说一母同胞的,除了给阿雅喂奶的时候,用自己的奶水养活了一只没有了娘的花狸猫之外,却是没有了,我们当时还管那花狸猫叫妹妹呢!你放心罢,再不会有上门认亲来的了……” “原来是她……”大嫂子望着房顶,我忙把头缩了回来,只听大嫂子喃喃道:“当真是兄妹情深,有情有义至极的……” “哎,你知道便是了,兄弟姐妹,这是骨血至亲,”齐家哥哥把阿雅姑娘扶到了她的房间,道:“夏栀,你今日怎生这样大方了?” 大嫂子没有答话,只是跟过来,给经受不起打击,昏昏睡去的那阿雅姑娘盖上了被子,这才叹了口气,道:“现如今,她无处可去,咱们须得对她再好些的,一个女子流落江湖,吃过多少苦,想也只有自己知道,咱们再不疼惜她,世上便再也没有疼惜她的人了……” 第488章:换个口味自然好 “夏栀……”齐家哥哥大受感动,一把将大嫂子拥入怀中,道:“这才是我的好媳妇……” 花狸猫眯起眼睛,又抬起了肥厚的爪子洗了一把脸,笑道:“其实,人也是有情有义的。” “人有善恶之分,妖也有正邪两派,”龙井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十分不舍的看了一眼那没怎么动过的一桌子佳肴,道:“可惜可惜……” “为了报答龙神爷,小的再给龙神爷做一桌子!”花狸猫道:“龙神爷瞧着小的这副模样,便能瞧出来,小的既能吃,也爱吃。” “好!”龙井大喜过望:“换个口味,自然甚好!” 告别了龙井,在夜凉如水之中走回家去,望着惨淡的月亮,心情好的不像话,也许,我们总不能发现隐藏在谎言下的真相,可是只要那真相是存在的,便已然是一种美好了,给不给人知道,都好,若是龙井在,只怕要说一句“肉埋在碗里”了。 伸一个懒腰,心下想着,看来今日定然能安适的做一个美梦了。 次日早上,下楼却不曾听见爹爹在厨房里忙活的声音,也不见伙计哥哥的身影,倒是满鼻子的药香,我心里一沉,难不成谁病了?忙往爹娘的房间一寻,却见爹爹躺在床上,头上顶着一块毛巾,娘正往爹手中擦着白酒。 “诶?”我赶忙跑过去,问道:“娘,爹染上风寒了?昨日里,不是还好好的么!” “你爹昨日也不知怎地了,半夜便咳嗽个不休,我听出来不对,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可不是烧起来了!半夜去寻了黄先生,熬了药,这才歇下来。”娘直起身子捶了捶自己的腰,道:“真是累死活人,偏巧你伙计哥哥今日请了假,给他娘过寿去了,实在是忙的团团转,对了,你还不曾吃饭罢?等一下娘去热些饭菜来。” 爹沉沉的睡着,脸色很不好看,一看爹娘这个样子,我哪里舍得他们再劳动,忙自告奋勇,道:“娘,你且歇一歇,今日里的早饭,梅菜来做就是了。”说着便往厨房去,拉开橱柜,正看见一大篮子鸡蛋,我想了想,先架上了紫砂锅,淘洗干净了小米,生了火,熬上了小米粥,接着拿了几个鸡蛋,决定做点鸡蛋饼来。 鸡蛋饼可以说是嘴最家常的一道吃食了,打了鸡蛋,搁在大碗里搅散了,在盆子里筛过了新麦粉,以鸡蛋入内拌匀了,再从后院拔下一把青翠的小葱,洗干净切碎了也拌进去,稍稍撒些个磨细了的椒盐,一点点的白糖,一把虾米,筷子一转,黄澄澄的鸡蛋面糊匀了就是了。 平底锅子烧热,稍稍倒上些个油,油在锅中转匀了,鸡蛋面糊往上淋一勺,转动着锅子,这鸡蛋面糊自然便会贴着锅子变成均匀的一个圆饼子,翻一个面儿,很快便清香扑鼻,做上一小摞鸡蛋饼子,顺手切碎了咸菜丝,拌上一碟子秋黄瓜,炸上一碟子鸡蛋酱,剥两个红心儿鸭蛋,小米粥也咕嘟咕嘟的冒出了香气,一并盛出来,送到了爹娘房里,情淡淡的,倒是颇合适病人吃。 鸡蛋饼细嫩无比,加上佐料更是满口生香,连娘也夸我长进了,爹醒过来吃上一口,居然感动的热泪盈眶,道:“我家的梅菜,可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都说岁月催人老,我和你娘,以后大概便要仰赖你了……” 娘听了,斥道:“染上了一个风寒,便要矫情成这个样子,装的七老八十似的,还好意思当爹呢!” 我忙劝道:“娘,都说病人容易多愁善感,您可莫要在这个时候激我爹……” “谁激他啦!”娘瞪我一眼:“年纪轻轻,说话老气横秋的,我还不乐意奉陪,跟他一起做大老太太呢!” “是是是……”蝶忙道:“我不说便是了……” 我看娘没睡好,也累得够呛,忙道:“娘,您且歇上一会子,梅菜看顾着爹就是了。” 娘这才应下一声,自去歇着了,临去,指着那药方子,说道:“你爹这几味药,你便给煎上好了。” 我忙答应下来,捧起了那药方子看了几眼,不大一会儿,店堂里来了客人,我见爹重新睡熟了,便自忙出去应付买卖,客人今日倒是络绎不绝,我又是包点心,又是称点心,又是收钱,一个上午居然很快便过去了,估摸了估摸时辰,我便回身往爹爹房里去寻药来熬了。 不料一打开爹爹的药包,却发觉一个药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给老鼠咬开了,那研磨好的药沫撒了一地,我没有办法,照着药包上面的名字,大蒜关上店门先去抓药,不想一出门口,正撞见了小三子也往点心铺子来,见了我,问道:“妹妹要出去?” 我忙将事情与他说了,央他帮着我看店,小三子十分仗义的一拍胸脯,道:‘妹妹只管放心好了,有我在,保准将这里看好了!” 我谢过了小三子,便急匆匆的便又跑到了回春堂去抓药了。 不成想,还没曾到了回春堂,却在门口听见回春堂里面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似是十分凄惨,我进去一瞧,只见一个蓬着头,衣衫不整的女子正在捧着面孔瑟缩着哭泣,纤细的身子一颤一颤的,身上的衣服虽然像是好料子的,可是却不知怎地,在身上只是皱巴巴的一团子,看上去十分可怜,她身后则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俱生的满脸横肉,一看便不是甚么吃素的。 其中一个婆子正叉着腰在怒骂道:“好一个不要脸的小蹄子,不曾出阁,便忍不住寂寞,居然喝野男人厮混,还怀上了这样一个孽种来!这样不要脸,与你那狐狸精娘便是一模一样!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现如今你自己不知检点,,成了这幅模样,居然还要嘴硬!”说着,那个婆子张开肥厚的五指,便狠狠冲着那个女子甩过去一个巴掌。 第489章:机缘巧合也瞧见 只听“啪”的一声,那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那个女子苍白的脸上,登时便出现了一个大红手印子,那个女子吃痛呻吟了一声,但仍倔强的低着头,只是不住的哭着。 另一个婆子则假惺惺的采取了怀柔政策,忙道:“文静姑娘啊,你年纪轻,给外面的野男人甜言蜜语的哄骗几句,失了贞洁,也是有的,可是这样一门心思的护着他,能有几分好处?妈妈劝你,还是将那个男人说出来,老爷那边,自有分晓,你藏着掖着不说,到时候,老爷查出来了,你那情郎的日子,可改是不好过的罗!姑娘想想,就算你是庶出的,可是你也是老爷的女儿,你的名节,也关乎着老爷的名声啊!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给老爷着想么?” 那文静姑娘这才抬起头来,握紧了拳头,一只手的指甲全数攥进了自己手心里,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爹的名声,又与我何关》她何曾当我们母女,是他的妻女了?这件事情上,你们便是打死我,我也无话可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方才动手的那个婆子愤然道:“姐姐,我早便与你说了,对这种不知羞耻的小蹄子,也还是打一顿的好!你好心好意,说的唾沫也干了,她可倒是好,眉头也不抬,还要死护着那野男人,活该这样蒙羞,未婚先孕,估摸着这辈子也是嫁不出去的了!多扇她几个耳光,不怕她不说!” 说着,撸起袖子,还要动手打人,那文静姑娘也不怕,一张挂着泪痕的俏脸便扬的高高的,道:“你们打啊!你们把我活活打死,让人们也知晓了,堂堂大理寺卿的女儿,给亲爹逼死了,这样传送出去,便对大人好听!” 这个文静姑娘看上去只比我大上几岁,身形瘦削,姿态犹如弱柳扶风,一张清丽脱俗的瓜子脸面,眼睛虽然哭的又红又肿,还泛着盈盈泪光,可是全然能看出来,端地是一个病美人儿。 黄先生这时从药房里赶过来,见状忙过来劝道:“啊呀,你们有话好好说,怎地竟然动手打人呢?这个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做长辈的,不好生教育着,反倒是这样又打又骂,这怎么行,这个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你们还是手下留情些吧!” “黄先生,你可误会了,”一个婆子忙道:“这个姑娘肚子里面,怀的可是野种!野种您知道吧!您方才也摸了脉,却是有了,可是她却死活不将孩子的爹说出来,还一心护着那野男人,旁的全然不管不顾,一点也不顾及她爹的声望!她爹也是京师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下子,名声全给这小贱人毁透了!” 黄先生忙耐心的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定然也非这个姑娘所愿,她不开口,可不是也是对郎君的有情有义么!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们说,能让这姑娘在怎么办?” 一个婆子冷哼道:“她自作自受,谁要管她怎么办?我们现下里,便是要确定了她当真怀上了身子,既然真怀上了,便要打探出那个给我们老爷身上泼污水的贼汉子,揪出来让他们两个一起浸猪笼!” 连见多识广的黄先生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哎呀,你们这是何苦呢?这样狠毒为哪般?就算他们做错了,也是好端端的三条人命!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也不能这样的一意孤行啊!” “黄先生,您是个善心人,可我们不一样,”一个婆子冷冰冰的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老爷吩咐了,让我们做这件事情,我们才没有那个身份去质疑这个,质疑那个,我们办事,老爷放心,也就够了,其他的,仁义道德,与我们有何相干!” 这时一个婆子看见我正要进药铺里来,忙跟那婆子使了一个颜色,那婆子立时知情识趣的瘪嘴不说了,道:“横竖我们要追查的事情也追查完了,这便告辞了,黄先生,这件事情上,您若是走了嘴,那我们老爷那里,可也不好交代。” 黄先生听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事关这文静姑娘的名节,老夫自然不会张口跟外面多说一个字的,只盼着你们莫要太过逼人,不然只怕后悔莫及啊……” “这便不干黄先生的事情了。”那两个婆子说完了,装腔作势的告了罪,自抓着那弱质纤纤的文静姑娘走了,临了也没忘了瞪我一眼,道:“贼眉鼠眼的小丫头,胡乱招甚么野眼?当真是没有家教的很!” 黄先生见我来了,忙问道:“怎地,梅菜,还是为着你爹爹的风寒么?你爹爹的烧退了不曾?” 我忙道:“烧是退了,人正睡着呢,只是该中午吃的药,偏巧给老鼠磕了,撒了满地,黄先生再给抓些个,我好给爹熬药去。” 说着把药方递给了黄先生。黄先生细细一看,道:“刚巧这一味是卖完,你且等一等,老夫这便配了来研磨碎了给你带回去。” 我忙点点头,看着黄先生一味药一味药的自橱子里取出来细细的称了,搁在一个钵里,我想起方才那个姑娘来,便问道:“莫先生,方才那个文静姑娘,看上去可也怪可怜的,这样的事情传出去,着实是不好做人。” “可不是么!”黄先生摇摇头,道:“机缘巧合,你也瞧见了,宅门里面深如海,咱们这小老百姓哪里能触及那么多,你不知道,那文静姑娘的母亲本是个侍妾,虽然得宠,可因着统共只生下这一个女儿来,在宅门之中并没有多大的位分,自然时时给旁的妻妾们排挤的,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前几个月来瞧病,面黄肌瘦的,哪里像是大户人家的如夫人! 说来也可怜,前一阵子,据说大概是耐不住寂寞,居然跟戏子有染,好像是随着戏子私奔了。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那夫人出了什么事,给人混淆视听的。” 第490章:妖鬼附体有胎儿 “甚么?”我一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黄先生的意思是,那位如夫人给人暗害了不成……” 黄先生“嘘”了一声,道:“这外人自然是不知道内情了,老夫也是道听途说,你可不要四处说去。这种事情,可也比比皆是,不算稀罕。”一面说着,一面晃动他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 我忙点点头,道:“这个,梅菜自然知道。不过,可也说的人心里惴惴的。” 黄先生叹口气,接着说道:“这个世间,吃人的可不仅仅是妖魔鬼怪,豺狼虎豹,最凶狠的,还是人吃人啊!你想想,亲娘虽然没有甚么位分,好歹也是这文静姑娘唯一的依靠,文静姑娘因着出身,并不得宠,这下子,只留下了文静姑娘在府上,更是形单影只,孤立无援的。 这文静姑娘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大概也是过的苦不堪言,也不知怎地,方才给那两个婆子带了来,老夫一摸脉,居然怀上了身子了,可是任那两个婆子再怎么逼问,文静姑娘也是咬紧了牙,只不说孩子的亲爹是谁,照着他们家那老爷的脾气,爱面子,又性情凉薄,大概文静姑娘在这件事情不好挺过去呢!” 我叹口气,道:“这深宅大院,简直跟鬼门关一样,尔虞我诈,哪里还像是一家子人。” 黄先生点点头,道:“都说一入宅门深似海,可不便是这个样子么!”说着,将那药粉研磨好了,抱起来交到了我手里,我付了钱,道了谢,也便出来了。 捧着药粉往家里走的时候,正路过了一个小巷子,冷不防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却冲了出来,跟我撞了一个满怀,我自是吓了好大一跳瞪眼一看,却是发你刚才那个文静姑娘。 “在哪里?”远处传来了方才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的声音:“方才还在这边的,你快去寻来!” “都怪你要说那样的话,现如今可倒是好了,人若是寻不得了,回去怎生与老爷交差?” 听着这两个婆子的声音,那文静姑娘定定的望着我,道:“你愿意帮帮我么?” 形势这样的坏,我忙点点头,便带着那文静姑娘一路紧跑,逃到了家里来,我带文静姑娘绕过了爹娘的房间,到了厨房里,与文静姑娘四目相对,文静姑娘睫毛一抖,便又流出了一串眼泪来,哽咽的说道:“我也实在不曾想到,自己居然会落魄如此,若不是姑娘相救,只怕此时,早给捉回去,沉浸到胭脂河里了。” 我一看文静姑娘那个样子,不禁也跟着心生同情起来,忙起身斟了一碗蜜茶给她捧在手里,道:“相见便是缘分,眼看着文静姑娘今日里遇了难处,举手之劳,能帮上忙,梅菜已然是很高兴了。文静姑娘喝杯茶,秋日里风大,且暖一暖身子。” 文静姑娘点点头,饮下了一口,破涕为笑:“看来,方才在药铺之中,我的事情,姑娘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委实惭愧,我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喝到这样的暖茶了,得到这样的人情了,多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日后若能报答,必然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我忙摆手道:“文静姑娘言重了,我叫梅菜,时时听见说书的口里有一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 文静姑娘听了,微微一笑,不知怎地,去、眼圈儿却又红了,打量了打量厨房,道:“这是姑娘家么?” 我点点头:“文静姑娘见笑啦!我们家便是这样的小户,听说文静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莫要委屈了姑娘栖身于此才好。” “千金?”文静姑娘叹道:“你见过我这样的大户千金么/?受到了这样的屈辱,简直是生不如死,哪里还好意思以千金自居,倒是连一个平民也是不如的。” 啊呀,大概这句话我是说错了,我看着她那凄凉的模样,着实也不知道说甚么安慰好,怎么说,怎么却是显得虚情假意的,左思右想,只得先问上一句废话,道:“文静姑娘,你是逃出来的?” 文静姑娘苦笑一下,道:“如你所见,那个家,委实是再也回不去的了。我若是回去,也只有一个死。” 我想了想,又问道:“既然她们都说文静姑娘还是有一个郎君的,文静姑娘可要去寻了来么?” “郎君?”文静姑娘叹口气,道:“何来甚么郎君!我根本,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那些个婆子说的话,你方才也听见了,咱们能这样相识,也算得上是一场缘分,蒙你相救,这件事情,我便说与你听,不过,很是荒谬,只怕你也不信呢。” 我忙摇摇头,道:“文静姑娘说吧,梅菜不会疑心的。” 文静姑娘娘低下头,一手撩起了衣袖,指着藕白的胳膊道:“你瞧见不曾?这个。” 那胳膊上面,是一个殷红的小点儿,像是一颗朱砂痣,我奇道:“这个是……” “也难怪,你们这种家庭,不比我们那种表面上门禁森严,作风却叫人不齿的地方,没见过这种东西,也不足为奇。”文静姑娘道:“这个东西,叫做守宫砂。女子未嫁之时,点在身上,可以证明贞洁的。” “啊啊,原来如此,”我大觉丢脸,便赶紧装出来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道:“既然还有这个守宫砂,便足以说明姑娘是清白的了,为何还……” “因着,我却是有了身孕,这便是我跟你说的荒谬之事,我并不是故意不说自己的郎君是谁,要保护谁,而是我根本没有甚么郎君。”文静姑娘怔怔的望着窗子,一脸的茫然无措,低声道道:“身孕,比守宫砂更能证明女子的清白与否,谁会相信我说的这番话呢!在我们那种家庭里,这便足矣判我一个死罪了,本来,母亲已然离开了我身边,现如今,平白无故,我又给那妖鬼附体,有了这样的一个胎儿……” 第491章:大理寺卿冤鬼缠 说到这里,那文静姑娘却好像自觉失言,掩口道:“啊呀,也罢,妖鬼之说,你横竖也定然是不信的,只当我不曾说过罢。” “诶?”我虽然不大明白个中的道理,可是也听说过,须得一男一女约好了,两个人方能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一个人是生不了小孩儿的,而那些未婚先孕的,则是道德败坏,一生蒙羞的,奇怪,妖鬼附体?这个反其道而行的胎儿是怎么回事? 我便忍不住问道:“那么,姑娘怀孕之时,可曾遇见甚么异事?” 文静姑娘看见我这一问,倒是有些个怔了:“你,你不当我是再胡言乱语?说实在的,我跟本没想到,你会相信这件事情……本来不想与你说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了,只想着一吐为快。” 我忙点点头,道:“姑娘只管说罢,若是能有相帮之处,能帮着姑娘洗刷了不白之冤,梅菜一定尽力而为。” 文静姑娘看着我,一下子泣不成声:“终于,世上还是有了能听我说话的人了……苍天,究竟还给我留下了这样的人……” 我赶忙递上了手巾,突然想起来爹的药还不曾熬,忙手忙脚乱的说道:“姑娘恕罪,我还得给爹爹煎药,姑娘说着,我听着,还望姑娘不要觉得梅菜不敬。” “怎么会呢!”文静姑娘道:“你也太小心体贴了。” 我把药沬儿抓出来,按着方子混在一处,架在了灶上,文静姑娘则悠悠地开始说道:“说起我给妖鬼附身的事情,还要先说起我们家的后宅,梅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说话絮烦,我便从头说起,因着事情桩桩件件,丝丝缕缕,都是有联系的。” 我忙点点头,道:“姑娘慢慢说便是了,梅菜自洗耳恭听。” 文静姑娘感激的点点头,道:“我们家的宅子,历来,便时常有丫鬟仆妇失踪,人人都传说,大理寺卿家的后宅闹鬼。住在我们家附近的人也说,那大理寺卿说不定处置了不少的冤狱,以至于死在断头台上的鬼魂们,也都虎视眈眈,想要过来喊冤索命。” “原来如此,”我一面给药罐子之中冲水一面问道:“大理寺卿,是专管刑狱的官员么?” 文静姑娘点点头,道:“这倒是当真称得上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官位,各种案子,只凭着爹爹一个人的意思裁决,黑白是非,全然凭着几张纸,决定生死,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恩怨情仇纠缠在一起的案件,裁决起来,就算铁面判官一般的无私,想必也多多少少,会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 我连连点头,道:“裁决冤狱,看来也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哇。” 文静姑娘点点头,道:“多少次听说过,有些个犯人临死之前喊冤,说是被我爹爹所误,含冤而死,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爹爹的,不知不觉,便有人传说着,数不清的刀下亡魂死后也不去入了六道轮回,而是徘徊在爹爹身侧,死不瞑目。” “这样的说法,倒是也怪怕人的。” “可不是么!慢慢的,爹爹如同被那些冤魂给盯上了一般,就好比说,自我记事的时候,我们家的那后宅便好像一直是个禁忌的所在。 那个后宅,当年是给爹爹上一辈的姨娘们住的,老旧的很,树木又茂盛,看上去阴测测的,现下里那一辈子的姨娘早便没有了,后宅也没有甚么重要的东西,便这样空置了下来。 不少的丫鬟说过,偶尔经过后宅的话,会瞧见那后宅之中,时时有些个可疑的人影子经过,飘飘忽忽,像是飞在半空之中的风筝,却是张着血盆大口,一门心思要找替身的,还有人说,亲眼看见后宅在天黑下来之后,有硕大的人头在夜空之中盘旋飞舞,见到了人,便发出了桀桀怪笑。 这些传说,每一个下人都知道,后宅也渐渐的不再有人敢去,事情传到了爹爹那里,爹爹勃然大怒,下令奴婢们不许再来传这些个无稽之谈,谁人若是再说起,便一定要严惩不贷。还着人将那后宅封死了,不许人进出。 爹爹下了这样的死令,奴婢们胆子小的,自然不敢再传说了,可是,走失的婢女,却是真有其事的,就拿我知道的来说,我虽然从小不受宠,可是好歹主事的夫人碍着面子,怕别的官家笑话我们寒酸,庶女连个丫鬟也没有,便指给了我一个叫做小葵的婢女。 小葵一只脚有些个残疾,只能拖着走路,是以但凡是小葵出现的地方,总是带着嗤……嗤……的声响,人们便也笑话我,好似带了一把扫帚在身侧,还给我起了一个绰号,叫做扫帚主子……”说到这里,这文静姑娘不禁也叹了口气。 文静姑娘在那大理寺卿家的位置,可见一斑,堂堂的小姐,就算是庶出,收到这样的折辱,大概也是愤恨之致的罢,我一面想着,一面给炉灶继续扇风,小心不让药烧开了溢出来。 文静姑娘喝下一口蜜茶,接着说道:“有一日,我那嫡出的姐姐在前面的花园里放风筝,一不小心,那风筝断了线,居然飘过了屋脊,落到了后宅里面。后宅的传说姐姐们怎么会不知道,可是那风筝是时下难得一见的八宝点翠大蜈蚣,不好得来,没了实在是可惜了的,便想出了主意,要教我的小葵去取来。 小葵素来胆子小,腿脚又不灵便,自然是极不情愿的,可是无奈身份低下,我又是个软柿子一般任人揉捏的主子,既说不上话,也没法代替小葵,小葵虽然话不多,总是一副怯怯的模样,素来却是个懂事体恤主子的,知道我也没办法,便只叫我放心,自己颇为吃力的翻过了围墙,去寻那个风筝,后来……”文静姑娘顿了一下,紧紧握着茶杯的双手有些发颤:“便再也没有自后宅回来,出现在大家眼前过。” 第492章:番外·钻石小剧场·正山(一) 今日里又是一样无聊的一天……正山自黄沙之中醒过来,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沙漠里干燥的风吹的正山一阵头痛,上次见到那个骆驼队,还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这十五天来,一句话也没法子说。 正山翻身坐起,从沙丘上俯视着这个一望无垠的沙漠,满眼的金色,脚下的沙子虽然与龙宫底下是同一种东西,可是说不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被父王派出来驻守在沙漠之中,有多少年?正山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沙地上漫无目的的滑来滑去,嗯,算不清了。 饕餮哥哥镇守玄阴地,睚眦兄长是人人望而生畏的战神,其他的哥哥们全然都是各有各的使命,只有他自己,要么是沙漠戈壁,要么是大海,终究都是在那见不到人的地方。 正山重新躺在沙丘上,仰望着天空,天空上匆匆滑过的云彩看上去像是一张张冷漠的侧脸,看尽了人世浮华,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似的。 要说孤独,大概早也习惯了。正山把十个手指头交叉在面前,组成了一个亭台楼阁的形状来,远远的地方开始出现了沼沼雾气,透过他的手指,一座富丽堂皇的城池出现在了正山西面。 正山百无聊赖的站起来,心下想着,这是第几次将龙宫给幻化出来了?自己当真那样想回去么?来来回回的,便是那么回事,早该絮烦了。 可是就算心里这样想着,正山还是往自己幻化出来的那个城池里去了。 这个城池通体像是翡翠雕刻出来的,通体青翠无比,流光溢彩,熠熠生辉,正山把手放在大门上,自然是甚么也摸不到的,他叹口气,自己穿了进去。 现下里站着的这个位置,是龙宫的正门,正山望着那雕栏画栋,精美非常的建筑,恍惚想起来,是多少年前,他头一次踏进了龙宫里来的? 父王牵着他的手,从沙漠走到了海底,然后告诉他:“蜃,这是你的家。” “家?”年幼的他见到那样威严的父亲,没有亲近,却是十分畏惧的,即使这个自称“父亲”的人的双手十分温暖,至少比母亲那冰凉的手温暖。左思右想,还是不敢问出那一句“没有母亲的地方,也能称之为家么?” 踏在这翡翠铺出来的路上,正山清清楚楚的又想起来,那个动作是慢吞吞,表情却永远急匆匆的龟丞相来。 “啊呀呀,陛下御驾回来了!”那龟丞相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引了仪仗,前来行礼,一眼望见了当时还是孩子的他,眼光却是说不出的一股子复杂。 随着父王进了这个龙宫,见到了许许多多,他连在梦中,也是不曾见过的奇景,珊瑚,水草,鱼虾,斑斓的颜色犹如一副又一副西域商队遗留在沙漠之中的织锦挂毯,美丽的让人难以置信,而且,他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水。 在龙宫里面,仿佛与他原来所处的沙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不该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正山想到这里,嘴角又浮现出了一丝苦笑来,现在,还是回到这沙漠之中来了啊。 再继续在这幻化之中的龙宫里行走,便到了那记忆之中的中庭来,中庭里开满了陆地上没有的花朵,映照的四处都是一片鲜红,当时有几个比他看上去大一些的龙子们在上面玩耍,他们一个个穿着华贵的袍子,生的面目如玉,笑容纯洁的像是根本不曾见过这个世界上的苦难一般,他们当时还不是神。 第一个回过头来的,好像便是脾气最好的椒图,椒图一张苹果脸面,笑起来宛如女孩子,说不出的温柔可亲,可是那个笑,却是对着父王的。 椒图一声呼唤,这些龙子们一拥而上,全围满了父王,那样的自然,这也没错,他们一出生,就是父王的儿子,不与他一样,他,可算得上是“半路出家”啊! 父王居然也是一脸他不曾见过的慈爱,伸出修长的手,来爱抚那一张张花朵一般的少年面孔,正山突然觉得,这个温暖的画面之中,好像只有自己是疏离其外,格格不入的。 有点儿,有点难过,这可不又是一种新鲜的感觉么!出了沙漠,甚么都是新鲜的。 这个时候,他被父王牵着之外的另一只手却被另一只暖暖软软的手牵住了,正山当时只是一愣,抬起头,发现手的主人,是一个大头少年。这个少年虽然生的十分好看,可却又瘦的十分可怜,看那穿着打扮,又委实是华贵无比,绝对是个龙子的仪容,正山刚想开口问问他是谁,他倒是先笑嘻嘻的开了口:“弟弟!” “弟弟……”这好像,也是第一次给人这样称呼的罢?正山望着虚幻的中庭发呆,心下想着,当时自己怎么回答的?是不是也亲亲热热的唤了一声“哥哥”? 不,不是,自己好像当时是呆住了,直到父王说了一句:“蜃,长幼有序,唤兄长。” “是……兄长……”低下头怯生生的喊了一句,本来是忐忑的,那个大头少年却笑道:“叫哥哥就是了,兄长兄长,我既不凶,也没有熊掌,嚯嚯嚯嚯……” “惯常是你没有正形,莫要教坏了弟弟。”父王口里这样说,眼里却是满满的宠溺,看得出来,对这个大头哥哥,应该是格外喜爱的。 接着,父王是将那一群龙子哥哥一一介绍了一遍,九个哥哥,生的各不相同,脾气也全然不一样,睚眦哥哥一脸冷冰冰,负屃哥哥温文尔雅,饕餮哥哥……饕餮哥哥是最热络的,一张脸上,只是满满的笑意,好像,他并不是今日里才到龙宫来,而是一出生,便和他在一起做兄弟一般。 自己当时想的是,也许,龙宫的生活,不会有想象中的那样糟。 正山继续在自己幻化出来的龙宫之中行走,慢慢的,到了正殿之中,正殿钟鸣礼乐,四季都不曾停歇,世人都说神仙好,大概便是看中了神仙的这一样罢。 第493章:番外·钻石小剧场·正山(二) 在龙宫之中,正山这才知道了,有兄弟姐妹,是一个什么样的滋味,怪道凡人一说起血脉之亲,总要用手足之情来形容,虽然他是后来的,可是几个哥哥,没有把他当外人的,大家都跟饕餮哥哥一样,亲亲热热的拉着他的手,玩耍的时候叫上他,修炼的时候指引他,这种感情,是从来不曾体验过的,好像,那便能称之为幸福罢! 回想到了这里,正山又一次微笑起来,那好像是毕生之中,最美好的日子之一呢!但是随着正山的眼光落在了那虚幻的正殿之中,同样是虚幻的王座上时,笑容却凝结起来,福兮祸之所伏,好像倒是一点儿也不假。 后来,龙宫里面发生了自己也被蒙在鼓里的变动,那一日,父王便是坐在这正殿的宝座之上,凉薄的说了一句:“蜃,你便离开了龙宫,往沙漠之中去吧。” “沙漠……”他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从那种不毛之地将他带到了这里来,让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之后,转眼之间,又要将他放逐回去呢?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又是毕生从未经历过的痛。 他却依然不敢问,隐隐约约的,他听说过,事情是因着母亲,那多年未见的母亲。 从何处来,回何处去,也罢,也罢。 哥哥们跪地求情,希望父亲改变心意,连平素里话最少,对弟弟们要求最严格的睚眦兄长,居然也跪下身子,扬起高傲的头颅,头一次那样饱含感情,连绵不绝的慷慨陈词:“庶出又怎么样?儿臣不知道旁的,只知道蜃是儿臣血脉之亲的弟弟!还请父王三思,那种不毛之地,根本不需要谁来镇守的!若是父王只是为着给谁甚么交代,儿臣却认为……” “够了!”父王只是十分疲倦的制止了睚眦兄长:“这件事情,本王心意已决,你们谁也不要多话,蜃,你去吧!” 他自然没有旁的办法,只是站起来,往外走。 “等一下!”又是那只迎着他来的那双手,他回头一看,他那大头哥哥却笑道:“父王决定的事情,儿臣自然不敢违逆,儿臣只是想奏请父王,蜃年纪尚小,还不曾独立镇守过何处,儿臣陪着他去,可行?” 父王倒是也愣住了:“饕餮,那里是沙漠……” “儿臣知道!”饕餮哥哥笑道:“儿臣命里注定,便是个吃不饱的,所以吃多吃少,也没什么关系,吃也吃不饱,饿却也是饿不死的,父王且放心罢!” 父王还在犹豫:“可是……” “请父王放心!”齐刷刷的,那八个哥哥也伏了下来,却是前所未见的整齐,他心里只是不信,哥哥们这样做,只是,为着我…… 在那沙漠之中,再怎样的干渴和热浪逼人,他心里也是早就习惯了的,只是这自小在龙宫之中长大的饕餮哥哥…… 他转过头去,瞧着那瘦弱的饕餮哥哥,饕餮哥哥却还是只是挂着笑脸,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沙漠,笑道:“这种地方,果然是头一次来,当真跟海底一模一样,只是缺了水和水族。” “饕餮哥哥,这样随着我来……会很吃苦的,”蜃怯怯的望着那饕餮,小心的说道:“横竖我便是这里长大的,也没甚么要紧,饕餮哥哥必然是多有不惯,趁现在回去,大概还来得及的,饕餮哥哥的使命,不是戍守沙漠这样的简单,这种事情,我一个来就足够了。” “你傻不傻?”饕餮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不毛之地,用得着谁来戍守?你既然住了这样久,可有见过谁来戍守么?” “这个……”想来想去,他果然不记得这沙漠出过甚么申明归属的事情。 “所以说,父王差你过来,自然是有自己的意思的。”饕餮两眼望着碧蓝色的天空,摸着下巴笑道:“嚯嚯嚯……只不知道是为着甚么事情罢了。不过嘛,父王对你的宠爱,想来比我更甚。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你记住就是了,父王做什么总是对的。” “父王做什么,都是对的吗?”蜃暗暗想着:“把我自沙漠之中带出来,告诉我其实是有家的。然后再让我独自回来,也是对的么?” 不过,这句话,总是烂在了肚子里,不敢说出来。 “蜃,你好像不大爱说话?”饕餮望着蜃,笑道:“横竖只有咱们两个,咱们来聊天罢。” “好是好……咱们聊甚么呢?”他心底是十分高兴的。 “随便你聊什么,好比说,你可喜欢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么?”饕餮笑道:“虽然缺吃少喝,倒是壮丽非常,海里见不到这个景色。” “如果饕餮哥哥能看到日落,说不定会更喜欢!”他忙道:“能在这么大的天空上,看到世界上所有的颜色。说的出来的,说不出来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应有尽有……” “是么……”饕餮露出神往的神色:“我也怪想看的呐!” “那是个什么模样呢……”他绞尽脑汁,突然往天空一指:“大概,便是这幅模样!” 只见本来湛蓝色的天空,一下子幻化出前所未见的彩色,一轮红日西沉,满天的云霞宛如一副又一副天界的织锦,壮丽的难以言喻…… 饕餮瞪大了眼睛,道:“你……让太阳西沉了?” “这倒不是……”他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我,只能变出一些假的东西来。” 饕餮难以置信的望着这满天的奇景,赞叹道:“原来你还有这等本事,当真也怪让人称奇。” “这个本事,也没有甚么实际的意义啊!”他满心的不好意思:“又不是真的。” “能把你自己心里的东西,给旁人这样展示,也是了不起的本事!”饕餮挑起来大拇指,道:“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 “这算是我的本事?”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兴:“这是真的?那么,我还看过那个……” 一副又一副的美景绽放在一望无垠的沙漠戈壁上,他还在絮絮叨叨:“还有这个……还有这个……” “还有这个……”他中断了自己的思绪,望着眼前自己变化出来的龙宫,释然的笑了:“管他甚么意义,既然我活着,便是有活着的意义。饕餮哥哥想告诉我的,便是这样的事情罢!” 虽然饕餮与他在沙漠之中并没有相伴多久,便被父王召回了龙宫,可是这件事情,大概让他明白了许多以往不曾明白的道理。 龙宫在沙漠之中消失的寂然无声,他背过身去,瞧那一轮沉下去的太阳,微微一笑,不知道有没有刚巧看到了龙宫奇丽幻像的旅人呢?这一段景色,会不会变成旅人一个美丽的梦境? 他很想知道。 第494章:神秘后宅人回还 “诶?”我也愣住了,忙问道:“那么,不曾派人去后宅里寻么?” “自然派了人去,可是翻遍了后宅,也没有小葵的踪迹,大管家只说小葵是心野了,趁着那个机会,自后宅之中逃了出去,还愤愤然要请衙门的人贴出了通缉令呢!可是女眷们心照不宣,议论起来,都说是小葵给后宅的鬼拉去做了替身。爹爹听说了,责问起来,姐姐们自然说是我让小葵爬过那围墙去的,为着这个,爹爹自然还重重的责罚了我一番。 不仅如此,还下了令,说我连一个丫鬟也看管不好,也不配再使丫鬟的,便叫我自己住着,不许有人再给我丫鬟,几个夫人姨娘,自然是乐不得要看笑话的,我只得自己照顾着自己了。” “诶……”我心里一凛,忙回身看了一眼药罐子,接着摇头道:“这件事情,文静姑娘果然又受了委屈,小葵可也怪可怜的。” “自打那件事情过后,旁人自然不曾见过小葵,”文静姑娘望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只是出神:“可是,我知道,小葵又回来了。” “是么?”我忙问道:“怎地,小葵她自后宅给逃出来了?这可不也是好事么!” “你若是见到,便不会这样说了。”文静姑娘悠悠的说道:“因着,过了一阵子,我只是在床榻之上,便听到了小葵的脚步声而已,嗤……嗤……不会有错,便是小葵平素拖着那只残疾的脚,在我房间里来回走动的声音。” 我后背登时也是一阵恶寒,颤声问道:“文静姑娘的意思是……” “没错,我起了身,撩起了帘子,那个声音逡巡不去,我喊了一声小葵,可是小葵却不曾回答,那个脚步声却消失了。 我起身寻找,小声的喊,可是怎么也寻不得小葵的身影,当时,我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只觉得小葵想必偷偷从后宅回来了,因着怕受了责罚,便不敢出声,躲了起来,虽然这样的想法却是可笑至极的,但我却认定了这个想法,时时还要从自己的三餐之中留出些来,放在厅堂里,等着小葵自己取用。 东西摆在屋子里,却也是一直也不曾有人动的,我心存疑惑,只等到那一日,方才知晓了答案……”说到这里,那文静姑娘只是低下了头,面色十分难看,望着茶杯之中映出来那自己的倒影,周身微微发抖。 一看这个阵势,料想也能料想到这文静姑娘定然是见到了甚么可怕的事情,大概受了很大惊吓,现在还是心有余悸,便道:“文静姑娘,且安安心神,再说不迟。” 文静姑娘却摇摇头,道:“这件事情,我至今还不曾与任何人说过,全数是为着,不管跟谁人说起,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实在是太过荒诞,荒诞的如同一场梦境……那一日,我拿了铜镜梳妆,不期然的,又听见了那小葵的脚步声来,小葵的脚步声就在我身后,清清楚楚,我还不及回头,便看到小葵那瘦弱的身子出现在那铜镜之内,正从我的身后经过,径直慢悠悠的过了厅堂,一直走向我摆了给她留了吃食的地方,拿起来慢慢的吃了,我心下大喜,只是想着,小葵终于现身了,唤了一声小葵,便喜滋滋的转过了头去,可是真的回过头去,我却登时怔了,厅堂之中,依旧一个人也没有,而那盘子吃食,还是好端端的摆在那里,一口也不见有人动过,好像我方才在铜镜之中见到的光景,只不过是我的一场梦境而已。 我自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再看向了铜镜,小葵却依然坐在我背后面,一口一口吃的正香甜,还侧过头,对我咧开嘴笑了,口里好像还说了什么话,我看着口型,却像是,呼唤了一声小姐……”说着说着,文静姑娘突然怔怔的看着我,伸手指着我道:“梅姑娘,你背后……” 我本来听着文静姑娘口里的这个故事,鸡皮疙瘩便从背后一直往上悄悄蔓延到了脖颈上,仿佛有人把一盆冷水灌进我的衣领之内,给那文静姑娘一指,我仿佛感觉小葵也在我背后笑似得,心里一沉,这个时候,且听见身后的药罐子发出了咝咝的声音。我一回头,只见药汤子早沸腾起来,还泼出来些个,滋滋的落在了那炉子下的碳火上。 我唬了一跳,忙寻了抹布,将那药锅自碳火上端下来,熄灭了火,狼狈的说道:“这个……听的出了神,居然给马虎成了这样,文静姑娘且在厨房之中等上一等,梅菜给爹送了药,这就过来陪着姑娘。” 文静姑娘忙道:“本来便是文静冒昧上门,给梅姑娘增了许多烦恼,现如今梅姑娘父亲生病,还是快去看看的好。耽搁了病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便在这里等着姑娘,姑娘放心去吧!” 我忙点点头,滤过了药渣子,将那药汤倒进了碗里,给爹爹端了过去,待到了爹爹的房间,看见娘也早醒了,也在爹爹旁边陪着,爹脸色好了一些,我忙过去给爹替换了一块凉手巾,唤醒了爹道:“是时候吃药啦!” 爹虽然是醒了,闻到了药味,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道:“又是这涩口的东西……我好多了,料想不吃这一顿,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娘怒道:“你说的甚么胡话?好了正应该吃药助恢复,万一病情反复,岂不是更加难弄?话也莫要多说,这些个药都是花了银子买的,你就算是不想吃,银子断然也是糟蹋不得的,梅二,我劝你还是识相些,吃了便是了!” 爹一听娘也开了金口,这才皱着眉头从我手里接过碗来,吹了吹,一饮而尽,面上露出一副几欲作呕的模样来。 我看着爹却是像是精神好多了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收拾了碗便又往厨房里去了,不料想一进了厨房,却发现厨房空空荡荡,那文静姑娘早不见了踪影。 第495章:赌上一把进后宅 诶?奇怪,文静姑娘会到哪里去?我忙出了厨房,四下里去寻那文静姑娘,可是我家本来便不大,文静姑娘会到何处去呢? “嗤……嗤……”突然,我也听到了身后宛如那文静姑娘口中小葵拖着残疾的脚步一般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心底开始防备了起来,猛的回过头去寻,却不曾见到甚么小葵,身后的房间,也是空荡荡的。 我的眼睛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既然连我也看不到,想来便是没有了,难不成,是我方才听到了那文静姑娘的故事,自己也给多起心来了?但是这个诡异的气氛…… 正是狐疑的时候,“梅姑娘!”冷不防我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我忙回过头,却见文静姑娘正从走廊里过来,带着歉意的微笑,道:“不好意思,方才着实是有些身体不适,寻了净手的地方来。” 我忙道:“是梅菜招待不周,让文静姑娘受委屈了。” “梅姑娘这样说,可是让我更不安了。”那文静姑娘害羞的说道:“给梅姑娘可是添了许多的烦扰。” 我忙摇摇头,道:“不妨事,回头我与爹娘说好了就是了,文静姑娘只管住下。对了,文静姑娘,方才你说到了小葵,那小葵,出现之后,可做过甚么事情么?” 凡事必定有因果,小葵不会无缘无故的回来。 “不曾……”文静姑娘摇摇头,道:“小葵她,只是时不时的,发出脚步声,吃一些东西,除此之外,她好像知道在铜镜之中,能被我看到,口中还是不断的呼唤着我。好像,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 “小葵一定是想说出后宅的秘密。”我猜测起来。 “我觉得也是。”文静姑娘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道:“我现在便告诉梅姑娘,我腹中的这个,并不是胎儿,而是寄生在我身上的鬼,也不知道是因着休戚相关,还是甚么,居然给黄先生诊断成了身孕……这些,都是跟那后宅有关的。” “原来如此……”妖鬼附身是以这种形式,可也是头一次听说,我忙道:“我不追问,那文静姑娘只管慢慢说。” “自然,这些是后话,梅姑娘且听我慢慢道来,”文静姑娘继续说道:“一开始,我见到小葵之后,是这样想的,既然失踪的小葵无声无息的回来了,那么在那后宅之中,失踪的那些丫鬟仆妇,自然,也是会陆陆续续回来的,在这宅院之中,纠缠不休。” “文静姑娘的意思是,觉得以前消失的那些丫鬟仆妇,也全然都是跟那后宅有关的么?”我忙问道。 “不错……”文静姑娘道:“小葵的事情出现了之后,我开始对后宅越发的注意了,因为,因为我娘……她……生死未卜,我只想,不论生死,想要知道我娘的一个下落。所以我……不得不往那方面猜想。” “对了,文静姑娘的母亲下落不明……当时那位夫人又是怎生不见的呢?”我问道。 “原来梅姑娘也听说了这件事情。”文静姑娘苦笑一下,道:“既然如此,大概,你也听说了,我娘一些不大好听的传言了。” 这个……我只得说道:“深宅大院的事情,我们这些个平头百姓,不过是道听途说,哪里能做的几分真的。” “话虽如此,无风怎能起浪,母亲跟戏子的传闻,说来可笑,皆是因着母亲平素便爱听戏,那一日,在堂会上听的对了心思,赏了一个戏子一些银子,当时,母亲还是受宠的。我们的日子,因着父亲的缘故,并没有现在这样的艰难。”文静姑娘道:“多少姨娘和夫人,也因着爹宠爱母亲的事情,对母亲嫉恨已久,一眼将这件事情落在了心里,哪里能善罢甘休?自然有人与爹吹了耳边风,说是亲眼看见娘与某某戏子相好,还将私蓄全数与了那个戏子,商量着要私奔呢! 爹开始自然不信,但是抵不过这样说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暗中差了人去查,也不知为何,查出来娘却是大大方方的赏了那个戏子银钱。 爹勃然大怒,自此之后,自然便也疏远了娘,娘落落寡欢,终日里唉声叹气,有一日,她说去厨房给我炖一碗银耳桂圆粥来,我便在房中等她,结果,娘这一去,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关于娘的传言甚嚣尘上,都说娘经不起孤寂,索性与那戏子一并去了,我是一个女儿,也没有甚么用处,丢下也便丢下了。”文静姑娘叹了口气,怔怔的望着窗外,道:“当时我十二岁。” 难怪文静姑娘对这个后宅这般执着了,准是疑心母亲的失踪也与这神秘的后宅有关了。 我想到这里,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道:“难不成,文静姑娘,为着得知真相,也进过那后宅?” 文静姑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错,我却是一心想寻了母亲的下落,跟着母亲去,也就是了。母亲做人,我跟着做人,母亲做鬼,那么我也随着母亲去就是了。所以,面对着那个后宅,就算是我害怕,也胜不过我对母亲的期盼。” 文静姑娘的孤苦,委实也是教人唏嘘不已的。没有母亲的孩子,在那样勾心斗角的宅门之中,孤立无援,不知道日子怎样熬出来的,这寻母之心,难怪殷切成了这样,让一个弱女子,连那样的后宅也不怕,简直就是一种寻短见一般的行为,将生死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瞒梅姑娘说,”文静姑娘接着说道:“我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既然过得这般绝望,还不如也跟着去后宅,赌一把也好,我并没有输不起的东西。 那天,我,我是带着铜镜进去的。趁着一个称得上明亮的月夜。趁着整个宅子万籁俱寂,我便也跟小葵一样,翻过了那围墙,跳了进去。 后宅之中,在月夜里,居然并不像前庭那样寂静,而是出乎意料,充斥着各种奇异的声音。 第496章:满身鲜血何处来 文静姑娘说的故事,越来越神秘,我听得也越来越紧张,那阴郁诡谲的后宅,仿佛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一般。 文静姑娘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既然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那么也倒是并不多么害怕,进到了后宅之中,我便拿出了铜镜,趁着月光,从铜镜之中,果然倒映出来了,凡人见不到的景象……”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景象?” “那个景象……跟城隍庙里的地狱一样。”文静姑娘似乎是想起来了惊悸的印象,两眼有些失神,但转而又继续说道:“那后宅之中,有数不清的人影。有我认识的,早先失踪的丫鬟,有我不认识的,完全陌生的妇人。那些人在后宅之中,熙熙攘攘,仿佛在赴一个神秘的宴,人人面孔上,都是一些个带着点满足,又带着点迷茫的神色,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往这极乐世界之中来一般。那些人,年龄,姿容,身上的衣服饰物,什么样的都有,并没有相似之处,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她们全数,都是女人。” “女人……”我皱起了眉头,难不成那个神秘的后宅之中,竟然居住了一个专吃女人的怪物么? 文静姑娘继续说道:“她们都像小葵一样,展现出了平常人没有的那种奇异的笑容,看见了那样诡谲的光景,我自然心中也十分狐疑,他们算是鬼,还是魂?她们的实体又在何处?我顾不得许多,便在那些女人之中,寻觅我娘的踪迹,可是找来找去,却怎生也见不到我娘的影踪。我一面看着镜子,一面顺着那青石板路往后宅深处走。 后宅是有一条细细的青石板路,青石板路两侧则是各种各样生的比人还高的草木,草木无人管理,藤蔓生的四处都是,这后宅虽然早给锁了起来,成了禁忌之地,可是那青石板路的一侧,倒是居然有人踩踏出来的痕迹,在草木之中,勉强践踏出了一条路出来。” “这样看来,”我忙道:“准是也有凡人时时会偷偷进入这后宅之中了?” 文静姑娘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后宅的秘密,大概除了铜镜之中那些纷飞的人影,还与某一个凡人有关,只是不知道,那凡人究竟是谁。我自然是没有办法与镜中的魂魄对话,也无法打探出母亲的下落,左思右想,既然这个凡人时时出入附近,说不定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母亲和这里魂魄的事情,我便下了决心,离开了那青石板路,往那草径之中去了。 草径一直通到了最后面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前面,我还是第一次来后宅,之前只是听说过,不曾见过,但是这个在后宅之中,好像是有一间屋子,专门是用来处罚那些犯了家规的小妾的,我猜测着,便是这个阴森森的房子了,顺着草径走进去,从铜镜之中倒映着一看,只觉得那本来是黑漆漆一片的窗户上面,却好像垂着一个孤零零的影子。那个影子的脖颈上面,套着一根细细的绳索,整个身体,微微摇晃,毫无疑问,是有人吊死在窗子之中了。 我心中忐忑,犹疑着要不要推开门进去,正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身后有沙沙沙……有人穿过草木的声音。幸亏当时我尚且留了个心眼儿,且躲在了旁边的暗处,静观其变,不多时,便见到一个人,自那小径之中,匆匆的走了进来。 那个人蒙着一个灰色的兜帽斗篷,在夜色之中,着实分辨不出相貌,但是他的双脚着地,身后拖着影子,自然是凡人无疑的,那个人推开了门,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那个屋子便亮起了明亮的灯火,只见灯一亮,那个方才挂着的吊死人的身影,却倏然之间不见了,我心下里起疑,觉着说不定,这个小屋之中,便隐藏着那后宅的秘密,便悄悄到那个窗户外面去寻了一个窗纸之上的窟窿,看了起来。 当时只见那个人背对着窗户,两只手不知道在手舞足蹈些甚么,我料想与魂魄有关,便拿出了铜镜观看,谁知道,这一看,却将我唬的险些坐在地上,只见那个戴着兜帽的人,正将一个脸色苍白,口中吐出长长的殷红色舌头的女子捉在手中,用牙齿啮咬起来,那个女子长大了口,面上出现了一种迷茫的笑容来,与外面纷飞的鬼魂,一模一样。” “素来只听说过鬼吃人的精气,难不成,人也能吃鬼的精气么……”我奇道:“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专门做妖鬼营生的法师。” “我本来还想着与这个人探听一下消息,可是这一眼,却登时明白了,这个人,却是在后宅之中的真凶!”文静姑娘微微颤抖起来,道:“我心中一下子害怕起来,不禁想到,难不成,母亲也是这样,给这个戴兜帽的人害死的么……这心乱如麻之间,也不知怎地,手心发汗,拿着铜镜的把手滑腻起来,一个不小心,那铜镜便自手中,一下子当啷一声跌在了地上,发出了好大的一声响…… 我一下子便慌了,心中打鼓一般,只想着逃离开这个地方,却不知不觉,两腿居然再迈不动脚步,身后传来了门打开的响声,我心里明白,那个神秘的吃鬼的人,定然是发现了我,正朝着我走过来了……接着,一只手搁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便登时人事不知了。 待我再醒过来来,便发觉,月色已经偏西,我躺在青石板路上,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想要挣扎着起身,便发觉浑身湿腻腻的,鼻端又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道,引人作呕。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浑身是血,连身下,也都是血泊一般……我吓得几乎尖叫出声,那个光景,简直如同自己刚刚被开膛破肚了一般。可是周身却不见疼痛,挣扎着,也不知道是怎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擦拭干净了血迹,洗过了澡,检视全身,却一个伤口也不见,当真不知道,那血迹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是我的,还是,是谁的…… 说来也是难以启齿,自那一日起,我的月事便再也不见来过,仿佛这一生的血,都已然在那个月夜之中流干净了一般。日日里,脾胃也渐渐的差了,总也不想吃东西,只是总觉得自己满身的血腥味,怎地也冲刷不掉,满口的干呕,每日给主母请安的时候,精神不振,主母觉察出来,差遣了两个姨娘带了我去瞧大夫,这才,给梅姑娘看到了这一切……” “原来如此……”我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便是文静姑娘身孕的真相了……” 第497章:路遇歹人倒街头 “正是……”文静姑娘有些出神,一只手不经意便放在了肚腹之上,喃喃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我这里,若是我这样给两个姨娘带回去,必然是必死无疑的!而我说这样的话,定然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我之所以从两个姨娘那里逃出来,便是因着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若是母亲,也是给那个神秘人给害了的……我不会这样罢休!” 我忙道:“遇见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再一次以身犯险,去那后宅之中了,但是我估摸着,也许,便是有东西放在文静姑娘之中,而且,那个东西,定然是对那个妖鬼来说,十分重要的,不然他不会留下文静姑娘的一条性命,文静姑娘早该也便作后宅之中的鬼魂,不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了。这个在文静姑娘肚腹之中的东西,说不定,便是能解开那个神秘后宅和神秘人物的关键呢!” “梅姑娘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文静姑娘眼睛一亮,忙道:“梅姑娘非但不与常人一般疑惑与害怕,反倒是分析的头头是道,难不成,梅姑娘对这种事情,正巧是颇有见识的么?” 我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道:“说来也巧呢!我呀,便是在这紫玉钗街上,给龙神祠跑腿的小丫头,时时会帮着龙神爷传达一些个民间的妖异之事,惭愧惭愧,大家口中的龙神使者,便是我呀!” “你便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龙神使者么?”文静姑娘瞪大眼睛,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连声道:“我本是听说龙神爷灵验,也想着出来祭拜一番的,不想居然正碰到了梅姑娘,可当真是我天大的运气!难不成,这次居然是大难不死……” 我忙道:“这样撞上了文静姑娘,准定是文静姑娘与龙神爷的缘分,我这便带着文静姑娘去寻龙神爷,与龙神爷说明了情况去!” 文静姑娘连连点头,忙随着我往那紫玉钗街上去。 不想一出门,没走几步,便听见有人自后面喊道:“在这里!追!” 我回头一看,但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自街角上死死的盯着我们两个,脚下生风一般的追了上来,口中还嚷着:“便是在这里!小姐!随着我们回去罢!老爷急的了不得……” 文静姑娘自然也看到了,登时惊吓的一张俏脸煞白,口中喃喃道:“他们来了……这下子……” 我忙拉起了文静姑娘,道:“快跑!” 文静姑娘跌跌撞撞的跟在我后面,气喘吁吁,我带着文静姑娘自胡桃胡同绕远了钻过来,那几个家丁紧追不舍,一路上随着我们跑了过来,我忙又绕了小道儿,往斜街上跑去,不料眼前却迎面正有几个家丁包包抄着过来,口里还嚷着:“可算是追上了!便是这个小丫头挟持了小姐!哥几个,捉了她再说!” 说话间,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丁瞪着我,二话不说,手中的木棍先狠狠的敲到了我头上,我的头登时疼的简直快要裂开,眼前一花,只觉得文静姑娘的手给一股子力道拉离开了我的手,耳边还隐约听见了文静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求求你们放过她!我跟着你们回去就是了!” “文静姑娘……”我只觉得一阵子天旋地转,耳朵里面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红,便失去了平衡,狠狠的栽倒在了冷硬的石板路上,渐渐甚么也不知道。 朦朦胧胧之中,只觉得有人在推我,口中还喊着:“你睡着了么?快醒醒!这条街可不是你们家的!” 我还未曾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勉强睁开眼,只见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撒满了青石板街,四下里一片血红,强烈的光线刺眼至极,我眯着眼睛,这才勉强分辨出眼前蹲着一个人,正一个劲儿的推我:“怎么地,你又是追寻妖鬼至此,给妖鬼迷了么?怎地不见龙神爷来救你?” 这个人,正是苏逸之。苏逸之眯缝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望着我,问道:“怎么,舍得从美梦之中醒过来了?” 秀才捕快忙过来扶起我,道:“兔子嘴里没有轻重,你也莫要理他,我跟你说,你给人打晕了,脑袋上流了不少血,黄先生方才过来了,说在你醒来之前,不许轻易移动的,我们便一直守在这里,你可好些个了?” 我忙摸一摸头,前额果然肿起了好大一块,疼的火辣辣的,已然结上了薄薄的一层痂。不知道我已然睡过去多久了……对了,这个还是小事,文静姑娘给人捉了回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想到这个,我麻麻利利的一下子站起来,虽然脚底下还是绵软无力的,可是还是跌跌撞撞的往龙神祠跑了去。 秀才捕快还在我身后嚷着:“梅姑娘,你不能四下里乱跑的!你的伤……” “来不及了……”我慌慌张张的,只丢下这一句,便急匆匆的跑过去。龙神祠的道路,今日里觉得格外漫长,在路人们惊异的眼光之中,不用猜也知道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一定是狼狈的了不得,好不容易进了龙神祠,我还不及进正殿,便在蒙口喊道:“龙神爷!求您快快救人哇……眼看着,便要出人命了!” 不等龙井答话,瓜片先呼啦一下子飞过来,嚷道:“傻狍子受重伤!脑门子血落两旁!” 我忙道:“我倒是不妨事,不过是皮外伤,只是文静姑娘她怕是……瓜片,没什么时间细说了。龙神爷呢?” “每次一来,除了大呼便是小叫!”龙井悠闲的自屋里走出来,道:“什么事请,要让你急成了这个样子?” 我忙把那后宅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一一说了个清楚,道:“龙神爷,您可得去救救文静姑娘,此番她这样给人抓了回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哦?”龙井眯起了眼睛,望着西面天空的残阳如血,道:“这件事情,倒是也怪出人意料的呐!” 第498章:开膛破肚那件事 大理寺卿的宅邸打听起来,倒是不难找,顺着紫玉钗街往外围一走,便能看见一个灰白色的大宅院,这大宅院看着外面,倒是与旁的权贵宅邸是千篇一律的雄伟,但是大概我听见了关于这个宅邸的传说,心里只是对着这个地方充满了戒备之心。 我望向了龙井,道:“龙神爷,这文静姑娘的性命,便托付给龙神爷来救下了!” 龙井不置可否的笑一笑,道:“现在还不大好说,你安静些,本神可不大乐意背负这样沉重的使命,跟个石头坛子似得。”说着信步旁若无人的往宅邸里一看,我忙跟上去,问道:“龙神爷,您说,那个神秘人物会把甚么东西放在了文静姑娘的肚子里面?” “这还用问,自然是个活物了。”龙井笑道:“借腹生子,你听说过没有?” “借腹生子……”我忙追过去,问道:“旁的可以去借,可是那肚子要怎生去借给旁人呢?” “你呀,便是只知道问,不知道想,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说着,龙井指着前门,道:“后宅的事情,千丝万缕,却都是与前门有关的的。今日里,你算算是运道好,本神便带着你变化一番,去把那妖法问一个清楚明白。” 我一听,难得自己居然也能随着龙井千变万化,与齐天大圣一般,自然也欢呼雀跃,忙凑到了龙井身侧,龙井摆摆手,将我带到了背人的地方,神神秘秘的说道:“闭上你的这双狍子眼。” 我忙依言而行,不多时,龙井像是强忍着笑,说道:“行了,可以看一看你现下里的尊容。” 我忙睁开眼睛,只见一张圆圆的,生着雀斑,黑黝黝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这个人是个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圆脸,圆眼睛,生的一副憨厚模样,我瞪大眼睛,那个小丫头也跟着睁大眼睛,我后退一步,那个小丫头也离我远了几分,不用说,我面前是一面铜镜,举着铜镜在我面前的,正是龙井。 龙井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美滋滋的望着我,笑道:“生的这幅模样,倒是也挺有趣的。你记下,现下里,你的名字叫梨春。” “梨春?”我一开口,镜中的小丫头两片厚唇也动了起来,我还想问问这个梨春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变化成她的模样,这龙井便一下子给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弯曲的背脊蜷缩成虾米模样,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老太太一身酱紫色万字团花袄,腰间系着一个陈年的老旧烟袋锅子,一派大户人家家人的模样,很有些不怒自威。 老太太张开黑洞洞,没有牙的嘴,举着一根龙头拐杖,装腔作势的咳嗽了一声,拖着长声道:“梨春,还不快快随着老身进府里去!” 我一看龙井这个惟妙惟肖的阵势,忙紧随其后,跟在了龙井的后面,龙井到了这大理寺卿的府邸,旁若无人的往里面走,看门的家丁先是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接着突然又恍然大悟起来:“啊呀,原来是老太太来了!老太太您近来可好?” 龙井又咳嗽的一声,拄着拐杖叹了口气,道:“好?好你个驴屁!老身这几日,奔波劳累,可是辛苦的很,你们几个石狮子似得在门口一坐,倒是好生的悠闲自在!” 一个家丁忙作揖道:“老太太是在老爷身边当差的,自然万事多劳心,马虎不得,可不是多吃了许多辛苦!”说着乖觉伶俐的献上火石,道:“老太太点上?” 也不知道龙井是自己个儿虚构了一个人物,篡改了这些人的记忆,还是这大理寺卿府上当真有这样一个当权的老太太,瞧得出来,这几个家丁对老太太甚是恭敬。 龙井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拿出烟袋锅子点上了,悠然的吸了一口,吐出几个烟圈儿,道:“小子,你们把老爷的事情多放在脑子里,经一经心保管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老太太说的是!”一个家丁忙笑道:“就拿着这次来说,老爷要拿寻六小姐的下落,我可是也跟着帮了忙!要不是我跑得快,哪里便能寻到了六小姐的踪迹!” 六小姐,毫无疑问,说的大概便是文静姑娘了。原来这文静姑娘家中兄弟姐妹倒是挺多的。 “这件事情,大家出力,可不能全算在了你自己的头上。”旁边几个家丁也鸹噪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个热闹:“大家伙这秋日里也都忙活出来了一身臭汗,谁也不容易!你说,功劳能让你自己独吞了么!方才老爷下了令,且让六小姐去那后宅之中闭门思过,看起来可当真是触犯了老爷的心头大忌,你想想,后宅,能是活人待的地方么!” “嘿,六小姐犯的错误,咱们这身份地位的,可也不好猜测,”一个家丁忙道:“须知后宅之中,自打十年前出了那件事情,谁人还敢靠近?老爷将六小姐关在那里,八成也不把六小姐的性命给放在心上了!你们别跟外面说,怕是六小姐这次,凶多吉少呐!” “哎呀,都说虎毒不食子,老爷何至于此啊!”旁的家丁也叹气不叠:“让活人进后宅,这些年,还真是头一次。” 龙井又咳嗽了一声,道:“哎……这人老了,便是这样的记性差,十年前后宅里发生的那件事情,可也都忘的差不多啦!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倒是在这十年之间长大成人,脑瓜子也活泛多了。” “几个孕妇给人开膛破肚的那件事情,血腥的让人作呕,小孩子听了都吓的不敢哭,我们可不曾忘记!”一个家丁说道:“若是可以,那般可怕的事情,我们可还巴不得不曾听说过呢!” “是啊!”几个家丁随口附和道:“可不是么!将一个怀着孩子的孕妇跟收拾鱼一般的开膛破肚,胎儿也不翼而飞,到现在,可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呐!” 第499章:陈年旧事不许提 “是么……哦,对对对!”龙井眯缝起了眼睛,道:“这件事情,可不是闹得人心惶惶么!老身还记得,小孩儿一哭闹,说起大理寺卿家的后宅,可是立马吓的吭都不敢多吭一声!啧啧……老身给你们这一说,可也是立马想起来了!” “老太太说的不错!”一个年纪小的家丁露出缅怀似得神色,道:“我呀,当时还是个孩子,可也时时给吓的不敢出门哩!” “你们呀,身边肯定不曾有亲人死在那个后宅,我呢!”一个家丁不甘示弱的说道:“我是这个宅子的家生奴才,我家的小婶子,当时也在这里当差,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肚子像口水缸一样,便是在这里给送了一条性命……不,连着我没出世的弟弟,那是送了两条性命啊!” “是么?”家丁们眼睛亮起来,忙问道:“这样说来,小虎子,你知道内情么?” 那个被称为小虎子的家丁忙道:“可不是么!你们大概也听说过,那个后宅里面,有一间屋子,专门是处罚犯了错的妾室的,有争风吃醋的,外面偷人的,不孝的,跋扈的,都是在后宅那里处罚,听说死过不少女人……你们别说,老爷的妾室也太多,死几个也草芥似得,风一吹就散了!便是这样,这个地方据说是满地的血都渗进去了,呛鼻子的血腥味儿,怨气不散,有人说,便是里面不曾关着谁,也能听见有女人凄厉的呼号声,那是怨气不散啊! 其实我小婶子前面,这个宅子里面已然丢过两个大肚子婆娘了,但是一直也不曾寻得,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那一日说是后宅又关进去一个使小性子的姨奶奶,我家小婶子是做饭的,便往后宅给那姨奶奶送饭,但是便再也不曾回来过,过了几日,才给人发现了,死状……我也没看见,但是可想而知,便是从我小婶子那里,后宅才开始慢慢的不许人去,荒败许多,那一阵子,但凡是怀着身子的四眼儿人,哪里有够胆子进去的!哎……” “不说那些大肚子婆娘,便是无声无息消失了的,也数不清有多少个!那个后宅,简直跟一个厉鬼一样,生了一张光吃女人的大嘴,谁不谈虎色变!就说六小姐她亲娘,没准儿,也不是跟戏子私奔,是给后宅的鬼拉进去做了替身垫背的呐!” “嚯,这种事情,还当真不好说!都说那个姨娘与戏子有一腿儿,可是毕竟只是口口相传,可未曾有人亲眼所见呐!” “你们几个,少来嚼主人的舌头好!别说那个时候,便是这个年月,可也是这般的不安生唷!还是小心着点儿罢!”龙井又是咂舌又是摇头,见好就收,还摆出了一副为旁人着想的模样,道:“罢了,罢了,六小姐难道不是老爷亲生的!下这样狠手,难免日后不后悔。老身还是紧着回去休息休息,过了这一阵子,老胳膊老腿儿松快松快,也跟着去给六小姐求求情罢!” “老太太可不是菩萨心肠么!多福多寿也是应该!”家丁们自然不疑有它,忙作揖行礼相送,一个家丁摇头道:“只盼着,六小姐尚且在那后宅之中,是平安无事得罢!” “咱们家老爷是掌管恩怨生死的大理寺卿,自然最是秉公办事,不徇私情的,六小姐,只能自求多福了。” 龙井听了,叹了口气,点点头,磕一磕烟袋锅子,便顺势带着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这个宅邸里面的景色,虽然也是花木扶疏,可是说不出的,只觉得死气沉沉的,仿佛那些花木也都早没了生命似得。 我跟在龙井后面左顾右盼,龙井伸手用烟袋锅子敲了我一下,道:“梨春,你想甚么呐?” 我忙答道:“回老太太,奴婢想着那个后宅究竟在哪里,怎么样才能进去。” “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想么?”龙井道:“你还是该想想有用的东西。” “有用的东西?”我糊涂起来:“现下里,最要紧的,不便是文静姑娘的安危么?” “傻狍子……”龙井望着正面的大宅子,道:“最要紧的,还是……” 说话间,我们身后马蹄声嘚嘚响起来,我往后面一看,是一头高大的枣红马正威风凛凛的进了这个花园里来,一个相貌清癯,紫棠脸色,生着眼角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穿着柘石色锦缎官服,带着软翅帽子的中年老爷正乘坐在枣红马上进来,满脸的倦容。龙井拉了我一把,俯下身子来行礼,那老爷居然也买龙井的面子,说道:“老太太见了我莫要多礼,快快起来,梨春,扶一把。” 龙井口中连声道谢,我则答应了下来,忙将龙井扶起来,听着这个老爷的口气,加上家丁们的态度,八成龙井变成的这个老太太是这位老爷的乳娘。 龙井一面站起来,一面问道:“老爷,老身也听说了那个六小姐的事情,那后宅是个甚么地方,老身在这府邸里多年,心里面是一清二楚,你这样做,未免不妥……” “哦?”那老爷皱起了浓黑的卧蚕眉,道:“哪一个多嘴多舌的,把这件事情也告诉了您老人家?不算甚么大事,小惩大诫罢了,老太太莫要放在心上。” “老爷……”龙井忙道:“可也不知道,准不准老身往后宅去瞧瞧六小姐?再怎么说,老爷这次委实也太严厉了些……” “您不必管了,”那老爷微微不悦,像是有些嫌龙井多管闲事了,淡淡答道:“老太太该颐养天年,那些个不肖子孙,随他们去罢!” “老爷,可是前些个年,死的那几个大肚子婆娘,老爷难道不害怕么……”龙井忙说道。 “那件事情,我说过,不许再提了!”那老爷的声音一瞬时凌厉起来:“老太太只将这件事情忘了罢!”说着策马而去,给了龙井和我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嘴土。 龙井眯起眼睛,做势用手帕子捂住嘴,细声细气的说道:“哎……人老了,毕竟是不中用了。” 第500章:没有意识的婴灵 瞧着那个老爷的身影消失了,龙井一面握着嘴咳嗽,一面往宅子北面去了,这个宅子大概是坐北朝南的,后宅估计着便是在北面了。 我随着龙井穿过了几重院落,终于在北面发现了一个荒草掩映的围墙。这个围墙杂乱的以铁丝栏杆围起来,铁丝栏杆上锈迹斑驳,看上去荒凉破败的很,几棵倾颓的大树斜倚在围墙边缘,垂下了长长的藤蔓,看着这个光景,周围又像是不大有人来,很是荒芜,大概便是那传说之中的后宅了。那大树倒像是通往那后宅之中的台阶一般。大概那丫鬟小葵与文静姑娘便是通过这个大树进入的后宅。 龙井眯起眼睛看了看,带着我便往那大树上面爬,我赶忙跟过去,顺着那粗糙的树皮和皴裂的树枝攀爬进去,但见那围墙之外,果然是一排阴森森的小宅子。 那一片小宅子青砖绿瓦,看上去古朴厚重,可是正如同那文静姑娘口中说的,简直弥漫着一股子死气,只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根本没有生命的迹象。 龙井稳稳的自树上跳下来,地上杂草窜到了腰上,这一跳铺起了不少的灰尘,我没有办法,也跟着跳了下来,龙井却奇怪的看着我,问道:“你怎生这样跳下来了?” 我奇道:“龙神爷这样下来,我自然也是有一学一了,怎地,有何不妥么?” 龙井指着那棵树说:“难道你不曾看见,这棵树下面有那个么!” 我顺着龙井的手转头一看,只见那大树的枝叶下面,隐隐正遮挡了一个小小的盘旋而下的台阶。 “诶?龙神爷,你为啥不早说……” “这样的事情,还用得着早说?你的两只狍子眼是出气用的么?”龙井哼了一声,一扬手,带着我便走进了草丛里。草丛之中勉强能分辨出来,一条小小的青石板路蜷缩在里面,这青石板路附近,也跟文静姑娘所说一样,有一条人踩踏出来的痕迹,那个痕迹一直通向了这一片小宅子后面的地方去。 那里孤零零的矗立着一个小小的土坯房子,那房子虽然看上去与一般的房子没什么区别,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不,应该说的“不祥”的感觉来。 也许是听到的关于这个地方的传闻太多,我一开始心里便十分抵触,望着那黑洞洞的窗户,忍不住想起了文静姑娘口中,那个吊死在窗口上的身影来。 龙井倒是不以为意,一马当先的推开了门,大步往里面走,不料想着一开门,我一下子傻了眼,只见那小小的房子里面,挤满了年龄各异,样貌各异的,女子。 那些女子全数怕光似的挤在了一起,苍白的面孔上是如同瓷器上面的画一样,笑的十分僵硬,她们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扭曲在一起,像是一大团绞拧在一起,待洗的衣服,有的女子的头在旁人的脚边,有的人的胳膊反扭在了自己腰下,毫无疑问,这些飘渺的身影,没有一个是活人。 那些身影像是弃置在仓库里面的货物,堆积如山,我瞪大了眼睛,仔细一分辨,里面果然有几个满身血污的女子,眼睛早已经是空洞的。 众所周知,魂魄本来就是没有生命,早已死去的,而这些个魂魄,却也像是又死了一次一般,只让人觉得一片虚无。 龙井也像是悲天悯人似的叹了口气,眼光落在了里屋,我探头过去一看,只见文静姑娘正躺在一个早就已经积满了灰尘的贵妃榻上,人事不省。 我赶忙过去,呼唤了文静姑娘几声,试图将她唤醒,可是无奈这文静姑娘却如同昏迷了过去,怎么也叫不醒。我动手想推一推这文静姑娘,却发现这文静姑娘的肚腹,居然不知何时,早已高高隆起。奇怪,之前这文静姑娘的肚腹,绝对是平坦的跟常人一样的,若是真正的胎儿,可是怎么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庞大成这个样子,如同吹气的鱼鳔一般。 我忙喊道:“龙神爷,这个文静姑娘的肚子里的妖物,难不成现下里,已经开始作祟了?” 龙井把手方在文静姑娘的肚腹之上三寸有余,道:“嚯嚯嚯……可不是么!胎向异动,大概魔物便要凭空出世了,还好来的尚且算是及时,要不然的话,只怕要酿成大祸了……” 我忙问道:“龙神爷,那个究竟是一个甚么魔物?” “你的狍子眼毫无疑问,便是吹气用的,”龙井没好气的说道:“你看不出来,方才那些个女子的魂魄,都已经丧失了精气不成?” “丧失精气倒是看出来了,她们的模样都十分不对劲……啊,龙神爷,我明白了!”我忙道:“难不成,这个文静姑娘的肚子里,便是那神秘人物将自鬼魂之中吸取出来的精气,给灌输进去,想要借着文静姑娘的身体,做甚么大事?” “这倒是不假,”龙井支着下巴,仔细看着那文静姑娘的肚腹,喃喃道:“不过,你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个女子的魂魄,除了没有精气这一个共同之处,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那些个女子,都是有孕在身的。” “原来那些个魂魄,都是孕妇……”我禁不住的头皮发炸:“这样说来,给那神秘人物害死的,连着胎儿在内,人数比咱们看见的还要增加一倍……这……这不是嗜血杀人狂么?” “甚么嗜血杀人狂,你自何处听来的新鲜词汇?”龙井皱眉道:“不过顾名思义,这个词汇大概说的便是因着杀人而杀人,他倒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而是为着自己的私欲而杀人,那些个未出世,尚且不曾有意识的婴灵,大概便是给齐聚在一处,为着那骇人听闻的法术给塞进了这个文静姑娘体内去了。这个鼓起的肚子里面,要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呐!” “文静姑娘现在,难不成也算是怀孕?”我忙问道:“她会成为一个妖怪的母亲么?” 第501章:长生不老修仙术 “这个么……”龙井像是绞尽脑汁的想了想,道:“要怎么说呢……爹生了女儿,女儿又生下了爹?嚯嚯嚯,听着便是荒谬无比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您说什么爹生女儿的……”我瞪大了眼睛:“难不成龙神爷的意思,竟然是那大理寺卿要害死自己的女儿么……” “嘘,话到嘴边留半句!”龙井挑起眉毛,道:“无凭无据的便在被人嚼人家的舌头,可不大好,说句实话,你这是纯粹的诬赖中伤啊!” 我忙道:“可是龙神爷方才不是才说过的……” “本神说过什么?本神哪一句话说了?”龙井摇头晃脑的告诫我,道:“做一个神灵,最要紧的便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能人之所不能,是为神也。” “话虽没错,可是龙神爷未免也太会狡辩了……”我闷闷不乐的说道。 龙井却振振有词的说道:“你自己断章取义,要赖谁?本神告诉你,不到亲眼看见的时候,是不能妄下判断的,那个叫做武断……” “刷……刷……”又是在龙井话说到一半时候,我竖起耳朵,听见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龙井念动口诀,带着我像是放进水里的冰一般,消融在了空气之中。 不多时,那脚步迈动,带起了草叶子的窸窸窣窣的响声越来越近了,最后只听见“当啷”一声,破旧的木门给人打开了,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兜帽斗篷之中的人悄然走了进来,望着那一屋子奇形怪状的女子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这个笑声带着点满足,带着点苍凉,却又带着点无奈,听的人是毛骨悚然,而那些个女子,也随着咧嘴笑了起来,诡异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宛如城隍庙里群鬼宴的声音一般,只让人遍体生寒,满是不祥的感觉。 接着,那个戴着兜帽的人慢悠悠的走进了里屋,看着那文静姑娘隆起的大肚子,居然伸手上前抚摸了起来,口中不住冒出了奇异的笑声来。 龙井突然悄声说道:“傻狍子,捉奸要双,捉贼要赃,你大概明白罢?” 我生怕声音大了给那个神秘人物发觉了,便努力让自己发出人能发出的最小的声音,细如蚊子一样的哼哼了一声。 龙井哼哼冷笑一声,我便觉出来一阵风自我们所在的地方吹出去,一路吹拂过了那个戴着兜帽的神秘人物的斗篷,兜帽不及风力,倏然滑下的时候,那张猝不及防,仿佛给吓了一跳的面孔,却正是方才那个紫赯脸色的大理寺卿老爷! 我登时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曾想到,害了这么些人的,居然是文静姑娘的亲生父亲!方才龙井那些个没头没脑的话,说来说起,可也都是废话,我刚刚对这个大理寺卿老爷放心下来,结果出乎意料,偏偏还就是他! 这个大理寺卿老爷大概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小屋子里面居然隐身了谁人,给那龙井吹出去的怪风给吓了一跳之后,倒是也镇定下来,不以为意,而是一手撩开了文静姑娘的衣衫,但见文静姑娘的肚腹不仅是巨大无比,居然变得如同包裹了甚么活物在内一般,居然微微有些个颤动,仿佛那个东西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冲破了肚皮来到这个文世界上一般。 那大理寺卿老爷一张面孔全然没有了方才在马上的威风凛凛,而是变得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文静姑娘的肚腹,满脸都是渴望的神色。 这个灌输在自己亲生女儿身上的婴灵,居然是亲生父亲吓得毒手,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强压住心头的疑惑,定定的望着那个大理寺卿老爷,只见那个老爷居然拿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刀子来,口中喃喃说道:“等着盼着这么久,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天了……” 说话间,那刀子便扬了起来,一片寒光闪过,刚要落下,却给定在了半空之中,不动了。 “诶……”那个大理寺卿老爷的脸色登时青白下来,一双眼睛茫然无措的望着那刀子,半晌,方才发出了一声怪叫来:“不……这不可能……” 龙井一下子自隐身法之中现身出来,望着那大理寺卿,笑道:“本神倒是想着打听一下,尊驾这婴胎重生之法,是从何处学来的?” “你……”那大理寺卿的面孔登时扭曲起来,瞪着眼睛,口中讷讷:“你……你究竟是谁?” “这个你也不用知道。”龙井望着文静姑娘,道:“若是本神未曾猜错,好像是倒是一种西域的法术,中土之中,迄今为止倒是还不曾听说谁研究出来这样残忍狠辣,断子绝孙的妖法。本身问你,这长生不老,当真比那些个人命要重要么?” 大理寺卿额头滚落下来了豆大的汗珠,眨着眼睛,谨慎的看着龙井,道:“你……你说你是神灵?” 龙井露出生意人和气生财一般和颜悦色的笑容来,道:“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原来如此……”大理寺卿不仅不曾惊吓慌张,反倒是露出了狂热的神色来:“我便知道,这个世上是一定有神仙的!长身不老,定然也是确有其事!这些年,我的辛苦,倒是也不曾白费……” 难不成,这个大理寺卿修炼这种妖法,竟然是为着成仙,从而长生不老么?长生不老自然是每一个凡人的心愿梦想,可是若是用这样可怕的方式实现,未免也太…… 龙井叹口气,道:“这山望着那山高,凡人自然不会知道那长生不老的苦了,人的寿命,原便是上天一早注定的,你这样执着,不惜沾满了一手的鲜血,却又是为了什么?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值得么?” “怎么不值得!”大理寺卿路出一种十分凶神恶煞的表情来:“我自然是有我的目的了,现如今,你瞧见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你若是阻拦我,那么,我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502章:千里之堤毁蚁穴 “嚯嚯嚯……”龙井笑了起来,道:“横竖你也是不可能做神仙的,本神便破天荒的给你指点迷津,你还是快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个妖法,怕还是与你有仇的人传授给你的罢?难不成,你一直也不曾怀疑过,这个妖法真实与否?” “你说什么……”大理寺卿瞪大眼睛:“不可能,这个法术,我已经见过,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 “这样说来,你是坚果这个妖法的神奇之处了?”龙井支着下巴猜测道:“那么,你何故不敢说出来呢?本神猜一猜……是了,八成,是一个以这种法术作为贿赂,想要换取你的判决的一个死刑犯人罢?” “你……你怎么会知道……”大理寺卿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这件事情,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嚯嚯嚯……本神不仅知道这件事情,还知道就算那个人将这种法术告诉了你,你大概也没有按照诺言,放了那个人罢?”龙井眨眨眼睛,接着说道:“那个人进贡了法术给你,你却杀人灭口,本神想来,该是你不打算让这个事情传出去,杀人灭口,干净利落罢?” 大理寺卿没有答话,脸色却阴晴不定起来,一幅心里有鬼的模样,八成是龙井全数给蒙对了。龙井察言观色,接着说道:“可惜啊……可惜……” 大理寺卿不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任那汗水自额头上流下来,一幅已经全然给龙井三言两语给骗进了圈套的模样,亟不可待的问道:“可惜,什么事请可惜?” 龙井的眼睛之中露出了凌厉的光芒,道:“可惜的是,你怎生却不曾想到,这样阴损的法术,怎么可能成仙,怎么可能会长生不老?既然那个传授给你法术的人有这种长生不老的法术,那他自己怎生会不去修炼,还落在了你们的手里,做你们砧板上的肉,等着你们主宰他的生杀大权?” “是因为,他说过,这个法术,是重生之法,重生了,也依旧是人身,自然惧怕刀斧之刑了,而且,他还不曾修炼到,真正能重生的时候……他本来,也是因着杀了孕妇,取了婴胎,方才给官府捉拿进来的,他若不是对这个法术有十成十的把握,又怎么会以身犯险,自己不惜亲自杀人……对了!”大理寺卿突然像是想起了甚么,忙又道:“我看得见鬼!便是因着那个人教授的法术,我当真能看见鬼!而且……” “你看见的,那倒确实是鬼,只不过嘛,”龙井悠然道:“你孤陋寡闻,刚愎自用,如何知道,你那个法子,只能看见,死在自己手上的鬼。” 大理寺卿再一次的呆住了:“你的意思是说……” “那个人自然会告诉你一个法门,用了那个法门,便能白日见鬼,而且,还能用那个法子将鬼捉住,吸食精气,对吧?”龙井一步一步的逼近了大理寺卿,道:“这个法门,难不成,便是取七七四十九条婴儿脐带,鞣制成一条束魂索,能捕捉到鬼魂,再吸食鬼魂的精气,补充自身,加上以一种妖术,将那些精气沉入丹田,修炼内丹,这内丹炼制成熟,好来做你的重生大法了,没错罢?不过,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人自然也都会爱护自己的家里人,你怎生这般执迷不悟,非要残害自己家里人呢?” “她们……她们那个罪有应得!”大理寺卿全然是面临崩溃的模样,咆哮道:“是她们背叛我在先,我将她们杀了,也只不过是物尽其用,她们水性杨花,不将身为主人的我放在眼里,这些下场,可全然都是自己找的!”说着,大理寺卿声嘶力竭的指着那些交叠在一起的魂魄,道:“你以为,她们都是善茬?她们什么事请干不出来?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非女人莫属!她们勾心斗角,表里不一,谄媚的笑容下面,藏着阴狠的毒针,一不留意,便要将我置于死地!” “一个人这样做,伤害了你,可不代表每一个女子,都是你说的那个模样。”龙井望着那些女子的魂魄,叹了口气:“就算她们都想着要害你,你为何不先想想,她们为什么要害身为主人的你?” “这还要什么原因?”大理寺卿怨恨的说道:“她们吃里扒外,好坏不分,难不成,还要怪到了我的头上?” “话都是自己说的,你有证据么?”龙井道:“好坏不分的,大概正是你罢?出于你这地位,不应该先有证据,再说话的么?该不会,几个侧室们都给你吹了耳边风,你才头脑冲昏,起了杀心吧?就比如说……”龙井的下巴朝着那文静姑娘努一努,道:“这位文静姑娘的母亲,不便是因着以讴歌莫须有的,与戏子有私情的事情,才被你下了毒手的么? “她?”大理寺卿听了,两只通红的眼睛用一种极为怨毒的表情望着那文静姑娘,道:“难不成,那么些人,全是诬赖她的么?这个文静,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还不得而知呢!她那个贱人娘亲,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啧啧……只怕不止是为着这个,还为着那日里,文静姑娘进入后宅之中,撞见了你所干的事情,你积怨更深了?”龙井道:“所以,你便想要用那个重生妖法,将你那修炼多年,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孕妇的精气内丹,沉入到了文静姑娘体内,让文静姑娘,生下了重生的你么?” “是又怎么样!”大理寺卿怒道:“贱人的女儿也与贱人一般无耻,居然想要进入后宅,来刺探我的秘密!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横竖她的存在,也是我的一个耻辱,我早便对她恨之入骨了,有这个机会,正好!可恨的是,她居然还带着我的内丹,我长生不老的诀窍,逃了出去,险些便坏了我的大计!还好我将她给捉了起来,如若不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第503章:罪有应得不惧怕 “往事没法寻证据,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让人伤心了,”龙井望着那文静姑娘的肚腹,道:“你的姬妾的孩子,难道不是你的骨肉,你是想戴绿帽子想疯了罢?” “哪一个男人会想要这种耻辱!”大理寺卿的眼睛冒出了绿光,道:“这是奇耻大辱!我之所以要报复这些姬妾,却正是因着她们怀了孕,”说着脸上一股古怪的表情,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我……我本是今生今世,得不了孩儿的……所以,这些个孩儿,全然不是我的!” “哦?”龙井倒是大吃一惊,上下打量了这大理寺卿一眼,道:“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前显贵,必人后受罪……” “话不消多说!”大理寺卿咬紧牙关,道:“横竖这些个,全然都是野孩子,我借着他们的婴胎,来让我重生成一个完人,有什么不对!眼下里,比起长生不老,还是重塑人身更加重要些!再世为人,我断断不会再受这样的折辱!” “你倒是也怪不容易的,这种事情也算得上是两头堵,说孩子是你的,心里憋屈,说孩子不是你的,又丢了面子……只道你姬妾多,子孙兴旺,谁知道,却是个吃暗亏的,”龙井转一转眼睛,道:“看来八成姬妾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说不定,也是无心之失,必然是因着没有后,你这断子绝孙的毛病传出去,才各自想方设法,给你帮忙的,也或许,她们不过是怕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犯了三出……都是有苦衷的,互相体谅体谅也就是了……” “这种苦衷,哪一个男人能体谅!”大理寺卿完全快是一幅发疯的模样:“你若是受得了,你去受,横竖我是受不了,去养着旁人的孩子,听他们虚情假意的喊爹!” “这个……”龙井为难的搔一搔头,道:“说的也不能说不是……不过嘛……”龙井的眼睛再一次挪到了文静姑娘的肚子上,道:“毕竟这些个人,罪不至死……” “不守妇道,那是浸猪笼的罪过!”大理寺卿道:“这样的死,算是轻的!他们肚子里的孽种,难道也该留到世上来?” “你的姬妾给你害死了,你振振有词,可是除此之外,本神可听说,那些个丫鬟仆妇,也有不明行踪的,就比如说……” “婴胎不够数量,我没有办法……”大理寺卿也露出了一幅有些个不安的神色,随即又强硬起来:“她们也不是外人,那是我家生的奴才,我要她们几条命,有什么要紧的?只是那个小葵,更是撞破了我的秘密,难道要留下活口?小葵却给跑了出去,确是一个隐患……” 龙井摇头道:“可是这么多的灵魂禁锢在这里,阴气旺盛,早晚要出大事的。” “我的重生大法马上就要完成了,到时候,一切干净!只要你不阻拦!”大理寺卿冷冷的说道:“你们最好别来搅局,到时候,婴灵全然放出来,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本神自然是有本神的法子了,在其位不谋其政还能行?”龙井仔细的望着大理寺卿,说:“你这阴德,可损的差不多了……别再继续给自己折福了,本神好事做到底,也便帮着你这一把,将她们重归冥界,再入轮回,帮着你亡羊补牢,你意下如何?” “你是说,要释放了我的这些个心血,和那些个贱人?”大理寺卿瞪圆了充满血丝的眼睛,沉声道:“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不撞南墙不回头,没好处的,”龙井摇摇头,道:“事已至此,本神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本神劝你,速速的回头是岸,本神……”说着,往文静姑娘身边走过去。 大理寺卿却早像是有防备的模样,一把护在了那文静姑娘身边,虎视眈眈的瞪着眼睛,道:“少来多管闲事!” 龙井叹口气,一抬手,忽然屋子里面一阵疾风吹过来,屋子呼啦啦的响动起来,那些个方才漂浮着的魂魄,忽然一下子如同活了起来一般,四下里纸片一般的翻飞起来,冲着这大理寺卿扑了过来。 大理寺卿一见,面色越发的难看了,颤动着将腰间一个软鞭样的东西挥舞起来,冲着那些个魂魄甩动了过去,口中嘶喊着:“你们这些个贱人……贱人……统统给老子滚开……” 估摸着,那个软鞭大概便是龙井口中的束魂索了。 可是那些个魂魄却丝毫不畏惧那个软鞭,还是凌厉的自半空之中呼啸而下,脸上依旧带着那奇异的笑容,冲着大理寺卿越凑越近,大理寺卿用尽了全力去驱赶身边的魂魄,可是却没有用处,那些个魂魄将大理寺卿团团围住,那大理寺卿已经全然没有了力气再抵抗,已然瑟缩了起来,口中喃喃道:“这不能怪我……是你们对不起我在先……你们还有脸……还有脸……” 龙井念动了我听不懂的口诀,突然文静姑娘隆起的高高的腹部一下子发出了亮光来,肚皮也剧烈的颤动了起来,接着,一个闪着光的东西东西慢慢的冲肚皮之中慢慢透出来来,光芒太亮了,照射的我睁不开眼睛,我眯着眼睛,发现那些个光芒之中,居然全都是攒动的人头,挤挤攘攘的,突然流星一般的四散开来,往四面八方分散出去,不多时,那些个纸片儿似的魂魄僵硬的面容上一个个都慢慢的有了微妙的表情,像是,醒过来了一般。 “老爷……” “老爷……”一阵一阵凄厉的声音在屋子里呼号起来,听的人毛骨悚然。 只见那些个重新得到了灵气的魂魄全数对着大理寺卿号哭起来:“妾身死的好惨……” “好疼啊……” “都是血……都是血……” “是你们对不起我在先……是你们对不起我在先……”大理寺卿浑身颤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敢睁开:“你们……你们罪有应得,我不怕!我一点儿也不怕!” 第504章:番外·钻石小剧场·李绮堂探病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坐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烛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断蓬。” 李绮堂在窗前提下了这一首唐诗,笔法遒劲有力,看着自己墨汁淋漓的字迹,李绮堂不知不觉叹了口气,心下暗想道:“何时,能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窗外秋风愈加浓烈,凉的很,从窗缝里面挤进来一片斑驳的落叶,李绮堂拿起来,细细的端详了端详,突然身后一个轻佻的声音道:“秋日里思春,果然是潇洒的很。眼下里,八成你心里想的,便是那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了。” 李绮堂回过头来,却正是那苏逸之,嘴里叼着根牙签,一手自取了茶壶倒茶喝。 “你来做甚?”李绮堂望着苏逸之,道:“难不成,衙门又有了跟妖异有关的无头公案?” “可不是么……”苏逸之涎着笑脸,道:“这一眼便给你看穿了,要不怎么说是老友呢!我说,你今日里还有空罢?”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李绮堂坐下,问道:“怎么个意思?” “这个么……有一个女子,家里丢了东西,口口声声,说是鬼物偷取,与衙门之中报失,可是我们按着律例,这种事情,简直是无稽之谈,怎能立案,可是你说,本捕头可也有这样的眼睛,这样的心肠,实在是没办法袖手旁观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我们说是管不了,可是那个女子哭哭啼啼,说龙神使者也病了,龙神祠也没法子立竿见影,只能寻衙门相帮,要不然,这个家都要给鬼怪偷的空了……” “你说什么?”李绮堂豁然站起身来,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那个女子家中要给偷空了,所以,才来寻你么!”苏逸之嬉皮笑脸的说道:“怎么样,随着本捕头走一趟?” “不不不,你说的是,她病了?”李绮堂抓住苏逸之,皱眉道:“怎么回事?” “哦……哦……哦……”苏逸之一下子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拍了拍脑袋,忙道“你还别说,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可不是又给你寻得了无事献殷勤的机会么!你想知道你的那个她生了什么病,去问问那个妇人不便知道了么!” 李绮堂一想,拖着苏逸之便急匆匆的往外走,连声道:“快,带着我去那个女子处去……” 到了那个妇人的家里,李绮堂便着忙起来,过了半晌,李绮堂收好了最后一张符纸,道:“贵宅是有黄鼠狼精出没,嗔怪这你们家不许它偷鸡,怀恨在心,东西它也不曾扔掉,全数藏在了这家中后院儿里,夫人寻人去找那土壤新鲜的地方,准能找到。” “是是是……”那个妇人千恩万谢,眉花眼笑,忙道:“李家公子便是好神通!若不是李公子……” 李绮堂心急如焚的听完了这个妇人一些个絮絮叨叨的客套话,忙小心翼翼的明知故问道:“听说,这一片紫玉钗街上,大家都是信奉龙神爷的,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里未曾去寻了龙神使者来?” “啊呀,公子不知道,我们平素有了妖异之事,自然是去寻那龙神使者的,可是我运道不好,便不好到底,今日里去寻龙神使者,却听说龙神使者病倒了,说是她家爹爹前日里染上了风寒,她衣不解带的伺候着爹爹,爹爹是好了,她倒是给染上了,昨日里烧的厉害,我听他们家邻居说起,好似今日还不曾吃的进水米,只盼着好人有好报,快快康复了就是了。说起龙神使者,那可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姑娘,生的也水灵,一日一日的帮着爹娘的买卖,还帮着邻里的事情,从不见她叫苦叫累,若不是他们家一定要寻一个入赘的姑爷,那我家的小子,可倒是与她天造地设,是一对儿咧,可惜啊可惜……我们家的小子,还要传宗接代,怎么能让孩子随了人家的姓呢……” 那妇人旁的话,李绮堂倒是也心急火燎,不怎么听进去,只记住了一句“水米不进”。登时急的是五内俱焚,宛如心尖儿给滚油煎着了一般,忙也不知道自己口中应付了什么,也不管那妇人硬要留下李绮堂吃饭,便匆匆告辞,一路上往紫玉钗街上走了来。 可是到了这紫玉钗街的点心铺子上,望着那一面在风中飘摇的“梅”字旗帜,心里却又犯了难,她病了,自然身在闺中,自己这个时候进去,叨扰不说,也是有失体统的,她毕竟还是个没出闺阁的姑娘,再怎么亲厚,可也不应该…… 不想李绮堂正在踌躇犯难的时候,却见梅菜家的邻居小三子正端着一盆水出来,洗干净了手巾,泼了水,想要回去,李绮堂这一下子宛如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忙上前喊住了那小三子,忙道:“杨家公子,你今日在这里是……” “李公子?”小三子自然是认识李绮堂的,两个人忙相互行了礼,小三子方道:“我那妹子梅菜今日里病的厉害,本来是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可是偏生也不知怎地,烧的那样厉害,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照顾照顾,李公子这是……” 照顾照顾……看着小三子手里的木盆和手巾,李绮堂心中很不是滋味,难不成,是小三子在梅菜闺房之中,给梅菜换凉水手巾镇额头的么?口中便不知不觉的说出来了实情:“在下么……也是听说梅姑娘病了,心里有些个担心,便……” “李公子也是来探望梅菜的?”小三子好奇的打量着李绮堂,道:“我也不知道,原来我那妹子与李公子的关系居然也这样亲厚的。” “亲厚自然不敢当,”李绮堂脸色一红,连连摆手,道:“只不过,只不过与梅姑娘也算是一起捉妖除鬼过,好歹,勉强能攀上些个交情的……” “原来如此……”小三子还是满眼的困惑,道:“可是不巧的很,梅菜现下里好不容易睡着了,李公子是不是……” “无妨无妨!”李绮堂忙道:“在下可以等着她醒来的!对了,梅姑娘她究竟怎么样了?” “这个么……”小三子搔搔头皮,道:“脑门子还是烫的吓人,不过梅婶子说,倒像是比昨日里强些了,方才勉强灌进去了些个黄先生开的药汤子,只可惜还吐了不少,看着也怪心疼的,但愿这烧快快退下去就是了。” 李绮堂对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小三子,却一下子羡慕起来,真好,他可以守在梅菜身边,还可以摸她的额头,给她换手巾……若是自己呢个陪在现下里最需要人的她身边,该有多好…… 哎呀,想到何处里去了,这个关口,居然满脑子还都是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这黄先生既然是紫玉钗街上头一份儿的名医,医术高强,自然也没什么可疑心的,只是不知道梅菜那里,还缺什么不曾,忙开口问道:“梅姑娘的药材也抓齐了么?可还有甚么欠缺的?在下若是能有帮忙的地方,还请杨家公子不吝赐教!” “这个倒是真没有……”小三子尴尬的说道:“李公子费心,我替妹子谢谢你,可是现如今旁人该替她做的,也都替她做了,只能等着她慢慢的自己恢复了,李公子也不要太过担心,风寒这种病,原也是需要慢慢休养的。” “杨公子说的不错。”李绮堂低下了头,心下想着,是啊,她身边,有家人,有朋友,自己也好像却是多余的,又是一个外人,按照礼节,早该告辞回去,免得给主家多添困扰,可是他的脚步却好像给钉在了这点心铺子前面,半寸也移动不得。 小三子看着李绮堂像是不愿意走,忙回身喊道:“梅叔,梅婶,李家公子来瞧梅菜了!” “诶……”李绮堂慌忙的:“也不必这样通禀的,在下不过是……” “啊呀,李家公子费心了!”梅菜娘先迎出来,忙道:“想不到梅菜这一病,连李公子也惊动了,我们可委实也怪不好意思的……李家公子快请进来坐坐,平素便是照应我们家梅菜的,今日又这样的客气……” “不不不,也谈不上什么客气……”李绮堂耳朵发烧,但是眼看着梅菜娘盛情难却,只得半推半就的也就进了店堂来。 梅菜爹也自厨房迎了出来,见着李绮堂忙也客套了一番,李绮堂很有些个窘迫,但是又不好这样走了,也只得硬着头皮寒暄起来。小三子倒是仗着自小的青梅竹马,径自又装满了一盆清水,登登登的往楼上去看顾梅菜了。 李绮堂恨不得也跟上去,可是自然行不得,勉强着说了一会子闲话,还是按捺不住的问道:“梅姑娘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睡的香着呢!”梅菜娘一面给李绮堂挑最好的点心,一面说道:“这小丫头子,一旦是病了,便要结结实实的睡上几觉,醒了也就是了。” “这样啊……”李绮堂心下里着急,又碍着那多事的小三子,只得依依不舍的告了辞,出了点心铺子,在紫玉钗街上心不在焉的绕圈子,不知不觉的,走了几步,一抬头,发觉自己又回到了点心铺子门口,结结实实的叹了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却看见小三子与梅菜爹娘告了别,正回家去了,李绮堂不由得心下大喜,一转身,便到了那梅菜的窗户下面,看着四下里无人,将手遮在嘴边,一阵悠扬的布谷鸟声音便自他唇边清越的响了起来。 果然,不多时,梅菜的那扇窗户打开了,梅菜面色苍白的披着一件衫子,看到了他。还微微一笑:“李公子怎地来了?” 李绮堂又是心酸,又是安心,忙道:“因着,因着挂念着梅姑娘的病……” “我也没什么大事,”梅菜四下里看了看,突然说道:“李公子,梅菜脑袋昏沉的很,见了风便头痛,若是李公子方便,进屋里说话可好?” 李绮堂一下子愣了,她,居然邀请她进闺房里去?这……这着实意味着许多……不,方才那个小三子,也是能随意出入的,也许对梅菜来说,也不意味着甚么,可是李绮堂还是高兴的飘飘欲仙,仿佛两肋生出了翅膀一般。也来不及多想,居然越过了围墙,踩踏着砖石,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在窗户里的梅菜倒是吓了一跳:“李公子这是……何不从正门里进去?” “诶?”李绮堂一下子脸色发烧,原来梅姑娘的意思,只不过是让他进铺子里么……唉,自己心急火燎的,也不问个清楚明白,可当真是丢了大人!一下子窘迫的话也说不出,讷讷的只是站在窗口。 梅菜虚弱的一笑,又坐在了床上,侧着头望着李绮堂,笑道:“李公子费心了,梅菜好多了,还烦李公子来一趟,当真不好意思。” 李绮堂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不好意思,跳窗户进来,居然连一句“好些了没有”也不曾问出来,简直是成了榆木疙瘩一般,忙道:“在下……在下实在是……给梅姑娘在病中,还添看麻烦……” “怎么成了麻烦?”梅菜笑道:“李公子这样的关心,梅菜高兴的紧!但是……实在是冷得很,若是李公子不嫌梅菜不懂礼数,梅菜想回到被窝里……” 李绮堂忙道:“梅姑娘安歇,在下……在下这就走……”心里又是懊恼,又是心疼,又想自窗户边上跳下去,不想梅菜却说道:“李公子,梅菜一醒了,也想着找人说说话,分散分散精神的好,李公子来也来了,可能与梅菜聊聊天?比如,这几日,紫玉钗街上,可有甚么异事么?” “有,自然有!”李绮堂忙将黄鼠狼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番,眼睛却也一直不敢望向那粉色的纱帘,可是梅菜半晌不答话,李绮堂壮着胆子往纱帘里一看,原来梅菜听着故事,早睡着了,便是睡着了,那嘴角也微微扬着,是一个甜美极了的笑颜。 李绮堂不觉看的怔了,也不知怎地,居然轻轻撩起了纱帘,望着梅菜光洁的额头,也大着胆子将手放在了梅菜的额头上。 还好,现下里,终于是不算烫了……李绮堂一下子放心不少,一颗心却还是跳得厉害,这还是头一次,碰到她的额头……这种感觉怎生形容呢,只想着,她的额头,只能自己可以碰…… 梅菜在熟睡之中,稍微动了动,半梦半醒之中,似乎感觉到了额头上的手,一只手便握住了李绮堂的手,嘴里喃喃说道:“手放在这里,凉凉的,很舒服……” 李绮堂心头一震,当真希望,时间能凝在这个时候,永远也不要流逝,这个世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而已。 “梅菜……梅菜……”梅菜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绮堂唬了一跳,忙转身自窗户上跳下去,站在了紫玉钗街上,还是觉得手上,残留有梅菜的温度,他多希望,一生一世,能握紧这个温度,永远不放手。她的闺房之中,只能自己可以进去,李绮堂想起来小三子,自嘲的笑一笑,他可当真是太幸福了。 也许,总会有那样一天的。总有一天,自己会有勇气,牵起她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第505章:上穷碧落下黄泉 “冤枉啊……冤枉啊……” “老爷……老爷……” 大理寺卿一开始尚且声嘶力竭的负隅顽抗了一下子,可是不多时,大理寺卿的声音慢慢的微弱下来,像是晕过去了。 龙井打了一个响指,那些鬼魂便一下子烟消云散,而那个大理寺卿已然人事不省,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须发微张,面色青白的吓人。 “啧啧……这样的不经吓……”龙井两只手揣在了袖子里,用一种嫌弃的神色看着大理寺卿,道:“有胆子做,又没胆子认,倒是也怪可笑的。” 我忙看了看还在昏睡的文静姑娘,文静姑娘肚腹又重新的平坦下来,只是依然是昏睡不醒,我忙问道:“龙神爷,您看文静姑娘和大理寺卿……” “阴气耗损,自然是要不省人事的。”龙井摸着鼻子,想了想,说道:“帮人帮到底,用佛送到西,本神再多管一把闲事也就是了。”说着,一只袖子拂在了那文静姑娘的肚子上,袖子里面不知道笼罩了一股子甚么光芒,一霎时,只觉得文静姑娘的脸色好看了些。 大理寺卿则一下子瘦的形销骨立,似乎精气神全数给方才的那些个妖鬼给一路带走了。龙井重新将手藏在袖子里面,盯着大理寺卿,左思右想,道:“这个妖法破除,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重蹈覆辙……” 我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这个大理寺卿,一门心思,要跟背叛他的姬妾复仇,只怕事情不好完……” “龙神爷,您放心!”突然我们背后有一个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老爷的法术,我全然看见了,他现下里已然耗费了自己许多精气,再也炼制不成的,因着……因着他取了自己的魂魄,也安放在了那个精气内丹之中。方才,魂魄散去了,老爷是无法再填补上的。”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个子矮矮的,身材细瘦瘦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低眉顺眼,并不敢抬头,此时正是一个行礼的姿势,瞧得出来,一只脚有些个不对劲儿,别扭的弯曲着。 毫无疑问,这便是那文静姑娘和这个大理寺卿口中的小葵了。方才大理寺卿说甚么来着?这个小葵逃了出去,大概是要给文静姑娘通风报信的,可惜的很,文静姑娘虽然能自铜镜之中见到她,却无法与她说话。我忽然想起来在点心铺子里,好像也听见了这个丫鬟拖着脚走路的声音,难不成,她为着担心文静姑娘,一路跟到了我们家,又藏了起来么? 龙井望着小葵,道:“你倒是个忠心不二的,辛苦你通风报信。” “奴婢可不敢当……”小葵忙道:“龙神爷见笑了,小葵自小便是个没用处的,不想小姐看重,说句逾越的话,居然也与小葵情同姐妹,小葵已然是断送了一条性命,不想小姐也随着小葵这样的冤屈,拼着逃出去,护着小姐,也便是了。” “现下里,你们小姐已然安然无恙,你还是快快去望乡台上排队,莫要耽搁了那轮回的时辰罢!”龙井难得一脸慈悲的挥挥手,道:“你的功德,说不定下一世,能托生个好人家呢!” 小葵感激的冲着龙井叩了个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文静姑娘,犹如一团子雾气,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嗯……”文静姑娘也轻轻发出了一声呻吟,眼皮颤动,像是要醒过来了,我刚要上前帮忙,龙井却一把拽住我,道:“冒甚么傻气?你去干扰人家母女团圆么?” “啥?母女团圆?”我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抬眼一看,却见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泪眼涟涟的艳丽女子正站在了那文静姑娘西侧,凝望着文静姑娘。 啊呀。这定然便是文静姑娘那行踪不明的娘亲了!想不到,她果然也是命丧此处,教人扼腕叹息。 文静姑娘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自己面前的女子,一张娇俏的面孔大惊失色:“你……你是娘么?” 那个女子点了点头,以一种只有母亲才能露出来的温柔微笑望着文静姑娘,道:“这几年,你受委屈了。” 文静姑娘的杏仁大眼一下子嗝满了泪水,轻声道:“娘果然,不是存心要抛下我的……” “娘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那个女子微微一笑:“你平安,就足够了。娘自己没用,不曾当一个好的娘亲,照应你一生,委实也愧疚的很……” “不……”文静姑娘忙道:“娘是最好的娘亲,我想跟娘在一起!” “那怎么行?”那个女子严肃的摇了摇头,道:“你呀,可不要这般的任性。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娘可不能带着你。娘只是想告诉你,娘并不曾做甚么亏心事,你爹他性情多疑,总觉得旁人是在骗他,也不知道为何,他居然疑心孩子们,全然不是自己的,谁知道,是自何处上了当呢!也许,那些含冤死在他手下的谁说过甚么,才让他深信不疑,反倒是觉得自家的亲人都是骗他的,你爹这一生,也当真不容易。” “娘……你是给爹爹害死的,居然还要给爹爹说话……” “事已至此,往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好好的活下去,方才不负此生。”那个女子露出温柔的笑容来,道:“娘知道,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可是,娘希望你能一直走下去。娘自然是没法子陪伴你的,你要自己多多的小心才是。”说着,却又怜悯的看了一看那大理寺卿:“你爹他……” “是……”文静姑娘含着满满的眼泪,忍住不肯将眼泪滴下来,只是不住的点头:“娘亲放心便是了。爹爹那里,我会尽力而为,多多尽孝的。” “很好,”那女子点头笑道:“这样子,我去的安心。”说着,那个女子的身影,也跟小葵一般,慢慢消散,不见了。 看着眼前的这个场景,正是生离死别,连我一个旁观者,居然也心里沉甸甸的难受了起来。 第506章:胭脂河上会蓝月 听着文静姑娘说的那些个话,看来我们来之前,她已然是知晓了关于大理寺卿的事情,现下里,文静姑娘似乎看不到我和龙井,一双眼睛只是定定的望着那大理寺卿,神色十分复杂。 龙井叹了口气,带着我走出了这个宅子里。 走到紫玉钗街上,本来就阴沉沉的天色越加暗了,不多时,一阵子萧瑟的秋风吹过,天空居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冻得人只打哆嗦。我一张嘴,这才发觉嘴边居然连白色的水汽都出来了。 龙井还是悠闲的将手揣在袖子里,望着天空,道:“哎呀呀……缘生缘灭还自在,这样冷的天,咱们不如去胭脂河边请那水獭给咱们吃烤鱼?不过虽说是神灵,这空手上门未免不好意思,这样吧,傻狍子去弄点蘑菇来一起烤。” “这么冷的天儿,梅菜我去哪里寻蘑菇来?”我咕嘟了嘴道:“龙神爷肯指给梅菜我一条明路便好了。” “啧啧……”龙井嫌恶的看着我,道:“蘑菇也不会采,还要本神来指路?要你这龙神使者有甚么鸟用?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 “还要胡椒盐。” “是……” “上好的猪五花切几斤来,要片成薄片儿,嗯……还要一壶清酒。” “是……” “你答应的倒是挺好,可怎生却也不见你动身?” “是……” 寒风萧瑟,抱着小炭炉自然是甚好的,可惜那是龙井的命,不是我的命。蘑菇……清酒……五花肉…… “也罢,瞧着你这一幅犯难的样子,本神也就不强人所难了。”龙井今日居然大发慈悲,居然松了口,道:“你随着本神来罢!” 冒着雨,紫玉钗街给淋得油光水滑的,踩在上面一步险险就是一个跤,龙井慢慢的走着,还是一幅丰神俊逸的样子,而我的头发却早给淋湿了,叹口气,随着龙井一步一滑的来到了胭脂河畔,抬头一看,却狐疑不已,只见胭脂河里,居然凭空小船儿一般的飘浮着一个亭子。 奇怪,我在胭脂河边厮混了这么些年,可全然不曾见过河里能生出亭子来的,不消说,定然是妖鬼使出的幻术了。 龙井笑眯眯的指了指那个浮在水面上的小亭子,道:“你瞧瞧,也不用你费心,这不是请客的来了么!” 我抬头一看,却见那飘浮着的小亭子里面,端端正正正坐着一个身着蓝色的身影,长长的衣带子飞扬起来,居然,是蓝月大人! “诶?”我瞪大眼睛:“这……” “你知道今日为何天会下雨么?”龙井神秘兮兮的挤一挤眼睛,道:“便是因着,不想让凡人们看到,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说着,冲我做了一个“跟本神过来”的潇洒手势,一脚踏进了胭脂河来,我大吃一惊,这龙井自然是有龙井的本事了,可是我,那必然是见底儿沉啊!可是我也不好丢龙井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试探着把脚搁在水面上,一面试着,一面还暗骂自己蠢,除了将鞋底子泡湿,只怕倒是也试不出甚么旁的来。 不料,这一脚踩上去,却如同踩上了能承托我的重量的锦缎一般,我居然便跟龙井一样,踏水无痕的在河面上如履平地,宛如河面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一般,可是却不似冰面那般的冷硬。而是软软的,宛若踏在了波浪上,十分奇妙。 龙井可不曾回头见我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样子,自顾自已然走出去了好远,我忙也紧随其后,见脚下清澈无比,游鱼在下面摇来晃去,当真是新鲜有趣极了,改日到莲花盛开的时候,可一定得再央求龙井再带着我游玩儿一番。 我跟着龙井上了那个船一般的亭子里,还不曾进去,鼻端早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肉香来。我探头一看,只见亭子中央,正立着一个矮墩墩的炭炉子,炭炉子上面红艳艳的正烧的旺盛,炭火上面,正搁着一片又一片肥嫩的五花肉,上面还有绿油油的葱段和红艳艳的辣椒碎,旁边一条一条打理的干干净净,撒上了胡椒盐的鱼。炭炉子下面的瓷盆子里,还暖着两壶清酒。 这全然跟龙井想要的一模一样,妖界之主,便是有这种超乎寻常的本事的。 蓝月大人见我们来了,微微一笑,道:“有朋自远方来,欢迎之至。” 龙井倒是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信手拈了长长的乌木镶银筷子,夹起一片烤的正好的五花肉,吹了吹,一口吞下,回味了回味,方才说道:“请客的自然是有请客的道理,本神素来怕麻烦,客套话也不消说,但请蓝月大人明示就是了。” “龙神爷果然是个痛快人,”蓝月大人笑道:“好,那本座也不绕圈子,本座请龙神爷这一来,便是想问问龙神爷,宵婆的事情,龙神爷知晓了么?” “宵婆的事情?”龙井皱起眉头,道:“那个下落不明的老妖婆,又在做什么怪?” “龙神爷还不知道?”蓝月大人嘴唇边浮现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来:“那就容本座且给龙神爷透一透消息,那宵婆,死了。” “你说什么?”龙井嘴边还挂着一片肉来不及卷进了嘴里,破布一般的挂在嘴角,瞪圆了眼睛:“死了?” “是死了。”蓝月大人优雅的斟了一杯酒,道:“宵婆的死讯,现下里还没有几个人知道,不过么,听说,毒手是香片下的。” “香片自然能耐也大得很,只是连宵婆也……”龙井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情,蓝月大人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妖界的大妖怪,会这样轻易的死?” “消息是怎么来的,目前本座还是无可奉告的,龙神爷若是不信,只消等上一等,准有人要来告诉龙神爷这件事呢!龙神爷也可以考虑考虑,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奇怪,宵婆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妖界的事情,管龙井何事? 第507章:韬光养晦卷土来 不想龙井却皱起了英挺的眉毛,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方道:“那么,幽冥蚁后那边,可有甚么动作?” “幽冥蚁后素来是与那宵婆亲厚的,而且,又砍本座不顺眼很久了,这次,难免不借题发挥。”蓝月大人悠闲的望着江面,道:“暗流涌动的势力,这下子,都要水落石出了。” 龙井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一炭炉的肉,前所未见的像是失去了食欲,喃喃道:“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了……” “看来龙神爷心里也早有准备嘛!”蓝月大人道:“这幽冥蚁一族势力庞大,龙神爷要去为着三界的安稳,去斗争一个你死我活吗?” “本神素来怕麻烦,脑子也不大想动。”龙井有点失神的看着水面被雨滴打出来的一点点的小坑,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看样子,麻烦来了。其实三界这个样子,便好得很,你争我夺,有个什么意思。” “龙神爷大概是觉得,吃亏是福?”蓝月大人站起身来,蓝色的衣带子随风飘扬,道:“可是,有的人呢,便是趁着有便宜,就一定要去捞一把。” “本神不理解的事情太多,所以也不大想去理解。”龙井遇见了甚么烦心事一样的盯着炭炉,有些个失神:“香片……” “香片现如今那可是今非昔比,连宵婆也如此轻松的便给抹了个干净,旁的事情,自然也不在话下了。”蓝月大人修长白皙的指节轻轻扣着亭子的栏杆,道:“本座来寻龙神爷的缘由,想必龙神爷早也是一清二楚的,只不知道,龙神爷要站在哪一边?” “但凡女子,都是麻烦的很。”龙井所系又拿起烤鱼来撕咬,道:“本神也明白,蓝月大人是觉着,敌人的敌人,也便是自己的朋友了。” “幽冥蚁后的性情,可是与龙神爷结下了大梁子,”蓝月大人微笑道:“事情也许是由不得龙神爷选择的。眼看着妖界要一片大乱,玄阴地可是首当其冲,要打头阵的,龙神爷职责所在,许多事情,自然不必本座一一点破。” 听上去,蓝月大人倒是有点在威胁龙井的意思在。 我偷眼望着龙井,只见龙井也拈起酒杯,慢慢的喝下去,半晌,方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事情开始了,再想不迟。” “龙神爷好涵养。”蓝月大人颔首道:“那么,本座便静候龙神爷的佳音。”说着,蓝月大人又对我道:“听说蜃回到了青石井里,你若是得了空,还望替本座陪陪他。” 我忙点点头,蓝月大人望了一眼我腰中的天女织锦,微微一笑,接着倏然不见了。 龙井忧心忡忡的嚼着烤鱼,突然一口将鱼刺溜干二净的吐了出来,正扑啦一下砸在了那一盆炭火上,白生生的鱼刺遇上通红的炭火,冒出了吱吱的青烟,一阵焦糊味道窜了出来。 龙井盯着那烤炉,委屈极了似的撇嘴说道:“吃一次烤鱼,可也能添上这么些个烦心事!真真的吃也吃不来安生!” 我忙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件事情,只是蓝月大人的一面之词,那宵婆本来也是行踪不明的,也说不定,宵婆不过是使出了甚么金蝉脱壳之术,骗过的蓝月大人,好让妖界先后院起火呢?” 龙井叹口气,道:“若是有你想的这样简单,倒是好办了,不过蓝月犯不着为这件事情开玩笑,除非……”话刚说到这里,突然这个亭子里,又冒出了一股黑色烟雾,烟雾一散,惯常穿着黑衣的二公子居然也来了。 二公子全然是一幅来者不善的样子,道:“大头,香片与宵婆的事情,你知道了不曾?” 龙井眯起眼睛,道:“嚯嚯嚯……你这二狗子的狗耳朵倒是也挺灵通,怎地,你听到了甚么动静?” 二公子趾高气扬的说道:“便知道你闭目塞听,只知道跟这个狗腿子厮混,浑水摸鱼度日子,也罢,本公子今日心情好,也便告诉你,宵婆的头,挂在了妖界大门上,宵婆的嘴里还衔着字条,上面写着,他年若有凯旋日, 是我卷土又重来。这句话一写,谁不知道是香片从宵婆手中逃出来了!”说着得意洋洋的望着龙井,道:“香片的意思,定然是要想着将那失去的一切都夺取回来,你听得出来罢?说不定,事情尘埃落定,香片想要夺回自己的地位,势必需要我们冥界的相助,自会往冥界负荆请罪,与本公子重修旧好,你这个大头,只管拈酸吃醋去罢!本公子不计较,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对你来说,可也不是头一回了。” 龙井翻了一个白眼,继续取那烤的焦黄,直往下吱吱冒油的烤肉卷上了大葱,丢进了口中,斜斜望着那二公子,口中“嗤”了一声,道:“你在这里小人得志个什么劲儿?你们跟九尾狐的恩怨,难道香片放下了,冥王爷跟九尾狐家族也就放下了?你倒是个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看着二公子那副模样,分明是来与龙井炫耀的,可是给龙井这一抢白,倒是全然不知道说甚么好了,宛如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半晌方愤怒的指着龙井说道:“你……你这大头,不过是妒忌!” “少来说胡话了!”龙井心事重重的继续吃着烤鱼,技术了得,又将鱼刺吃的十分完整,宛如一件工艺品一般,拿在手中赏玩着,说道:“现下里,你不就是在等着香片来寻你么?可是这香片一出来,免不得会给蓝月他们盯上,所以且休养生息,韬光养晦,方才是明智之举,为何偏偏要大张旗鼓的写下那种话?这宵婆的头颅一放出来,便是要将妖界这一汪死水重新翻搅,存心要让沉渣泛起,闹一个天下大乱的。” “甚么?”二公子也顾不得跟龙井生气,忙追问道:“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不是香片做的?” 第508章:幕后真相是谁人 “本神又不曾瞧见,自然也不敢打包票了,不过本神比你自然是要高明些的,瞧得出来,事情必然是那能落得好处的人做出来的。”说到这里,二公子的眼睛都直了,只盼着龙井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可是龙井偏偏却不肯说下去,只话锋一转,发愁似的摇着头,道:“不过这事情不是定局,也成了定局的,你何曾知晓,宵婆的死讯这一传出来,她手下的狐鬼们,会不会变作了一盘散沙,四下作乱呢?加上那幽冥蚁一族,必然是打着报仇的旗号,做些个恶事,本神当真是想想也是觉得头疼。” 嘴里说着,龙井手上倒是不闲着,嘴里大吃大嚼烤鱼烤肉,也不曾忘了喝着醇酒。 二公子咬着牙,瞪着眼睛,道:“你这嘴里,稀里糊涂,说的甚么怪话?说了这许多,也没有一句在重点上,八成也是你为着云山雾罩的欺骗本公子罢?你以为本公子会问你,究竟是何人所为么?哼,本公子偏偏就是不问!”说着,转过身去,对着湖面临水照影,似乎十分倔强。 龙井也不理他,只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不多时,炭火上的吃喝给龙井狼吞虎咽了个干净,方才意犹未尽的咂咂舌,拉过我,毫不客气的用我的裙角擦了擦自己的油手,对着天空打了一个饱嗝,大手一挥:“傻狍子,咱们走!”说着,又一只脚踏在了那水面上。 “你……”二公子愤然回头,一张俊脸抹布一般的扭曲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大头,你这是临阵脱逃!你说,是不是你也不知道,陷害了香片那个幕后的真凶究竟是谁?” “二狗子,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小子居然还会使用激将法了,”龙井笑嘻嘻的走到了那二公子的身边去,十分友爱的与二公子勾肩搭背,二公子嫌脏似的一抖肩膀,将龙井的胳膊摔下去,道:“要说你就快说,别浪费本公子的时间!不能说出来炫耀,想必你心里可也憋的难受罢?” “这个么……”龙井打了一个哈哈:“既然二公子不知道,那本神看着自小一齐长大的情义上,说出来也未尝不可,这个幕后黑手么……”二公子半张着嘴巴,一双眼睛定定的望着龙井,连单薄的身体也颤动了起来:“究竟是谁,你只管说来!” 龙井微微一笑,道:“其实,本神也不知道。” 二公子的脸色一下子从鸭蛋青变成了茄子紫,怒火似乎能从七窍之中喷薄而出,一张嘴半开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拿出来骂龙井,可是偏偏每一句都嫌太轻,表达不出对龙井的恨意,趁着这个功夫,龙井顺手拉起我,踩着水面,蜻蜓点水似的在河面上飞跑起来,快要上了岸,放在听到二公子在那亭子上声嘶力竭的大吼了一声:“大头!今生今世,不,永生永世,本公子与你势不两立!” “嚯嚯嚯……”龙井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这个二狗子,可不是个妙人么!” 听着二公子那火冒三丈的声音,我也颇有些不自在,忙问道:“龙神爷这样子待他,当真好么?” “有甚么好不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龙井一面说着,一面向着龙神祠的方向迈出了脚步,我抬脚看一眼鞋底,居然不怎么湿,忙跑跳着紧随其后,心下想着,也罢,龙神爷做事,永远都是自有道理的。 回到家中,也不知是因着淋了雨,还是因着跟爹一直靠的太近,我居然也染了风寒,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便是纷繁复杂的梦境,爹是早好了,瞧着我那副模样,深知其苦,特别给我做了虾仁蒸豆腐来吃。 虾仁蒸豆腐是一道鲜美又清淡的吃食,大概我不大严重,闻着那味道,居然也食指大动了呢!说起来虾仁蒸豆腐也不难,不过是挑选是鲜嫩的豆腐,切成了丁过水汆烫,去一去那豆腥味道,接着磕了几个鸡蛋在大碗之中,加上了葱姜蒜末细盐生粉高汤,倒上了豆腐丁,让豆腐均匀的沾上了黄灿灿的蛋液,剥了光溜溜的虾仁摆放在了豆腐上,在笼屉上蒸熟了,淋上香油,便是一道美味。 这道菜脆嫩爽口,绵软的豆腐和鲜甜的虾仁,一软一脆,居然也是十分调和,吃进去口齿留香,直教人胃口大开,爹瞧着我爱吃,喜得眉花眼笑:“爱吃东西,可便是病好了一半!” 爹说的很有道理,吃了这道滋补的菜,隔了几日,我便重新下床满屋子的踢跳,与往日无异了,娘笑道:“这馋猫儿,可不是吃着爱吃的倒是比吃药还管用些。多亏了那虾仁豆腐的福了。” 全然恢复如初,便又继续帮着爹娘管烟雨阁送点心了,这一日的点心是香气四溢的茶香枣泥糕,及至到了烟雨阁,却见花厅里面有人吵吵嚷嚷的,还夹杂着小孩儿的脆嫩声音,我心下好奇,这烟雨阁里,怎生突然来了孩子,难不成,是沉沉过来吃了恩客的东西,有了口角不成? 想到这里,我忙也挤进去瞧了瞧,只见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儿正拉扯着一个恩客的衣角,苦苦哀求道:“爹,这里的事情,求爹且搁一搁,娘那里,当真是出了大事的!” “出了大事?”那个中年恩客冷哼一声,道:“这几年你娘为着争风吃醋,用这句话骗了老子多少回?你且回去告诉你娘,便是她今日里断气,自有下人们料理,老子也不去见她最后一面,教她死了这条心罢!”说着一拂袖子,将那个孩子甩在了地上,居然径自往楼上去了。 围观者纷纷打抱不平,连声道,当真不曾见过这样的爹,那个孩子眼角含泪,还怔怔的坐在地上,早有一个恩客上前扶起了那个孩子,替他扑一扑身上的土,问道:“这样着急寻你爹回去,究竟是所为何事?你娘怎地了?” 第509章:死而复生变性情 “我娘,有些个不对劲儿。”那个小孩儿站起身来,咬着嘴唇,扭头看着他爹那肥硕的背影健步如飞的走进了楼上,一双眼睛满是不甘心。 有人叹道:“你爹这个样子,八成是指望不上了,大家在这里瞧见了,与你们家也算是一场缘分,你有难处,倒是不妨说出来,大家伙能帮上忙的,肯定都会伸手出来的。” 那个小孩儿摇摇头,道:“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这般关心,可是家丑不可外扬,虽然家中却是有些个异事,这话却是不好跟大家伙说的,着实对不住,我……我还是回家去,再想想办法罢。”说着那个小孩儿便孤零零的挤出了人群,径自出门去了。 “这孩子岁数小,可是倒真够懂事得体的。”一群人交口议论道:“也难为他了。却不知道,他们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人忙道:“你们别说,我倒是识得他们家,他们家也住在紫玉钗街,他爹名叫葛明良,是做茶叶买卖的,倒是也有些个家底子,算得上是吃喝不愁,可是好像体弱多病,身子一直不好,因着这个葛明良素来都是花天酒地惯了的,听说也不大回家里去,放任这两个母子独自在家,宛如根本没有这个老爷一般,这个孩子他也不过十岁,倒是懂事早,时时代他娘出来寻他爹的,可是他爹不管不顾,便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模样。” “原来如此……”旁人连声道:“果然母子两个也是可怜见的。” “可不是么!”那人摇头道:“不知道是不是他娘又病下了。” 众人跟着嗟叹,我也跟着心中一动,总觉得这个孩子懂事的有点教人心疼。送完了点心照常去龙神祠打扫院落,却正看见那个孩子不曾往别处去,正呆呆的跪在龙神祠前面的蒲团上。 我一愣,忙过去问道:“你是葛家的少爷罢?却不知道求龙神爷何事?” 那个孩子端详端详我,问道:“姐姐是……” 我忙答道:“我是在这个龙神祠之中给龙神爷去跑腿的,觍颜被街坊们称作龙神使者,你若是又事情求助龙神爷,我倒是可以代为通禀。” 那个孩子一听,双眼发亮,忙道:“原来姐姐便是那位出了名的龙神使者么?我这一来,确实是有事要来求龙神爷的!” 我将他从蒲团上扶起来,问道:“不知道究竟为着什么事情?” 那个孩子站起来,答道:“为着我的娘亲,娘亲她,只怕给妖鬼附体了。” “妖鬼附体?”我忙问道:“可有甚么异事么?你慢慢说来。”说着将那个孩子让进了正殿里。 那个孩子拘谨的坐下,道:“这件事情,若不是听说龙神爷灵验,我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委实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可是,爹爹那个样子,再不去管娘,只怕娘她可就当真不好了……我总疑心,现下里那个娘,是给妖鬼附身了。终日里,只一个人坐着,摆上一桌子菜,自斟自饮,却要搁上多人的碗筷,且自言自语,哭笑奇异,说话也教人摸不得头脑,我家的婆子偷偷与我说道,怕是我娘她,是给甚么不干净的东西跟上了。” 果然,这紫玉钗街上,总也是安定不了的,也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桩奇闻。我便问道:“令堂出现这种事,可有甚么先兆?” 那个孩子低下头,道:“事情,还要从前三个月说起。三个月前有一日,娘身子不适,烧了几日,水米未曾粘牙,身子也没了气力,自觉地是大限将至了,当时爹几日不曾回家来,便让我寻爹回来,见最后一面也好。我一听,自然吓得甚么似的,急火火的自烟雨阁寻了爹来,爹不大情愿,只说自己也不是大夫,回去有个甚么用处?可是连爹身边的云舒姑娘听见了,也只软语相劝,让爹快快回去的好,爹冲着云舒姑娘的面子,方才不大情愿的回去了。 爹到了家,见娘尚且一息尚存,便冷冷的说道:不是说你死了么?最后一面,又有甚么好见的?这样拖拖拉拉,也还不如死了痛快。我也来了,要死趁着现下里,莫要耽搁了我去饮酒。 娘听了,本来就槁木死灰一般的颜色,越发的难看起来了,只是闭上了眼睛,流泪道:说得好……原便是我嫁错了人……居然还这样苟延残喘着,等你回来……说着渐渐的没了气息。 我自然是伤痛欲绝的,可是爹却是一副十分轻松的模样,道:这边好了,并不曾耽搁下一轮酒,说着,便叫小厮去请了黄先生来,给娘摸了脉,一旦黄先生搭了脉,证实却是过世了,那边办了丧事就是了。说着自在旁边等着黄先生来。 不多时,黄先生便急着过来了,不料想搭了脉,却说我娘脉相平稳,可绝对不是甚么像是要断气的模样,不过是身子弱,气血两亏,滋补滋补也就是了,爹这一听,却怒气冲冲,只说为着这件小事,耽搁了他的逍遥,居然拂袖而去。 黄先生叹了口气,只得开了方子,宽慰了我几句,便吩咐了家人熬药,自回去了。不多时,果然如同黄先生说的,娘便醒了过来,可是娘这一醒,却是说不出的奇怪。 娘素来温和,可是那一睁开眼睛,我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我娘了。当时自然也不曾多想,只觉得娘算得上是大病初愈,有些个反常也不足为奇,可是便从那个时候起,娘便变了。 先是穿衣,娘平素不好打扮,只松松的挽了发髻,穿着家常衫子,斜倚在榻上,可是娘开始突如其来的喜好起鲜艳衣裙来了,且涂脂抹粉,收拾的容光焕发,一张嘴红艳艳的,戴了华贵的首饰,总是在顾影自怜。接着,说话也变了腔调,不再柔声细语,逆来顺受,而是快人快语,说不出的利落了起来。更有甚者……”那个孩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疑心,娘像是在外面,又有了人。” 第510章:记吃记打装聪明 “又有了人?”我瞪大眼睛,这种话,可当真是绝对不能乱说的。一个女子的名节,简直是堪比生死的大事:“这个……你是怎生知道的?” 那个小孩儿叹口气,道:“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不瞒姐姐说,这种关乎名节事情,我虽然小,可也是在丫鬟仆妇口里听说过的,方才我也与姐姐说过,父亲整日里不回来,自然是连看也不会看到母亲一眼,而母亲也不出去,只是安安静静的在屋子里,时常唤了厨房里的人送了好酒好菜来。 厨房里的下人背着主子们议论纷纷,说是只觉得夫人古怪,也许老爷那般薄情,夫人的头脑受不了刺激,有些个不对劲,时时能从夫人房里听见了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的小厮告诉我,我自然不信,直到有一日夜深,我起夜,却也听见了,万籁俱寂之中,母亲跟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接着露出一副十分古怪的神色来。 我尴尬的问道:“这其中,不曾有甚么误会罢?” 那小孩儿苦笑一下,道:“我倒是也很希望这件事情并不是真的。可是,我确实亲眼目睹,当时我看娘亲的卧房里尚且亮着灯,听到了声音后自然前去敲门问安,母亲一听我的声音,便母亲十分慌乱呵斥我一番,叫我快走。我自然不敢忤逆,便告罪离去,可是毕竟是疑心,便偷偷的绕到了窗户外面去,果然,不多时,母亲的房间里面传来了男子的声音,与母亲欢声笑语,相聊甚欢。 我心里大致明白了什么事,对母亲愈加的疑心了,是以便捅破了窗户纸,往里一看,只见母亲的背影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只绣花鞋正在细细的穿梭针线,声音里边含着笑意,似乎十分高兴,而屋子之中,除了母亲,果然还有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纺绸衣装,看上去风流潇洒,母亲像是在自怨自艾:“唉,想不到,到底还是熬出来了,可是偏偏,那个孩子……” 我明白,母亲说的八成便是碍眼的我,那个男子答道:“想的那样深远,倒是也没什么意思,我只劝你,人是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我留心看着屋子,只见桌子上摆着酒菜,碗筷也摆了两双,现下里已然是杯盘狼藉,只剩下一些个残羹冷炙,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欢宴。 接着,母亲答道:“说的是,咱们的好日子,终于也是来了,其他的事情,顺其自然也好,现下里,只盼着,君不负我。” 那个男子的声音则轻轻笑道:“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母亲似乎十分高兴,那几句诗句,可都是带着暧昧不明的意思,我也不敢动,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母亲,两个人继续说些个不伦不类的怪话,不多时,母亲像是困了,便与那男子相拥着睡下了,而那个男子见母亲进入梦乡之后,居然起身,一下子钻进了墙壁之中去了。 我瞠目结舌,心里明白,这摆明了,母亲是给一个常人见不到的妖怪迷住了。我生怕那男子回来,便在那窗子外面守了一宿,露水打湿了衣裤,也浑然不觉,但是天亮了,那个男子,再也不见回来过。 从那日起,母亲的脸色越发好看起来,神采飞扬,像是吃了甚么灵丹妙药,再也不见以前那气血两虚的模样,连我们家旁的女眷们,也偷偷的打听着母亲可是得了昆仑山上的灵芝草,怎地大病初愈,倒是越活越年轻貌美,羡煞旁人的。 母亲听见了传闻,也不以为意,日渐的爱出风头了。我知道那妖鬼准时暗中对母亲做了什么手脚,只是苦于自己没有本事驱除妖鬼,便往街上寻了道士,买了能粘附在妖鬼身上的朱砂,趁母亲不在屋子里的时候,在那个妖鬼穿行过的墙壁下面偷偷的涂上了一层。 待到了夜里,那个男子果然又来了,与母亲调笑了一番之后,待母亲睡下,径自又穿墙而过,我便循着那朱砂的印记,一路上照着墙壁外面的脚印追了出去,那个朱砂的痕迹一直绵延到了紫玉钗街外面的荒地里,又一直进到了一个土丘之中,我心里明白,这个土丘,八成便是那个妖鬼的藏身之处,便将一道从道士那里买来的火硝洒在了那个土丘之中,一把火烧了。 那土丘着了火,枯枝败叶全数点了起来,白烟缭绕,发出了刺鼻的焦臭味道,还传来了哀嚎声,我心里明白得了手,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来了。 不料,也不知为何,母亲却突然日日大哭不已,以泪洗面,身体很快又坏了下去,我懊恼不已,眼见着母亲的身体重新又一日不如一日,重新卧病在床,整日里想着寻死,说是生无可恋,我自然是教丫鬟仆妇们守着,将母亲房中的床脚墙角也都用棉絮包了起来,生怕母亲想不开,可是母亲那个样子,自然便想着寻了父亲想一想法子,可是,父亲他……所以,我无计可施,无意之中听说龙神爷灵验,这才过来姑且求一求龙神爷开恩,不想龙神爷委实慈悲心肠,居然还派了姐姐来……” 我忙道:“葛老爷的态度,我在烟雨阁里,也见了,却是不大挂心,这样吧,我将事情与龙神爷说一说,龙神爷想必能想出了法子来,你在这里等我一等。”说着,便忙进了正殿去。 龙井见到我进来,头不抬眼不睁的说道:“你也不消废话,在龙神祠说的故事,本神自然全听了进去,不过这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明白罢?” 我答道:“梅菜也不须得明白,龙神爷指示了,梅菜去做也就是了。” 龙井皱眉道:“为何你现下里,居然变的这样懒?脑子也不动,一心要吃现成的,简直把本神也都给比下去了。” 我忙答道:“龙神爷上次说梅菜我自作聪明,所以梅菜记吃记打。” 第511章:福星高照探分明 龙井哼了一声,道:“哼,还说不自作聪明,你简直是自作聪明到了骨子里去了。不过本神今日身子不大爽快,不太想动。” 我忙道:“龙神爷,平素您惫懒也就是了,今日里那葛家夫人像是给妖鬼迷惑了,咱们不去瞧瞧,岂不是有些……” “谁跟你说“咱们”两个都不去瞧瞧了?你去。”龙井一面挖着耳朵,一面颐指气使的说道:“作为龙神使者,不能独当一面怎么行?快快去了,养你千日,用你一时,待将事情全数看清楚了,再来回报不迟。顺便,也算作是你做龙神使者的一次试炼,若是你成绩不佳,龙神使者本神要换一个。” “这……”看着龙井那一幅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我也只好把抱怨咽在了肚子里,也罢,横竖是自己去定了,还不如不去讨龙井的嫌。 不料才一转身,龙井却说道:“喂,傻狍子,本神跟你说,事情不见得有这样简单。你自己长点心眼儿。” 既然明知道不简单,还非要让我自己去,可见是把我给豁出去了。我只得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一面嘀咕着,一面接着往外走。 “喂,傻狍子!”不想龙井居然再一次叫住了我,道:“有个东西给你。”还不等我转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便一下子砸在了我的后脑上,我伸手一接,却见是一个光溜溜的小球儿。 那小球不过鹌鹑蛋大小,是一种极深的墨绿色,看上去晶莹剔透,煞是漂亮,像是一种十分珍贵的珠玉,我忙问道:“龙神爷,这个是……” “定情信物……”龙井故意拉着长声:“是不可能的,自然是一件稀罕的法宝了,你见到了妖鬼,若是抵抗不得,只管将这个东西放进了妖鬼的嘴里就是了。怎么样,捉妖除鬼,是不是易如反掌?” “这个么……不知道放进妖鬼嘴里,能怎么样?”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龙井大了一个哈哈,道:“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么!” 我犹豫了一下,听上去是不难,可是……也罢,见机行事就是了,横竖梅菜我身经百战,也屹立不倒,这一次,自然也福星高照。 随着那孩子出来,道:“事情已然通禀给了龙神爷,龙神爷教我先随着葛少爷过去瞧一瞧夫人那边的情况,葛少爷只管放心,龙神爷有求必应,定然能帮着夫人恢复如初。” 那葛少爷一听,自然喜不自禁,忙带着我便往紫玉钗街西头上去了。 葛家的宅子看上去也算气派,朱漆门上也像是新刷过,两旁的石兽也像是新擦拭过,墙边隐隐约约,还留着贴过大红喜字的痕迹,不知道前一阵子办过了甚么喜事,我刚想开口,却见宅子里正迎面出来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来,那个女子二十多岁,生的娇媚非常,脸上和口上都擦着红艳艳的胭脂,身姿袅袅婷婷,穿着石榴红衫子,轻纱百褶裙,脚下的绣花鞋上些辍着两颗明珠,见到了葛少爷,笑道:“还说少爷往哪里去了,可寻了老爷来?” 那葛少爷行了个礼,也不回答,只是招呼道:“原来是绿绮姨娘出来了,爹爹忙得很,大概过一阵子才回来。” 那个被唤作绿绮姨娘的女子答道:“啊呀,料想着老爷也不会对着夫人不管不顾,不会不回来的,姨娘去采买些个好吃食来,等你爹回来了,一家子团聚,也热闹热闹。” 葛少爷颔首道:“姨娘费心了。” “哪儿的话!”那绿绮姨娘拢一拢鬓发,满面春风的便出去了。 我只以为葛老爷整日不回家,是因着与夫人感情失和,不想居然还另取了姨娘,看来这姨娘大概也孤寂得很,不过全然看不到一丝哀怨之色,倒是风风火火很高兴的样子,全然不像是个深闺怨妇。 葛少爷道:“对了,还不曾说与姐姐知道,这个是我爹的姨娘,现下里管着帐,我们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好歹能保一个温饱,娘身子弱,家事也管不得,以前一律都有管家操劳,是以娘也不大理会家里的事情,现在是这位姨娘接手了,姨娘好赌,八成又去赌场过瘾了。” 我点点头,一想葛老爷那副对儿子的态度,便知晓是个凉薄之人,加上这个姨娘一看便是个不好对付的,病弱的正室与精明的侧室,自然免不得多生出许多是非来。难怪那夫人听上去一直郁郁寡欢的。 那葛少爷一面引着我往里走,一面说道:“说起来,姨娘本是西川的女子,爹爹往西川买茶叶的时候带回家中来的,平素里,爹爹再怎么在外面胡来,可也因着有了我这个长子,不曾动过纳妾的念头,可是也不知道为何,这一次,绿绮姨娘便来了。 我和娘知道之后,也觉着,家中添了新人,未必能安宁,我怕娘受了委屈,可是娘只说自己这个身子骨,又不争不抢的,是以也无所谓了,姨娘要甚么,随她去就是,再者说,家里有了那位姨娘,只怕爹还能多在家中待一待,免得时时出去,可是绿绮姨娘这一来,虽说殷勤热络,究竟也不曾将爹留在家中,没过了多久,爹在家中坐不住,又开始整日往外面跑,姨娘也没有法子,慢慢的,倒是也学会了再赌场里找乐子,丫鬟们说她倒是比老爷还潇洒几分。” 这位绿绮姨娘,看上去倒是一个妙人。 及至进了内宅,不多时,便走进了那葛家夫人住的地方,还不曾进屋,一股子积年的药香味道倒是先传了出来,两个站在门口的丫鬟见到了葛家少爷,忙躬下身子行礼,葛家少爷摆摆手,问道:“娘怎么样了?” 一个丫鬟愁眉苦脸的答道:“还是那个样子,药也不吃,一双眼睛泪汪汪的,话也一直不肯说,瘦的那样子,教我们下人看着心里都难受,黄先生来了,却说比上次还要弱了些。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刚刚痊愈了,怎地又……” 第512章:前世因缘旧人寻 另一个丫鬟道:“可不是么,少爷,前一次究竟是用了什么药,再用一次可行么?” 葛少爷苦着脸摇了摇头,带着我进了门。这个卧室看上去光线暗淡,窗纸糊的很厚,一张点金漆的紫檀木床上,垂着老旧的帐子,灰尘在漏进来的光线之中飘摇,配上那一抹药箱,简直感觉进入了一个老人的房间。 一个枯瘦的女子躺在床上,面如死灰,腮边泪痕犹在,连凌乱的青丝下的枕头上也有一小圈儿泪水打湿的痕迹,葛夫人一张瘦瓜子脸,眼睛大的有些个空洞,正呆呆的望着床顶子,眼眶子还是红的。 饶是憔悴如此,也仍能瞧出来,葛夫人健健康康的时候,必然也是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人。 “娘!”葛少爷轻轻的唤了一句:“您可好些了?要怎生没吃?” 那葛夫人一言不发,泪水却又静悄悄的滚下了一串儿来。葛少爷一着急,道:“娘,您这个样子怎么行?就算是不给爹爹着想,难道忍心儿子挂心?丫鬟们说,黄先生开的补药,您根本不曾吃过?说好了慢慢养身子的,您这是做什么?” “你希望我活下去么?”葛夫人终于开了口:“可是,我为什么要活下去呢?”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葛少爷忙道:“您这般年轻,又是正室夫人,儿子长大了,也会敬着您,孝着您,好日子后头还长着呢!您这样,可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本来这个葛少爷说话办事,便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字字句句,倒像是个老成的大人一般,跟着妖鬼烧了妖鬼巢穴,也十分出人意表,现下里说的话,可越发得让人不敢拿他当孩子看了。 葛夫人闭上眼睛,道:“你是一家的长子,现下里也长大了,只需得上了学堂,识文断字,将来执掌你爹的买卖,顺顺当当的娶妻生子,绵延香火,也就是了,还要娘何用?给你洗尿布喂奶的时候也过去了,娘现下里,除了是家里的累赘,还能是什么。” “娘,您这般的厌世,可也得给儿子一个因由。”葛少爷忙道:“爹爹的事情,和您的病,都是由来已久的,总不能这一朝一夕只见,您就成了这副样子,前几天,您高高兴兴的打扮好了出去游玩儿,不是好得很么?” “这件事情,还是莫要再提了,最后的一个盼头,可也都没有了。”葛夫人摇摇头,道:“娘许是要先走一步了。” “娘,您可莫要再说这样话了!”那葛少爷抓着葛夫人的手,道:“只要您说出来因由,便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儿子也摘下来给您开心!” 我这才突然发现,在漏进来的那一线光上,正照到了葛夫人和葛少爷的手上,往床单上投下了一片影子,可是不知为何,那葛夫人的影子,居然淡淡的,只有那一抹灰,仿佛葛夫人的手臂是透明的,不似葛少爷的影子那般的浓墨重彩。 听龙井说过,人的影子代表着人的三魂七魄,我皱起了眉头,难不成,这葛夫人的魂魄,给那神秘的男子牵引去了? 葛夫人摇摇头,道:“甚么东西能寻回来,心也是寻不回来了,没有了便是没有了,得而复失,这都是娘的命。” 那葛少爷看了我一眼,一咬牙,道:“娘,今日里,龙神使者也在这里,儿子不孝,告诉娘一件事情,知道娘必定不高兴,但是不得不说,还望娘恕罪。” “你?”葛夫人狐疑的睁开了眼睛,问道:“你有什么事请,要说的这般的严重?” 葛少爷小心翼翼的说道:“儿子知道,您在等人。” 葛夫人皱起了眉头,道:“这话,你从何处听来的?” 葛少爷答道:“这个倒是不打紧,儿子只想问一句,娘这般的厌世,可是因着等不到那个人?只当自己给那个人爽了约,才连儿子家业也没心思管了?” 葛夫人闭上眼睛不答话,像是默认了。 葛少爷答道:“您一直等的那个男子,他不会再回来,不是因着他抛弃了娘,而是因着,儿子已然将他烧死了。”说着,一五一十,便将自己所作所为,一如在龙神祠前说的一样,细细的全告诉了葛夫人。 “你……”葛夫人闻言,豁然坐起,抬起了一只细瘦的手臂,指着那葛少爷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葛少爷“扑通”下子跪了下来,道:“儿子所做一切,全然是为着娘亲好!娘根本不知道,那个男子不是常人,有穿墙之术,能吸附了朱砂的,必然是妖鬼无疑!何况,人怎么会居住在荒郊野外的土丘之中?八成便是甚么野物修得的精怪,请娘亲信儿子这一回!事关娘的名节,便是妖鬼所为,也断然是天理不容的,儿子,也只不过出于了一片孝心,想从妖鬼迷惑之中,将娘给救出来!” “混账!我还用得着你救……”葛夫人剧烈的咳嗽起来:“娘早便知道……他是鬼物……他……他是娘未与你爹定下婚约之前,与娘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未婚夫婿!因着他在迎娶娘亲之前,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便过了世,娘生生的成了望门寡,方才鱼你爹重结下了婚约,这一次,他也不过是看着娘在这里遭受的折辱,着实是无以言喻,怕娘也步了他的后尘,年青早逝,方才特地重回了阳世里,来救娘的性命的!还以自己的精气,补了娘的阴气,娘方才健康如初,现如今,你居然恩将仇报,将他给……” 我一听,才恍然大悟,不料那葛少爷却依旧是不卑不亢,平平淡淡的说道:“就算是以前的因缘,可现在也失了分寸,娘已然是葛家的夫人,那个鬼便是死了,本也应该守着些个忌讳的,这也算是为娘好,所以,儿子只求娘可以看清楚眼前自己的身份,前尘往事,该忘下的还是忘下的好。” 第513章:冒充情郎目混珠 葛夫人咬着牙,道:“好……好……一个做娘的,居然自己不会做人,还要给做儿子的指出这些话,简直是教人无地自容!也罢,横竖事情给你知晓,你必然也是觉着娘不守妇道,既然如此,你要这样的娘作甚?让我死了算了!”说着,一头便往床边撞过去。 床边包裹着厚厚的一层棉花,虽然撞不死人,可也着实教人害怕,我和那葛少爷忙一把拉住了葛夫人,葛少爷忙跪下说道:“儿子说话不妥,还望娘恕罪,儿子也是一时心慌,只怕娘是给妖鬼所惑,迷了心智,这才口不择言,娘且息怒,事情咱们慢慢说……” 葛夫人瞪着血红的眼睛,看仇人一般的看着葛少爷,道:“还要慢慢说,你……你做得好!也罢,娘这个身子骨,横竖没有他,也熬不住几日,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你慢慢等着娘熬死就是了!”说着赌气身子往里面一转,背对着我们也不出声了。 这个时候,我一个外人,自然依照着规矩不该管人家的家务事,可是眼见着葛夫人这幅模样,分明是要闹出人命的样子,心下焦急不已,突然,心底一个声音说道:那个自称是情郎的,可也未必便是情郎呐!冒名顶替,鱼目混珠者,自古便是数不胜数的,本来妖鬼化人,便真假难辨,更何况是深闺怨妇那阔别十年,阴阳相隔的旧情人呢!这再一相见,只怕倒是两情相悦还来不及,哪里来得及疑心…… 诶,一想到这里,我脑子里登时也闪过了一丝方才想不到的东西来,忙问道:“夫人,梅菜冒昧的问一句,却不知道那位公子如今葬身何处?” 那夫人本是不大愿意理我,可是沉吟半晌,还是有气无力的答道:“便在那黄鹂花街后面的曾家祖坟里。” 我忙道:“那便是了,夫人,恕我直言,方才您许是一听公子做了那样的事情,怒火攻心,未曾听清楚的,葛家少爷说过,是按着那妖鬼踩踏了朱砂的足迹,一直追到了紫玉钗街外面,寻得了那个土丘,可是人死魂归坟,若那个公子当真是那位葬在曾家祖坟的,那黄鹂花街在紫玉钗街南边至少五里地,为何不回祖坟,怎么会相距甚远的土丘的巢穴里居住呢!” 那葛夫人听了,怔怔的转过身来看着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 我忙答道:“梅菜是觉着,其一,人死之后,除非是心愿未了孤魂野鬼,或者是留任冥界官员的,才会留在人世间,其余的,都该是给鬼差引着,同归地府,再入轮回,您与葛老爷成婚这样久了,那位曾公子再怎么说也该过世了十年以上,按理说早该投胎转世,怎么会还流连凡间,来相助夫人呢?其二公子也说了,那个妖鬼是居住在山丘巢穴之内的,夫人细细想想,山丘巢穴,素来野兽的居所,倒该是什么得道的精怪,才能适应其中,可从未听说过,鬼魂在那里出没的。其三,人死为鬼,火葬的都有,按理说鬼魂不该怕火的,可是葛家公子那一把火,便将那巢穴之中的烧的哀哀惨叫,这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劲,您说呢?” “你的意思是说,他……他是顶了曾郎的名字,是妖怪化身,来欺骗与我的?”葛夫人脸色发白,满脸的不信:“这不可能!音容笑貌,宛然还是在世的模样,一丝一毫,也没有变化!” “妖怪素来以变化多端,花言巧语的哄骗人心闻名,夫人莫要自己骗自己了。”我硬着心肠,随着心中所想说道:“九成九,夫人是受骗了。” “我不信!”葛夫人半张着嘴,颤声道:“我……我是多亏了他,方才会活了下来的!我的身子,不正是因着他才好起来的么!只听说过妖鬼骗人是要害人的,可从来不知道妖鬼居然还要骗人救人的!” “娘……”葛少爷跺脚道:“事已至此,龙神使者姐姐说的可是清清楚楚,您怎生还是要这般的执迷不悟呢?全然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啊!若是他当真有心相帮,您早该痊愈了,为何他这一走,却登时又病来如山倒?可见您之前的健康,全然都是些个假象!” 葛夫人依旧执着的摇头:“不,你们说的才是一面之词!甚么土丘……甚么祖坟,都是说来骗我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那葛少爷一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带着娘往哪个土丘火烧之处,去看一看,可好?” “哎呀,说什么火烧呢?怪怕人的……”只听身后的水晶帘子叮叮咚咚一响,那绿绮姨娘正笑盈盈的进来,行一个礼,斜倚着门框,问道:“绿绮来给夫人问安,怎地,夫人身子可是好些个了?” 葛夫人好歹有些个主母在妾室前面的态度,再怎么伤痛,也只能正一正面色,道:“姨娘有心了,多谢劳心,还是老样子。” “哎呀,老这个样子,才教人担心呢!”绿绮姨娘上前一步,道:“夫人还是该好生养着,该滋补的药材,我管给跑腿儿去买,只要夫人好了,才能家和万事兴啊!” 葛夫人勉强一笑,道:“姨娘费心了。” 说话之间,绿绮姨娘却像是给葛少爷使了一个眼色,像是叫葛少爷出去说话似的,便告辞出了门外去。葛少爷似是心领神会,便安抚了葛夫人几句,也带着我出来了,问道:“且不知绿绮姨娘有甚么要事?” 绿绮姨娘先是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个疑心,道:“这件事情,关乎夫人,这位姑娘……” 那葛少爷忙道:“这位便是紫玉钗街上的龙神使者,却是我特地额寻来相帮娘亲之事的,若是姨娘想说的是,关于娘亲的异事,倒是不必避着这位姐姐。” “原来如此……”那绿绮姨娘便眨眨眼睛,道:“果然,少爷也察觉出来家里不祥的事情了。” 第514章:有恃无恐回老巢 葛少爷忙道:“姨娘究竟想说什么?难不成姨娘也发现了甚么……” 绿绮姨娘神神秘秘的“嘘”了一声,接着低声道:“倒不是我亲眼看见的,不过是我方才出去,却在街上撞见了……也罢,我说了,却也是怕你们不信,让她亲自管你们说。”说着,便一招手,唤了一个瘦巴巴,脸色苍白,周身有点儿发抖的丫鬟过来。 “小桃儿?”葛少爷皱眉道:“怎地了?” 那个被唤作小桃儿的丫鬟低下头,颤声道:“少爷恕罪,小桃儿也不是故意要逃出去,只不过是着实吓了个够呛,一时失神,也不知怎地,便跑出去了……” 绿绮姨娘忙道:“便是如此,我在街上看见她失魂落魄的跑出来,心里想着夫人这里该是她当值的,不是玩忽职守么!可不是也责怪了几句,谁知道,居然问出了这等大事来!快,小桃儿,现在也不是审你的时候,你还是快快将你看见的事情,告诉给了少爷听!” “是……”那小桃儿的头越发低下去,眼神也不敢迎上来,嗫嚅着说道:“今日听说夫人不吃药,奴婢便进去送药劝夫人,可是正要进去,却看见,夫人的帐子后面,藏着一张苍白的人脸,那个人脸烧的焦黑,像是个冤鬼的模样,只一张嘴还是鲜红的,正摇摇欲坠的挂在窗户边上,两只眼睛只凶神恶煞的瞪着那熟睡着的夫人,那一见,吓得奴婢,药都端不住,险些一下子坐在地上!可是又不敢说出来,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正赶上旁的姐妹都不在,我一心想要寻人来相帮,可是心里着实惊吓,也不知怎地,像是魔障了似的,便从侧门跑出来了……若不是遇见了二夫人,只怕……只怕小桃儿现下里也不敢回来呢!” “烧焦的人脸……”葛少爷忙问:“这是今日里甚么时候的事情?” 绿绮姨娘忙接口道:“便是你们回家之前的事情!” 葛少爷也来不及多问,一转身推开了门,刚一张嘴要唤一声“娘”,不料那雕花木床上已然是空空如也,葛夫人已然不见了。窗户倒是大开着,灌进来的风将那纱帘子吹得上下翻飞,窗台上,赫然还有一个残缺不全的朱砂脚印。 “糟了……”我一想,八成是我们方才揭穿了那个妖怪的来历,那妖怪寻思着无法行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葛夫人给劫走了。 葛少爷往窗台上一看,皱眉道:“倒是与上次的情形,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我忙问道:“葛少爷,你上次烧过的那个土丘……” “打草惊蛇,克也不知道这次的老窝还是不是那个地方了,”葛少爷略一犹豫,道:“不如还是顺着这朱砂寻了去罢!”我也道窗台上一看,只见那朱砂脚印,一直断断续续的延伸到了庭院之中去了。 “姐姐只随着我来!”葛少爷忙大步往外面跑了去,道:“不如如何,咱们且追上去,将娘亲给救回来!” 我赶紧追在了后面,跑了出去。绿绮姨娘见状,也不知该说甚么好,只得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那一串朱红色的脚印足弓处漏了一块,显然是赤着足的样子,看上去,那个赤足现下里也不甚完整,只怕,出于葛少爷的那一把火,大概落下了不轻的伤。 葛少爷眉头紧锁,带着我顺着那些朱砂印子,一直跑到了紫玉钗街外面去,果然是一个荒草丛生的地方,我一面寻着脚印,一面认真的想着,这个妖怪已然知道自己的地界暴露,八成不回回到原来的老巢了罢?都说狡兔三窟,妖怪也不应该仅仅只有一个巢穴而已的。 “喏……那个妖怪,居然又回到了这里来。”葛少爷指着一个被火焚烧过的土丘疑惑不解的说道:“它应该明知道咱们会追上来的。” 那个土丘烧的惨不忍睹,一个脚印果然是呈现出一种进去的方向来。我蹲下身子看着那个土丘,心下想着,这个土丘上的洞穴倒是不算小,若是我,也是能勉强钻进去的,眼看着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似乎还有一阵隐隐的冷风。 这个,难不成竟然便是因着我们知道这里,方才故意引着我们过来,设下了陷阱,等着我们上钩么?我往里一探,倒是在洞口之内一尺见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白东西,看上去干干净净,不像是经过火的样子,忙便寻了树枝将那白东西小心翼翼的勾了出来,这东西一出来,我和葛少爷脸色也都不好看了,那是一块月白色的绢子,分明是葛夫人今日衫子上面的衣料,边缘处是破破烂烂,像是强行自身上撕扯下来的。 “难不成,这是娘亲留下来的记号……”葛少爷接过那个布料,颤声道:“这……定然是娘亲已然识破了那妖魔的真面目,正等着咱们前去救她!”说着蹲下身子,便要钻进那个洞穴里去。 我忙拉住葛少爷,道:“葛少爷,你是一个凡人,怎么能这样钻进妖怪的巢穴?八成是妖鬼再用这个东西警告咱们,葛夫人便在他们手中,让咱们再不可如同你上次一般放火烧洞的,如若不然,以妖鬼的本事,不会让葛夫人留下这种记号的。怪不得还敢回到老巢来,原来是仗着自己劫持了葛夫人,有恃无恐。” “可是,难不成咱们便要在这洞口等着么?”葛少爷死死的瞪着那个洞口,咬牙道:“一想到娘在那怪物手中,我心里便……” 我忙道:“知道葛少爷必定是担心夫人的安危,但是既然绑票了夫人,大概还是会保证夫人安全的,不然人质也没有了,岂不是将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那现下里,应该怎么办?”葛少爷充满希望的看着我,道:“姐姐,龙神爷会出一臂之力的罢?” 龙井口口声声说让我单独试炼,还将那小球交给了我,八成是打算自己不出面,让我自己解决了,可是……可是梅菜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呢!眼前这情况又是十万火急的,我心一横,咬牙说道:“既如此,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瞧一瞧。” 第515章:神秘洞穴遇故人 “姐姐能行么?”葛少爷小心翼翼的望着我,道:“这个洞穴之中,只怕是凶险的很……” “没事,龙神爷叮嘱过了,好歹应该能去一试。”我望着那黑洞洞的巢穴,便矮下身子钻了进去。 “姐姐,且等一等!”那葛少爷叫住了我,塞给我了一个火折子,道:“里面一片漆黑,带着这个照一照路也好。” 我忙点点头,点亮了火折子,往那洞穴之中一探,只见里面给火烧的溜干二净的,灰是多了些,隐隐还有点散不尽的焦味儿。我慢慢弓着身子往里面走,这个洞穴细长细长的,里面一团子浓的化不开的黑。 越往里走,越觉得这洞穴逼仄,背后的光线越来越远,再一回头,身后也全给黑暗笼罩了。我一只手举着火折子,一只手紧紧攥着那个小球,好在朱砂脚印尚且在火光之下依稀可辨,像是故意在给我指明了方向,好引着我往陷阱里跳。 我忙甩甩头想把这不吉利的想法甩出了脑子去,一面暗暗的埋怨龙井,我这么个没有一点儿本事的凡人,可该怎样将那葛夫人从洞穴之中救出来呢…… “喂!”冷不丁的,一片寂静之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不是龙神使者么,今日里怎生有空往这里来玩儿了?” 奇怪,这个声音倒是怪耳熟的,我回头一看,只见安安静静的蹲坐在我身侧的,不正是那假扮过阿雅姑娘的花狸猫么!在这里碰到了熟人,不,熟妖,可委实是天打的运气,我忙道:“咦,狸猫大仙,您怎么会在这里?” 那花狸猫悠闲的舔了舔前爪,两只眼睛一眯,像是在笑着似的,道:“这一代,便是我们这些闲散妖怪活动休憩的地方,怎地,龙神使者是过来瞧甚么热闹的?” “哪里是来瞧热闹……”我叹口气,把葛家娘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只落下了那葛少爷放火烧洞的事情。花狸猫聚精会神的听了,沉吟道:“跟人间女子私通,可不是甚么好玩儿的事情,你说那妖怪是烧焦的了……我倒是听说这里前几天这里出了火灾,只道是哪一个妖怪引了天劫,八成跟这件事情有关了。” 我一听,大喜过望,忙问道:“那狸猫大仙,可有那妖怪的线索么?但凡那妖怪放了葛家夫人,并且答应与葛家夫人自此再无纠葛,那梅菜倒是可以去和一和稀泥,把事情翻了片儿也就是了。” “这个么……倒也不知道好办不好办。”那花狸猫想了想,笑道:“既然是龙井使者开了口,那么我怎地也得帮上一把的,你且随着我来,只不过,你这人类的气味……”花狸猫自身上揪下了了一小撮毛,递给我道:“还是掩盖一下子,来得方便。” 我千恩万谢的接下那一撮儿毛,小心翼翼的揣在了怀里,花狸猫高高的翘起了尾巴,闲适的走在了前面,我紧随其后,也跟在后面,花狸猫望着那朱砂脚印,咋了咋舌,道:“这般不小心,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冒失鬼……” 我心下里则想着,八成还是引蛇入洞的法子哩!不对,梅菜我可不是蛇。 不想这洞穴再往里面走,倒是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土丘之中,居然还有如此奇景,八成土丘也不过是一个入口,这个洞穴里面都是怪石奇景,光怪陆离,是一个巨大无比,十分开阔的溶洞,石笋五颜六色,鬼斧神工,有生着人脸的大猴子,满身手臂的刺猬,披着斗篷的蟾蜍,千奇百怪,难以言喻,与它们相比,这花狸猫倒还像是正常些的。那各色的妖怪穿梭其中,更添上了如梦似幻的感觉。 这里,难道也是妖界的一部分? 花狸猫自然是这里的熟客,慢慢悠悠的走在了前头,见到一个倒挂在岩洞上搔首弄姿的蝙蝠,便张口问道:“听说紫玉钗街那边的入口前几天失了火,你消息灵通,可知道究竟是怎地回事?” 那个蝙蝠一听花狸猫张口夸它,登时是喜不自禁,忙答道:“狸猫姐,这话你问我呀,算是问对了!你不知道,那一日着火,我也在那边儿,哦呀呀,那火可不是一般的火,像是火硝呢!我若是飞的慢一些,翅膀上的毛儿只怕都要给烧掉了!” “火硝?”花狸猫忙问道:“怎生着起来的?” “怎生着起来的,我倒是不曾看见,不过嘛……”那蝙蝠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估摸着,跟太平猴魁那边的人有关。” “哦?何以见得?”花狸猫忙问:“还是为着宵婆的那件事情?” “可不是么!”蝙蝠一看花狸猫也知道,顾不上压低声音,也咋呼起来:“幽冥蚁后与太平猴魁现下里联手,好像是要给宵婆报仇呢!现下里在那入口处捣乱,八成也是为着敲山震虎,跟咱们示威。” “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花狸猫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么,主上可有甚么吩咐?” 不想那葛少爷一把火,居然把妖界都给震动了,倒是教我有点儿哭笑不得。 “主上知道了,好像也不曾答话,也没有吩咐,谁知道主上是怎么想的呢!”蝙蝠道:“咱们现下里,腹背受敌可不好。” “是倒是……”花狸猫这才想起来我的事情,忙问道:“既然你便在那里,可见到谁受了伤?” 蝙蝠想了想,道:“好像,听说有个黄鼠狼精正从那洞里进来,引火烧身,受了伤,几个爪子上的毛儿都烧没了,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原来如此……”那花狸猫眯起眼睛,笑道:“我们这便去寻了那黄鼠狼精,去打听打听。” “这黄鼠狼精便住在那石头堆里面,”蝙蝠精神神秘秘的说道:“好像,带来了凡人往这里来了。这是坏规矩的大事,狸猫姐姐去点醒一下?” “那是自然。”花狸猫翘起尾巴,便带着我往那石头堆处去了。 第516章:黄鼠狼精现真身 可是到了石头堆后面,却不见所谓的黄鼠狼精和葛夫人的身影,花狸猫来回溜达了一圈,咪咪叫了两声,疑惑的说道:“不见人影……” 奇怪,说起来,好像自从进了这里,便再也不曾看见了朱砂脚掌印了。花狸猫一边洗脸一边说道:“妖界的忌讳,是不许带着凡人来的,那厮八成是怕受到了处罚,躲到别处去了……只可惜这里群妖密集,也寻不得它的妖气。” 我连连点头,道:“我总觉得,那个妖怪是想着故意引我跟上来的,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个甚么想法。既然是个黄鼠狼精,怎地知晓一个已然死去了十年的人的模样呢?” “这你都不知道?”花狸猫大惊小怪的说道:“黄鼠狼精的那个妖术是举世闻名的,便是能盗取人的梦境,既然黄鼠狼精能看见梦中的情景,那么变成梦里的人,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葛夫人日子过得那般煎熬,一定时时想起以前的情人来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给了那个黄鼠狼精可乘之机。” “可乘之机?”花狸猫嗤笑道:“这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分明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不曾听说过么?叫是叫不醒装睡的人的。” 花狸猫的言下之意,便是说这葛夫人是心甘情愿被黄鼠狼精所骗,故意用眼前的幻象补充自己的寂寞了…… “叮……”突然一种奇异尖锐刺耳朵的声音响了起来,花狸猫脸色一变,道:“坏了,是妖界的官员出巡了,你莫要张口,伏在我身后就是了。”说着自己先“五体投地”,短粗的四肢和长长的猫尾巴都紧紧伸直了贴在了地上。 四周围的妖怪,也全然是一种回避的模样伏下了身子,我忙也照葫芦画瓢,不敢泄露自己的人气,趴下身子,把头低下来。 “嗤……嗤……”伴着那奇异的声音,还有一种破风声,我偷眼一看,原来是飞头蛮大管事过来了,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 现下里自然不是叙旧的时候,我还是在暗处好些,想到这里,便依旧不敢抬头来。 飞头蛮大管事问那些个妖怪道:“这些日子,在玄阴地上,那幽冥蚁后和翻天斗可有什么消息么?” 一个生着翅膀的小猪忙哼哼唧唧的说道:“小的在人类猪圈里蹭吃蹭喝的时候,便偷听幽冥蚁的小兵卒子接头时说了,他们排兵布阵,都安排妥当,好像翻天斗派来了手下的妖怪,披上了人皮,在玄阴地上埋伏了,预备做乱呼应幽冥蚁后呢!” 嚯,听着这个阵势,幽冥蚁后和太平猴魁居然想要联手合作,要为宵婆报仇?可是宵婆的死就算不是香片干的,蓝月大人也是要为此吃亏的,怎么想也跟蓝月大人无关,为何要算在蓝月大人头上?是了,八成便是就坡下驴,苦无借口,正好一并推在了蓝月大人头上,好师出有名,打算着瓜分妖界的主宰大权了。 都说人类战争纷扰,是无事生非,因着一己私欲涂炭生灵,这妖界看来也不遑多让,几股子势力闹腾的比那人间帝王将相还纷乱。怪不得龙井作为镇守玄阴地的神灵,也跟着头疼。 飞头蛮大管事叹口气,道:“因着宵婆这样的缘由,都也开始伺机而动,简直是防不胜防,你们可也对妖界入口严防死守,万万不可让可疑的人物混进来,知道么?” “是……”群妖的声音响彻云霄,振聋发聩,看得出决心很大。 突然身后一股子力道将我悄无声息的拖了过去,我还来不及开口,一个毛蓬蓬带着些焦臭气息的便捂住了我的嘴,我眼看着花狸猫便在我眼前,却无法呼救,而飞头蛮大管事正在查看一个甚么账目,也只是后脑壳对着我,简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眼前的景物飞快的离我远去,我给拖到了一堆石头后面,那只毛蓬蓬的手掌才松开,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雪菜,你别害怕,是我!” “雪菜?”我莫名其妙的转过头去,看清了来者的面貌,一下子目瞪口呆,只见一个狐狸似得动物满脸烧的面目全非,身上的毛也乱七八糟,几个爪子更是惨不忍睹,我仔细分辨了好一会,方才瞧出来,这个家伙是一只黄鼠狼,还是一只被烧过的黄鼠狼。更重要的是,这个黄鼠狼的一只前爪上,还红殷殷的印着朱砂的痕迹。 我立时意识到,那个在葛家作祟,绑走了葛夫人的黄鼠狼,不等我去寻它,居然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雪菜,这么久不见,你不认识我了?”那个黄鼠狼看我没出声,忙以一副自来熟的语气说道:“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却不信,住在这个身体里的,是雪菜你没错罢?” 奇怪,难道这个黄鼠狼也听说过龙神使者的大名,想要寻我求饶,才来套近乎的,可是却弄巧成拙的记混了我的名字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它知晓我跟龙井的关系,忌惮着这个龙神使者的身份,八成就不会对我怎么样了,我对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便答道:“名字是啥不重要,你知道我是谁就行了,眼下里,将葛家夫人送回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帮着你求几句情,日后不要再这样为祸一方,迷惑妇女,也就是了。你可一定得痛改前非,如若不然……” “雪菜,你怎生这样唠叨?”那模样狼狈的黄鼠狼大惑不解的看着我,奇道:“你怎地了?” “我天性便是这样爱说话,以前也一直是这样,”我正色道:“你瞧瞧你,烧成了这副模样,怎地还敢再去那葛家第二次?那葛家娘子现在何处?” “雪菜,你这话我却不明白。”那黄鼠狼眨巴着眼睛,让它的样子更可笑了:“我还以为,你是特地回妖界来帮我的呢!难道你当真瞧不出来,我是给人陷害了么?” 第517章:挖坑引人往里跳 不对,看着这黄鼠狼的模样,分明是认错了人,奇怪,它把我当成谁了?但是毫无疑问,看这个样子,他必然是把我当做了他的一个亲友,我倒是不如将计就计,顺着他说下去,套一套消息也好。 便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的问道:“这个么……你给人怎生冤枉了?” “别提了……”那个黄鼠狼精一脸丧气的说道:“是陷阱!我让人家给耍了!这可当真算作是一个阴沟里翻船,真他奶奶的失了手了!” 陷阱?这黄鼠狼越说越玄乎了,我忙问道:“怎么个陷阱?谁给你设下的陷阱?” “还能是谁?”黄鼠狼精狐疑的看着我,道:“你不是见过她了么?便是那个劳什子的绿绮啊!” “绿绮姨娘,是怎生认识你的?”我怎生也想不到,那个直爽潇洒的绿绮姨娘,居然才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难不成,她也是一个妖怪?” “我们是老相识了,”黄鼠狼精叹口气,道:“便是因着老相识,她与我说什么,我都信,这一阵子,她说去西川的时候,搭上了一个住在玄阴地的男子,是以登堂入室,做了人家的妾,现如今过的好生逍遥。 我一听自然十分羡慕,也想着依仗人类,也过上那种潇洒日子,她才神神秘秘的跟我说,现下里,倒是有一个巧宗儿,弄好了,也能跟她一样,在人间过好日子,吃香喝辣,也不用在外面风餐露宿讨生活。 我这一听,高兴的了不得,忙问她是个什么巧宗儿,她便一五一十,将那葛家娘子遭受冷落,日日思慕旧情人的事情与我说了,假扮成她的梦中情郎来与那女子相会,听上去倒是不难,你还别说,那个女子险险一口气上不来,万念俱灰,便要死了,是我钻进了她的梦境之中,她居然又因着我这一出现,死都舍不得死了,苟延残喘,也不去赶那个生死簿上的时辰,硬是勉强留在了人世之中,我心中高兴,便日日与她相会,谁知道,却正着了那绿绮的道儿!嗨,白瞎了我这一双眼!” 我明白这黄鼠狼精说的是那葛少爷的事情,叹口气,道:“你与葛家娘子私交,本便是不容于世人的,葛少爷这样除妖,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你看看,可不是给烧成了这副模样!” “这能怪我么?”黄鼠狼一听我提起了他的烧伤,不禁又给我触及了伤心事,道:“你如何知道,那区区一个小孩儿,上哪儿去知道那许多事情去?绿绮也是我的同族,自然也有造梦的能耐,葛家那凶巴巴的小孩儿,便是因着绿绮入了他的梦境,告之于他,他醒来才见到我在房中的事情,还有放火的事情,没有旁人,便是绿绮化作了老道士的模样,教给他的!” “诶……”我瞪大眼睛:“这样说来,事情从头带尾,也就是一个圈套……等一下,那绿绮是怎生与你结下这种仇怨的,她不是你的故交同族么?” “我也不知道……”黄鼠狼精愤恨的摩拳擦掌:“同类相残,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居心!” 我心下一想,绿绮姨娘确实是跟我们通风报信,说是屋子之中闹鬼的,便问道:“那你便应该记吃记打,上次给火烧的那样厉害,怎么还敢再去第二次?若是你不将葛家娘子劫走,她又能怎样冤枉你?” “所以我才说冤枉!你居然又给绕到了这里来,我方才不是与你说了么,葛家娘子,根本不是我劫走的!上次一进了这个洞穴,便给火硝泼了一身,点的着了起来,”那黄鼠狼精回忆起那段惨不忍睹的往事,居然委屈的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你不是曾知道,我向来以自己的这俊美的模样自负,不想相貌堂堂,便这样毁于一旦了,我哪里还有出门的心思,躲还来不及呢!你说葛家娘子给人劫走的事情,我毛都不知道一根!我一看你进了妖界,还以为是来给我讨回公道的,原来,我居然自作多情如此,雪菜,你该不会,现下里与那绿绮和翻天斗坑灌一气了罢?” “你说绿绮姨娘是太平猴魁……是翻天斗的人?” “没错,她和我本来都是妖界之中的闲散妖怪,对妖界的势力也不感兴趣,随大流就过去了千百年,可是不知翻天斗最近四处里招兵买马,与了她甚么好处,她也摇身一变,成了翻天斗那里的人,盖了翻天斗的人皮,引诱了那个姓葛的,从西川而来,潜藏在紫玉钗街上的,你见不到妖气,也不算出奇,连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的……“黄鼠狼精愤愤不平的说道:“只是她就算是翻天斗的人,又与我何干,因着甚么事情,要这般害我?我跟蓝月大人,幽冥蚁后,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原来如此……我背后突然一阵恶寒,这样说来,难不成,方才那葛夫人,居然是给绿绮姨娘趁机动了手脚藏匿起来,嫁祸在了黄鼠狼精身上的?又用朱砂足迹,葛夫人身上的衣料,把我和葛少爷引到了这里来……难不成,是想着在妖界大乱,风口浪尖儿的时候,将我引进来,以我为砝码,要挟龙井的?怪不得,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便是有人挖了一个坑,引着我往里面跳。 这样一想,事情便说得通了,万事皆有因,绿绮姨娘一开始介绍黄鼠狼精进了葛家宅子,又将异象告诉了葛少爷,那葛老爷素来不管不顾,葛少爷也只能去龙神祠求助,必然会遇上了我,我这一参与进来,捉我便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大概便想着在我一进了洞口,寻个没有妖怪的僻静地方,便要捉住我了,谁知道我偏巧在地洞之中遇见了熟人,不熟妖,花狸猫,花狸猫一路上照拂着我,待进了洞口,妖怪也有,妖怪的官员也有,花狸猫更是寸步不离,那家伙自然更加无从下手了…… 第518章:狸猫大仙吃小球 现如今,这黄鼠狼精又只当我是它的熟人,我后怕极了,这个运气,简直是好的只能出现在小诸葛的嘴里。现下里,说不定那个绿绮也在甚么地方,正虎视眈眈的望着我,这要是落入她手里,难保不落入那太平猴魁手中,给龙井添麻烦…… 看我发呆,那黄鼠狼精莫名其妙的在我眼前晃了晃爪子,奇道:“雪菜,你这是怎地啦?几年不见,怎地像是呆傻了许多……” 我白了那个黄鼠狼精一眼,心不在焉的想道:“人你都认错了,说起呆傻,你也是不遑多让。” 但是口中只得答道:“毕竟是几年不见了,有些个变化也是没法子的。” “这话说的也是……”黄鼠狼精叹了口气,道:“还是早先的日子好!九尾狐家族治理妖界这么些年,香片主上虽然严厉了些,好歹一直江山稳固,自打你这一走,香片主上逃婚,宵婆执掌大权,现下里又是蓝月大人的天下,日子都是战战兢兢的过,一点儿也不自在。唉,据说你跟着龙神爷了,怎么样,日子总不算辛苦罢?” 咦,这黄鼠狼精提起龙井,怎地又好像就是在说我呢?奇怪,他究竟将我误认成谁了……哎呀,我怎地把跟我生的一模一样的那个自己给忘了,难不成,那另一个我,在妖界之中,倒是曾经也如鱼得水过?想起来,蓝月大人以前也说过,我让她想起来一个人,那个人才敢于跟她顶嘴,八成,也是那另一个自己罢? 双生花……看来龙井和蓝月大人这般的器重于我,便是与另一个自己有关了,想来我也沾了她不少的光…… 不过眼前葛家娘子的下落尚且不明,还是先打听出来为好,我便问道:“你可知道绿绮的巢穴在何处?”说着将葛家娘子失踪一事说了出来。 黄鼠狼精一听,气的嘴都歪了,连声道:“好哇,这绿绮还当真是恶事做尽,为着算计我,无所不用其极,雪菜,走,咱们跟她去算账!” “你知道她在何处?”我忙问道:“你烧成了这个样子,还能找她讨回公道么?若是她……” “好哇,原来你在这里。”说话间,胖墩墩的花狸猫突然一下子跃上了石头堆,对着那黄鼠狼怒道:“这个龙神使者乃是姐的友人,黄鼠狼精,你趁乱将她拖走,让姐一番好找,你说,你肚子在打什么主意?” “啊呀,狸猫姐……”大概花狸猫岁数虽然不大,可是在这里约略算得上街头一霸,这黄鼠狼精一见了花狸猫,忙唯唯诺诺的说道:“小弟冤枉啊!实在不知道,这……这雪菜是您的朋友,不瞒您说,她也是我的朋友,我们多年不见,本以为她是为着我来的,不想居然是狸猫姐的客人……” 花狸猫犹如一尊塑像一样稳稳的蹲坐在石头堆上,庄严的问道:“你说,那火是怎么回事?烧成这个鸟样子,亏你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这句话,把个爱漂亮的黄鼠狼精又戳到了痛处,黄鼠狼精抽抽搭搭的将事情跟花狸猫说了一遍,道:“狸猫姐,你也帮帮忙,跟我一起去找绿绮去算账!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带着雪菜,咱们三个,把那翻天斗的阴谋都给它破坏了,说不定,主上还能赏给咱们一官半职呢!这不是歪打正着,一举两得的好事儿么!” 花狸猫鄙夷的哼了一声,道:“合着你给烧成这样,还是与人类勾勾搭搭,咎由自取的啊?你这是活该!烧成这个样子算轻的,烧死了你也没人管给你收尸的,你快拉倒罢!这种事情,你愿意以身犯险,姐还懒得管呢!龙神使者,咱们走,别理这个傻不拉几的秃东西。焦臭哄哄的,没得恶心人。”说着便翘起了尾巴,带着我往前去了。 这黄鼠狼精一听见那个“秃”字,忍不住又伏在了石堆上大哭起来:“我的毛啊……我油光水滑的毛啊!绿绮,你等着,我定然要让你毛债毛偿!” 毛债毛偿是个什么鬼意思…… 眼看着妖怪们又各就各位的游荡,飞头蛮大管事早就不知道往何处去了,花狸猫带着我,翘着尾巴,道:“你随着我来,看你这个意思,便是要寻回那个葛家娘子的,既然如此,那蠢物也不像有主意的,我带着你,去寻那绿绮,还算是好些。” 我忙道了谢,问道:“狸猫大仙当真帮了大忙了,待我完成了这件事情,定然出去跟龙神爷禀告了狸猫大仙的好处!” 花狸猫笑道:“缘分一场,能帮就帮。”说着说着,带着我轻车熟路的进了一个偏僻的岔道,我左看右看,这里四周围都没有什么妖怪出没,也并不是从紫玉钗街出去的那条路。 花狸猫嗅闻了嗅闻,便施施然的往一个小洞穴里走,还不忘记伸出一只肥墩墩的爪子招呼我,道:“来来来,左不过便在这里,我都闻见了生人气了,妖界不让生人进去,她藏匿在这里,胆子也当真不小啧啧……也就是给咱们发现了,倘若是给飞头蛮大管事发觉了,看那厮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左顾右盼,跟着她进去,那洞穴弯弯绕绕,却是干净得很,隐隐也觉得像是通风的,再越来越深入,果然见到,那洞穴里的尽头处当真隐隐约约的有一个人影,正瘫坐在地上,看着衣装打扮,正是那葛家娘子没错。 花狸猫看看那葛家娘子,又看看我,指着里面急匆匆的说道:“怎么样,我便说这人是藏在这里,可是那绿绮却不知道何处去了,这样吧,你往里面再找找……”我一转头,那花狸猫突然一下子跳到了我的肩膀上,一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我耳边说道:“对不住啦!” 那花狸猫刚张开嘴说了一个“啦”字,我倏然将龙井给我的小球塞进了那花狸猫的嘴里,道:“绿绮姨娘,该说对不住的是我。” 第519章:关进碧玉琉璃盏 花狸猫一时不曾反应过来,躲都来不及躲,只瞪大了眼睛,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瞪着我,越想说话,那个猝不及防的小球越是顺顺当当,咕噜一下子咽了下去。 那个小球一下肚,花狸猫的眼睛一下子冒出了绿光,不,不光是眼睛,花狸猫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团子绿光之中,那一圈绿光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实体,像是从花狸猫体内膨胀出了一个绿色的泡泡,瞬时将那花狸猫包裹起来,不多时,花狸猫不知不觉,在那绿色的球里也成了一个瘦巴巴的黄鼠狼。 这个球悬挂在我面前,一丝缝隙也没有,那黄鼠狼在里面,四个腿站也站不稳,在光滑的内壁之中倒腾了几下,还是狼狈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细细一看,虽然同是黄鼠狼,不过这黄鼠狼生的可比方才给火烧了的黄鼠狼好看多了,整个身子也油光水滑多了,满身的毛居然是银狐一般雪白闪亮,一根杂毛也没有,在那变大了几百倍的碧玉球里跟荧光交相辉映,简直是美不胜收,小巧玲珑的毛脸上一双琥珀似的美目顾盼有神,两只小爪子楚楚可怜的交叠在胸前,不知所措的望着我,满脸的委屈:“这难不成是碧玉琉璃盏……你……你怎么会有这种宝物?” 吹嘘的机会来了,我得意洋洋的答道:“这个么,甚么盏是吧,那自然是龙神爷钦赐的了,梅菜我好歹也是传闻之中的龙神使者双生花,有点龙神爷的宝物,那也不算是甚么稀罕事。” 那黄鼠狼精咬着一嘴白牙,满脸的惊疑:“可是……那花狸猫不算是你的朋友么?你怎生连朋友都这般的防备,你,你简直不是人!” “不是人的明明是你,梅菜我可是爹娘辛辛苦苦生养大的,”我答道:“这还用得着说么,我早便瞧出来,你不是真的花狸猫大仙了。” “不可能,”那黄鼠狼不服气的大叫道:“我变化的本领,无人能及,必然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你又怎生知道,这花狸猫是我变出来的?” 我答道:“不瞒绿绮姨娘说,可是好认的很,你若当真是花狸猫大仙,根本便不知道双生花的事情,只知道我叫做梅菜,可是那个黄鼠狼管我叫雪菜的时候,你听得清清楚楚,纠正也不曾纠正,疑惑也不曾疑惑,分明便是心里有底的样子。这个时候,我便有点儿疑心。方才我便见到花狸猫大仙了,她好像根本不曾识得甚么黄鼠狼精。 而你一来,轻车熟路,口口声声说是闻着那生人气便能寻得了那个藏匿着葛夫人的洞穴,若是花狸猫大仙一早有这个本事,一早就来了,何故要等到这个时候?所以,连绰号是傻狍子的梅菜我,也能猜出来,能寻到这里来的,自然只有幕后黑手,藏匿了葛夫人的绿绮姨娘你了。当然,不到最后一刻,没有真凭实据,我也只是将小球攥在手里预备着,是不会贸然将这个龙神爷钦赐的小球塞到你嘴里的,横竖一早便做好了准备,你一动手,我就动手。” “不对劲!”那黄鼠狼精不甘心的大叫道:“妖怪们全说,龙神使者梅菜是个粗蠢到甚么谎话都会相信的傻子!怎么可能会看穿这些事情?你……你难不成都是蒙出来的?我却不信!”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绿绮姨娘处心积虑,大费周章,只怕是想着拿梅菜当一个功绩,献给了太平猴魁,换点甚么好处罢?”我答道:“梅菜当真是对不住绿绮姨娘,绿绮姨娘辛苦了这么久,也没能达成了这个心愿。” 那黄鼠狼的脸虽然给毛覆盖着,可是一听我说出了“太平猴魁”这四个字,一张小脸看上去神色也就不太好看了:“为何主上的事情,你也知道……” “就算是没法抓住我献给太平猴魁,你教唆了葛家少爷在妖界小路口放火,那可也是能敲山震虎,让妖界防备的紧张起来的,不管是调虎离山,还是引蛇出洞,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怎么样,我说的没错罢?太平猴魁的那些妖怪,一门心思,想要跟幽冥蚁后联手,争夺妖界的大权,现如今试探试探火候,也是好用得很,对了,听说太平猴魁派了不少的妖怪往妖界上披着皮埋伏,便等着一呼百应,大乱玄阴地,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我索性把方才听到的话也说给绿绮姨娘这个黄鼠狼精听一听,震唬震唬她也好,免得她若是有甚么心思,要使出来欺负梅菜我笨。 “龙神使者,果然是有龙神使者的本事……”一听我云山雾罩,表面上是看的通通透透,实则杂乱无章,一窍不通的一股子长篇大论,绿绮姨娘显然也给我这胸有成竹的淡然气势给唬住了,只见她垂下眼睑,似乎在心里噼噼啪啪的敲起了小算盘,算盘珠子顿了,方才抬起头谄媚的笑道:“龙神使者,小的服您,但求龙神使者莫要将小的给送去让龙神爷发落,听说龙神爷收妖的那个走马灯灯,一格儿一格儿,里面都是十殿阎罗一般的千百种酷刑,普通的妖怪连熬都熬不过去的……只有大妖怪经过了试炼,方才能为龙神爷所用,小的修行尚浅,可不想因着一时糊涂,堪堪断送了这一条性命啊!往龙神使者可怜可怜!” 说着那绿绮姨娘一双本来就流光溢彩的美目更是含满了晶莹剔透的泪水,教人好不怜悯。 要是再平时,也许我早就心软了,可是既然是龙井都头疼的动乱,我可一定要时刻打好了精神头,帮着龙井分忧,也不枉做了这么久的龙神使者。 想到这里,我便用娘回答宵婆的传说那一套话来答道:“你又不曾进过那走马灯,你如何知道走马灯里面是个甚么光景?进过走马灯的,也不曾听说有妖怪逃出来过,你又是能从何处听说的?人云亦云,可要不得,龙神爷听说了不高兴,那你……” 第520章:随心所欲变大小 “哦呀呀……”那绿绮姨娘一听,周身忍不住又战栗起来,似乎想起来了各种关于龙井的恐怖传说,左思右想,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龙神使者想要拿小的怎么办?” 我忙继续吹嘘道:“说出来,对你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的,你且随着我回去见了龙神爷,把你们的事情与龙神爷和盘托出,我自然会替你美言几句,估摸着,龙神爷看在龙神使者都出面求情,不会不给你个活路的。” “这,可是背叛啊!”那绿绮瑟缩着身子,犹豫着说:“这件事情传出去,势必影响我绿绮的名声,可不大妙……” “那怎么啦!”我忙道:“绿绮姨娘不是不知道,太平猴魁以前还是龙神爷的手下呢,还不是自己拉了妖怪,占了山头,眼下里还要反咬一口,对龙神爷来说,难道公平?你若是归顺了龙神爷,那必然是弃暗投明,乃是明智之举,君不闻,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绿绮姨娘有这等的巧心思,必然是个性子再伶俐不过的,我也不逼你,你自己慢慢想想。” 平素梅菜我是说不出甚么大道理来的,今日里口舌居然格外润滑,好像根本连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了,真真儿是越来越聪明了。待到回了龙神祠,势必要寻龙井夸耀一番。 绿绮姨娘惊疑不定,人一般的举起了两只爪子托着下巴思来想去,半晌,方才道:“既然龙神使者抬爱,那……那也罢,小的便随着龙神使者回去罢……只不过,还望在翻天斗首领前面保守秘密……” 我忙将胸脯拍的山响:“绿绮姨娘放心罢!梅菜我可不是背后给人放冷箭的,素来不两面三刀,只要绿绮姨娘归依了龙神爷,那以后,大可安枕无忧。” 绿绮姨娘没有办法,也只得点点头,轻声道:“有劳龙神使者了。” “无妨!无妨!”我口里答应的痛快,可是这个时候,我却也犯了难,这个大球这么大,看上去也重的很,我要怎生搬出去呢?还有倒在这里的葛夫人,就算是带出去了,她的生人气未免不引人注目,万一遇上了甚么冥界的官员,岂不是平添许多麻烦?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给蓝月大人知晓之后,会不会让龙井跟着受牵累,虽然蓝月大人的意思,是想着跟龙井通力合作,可是现下里,一切还不成定局,还是莫要打草惊蛇的好。 我往那葛夫人躺着的地方看了看,只见葛夫人尚且昏睡不醒,那绿绮姨娘忙道:“龙神使者,你将她扶到了这个碧玉琉璃盏左近,她便能进来与小的关在了一处去,横竖小的已然成了瓮中之鳖,走是走不脱了,又是一心归附了龙神爷的,还不如多与龙神使者帮忙,戴罪立功也好。您说是不是吧!” 现在绿绮姨娘眼瞧着是出不来了,她耍花招对自己也没好处,我便依言搀扶起来了葛夫人,葛夫人软软的身子往那大球上一靠,居然也像手指穿过了泡泡一般,便进到了大球里面,而那大球表面,也还是光滑坚硬如初,将绿绮姨娘和葛夫人关的牢牢靠靠的。 绿绮姨娘忙道:“龙神使者,也便放心走吧!葛娘子,小的来照应着!” 绑匪绑票失败,自己成了肉票不说,还要照顾肉票,也是怪新鲜的。 不过这个大球要怎生移动呢?也不能露怯,不然怕这绿绮姨娘瞧出了我根本不会使用这个碧玉琉璃盏的端倪,若是花言巧语的骗我,我可分不出来,也罢,现下里,只能靠自己摸索了。 都怪龙井,怕麻烦的连这法宝用法也不说清楚,当真是懒的鬼斧神工。想到这里,我只得自己去摸了摸那个碧玉琉璃盏,想看看能不能推着滚动出去,可是不想我的手一碰到了这个大球,大球居然应声缩小,又变作了龙井给我时候的大小。 难不成,这个碧玉琉璃盏便是装载妖怪用的?这样随心所欲的变化大小,可当真是个好宝贝! 我忙将那重新落入掌心的碧绿小球揣在了怀里,四顾无妖,便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一路上依靠着花狸猫给我的毛散发出的妖气,见到妖怪便垂着头躲着走,也不甚引人注意,想来众妖见我一幅畏畏缩缩的样子,只当我是个新来的,也不见有多加理会的。 一路上顺着大路,勉强又跌跌撞撞的寻回了花狸猫带着我来的钟乳岩大厅堂,可是大厅堂里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路,我着实看的是眼花缭乱,也不知道那一条才是我来时的路。左右看看,这周围的妖怪都是眼生的,也不见烧焦皮毛的黄鼠狼和花狸猫,怪教人犯难的。 若是跟旁的妖怪打听路,会不会惹人怀疑的呢?我踌躇了一下,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得四下里守株待兔,想寻回了花狸猫,可是这个办法全然是在大海捞针,想想都觉得泄气。 突然只觉得脑袋上面过了一阵风,我抬头一看,心下里大喜,这不是花狸猫认识的那个蝙蝠妖怪么!此时蝙蝠妖怪正将自己倒挂在树枝上,爱惜的看着自己翅膀上的毛,孤芳自赏似的。既然它跟花狸猫有些个交情,想必爱屋及乌,也不会不给我这几分情面。 想到了这里,我忙上前客客气气的唤了一声:“蝙蝠大仙,小的冒昧打听一下,不知道您这般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曾见过了我那花狸猫姐姐?” 那蝙蝠一听我这般夸奖,立时喜得在石笋上翻转了一圈,笑道:“嚯,我识得你这声音,你是狸猫姐的跟班儿么!怎地,你跟狸猫姐是走散了罢?方才她急急火火的四处寻你不见,才走了不多久。” 对了,蝙蝠是没有眼睛的,想必方才花狸猫带我走时我应下的那一声进了蝙蝠妖的耳朵里,便给他识别了出来。 我忙问道:“啊呀,可不又错过去了么!且不知狸猫姐往何处去了?” 第521章:恍若隔世出门去 “这个么……她肯定东找西寻,不知道往何处去了,要不然,你便在走散的地方等着她寻你也就是了。”蝙蝠妖倒是十分热络。 我一想,事态紧急,还是速战速决的好,便忙问道:“这个么……对了,我和狸猫姐姐约好了,在紫玉钗街的那个路口碰头的,可是我着实是初来这里的新人,早忘了那条路在何处,不知蝙蝠大仙可能给我指引指引,小的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蝙蝠妖挥动着翅膀,道:“你步子快点儿,随着我来!”说着两肋生风,飘然而起,飞到了一个岔口前面去,道:“这便是那个岔口了,你且去罢,若是狸猫姐跟你走散了,我告诉她!” “多谢蝙蝠大仙!”我忙行了礼,急匆匆的便往那岔口里去了。 这个岔口来的时候因着有花狸猫一路随行,倒是畅通无阻,眼下里花狸猫也不跟我在一起,还是小心为上。我低着头顺着路走,星星点点能碰上几个妖怪,可是那几个妖怪也都不怎么拿我当回事,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不禁让我暗自称幸,要不是遇见了花狸猫,还不知道我这生人气会惹出多少大麻烦呢! 眼看着前面越来越亮,我一颗心跳的越发的剧烈了,终于,眼看就能出去了! “喂!小妖怪,你看着可是眼生的很,哪里来的?”就在距离洞口不过十几丈的时候,一个黑熊面孔的妖怪突然阴沉沉的叫住了我:“你的举荐人是谁?” “举荐人……”我忙回身小心翼翼的答道:“不敢欺瞒大仙,便是紫玉钗街上的花狸猫大仙。” “花狸猫?”那个黑熊精有些怀疑的看着我,道:“听说那那花狸猫素来是独来独往,不爱与外界的野妖怪交往的,你是怎生攀上了跟她的交情?” “这个……”我信口胡诌道:“花狸猫大仙那日见我可怜,救过我一条命,小的这才跟花狸猫大仙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黑熊精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我,道:“现如今,幽冥蚁后和翻天斗都是虎视眈眈的,你该不会是她们派来的奸细罢?” 我一听,慌忙摆手道:“大仙误会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妖怪,根本没什么资格跟他们在一起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哇!” “既如此,为着验明正身,你将自己的原形变出来给老子瞧瞧。”那黑熊精颐指气使的说道:“快点!如若不然,老子这就抓你回去,扔进玄冥火盆里去!” 变成原形?这,这也太强人所难了,梅菜我又不是什么齐天大圣,那里还有什么变化的本领,只觉得脖颈上冷冰冰的,似乎冷汗都从头发里面滴出来了。 那黑熊精瞪着我,怒道:“不敢变?哼,旁的不消说,八成你便是翻天斗那里披着皮的妖怪罢?好毛贼,跟老子过来!”说着一只肥厚的熊掌便冲着我挥了过来。我脑子登时一片空白,也不知怎地,只有一个奇妙的想法,那便是这个熊掌,可倒是能值得许多钱哩! 可是眼看那熊掌就要毫不留情的拍上了我的脑袋的时候,我忽然浑身一凉,不由自己的就俯下身去,眼看着自己的四肢变成了挺拔的长腿,脑门痒痒的居然挤出了两只角来,再一低头,赫然发觉自己居然变成了一只梅花鹿模样,四个小蹄子结实又漂亮。 “嚯嚯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声响了起来,拉着长声说道:“哎呀,哎呀,怪不得一幅胆小怕事的模样,闹了半天是个傻狍子精。” 我抬眼一看,只见自己身后,居然来了一个生的怪模怪样的鹰嘴人,那人口中发出的便是龙井的声音,不消说,定然是龙井化作了妖怪的模样,特地来给我解围的。 那黑熊精看了一眼那人高马大的鹰嘴人,张一张口怕是想追问追问鹰嘴人的来历,可是眼珠子转了转,八成是觉得自己不是鹰嘴人的对手,便撇了撇嘴,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扭头走了。 “多管闲事,无事生非的这些人,不管是三界之中哪里都这样多,你说说,他们是不是喝过了海水,才这样闲,又管的这样宽?”鹰嘴人咂舌道。 “龙神爷!”我忙低声道:“龙神爷怎地也亲自来了?” “这还用说?”鹰嘴人那玉米棒子似的大黄嘴张了张,样子十分可笑:“本神一时糊涂,与了你碧玉琉璃盏,越想越后悔,你带着碧玉琉璃盏那种稀世珍宝,本神生怕宝物出了什么差池,这才一路跟上来保护宝物的,便知道你这傻狍子靠不住,怎么地,运气用完了,还是得本神出手相助,是不是?哼。” “……原来这般不放心,是为着宝物……还是多谢龙神爷了!”我赶紧道谢:“不过梅菜这次倒是幸不辱命,顺顺当当的将事情做好,那葛夫人也救回来了……” “嗨嗨,本神全都看见了。”鹰嘴人挥挥手,道:“行了,走吧!” “可是龙神爷,梅菜还是这个小鹿的模样……” “甚么小鹿,这是真正的傻狍子!”鹰嘴人撇着鹰嘴,道:“傻吧呵呵的,这才是你自己的真身。哎呀呀,想起来多年之前,你曾经献过自己的肉给本神吃,脆嫩香浓,当真是回味无穷……” “……梅菜还干过这种割肉喂神的事情?”我再也想不起来的过去,当真是神秘的精彩纷呈。 “那还用说!你还说过,要生生世世,都侍候本神呢!”鹰嘴人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道:“你也别着急,这里可还是妖界的范围之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待咱们出了洞口,自然给你变回去,不过说实在的,你还是这副模样讨喜些……” 待再见到外面的明媚阳光,倒当真是个恍若隔世的感觉,可是还来不及让阳光多多的洒在皮毛上,我便发现了葛少爷正昏睡在洞口的大石头上,人事不知。 第522章:番外·钻石点播小剧场·鸭梨兔子 端阳五月,荷花开,暖风袭人,人自醉。 分明是夏日里的大好时光,杨离口中却吟咏不出应景的风雅,肚子里倒是煞风景的传来了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杨离难为情的捂住了肚子,只把眼睛放到了平静如镜的河面上。苏逸之斜倚在青草堆里,嘴里悠闲的吹着口哨,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稳稳的握着一个自己做的粗糙至极竹子钓竿儿,翻着桃花大眼,回头望了杨离一眼,微微一笑,道:“鸭梨,你可是肚腹饥饿,想吃点甚么?” 杨离一听,忙点头道:“今日已然过了午,水米也还都不曾沾牙,恁地不饿?兔子,鱼儿咬钩了不曾?” 苏逸之眯着眼睛笑道:“你枉为一个喝过墨水的,殊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山水之间,渔翁之意自然也不在鱼,在乎于惠风和畅了。” 杨离瞪大了眼睛,愤然道:“眼看着这个月的饷银,也不知道给你花到了何处去,惠甜家的酒馆,也再不肯佘给咱们白喝了,你只管在这里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小生可要去寻些个能填肚子的去了。”说着迈开脚步,径自去了。 苏逸之也不理,自己只管看着水底的游鱼,鱼儿不是不咬饵食,而是将饵食慢吞吞的啄食干净了,自己个儿悠闲的又游走了,苏逸之知道什么时候拉起钩子来合适,可是偏偏就是不拉。 不多时,苏逸之突然闻到了一阵香味,这香味一时间将苏逸之肚子里的馋虫也勾了起来,他粥一皱鼻子,坐直了身子一看,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杨离正蹲在树林子里,升起了小小一个土灶,土灶上插着几个竹枝子,竹枝子上串着满满的花里胡哨的东西,烤的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苏逸之那里还坐得住,竹子钓竿儿一丢,便急急忙忙的追了过去,道:“好哇,今日里,你倒是吃起了独食来了!这是什么东西,香成这样,给本捕头尝尝!”说着便要动手去夺那串东西,杨离却沉下脸来,道:“这般的厚脸皮,也只有你做得出来的!蘑菇竹笋四处都是,你何不自己去采摘了下来?我与你说,除非你拿了一锅鱼汤来换,如若不然,还真就不给你了。” “鸭梨,你说的这是哪里话!”苏逸之涎着脸只是去抢:“本捕头知道素来你这手艺,怕是比一般的老娘们儿还强些个,大不了,下次往烟雨阁里去,本捕头去点了云舒姑娘陪你就是了……” “小生对那些个莺莺燕燕可没兴趣,有花酒,你只用自己的饷银自己去吃!”杨离显然并不买这一套,劈手将苏逸之死死攥在手里的竹枝子夺了回来。 “咦,”苏逸之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哪一串儿的烤串儿最大,张嘴便说道:“你对莺莺燕燕没兴趣,难不成只对本捕头有兴趣?去了烟雨阁也不见你点姑娘,本捕头知道了,你八成早看上了本捕头的绝世风姿……” “呸……”杨离一张白净净的脸庞当真火烧云一般的红了起来:“你这嘴里,难不成就没有一句正经?” “好香……”一个怯生生娇滴滴的女孩儿家声音却响了起来:“这个,是什么呢?” 苏逸之与杨离回头一看,只见竹林子里,出来了一个娇俏俏的小姑娘,穿着碧色的衫子,身材纤细,也如同一棵青竹一般,清爽可爱,正一脸可怜相,水汪汪的杏子眼目不转睛的只是盯着这一串串的烤串儿,好像还忍不住吞下了一口口水。 这小姑娘穿的衣衫也是相熟的梅菜一般,是素净的家常半旧衫子,岁数不过十五六,头上也不见有上门值钱的首饰,冷眼看上去,倒像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小丫鬟。 杨离望着她那副模样,却也不知道为何,居然觉得可怜可爱,想想自己方才饿的成了那副模样,更是同情起来,不假思索的便将一串儿最饱满的给了那个小姑娘:“你吃吧!” 那个小姑娘一听,又惊又喜,忙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了那串东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东西一进嘴,脸上登时浮现出十分满足的模样来:“都说不加作料而五味俱全的,唯独只有螃蟹,可是这蘑菇青笋,也是不遑多让,委实是难得的新鲜滋味!” “你倒是个会吃的……”苏逸之一看那杨离分神,忙也伸手去拿竹枝子,还是给杨离一巴掌打了下去:“不劳而获,你吃了安心么?” “怎的不安心?”苏逸之愤愤然的看着那个小丫头,道:“怎地她要你就给?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么?我也是错看了你,整个儿就是重色轻友见利忘义的急色猴子……” 那个小姑娘只是笑吟吟的吃着,看着两个人斗嘴,道:“你们两个,倒是当真是天造地设……不,是实力相当的一对友人啊!” “谁跟他是友人?”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过是同在一处混口饭吃罢了!” “一起混饭,那就一起吃罢!”这个小姑娘倒是替那杨离做了主,自取了烤串儿与了苏逸之,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又不是成亲,你说的这是个甚么怪话?”苏逸之眼疾手快的接过了那烤串儿,怕那杨离抢回去似的先用力一咬,烫的“嘶嘶”直吸气。 杨离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笑吟吟的小姑娘,问道:“姑娘,你怎生往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了,不害怕么?” “有什么好怕的?”那个小姑娘答道:“素来只有人怕我,我倒是不曾怕过人。” 这话一出口,苏逸之不由也愣了,道:“委实是个奇女子,居然张嘴说得出这般狂话来,你倒是说说,你是个什么来头?” 那小姑娘甜甜一笑,道:“这个么……说出来,只怕你们要扫兴的,今日里,不谈出身,只谈美食美景,可好?” “姑娘倒是洒脱之人,”杨离笑道:“跟我们一个熟人一般,也倒是好交往的。” “你说的熟人,难不成是点心铺子的傻梅菜?”这个小姑娘用手帕子捂着嘴嘻嘻的笑了起来:“怪道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怎地,你也识得梅姑娘么?”杨离眨眨眼睛,心想,那位龙神使者,虽然是个小姑娘,倒是还真有这交友满天下的本事。 “也算是吧!”那个小姑娘吹了吹手里早凉下来的烤串儿,道:“在这玄阴地里,不认识她,倒是个稀罕事情。” “哦……玄阴地?”苏逸之眨了眨眼睛,甚么也没说。 杨离倒是听不出甚么异处,还热络的问道:“姑娘,你也住在紫玉钗街么?” “是啊,一直住在这里,你别说,这里虽说是个烦扰尘世,到底有个人情味儿。”那个小姑娘老气横秋的语调与稚嫩的面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就喜欢这一点儿。” 苏逸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安安静静的吃着烤串儿,不时偷眼望着那想小姑娘,杨离倒是察觉出来了,偷偷的踩了苏逸之一脚,使眼色让他莫要出言调戏。苏逸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转而又问道:“对了,既然姑娘也是这里的老住客,本捕头倒是想着打听一下子,三前门住着的那魏老头子,可识得么?” “你说那个豆腐店掌柜的?”那小姑娘含笑道:“自然认得。前些日子,不是才失足溺水而亡么!说起来,尸首找到的时候,都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当真是惨不忍睹,可怜可怜。” 苏逸之笑道:“姑娘知道的倒是清楚的很,不过,里面的内情不知道姑娘是不是也听说过。” “内情?”那个小姑娘皱起了眉头,道:“人都死了,还能有甚么内情?” “内情就是……”苏逸之神神秘秘的说道:“那个尸体,根本就不是魏老头子,而是另有其人。” “是么?”那小姑娘露出饶有兴趣的样子:“这样说来,倒是有两种可能了,一是死了两个人,那个人给误认成了魏老头子了,魏老头子倒是还不曾寻得,二是那魏老头子杀了人,倒是把尸体装扮成自己,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姑娘冰雪聪明,”苏逸之笑道:“这件事情,不是还得问姑娘么?” “问我?”那小姑娘笑道:“死人的事情,跟我可没关系。” “话虽如此,姑娘不是亲眼瞧见了么?”那苏逸之眯着眼睛,道:“能看见那起案子的,也只有姑娘一个,再没旁人了,可巧今日姑娘赏光,居然给这烤串儿引出来了,再不问姑娘,那件事情可当真成了个无头悬案了。” “咦……”杨离在一旁,早便听的傻住了:“兔子,难不成,你居然识得这个姑娘?奇怪,方才那个光景,也着实不像是熟人相见,还有,那件魏老头子的案子,仵作验了尸,不是说是喝多了,失足落水么……” 那小姑娘也不去理睬杨离的絮絮叨叨,微微一笑,道:“不想,苏捕头果然一双通灵好眼,既然认出了我,我也便不遮遮掩掩了,逝者如斯,说出来,也算是让他们沉冤得雪。我的心愿,倒是也算是了了。” “本捕头知道你有这个心思,也不过是借助这个机会就坡下驴,相信姑娘这般善良,也不会放任不管。”苏逸之点头道:“果然也是本捕头不曾看错人。” “是啊……其实,我不爱吃肉。”那个小姑娘附到了苏逸之耳边轻言细语几句,那一抹淡绿色的身影跟来时一样突然,便凭空消失了,只有那烤串儿的竹枝子飘飘忽忽的落在了地上。 “诶?诶!”杨离一下子跳了起来:“这是怎地回事?” “鸭梨,回衙门,叫几个弟兄来!”苏逸之又拿起了一串烤串大嚼起来,眼睛却落在了胭脂河畔的一棵大柳树上:“带着兄弟们来,将这大柳树下面的新土挖开。” “可是……”杨离还想再说什么,终究只是张了张嘴,一转身,便急急火火的跑回到了衙门里面了。 不多时,在一众差役的奋力挖掘之下,果然在那大柳树下挖出了一具衣衫尚且簇新的尸首,经过了魏老头子家人相认,果然树下的才是真正的魏老头子。魏老头子身首异处,死状十分凄惨。 家里人受了第二次打击,哭的死去活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水里捞出来的那个呢?”杨离瞪大了眼睛:“这件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 “有甚么匪夷所思的?”苏逸之翻了个白眼,吩咐道:“将报案说捞到了尸首的那个渔夫叫来。” 那个渔夫名唤罗大,听闻苏逸之找,周身颤抖着就来了:“不知道捕头大人有何吩咐?” 苏逸之望着那个罗大,一本正经的喝问道:“罗大,并不为旁的,只问你,你发现的那具尸体,究竟是谁?” “是……是……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不过是听说悬赏寻尸体,偏巧见到了水里有那具尸体,自然前去报了官……”那罗大一双腿打摆子似的,抖个不休。 “这件事情,本捕头替你说了罢!”苏逸之望着罗大,沉声道:“听说,你这一阵子,日子突然好过起来,置办了不少新家伙?那些钱,不是自别处,是在魏老头子那里摸出来的罢?你夺了魏老头子进货的钱,杀了人,心中惶恐,藏了尸首,却也怕事情败露,索性,便再变出了一个没有伤痕,做失足落水模样的尸首出来,李代桃僵,失了的银钱,人们也只道是银子沉,进了水底,不曾想到是谋财害命,我说的,对是不对?” “这……”罗大忙哭喊道:“青天大老爷,我……我冤枉啊!您无凭无证,万万不找冤枉我!我是捉鱼的,怎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买卖!还有,按您这么说,落水的这另一个人既然死了,那怎生却不见立案,没人找寻?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还敢要证据?”苏逸之跟衙役们喝道:“往这个罗大的渔船上搜一搜,瞧瞧是不是有一个鱼刀?叫仵作对着那尸首的伤,验看验看,那把刀的刀口合不合?” “是!”衙役们奉命下去了,这罗大的脸色早青一阵白一阵,没有了人色:“这……这……” 过了一阵子,那衙役们来了,异口同声的报道:“捕头大人,仵作勘验完了,说丝毫不差,那鱼刀正是凶器!” “好!”苏逸之问道:“罗大,这下子,横竖你是躲不过了,还不如,把事情和那溺水的尸首的来历,一五一十招了来,好歹是个秋后问斩的罪,也少受些个皮肉之苦,你说是不是。” 罗大闻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涌出来,一下子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不出声了。 审讯完了,原来那罗大那一日接了吃醉了酒的魏老头子回家去,只听魏老头子满口吹嘘,说是自己如何有钱,一时间见财生意,将魏老头子一刀砍在了脖子上杀了,又搜出了兜里的钱,索性将魏老头子埋在了河边的大柳树下,可是再一想,也是心惊胆战,日日睡不安寝,总怕魏老头子的尸首给人寻得了,转念一想,一不做二不休,倒是将一个外地来京,此地没有熟人的客商给推下了水,过几日,估摸着天气热,泡涨的认不出面目,便报了官,顶替了过去,仵作也说是意外,那魏老头子的家人自然不认倒霉也不行了。偏生却给苏逸之瞧出了端倪来,可见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 杨离知道了以后,看着供词,半晌说不出话来,苏逸之笑道:“怎地,你可也是服了本捕头?” 杨离只是摇头,颤声问道:“咱们遇见的那个小姑娘,该不会……” “哈哈,其实本捕头早就对这件事情有所疑心,无奈寻不得另一具尸首,不寻个目击证人,如何破案?本捕头早跟你说了,能吃这一碗饭的,自然须得有吃这碗饭的牙口了。” “兔子,这件案子得了赏,可要去祭拜祭拜那棵柳树大仙?” “这倒是不用,咱们且去烟雨阁喝花酒,你再烤几串蘑菇,也就是了。” “可是,未免寒酸……”杨离颇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毕竟帮了咱们这么大一个忙,得了赏也丰厚……” “嘁……”苏逸之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忘了么,那柳树大仙不是说,她不爱吃肉的么?” “你记着旁人的爱好,果然倒是清楚。”杨离暗自想着:“小生喜好的,你却从来不曾记得住……” “走,鸭梨!”苏逸之拍一拍皂衣上的灰尘,道:“花炊鸭子,腌腊肉,清蒸丸子八宝粥,你喜欢吃的,也就这几样儿了,咱们今日里,去吃一个痛快再说!” 咦?杨离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怎生他果然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不落? “你去不去?”还在发呆,眼前人已经施施然走远了。 “小生去,兔子,等一等小生!” 第253章:前世因缘绕今生 “葛少爷!”我一往葛少爷左近迎过去,身上却一下子又暖融融的,腰板儿一直,重新站了起来,再一看自己双手,又重新成立往日的模样。显然龙井又将施在我身上的“傻狍子精”法术除去了。 我忙扶起了葛少爷,葛少爷也怎地也叫不醒,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也怪让人揪心的。 龙井道:“傻狍子,你也莫要多费气力,本神不妨说与你,这个小孩儿中的是那黄鼠狼精的迷梦,正在梦里翻滚呢,说不定,根本不愿意醒来。” 自古以来,黄鼠狼通灵迷人的传说数不胜数,方才也见识了那绿绮的本事,我忙问道:“是不是绿绮姨娘方能让葛少爷醒过来?如若这样,我倒是将绿绮姨娘随身带着了!”说着便伸手要往怀里摸那碧玉琉璃盏,不料想这一摸,心里却凉了半截:“这……碧玉琉璃盏不见了……” 龙井瞪着眼睛,道:“所以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你以为方才那个黑熊精为什么要让你现出原形?便是因着它想要你身上的碧玉琉璃盏!方才若不是本神出手相助,你可当真是为本神来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诶?”我忙道:“难不成,那个黑熊精也是太平猴魁的手下,怕我将绿绮姨娘送给了龙神爷,这才从中阻挠?” “算你蒙对了,那个黑熊精倒也算是伶俐……最起码,比你伶俐。”说着,龙井大咧咧的从怀里掏出那个碧色小球儿来,道:“再有下次,本神是断断不会将这样的宝贝搁在你身上,心惊肉跳,没得麻烦。”说着随手往那小球儿上拍了一拍,只见那绿绮姨娘与那葛夫人便一下子出现在了地上。 绿绮姨娘一见了龙井,忙不迭的且先跪下行礼,道:“小的也不过是一时糊涂,因着翻天斗……不,是太平猴魁它出了重赏,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方才做下了这许多的错事,还望龙神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且放过小的这一次,万万不要将小的投入了走马灯里,酷刑煎熬,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娇儿,委实死不得啊……“说着哭哭啼啼的只是哀求不休。 龙井皱起了眉头,道:“本神这个走马灯用的时日也不多,怎生这名声居然便在这妖界给坏成了这样,也不知道谁人背后造谣,破坏本神的形象,是了,定然是蓝月,无事生非,背后中伤,怕你们投靠了本神。你且放心罢,本神宅心仁厚,怎么会伤及了你们的性命,起来说话!” 绿绮姨娘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料方才吓得两股战战,一下子还是没能站起身来,只是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不料龙井话锋一转,道:“不过么,你若是不与本神合作,那本神也就不会这样宽宏大量了,你险险谋夺了本神的爱宠傻狍子,本神剥掉你一身白毛给她做个围脖儿补偿,也无可厚非,是不是?” 绿绮姨娘本来刚刚放轻松些,一听龙井张嘴就是要剥皮,吓得周身一个激灵,忙俯下身来,道:“小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才乖觉……”龙井洋洋得意的望着绿绮姨娘,道:“你倒是说说,太平猴魁埋伏在紫玉钗街的,有几个?” “这个……也不能说是几个……”绿绮姨娘的一双美目咕噜噜的转动了起来,陪着笑脸说道:“大概,能算得上,是一批……像小的这个样子,披着皮,藏匿在紫玉钗街预备蓄势待发的,也不在少数,其实,主上……不,那太平猴魁吩咐下来了,说是我们都要安安稳稳的潜伏着,万万不能轻举妄动,是小的动了歪脑筋,听说龙神使者粗蠢……不,听说龙神使者天真纯朴,才想了这个歪计策,想要把龙神使者献给太平猴魁的……” “这可当真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是因着你的自作主张,倒是坏了太平猴魁的大计,”龙井一幅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兀自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那绿绮姨娘听了,又羞又愧,眼皮也不敢往上抬。 我忙道:“龙神爷,那现下里,葛夫人和葛少爷的情形……” 绿绮姨娘闻言,怕是想着在新主子前面戴罪立功,忙抢着说道:“其实,小的早瞧出来了,这个葛夫人二十八年的阳寿早就尽了的,为着那个梦中良人,魂魄不散,方才坚持到了现在,不过……强留在阳间,终究是没好处的。” 那倒是,我也听说过,这时日久了不去冥界的游魂野鬼,只怕蚁后耽搁了时辰,也要误了轮回的。 “既然如此,只有让她死心,方才能再入轮回么?”我忙问道:“那真相,要怎生跟她说?就算是说了,也怕她不信。” “其实真相简单的很!”绿绮姨娘忙道:“不瞒你们说,小的早调查清楚了,这个葛家的孩子,便是那个旧日情郎曾生。” “甚么?”我瞪大了眼睛:“这这这……未婚夫托生成了葛夫人的儿子?” “正是如此!”绿绮姨娘连连点头,道:“小的管冥界相熟的朋友打听出来,当年这个曾生过世了,便是因着阳寿尽了,身不由己,才英年早逝,可是他去放心不下这个心爱的未婚妻子,于是,情愿要减免阳寿,也要再次托生到这个葛夫人身边来相守照应。” “这……这未免也太离奇了……”我忙问道:“那葛少爷,现下里早也高不知道前生的旧事了,要是知道,看爱人如此,只怕心也要碎了……” “怎么不知道!”绿绮姨娘忙道:“这曾生便是个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痴情种子,为着不忘初衷,忘川河孟婆汤那里,也重金贿赂,不曾喝下去,带着记忆找来的!” “难怪……”难怪这个葛少爷小小的年纪,居然硬是少年老成到了那种地步,而且当日里,他为何那样斩钉截铁,要母亲与那“曾生”断绝来往,也终于有了答案。 第524章:生不逢时交错缘 我望着龙井,心里很有些忐忑,不知道怎么办好。 龙井只是对那绿绮姨娘道:“既然如此,你只管唤醒了她们两个也就是了,本神倒是觉着,也许人家现下里,早有打算呢!” 绿绮姨娘听了,忙便做法将两人唤醒,我也拉过了葛少爷,将事情一一与他说了。 葛少爷听见“二十八年阳寿已尽”,小小的身躯颤动了一下,眼皮一垂,到底也没说出甚么话来。回头望了一眼茫然无措的葛夫人,道:“此事,还是多谢龙神使者相帮了,我,我来与她说。” 说着,回身搀扶起来了母亲,跟我们行了一个礼,带着葛夫人踉踉跄跄的自回家去了。 “这叫甚么……”绿绮姨娘也叹了口气,道:“这边叫做,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不过这一错过了,想必怎么追,也是追不上的。” 龙井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替旁人悲秋,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罢!” 绿绮姨娘忙道:“龙神爷宅心仁厚,小的势必也是会尽忠到底的……” 龙井兀自叹了口气,道:“本神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你取乐罢了,别说,你那一番悲秋,倒是还挺有道理的。” 我望着那母子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下想着,这话,那葛少爷可要怎生开口呢? 很快,我见到了送葬的队伍经过紫玉钗街,披麻戴孝扛着白幡的,正是葛少爷,葛少爷的眼睛通红,但是葬礼上倒是一声不吭,邻人议论着:“瞧瞧这葛家,可当真也是怪可怜的,听说了没有,便是因着那个葛老爷不顾家,只知道跟外面的女子厮混,现下里,夫人过世,可不是该着的报应么!” “按着葛老爷的为人,想必也是乐的清静呢!” “不过葛夫人留下这个十岁的孩子,终究还是去了,爹不疼又没有娘,也怪让人扼腕叹息的。” “嗨,你们不知道,我听说,葛老爷之所以对那夫人那般的冷漠,便是因着夫人不贞呢!” “诶?死人为大,你这乌鸦嘴可莫要乱说,当心遭报应!人家葛夫人日日身子虚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上哪里不贞去!” “这……我也是听说的么!我跟烟雨阁的云舒姑娘素来交好,云舒姑娘那一日以为我睡着了,与丫鬟闲聊,给我听见了,说那葛老爷本来对葛夫人是一往情深的,无奈却听见了葛夫人睡梦之中,念的仍是曾生那个旧情人的名字,说是恨不得与曾生一道死去。葛老爷哪里受得了这个,可不便冷落了下来么!现如今,夫人也没有了,烟雨阁他也不去了,日日在家发呆,也不知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男子汉大丈夫,天涯何处无芳草!话说回来,他不是还有个姨娘么?听说也是一个妙人儿呢。” “你哪里知道,那位姨娘早也趁着乱,不知道往何处去了,有人说也是受不了葛老爷不回家,芳心寂寞,夹带着些个金银细软,跟人私奔了!不过至于那个姨娘,倒是可有可无,大不了再娶一房也就是了。” “你们别说,这样子看来,葛老爷日日躲着这个葛夫人,不正是因着自己对葛夫人还是有拔不出的情么!如若不然,早休回家中了,葛老爷,也是个可怜人啊……” “嗨,这种事情,也就不可追了,咱们还是看咱们的热闹罢!” “噼噼啪啪”爆竹开道,长长的送葬队伍之中,发出了一片哀鸣。只是,我看着葛少爷,却是一脸轻松的模样,只叫我自己的心里,也跟着难受。 如今,葛夫人知道了事情真相,窗户纸也捅破了,一缕芳魂,早也消散了,走的也算利索,这件事情可怪不得谁,正是她的命数。其实,天理循环,大概什么事请,也都是早便注定好了的,我们都像是按着上天早开拓好了的路,一直走下去罢了。 说起来,今年的秋日里,雨水好像分外的多,一场又一场,淅淅沥沥,很不爽气。我支起了窗户托着腮往紫玉钗街上望着,路上也没有几个行人,黏腻的潮气扑进来,让人打了个寒颤。 我周身一阵冷,娘嚷道:“梅菜,你闲的没事开什么窗户?还不快关上!等着吃饭!” “哎!”我忙应下来,重新合拢了窗户,跑到了厨房里去帮忙了。 这雨天客人少,爹得了空,心情大好,便做了鲶鱼炖茄子锅来吃。一整条肥厚的大鲶鱼清理干净切成了片儿,嫩生生的长茄子撕成了条,锅里放水汆一下捞出来,另起锅放了猪油,撒上葱姜蒜末,八角,二荆条爆香了,点上黄酒与酱油,搁上茄子炒下去水汽,再搁上细盐,高汤,糖,最后放入了鲶鱼,待鲶鱼白色的鱼块儿吸饱了酱汁,成熟变色,小火烧熬,撒上了喷香的芝麻油,青翠欲滴的蒜苗和香菜,即可出锅大快朵颐。 这一道菜,配米饭最宜,浓香的汤汁浇在白饭上,搁上几块脆嫩的鲶鱼,就这早有了鱼香的茄子,入口一股子软糯浓厚,滋味十足,照我看来,鱼肉虽好,可是吸饱了鱼肉香味的茄子才更有味道。 盛好了饭,一家三口带伙计哥哥一起吃了起来,娘扒拉着鱼刺,问道:“这鱼是跟哪一家打鱼的买的?” 伙计哥哥忙道:“是跟紫玉钗街西头一家姓赵的花了三十文钱买的,他们家出名的实诚,口碑倒是不错,买鱼的太多,排了半天的个儿才买着。梅婶,这鱼吃着可还满意么。” “不错不错,”娘满口称赞道:“这鱼够分量,也不贵,吃着还新鲜,下次还往他们家去买些个来,弄杂鱼锅来吃吃,秋日也好滋补滋补。” 伙计哥哥却叹口气,道:“可惜我今日里听说,他们家要休息一阵子,先不打鱼了。” “这是怎地回事?”娘奇道:“难不成他们家里出了甚么事?” 第525章:失了记忆何处寻 伙计哥哥点点头,道:“可不是么,听说他们家的女儿花见生了怪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满嘴里都是胡话,寻了黄先生,黄先生瞧了许久,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赵家仅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唯一的一脉骨血,才十七岁,哪里割舍的下,正打算着砸锅卖铁,也要将病治好了呢!” “怪病?”爹也插口问道:“究竟是个甚么怪病?” 伙计哥哥的脸色一下子有点不自然了,指着自己的脑袋,低声道:“我也是听买鱼的人说的,不知道真假,据说黄先生说过,身体的五脏六腑都没有毛病,八成便是这里出了毛病,说句不好听的,是疯病。” “疯病?”娘奇道:“这好端端的,怎生会害起了疯病来?难不成,是给狗咬了,害了恐水症么?这倒是万万耽搁不得的,不过黄先生素来是妙手回春,恐水症也断然是见过的,总不可能不识得……” “梅婶说的是,听说他们早也打听了,身上也不曾有伤,脉搏也正常,可是人就变得怪里怪气的,全然不似正常人了,疯疯傻傻,哭哭笑笑,说的话,谁也听不懂。” “奇怪,这个疯病,去不知道是怎生得上的?”我也好奇起来:“没什么因由么?” “若是有因由,譬如被甚么野兽吓着了,或者去过甚么不吉利的地方,还有点子想头,可是便因着实在是没头没脑,事发突然,方才让人觉着满手的气力没处里使,生生是个干着急。”伙计哥哥叹了口气。 眼看着妖界这样的动乱,我便心生警醒,怕是又有妖鬼作祟,若是那太平猴魁的手下作乱,可万万不能耽搁了,教那花见姐姐给妖鬼害了,还是查清楚了,及早给龙井禀告的好,心下打算好了,便准备吃完了饭,过去打听打听。 这一家子赵姓渔夫,我因着时时跑腿买东西,倒是也识得的,一路走到了胭脂河边上,瞧见了他们家那孤零零的渔船系在河滩上,也怪让人唏嘘的。那赵家便住在胭脂河畔,我寻思了寻思,直接闯进去问病症,未免也太过没有分寸,倒是不如明知故问,托词买鱼,再探听探听的好。 定了主意,我便上前敲门,赵家的小院子是灰泥并着稻草糊成的,大门是干枯的两片旧木板子,正虚掩着,透过门缝,瞧得出来赵家那两口子正蹲在地上收拾捕鱼的家伙什,两人俱是满脸愁容。 我在那门板上敲了敲,道:“赵大婶子,今日里可还有鲤鱼么?” 那赵大婶子先抬起头,一看是我,忙站起身来,勉强笑道:“梅姑娘来的晚了,今日里的鱼早卖完了,姑娘往对岸的朱家去瞧瞧,他们家怕是还剩下了些个白鲢鱼,也是顶个儿又鲜亮的。” “无妨,”我笑道:“那我明日里再来,赵大婶子赵大叔先忙着!”说着扭身要走。 赵大叔却叫住了我,道:“梅姑娘,你明日也莫要来了,来了也是白跑一趟,我们今日里收拾收拾,打算往西川里去,一时半会儿的,怕也是回不来,梅姑娘以后,往朱家买鱼罢!我给他说了,我这边的老客人过去,教他给好货色!” “赵大叔要去西川?”我明知故问道:“西川那里水土有这里好么?为何这般突然,却要搬家?” “不是搬家……”赵大婶子叹了口气,道:“是给你姐姐瞧病去,黄先生在西川认识一位名医,说是手法高明,只怕跟他不相伯仲,黄先生瞧不了,说不定那位先生却是有法子的。” “花见姐姐生病了?”我忙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问道:“前些日子我来买鱼,花见姐姐给我称鱼,还多给了我几条小麦穗子呢,怎地说病便给病了?” “谁知道啊!”赵大叔摇头叹气,赵大婶子索性抬起了衣襟擦了擦眼眶,道:“你姐姐平日里孝顺极了,每每怕我们老两口子干活干的多了,天不亮便去鱼篓里撒饵,河边上布网,一个姑娘家十七了也不肯应下提亲,只怕自己出了门子,我们老两口子忙不过来,这样的女儿,我们珍宝似的,谁知道老天爷却这个珍宝也不给我们留,生生还要让她害了这个怪病……” 我忙道:“姐姐得了甚么怪病?那般难治?” 赵大叔叹口气,道:“正因着是瞧不来究竟是个什么病,也只能叫一个怪病了,黄先生左看右看,只说是没什么异样,可是你花见姐姐她却疯疯癫癫的,举止仪态,完全是变了一个人,最关键的是,好像这十七年的记忆,全没有了,亲朋好友也不识得了,嘴里说的话啊,唉……” 原来是好端端的失去了记忆,想来这便是伙计哥哥以讹传讹,听人说的疯病,我忙道:“既如此,我去瞧瞧花见姐姐,可行?” 赵大叔和赵大婶子对望了一眼,有些犹豫,我忙道:“大叔大婶莫担心,我不多嘴多舌乱说话,花见姐姐待我好,我看看她才好受些,要不然,可揪心的很。” 赵大婶子听了,这才犹豫着说道:“既然如此,你去吧,只盼着,你莫要给花见吓着了……” 花见姑娘在胭脂河畔的出了名的卖鱼西施,人也不似旁的卖东西姑娘轻浮,是稳重贤惠极了的,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不夸她好的。我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见花见姑娘还是跟往日一样,穿着干干净净的鹅黄家常衫子,正端坐在椅子上,瞧见我进来,还微微一笑,一张鹅蛋脸面跟往日一般温和可亲。 奇怪,看上去,花见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啊!我忙上前问好:“花见姐姐,听闻你染了恙,梅菜我特地过来瞧一瞧,不知道花见姐姐现下里可好些个了?” “你是……”花见姑娘望着我,脸上说不出的尴尬,可说话尚且还是有条理,不大像是行为失常的:“着实不好意思,我病了,当真想不起许多事情。” 第526章:怀中之物有蹊跷 我忙道:“姐姐想不起来,也不要勉强,我是紫玉钗街上点心铺子里的梅菜,时时来您家里买鱼,素来有几分交情的,不过姐姐忘了也不妨事,重新认识一场更好的。” “原来如此……”花见姑娘望着我,点头道:“辛苦你过来。” 我忙摇头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太见外了!”说话间,我这才发现,因着光线阴暗,方才并不曾瞧见,这花见姑娘怀里抱着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大概有手肘到指尖儿那么长,圆滚滚的,花见姑娘如同抱着一个孩子一般,搂着那个东西。那东西以一方棉布包裹着,也像是孩子的襁褓一般。花见姑娘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拍在了那个东西上面,口中微微哼着,便如同哄着婴儿睡觉一般,眼神里说不出的温柔。 便是这份温柔,让花见姑娘的面容看上去更诡异了。我怎么瞧,也瞧不出花见姑娘怀里究竟抱了一个什么东西,便忍不住问道:“花见姐姐,你怀里的是……” 花见姑娘闻言,却说不出的脸色一凛,一扫方才的温和,冷冰冰的瞪着我,以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尖锐声调道:“不关你的事,不该问的,还是少问的好。” 我忙道:“是梅菜失言,对不起了。还望姐姐莫要生气。”怪道那赵大叔赵大婶只说这花见姑娘变了一个人似的,可不是么!这一说话,可连半点以前的模样也没有了。 话一出口,花见姑娘态度大变,瞧着我的模样,也分外的不耐烦,似乎看也不想看见我,嫌恶的将眼光挪到了一边,我看着这个架势,八成便是给我留了面子,也不赶我,只让我自己识趣。 我得了这个恩典,忙讪讪的告了罪,自己出来了,那花见姑娘自然也不留我,声音也没出一句。 一出了花见姑娘的房门,赵大叔赵大婶忙围了过来,道:“怎地,你可瞧见你姐姐的样子了,她不曾说什么怪话罢?你看在姐姐病了的份上,也莫要与她计较,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忙道:“大叔大婶客气了,花见姐姐不曾说甚么不中听的,只不过,梅菜却觉着,姐姐当真变了个人似的,全然跟以前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她那怀里,不知道抱得是个甚么?” “嘘……”赵大婶一听我说起花见姑娘怀里的东西,脸色都白了,忙拉过我,压低了声音,道:“你可万万不要提起这个!你不知道,那个东西,便是你姐姐病了之后,最大的忌讳!” 我给赵大婶子这神秘兮兮的样子唬了一跳,不由自己也压低了声音,问道:“这……究竟是怎地回事?” 赵大叔叹口气,道:“你不知道,她怀里的,是一个人偶。” “人偶?”我奇道:“甚么人偶?何处来的人偶?” 赵大叔答道:“那个人偶,是前一阵子,我下河里捞鱼,跟着一兜子鲤鱼一道捞上来的,是一个空心儿的瓷人儿,胳膊腿儿跟傀儡一样,是能活动的,制作的很是精细,可是也没有甚么题款,也没有甚么花样儿,估计着是哪一个傀儡班子丢了的,不像是值钱的物件,花见看到了,倒是喜欢的紧,要了放在了屋子里,日日看着,这一生了病,可不更是个变本加厉,居然用布巾将那个人偶给包裹了起来,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抱在怀里,只当那个人偶是个真人,谁也摸不得,谁也看不得,不,这还是轻的,更是谁也问不得,一问起了这个,便是犯了她的忌讳,翻脸不认人的。” 怪道我方才说自己不多嘴多舌,那赵大叔赵大婶方才肯让我进去,不想我还是耐不住好奇,又问起了这个来。傀儡……说起来,灵枢姑娘的那傀儡班子,可不是也是靠这个为生的,傀儡这种东西,素来都是诡异的很,难不成,这一次的怪病,便是与这傀儡有关了…… 可是瞧着花见姑娘将那傀儡搂的那样紧,分明没法子给我瞧的,我心里也着急起来,这样贸然的告诉龙井这件事情,查也不查探清楚了,只怕龙井要不高兴的,可是眼看着赵家便要往西川去,根本又没有甚么继续查探的时间…… 不对,若是这件事情当真是妖鬼作祟,那势必妖鬼还是要留在紫玉钗街上方有好处的,不会这样平白无故的往西川去,想到这里,我忙问道:“那么,往西川去的这件事情,花见姐姐知道么?” 赵大婶摇摇头,道:“她那副样子,能听得进去甚么!日日只知道抱着人偶,甚么也不理会的,明日里收拾好了,坐着马车走了也就是了,只要不动她的宝贝人偶,怕是往哪里去也不碍事。” 我忙道:“话不能这样说,赵大婶子,虽说现下里这花见姐姐是有些个奇怪,可是动身这样的大事,还是先跟她商量商量的好,要不然,只怕对花见姐姐来说也太突然了,现下里,还是莫要把她当做一个病人,只当成常人的好。” “你说的也是……”赵大婶子一思忖,便进屋里去,说道:“花见,你也准备准备,咱们明日里便往西川去,给你瞧一瞧……不,带着你四处逛一逛。” “你说什么,西川?”花见姑娘冷不防一下子尖叫起来:“我不去!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说着只听“当啷”一声,屋子里传来了好大的声响,赵大叔也一下子慌了,拔腿便往里面跑进去,我忙紧随其后,只见赵大婶子在屋里吓得呆若木鸡,正跌坐在地上,脚下是一堆碎瓷片子,像是个青瓷的花瓶。 “你……你……”赵大叔忙上前慌慌张张的扶起了赵大婶子,怒道:“花见!你怎么能对你娘做出这种事!你确实是病的不轻!这次往西川看病,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是么?”不料想花见姑娘居然抬起手腕,手里正拿着一片锐利的瓷片子,抵在自己白皙的脖子上,轻声道:“你们若是非要带我出了这个地方,那么,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如何?” 第527章:吞噬记忆异人偶 “你……”赵大婶子一下子痛哭出声:“花见……你这个样子,可教我们怎么活啊……” 赵大叔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转头对赵大婶子说:“行了行了,莫要哭了,再怎么样,比起这个疯病来,还是花见能活下去重要的多,这样,事情还是缓一缓罢,好歹,女儿还会再我们身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接着对花见姑娘说道:“花见,你将那瓷片放下来,咱们不去西川也就是了,不管你害的是个什么病,你在家一日,爹娘便养你一日。” “好……”花见姑娘转而放下了瓷片,又是温和的一笑,表情转换之快,简直有点像是“变脸”的剧目一般,柔声说道:“爹娘既然都是通情达理的,那女儿就多谢爹娘迁就女儿的任性了。” 看着花见姑娘这个样子,谁不会认为她是害了疯病呢!事情离奇,绝对不能不帮。 我心里虽然很不是滋味,可好歹也有了底,这样宁死也不离开紫玉钗街的执念,八九成,便是要在紫玉钗街里作乱的妖鬼了。 眼下里,若是能看一看那个傀儡,便好了,见了龙井,可也有话说。我左思右想,忙道:“既然赵大婶子和赵大叔不走了,那么我便帮忙将那些个家伙事儿各归原处,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的。” 赵大婶子还在低低啜泣,只得擦一擦眼泪,说的:“不着忙,家里这个光景,着实是叫梅姑娘见笑了。” 我忙道:“街坊四邻,也都不是外人,赵大婶子不嫌梅菜多管闲事,梅菜横竖今日没有旁的事情,赵大婶子赵大叔也累了,我能帮上点忙就太好了。” “谢谢梅姑娘……”赵大婶子感激的望了我一眼,颤声说:“梅姑娘不愧是传言里的龙神使者,委实也有一颗菩萨心肠……” “赵大婶子也太过奖了!”我臊的满脸通红,忙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龙神使者?”那花见姑娘倒是一双顾盼有神的大眼睛且扫了我一眼,也不曾多说甚么。 在外面帮着赵大叔和赵大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赵大叔,也不知道哪个人偶捞上来了多久了?” “便是在你姐姐发病的前一阵子罢!”赵大叔一面将叠的整整齐齐的东西拿回原处,一面叹了口气,道:“开始你姐姐病的不算厉害,不过是说些个梦话似的,什么东西都看错。” “什么东西都看错?”我忙问道:“赵大叔,这是什么意思?” 赵大婶道:“这个么……就比如说,有一日,你姐姐正跟我们在渔网上面往下摘鱼,突然便尖叫一声,说是渔网上面,挂着一个白生生的人手,还抓了她一把。可是渔网上面挂着的都是明晃晃的小银鱼,哪里来的甚么人手?我和你大叔劝她说她看错了,她只是大哭大叫。”说着赵大婶忍不住擦起了眼泪:“也不知道我们是造了什么孽……” 赵大叔也接口说道:“这还不算完,再后来,有一日夜深了,她突然又尖叫起来,我们赶忙披上衣服赶过去,她捂着脸,说是屋里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正在墙上挂着,还冲着她笑,可是我们抬眼一看,这墙上只有她自己给油灯拉的长长的影子,自此之后,你姐姐口中说出的异事是越来越多,可是叫我们看来,只觉得她看见的都是些个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分明就是个疑心生暗鬼。但是你姐姐就这么一日胜似一日的严重了……” “近来最严重的,便是跟那个傀儡有关的了。”赵大婶说道:“开始的时候,她说那个人偶是个活的,能下来跑跳,还跳舞给她看,唱歌给她听,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傀儡能跳上跳下,跑来跑去,还能给她端茶送水,她说她最喜欢那个傀儡了。 我们这一听,越发的觉得这个傀儡不吉利,我便寻了个说辞,夜里与她一起睡,半夜里,果然听见了窃窃私语,全然是个陌生的声音,我这心都凉了半截,疑心那傀儡当真不大清白,是个不祥之物,便偷着往被窝外面瞧,这一瞧不要紧,居然是你姐姐自己,一会儿用自己的声音说话,一会儿又装模作样的用另一种声音说话,街头演腹语的似的,与那人偶游戏……” 赵大叔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自打她再也不说些个怪话,开始将那个人偶认作是个什么妹妹,我们只觉得不吉利,想着要把那傀儡给扔了,可是她知晓了之后,也是刚才这样声嘶力竭的尖叫,将那个人偶护在了怀里,说永生永世也不会离开那个傀儡,让我们谁也不许接近,自此以后,日日包裹了那傀儡,吃饭睡觉,片刻也不离身的。生怕她一不留心,那个傀儡便要被我们个毁了,她还说着,这个傀儡,就是她,她就是这个傀儡,同生共死,我们若是动了这个傀儡的心思,必然会后悔终生。” 越听,越觉得事情十成十,便是与那个人偶有关的,我偷眼望了那个屋子一眼,心下想着,难不成,那个人偶,是以吃人的记忆为生的么?将这个花见姐姐心里的记忆都掏空了,收为己用,让花见姐姐做它的人偶么? 嗯,以梅菜我的聪明才智,这个猜测大概还算得上是靠谱的。 越想越觉着这个人偶没得跑,便是妖鬼,我一门心思,想请龙井过来帮忙,但是人偶的来历,还是先打听清楚了为好,可是这花见姑娘片刻不对人偶离手,着实捉不到细看人偶的机会。 我偷眼望进了那个幽暗的门里,却大吃一惊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花见姑娘却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独个儿人似的坐在了那个椅子上,头上的布巾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惨白的面孔,非哭非笑,细长的黑眼睛直直的正望着我,似乎,正在等我进去。 第528章:危在旦夕吸精气 我眼睛四下里望望,兀自吞了一口口水,左右一看,但见那花见姑娘一抹身影,却转到了内室里去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左思右想,要不要,现在进去瞧一瞧那个人偶呢!心下一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进去瞧瞧的好。 我推说想喝水,进了屋子里去,只见那屋子里静谧无声,虽然只与外面隔了一道门,却好似是两个世界,说不出的奇异。 那个人偶是极其工细的墨笔描绘出来的,细长的眉毛,细长的眼睛,细长的红唇嘴角上扬,瓷面儿也随着人脸的轮廓高低起伏,宛然如生。一双眼睛好像有灵魂的一般,直直的望着我。 我大着胆子将这个人偶身上的布巾拉下来,这个人偶的身体,全然跟常人一样,规规矩矩的盘着能蜷曲的腿脚,我伸手往那人偶光滑的身上一摸,本该是冰凉刺骨的瓷面儿,居然是温暖的,而且,却也觉得那胸膛,在微微起伏! 我唬了一跳,那种温暖,说来也奇怪,却不像是怀里捂出来的温暖,而是,这个瓷人儿,分明便是活了…… 便在这个时候,那墨笔描绘出来的面容,突然微微一动,露出一副诡异的表情来,像是要开口说话一般! “梅菜,你在做什么?”冷不防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你想对她怎么样?”说着,那花见姑娘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那个人偶抱在了怀里,又惊又怒的瞪着我。 我连连摆手道:“梅菜不过是瞧着这个人偶小姐身上的布巾滑了下来,想要帮着她盖上去,免得受了风寒……” “哼……你会有这种好心?”花见姑娘不屑的看着我,道:“八成,你想要加害月灵,是不是?” “这个人偶小姐,叫做月灵?”我忙问道:“这个名字,是她告诉你的么?” “那还用问,”花见姑娘低下了头来,轻轻的抚摸着那个“月灵”,微笑着说道:“月灵就是月灵啊,还用得着告诉我么,她在这里,她就是月灵。” 赵大叔和赵大婶子早听见了动静,忙也跑了进来,听见了花见姑娘这样说,不由得又是叹了口气。我盯着那个人偶似笑非笑的面庞,周身泛寒,这个“月灵”,该不会是吃了这花见姑娘的记忆,才让自己活了过来罢。 在花见姑娘的笑声和赵大婶子的抽泣声中,我走出了赵家的门口,赵大叔送出来,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我告了别,赵大叔终于开口道:“梅姑娘,我们一家子算是走不了了,若是你得了空,还望时时的来这里瞧瞧你姐姐来……她害了这个病,街坊四邻的小姑娘,都不肯来与她坐着,我和你大婶子,也是怕你姐姐这病越发的厉害起来……黄先生说,若是时时有人跟她说话谈天,说不定能疏导疏导她这念想,可是她不大搭理我们的,你这一来,倒像是能与你多说几句话的。” 我忙点头道:“赵大叔只管放心,我得了空一准儿过来瞧花见姐姐。” 走到了紫玉钗街上,那个人偶的模样试试萦绕在我心头,胭脂河里捞出来的,能有甚么爱物?左不过冥界或者妖界来的,若是与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一般,是个吸收人精气的,那花见姑娘岂不是危在旦夕…… 我一面想着,一面加快了脚步往龙神祠去,不想却一不小心,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人身上仿佛穿着一层铁板似的,坚硬无比,这一下子,撞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还不及喊痛,那个人倒是发了火,只听“呛”一声利刃出鞘之声,怒道:“有没有王法了,谁光天化日之下,要对本捕头不利?跟本捕头回衙门走一趟!” 我一听这个声音,傻了眼,抬眼一看,不是要拔刀的苏逸之是谁! 心底暗暗的骂了一声倒霉,忙陪笑道:“这个……梅菜着实是慌慌张张,未曾看清楚了苏捕头,还望苏捕头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的这一次。” “原来是你啊……”苏逸之望着我,嘴角一撇,道:“怎地,是想着借机跟本捕头套一套近乎么?” “兔子,你这样说话可不好!”那秀才捕快倒是忙出来解围,道:“人家准定不是故意的,你这样刁难弱女子,有甚么意思?” 苏逸之将宝刀插回了刀鞘,一只手扶着刀鞘往左边一摆,威风凛凛的说道:“这样的狂蜂浪蝶,本捕头见得多了,也罢,顾念她们也都是一片对本捕头的春心,本捕头也就不计较了,谁人本捕头丰神俊逸,要怪,也只能怪本捕头自己了。” 我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只得说道:“苏捕头宰相肚里能撑船,果然是有容人之心,梅菜感激不尽,这便告辞了……”说着便要赶紧往龙神祠里去。 不想苏逸之却又反悔了,一把捞起了我的衣带子,像是个嗅觉灵敏的猎犬一般,满眼的精明:“你这样慌慌张张的,该不会是遇上了甚么异事,要去禀告龙神爷罢?” 我一愣,这苏逸之果然是目光如炬,只得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苏逸之摸了摸下巴,道“本捕头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不过,正在追查的案子,倒是八成跟紫玉钗街的妖异之事有关,本捕头问你,你遇见的,是一桩什么事?” 我便将事情说了一遍,道:“都说是与怪病有关,可是梅菜我的经验之谈,那个人偶八成有古怪。” 秀才捕快一听,忙道:“兔子,上次上头交代下来的事情,也算得上跟这个有关么?” “废话!”苏逸之瞪了秀才捕快一眼,道:“国师的命令,还有太后的懿旨,难道是能掉以轻心的么?你傻不傻?清查所有像是跟往日有异的人,便是现下里的差事。” 原来,蓝月大人也开始对紫玉钗街开始插手了,一场动乱,看起来像是在所难免,只盼着,紫玉钗街上的平民百姓们,能安安稳稳的逃过一劫。 第529章:奇异印子何处来 还在发呆,那苏逸之一把抓着我的衣带子,道:“走!” 我一个踉跄,差点给他拖的坐在地上,忙问道:“往何处去?” “还能往何处去,自然是去清查那个人偶的下落了!”苏逸之放出了豪言壮语:“给黎民苍生一个安稳,方才是本捕头的天职,除暴安良,斩邪留正解民悬才是天道!” “可是……这样的冲进去,只怕是不好……”我连声道:“这种事情,还是去求龙神爷是正经……” “有什么不好,本捕头这是在执行公务!”苏逸之刚要将我拉走,秀才捕快突然嚷道:“兔子,你忘了咱们还要去马大户家寻那失了的宝物么!你这一去,马大户家怎么办?” “马大户分明是疑心生暗鬼,丢了的东西,不是小妾偷了贴补情人,便是管家偷了拆东墙补西墙,横竖不是什么大事,那个花见姑娘这般的异事,才是危在旦夕的,事分轻重缓急,你连这个也不懂,也当什么捕快!” 给苏逸之这一抢白,秀才捕快也不支声了,只得跟在我们后面,往胭脂河边走过去,我忙劝道:“苏捕头,这样的贸然前往,若是惊吓了赵大叔一家子人,可也……” “怎么便要惊吓他们了……”苏逸之瞪了我一眼,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知道什么叫调虎离山吗?” “调虎离山?” 苏逸之一幅不屑与搭理我的模样,跟秀才捕快扬起了下巴,秀才捕快自然与苏逸之是心有灵犀的,忙重重的点了点头,做心领神会状。不多时,到了那赵大叔家的门口上,苏逸之将我拉到了旁边,秀才捕快且上前先去敲了敲门。 揉着通红肿胀眼睛的赵大婶子先出来了,一见秀才捕快的衣装,登时愣住了:“官差老爷往这里来是……” 秀才捕快清一清嗓子,道:“贵伉俪卖鱼的税务,在衙门清算时出了些差错,这当家主事的是谁,可能随着我往衙门里去走一趟?” 赵大婶子一听,登时脸都白了,忙回身喊道:“花见她爹!这……这衙门里面来了人了……” 赵大叔闻言自然也立时赶了出来,一听说了情况,急的连连搓手道:“官差大人,该交的税银,小的千真万确,是半分也不曾差过的,还望官差老爷再开恩核实一番,小的做的这糊口的小本买卖,能有几钱银子是算不清的?” “没错,正是因着要再核实一番,才特地来前来请两位往衙门里清算清算,不过几钱的银子的事情,把账目算清楚了也就是了,你们且放心,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断然不会冤枉了你们,”秀才捕快和颜悦色的说着谎话,居然还是一幅头头是道的样子:“不消害怕,不多时便能回来的。” 赵大叔赵大婶子对望了一眼,赵大叔说:“花见娘,你且在家里留心看着花见,我且去衙门里一趟。咱们问心无愧,大概去去就回来,花见独个儿待在家里可不成。” 赵大婶子犹豫了一下,却说道:“可是那税银,却是我算好了,你交上去的,我留在家中,怕你去了说不清楚,既然不需要多久,那么我也跟着你去,两个人对证,算起来也好说,花见横竖那个样子,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且将她锁在家里就是了。” “可是……”赵大叔有些犹豫:“我也在是放心不下她。” 赵大婶子则坚定的说道:“花见已经这个样子,你若是再出点子什么事请,我们母女两个还怎生过活?也别磨蹭了,锁上门。咱们两个快去快回也就是了。” 赵大叔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两人进了院子叮嘱了花见姑娘几句,锁上了门,随着秀才捕快自去了。 眼见着他们三个的背影且行且远,苏逸之从墙角里探出身子来,抓着那墙根儿上的石头块儿,几部就登了上去,翻身进了院墙之中。自是瞧也不肯多瞧我一眼的,我没有法子,只得自己也借助天女织锦,从高高的围墙上面翻了过去。 往下面一看,苏逸之正躲在正房外面,半弓着身子往里瞧呢,回身一见我也进来了,忙竖起了手指头“嘘”了一声,顺势往里面指着,我忙蹑手蹑脚的进去,跟着苏逸之往窗缝之中一看,只见那屋里并没有人,而是空荡荡的。 我忙低声道:“苏捕头,花间姑娘不在么?她能往何处去?” “还用得着你说?傻子也看出来她不在了。”苏逸之不屑的哼了一声:“大惊小怪甚么,最近胭脂河畔妖气冲天,这也不算甚么,你跟着龙神爷这么久,也算得上是见过些世面了,眼皮子这么浅,可是惹人笑话。” “……那苏捕头,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去寻一寻么?” “废话,当然是静观其变了!”苏逸之一门心思往里窥视,眼珠子一转,道:“这样吧,横竖像是没有人的样子,进去瞧瞧也好。”说着抬腿往里面走。 这好歹也算得上是个私闯民宅,苏逸之倒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探头探脑便要往里面去,正在这是个时候,我突然听见身后响起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来。 苏逸之显然也听见了,和我同时回过头来,这是只看见了一道影子闪过了墙角,不曾看见半分人影。今日里该是只有那花见姑娘自己在家,难不成,她已然看见了我们的身影了? 苏逸之与我对望了一眼,一抬下巴,轻声道:“走,追上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妖物!” 我只得也跟上去,那个墙角后面,该是一个后院,我和苏逸之绕过了墙角,探头一看,却狐疑起来,那个墙角空荡荡的,半分人影也没有,只在地上,留下了一连串桂圆大小,形状奇怪的圆点印子,一直绵延到后院深处去。 苏逸之皱起了眉头,蹲下身来,望着那浮土上面一串小小的圆点印子,道:“你瞧着,这像是什么?” 第530章:人偶通灵出逃外 我只得答道:“梅菜我也只不过是随口一猜,说对说错,还望苏捕头莫怪,这个么,倒像是那个人偶跑起来的脚印子。” “所以说,活了……”苏逸之站起身来,一脸的凝重:“那个人偶,果然活了。” 我探头往后院里看,后院是个封死里的小院儿,那点点的足迹消失在了墙根子底下。我皱着眉头,问道:“苏捕头,以您只见,那个人偶会不会已然爬出墙外去了?” “你不是说那个人偶是个瓷的么?”苏逸之狐疑的说道:“爬的这样高,怕摔不死自己?” “事无绝对啊!”我忙道:“您看,会不会是这样,那个人偶吃了花见姐姐的精气和记忆,自己也能化人,往外面祸害旁人去了?这样的事情,梅菜我也是屡见不鲜的……” “器物化人……”苏逸之出身的望着那一堵泥墙,道:“你傻吗?若是当真能化人,早便化人跑出去了,还能是这样的小脚印子?现下里,也只得去问问那花见姑娘知道甚么了……” 我一听倒是也有道理,忙跟苏逸之转过来,满屋子寻花见姑娘的身影,果然,花见姑娘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面色如纸。 我一见了,大惊失色,忙过去喊花见姑娘,花见姑娘却怎生也喊不起来,我伸手要将花见姑娘扶起来,手一碰到了花见姑娘的后脑,却滑溜溜暖融融的,抬起手,这才发现,化验姑娘后脑,居然出了不少血。 我险些尖叫出声,苏逸之一见我那一手血,也忙矮身蹲了下来,连声道:“受伤了?你躲开,让本捕头瞧瞧!”说着一把推开我,先摸了摸花见姑娘的脖颈,又检视了花见姑娘的后脑,吁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花见姑娘尚且不曾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后脑给人重击了,皮开肉绽受了伤,看着这个样子,大概一时间还醒不过来……” 我一听,忙道:“苏捕头,那个妖怪着实可恶,居然下了这样的狠手,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 “你炸了毛似的,嚷什么!”苏逸之却满脸狐疑,道:“听你之前说的,这个花见姑娘精气神都给那人偶吃了,算得上中了那妖鬼的妖法,该是言听计从,是妖鬼藏身在紫玉钗街再好不过的一个帮手,有个凡人打掩护,万事都是好做的,怎地居然倒是给那妖鬼弃如敝履,弄成了这个样子,岂不是自伤元气?” 我答道:“我估摸着,八成是那个偶人须得吃人血,完成什么最后的妖法,才将花见姑娘给打成了这个样子,也说不定,吃下了花见姑娘的血,她倒是能成了人呢!对了,苏捕头,我记得,这个花见姑娘曾经管那个偶人叫做月灵,这个名字,苏捕头可听说过?” “月灵?”苏逸之皱着英挺的眉毛摇摇头,道:“全然陌生,从未听说过。” “那……那咱们可也得想想法子,去寻了那个偶人来啊……”我一面帮着那花见姑娘找出了干净的布巾包扎了伤口,一面吃力的将花见姑娘给扶到了床上去,盖好了被子,望着苏逸之,道:“苏捕头意下如何?” “你毛毛躁躁的,催什么?”苏逸之显然也正在动脑子想事情,咂舌道:“这么着急作甚?” “人命关天,自然着急,”我只得怯怯的说道:“而且,咱们现下里是私闯民宅,那赵大叔赵大婶子万一回来了,瞧见了这花见姑娘这副模样,不认为是咱们闯进来行凶的才怪……” 我话音未落,却听见了木头门处传来了嘎吱嘎吱要开锁的声音,苏逸之一听,登时也慌了神,怒道:“你怎地也不早说,磨磨蹭蹭的,废话倒是多!” 我哪里还顾得上跟苏逸之还嘴,忙跑了出去,心念一动,天女织锦悠然而起,刚要飘起来,苏逸之忙过来拉住了我,两个人千钧一发,自围墙上落下去的时候,我回头一看,正看见赵大叔和赵大婶子满脸疲倦的进了院子之中。 我怕听见他们老两口子瞧见宝贝女儿受了伤,要哭天抢地,忙使用天女织锦飞远了些,苏逸之后怕似的望着越来越远的那杜灰泥墙,吁了一口气,道:“万幸万幸,若是给那老两口子撞见,那本捕头的一世英名,可就全完了,身为捕头,知法犯法,入室行凶,伤害民女,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落了下来,心下想着,你也不念叨念叨,能逃出来,是托了梅菜我的福。 苏逸之大概从我严肃的表情之下瞧出来了不甘心,翻了个大白眼,道:“哼,说实在的,你倒是像偷粮食时搁在麦草堆旁边的家雀,人一来,扑腾扑腾翅膀,好歹能有个警醒的作用。 算了,这个苏逸之恩将仇报,轻嘴薄舌,也不是头一次了,反正他也不是梅菜我心里的重要角色,随他去了就是了。 苏逸之看我不支声,自己也好大的别扭,提着腰带想了想,道:“对了,你说,瓷人儿易碎,能在何处,方能自保?” 我没好气的说道:“梅菜我旁的不知道,倒是知道瓷器装在盒子里时,周围总要填满了棉絮,免得磕碰伤了,不值钱的,若说瓷人儿能藏身的地方,还是棉花仓库合适。” “对呀!”苏逸之一拍巴掌,道:“这不是还有管用的时候么!走,咱们往棉花仓库里去!”说着拔腿就走。 我见状,忙追上去问道:“紫玉钗街上有棉花的地方多得是,苏捕头要往何处去寻?” “近来入了冬,棉花贵了起来,小作坊里的棉花,怕是也成不了仓库,几把就捞完了,藏得下也有风险,现如今,棉花存的最多的,大概便是云霞栈了,你快快随着本捕头来!” 云霞栈是紫玉钗街上纺棉花的大户,出棉布,也贩卖上好的棉花,来来往往客商云集,棉花自然是多的,可是进入到那样一个熙熙攘攘的地方,对一个瓷人儿来说,可也并非易事。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外界对一个人偶来说,是再凶险不过的,她究竟何故要跑出来? 第531章:堆积如山白棉花 我心里一面打着鼓,一面紧随着那苏逸之往前跑,一面跑,一面问道“苏捕头,咱们是不是还是先去通禀了龙神爷的好?龙神爷那里,大概能有法子的。” “事态紧急,那里还有功夫去通禀龙神爷!”苏逸之一面跑,一面也忘不了瞪了我一眼,道:“眼见着那个偶人跑出去了,万一再来害人,你可是担待的起的?先寻得了那偶人,再作打算!” 我没有办法,只得紧紧的随在了那苏逸之后面,不多时,便到了那云霞栈,云霞栈门口正是车来人往的热闹时候,一众买卖人在门口上商议着棉花的价格,有认识苏逸之的,忙也都行了礼问好:“难得难得,苏捕头也来看棉花的行情?” 苏逸之哪里顾得上寒暄,早带着我闯进了店堂里面,掏出了自己的捕快腰牌,大声道:“掌柜的在何处?眼下里本捕头有要紧的公务,识相的,旁的也不消问,速速带了本捕头进你们的棉花仓库里去!” 一个戴着八角富贵帽,周身紧紧的裹在缎袍之中的胖掌柜见了这个阵势,忙不迭的赶了来,擦一擦额上的油汗,连声道:“还请苏捕头高抬贵手,小的这里委实做的是正经买卖,连年纳的税银可也着实不少,都是我们的血汗钱,苏捕头……” “你这老儿,喋喋不休的,说些个甚么怪话!休要这般的絮烦,速速带了本捕头往棉花仓库是正经!”苏逸之一把抓过来了那胖掌柜,威胁道:“耽搁了本捕头的要事,你这老儿一条命也赔不起!” 那胖掌柜显然从未和这样凶神恶煞模样的苏逸之打过交道,一张嘴里的牙也磕磕哒哒直响,忙颤声道:“啊呀……既如此,那,那小的这便带着苏捕头往仓库里去,还往苏捕头息怒,息怒啊……” 跟着那踉踉跄跄的苏逸之,穿过了几间工房,那工房之中,俱堆积着如山的棉花,白花花的高大房顶,几个正在摇动织机的女子见了我们三个这怪模怪样的声势,全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探出了头往我们这里望。 胖掌柜也顾不得害怕,只为着维护自己的面子,忙张口斥责道:“你们几个不去干活儿,怎生倒是偷起了懒来!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该干嘛干嘛去!” 苏逸之倒是笑了:“你这老儿一副老实巴交模样,却不想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对着女眷们,倒是脾气大的很。” 那胖掌柜一听,忙又勉强陪笑道:“哎呀,苏捕头说的这是哪里话,手底下的这些个工女,别看人模人样,其实一个个的可刁钻的很,你若是礼让她们,她们可便要看不起你了,这便是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倒是也不无道理……”苏逸之偷眼看看我,我只好假装不曾看见,可是我再一转头瞧着那些个棉花,心中却是暗暗叫苦,这么多的工房和库房,满满当当装的全是棉花,那个偶人虽然不小,可也绝对不大,在这些个棉花里寻找,便是大海捞针一般,若是那个偶人根本不曾往这云霞栈来,可不又是更加的难寻了么! 到了这些个工房的尽头,便是那棉花仓库了,胖掌柜自腰间抖抖索索的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那大门,这一打开大门,我和苏逸之两个人的眼睛全瞪圆了,那么一个打谷场大小的仓库,棉花宛如一望无际的云朵,塞的满满当当,那么小的一个偶人躲藏在这里,可当真是无处可寻! 胖掌柜察觉到我们两个神色有异,生怕殃及自身,忙弯腰鞠躬拱手行礼告罪道:“既然两位都到了这个库房,小的也算功德圆满,这便去了……”说着也不等那苏逸之回答,先害怕似得转身往回去了。 苏逸之哪里这般容易便教他走脱,忙一把抓住了那胖掌柜,厉声道:“这是你们家的东西,我们虽然有公务在身,好歹也是外人,你做了撒手掌柜,万一这里的东西丢了,你倒是责怪到了我们头上,还要给你往衙门里索赔,我们岂不是冤枉成了冤大头了,你也莫要走了,还是留在这里,做个见证也好。” 那个胖掌柜一看走不脱,急得又出了一头的汗,可也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站下了,估计肚子里早破口大骂了。 苏逸之发愁的望着那堆浩瀚星河一般的棉花,道:“咱们这可要怎生去寻……掌柜的,要不然,你也跟着我们进去摸一摸,寻一个东西出来?” 那胖掌柜一听,一面擦汗一面问道:“苏捕头,却不知道要寻甚么东西?” 苏逸之道:“便是要寻一个一尺长的偶人来,你可见过么?” “偶人?”胖掌柜的表情,分明是觉得苏逸之发了疯,这般的大张旗鼓,居然是要寻一个偶人?可是无奈何苏逸之身份压人,也只得不情愿的答道:“不瞒苏捕头,小的不曾看见过您说的什么偶人,这个千真万确,只有棉花啊!” “这也好办,”苏逸之将两只手上的修长指节掰得“咔咔”作响:“那就将你们这里的工女全叫了来,帮着本捕头一起寻那个偶人!” “这……”胖掌柜再次确认似得又望了一眼苏逸之,看出来他并未存心说笑话,这才怏怏不乐的冲着工房喊了几嗓子,几十个工女听了,忙也浩浩荡荡的自工房之中跑了出来,低着头,站的整整齐齐的听候差遣。 苏逸之问了关于人偶的事情,一众工女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一个工女“咦”了一声,摸着自己瘦削的脸颊讷讷说道:“难不成……急急匆匆跑过去的那个东西,我方才不曾看错么……” 苏逸之忙问道:“急急匆匆跑过去?你说,你方才究竟瞧见了甚么?” “这个……”那个工女犹豫着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的眼花了,只觉得,方才工房里好似进来过一个孩子似得,晃过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再一看,却又不见了,还以为是小的眼睛累了……看错了……” 第532章:死气沉沉瓷人偶 “甚么是看错了?”苏逸之瞪眼问道:“你究竟可曾看清楚了是个孩子,还是旁的什么东西?那个东西现在何处?” 那个工女给苏逸之的气势唬了一跳,忙怯生生的说道:“这个……横竖,是小的,方才纺织的时候,一错眼,看见外面急匆匆的跑了一个一尺长的小东西来,白晃晃的,好像便冲进了仓库里去了。” “给本捕头找!”苏逸之两眼放光:“寻得了那个偶人的,本捕头重重有赏!” 那工女们得了令,一个个笑逐颜开,如鱼得水的进了那一大片的棉花海洋之中,我也闲不得的,赶紧去寻,棉花虽然温暖洁白,可是将自己全身都埋进了棉花里,可也是不大好受的,不大一会,进来的人个个满脸都棉絮,白须白眉的老人一般。 在棉花里面结结实实的捞了几把,委实不得要领,若方才那个小东西当真是活过来的人偶,自己又是会跑动的,也不知道要寻到了甚么时候去。 我尚且看着那些个棉花发愁,不料只得半盏茶的功夫,便听见一个女子惊喜交加的声音嚷道:“捕头大人,小的怕是寻得了!可是这个东西么!” 一众人忙挤过去一瞧,果然那个工女手中正拿着那个我在花见姑娘房中见过,再眼熟不过的布巾! 我忙迎上去,道:“看着这个包裹皮儿,八成便是这个!” “这样大海捞针,你是怎生寻得的?”两边的工女一个个羡慕不已的问道。 “便是因着这是我的运气,”那个工女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们自然不曾知道了,这个东西在我腿边,硬是直挺挺撞上了,你们谁又有这样好的彩头?”说着对苏逸之媚笑道:“不知道,苏捕头有个甚么赏?” 撞在了腿上……我却疑心,是那人偶妖鬼听见了这般的人声鼎沸,想着趁乱逃出去,一如方才趁乱逃进来一般,这可惜运气不佳,还是给那工女一把拔萝卜似得自棉花之中捞了起来。 苏逸之心虚的一笑,一错眼望见了那幸灾乐祸的胖掌柜,一叠声的说道:“不消问本捕头,只管跟你们掌柜的要就是了,他手里的赏,那可是厚的很,快去管他要,本捕头在这里,料想他也不敢赖账,如若不然,也不知道要怎生的克扣你们呢!” 那女子一听,忙将东西丢给了苏逸之,扭身便往那张皇失措的胖掌柜那里去了:“掌柜的,也不知道是甚么东物件儿?” 那胖掌柜哪里想的到苏逸之倒是还厚着面皮来了这么一手,一双眼睛都瞪圆了,连连摊手道:“这个赏,可不是我悬的,你们莫要来管我要!” “哎呀喂,”那个寻得了东西的工女只当那胖掌柜的开玩笑,道:“您悄悄,这苏捕头方才说的,可是半点没错,苏捕头尚且在这里坐镇,您哪里好意思的赖起了账来,这话传出去了,说云霞栈的大掌柜的克扣赏,不怕失了您的面子么!” 胖掌柜一张包子似得鼓囊囊的面孔登时也是撒了辣油一般红涨起来,讨饶似得跟苏逸之求救道:“苏捕头,您也说句话……” 那个工女大概平日里玩笑开惯了,居然伸手往大掌柜的荷包上指着:“大掌柜不给,我就自己拿喽……” 大掌柜一听,捂着荷包与那工女辩解了起来,其他的工女们一听,起了纷争,有去瞧热闹看赏甚么的,有羡慕嫉妒去说风凉话的,一时间全围了过去,将那胖掌柜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逸之可不管那乱糟糟的一片,忙将从那个女子手上接了过来东西上的布巾打开了,东西一露,可不便是我先前见过的那个神色诡异的人偶么!不想居然这般顺当,便给寻得了!我忙嚷道:“苏捕头,就是这个人偶,半点不错!” 苏逸之摆弄了摆弄那个人偶能活动的关节,一副狐疑的样子,道:“可是……现下里瞧着,死气沉沉,便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偶……” 我忙也凑了过去,这个人偶虽然还是在花见姑娘家一般无二的模样,可是也不知怎地,便觉得像是睡着了的一般,没有了之前瞧见那个诡异的感觉。 人偶那那工细的眼睛还是似笑非笑的半开半闭着,像是藏了一肚子的秘密。 我忙道:“苏捕头,咱们还是快快往龙神祠去,寻了龙神爷,将事情解决了,说不定,便能让花见姑娘回复正常了呢!” 苏逸之像是盘算了盘算,还是说道:“也罢,再怎么说,也是人命关天的要紧事情,比较起赏钱是重要的多的,这样罢,叫龙神爷想方设法驱邪了,本捕头还要将妖鬼的原身献给朝廷呢!” “行,救下了花见姑娘,其余的事情,只怕龙神爷大方的很,不会为难苏捕头的差事的!”我再一次替龙井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突然,我只见这个人偶在苏逸之手上微微颤动了颤动,一张嘴,居然说起了话来,声音也瓷片子似得尖锐:“这里,是何处……” 奇怪,难不成,方才当真是撞在了那个工女腿上,生生撞的晕了,还是一听“龙神爷”三个字,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这个偶人醒过来了!”我瞪大眼睛,苏逸之则警惕的望着四周,索性那胖掌柜与工女们闹腾的正厉害,也没人听见这里的声响。 苏逸之忙带着我到了门外的僻静角落,问那个人偶道:“你说,你究竟是何方的妖怪,谁人派你来的?” 那个人偶的红唇刚要动,却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龙神使者,苏捕头,可算是寻得了你们了!那可断然不是普通的人偶!”冷不防的,一个柔弱的声音自门口响了起来:“不怕你们不信,那个人偶,千真万确,是一个妖鬼!两位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回头一看,却是赵大叔赵大婶子正搀扶着脑袋上还带着伤的花见姑娘寻来了。 第533章:人偶入梦梦缭乱 “诶……花见姐姐……”我忙迎了上去:“花见姐姐可好些个了?” “好了……”赵大婶子有喜有忧的说道:“也算得上是一个因祸得福,我们方才一从那衙门里出来,开了锁,便看见了花见居然不省人事,头也给人打伤了,可不是吓了个半死,不想,这花见一醒过来,倒是将前尘往事,都记起来了!花见,快,快把事情与龙神使者与苏捕头说了来,可万万莫要让旁人也因着那个人偶受害了!作孽呀……” 花见姑娘盯着我们手里的那个人偶,颤声道:“这个人偶,确实是一个妖鬼,它……它是活的!” 这倒是不假,这人偶方才还开口说话呢!我再一低头,那人偶又是一副僵硬了的面容,也不见再活动了。苏逸之见状,忙拍打了那个偶人几下,可是那偶人硬邦邦的,大概也不是个怕疼的主儿,只呆愣着望着对面,似乎满腹的心事。 苏逸之皱起了眉头,轻声道:“难不成,是因着苦主来了,做贼心虚?” 我也盯着那个偶人,可是只觉得这个偶人周身都是一股子诡异,让人打心底里不想着接近。 还不及我和苏逸之多想,那花见姑娘又急匆匆的说道:“这个人偶,是一个花言巧语,能言善辩的妖鬼,而且,还有能蛊惑人心,让人不得不相信它的本事,好像,好像室友迷魂术一般,龙神使者和苏捕头,一定要小心提防,万万不要相信它说的任何一句话!” 苏逸之忙问道:“敢问花见姑娘,与这个人偶,是怎生结下来的这一段缘分?本捕头听说,自水中捞出来,你就一见如故?难不成那个时候,你就给这个人偶迷惑了么?” “实不相瞒……”花见姑娘低下头,道:“一开始,花见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儿心性,瞧着从未见过这种关节能活动的偶人,觉得新鲜的很,才拿过来赏玩的。 你们看得出来,这个人偶的四肢关节,都是以十分巧妙的方法镶嵌而成,能跟人一般,自由活动的,自打这个人偶到了我身边,总觉得房间之中,有一种“喀拉喀拉”的声音,却寻不得声音的来源。 直到我一错眼,总觉着是那个偶人在活动着它的筋骨哩!不过自己也觉着自己这个想法荒诞无比。在但是日子稍稍的久一些,便越发觉得这个人偶,似乎是一个活人一般,有着活人的目光,和活人的感觉,却也觉着自己是胡思乱想的,一日一日,做的每个梦里,都是这个人偶。 接着,这个人偶,也不知怎地,慢慢地,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眼睛开始随着人转,嘴角也会上扬起来对着人笑,甚至,我又一次一次的在梦中见到这个人偶,它开始在梦里理所当然的跟我在一起,分享我全部的东西,这些梦,让我越来越狐疑了,我忍不住,动了想将这个人偶丢掉的念头,不料,这个念头一起,它却立时开口说话,与我交谈起来:“花见,久等了,我是月灵。” 我瞪大了眼睛,却也忍不住大着胆子问它究竟为何能说话,它告诉我:“花见,你现下里不记得我了,可是不打紧,我说与你,我们前世里,便是这般的主仆,不,更应该说是朋友的关系,日日厮守不相离,可是人终有一死,我自然不想跟你分离,于是,便在冥河里等了你一个轮回,方才回到了你身边来。现如今,又能在一起啦!”说这话,那月灵的微笑,便是那般的蛊惑人心。 若是现在来说,谁都会觉得诡异吧,人偶根本不是能说话,能对着人笑的东西啊!可是,我却全然跟鬼迷心窍一样,怎生看着这个人偶,怎生觉得这个人偶是顺眼极了的,我一句话也不怀疑,正是一个一见如故,觉得与这个人偶,确实是旧日相识。 我吃饭,睡觉,都抱着它,寸步不离,因为它说她再也受不了离开我的那种煎熬。甚至我也开始离不开这个人偶,我觉得这个人偶对我来说是生命的全部,不管旁的家人,旁的生活,一样一样,都不若这个人偶重要,人偶慢慢的能出声与我交谈,还能唱出旋律奇异的歌儿给我听,我变这样沉沦下去,心里眼里,也都只有这个人偶而已,将自己也迷失了……”说到这里,花见姑娘自嘲的一笑,道:“想必,这便是所谓的走火入魔罢……” 赵大叔愤然插口道:“这般的花言巧语,可不便是一个祸害么!谁知道,它那小小的身子里,包含了甚么妖法?也怪我……便将它一网捞起来,成全了它害花见的诡计……” 花见姑娘摇头道:“爹,这自然是怪不得你的,完事冥冥之间早有注定,您不打那一网鱼,它既然认定了我,自然也会以其他的方式来到咱们家,来到我的身边,躲避不过的。” 现在花见姑娘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倒是全然与她害了疯病之前一般无二,毫无疑问,是真的花见姑娘回来了!我忙道:“既然如此,花见姐姐是怎生将这个偶人给看穿了,从而找回了记忆的呢?” 花见姑娘叹了口气,以一种征询的口气问道:“这一切,也都是机缘巧合,我且从头说起,还望你们不嫌絮烦。” 苏逸之忙点点头,道:“花见姑娘无需搭理这梅姑娘的胡乱插嘴,她惯常这般自作聪明,你只管一一道来就是了。”说着还嫌我多事一般的瞪了我一眼。 我只得咕嘟了嘴不出声了。 花见姑娘接着说道:“自打与偶人相伴开始,慢慢的,我开始健忘起来,眼前的人和事情,都变得陌生起来,我有些迷惑,可是人偶跟我说,旁的不消多管,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人偶自然能帮我记得,教我放心也便是了,我自然是觉得言之有理的,便放任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给蚕食的树叶一般,变得满是空洞,我渐渐的,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我只看得见这个人偶…… 第534章:真真假假谎言深 没说的,花见姐姐可给这个人偶害惨了,苏捕头蹙眉道:“这样说来,是那个偶人将你打伤,你的记忆才还回来的?出了什么事,让你们主仆反目成这个样子?” 花见姑娘忙道:“便是因着这个偶人,以旁人的记忆为食,吃够了我的记忆,便攒够了能耐,要离开了。这个偶人临走之前,一改常态,再也不是那副殷切的模样,而是冷言冷语,将实情告诉了我,原来她与我,也并不是甚么前世的缘分,只不过是接机碰巧,来到了这紫玉钗街上,想要藏身其中,做一番大事。 还说将我变作了下一个偶人,倒是可以随身赏玩儿,说着,冲着我便凶神恶煞的想要施法,我也是一时情急,惊慌之下,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便要往外跑出去。 结果这偶人自后面追上了我,也不知道用了甚么东西,一下子击打在了我的后脑之上,我虽然一阵晕眩,可也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将那当时在椅子上的偶人也给摔落在地,只听见当啷一声响动,我便眼前一片黑红,甚么也不知道了。再醒过来,爹娘的面容映在了我的面前,我的脑子方才是电光石火一般,登时想起来了忘却了的一切。 这便想起来那个偶人本该碎裂了,却不见了踪迹,我心中发慌,生怕那偶人再出去害了旁人,这便急急慌慌的寻了出来,想找龙神使者帮忙,这一出来,打听着你跟苏捕头来了云霞栈,便追了进来,还好还好,你们还不曾上了这个偶人的当……它不曾骗你们甚么罢?” 苏逸之忙道:“不妨事,倒是还没等着这偶人说出来了甚么,你们便赶了来了,如此甚好,可是当真给我们提了醒。”边转向我,道:“龙神使者,既然真相大白,便有劳龙神使者将这偶人带到了龙神祠请龙神使者发落,可好?”说着将那偶人给递了过来。 我忙双手接过去,小心翼翼的捧着,偶人明明是没有命的,此时却依旧给人一种神游天外,心不在焉的感觉。 包好了布巾,那苏捕头忙道:“护送这种东西,本捕头自然要随着去一趟了,花见姑娘,你可愿往龙神祠,去瞧瞧龙神爷怎样给你报仇么?” 那花见姑娘苍白着一张俏脸,忙道:“这个偶人害我至深,我今生今世,也再不想见到了它,还望龙神使者将这个偶人,驱邪去除的越干净越好,花见在此谢过了龙神使者和苏捕头的救命之恩了!”说着躬身行了礼。 我忙上前扶起花见姑娘,笑道:“花花见姐姐何故这样客气,本来也是分内之事,做不得这样大礼。” 花见姑娘笑一笑,与那赵大叔赵大婶子一道,千恩万谢的自去了。 我捧着那人偶,便要往龙神祠走,不想苏逸之却一把拉住我,问道:“龙神使者,你要往何处去?” 我狐疑的答道:“不是往龙神祠里去寻龙神爷驱邪么?方才这话,苏捕头也说过的。” “你当真了?”苏逸之翻了一个白眼,道:“你不会连这个花见姑娘扯谎也看不出来罢?” “扯谎?”我瞪大眼睛,道:“花见姐姐所说的不是与咱们见到的差不多么?怎地成了说谎了?” “你傻么?”苏逸之第二次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倒是不曾发现,这个偶人,是假的?” “偶人本来便不是真人,又何来真假……”我突然一下子反应过来:“苏捕头的意思是说,这个偶人,根本不是作祟的那一个?” “李代桃僵之计,在简单不过了。”苏逸之望着已经走出去很远的那赵家三口人,修长的指头擦了擦英挺的鼻子,道:“那个真正的妖鬼,现如今定然以为咱们已经中计,将这个怪东西拿去龙神祠驱邪了,大概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呢!走,咱们跟过去,看它能高兴到几时!”说着大步随着赵家三口人追了上去。 我忙跟上去,对苏逸之的推测,是百思不得其解,本来不想问他,可是无奈好奇心重的紧,只得老着脸皮问道:“苏捕头,究竟是何故,让你这样猜测出来的?” 苏逸之指着我手里的偶人说:“你看不出妖气么?你手里拿着的这个偶人,却是带着妖气,可是这妖气,旁人也便算了,偏偏本捕头是识得的,也是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便叫本捕头瞧出来了。” 我一听,越发好奇了,忙问道:“苏捕头,这妖气,从何说起?” 苏捕头道:“这个妖气,是被封禁的妖气,也就是说,这偶人身上,虽然缠着妖灵,可是这个偶人对妖灵来说,可不是甚么躯体,而是牢狱。” “苏捕头的意思是,那个妖怪被关在偶人之中?”我满头雾水的问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苏逸之答道:“你难道一点也不疑心,这个傀儡给咱们寻的也太容易了么?你若是妖鬼,有那么大的本事,便傻乎乎的往凡人能看见的地方跑,接着再被凡人找到?这分明,便是给咱们两个设下的一个套儿,那个偶人,便是饵料。” “原来如此……”虽然我还是有些对苏逸之不服气,但是他这番话,说的好像也却是有点道理,给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便是一种计谋了。 想到这里,我忙问道:“苏捕头,难不成,那方才的花见姑娘,根本不是真正的恢复了记忆,而是依旧为妖鬼所利用,来演了一出戏,蒙骗咱们两个?” “这个么,没有真凭实据,可怎么好说呢!”苏逸之也不知道又想起来了甚么,突然又严谨起来,道:“有的时候,这真相,不到最后一刻,是谁也猜不出来的。” 苏逸之说的这样的云山雾罩,果然让他看上去十分可靠。 不多时,我们便远远的跟上了赵大婶子一家人的脚步,从背影上看,一家人其乐融融得很,分明就是骨肉至亲的模样。 第535章:血流如注门缝出 眼看着赵家人一家三口失而复得的和美模样,我实在不想相信苏捕头说的话是真的,走着走着,我突然觉着手里的人偶慢慢的动了一下,我忙打开了布巾,拿出了手里的人偶,只见那人偶时不时侧一侧头,动一动胳膊,全然是一幅懵懵懂懂的模样。 我忙叫住了苏逸之,问道:“苏捕头,这个偶人又动了!” 苏逸之看了看那赵家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这个人偶,拍了拍那人偶的面孔,问道:“你想起来没有,你究竟是谁?因何进入了这个偶人之中的?” 那个人偶晃动了晃动脑袋,怯生生的说道:“不记得了……”但是它却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是妖怪么?” “谁是妖怪?”苏逸之啐道:“看见谁都当谁是你的同类么?” 怎么看,怎么失去记忆的倒像是这个人偶,按照苏捕头的看法,这个妖灵大概是被当做了一个假货给我们寻得的,眼下它甚么也说不出来,可不是也挺让人心焦的么,若是有几分线索,也是好的。 我忙劝慰道:“你好好想想,现下里,你的身份,那可是至关重要的,说不定,你想起来甚么有用的,自己也能重获自由之身,免得困在这里。” 苏捕头恨铁不成钢的白了那个偶人一眼,嘀咕道:“重要个毛蛋,想的倒美,这厮还不是跟你一样的没有用处。” 我假装听不见,那个偶人听了,倒是挺害怕的看了苏捕头一眼,又说道:“这个,实不相瞒,我睁开眼睛,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还有人将我拎起来大叫,我吓得不敢出声,全然不知晓发生了甚么事情,前尘往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你们,你们识得我么?” 大概这偶人说的白茫茫一片,便是那云霞栈的棉花堆了,最重要的事情难不成真的全忘了?还是说,这个妖怪是真正妖鬼的手下,是在扯谎装傻? “你问本捕头,本捕头还要问问你,究竟识不识得你自己。”苏逸之拎起了那个偶人,让那个偶人在胭脂河上临水照影,道:“这便是你,识得不曾?” 那偶人一见河水,先是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张开了那墨笔绘制出来的嘴,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来。 原来偶人也是要喘气的么?不过瞧着这个样子,这个偶人以前,难不成居然是个人?大概只有人才会在大吃一惊的时候喘粗气罢? 苏逸之提起了那个偶人,问道:“想起来没有?” “我怎生,会变作了一个怪物……”那偶人一张面孔又是惊惧,又是呆滞,还有满脸的不可思议:“我虽不记得旁的,可好歹记得,我是一个人啊!这,难不成只是我的一个梦境不成?” “你是人?若是梦境,能醒你就赶紧醒过来罢!”苏逸之好像一个字也不信,讥诮的说道:“免得以后再做不了这样的美梦了,既然你那么想做人,怎么样,变作偶人的感觉,倒也美妙的很罢?” 这个偶人周身簌簌发抖,两只能活动的胳膊捂着面孔,道:“我是人啊……我当真是一个人……方才只觉得你们都是高耸入云的巨人,吓得委实魂不附体,谁知道,居然是我自己变小了……我虽然不记得先前是如何的,可我知道,自己并非是个怪物!” “也不能说是怪物,只是一个有灵魂寄居的躯壳罢了。”苏逸之以一种“老子早就将你看穿了”的淡定眼神望着那个偶人,道:“要不,你再想想?” “这……”那个偶人露出一副十分悲苦的眼神,只得万念俱灰的说道:“遗失了记忆,还变成了这般模样,我……我还能想出了甚么来!如果我现下里,居然沦为了妖魔,那么,我想起来甚么,不是也没有用处?倒不如自求一死,还能给人间留一个清静……”说着一转身,居然毫无惧色的便往胭脂河里跳。 我忙伸手去拉,险险的将那个偶人的腿提了起来,那偶人倒挂在我的手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花见姑娘口中那样阴险而诡计多端的妖鬼,这样简单便要寻死?还是说,又是一出苦肉计呢?我拿不定主意,只得回头望着一旁的苏逸之。 苏逸之抱着胳膊,皱起了眉头:“你是在演甚么戏?本捕头素来只爱吃花酒,对戏可没有甚么兴趣,不管是苏三起解,还是狸猫换太子。” 狸猫换太子?一听这话,我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方才那花见姑娘说了,妖怪是以吞吃人的记忆为生,身体也只不过是个灵魂的容器,那么,这个身体里的,会不会才是真正的失去了记忆的花见姑娘呢!这个想法让我恶寒不已,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若是按照方才花见姑娘的话,将这个人偶送到龙神祠里,给龙井收服了,那岂不是妖鬼便名正言顺的取代了真正的花见姑娘? 可是现下里,这个人偶甚么也不记得了,半分对自己身份的线索也没有,既然是没有证据的,可也证明不得我的想法是真是假。 那个偶人兀自还在抽抽噎噎,一举一动,却颇有些女儿之态,我越看它,越觉得这就是那花见姑娘。 苏逸之的态度却还是又冷又硬,看我那样犹豫,道:“你去不去瞧那赵家三口?还是留在这里陪着这个偶人哭?也罢,你若是不去,本捕头且先走一步。”说着当真抬腿又追到了那赵家去了。 这个时候,赵家三口人已然没有了踪迹,大概已经进门去了。 我只得抱起来了那人偶在后面追进去,不多时便追进了那赵家的宅子,苏逸之轻车熟路的跳进了围墙,却停下动作,不曾进去,我心下纳罕,忙也借助着天女织锦跟过去,不料想,一到了半空,还来不及进入那院子里面,便傻了眼,只见那厅堂门缝之内,居然蔓延出了一股鲜血,一直流到了外面来。 “出人命了?” 第536章:借尸还魂婴儿体 我见到了这个场景,不由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嚷道。 “废话!”苏逸之道:“你莫要下来,踩乱了脚印!”说着,自己倒是轻盈的跳下去,小心翼翼的绕过了鲜血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我只得抱着人偶半悬在空中,苏逸之一推开了门,里面一股子血腥味道扑面而来,简直引人作呕,苏逸之眉头也不皱一下,径自避开了地上的血迹,进了屋里。 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见到了甚么不想见到的事情,可是探头进去,里面去不见有人,只在地上遗留着了大滩大滩的血迹。 我心里越来越沉,忙问道:“苏捕头,这……这难道是赵家人出了事不成?可是他们才刚进门来……这血,却不像是刚流出来的……” 苏逸之蹲下身细看血迹,沉声道:“你不知道,若是刚出的事,那这里的血必然是鲜红色,之地稀薄,可是这里的血,颜色发黑,也十分粘稠,事情定然发生在咱们跟丢了那一家三口之前的时候。” 苏逸之说的对,方才我们不见了赵家三口人,只道他们回家了,可是谁也没见他们踏进了家门里。 难不成,这件血光之灾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帮着花见姑娘包扎好了伤口,然后离开这里之后?我越发懊悔起来,当时若是我们留在了这里,八成这件事情,也便不会发生了,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那花见姑娘醒来,究竟做了什么事。 那个将我们引出去的小小脚印,当真是那个人偶踩踏出来的么?还是说,又是一个调虎离山的戏码? 我忙问道:“苏捕头,那既然这些个血迹,不是赵家三口人的,那会是谁的?这样的数量,只怕……” “不知道!”苏逸之冷冷的说道:“你怎生知道,方才扶着你那花见姐姐的,便是真正的赵氏夫妇呢?” 一听这话,我脑瓜皮子发炸,苏逸之这个意思是……我不敢往下多想,苏逸之先在屋子里面翻弄起来了,从那床底下,翻找出来了一些白色的碎渣子,我定眼一瞧,但见那些碎渣子,却像是瓷片,而且,是再眼熟不过的瓷片,分明和我手上这个人偶的质地一模一样。苏逸之将瓷片捡起来,细细看了看,耐着心思在地上一拼,赫然与我手中的人偶,是别无二致的。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难不成,世上这种人偶,竟然不止一个? “是空心的……”苏逸之抬起头,道:“这个东西,大概是沉入墓葬的随葬品,方才不曾瞧出来,你看看里面!”我低头一看,那空心儿的碎瓷片里面,裹着一具小小的尸骨,头大身小,分明,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婴儿而已。之所以那偶人的各处关节是能活动的,盖因为是套在了骨头上制成的。 我一下子张大了嘴,这个孩子,还那样小,居然就……我不由咬牙道:“做出这样没有人性的事情的,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叫做借寿之法,”苏逸之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说道:“人生在世,阳寿是有数的,想要让自己的魂魄多多的留在了阳世里,自己的命用尽了,就把手伸到别人身上去了,这样阴损的法子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便是寻得了命数尚且是长的之人,就比如这初生的婴儿,代替自己,骗过了鬼差,给鬼差拘了魂魄,自己则躲过这一劫,继续活下来。” “原来,这无辜的婴儿,竟然是替旁人死的?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那是自然,婴儿没有了魂魄,便死去了,那具与婴儿交换阳寿的身体,则多加了几十年的阳寿,人一般这个时候会称死,进了棺材入葬,风风光光的办丧事。其实,是藏在墓穴之中,待风头过去,隐姓埋名,换一个地方重新做人,那个墓穴,便留给了替自己死的婴儿用了,婴儿尸首大喇喇的留在墓穴,自然也十分不方便,世上不是还有一种人,叫做盗墓贼么!这种秘密,谁人发现也不好,所以干脆将婴儿装进这个偶人身上殉葬了,不让这个坟墓,变作了无主空坟,给冥府发现了,追查起来,其中可要花许多功夫,来蒙蔽了冥界之中管事之人。”苏逸之井井有条的解释了一番。 “诶?”我忙道:“可是冥界之中,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给漏过去了?”我奇道:“冥府不是最应该一视同仁的么?出了这样的事情,大概追查下来,也不会轻饶了管事之人的罢?这样子,居然连管事之人也给害了……” “整个三界,冥府与天界自然都是公正严明无比的,可是再怎样森严的制度,底下也总会出现一些蛀虫,君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么?帮着蒙混鬼差的那些个人说了,你也想不到。”苏逸之叹道:“这样的事情,从阎王好见,小鬼难当这一句话便能听出来罢?现下里,又是三界动乱的时候,浑水摸鱼的不计其数,不胜枚举,不消多说。” 这话说的我也明白了,我忙问道:“原来,这还牵扯到了冥界之中的事情,苏捕头,这么内幕的事情,你是怎生知道的?” 苏逸之一听我问起了这话,一张俊脸像是吃了一整个鸡蛋一般,噎的通红,忙道:“这个么,本捕头不过是听人说的而已。你莫要问这么多,与你也没有好处,先查清楚这些血迹是从何处来的是个正经,还有,这个被打碎了的偶人,又是个什么身份……” “这件事情固然重要,可是,梅菜还是想先问问,苏捕头是凡人,关于冥界的事情,能自何处听说?”我仍问道:“而且,苏捕头也有这种通灵的眼睛,难不成,苏捕头也是……” “啊呀!”苏逸之突然指着我怀里的偶人道:“对了,你说,你怀里的人偶之中,会不会,也有一具婴儿尸首,等着人来借尸还魂呢?” 第537章:胭脂河畔寻根由 这个苏逸之一身谜团,改日里还是找李绮堂问个清楚,不过,他的身世还是比不上这下落不明的赵家三口人重要,紫玉钗街可当真是越来越乱了,好端端的渔民,怎地捞出了甚么随葬品来?还是那样诡异的随葬品……还是说,这件事情,根本与冥界有关? 低头看一看怀里抱着的偶人,偶人见了地上的碎片和孩童的尸首,两只眼睛反插着,显然也是吓得不轻:“这……这是怎地回事?为何,为何我居然变成了这种邪门的东西?我……我……” 苏逸之闷哼了一声,道:“便是因着你有人的尸体在内,才好吸附魂魄的,开始本捕头还真以为你是给封禁其中的妖灵,原是居然当真是个人的魂魄。” “可是,我到底是谁?”那个偶人在我怀里瑟瑟发抖:“这不对,这都是梦,我不信,我是吗也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摆在眼前!”苏逸之一张面孔很有些狰狞:“现如今,你还是快快想起来为好,说不定,这一摊子血,还是你流出来的呢!”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我?”那个偶人越发的惊恐了:“这……这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现如今还在调查啊!”苏逸之指着那血道:“本捕头估摸着,便是你给拖进来,被人当牲口宰了,再将你封禁在这个换命偶人身上,用来李代桃僵,试图骗过那龙神使者的,若是骗过了龙神使者,龙神爷那里必然是对龙神使者深信不疑的,听龙神使者这样说,八成便会将这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你给销毁了,那个妖灵自己,便能真正替代了那个花见,也就是赌这一把,不成功便成仁了。” “这样说来,我也只不过是无辜牵扯进来的道具么?”偶人开始哭天抢地:“我这是造了甚么孽啊……” “行了行了,你造的孽,只有你自己知道。”苏逸之的桃花大眼虽然好看,瞪圆了也怪骇人的,那偶人本来看上去就也很怕苏逸之,眼下更是不敢吭声了。 我忙道:“苏捕头,既然您对这殉葬之物的事情这样的了解,那可能查出来这人偶是自何处来的?” “知晓这换命人偶的,必然是在冥界之中,给换名之人大同关系的,这件事情传出去,对冥界的声望可是大有折损,冥王爷知道有这等徇私枉法的事情,势必也会大为震怒,这可是扰乱了冥界秩序的大事,天界知道了,大概也会追责下来,这冥界本来便是掌管人的命数的,出了这种事情,不会不起一场波澜。现如今,不想也能知道,自然是有人意欲把这件事情给捅出来,给这三界之中这权利纠葛的乱麻之中,再来结上几个死扣了。” “居然这样的麻烦……”一听这关于三界纠葛的事情,我只觉得头大,为何好端端的,本来各司其责就能平安度日的事情,要弄得这样麻烦,徒增烦恼?我也只得叹了口气:“神仙和妖鬼,都是千秋万代,长生不死的,怎生还要要求许多?” “便是因着千秋万代,长生不死,才不想墨守成规,他们没有轮回,一百年一称不变,一千年一成不变,谁受的了?”苏逸之居然还有心思幸灾乐祸的吹了一声口哨:“等着吧,还有好戏能看呢!多亏本捕头当机立断,不曾让你去寻了龙神爷来,如若不然,这龙神爷看着这件事情,可也是烫手的鸡蛋,接不得丢不得。” “龙神爷?”我忙道:“其实梅菜一直觉着,这件事情,还是上告给龙神爷比较合适,龙神爷本来便是镇守这玄阴地的神灵,不是处理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的么?” 苏逸之转了转眼睛,接着道:“所以说,民女不知道男人的苦楚,旁的不说,这龙神爷他们一帮子神仙,可不也是跟官场上的官员一般,有的是暗流涌动,明争暗斗,这件事情关乎着整个冥界的声望,你想,你把事情告诉了龙神爷,龙神爷自然是不得不管的,好得很,龙神爷也得给这件事情扯上去。” 我只觉得后脖颈子发凉,不由的一阵后怕:“不错,龙神爷,本来便因着自己的职责,与那冥界生了些个嫌隙,若是再来经手这件称不上风光的事情……” “你总算明白了!”苏逸之摇摇头,道:“万一龙神爷上报了天界,后果可想而知,而且冥王爷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赏罚分明,断然不容许手下出这样的纰漏和错处,乱判了命数的,到时候,冥王爷的盛名,却给那样几个蝼蚁坏了,还是龙神爷跟着经手的,龙神爷便是不想卷进去,可也跟着卷进去啦!” 这苏逸之一张口,居然对这三界之中的大事如数家珍,倒背如流,还分析的这样头头是道,作为一个凡人捕头,着实也太让人刮目相看了,他难不成也跟正山一样,有一个神秘的身世不成…… 不过这样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为好,我忙道:“苏捕头,那咱们究竟往何处去寻赵家三口人的下落?” “顺着这个人偶去寻不就行了么!”苏逸之拾起来了一片锋利的瓷片子,道:“你不是说过,这个东西,是渔夫一家人自胭脂河底寻来的?为今之计,便是找出究竟是谁,将那么多的换命娃娃,丢在了胭脂河里?” 我点头不叠:“八成便跟花见姑娘身边的那个妖鬼有关!说不定,赵家三口的下落也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呢!” “既然胭脂河这里与冥河忘川是相通的,依我看,便是个事在人为了。”苏逸之托着下巴,道:“咱们便往胭脂河那边,渔网捞到了换命娃娃的地方瞧一瞧。” 胭脂河本来距离赵家的宅子就很近,走不了几步,便到了胭脂河畔,现如今,胭脂河上,正孤零零的飘着一艘小船,那小船上,却是没有一个人在的。 第538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小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在水深的地方,可是在岸边也是无法一抬腿儿就能上去的。 “这个船……”我买过几次鱼,好歹是给辨认出来了:“就是那赵家的渔船!可是,平素都妥妥当当的系在了岸边的,今日里怎生飘到那里去了?” 苏逸之道:“这还用说,自然是赵家人使用了这艘船了,本来胭脂河就跟冥河相通的,大概这个渔船也就是剩下来的线索了,你会水性不会?” 我忙摇摇头,道:“爹娘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所以从来不许我下河。” “啐,胡说八道,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怎生这样不会说话?”苏逸之瞪了我一眼,悻悻的说道:“这个河底下,不定藏着什么猫腻呢!三个大活人,还能上天入地?八成跟这个地方脱不开关系。你且等一等,本捕头得下去瞧瞧。” “可是苏捕头,咱们两个,能解决这样的大问题么?”我心里发虚,忙道:“就算不能让龙神爷给裹乱进来,咱们还可以去寻李公子相帮的!毕竟李公子法力高强,还有仙骨……” “你就知道一个李公子!等那厮过来,黄花菜都凉了!”苏逸之凶巴巴的说道:“不过你可要抱着那个偶人在这里好好的守着,千万不要出甚么差错,那个偶人虽然没用,若是能解开他的封禁,让他回想起来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不定也算是一份希望,你总能明白罢?本捕头的本事,可比你想的大得多,不劳你操心。” “是了是了。”我口中应下,脑海之中却浮现起来那一日在蜘蛛夫人的山庄之中,苏逸之给蛛丝困得结结实实,挣扎都挣扎不了的时候。 苏逸之不由分说,卷起了裤腿就下了河,这个季节里,虽然不能说是冰冷刺骨,可也着实是不好受的,但见这苏逸之果真是一条好汉,眉头也不皱一下,便一路蹚水到了船边,翻身就上去了,那小船上堆着满满的渔具,苏逸之左看右看又翻弄了起来,但是站起身子垂下了头,像是一无所获的样子,接着,苏逸之像是考虑了考虑,居然开始脱衣服。 看见他这个阵势,必然是要下水去的了,只见他脱得只剩下裤子,便冲着我招手道:“四下里无人,你抱着偶人,飞过来在这船上看着这船和本捕头的衣服,本捕头要下水去瞧一瞧究竟。”说着便用绳子系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头依旧绑在了船上,像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我闻言忙过去了,落在船上劝道:“苏捕头,梅菜我认为,这件事情还是计较计较的好,寻一个好马去寻李公子,也不消多少时候……” 苏逸之居然微微一笑,道:“你这样唠唠叨叨,不怕嫁不出去么!本捕头会小心的,不要你这样担心。” 其实我还是担心赵家一家子人多一些,也不知道这个苏捕头在水下靠不靠得住,耽搁了时辰,反倒更是不美。 我犹在想着怎生说服了苏捕头去寻李绮堂,苏逸之已然“噗通”一下子跳进了水深的地方,将小船往河心里牵了牵,抹一把脸上的水,仰脸对我说道:“你将绳子这一头我在手里,若是本捕头拉动绳子,你便使出全部的力气,将本捕头往上面拉!” 我忙一口答应下来,将绳子系在船头的那一段紧紧抓在手上,苏逸之倒是有点不信任的看了我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了河水之中,波纹慢慢的扩散开来,小船也跟着微微的晃了晃。 那个偶人一看苏逸之走了,倒是也跟着多话起来:“那个捕头,当真能行么?” “能不能行的,也只能依靠他了,”我也不觉叹口气,道:“哪里还有旁的法子,我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飞着去寻李公子。” “李公子……”那个偶人望着我,道:“难不成,是姑娘的情郎?” 我唬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可千万莫要这样说,李公子可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我哪里敢要去痴心妄想的,不过是因着李公子为人仗义,本领又大,对人热心,我微微能与李公子攀上些个交情,方才想求李公子帮忙的,给人误会了,还只道我要攀高枝儿呢!” “姑娘个过谦了……”那个偶人居然是一幅老道圆滑的模样:“姑娘天赋异禀,可不能与凡尘之中的庸脂俗粉相提并论,三界之中,哪里有不知道双生花的!昔日里瑶池之中争奇斗艳,可不是艳名远播么!后来下界随了龙神爷,虽说曾经被龙神爷拿来种在冥界之中假称是冥界生长,来讨九尾狐香片的欢心的,后来还机缘巧合索性入了红尘,成了凡人,可是您这灵气,但凡有点资历的,不会认不出来。” 我一听这话,后脖颈子宛如给人倒入了一盆冰水,全明白了一切,可瞬时也凉透了心:“这样说来,你根本不曾失去记忆,这一切,只是你装出来的?那花见姑娘,桩桩件件,说的却是真的?” “兵不厌诈,一般的计谋未必奏效,”这个偶人笑眯眯的说道:“你们现下里,倒是觉着那花见是个可疑的,我倒是个无辜的罢?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梅姑娘听说过么?” 千防备万防备,还是掉进了这个偶人设下的圈套里,桩桩件件的可疑之处,这才有了答案。亏我还自以为聪明,想不到居然又傻了眼,简直是多此一举。 那偶人细心的观看着我的神色,工细的五官一展,笑眯眯的说道:“不赌上这一把,你们怎么能相信我?对着多疑的人,便得想出多疑的法子来,我就认定了,你们不会冒冒失失,便将我送进了龙神祠里去,就算去了龙神祠,只要装傻,龙神爷可也探不出甚么口风来的,只是不想居然这般顺利,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你们骗到了这里来。” 第539章:梦中故地又重游 我全明白了,水下面,不知道有甚么东西在等着苏逸之。我忙丢下了人偶,拉动着绳子,想要将苏逸之拉起来,可是那绳子却好像又被苏逸之系在了甚么地方,居然分毫也拉不动。 我的额头上开始沁出了汗水,颤声问道:“你……你究竟把赵家三口,和苏捕头怎么样了?” “双生花也不消紧张,”人偶伸展着灵活的四肢,笑道:“只要双生花肯帮我们一个忙,那这几个人的生死,全在双生花你的手里。” “我听出来了,我又不傻,该不会,又想着借着我的手,去伤害龙神爷?” “这倒不是,上次梦灵公主做出那样的事情,还不是个铩羽而归!”人偶显然有高深莫测的背景,甚么都知道:“这次来请双生花赏脸,却是为着旁的事情。” “横竖不会是甚么好事,你不说别的也行,但是我还是想先问问,那赵家的血迹是从何处而来的?究竟是谁的血?”我沉下心来问道。 “这个么……”那个偶人思忖了一下,笑道:“告诉你也无妨,那些个血液,倒是跟赵家三口人无关,那些血,是那个碎了的偶人流出来的。” “你少来骗人了!”我瞪眼道:“一个瓷片儿偶人,哪里来的血?” “这就是双生花你有所不知了,”那个偶人说道:“苏逸之说的没错,这些个东西,确实是换命娃娃,换命娃娃承载着那样多的苦难,可是,却还是很好的灵气能栖息的灵体,只需要一个活人的祭祀,叫做血祭,便能吸引耽搁了轮回的游魂野鬼前来,血祭之后,换命娃娃方才能够喝足了血液,重获新生。体内充盈了人血,行为与真人一样。我和月灵,都是漂泊在外的孤魂野鬼,一直,都想要再度化身为人。给血祭吸引着,进入了这个换命娃娃的躯体之内,听命于人的。” 月灵?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原来被打碎了的,才是花见姑娘每日抱着的这人偶,这件事情之中,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换命娃娃,是有两个的,我想起来了花见姑娘说的话,心下里雪亮,原来又是一种移花接木,借尸还魂的戏码,结合着苏逸之的说法,必然是冥界之中的叛徒做出来的了。 这样说来,不管我认识不认识,横竖也是已经有两个人,为这两个换命娃娃的血祭而死了。那一大片鲜血,证明月灵,也…… “世上很多事情,是不见为净的,”人偶见我发呆,笑道:“三界之中轮回因果多得很,多说也没有用处。” “可是那些血却流了出来,那月灵也碎了……”我皱着眉头,问道:“难不成你与那个换命娃娃,起了内讧?” “那个娃娃跟花见有了感情,不肯伤害花见,”那偶人恶狠狠的说道:“既然不听话,不让它重新变成干枯的尸体,那主上的计划,岂不是便毁于一旦了?我也是听命与人,迫不得已的,本来,我与那个被摔坏了的偶人月灵是奉命一道来埋伏在紫玉钗街里,听命而行,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岔子,那个月灵却突然跟我说,不想干了,想要让花见重获自由,不再这样受制于人。这是我们,最后能重入轮回的机会……” 果然是冥界之中有人在暗中操纵,一方面,若是换命娃娃的事情披露出来,冥界必然大乱,另一方面,若是龙井参与进来,也与冥王爷会生出来嫌隙,更加弄得玄阴地的乱局一发不可收拾,全然是一滩浑水,谁蹚上这浑水谁倒霉,眼下里,便是我莫名其妙自投罗网,跟着苏逸之一起被卷进来了。 那偶人看我这幅模样,道:“龙神使者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各种交错复杂的势力之中,可免不了要有些个牺牲者的。” 我只得叨叨:“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了,我想问问你,你救救要让我帮什么忙,才能放了苏逸之和赵家三口人?” “好办好办,”那偶人一听我松了口,笑容可掬的说道:“请双生花下冥河一叙!” “我不会水……” “哎,冥河里,可不是人间这样的水!”偶人怕我后悔似的,忙说道:“只是让双生花去见一个人,见了那人,双生花答应不答应,全凭自己。到时候倘若当真谈不拢,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也会看在龙神爷的份上,送双生花回来。不过,还望双生花及早做出决定,如若不然的话,那四个人……” 我心头一沉,这四个人不见的时候也不短了,救人如救火,到时候随机应变也就是了,横竖梅菜我三界之中胡乱闯荡多次,每每也都是有惊无险的,便一咬牙,点了头。 “我果然没有听说错,双生花是痛快人!”那人偶乐不可支,一只惨白的手捉住了我的手,一股子冰凉透上来,便将我拖入了胭脂河里。 宛如上一次下水遇上那水獭小姐一般,我先是喘不过气来来,紧接着,像是穿透了一层波浪,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然后,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冷。第一个念头,却是:这里,我来过的啊!眼前这地方,说不出的几分眼熟,可也实在是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仿若只是曾经自梦中来过。 这里混混沌沌,没有日月光芒,触目而及,都是望不尽的灰。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在我面前奔涌而过,却寂然无声。 这像是一幅望不见尽头的恢弘水墨画里。 那个偶人望着我,道:“双生花,可眼熟么?这里你来过,”又顿了一下:“至少你前世里来过。” 前世有多遥远?是想也想不到的遥远,我望着这个地方,压下心里头一次涌上来的奇妙归属感,暗自吞了一口口水,强作镇定的问道:“想要找我的,究竟是谁?那苏捕头和赵家人,又在何处?” “双生花不要急,”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难得赏光到了忘川河,请无须太过紧张,咱们慢慢说来。” 第540章:神秘女子是何人 “主上!”那个偶人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人我已经带过来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正坐在忘川河畔,是一个我从来不曾见过的人。这个女子,生的端的风华绝代,我跟着龙井这样久,仙女也好,妖女也好,不曾少见过,任何一个,也都是天姿国色,人间难寻,可是这个女子,却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这个女子比起蓝月大人的威严,却多了一份亲和,比起枕梦公主的出尘,却多了一份率真,既出离凡世,又十分想让人亲近,年龄则是那种,实在瞧不确切的模样。 说是一个少女,可是看上去却是练达非常,说是一个妇人,又着实不染一分沧桑,实在是看不出来。 这个女子一身雍容华贵的白色皮裘,不染一丝杂色,望着我微微一笑,便是倾国倾城,我虽然只是个小丫头,却已然看呆了。 那个女子似乎早已经习惯被人一番惊艳,也不催促,只是等我稍稍平静下来,方才开口道:“龙神爷,最近可还安好?” “好……吃得饱睡得着,”我忐忑的望着这个容颜绝色的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这样寻我来,究竟是为着……” “本座也没有旁的事情,只是许久不见,颇为挂念,”那个女子望着我,笑道:“你好像变了,不是以前那个梅菜了。” “变了?”我挠着头皮,奇道:“梅菜我,一直是这个样子啊!而且,我以前,好像并不认识您,您究竟是……” “眼下还不方便跟你说。”那个女子温和一笑,却没得让人信服,觉得她就算是不说,自然也有她的一番道理,没有什么必要追问。 我只得懵懵懂懂的点点头,那个女子笑道:“你长大了,伶俐多了,虽然你还短少些个甚么东西,可是相信你很快能得到的。若是你想要,但凡张口,我可以给你。” “梅菜不缺甚么东西。”我微微的抿了抿嘴,这个女子,跟龙井像是熟人,也好像根本就是认得我的,奇怪,难道又是我失去记忆之前遇到的人?她究竟是谁呢? “你怎么会不缺,你只是不知道而已,”那个女子莞尔笑一笑,道:“现如今,你可以想一想。不管是你该有的聪明才智,还是你想要的如意郎君,全然都可以说出来,我都可以给。” “梅菜也没什么旁的想头,”听上去,这个女子像是无所不能,来头极大的,我忙说道:“梅菜我只希望苏捕头和赵家三口人都是平平安安的。” “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四处管闲事……”那个女子嘴角弯弯,一直在微笑着:“不过嘛,却像是越来越聪明的模样。既然你有所求,我必然是有所应,旁的不说,你要救下那Sanger,却是极其划算的,你留下来,我就放他们回去,以一换三,怎么样?” 这样的要求,居然是与蓝月大人是一模一样的,我愣了愣,难不成,又是为着龙井,我才也被她们爱屋及乌,看做是了好货色? “你若是担心家里呢,我可以再让你的爹娘重新生下新的孩子,“那个女子兀自还在继续往下说:“是儿是女,怎么都好,你的父母下半生,没有你,也可以一样平安和乐,你全然是没有后顾之忧的。怎么样?” “可是……”我忍不住问道:“把梅菜留下来,究竟于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梅菜我也不是什么有用处的……” “怎么会没有用处,只是这个用处,你还不知道罢了。”那个女子凤眼半眯着,像是在追忆着甚么往事:“我也十分想念,你以前的那个模样呢!” 我隐隐约约觉着,这个神秘的女子,对三界之中的纷乱争夺,好像起了很大的作用,难不成,她才是那个幕后主谋? “梅菜以前是个甚么模样,着实也是想不起来了,可是梅菜很想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我想一想,说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看着您的做派,定然是在这三界之中,有极为重要的位置的,苏逸之和赵家人,也都是平头百姓,卷进了您在这玄阴地上的事情,也实在是无辜的……” “哦?”那个女子答道:“你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还记不得一个有因必有果?没有人能跳出红尘烦恼,除非去往了极乐世界。冥冥之中,这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你也不消为难,龙神爷那里,有能代替你的人呢!” “龙神爷那里?”我奇道:“谁能代替我?” 那个女子拿出了一面鎏金镶嵌八宝的镜子来,招手道:“你过来瞧瞧。” 我只得大着胆子靠近了这个女子,只闻到一阵兰麝之气,沁人心脾,那个女子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还点着朱红的蔻丹,指着镜子道:“这个是谁?” 只见那面铜镜之中,赫然有一个跟我生的一模一样,头上绑着两个小小圆发髻的少女,正站在龙井身边,微笑着看龙井吃点心。龙井吃的乐不可支,瓜片也跳上跳下,不亦乐乎,还是哪龙神祠里往日的情形,偏偏,那个少女不是我。 我一下子想起来那个跟我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女来了。难道,是她? 那女子收了镜子,笑道:“你看怎么样?买卖谈得拢么?其实我不必你做甚么,只要你肯留在我的身边就行了。如果你答应,我现下里,就将那四个人放回去。”说着一抬手,只见凭空出来一道门,那门里正出来了四个人,可不就是苏逸之和那赵家三口人么! 他们四个看上去倒是不像遭过甚么罪,只是面色都十分古怪,苏逸之先说道:“梅姑娘,这笔买卖,只怕你还得多考虑考虑,留在这里,终究不是美事,你知道她是谁么?” 我忙摇摇头,道:“难不成,苏捕头竟然知晓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四个,都没事吧?” 第541章:双生花前世今生 那个绝色女子甚么话也不曾说,只是瞥了苏捕头一眼,苏捕头便跟咬到了舌头一般,居然不提管与她身份的事情了,只是讷讷说道:“这个么……本捕头也不知晓,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花见姑娘忙道:“我们一家人的事情,却连累梅姑娘和苏捕头至此,委实非我们所愿,但求梅姑娘还是顾全了龙神爷那里的大局,莫要管我们了!” 我唬了一跳,忙道:“花见姑娘说的这个哪里话?我一定尽力而为,只是……” 赵大婶子截口道:“只是现在这个样子,梅姑娘与苏捕头都是自顾不暇的,又怎生来照应我们?梅姑娘还是有希望出去的,我们一家子人,遭逢了这种事情,也实在是没有旁的法子,横竖是一家团圆的,若是可以,梅姑娘便带着苏捕头走吧,莫要管我们!” 苏逸之道:“现如今,她都冒冒失失往这里来了,再怎么说,也由不得她了,梅姑娘,你可要想好了,趁着现在人家还不曾改变主意,快快回去,如若不然,龙神爷那里什么事请都是浑然不知的,岂不是大大的吃亏!” “可是……”我心下犹豫起来,为何我总是要面临着这样的两难选择?好歹也是四条人命,撒手不管,是万万做不到的!若是我先回去寻龙神爷相帮的话…… “你若是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了龙井,那么,他不会不管的,”那个女子接着说道:“既然他不会不管,这冥界妖界的事情,你觉得他会不会也身不由己的陷下来?我早听说,蓝月有心拉拢他,可是冥界这里,可也不是好打发的,龙井像是站在一杆秤的秤砣上,往哪里倾斜,都大大的影响了局势,可是他自己的心思,却也不好说呢,你愿意他来这样为难么?再者说……” 那个女子望了一眼苏逸之他们,接着道:“他们现下里在冥界,却正是出于没人管理的一片儿地方,我想将他们怎么样,就将他们怎样,你也可以帮我想想,是将他们打一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还是让他们留在冥界,做冥界鬼差的奴役,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再或者,把他们四个投入了冥河,喂了人面鱼做点心?” 我咬着牙,这个女子看上去温和可亲,骨子里,可比蓝月大人阴狠的多了,我心里踌躇,左思右想,还是拿定了主意,总是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答道:“既然这件事情不好商量,那么请您让这几个人回去,我留下来就是了。” “唉!”苏逸之摇头道:“你终究是个糊涂人。” “好!”那女子却眼睛一亮,道:“便知道,你不是那冷硬心肠的人,我自然也不会言而无信,来呀,将这几个人送回到了玄阴地里,洗干净他们的记忆就是了。” “是!”那个偶人忙跑过来,不由分说的推着四个人,又回到了那个门内,光线一闪,门不见了,苏逸之他们也不见了。 看着这灰蒙蒙的一片天地,我暗自叹了口气,想我梅菜,哪一个地方都游历过,可也不枉此生的,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第二个凡人,能有我这般的福气。 我便问道:“不知道,我留下来,要做甚么?” 那女子嫣然一笑:“你甚么也不消去做,单单纯纯的留下就是了。”说着,把手搭在了我的背上,轻轻一推,我两眼一花,却发现我正站在了一个华丽的房间之中,这个房间摆设用度,都与妖界之中见到的一般华贵非常,我转过头去,发现那个女子只是推了我一把,却不曾跟进来。 看样子,是要将我给关在这里了,这个感觉,跟捉到了一只鸟儿,将鸟儿关进了笼子里一般的,我叹口气,心下想着,既然我的位置,暂且有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少女顶上去了,爹娘倒是也不消劳心的,虽然与她不曾多见过几次,可是总觉得吗,她机灵的很,城府也很深,是与我全然不一样的,也可能,做龙神使者的,要那个样子才好,我毕竟是举世闻名的呆笨,也许我根本不该在那个位置上待这样久的。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桌子上有精致的点心,床上有锦缎的被褥,像是什么也不缺,可是这个屋子里,居然是四面围墙,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门,我心里一沉,简直跟个墓室一般。 百无聊赖的坐下,发现对面纱帘子后面,盖着一个大东西,我好奇心起,究竟是甚么东西,要用纱帘子盖着,不见天日的? 横竖这里也没有旁人,我忍不住手欠,便将那个纱帘子轻轻的撩了开来。 本来揪紧了心,以为是个甚么奇妙诡异的东西,不想纱帘子下面,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梳妆镜子。这个梳妆镜子四面雕花,镶嵌着佛家八宝,看着材质,也像是极其昂贵的木料,我忍不住靠近了那个镜子前面,镜子之中,正映出来了我自己。 镜中的我一脸茫然,脸色也不好看,我叹口气,正要将头别过去,可是镜中我的神色却突然变了。 “诶?”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揉了揉眼睛,只见镜中的自己,正对着我笑呢! “奇怪,你……你是谁?”我忍不住瞪眼问道。 “唉……”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又好笑又好气的说道:“这个问题,你问了不止一次了,怎生就是记不住?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可是……”我越发的糊涂起来:“这个三界之中,究竟有几个我?” “你真的是傻到家了,真正的梅菜,就算整个三界之中,也只有你一个啊。” “可是,龙神爷身边有一个,你,又是一个……” “我跟那个鱼目混珠的嫁祸自然不一样,”镜中的自己佯装出一股怒气来,道:“咱们两个,才称得上的双生花。” “双生花……”我忙问道:“双生花的那个故事里,是不是我忘记的事情,都是你经历的?” 第542章:威胁饕餮的砝码 “双生花……”我忙问道:“双生花的那个故事里,是不是我忘记的事情,都是你经历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个少女“噗嗤”一笑,道:“咱们以前又不是一个人,你有你的日子,我有我的日子,那些个过往,不愉快的居多,其实忘了也好。眼下里,你说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我忙问道:“听你的意思,难不成有出去的法子么?” “那是自然了……”那个镜子中的我笑容和煦:“你可能忘记了关于这里的事情,可巧我还记得。这个地方,是二公子的地界。” “是啊……”我点点头,道:“早就听说了这冥河通着忘川,可不是真的么!那位绝色女子,大概便是二公子的人了。她与龙井既然像是故人的模样,那……” 镜子中的我也不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你以后再知道比较好。” “这个也无所谓了,可是眼下我在这个地方,不是跟肉票没有俩样么?”我忙道:“一看你,便是有办法的人,有没有法子,让我逃出去,给龙神爷通风报信?” “这个么……”那镜中的我微微一笑:“你且住下,倒是好事。” 我一愣:“可是,这是为什么?” “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全一阵子。”那镜子里面的我答道:“你不觉得,现下里,你所经历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么?各方势力表面上对你下手,拉拢你过来,还不是为着龙神爷!你看,蓝月大人,还有……”镜子里的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停了口,道:“大概呀,就还差太平猴魁没对你伸手了,三花灵雀舌的滋味,想必你早忘了。” 镜子里的我说的那个东西,我却是没有一点印象了,前尘往事若是能想起来就好了。我只得叹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在外面,也是一个招摇的目标,白白给龙神爷增加了许多烦恼,现如今,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还安全点?可是龙神爷那里……” “龙神爷本事那么大,还用得着你操心?”镜子里的我白了我一眼,道:“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外面的事情,有外面的人操心,我过来跟你说话,也就是怕你胡思乱想,白白多做些个蠢事出来,还得龙神爷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明白我明白!”我赶紧连连点头,道:“多谢多谢!虽然你也是我,我也是你,可是这许多次的提点,也委实让人感激不尽……” “客气甚么!”镜子里的我忽然一瞬间露出了一丝怅惘来:“以前啊,我也是有名字的。” “名字?”我忙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镜子里的我突然不再有什么与我不同的表情,而是瞬时又成了我的影子了,不再有任何异样。 咦,她,走了么?倒当真是果然还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自己跟自己说话,可好玩儿吗?”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我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白毛,眼睛忽闪忽闪的动物坐在了茶座上,正口吐人言,望着我不住的摇头晃脑。 “诶?”我瞪大眼睛:“你是……白泽?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白泽今日的模样只有哈巴狗大小,正盘着身子,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道:“我是来陪你的。” “陪我?”我一头雾水:“可是……这里是冥界,你是怎生进来的?难不成,你也是刚才那个女子的……” 白泽忙道:“我可不是她的下属,你可莫要误会了!不过嘛……我在冥界,多多少少,能攀上些个关系的。” “什么关系?”我忙问道:“你不是妖界的人么?” “谁说我是妖界的人了?”白泽瘪了嘴,答道:“我可不想给你误会,蓝月大人救过我,我不过是过去帮忙的,万万不算是妖界的人。谁不知道白泽我是祥瑞御兽,游离三界之外的神兽?我出身可不是妖界里的。” “原来如此……”我忙问道:“可是,就算你不是妖界里的,又怎生跑到了这冥界之中来了?” “当然是因着人脉了,”白泽神神秘秘的挤挤眼,道:“不瞒你说,我认识谛听。” “谛听……”我立时想起来了在那城隍庙之中见到的画像,忙问道:“谛听,不就是传说之中,地藏王菩萨的座骑么!那可是最为威风凛凛,聪慧异常的神兽……” “不错不错,”白泽连连点头,与有荣焉的说道:“我也是与谛听一般无二,以聪慧著称的神兽啊!今日能进来冥界之中,自然是托了他的福气了,我也知道,现如今你反而在这里避祸来的好,是以怕你孤寂,特来相伴的。” “你也这样说……”我忙道:“是不是在紫玉钗街上,就要出甚么大事了?” 白泽犹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料想瞒不过你,有一场争斗,大概要拉开序幕了。” “又是三界之中的权利相争?”这个耳朵里都能听出来茧子的话题给白泽旧事重提,还是觉得分外的紧张:“那紫玉钗街上的人们,是不是也要跟着受罪?” “这得要看蓝月大人的了,”白泽将头颅搁在了前爪上,若有所思的说道:“三界之中,只有这蓝月大人掌控了人间的皇帝,是以若是蓝月大人不牵扯,倒是没什么大事,若是牵扯,想来有一场腥风血雨呢!所以我来劝你,前外不要回去,现下里在人间,那可全然是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形,你回去了无济于事不说,还有可能,给饕餮添麻烦呢!饕餮这一阵子简直赶上了人间的宰相,端端的是一个日理万机,你且等着吧,待到了时机成熟,再出去不迟。” 可是,在外面,我还有着许多的牵挂,龙井,爹娘,小三子,李绮堂,苏逸之,秀才捕快,烟雨阁的姑娘姐儿和莫先生…… 那白泽看我一幅苦瓜脸,忙道:“其实啊,将你关在这里的女子,倒未必是坏心呢,在这里,你才不会被人争来抢去,做拉拢饕餮,威胁饕餮的砝码,你明白么?” 第543章:莫名其妙又回还 “照你这样说来,那个女子还是一心一意,怕龙神爷受到了伤害,这才把我关起来了?”我也不知怎地,对着这个说法很有些个不以为然,只觉得那个女子不是什么好人。 “她也不一定是为着你,也不一定是为着龙神爷,”白泽眨眨眼睛,道:“至于到底为着甚么,最后才能知晓。” “说起来,她的来头倒是挺大的,还用了旁的我去替代我来,也够滴水不漏的。”我翻了翻眼睛,道:“那个假冒的我,也不知道在紫玉钗街上要待多久去。” “你回去,她大概就回来。”白泽道:“这个你倒是不必劳心,想必你平日之中做的事情,她也是能替你一一完成的,饕餮不一定不知道这件事情,横竖饕餮自有饕餮的打算,你也不要多想了,现如今玄阴地上的事情啊,乱的像是一锅粥,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这样置身事外为好。你放心,你只要在这里,我就陪着你。” “多谢,多谢!”我想起来上次在妖界的游历,连声道:“却是让您劳碌了许多,梅菜感激不尽,可是妖界的事情,您不着忙么?听说妖界里现如今,可也大乱。” “妖界的事情不妨事,陪着救命恩人,更是乐意之至,”白泽晃动着毛蓬蓬的大尾巴,道:“不过嘛,我倒是可以说与你,现如今妖界这里,大概也分了几个派别,蓝月大人自然是实力最强的一脉,本来蓝月大人这妖界的首领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偏生宵婆那件事情,搞得人心惶惶,都觉着是蓝月大人下得毒手,翦除异己,怕宵婆卷土重来,要夺回妖界的地位,结果大家都觉着蓝月大人残暴异常,一个个心里都也防备了起来。 幽冥蚁后和太平猴魁倒是趁机结盟,准备看准了时机,一呼而上,瓜分妖界的势力,与此同时,妖界有的墙头草充当了细作,在里面也跟着浑水摸鱼,局势可是更混乱了,这导致妖界大乱,自相残杀的幕后黑手,八成就是想要从妖界开始,让三界都不太平的那股子势力了。” 我连连点头,道:“您说的很是,这个幕后黑手,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难不成,便是那个神秘女子?” “不好说,”白泽微微合上了眼睛:“我倒是觉着,宵婆的人头,来的有点蹊跷,能将宵婆一举打败的,三界之中,能有几个呢?偏巧我知道的那几个,定然都是身份高贵,不屑于参加这种事情的神祇,所以越想越奇怪,香片如今也……唉,九尾狐家族往外面一逃窜,更加是乱上加乱,谁都想要这个妖界之主的位置,旁的不说,妖界的腥风血雨,是避免不了啦!” “是啊……宵婆……”我向来来哪个形容古怪的老妇人,也想起来了那个魏夫人变作的“块垒”,又是一阵不寒而栗,宵婆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蓝月大人么,也是有自己的心事的,”白泽继续说道:“蓝月大人大概还是为着……也罢,私事,不说了。” “你的意思,是说正山罢?”我大着胆子说道:“其实正山也怪孤单的,想想正山,虽然是个龙子,却……我倒是觉着,怪心疼他的。” “哦,你果然跟蜃也很熟悉么!”白泽道:“我听说,为母则强,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不瞒你说,蓝月大人啊,好像想将蜃从龙宫里要回来呢!” “咦?”我奇道:“可是正山好像对蓝月大人,是一幅不共戴天的样子,怎么会……” “事情多得很,怎么能一一说清楚呢!这些个过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休要多管了。” 我忙点点头,觉得一阵困倦,便坐在了床上,正山看着我,问道:“你累不累?若是累了只管去睡,我来守着你。” 这样睡觉,未免有失分寸,可是我确实也是太累了,居然便这样厚着脸皮道了谢,自睡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过来,再睁眼睛,只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一睁眼,只见茶桌之上,居然摆着热气腾腾的一桌子吃食,看菜色,正是我平时吃惯了的。 白泽正美滋滋的捧着一个芙蓉虾球吃的正香,看我醒了,忙道:“这都是你们点心铺子的东西么?好味道好味道!你也会做么?我以后去你们家住可好?” 我忙点点头,道:“现如今是不如爹爹做的好,但是以后,想必也早晚能学会,白泽大仙肯赏脸,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白泽腼腆的笑道:“那么,我可就当真啦!” 家里是已然有一个压吧虎子在神出鬼没了,多一个白泽也不嫌多,横竖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因着这个地方没有门窗,自然也见不到日月,不知道时间,整日和白泽一起,吃吃睡睡,谈天说地,倒是也挺乐呵的,不知道过了几天抑或是几个月,我自己都算不过来了。 这一日,吃饱喝足玩累了,便又睡着了,隐隐约约的,却好像听见了有人在我耳畔吵架,一男一女,声音十分激烈,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倒是有几分像是龙井一般:“本神自然有本身的主意,不劳操心。傻狍子的事情,也不必您关照,本神自己的龙神使者,便自己带回去了,多谢多谢!” 那个女子的声音却是一个咬牙切齿,一股子怨恨:“我知道,你就是信不过我!” 我很想挣开眼睛看个清楚明白,却不知怎地,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生也睁不开,又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一双手拉着一件行李一般的拉扯着我,我身不由己,居然也就这样迷迷瞪瞪,人牙子撒了迷药一般的跟了过去,再真正的睁开眼睛,却突然发现,我居然又睡在了再熟悉不过,点心铺子二楼上我自己的房间里。 诶,我回来了?我是怎生回来的?我坐起身来,只见压吧虎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暗处里。 白泽呢?白泽去哪里了?这冥界的一来一去,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第544章:登门造访问异事 起床四下张望,周围一切如旧,打开了窗户,外面正是阳光明媚,紫玉钗街下还是有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梅菜,你还不曾起来么?”楼下是娘的声音:“今日里做了酥炸甘笋饼,还不快快来吃,一会子软了干了,吃不出好味道!” 我忙应了一声,飞快的洗漱下了床,踢踢踏踏的往楼下跑了去。 爹正从厨房里掀开了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面装着一个个满满当当的金黄小饼,一阵香气扑过来,引得人垂涎欲滴。 酥炸甘笋饼是爹爹的拿手绝活,自后园里拔了当季鲜嫩的萝卜,割下来萝卜缨子,削了皮儿,便是个莹润欲滴的模样,剥了笋壳儿,也是嫩生生的美人儿指尖儿一般可爱,再买一方新鲜,肥瘦相间的猪五花肉,一道切成碎碎的小粒,两个鸡蛋打了,和着生粉,果油,细盐拌匀了,撒上一把香菜末儿,微微搅拌,待上了劲儿,勺子挖一些搁在手里团成球儿,轻轻一压,便成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圆饼子。 烙饼的平底锅子搁上了猪油,一个一个慢慢搁进去,小心翻面儿,煎炸的两面金黄,即可盛出来摆在盘子里,取小碗儿搁上了香醋,撒上了白糖,沾着糖醋汁吃了,入口外酥里嫩,细嚼之下,还有入口生津的萝卜和笋子的清香,伴着五花肉的浓香,脆中带着嚼劲儿,点上了糖醋汁,更是酸甜可口,滋味十足,油而不腻,教人越发的食指大动。 对了,方才切下来那萝卜上的缨子也不必扔,切了搁上香醋细盐,点上了芝麻油,正是配这一个炸货上佳的一道解腻的小配菜。 打上一碗蛋花汤,没有比这个更有滋味的早点了。 我一看那饼子已然做好了,忙自告奋勇的去调了糖醋汁子来,爹笑道:“喊你你不起,一听见吃的就来了精神,便跟多少天没吃饭的似的,昨日里,可不见饿着了你。” 我笑道:“昨日的饭,难道还能充了今日的数?爹爹昨日也吃了,今日还不是也做了。” “你呀,仗着你爹疼你,惯常这般的没大没小的,”娘笑吟吟的戳了一下我的额头,道:“以后可不能这样惯着你。” 我笑道:“是了,是了,”一转头想起来这几日我不在,也不知道那个顶替我的梅菜做事怎么样,便旁敲侧击的问道:“娘可觉着梅菜近来长大了许多么?” “你这几日,倒是伶俐了些,”娘笑道:“有一点好,也要来讨夸。” 阿弥陀佛,假梅菜不曾给我惹祸,便是大慈大悲的佛祖保佑了,旁的我也不强求,她可莫要再出来与我撞上就是了,又假装忘了时日,便问了出来,我往冥界里去,已然悠悠过了三日了。可是我却觉着,好像也冥界过了有三个月有余,大概便是一个度日如年罢。 刚刚用一双筷子夹起来了一块饼子,只听人生鼎沸,这门口像是来了客人,伙计哥哥忙站起身来迎客,不多时,却一脸不可思议的赶回来了厨房,瞪着眼睛道:“梅大叔,梅婶子,这上门的客,居然是好大的来头!” “好大的来头?”爹皱起了眉头,忙站起身来出去,娘也跟了出去,横竖是铺子里的客人,爹娘都去了,我一个小丫头也没什么好露面的,便自顾自的继续夹着那小饼子往糖醋汁里蘸,偏巧这个时候,却听见了娘的声音:“她在……她在家呢,您且稍等,我……民女这便去寻了她来!” 诶?我一愣,在家的,难不成是我?还不等我多想,娘便掀开帘子进了厨房,对着我低声道:“吃,你还吃,快快搁下了筷子,门口上,来了贵人了,你可须得知道礼数,可万万莫让咱们家惹了人家不高兴,吃不了兜着走,家破人亡了!” 娘虽然素来喜欢夸大其词,可是用“家破人亡”这样的话来说,未免也太出奇了,我闻言,也顾不上多问,忙夹脚跑了出来,一到门口,看见那个阵仗,不由得也吓了一跳。 只见数十个锦衣的侍卫,排列的整整齐齐,正簇拥着一个胖胖的老人坐在店堂里,小小的铺子给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我定睛一看,坐在中间的老者,不怒自威,却还是含着几分笑意,不是丞相大人是谁? 丞相大人一见了我,倒是先开了口,道:“梅姑娘,好久不见,可还安好?这样突如其来的冒昧打扰,还望莫要惊吓了梅姑娘为好。上次一别,心中也是惦念,便打听了龙神祠,不想当真问出了梅姑娘的身份来,是以才突然造访,失礼失礼。” 我一愣神,今日是个什么日子,怎生丞相大人居然屈尊降贵,往这点心铺子里来了? 娘见我发呆,暗地里拉了我一把,我这才忙跪下行礼道:“民女梅菜,叩见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居然亲自起身来扶我,笑道:‘梅姑娘上次帮了老夫的大忙,老夫感谢还来不及,怎么好受梅姑娘的礼,若非要如此拘泥,老夫岂不是也得给恩人行一个礼了。” 我忙起了身,道:“丞相大人万万莫要这么说,梅菜的分内之事,可不敢在丞相大人面前卖好,梅菜一个民女,不懂规矩,丞相大人不嫌弃梅菜失了分寸,梅菜便感激不尽了。” “乌纱帽子压死人,也不怪你害怕,”丞相大人笑道:“今日里,老夫却又是有事情,对梅姑娘另有相求呢!” 我忙道:“求不求的,梅菜可受不起,但凡是梅菜做得到的,必然尽力而为。” “好!梅姑娘果然是个痛快人!”丞相大人忙挥手教几个侍卫退到了门外,低声道:“不瞒梅姑娘说,这朝堂之上,近来可也出了一件怪事。看样子,倒是与妖异之事有关哪!这件事情,老夫不敢告诉旁人,只觉得梅姑娘倒是个可靠的,” “怪事?”我忙问道:“是个什么怪事?” 丞相大人低声道:“嘘,万万不可告诉旁人,这个怪事,便发生在了二皇子身上。” 第545章:成群结队黑甲虫 “二皇子?”我忙道:“天潢贵胄,出了甚么异事?当朝皇上的孩子,在皇宫大内,怎地……” “唉,你自然是不知晓的,”丞相大人道:“这一阵子,大内和朝堂之上,也自然派系斗争,暗流汹涌,这次,二皇子的寝宫之内,便出了异事。老夫且与梅姑娘从头说起,自然,事关重大,老夫心中知晓梅姑娘便是再靠得住不过的,但还是想先与梅姑娘说一声,这件事情,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我忙点点头,道:“丞相大人但说无妨,梅菜断然不敢跟旁人泄露了半个字。”说着忙给丞相大人倒了菊花冰糖茶来奉上了。 丞相大人点了点头,道:“事情一开始,是从这个月的十五开始的,十五那一天,正是一个阴天,也是见不到月亮的,二皇子所居住的崇明宫素来灯火不断,都是有侍卫宫女看守的,可是那一日偏生又是狂风大作,崇明宫里的大小灯火,都给吹了一个干净,宫女们手忙脚乱要去寻火石,却听见二皇子的寝宫之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宫女们哪里听过那种怪声音,忙紧着点了灯火,往寝宫里面一照,却一个个吓得傻了眼,只见那二皇子寝宫之中,绵延不断的爬出来的,不是旁的,正是那数不清的黑甲虫。” 我皱起了眉头:“黑甲虫?” 丞相大人“嗯”了一声,接着说道:“那黑甲虫一个个成群结队,鱼贯而出,居然宛如列队的兵士,整齐的有些个出奇,一个个有指甲大小,油光水亮,黑漆漆的,看上去可也是没见过的种类,宫女侍卫走人慌了神,二皇子的寝宫之内出了这么多的黑甲虫,上头责罚了,不为旁的,肯定要分摊到自己的头上,趁着这个时候二皇子未曾醒来,几个当值的太监宫女并侍卫,便私下里商议了,这等看管不严,玩忽职守的大罪,说不定,是要掉脑袋的,横竖都是一根线儿上的蚂蚱,便定了主意,将那些个黑甲虫扫出来,用火点了,盖上些个枯枝败叶,烧了就是了。 一时间各自着忙,便挖了一个坑洞,将那些个祸害虫子聚齐了,点上火,浇上油,不多时,刺啦作响,伴着些个刺鼻的白烟气,烧了一个干净。再盖上了浮土,使得外面看上去,全然是瞧不出来的。当下里自然是相安无事的,一众奴才还额手称庆,觉得自己做的干净利落,那般可怖的场景,并不曾给二皇子看到了。 想不到,第二日里,另一班子轮守的奴才们,居然也看见了那一幕,便也照猫画虎,心里虽然是吃惊不小的,可也没有旁的法子,又偷偷的扫在了一处,挖了坑,填上土,活埋在了地下。 自此之后,不管那一日晚上,但凡是轮守的奴才们,都能看见了那黑甲虫自寝宫之中爬出来,熙熙攘攘,浩浩荡荡,宛如操练的御林军一般,这奴才们心中各自惊疑不定,居然各自也偷偷的商议了起来,有一个宫女是西川的深山之中出来的,见过许多深山之内的奇异习俗,这个宫女便偷偷的泄露了口风,说是这样见所未见的奇事,说不定,是“蛊”。” 蛊?我也在烟雨阁里,听走南闯北的客商们谈天说地的时候提起过,说是有一门法术,是以虫子聚集在了一处,让其互相吞噬,最后存活下来的虫子,被称之为蛊,时候久远,关于这个“蛊”,我也记不清楚了,便接着问道:“难不成,当真是有人用蛊来陷害二皇子?” 丞相大人摇头道:“这个,自然还不得而知,因为这件事情,不能往外传,只能压下去。这也算老夫来寻梅姑娘想法子的因由。” 我忙道:“丞相大人,是怕这件事情传出去,倒是有损二皇子的声望么?其实这种无妄之灾,又怪不得二皇子,还是先寻出事情根由,免得让二皇子忧虑为好罢?” 丞相大人却摇摇头,道:“并非如此,梅姑娘还是耐着性子且听老夫接着往下说罢!这个西川来的宫女此话一出,众人却觉得十分有道理,也猜测着,二皇子身份贵重,难免不会在这宫闱之中,遭受嫉恨,可说不好有甚么心怀不轨的,想着用那种异术来害二皇子的,为今之计,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横竖虫子虽多,可并不曾听闻了二皇子与皇妃有过甚么异样。谁也不想一时多事,把自己也卷进去。 可是事情拖着,却给暴露了出来,便是因着那一日,皇子妃夜间起来,只觉得头上有些个不舒服,也不想喊丫鬟起身,便随手寻了梳子想要篦一篦头发,不想一伸手,却只摸到了一把冷冰冰滑溜溜的东西,皇子妃眯着眼睛就着灯火一看,却发现自己满手抓的,居然是一把大甲虫。 皇子妃一声尖叫,这件事情自然便闹大了,崇明宫一片大乱,二皇子震怒,寝宫之中,进来了这许多的甲虫,简直是忍无可忍,便下令捉了当值的守卫头子来,严加审问,守卫头子自己倒是当真不知道这件事情,连声喊冤,二皇子又对崇明宫其他的奴才讯问,这才知道了,自己的寝宫里,居然每日都会源源不断的爬出来了黑甲虫,还听说了蛊的传闻,不由惊怒交加,一时激愤,便想到了八成是有人要在背后谋害自己,便按下了怒火,寻了老夫来相商。 老夫闻言,自然也往这方面想,便跟二皇子相商,不若这件事情,且按下不动,来一个静观其变,既然每日夜里都会有甲虫出来,八成,便是因着这个寝宫之中,是有细作的,寻得了放虫子的细作,那破解了虫子的事情,便是轻而易举了。 二皇子听了,也愿意一试,当日夜里,便照旧了安寝了,但留下了灯火,皇子妃另去了旁的寝宫,老夫便亲自带着侍卫,藏身在那寝宫的暗门之内,兀自等待着那虫子的来处。” 第546章:一切如常仍安在 听上去,跟上次捉了史旦末时倒是颇为相似的,看来丞相大人,当真可也算称得上暗中埋伏的个中老手了。 不过,说到这里,丞相大人的脸色愈加难看了起来,我一见丞相大人这个样子,越发的紧张起来,忙问道:“丞相大人,那,后来呢?” 丞相大人嘴唇微颤,信手拿起了菊花冰糖茶,饮下了一口,像是平复了平复思绪,方答道:“到了子时,慢慢的,我们便听这灯光之下,窸窸窣窣,过来传来了一阵子的异响,定睛一看,只见那甲虫,居然是自二皇子的床下爬出来的。 老夫自然也是大惊失色,这屋子里,根本便是一个人也不曾经来过,虫子究竟是从何而来呢!老夫只得往那蒙着重重帐子的皇子大床上寻根由了。老夫大着胆子掀开了那帐子,发觉那虫子也不是床底下出来的,正是自帐子后面二皇子大床上爬到了床下,再爬了出去的。 老夫心中惶惑,凑近了一看,吓的瞪圆了眼睛,险些一个倒仰,跌在了地上……”丞相大人说道这里,禁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汗水,颤声道:“那个情景,任是谁,可也都是想不到的,那便是,那一个接一个的甲虫,是自二皇子的耳朵之中爬出来的……” “什么?”我一下子也呆住了,忙道:“耳朵里,钻出来了虫子……那二皇子,自己个儿不知道么?” 丞相大人半闭着眼睛,微微颔首道:“正是……二皇子双目紧闭,面色红润,睡的正香,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耳朵之中,居然出现了那种东西。老夫没有法子,只得屏退了左右,将事情一五一十,与二皇子说了,二皇子自然大吃一惊,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二皇子就算是不愿意相信,可是也不得不信了,现如今,二皇子还是日日里,耳朵里钻出了数不清的甲虫来,虽说出了老夫,旁人还不知道真情,但是也众说纷纭,皇宫之中,都往外传出来,说是二皇子的崇明宫,受了诅咒。 这件事情,自然也给好事之人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梅姑娘想也知道,这对二皇子来说,端端是不利的。” 这朝堂之中的事情,我虽然大不明白,可是想也想得出来,这二皇子的寝宫之中,有了这种传言,对二皇子来说,自然也是不好的影响,都说以德服人,这样子发展下来,谁人也会说,是二皇子德行不端,方才招来了这样的祸事。 丞相大人接着说道:“现下里,二皇子整日里愁眉不展,连皇妃也不肯见,终日只是自己待着,生怕给旁人知晓了这件事情,若是这件事情再传了出去,二皇子势必会被人当做是怪物,他日里继承大统,岂不是更加难上加难!二皇子素来是个有雄才大略,想要一展宏图,在众位皇子之中,也是颇有声望的,现如今遇上了这种事,虽说不愿再出门去,可仍是在斗室之中关心国事,确实是个贤明的皇子,梅姑娘,这二皇子他日若是能继承皇位,绝对也是天下百姓之福,只不知道梅姑娘,可愿意帮上了二皇子这一把,造福百姓吗?” 这,还是我成了龙神使者以来,接到的最重的托付。我忙道:“可是皇宫大院,又岂是梅菜一个民间女子能入内的,再者说,梅菜听龙神爷说过,那天潢贵胄,是有天生的贵气附体的,这件事情,梅菜还是须得与龙神爷相商为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丞相大人忙道:“这件事情,能得到了龙神爷的护佑,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老夫便求梅姑娘,为着天下苍生,可万万莫要让大皇子,三皇子他们趁虚而入,借着这个机会,对真正的贤主二皇子不利,而且,就眼前这个形式,老夫倒是疑心,八成,便是其他的权贵,为着一己之私,来害二皇子的,就好比说,站在三皇子那边的,蓝月。” “原来蓝月大人,也有自己的支持的皇子……”毋庸置疑,二皇子与这丞相大人是坐着同一条船的,各位皇子背后也有各自的势力,或则朝堂之中,居然也跟妖界一番,权利变化纷繁复杂,这蓝月大人事事都要斡旋,着实也是机关算尽了的,还有龙井…… 想到了龙井,我忙道:“丞相大人,正好梅菜也有事情想去问龙神爷,这便失礼,往龙神祠去了。” “多谢多谢!”丞相大人一听我愿意在这件事情里面跑腿,喜不自禁,忙道:“龙神使者辛苦,若是他日,这二皇子当真是成了真龙天子,旁的老夫不敢打包票,这国师之位,势必要与了梅姑娘的!” 蓝月大人的位子?我唬的两手乱摇,忙道:“丞相大人言重了,那样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梅菜是想也不敢想的,丞相大人放心,二皇子既然那般贤明,自然该是紫气缠绕,神灵护佑的,吉人自有天相。” 丞相大人欣慰的点点头,跟我拱了拱手,我忙告罪行礼,急匆匆的从门口出去,自那一队锦衣侍卫中间穿过去,顺着紫玉钗街的青石板路,往龙神祠去了。 及至到了龙神祠,但见龙神祠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里的植物也花木扶疏,红的红,黄得黄,打理的是井井有条,看来那个冒名顶替的我,做的果然利落。 进了门口,这龙神祠每日见惯了的一切映入了眼帘,龙井没有来,没有去,还是安然盘腿坐在了供桌上面,瘦削的手肘搁在腿上,手掌支着尖下巴望着我微笑,瓜片正站在了龙井的肩膀上,叽叽喳喳的嚷着:“傻狍子又来啦!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带供奉不曾?” 眼前这一切,熟悉的简直让人鼻头发酸,那缭绕的香烟,微微的檀香味道,一切都是好久不见,一切都是安然如旧。 瓜片见了我这个样子,忙呼哨一下飞到了我的肩膀上,好奇的问道:“傻狍子,你可算给人欺负了?鼻头子发红,眼眶子泪盈盈,你说,谁欺负了你,瓜片去啄下来他的眼睛,给傻狍子当泡儿踩!” 第547章:少年龙井好模样 我失笑道:“我不曾受了委屈的,你这话说的也怕人,”说着迎着龙井,深深的拜了一拜。 龙井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忙直起了身子,道:“傻狍子今日里为何这般有礼?难不成是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情,对本神心里有愧,方才做出了这番模样,来一个破桌子先伸腿?” 我忙道:“龙神爷不愿意提起,不提也罢的,总而言之,梅菜对龙神爷,那是真心感谢。” “嚯嚯嚯……也不知道你今日是怎地了,倒是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做梦没醒似的,也罢,起来起来,还不知道,你今日里无事不登三宝殿,为着甚么?” 我一看龙井这个意思,怕是不想提起了那冥界和绝色女子的事情,便也没有再提,只是一字一句,将方才丞相大人来时说的话又一一转述了一便,问道:“龙神爷,却不知道这二皇子耳朵里面出来那许多的虫子,是所为何事?” 龙井眼睛一转,道:“宫廷之中,也是这般的不安宁了?蓝月是国师,不知道这件事情跟她有没有关系。” 瓜片倒是抢着说:“蓝月大人不甘寂寞,蓝月大人不甘寂寞!” 龙井若有所思的冲着瓜片挥了挥手,道:“傻狍子,那虫子,你吃么?” 我皱起了眉头,奇道:“吃虫子?这个还不曾听说过。” 龙井一根修长的手指头在英挺的鼻子下面搓来搓去,像是早闻见了什么香味似的,一脸神往的说道:“哎呀,你居然不知道,你口里的那种甲虫,八成便是肉鳖甲了。” “肉鳖甲?”我忙问道:“这个是个什么爱物儿?梅菜长这么大,只听说过臭大姐,独角仙,并不曾听后说肉鳖甲,听着这个名字,难不成那丞相大人说的大黑甲虫,吃起来还是有肉味的?” “那是自然,”龙井微笑道:“那肉鳖甲生的混头圆脑,一肚子油水,大火架上了铁锅,油都不用搁,肉鳖甲本身就脑满肠肥,搁上了凡间的油反而太腻,没有那个原香味儿。将那肉鳖甲丢进去,颠着那铁锅翻上几翻,香味立时就出来了,待皮焦了,盛上一大碟子,沾着芝麻盐儿吃,一口一个,嘎嘣脆,好美味,那个滋味,你别说,倒是有点子像是嗑瓜子,嗑肉瓜子。外焦里脆,内脏尤其好吃,鲜甜多汁,只怕比红烧蚁蛋还香浓些。啧啧……” 我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呕了出来,嘴角直抽,龙井则少见多怪的说道:“哎呀,傻狍子,看你这个样子,自然也不知道,这可是那西川的深山之中,密不外传的做法,你别说,这肉鳖甲,还就是那西川深山之中的族人最擅长烹调,原香原味,比外人做的正宗。” “西川深山?”我忙问道:“是不是那个擅长做蛊的地方?” “哦,这个你倒是知道?”龙井眯了眯眼睛,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来你跟着你那朋友,也长了不少见识。” 我忙点点头,道:“不瞒龙神爷说,在那个二皇子的崇明宫里,好像便是有一个宫女,就是那西川的深山之中出来的呢!” “是么……”龙井从供桌上站起来,顺势往嘴里又塞了慢慢的一嘴葡萄,满口含混不清的咕哝道:“既然如此,更应该过去,尝尝当地人的好手艺了,如若不然,怀揣厨艺却无人欣赏,岂不是成了锦衣夜行了么!走,咱们这便往那皇宫之中,也去瞧一瞧那里的风起云涌。” 我一听龙井居然难得一见的肯亲自出行,自然喜不自禁,忙连连点头,道:“龙神爷,梅菜这便去寻了丞相大人,咱们同去皇宫。” “等一等,为着好玩儿,本神今日可要乔装打扮一下子,”龙井问道;“傻狍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跟在你身边?” 我左思右想,道:“想来,若是龙神爷变作了一个小丫鬟,大概比较方便。” 龙井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本神素来有求必应,便随了你的心愿……”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龙井,却突然变作了一个眉清目秀,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来,这个少年,也正是龙井的俊美模样,只是看上去比平日少了几岁,正是一脸稚气的时候,穿着一件月牙儿白衫子,腮上圆圆的,与平日那个瘦成筷子的模样大相庭径,那一张脸,只让人想伸手摸一摸。虽说像是在做梦,宛如看到了年幼的龙井,说不出为何,却十分可亲,仿佛我们早就认识似的。 我不由得看的愣了:“龙神爷说是变丫鬟……” “嚯嚯嚯……”少年龙井笑道:“本神改变主意了。本神跟你差不多大小的时候,便是这幅模样呀!”说着一转身,正儿八经的往外走,却像是一个学大人模样的顽童一般,还不忘了说道:“怎么样,可是比你那李家傻小子好看多了罢?” 我忙紧随其后,出了龙神祠,丞相大人的马车早在外面等着,见了我,丞相大人忙问道:“梅姑娘,不知道龙神爷的意思是……” 我忙指着龙井道:“丞相大人宽心罢,梅菜已然跟龙神爷说了,还特地管龙神爷借了他身边的仙童来相助,势必马到成功,护佑二皇子相安无事。” 丞相大人一听,本来就圆圆的馒头一般的面孔更是乐开了花:“好!好!”忙又跟龙井行礼道:“这位仙童有礼了,事成之后,老夫一定大兴祭拜,厚谢龙神爷!” “好说,好说,”龙井居然也十分温文尔雅:“丞相大人有礼了,龙神爷的意思是,既然丞相大人都亲来相求,自然也愿意助一臂之力的。” 丞相大人忙又说了客套话,不想龙井居然对人间的礼仪倒背如流,应答自如,着实让人刮目相看,不多时,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丞相大人带着我们上了马车,便往皇宫里赶了去。 皇宫我来过一次,但那是何龙井一起,偷偷摸摸的去的,能从偏门这样径直进去,可也怪让人新鲜的。 第458章:不得善终是何人 皇宫之中高的几乎直耸入云的围墙,和大的简直无法形容的朱红大门,是我头一次见到,以前见到皇宫,都是远远的望上一眼便低了头,现如今,居然我也能堂而皇之的进了皇宫来,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丞相大人的马车在前,我和龙井的马车在后,龙井看着我新鲜成那个样子,瘪嘴道:“这在你眼里也是好的?本神说与你,你只去过妖界,可还不曾往天界去过,若说是真正的美不胜收,眼花缭乱,那自然还是天界莫属的,那天界的一草一木,皆能让你惊艳的说不出话来,这个人间,一团俗艳,什么好的。” 我答道:“正是因着梅菜只在紫玉钗街上厮混,并不曾见过甚么大世面,才这样的新奇么,不过,话说回来,梅菜我也就是不能跟龙神爷您想必,若是比起了小三子他们,梅菜我也算得上是个见多识广的了,哪一日将这些个见过的事情一一说与了他们听,还不羡慕的他们流出眼泪来。” “你赶着跟他们比,有个什么兴头!”龙井嗤之以鼻的说道:“过些个日子,本神得了空,领着你往蓬莱山上转一圈,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仙境……” 说话间,我的注意力也只给皇宫之中的美景吸引住了,龙井说些个甚么,我也不曾多多听了进去,只不住恩恩的点头应声,只看着那皇宫大内,鱼贯而出的宫女,不苟言笑的侍卫,脸上挂着笑的太监,还有那说不完的华丽陈设。 皇宫之中栽种的树上,居然金丝银线,挂着水晶铃铛,风儿一吹,那声音美如天籁,树下都是些个耐寒的花卉,深秋之中,居然也开的如同锦缎一般,美不胜收,那花儿的模样,都是华贵异常,饶是人间的大户里,也见不到的。 龙井见我只顾着看野眼,大概十分失望,只好也不说话了,自顾自咕嘟了嘴,百无聊赖的玩儿着手指头,屋子咕哝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带了瓜片来……” “瓜片来了!”只听一声呼哨,瓜片像是得了令,也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稳稳的落在了龙井的肩膀上,自鸣得意的说道:“与傻狍子两个人四目相对,早知道便是这样无聊的,瓜片特得前来给龙神爷解闷!莫要理睬那个呆梅菜。” 龙井尚且不及答话,这马车却停了下来,只听驾车的低声道:“仙姑,仙童,地方到了。” 我听了,忙与龙井下了车,只见面前一个偌大的宫殿门口,朱门大开,朱门之上,悬挂着一个鎏金的牌匾,上面正龙飞凤舞的书写着三个大字“崇明宫”。 果然到了,这个气派非凡的地方,原来就是那二皇子的居所崇明宫了。 丞相大人也慢慢的走上了那汉白玉的台阶上来,跟我们招了招我,我忙拉着龙井随了上去,只见守卫森严,侍卫们的眼光可都跟刀子一般,而那宫女太监一个个的也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我不敢四下里张望,只低着头瞧着前面丞相大人的腿脚,慢慢的进了那个汉白玉石铺就的花园之中来。 丞相大人带着我们进了一个很大的殿堂,这个殿堂虽大,气势也很恢弘,可是陈设上却比先前见到的太后寝宫少了许多东西,简简单单,甚至比寻常大户人家的物件摆放的还少些,大概这个二皇子,却是一个节俭的贤明皇子呢,难怪丞相大人这般的支持,大概也是不无道理的。 丞相大人带着我们又走进了一个小小的偏殿,道:“两位,敬请在此处稍作等候,老夫这便去禀告了二皇子殿下,还请二位稍安勿躁。” 我忙点点头,道:“丞相大人请便,我们两个虽然不懂皇宫大内的规矩,可是定然待着这里,绝对不会四下里乱跑的,还请丞相大人放心!” 丞相大人点点头,自慢慢的去了。 丞相大人一走,我才抬起了头来,端详着这个偏殿,只见这个偏殿通体都是金色装饰,房梁极高,四周的家具,却也是简简单单的样式,木材虽然是名贵的,可是怎么看,怎么是一股子沉稳,丝毫不见豪奢之气。 龙井倒是不客气,径自坐在了一个椅子上,拈起了茶桌上的糕点就吃,道:“傻狍子,你还真别说,瞧着这个宫殿,可也觉着这个二皇子,果然是个干大事的。” “是啊,这样的厉行节约,定然在皇子之中极其少见的,”我钦佩的说道:“丞相大人的眼光不会错,这个二皇子,一定是一个能体察民情的贤明人。” “这个倒是不一定,但是会做人,会做事倒是瞧得出来,”龙井笑道:“身居庙堂身居庙堂之高当识百姓疾苦的,这个人间,本神还不曾见多多少个。总而言之,这皇子必然是聪明的,有这一个韬光养晦的聪明。想来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太难。” 龙井说的话太高深,我也听不太懂,为着防着丢人,我便也忙装作了一幅十分认同的模样:“龙神爷说的是!” 龙井看我那不懂装懂的样子微微一笑,刚想开口说话,却只见那窗子外面闪过了几道人影,一个压得低低的女子声音说道:“怎么地,当真已然是断了气不成?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另一个声音像是个太监,用一种十分奇异的声调悄声答道:“是真的,咱亲眼见到的,脸色发黑,不像是善终啊!这瞧得人心里发慌,可也当真是怪害怕的,咱们崇明宫屡次三番,出现了这许多地方怪事,说出去,旁的宫里的主子,只怕不知道要编排出甚么来呢!” “去,旁的宫里的主子,那可也都是主子,你这样乱嚼舌头,当真教人听见了,抓了你的短处,给你把舌头绑在马尾巴上,拖死你!”那个女子答道:“这件事情,咱们私下了了就是了,对外人,只说是得了急病,知道么?” “是……是……”那个太监显然十分害怕那个女子,忙喏喏应声。 奇怪,这个宫里,是谁人不得善终了? 第549章:无孔不入肉鳖甲 两个人又嘁嘁喳喳的议论了一番,商议道:“现如今,还是莫要让主子们知道,咱们给主子挡了祸事,也是给主子尽忠,到时候主子万一听说了,咱们也算得上在主子那心里留了个位置。” 说完了这悄悄话,两个人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龙井支着下巴想了想,道:“这倒是有意思,肉鳖甲居然还惹出了人命案子来,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人命案子……”我皱起了眉头,会是哪个无辜的宫女太监惨遭牵连了么…… 这时门口给人缓缓推开了,只听那丞相大人说了一声“二皇子请……” 我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身着月白镶银边的一身锦服,一双飞云刺金边的靴子,往这小小的偏厅之中踏了进来,这男子面若冠玉,眉如刀裁,一张抿成了直线的薄唇,端的是一种威慑天下的气势,一看便不是普通人,话不消多说,天皇贵胄自然是天皇贵胄的模样。 我忙拉扯着龙井行了礼,那二皇子模样威风,倒是不大拿架子,见了我们,微微一笑,道:“两位仙姑仙童委实也是辛苦了,有道是得道不在年高,两位可不是这样的年纪,便有了这般修为的神人么!” 我忙可跟着客套了几句:“二皇子殿下谬赞了,我们两个也只是龙神爷座下跑腿儿的,能帮上了二皇子殿下的忙,那也是我们两个天大的荣幸。” 龙井则只是含笑的听着我说,自己大概又懒得搭腔了,一双滴溜溜的桃花眼只是望着二皇子的一举一动。 二皇子亲自赐了座,道:“两位仙姑仙童这样辛苦的来了,本皇子也便话不多说,开门见山了,这崇明宫的事情,也不知道两位听着本皇子的恩师丞相大人说全了不曾?” 我忙点点头,道:“丞相大人早将崇明宫的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梅菜和……和龙井都听明白了。” “如此甚好,”二皇子忙道:“便知道两位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且不知道对于那黑甲虫的事情,两位得了龙神爷的指示,有何高见?” 龙井答道:“这件事情上,龙神爷的意思是,龙神爷早已心中有数,只不过这事情还是要有真凭实据的,是以才教我们两个先来静观其变,打一打头阵,二皇子殿下且放心,龙神爷素来以贤德著称,端地是处事公正,嫉恶如仇,赏罚分明,绝对不会冤枉了好人,也不会放过了坏人的。龙神爷那有求必应的名声,早在天下传遍了。” 自己给自己吹牛皮,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我偷偷的望着地板,对着一张张人脸一般的木头纹路翻了一个白眼。 “好!”二皇子一听,大喜过望,连声道:“既然本皇子有龙神爷护佑,那自然是不用再爱这样忧心的,两位仙姑仙童便就此在这崇明宫之中住下,本皇子这便传令下去,但凡是再这个崇明宫里,一切需要的东西,本皇子必然是勤力相助,绝对不会让二位仙姑仙童受半点儿委屈,半点儿阻碍!不管崇明宫的哪一个角落,两位也都是可以畅通无阻的,只求二位仙姑仙童放开了手脚,将这件事情的真相查出来!” “是!”我和龙井脆生生的应下了,二皇子又与我们应酬了几句,便与那丞相大人去别的地方商量国事了。 我忙问道:“龙神爷,这崇明宫这样大,咱们该从哪里查起?要不然,还是先去那个二皇子的寝宫瞧瞧去?毕竟那个地方,才是事情的源头……” 龙井慢悠悠的坐下,揭开了茶盅的盖子喝了一碗茶,咂舌道:“这个雀舌,倒是当真滋味正宗,你别说,这人间,也就这个皇宫大内,还有些个能咂摸滋味的东西,你也不要着忙,这件事情咱们倒是不必急,咱们不去寻异事,异事就一定会来寻咱们,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说道这里,龙井冲着我招了招手,我一听像是要说什么大事,忙附耳过去,龙井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是往那御膳房之中,寻了八珍鲑鱼来吃是正经。” “八珍鲑鱼……”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问道:“当真比那肉鳖甲还重要?” “那是自然!”龙井瞪圆了眼睛,道:“上次里,必方还与本神说过,这八珍鲑鱼乃是皇宫大内,最好吃的东西,本神这次才为着这八珍鲑鱼特地化身前来,如果不然,早让你自己来抓瞎了。” 哼,我说龙井这样好心,合着还是为了自己那张嘴。 龙井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嚯嚯嚯……傻狍子这狍子嘴倒是拴一头驴也绰绰有余的,你也不要生气,大不了,本神寻得了,给你一片酥炸尾巴吃。” “梅菜我在家里吃鱼,都是吃肚皮肉的,要给就给肚皮肉。” “免谈!” 跟着龙井大摇大摆的在这崇明宫里转悠,那些个宫女太监八成一早儿便得了令,对着我和龙井卑躬屈膝,敬畏有加,果然十分风光。 这崇明宫自己带着厨房,龙井想了想,究竟还是嫌皇上的御膳房远,还要走路,便用一种勉勉强强的模样迈进了崇明宫的厨房里去。 崇明宫的厨房里干净整洁,四壁上挂着各色的干货,一股子香味飘出来,只觉得醇正非凡,定然都是人世间最好的货色,循着这香味,龙井发现了正座在小泥炉子上面的紫砂锅,那紫砂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里面翻滚着的,都是些平素见不到的上好干货,和紫荆米粥同煮着。 龙井两眼冒光,忙过去瞧了瞧,守着炉子的那个宫女一见了龙井,却是一副发慌的样子,忙搁下了那煽火的小扇子,颤声问道:“敢问仙童,这粥,难不成有甚么不妥么?” 龙井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顺手自左近取了一双筷子,在那粥里一夹,也不知怎地,便出来了一个指甲盖大的黑甲虫来。 第550章:争先恐后往外爬 “诶……”我和那个小宫女同时尖叫出声:“这……这里怎地会突然出来一只虫子……” 龙井摇头叹气道:“这种东西无孔不入,你们又不防范,出了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也是寻常的很么,我帮你挑了出来,让你免受了这个责罚,你要怎生谢我?” 左近的几个宫女闻声都来了,一见那黑甲虫,一个个的桃花色的俏脸都吓得煞白,一个年纪稍长,高挑儿个,鹅蛋脸面,生的十分娇俏,像是领头儿的一个宫女倒是喝问道:“墨羽,你自己看守着的粥,从何处冒出来的虫子,难道你会不知道?从实招来,是不是崇明宫里那数不清的虫子,是你在作怪?” 那个小宫女双腿一软,先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烁儿姐姐饶命,断断不是墨羽存心搁进去的,墨羽素来胆小,见了这虫子,害怕还来不及,哪里敢冒这个险,将虫子搁进去吓唬主子的,这一碗粥,这一碗粥可是熬给皇妃的,墨羽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可也不敢冒这个灭九族的大罪!” “赶巧了,给这位仙童大人瞧见了,若是瞧不见,整个崇明宫厨房里的,哪一个不得跟着你倒霉?”那烁儿是个厉害些个的,道:“再者说,这种虫子,除了崇明宫闹异事的这里,别处却是没有的,这虫子的来路,自然只有放虫子的才知道,现下里人证物证俱在,咱们且将这罪魁祸首拖到了皇妃那里发落罢!” “是……”一种宫女听了,忙应了下来,七手八脚就要将这墨羽自地上拉起来拖出去,那墨羽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张小脸吓的青白了起来,半张着樱桃小口,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哭。 “且慢且慢!”龙井却摇了摇手,慢吞吞的说道:“小道倒是可是作证,这个墨羽姑娘却是冤枉的,熬在粥里的肉鳖甲,不干她的事。” “肉鳖甲?”那烁儿望着龙井,水汪汪的杏子眼很有些犹疑不定,但是八成想起来了上头要给我们两个行方便的命令,便反问道:“不知道仙童此话怎讲?” 龙井将那肉鳖甲夹出来,搁在了案板上,接着又翻了翻那一锅粥,粥里有几块上好的飞龙肉干,——那飞龙肉干我只在那山货铺子里见过,却不曾吃过,听说是极其名贵的东西—— 但见龙井夹了一块那油亮亮的飞龙肉干,用筷子划开了那飞龙肉干的皮儿,只见皮儿一开,里面居然又翻滚出来了一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黑甲虫来。 ”诶……“众位宫女们看见了眼前这一幕,一个个惊叫出声,那个名唤烁儿的领头宫女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先强压了精神,颤声问道:”仙童大人,难不成,这崇明宫的黑甲虫,都是自这飞龙肉干儿里进来的么……我这便派人,去查一查这飞龙肉干……” “不要忙,不要忙……”龙井忙道:“肉鳖甲生性喜事肉类,见了这鲜美的肉,总要咬破了皮,爬进去,藏身其中,吃一个痛快,所以,是肉鳖甲来在先,跟肉一点关系也没有。” “原来如此……”烁儿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一双眼睛只是惊惧的望着挂在厨房里面一排排的干货和肉干,道:“难不成,那些个肉里,也……” 龙井带着满脸的闲情逸致吹了个口哨,道:“这个么……还是得看清楚了才知道,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生一世,都没吃过一条米虫啊!” “呕……”听龙井这一说,宫女们的脸色又由白转青,一个比一个难看,都是泫然欲泣的样子:“那整个厨房,岂不是……” 龙井随手将那个砂锅捧起来,道:“你们且慢慢查,小道人便先将这一碗粥给拿回去研究了。” 那个砂锅刚从小泥炉子上烧沸了,龙井皮糙肉厚,便这样赤手空拳的抱着火炭似的砂锅出去了,宫女们一个个只顾着想着肉鳖甲的事情,连龙井这简直能上街卖艺的拿手绝活也没心思看进了眼里,倒是可惜了没这个眼福。 我巴巴的跟着龙井出去,想瞧瞧龙井究竟是想从这一锅粥里寻来一个甚么样的线索,不想龙井抱着那砂锅到了阳光明媚的回廊里,盘腿席地而坐,自怀里摸出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勺子,便悠游自在的从砂锅里面舀了粥,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也不知道嘴里嚼了甚么,居然还脆生生的噶吧作响。 我一下子胃里也翻江倒海,强迫着自己不去猜想龙井吃的究竟是个甚么东西,估摸着我自己现在的脸色,可也比那些个宫女们好看不到哪里去,偏巧龙井还一脸关爱的冲着我伸出了勺子,慷慨的说道:“傻狍子,机会难得,你还不也跟着尝尝?肉鳖甲的香味给这个名贵肉类养出来,简直是无与伦比。” 我赶紧背过了身子不看龙井那砂锅里的东西,吞了一下口水,问道:“龙神爷,这究竟是怎地回事,那肉鳖甲不是全给埋了烧了,怎生还能跑到了厨房里来?” 龙井喜滋滋的答道:“这自然是因着肉鳖甲本来便是土里的东西,埋进去也没什么所谓,就好比说你把蛤蟆扔进了池塘里,难道蛤蟆能淹死?是以肉鳖甲们便统统都往有吃食的地方来了,这还用问?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泛滥成灾了,也不知道以后这个地方会不会成了肉鳖甲的地盘……” 我一听,肉鳖甲简直就跟白蚁一般,简直是一种斩不尽杀不绝的祸害,忙问道:“那,龙神爷,怎样才能将肉鳖甲消灭干净?” 龙井答道:“那自然便是,吃进肚子里面了,嗝……好味道!” 哎……我忙又问道:“龙神爷,您说,这种东西,怎么会从二皇子的耳朵里面出来呢?难道二皇子对肉鳖甲来说,是一块鲜美的肉不成?” 龙井笑道:“恰巧相反,若是二皇子那样好吃,肉鳖甲是万万舍不得出来的,怎么会争先恐后往外面逃?” 第551章:只见衣裳不见人 “诶?”我回过身来,望着龙井皱起了眉头:“龙神爷的意思是,这二皇子身上,却有那肉鳖甲受不了的地方?” “那是自然,这个二皇子,八成倒是有些个不为人知的事情呢!”龙井一口一口将那砂锅里面的粥吃了一个干净,那粥见了底儿,龙井方才笑眯眯的说道:“你且等着瞧吧,只要是跟着本神,那好吃好喝的,不在话下。” “两位大人,方才,多谢帮着墨羽沉冤得雪……”不知何时,刚才那个小宫女却突然怯生生的走了过来,对着我们行了个礼,嗝着眼泪说道:“多谢……多谢,如若不然,墨羽不仅自身难保,家里人只怕也要给墨羽牵连了,一家老小的命,都是两位救下的,无以为报,请受墨羽一拜!”说着盈盈的拜了下来。 我忙扶起了墨羽,道:“姑娘莫要这般多礼,我们身为龙神爷的手下,自然要帮着龙神爷……”我话还没说完,龙井倒是截口道:“要说是谢,旁的也不消多礼,小道人倒是想问问墨羽姑娘,不知道这肉鳖甲出现前后,这崇明宫之中,可出现过什么异事?” 墨羽一听,本来看着龙井的一双眼睛却是不经意的躲闪了一下,娇小的身子也微微一颤,像是十分为难,接着又像是左思右想,打定了主意一般,答道:“这个……这件事情,虽然有些个不好的传闻,可是说起来,都想是些个无稽之谈,而且,上头下来了命令,说是谁若是泄露了出去,便要拔下来了谁的舌头……” 我一见墨羽这样为难,心里也怪难受的,刚想劝劝龙井莫要追问,不想墨羽又一咬牙,说道:“但是今日里,若不是仙姑仙童大人这般的维护,只怕墨羽早也……墨羽便一五一十的把听说过的异事说出来,以报救命之恩。” 龙井一听,忙正色道:“你只管说,我们断然不会跟外面说出去,是自你这里听得的。” 那墨羽怯生生的点点头,道:“不瞒两位大人,自打这黑虫子的事情发生前后,崇明宫里莫名其妙,已经不见了几个人了。一个个,都是先莫名失踪,接着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给人寻得了,就好比说,皇子妃的贴身宫女熙儿,说是晚上出来给皇子妃端药的可是厨房离着寝宫并不远,那熙儿也不知怎地,久久也不见回去。 皇子妃大怒,差了人来这厨房里寻,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自己看见过熙儿,皇子妃没有法子,可是过了几日,只见那熙儿不见了那日身上的一整套衣服,居然挂在了后院之中的锦杉树上,那样高的地方,人是很难爬上去的,更何况将衣服挂上去了,既然衣服在,那人怎生不见了…… 大家听说了这件事情,都私下里议论,说八成熙儿那日里,一个人遇上了那一大片的黑甲虫,八成便是给那些个黑甲虫生吞活剥,只剩下衣服,给风吹走了,挂在了树上。 皇子妃知道了之后,十分震怒,传令下来,说熙儿的事情,谁也不许再提,大家虽然表面上不敢多话,可是背地里,哪有不害怕的啊!就算是人人提心吊胆的防备着,终也有那走霉运的,陆陆续续,也还有几个人,下落不明,有的在奇怪的地方寻得衣服,有的连衣服也不曾留下来,便那样的销声匿迹了。 现下里,整个崇明宫的人,都对那深夜里出来的黑甲虫谈虎色变,一个个都既不敢走夜路,也不敢单独出门,全然吓得没有了模样,但是主子命令在上,这件事,谁也不许跟外人提起……” “原来如此……”龙井点点头,粲然一笑,道:“多谢墨羽姑娘将真相给说了出来,果然对小道人来说是十分要紧的消息。” “若是能帮着仙姑仙童两位大人破解了这件悬案,那墨羽也十分荣幸的。”给龙井这样一夸,墨羽的脸色也就慢慢又红润了起来,瞧着四下里没人,忙便告了辞,说好了若是有旁的消息,还要来私下里知会我们的,便悄悄的走了。 龙井伸了个懒腰,道:“怎么样?去一次厨房,便打听出来这许多胖老头子不知道的事情,可见民以食为天,那是一点不假,这世上,可再也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东西了。” 龙井这番话虽然说的十分不通顺,我还是赶紧点点头,道:“龙神爷英明!看来那二皇子的耳朵里面,不知道还藏着什么样吃人的秘密呢!龙神爷,这二皇子,会不会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难不成,已经给那黑甲虫附了体,表面上是人,倒是化作了黑甲虫,暗夜里四处吃人为生?” 龙井揉一揉肚子,答道:“若是想知道那几个没有了踪迹的人,咱们倒是不如也去瞧瞧,那肉鳖甲行军,是个甚么阵势,不过天色尚早,料想二皇子的耳朵里,还出不来什么新鲜玩意儿,还不如且睡上了一觉,晚上再来看热闹不迟。” 我听了,忙点点头。 不想到了夜里,月亮都挂在了柳树枝头上,这龙井还是呼呼睡得正香,我急不可耐,生怕错失了良机,忙便把龙井给好说歹说的哄醒了,龙井一见外面的溶溶夜色,颇不满意,嫌弃我叫他叫的太早,急得像是着了尾巴的猴。 我也不计较许多,连哄带劝的推着龙井到了崇明宫里二皇子寝宫外面来。 寝宫外面站着一队兵士,一个个面无表情,尽忠职守,天气已然是越来越冷了,几个宫女倒是凑了一堆,挤在那回廊之中烤火。 龙井也不进去,只是静静的在门外面跟兵士一般的站着,眯着眼睛望着那屋顶,像是在观望着什么,可是我抬眼望向屋顶的时候,黑漆漆可什么也不曾瞧见。 几个兵士们自然也得了令,没人盘问呆立在门外的我们,可是待到了子时前后,突然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兵士的脸色瞬时难看了下来,颤声道:“又来了……” 第552章:深夜造访皇子妃 我侧着耳朵一听,果然,一阵像是靴子底踩在了枯枝败叶上一样的声音沙沙沙的传了过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了,龙井忙也上前了一步,果然,那回廊之中正在烤火的宫女们早瑟缩成了一团,眼睁睁的看着脚下蔓延出了一大片的黑色来。 宛如秋日里的潮水,那一大片黑色越来越多,铺满了大理石的地面上,往外面赶过来。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互相换了个眼色,都只盯着龙井和我看。 我给这一群人看的心里发毛,只得又看向了龙井,龙井微微一笑,居然就信步往那虫子过来的方向迎头赶了上来,那虫子浑然不觉,还是水一般的冲了过来,不料,一逼近了龙井,居然兀自躲开了,竟给龙井莫名其妙的让出了一条路,我见状,忙紧紧跟在了龙井身后,那侍卫们一见黑虫子都知道给龙井让路,一个个的全然露出得救了一般的神情来。 龙井接着往里走,那些个虫子因着龙井逆向进来,只得兵分两路,避开了龙井,像两条黑色的河流一般蔓延开去我低声问道:“龙神爷,为何这黑甲虫都识得您?难不成,也是旧相识么?” “是不是旧相识,过一会子你就知道了。”龙井惯常这样爱卖关子,便又一步一步的往里面走,宫女们见了我们两个这样进来,也好奇的盯着我们。那像是在厨房当差的烁儿不知何故居然也在当值,正瞪着滴溜溜圆的清水眼望着我们,一脸惊恐。 黑虫子还在源源不断的爬出来,望着龙井干干净净的脚下,我们已然踏在了织锦团花地毯上,顺着那虫子的来势,很容易便寻得了虫子潮水的来源地,正是一个净雅的寝宫的门缝之中。二皇子的寝宫,自然平常人是进出不得的,不过好在我们行动方便,龙井也就老大不客气的将那门推了开来,打开门一看,觉得眼前堆得高高的,一大批的虫子正争先恐后的挤出来呢! 龙井一进去,虫子让了路,只见那高高挂着的床帷之下,二皇子的两侧耳朵,与丞相大人说的一模一样,宛如两条黑甲虫的溪流,缓缓的流下了两道子黑色来。 “啧啧啧……”龙井一面咂舌,一面背着手走过去,之间二皇子睡的正香,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这样的异事。 “咯咯……咯咯……”突然在这万籁俱寂之中,居然传来了一阵渗人的笑声来:“咯咯……咯咯……”我忙四下里张望,可是半个人影也瞧不见,龙井则将两手抱在了胸前,露出了一种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哦……原来如此……” 我忙问道:“怎么地,龙神爷,您八成是将事情一眼看穿了罢?这肉鳖甲,究竟是怎地回事?” 龙井也不回答,只是径自到了床边,老实不客气的冲着那熟睡之中的二皇子伸出了手,一把掰开了那二皇子的嘴来。 “诶?”我给龙井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瞪大了眼睛,忙问道:“龙神爷,您这样未免……” 我话音未落,便看见二皇子的嘴巴里,居然有一条奇怪的东西,白得发亮,像是舌头一般,蜷缩着,看上去软绵绵的,嘴巴这一张开,受了惊似的,蛇一般的抬起了头来,左摇右晃。 “这个是……”龙井也不搭理我,只是自顾自伸出了手,将那白东西重新塞了回去。这时候,肉鳖甲也不再从二皇子的耳朵里面往外冒了,那个奇异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寝宫之中,重归于寂,安静的有些个瘆得慌。 “那个……是啥?”我忍不住指着二皇子的嘴:“有一个白色的……” “嗯,就是个白色的。”龙井翻了一个白眼,又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我忙追了上去:“对对对,当真是有一个白色发亮的东西,像是一条蛇!那个,怎么会在二皇子嘴里?为何龙神爷又将那个东西塞了回去?那究竟是个啥?” 龙井也不理我,只是径自出了寝宫,还是往那屋顶上望了一眼,今夜里月明星稀,也看不出甚么来。但是迎着龙井的目光,我看到了寝宫的宫墙外面有一排黏糊糊的东西,像是蜗牛鼻涕虫之类的动物爬过去之后留下的痕迹。 龙井顺着那个痕迹往外走,只见那个痕迹一路上延伸到了另一个寝宫之中,门口的几个宫女见了我们,战战兢兢的行了礼,问道:“不知道仙童大人和仙姑大人深夜来寻皇子妃,所为何事?” 原来这个地方,居然是皇子妃的寝宫……龙井答道:“不知道皇子妃安寝了不曾?” 几个宫女忙答道:“这几日皇子妃染了些个风寒,玉体欠安,一早儿便安寝了。” “风寒……”龙井接着问道:“便是这崇明宫之中出现异事的前后罢?那日里,熙儿出了事,是说去拿药的,便是给皇子妃医治风寒的药么?” 几个宫女想不到龙井连这件事情也知道,一个个唬的甚么似的,周身只是颤抖着,道:“还望仙童大人莫要为难,那件事情,我们几个奴婢,是万万提不得的。” 龙井点点头,道:“小道人知道,只不过嘛,现下里崇明宫大概已然下了令,说是只要是你们知晓的事情,不好瞒着小道人的,是不是?” “是倒是……”几个宫女听了,一下子尴尬起来,面面相觑,却都不肯头一个开口。 这个时候,那寝宫的门却一下子开了,一个穿着华贵的宫女出来了,不苟言笑的说道:“仙姑大人,仙童大人,皇子妃听见了两位大人说的意思,请两位大人进去说话。” “好好,正合我意。”龙井冲着我勾勾手,我忙跟了上去,这个寝宫却是与二皇子的寝宫大不相同,处处只透着奢靡,一股子甜香味道自鎏金香炉之中透魂醉骨的传了出来,闻的人心神荡漾,四下里搁着各色奇珍异宝,一样一样,都是人间罕见的好宝贝,比老邢法师的宝库,可也不遑多让。 第553章:行为诡异二皇子 “不瞒皇子妃,确实是瞧见了些个些个不大对劲的东西。”龙井答道:“不知道皇子妃对崇明宫里的异事,可曾听见了甚么风声?” 那皇子妃顿了一顿,答道:“左不过是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奴才,口口相传,说些个无稽之谈,仙童大人眼见为实的好,信他们作甚?” “皇子妃说的是,”龙井笑容可掬的说道,又话锋一转,道:“方才听宫女们提起,皇子妃贵体有恙,也不知道皇子妃的身体怎么样了?” 皇子妃的声音里透着笑意,答道:“劳烦了仙童大人费心,不过是点子缠人的小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的养着就是了。” “皇子妃乃是千金之躯,自然是马虎不得,倘若有小道人能帮上忙的,还望皇子妃莫要客气,”龙井的眼睛突然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精明来:“小道人斗胆猜测着,皇子妃现下里正需要人相帮罢?” “这个么……”那皇子妃似乎给吓了一跳,但还是说道:“多谢仙童大人关心,是些个无足挂齿,也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小事罢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龙井摇头晃脑的答道:“说起来,这件事情,皇子妃这里,只怕还不少为难罢?” 那皇子妃轻声一笑,道:“仙童大人当真多虑,久居深宫之中,哪里会有那许多的难事?” “正是在深宫之中,才会有旁人想不到的杀伐决断,既然皇子妃深藏不露,那小道人也只好就有话直说了,横竖那种害人的伎俩,杀敌一百,自损三千,世上可没有保准不赔本的买卖,希望皇子妃还是三思一下说不说出来。”龙井轻描淡写的说道:“其实,这个世上嘛,总归是有报应的。” 皇子妃在重重的帘幕下面,是看不清楚表情的,但是我也感觉到了,这个宫里的氛围,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不多时,那皇子妃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想问问,仙姑仙童两位大人,究竟知道多少?” “知道的也不算是太多,”龙井笑眯眯的答道:“小道人也不知道旁的,不过嘛,皇子妃就算再怎么虚怀若谷,心里定然有容不得一些个人,一些个事,自然,以皇子妃的身份,便是光明磊落的去做甚么,旁人也无权过问,可是现如今事情闹得这样大,皇子妃也不会不为难,小道人这次前来,便是要帮着二皇子殿下在这崇明宫里排忧解难的,二皇子与皇子妃伉俪情深,又有甚么避而不谈,相互欺瞒的呢?” 这龙井一贯便是要说些个我听不懂的话,云山雾罩,让人摸不清底细,只道是万事皆在他心中的,皇子妃掂量了掂量,居然也给他三言两语的糊弄了过去:“仙童大人这一番话,倒却是说进了我的心里,既如此,我便斗胆,与仙童大人和仙姑大人,商议一下子,近来的烦心事。” 说着,皇子妃居然径自站了起来,一双素手亲自打开了那重重的帘幕,雍容华贵的轻移莲步,慢慢走了出来。但见这皇子妃一身绛紫色刺孔雀缎子袄裙,乌亮亮的头发挽成了一个蓬松松的云髻,云髻上斜斜的插着医治紫金凤凰朝云步摇,那步摇上面的琉璃璎珞微微颤动,当真是美不胜收。 便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几样衣裳头面,因着全数是凡间见不到的上乘,也教皇子妃看上去仪态万方,气质非凡,何况皇子妃本来便生的天姿国色,与民间女子怎么看怎么不同。 这皇子妃按说不该见民间的生人的,可是这次也径直走出来跟我和白泽面对面,实实是一大荣幸。 我忙与龙井见了礼,皇子妃笑道:“方外之人,不与俗人相同,也莫要这般客气,今日里,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只怕二皇子殿下,现下里,妖鬼附体,很有些不妙的。” 自然,皇子妃乃是二皇子身边最亲近的人,这二皇子的事情,皇子妃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龙井却明知故问起来,装的一脸惊诧:“这……皇子妃此话怎讲?” 皇子妃一听,微微皱起了秀美的眉头,问道:“原来仙童大人还不知晓这件事情么?我说的,是二皇子现下里,行为诡异的事情。” “这个……”龙井忙道:“是了,那几个失踪的只剩下衣服的人,只怕皇子妃要觉着,是与那二皇子有关的了?皇子妃请还是将疑心的事情一一道来,小道人自然要有理有据,方能解决这件大事。” “好,”皇子妃大概也着实是寻不得人相商,便说了出来:“那一阵子,二皇子总是行色诡异,总像是怀着心事,也不愿与我多说几句话,总是夜半时分还要出去,也不知道往何处去了,若是相问,二皇子总也不答,我身为妻子,没有不疑心的道理,本来还想着,大约二皇子也是有二皇子自己的心事,多说无益,徒增烦恼。 可是前一阵子,那熙儿不见的时候,二皇子恰巧也出去了,当时我也不曾多想,但是接连着,这崇明宫里,陆陆续续,又有了人消失,也不知何故要那般凑巧,都是在二皇子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下面的奴才们都传言着,说那些个不见了的宫人,是个不知来处的黑甲虫吞噬了的,我哪里有听不见的道理,难免不越来越疑心的。可是……可是就算是我疑心,也不能让人瞧出了端倪来,只有下了令,让下面的奴才们谁也不许多话。可是这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断然也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我日日里只是忧心这件事情,却也无计可施,身子也就慢慢的垮了下来,御医只说我劳累过度,气血两虚的,可是……哎,”皇子妃叹了口气,道:“终究是怕酿成了大祸,正如仙童所说的报应二字,二皇子乃是人中龙凤,怎生能再这样的事情上出了差错?” 第554章:崇明宫乱上加乱 “哦,原来如此……”龙井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个,也却是有些出奇,不过,小道人除此之外,还想问一问,皇子妃见到了那铺天盖地的甲虫,心里是怎么想的?” “甲虫?”皇子妃像是有些个失神,颤声道:“我却觉着,那一个个的甲虫,像是一个又一个的亡魂。” “亡魂,这个说法,倒是也很新鲜,”龙井眨一眨眼睛,答道:“虽不中亦不远,肉鳖甲,除了吃肉,也喜欢吃怨气。不知道这里,何处怨气最盛?” “崇阳宫是为着我们大婚新建的宫殿,怎么会有甚么怨气?”皇子妃的脸色很有些个不自然,道:“出了发生那黑甲虫的异事前后消失的那几个人,还不曾听说出过什么事情来。不过嘛……”皇子妃眼神闪烁:“若是二皇子是给人蓄谋陷害,仙童大人觉着,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龙井忙问道:“哦?不知道皇子妃此话怎讲?” 皇子妃沉吟了一下,说:“仙童大人是既然是丞相大人请回来的,宫廷之中的派系斗争,想来也应该有所耳闻了,如今对着二皇子虎视眈眈的,只有一个人。” “虎视眈眈?”龙井微微一笑:“皇子妃是疑心支持三皇子殿下的那国师蓝月大人了?” 皇子妃的眼睛陡然明亮了起来:“不假,有这样的立场,又有这样能耐的,除了那身怀异术,得宠于太后娘娘的蓝月,大概再无旁人了。他们早把二皇子殿下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对着皇位,是野心勃勃……” 龙井却截口道:“皇子妃说的有理,只可惜,目前还没有真凭实据。” 皇子妃一瞬时有些个失望了,喃喃道:“真凭实据?这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有心,总能寻得了关于那异事的纰漏的,是不是?但凡有了证据,对我们来说,那可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皇子妃说的是,”龙井点点头,接着问道:“敢问皇子妃,还有甚么其他的异事能说与小道人的么?” 皇子妃侧过了头,似乎绞尽脑汁的想了想,但还是一无所获:“除此之外,倒是没想起来其他的,这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我可不希望,这崇明宫里,乱上加乱。” “既然如此,那小道人想打听的,也就差不多了。”龙井弯下身子行了一个本本分分的礼,道:“夜深了,不好打扰皇子妃休憩,我们这便告辞了。”说着便把我往外面引,我忙行了一个礼,慌慌张张的跟着龙井出去了。 一出了这个寝宫,外面月色正好,龙井仰头看了看,笑道:“赏月的好天气,该配月饼。” 我哪里有跟他讨论吃食的心情,忙问道:“龙神爷,这样看来,连皇子妃也说二皇子是可疑,您瞧着,是不是这二皇子,果然是给甚么肉鳖甲精之类的附了身,要去吃人的?” 龙井也不说话,只是冲着皇子妃的寝宫外面指了指,我回头一看,方才那个黏糊糊的痕迹像是干了的水,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来,对了,我们方才便是追着那个诡异的痕迹来的,怎生龙井和那皇子妃说了这么许多,一丝关于那个痕迹的话题也不曾说起来? 我忙问道:“龙神爷,那个东西是……” 龙井抱着胳膊,抬头望着月亮,答道:“依本神看来,这皇子妃,只怕也不是甚么善茬呢……不过,这倒是有趣的很,那就当是一场好戏,且骑驴看账本,走着瞧罢!” 月亮四周,围着一圈儿淡淡的月晕,想必明日必然有一场大风。 随着龙井回到了二皇子给我们安排下来的居所,我忙问龙井:“龙神爷明日打算何时去查探?” 龙井伸了个懒腰,笑道:“自然是睡醒了再说了,傻狍子你也莫要罗唣,再来打扰本神,本神可不客气了。” 我探头往龙井的居室看了一眼,瓜片早把小脑袋藏在翅膀底下睡熟了,随口道:“瓜片它像是也累了……” 龙井像是怕我还要啰啰嗦嗦打扰他睡觉的,便“哐啷”一声,老实不客气的关了门,险些撞在了我的鼻子上,我只得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便回到了自己的居室里睡下了。 第二日,只听见外面一阵子吵嚷,我便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看这一屋子精致文雅的陈设,恍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坐起身来,想了一想,方才将昨日的事情想了起来,这个时候,只听窗外一个声音嚷着:“便是自己做的不对,受罚也活该,你便跪在了这里,等着皇子妃原谅罢!” “你们……”一个女子的声音咬着牙,十分倔强似的答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你们这帮子眼皮子浅的且等着,待我他日重新得了宠,看我不一个个的扒了你们的皮来!” “哈哈哈,烁儿姐姐,今时不同往日,你说的话,我们也受着,看看以后,谁要剥了谁的皮!这下子皇子妃不高兴了,你还是留着这张嘴,给你自己多念几句佛,自求多福罢!” 我一听是像是昨日里架子颇大的那个烁儿受了罚,忙便自居室之中出来了,往宫院里一望,但见那烁儿头上顶着个粉彩大海碗,大海碗里装着满满当当的清水,正跪在那汉白玉石的石阶上呢!几个昨日还居于她手下的小宫女们倒是三五成群,看完了热闹,一个个嬉笑着走远了,满脸的幸灾乐祸。 只见烁儿两眼满是不甘,强忍着泪水,死死咬着下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一看宫女们都走的没有了影子,忙过去问道:“烁儿姑娘,一大清早的,这是怎地了?可是受了冤枉么?” 烁儿听见别的还好,一听了“冤枉”二字,两只杏子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便大颗大颗的滚落了下来,颤声道:“我自小就妥妥帖帖的在皇子妃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今日里出了错,不想皇子妃居然一点旧日的情分也不念,便这样的……”说到这,烁儿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呜咽出声来。 第555章:皇子妃的梳妆台 我担心的看着烁儿头上那微微颤动的大碗,只得问道:“难不成,皇子妃是让烁儿姐姐这样跪在这里,不许让这碗里的水撒出来的么?这个样子,要跪到了什么时候?” “跪到了皇子妃消气为止。”烁儿咬牙说道。 “这……”我只得问道:“烁儿姑娘不是在厨房之中当值的么,怎地,居然将皇子妃给得罪了?” “你是新来这崇明宫的,自然不知道,”那烁儿看了我一眼,道:“我和熙儿她们一样,都是皇子妃自西川镇国公娘家带来的几个贴身宫女之中的一个,那日里你见着我在厨房,是因着我去给皇子妃盯着粥,不是在那里当值的。” 原来如此,怪道昨日这烁儿姑娘居然在这寝宫之中守夜呢!我免不得也同情起来,便自站在烁儿左侧的风口替她挡着风,便问道:“不知道烁儿姑娘究竟做了甚么事情,怎地居然给罚的这样狠?” “你如何知道,”烁儿抹了一把眼泪,顺手扶了一下那微微颤动的碗,答道:“不过是因着,我擅自打扫了皇子妃的梳妆台罢了。那梳妆台,这几日都不见人打理,我也不知道皇子妃下令不许人碰,便顺手收拾了,谁知道皇子妃居然大怒,便那几个小丫头子们,日日看不得我好,知道这件事情,故意不曾告诉我,横竖,她们总归要想法子扳倒了我,自己谋升迁,且等着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终究有能扳回来的一时,到时候,便要教她们那一个个陷害了我,小人得志的嘴脸,都给打肿了!” 原来居然是为了这样的事情,说来也奇怪,这宫女的使命,可不就是要来收拾这寝宫的么,怎地居然干自己的分内之事,还要受这样的责罚?难不成,是皇子妃在那梳妆台上,隐藏着甚么秘密,怕给人发现了么? 想到这里,我忙问道:“烁儿姑娘,这一阵子,老也听说皇子妃动不动就发怒,难不成皇子妃这一阵子,有甚么忧心的事情?” 那烁儿本来便委屈,这一阵子好不容易有了跟她说话的,可不把那一腔子苦水都往外倒么!便答道:“可不是么!皇子妃出身便高贵,乃是镇国公的女儿,以前在闺阁之中时,是最最温柔大方的,对我们这些个下人也好,便是因着她那贤良淑德的名声,这才与了二皇子为妃的,本来整个皇宫之中,也就数我们崇明宫是风平浪静的,哪一个宫里的不羡慕我们的日子好,跟着那样贤明的主子!可谁知道为何,这自打崇明宫里出了那般的异事,连带着主子们,都变得怪异了起来,这样的小事,搁在以前,以皇子妃的脾气,骂人都不会骂的,何至于此!” 说着说着,烁儿像是说到了伤心之处,越发的委屈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只往下掉,道:“旁的也就算了,若是私下里罚我,教我跪在碗碴子上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偏偏当着整个崇明宫的人,给我这么个模样,我一向是个要强的,哪里都掐尖儿抢上,可没有人不服我,便是因着我做事情一直滴水不漏,平素就是个领头管人的,这样杀鸡给猴看,便教我平素里罚过的人看一个笑话!这样,就算不罚我,我的脸面还往哪里搁,这以后,还怎么在崇明宫里做人!这样下去,我还不如跟那熙儿一般,死了倒是一个干净!” 说着居然刚烈起来,一把将头上碗拿下来,就要摔在了地上,我见状唬了一跳,我虽然不曾在这皇宫内院之中当差,可是也知道丫鬟不听主人的话,那可是大大的以下犯上,在这规矩森严的宫里,更是一场大罪,我忙抢过了那碗,按着烁儿道:“烁儿姑娘不是素来都是明白人吗,怎生今日里居然干起了糊涂事儿来?须知你这一闹不要紧,自己横竖豁出了命来,可是你们家的亲戚,难道不会跟着遭殃?谁都不是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你不为自己着想,可也为他们着想些罢!” 这话,还是我昨日里听着墨羽那话,赶着信口说出来的,宫女们的命运大抵相同,这话一说出来,这烁儿登时也愣了,一下子便泄了气,跪在了地上不出声了。 我忙重新将那大碗搁在了她头顶上,轻声道:“既然烁儿姑娘以前得罪的人不少,那现如今这个时候,更是须得提防着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要是谁人往皇子妃那里给烁儿姑娘多一句嘴,说你今日如何如何不将主子的话听在了心里,那可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端端的是个亲者痛,仇者快啊。” 烁儿本来也是一时怒火攻心,又不是呆子,我这一说,可不是瞬时就明白过来了,忙道:“还是仙姑大人慧眼如炬,旁观者清,可不是这个道理么!本来这一次便阴沟里翻船……可不能更随了他们的心意去!” 这烁儿一清醒,忙也规规矩矩的重新跪了一个齐整,本来假山后面躲着几个宫女正打算着瞧热闹的,可是烁儿这一明白了,她们几个也就摔着手帕子,一脸遗憾的走了。 烁儿见了,登时越加的后怕起来,忙道:“还是仙姑说的明白,这才救了烁儿一命的!多谢仙姑救命之恩,烁儿感激不尽!今后若是有用得着烁儿的地方,烁儿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连连摆手道:“烁儿姐姐言重了,梅菜也不要这样的重话听,不过嘛……”我学着龙井管墨羽探听消息的模样,打听到:“不知道那皇子妃,为何不让人动那个梳妆台呢?你说皇子妃近来变化颇大,可有甚么因由么?” “这个么……”烁儿先是一脸的迷茫,紧接着忙又一拍巴掌,道:“说起来,难不成是为着那件事情……” 我一听,忙竖起来了耳朵,问道:“却不知道,究竟是个甚么事情?” 第556章:神机妙算瞒不过 “就是……”烁儿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关于那梳妆台上的大镜子的事情。” “大镜子?”我忙问道:“大镜子出了什么事情?” 烁儿答道:“说起来,那件事情,也发生在崇明宫闹大黑虫子之后的日子,皇子妃与二皇子开始分房而眠,住进了现在的这个寝宫之中,有一日晚上,是我侍候着皇子妃安寝,可是到了半夜里,皇子妃口中,便絮絮叨叨的说起了梦话来,而且,还发出了奇怪的笑声,那个笑听上去全然不像是皇子妃自己的声音。我只道是皇子妃许是白日里劳累了些,给魇住了,忙便过去想给皇子妃推醒了,不料我这才一过去,便见皇子妃早在那帷幕之下坐了起来,脸上还兀自的微笑着,像是遇上了甚么喜事一般的。 我见了皇子妃那般模样,便觉着是皇子妃自己醒过来了,刚要见礼,可是皇子妃却好像根本不曾看见了我一般,居然便轻飘飘的下了床,往梳妆台边上坐过去。一手拿起了那梳子,一手便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起来。 我唬了一跳,当时已然过了子时,这大半夜的不安寝,怎生居然倒是梳妆起来了?便忍不住过去问道:敢问皇子妃,这个时候,怎生不睡了?离天亮还早,您那身子也不好,还不如便多多躺一阵子,宫里的事情要您劳心的,可还多得很呢。 可是皇子妃也仿佛是听不见一般,便那样双眼含笑的望着镜子,也不开口,只是不停手的打扮,我没有办法,主子的事情,下人怎么好多嘴的,便只得捧来了茉莉香粉和桂花头油还有上好的胭脂,搁在了梳妆台上,问道:要不然,奴婢给您代劳? 皇子妃依旧不大理睬奴婢,只是信手拈过来那一样一样的东西,精心涂抹起来,不料旁的还好,这胭脂一到了嘴边,这皇子妃却突然跟如梦初醒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望着那镜子茫然失神,似乎根本便忘记了自己之前做了甚么,一转头看见了我,忙问道:我……我这是怎地了? 我也是丈二金刚摸不得头脑,只得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这皇子妃一听,脸色惨白,一下子将手边的东西都摔下去了,便径自回到了床上,似乎怀着什么心事,一晚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次日里,便对我说道:我昨日里是魇着了,八成便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梦游之症,你莫要多想,也不要告诉旁人知晓。 我忙应了下来,想想也是,那一个诡异的光景,不是梦游之症能是甚么!这便将事情忘下了。可是这几日,皇子妃好像便用绸缎,将那一面镜子盖了上去,再不开开,我今日里受了罚,方才听说,那一面绸缎,是万万不可以揭开的,可是偏巧当时下令之时,我却是不在的,是以,我今日动了那绸缎掸灰尘,使镜子露出来了,偏巧皇子妃正瞧见了,当时便大怒起来,罚了我……”说到这里,烁儿忙盯着我问道:“仙姑大人,您说,该不会,是皇子妃的寝宫之中,给妖物作祟,方才出了这样多的异事不成?还望仙姑大人明察啊!皇子妃性情大变,崇明宫还冒出了那么多的虫子,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我忙道:“这个地方,却是是有些个不对劲儿,但是烁儿姑娘不消担心,我们一定上报了龙神爷,还这崇明宫里一片清净。” 烁儿听了,喜不自禁,还要说些甚么,不想身后却一声咳嗽,只见一个总管模样的太监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过来,见了我,行了一个半礼,阴阳怪气的说道:“仙姑大人,二皇子殿下虽然下令,让奴才们在这崇明宫之中,给您们一切的方便,但是现如今,这个宫女啊,她犯了错,皇子妃有令,要让她跟着进了皇子妃面前训导说话呢!是不是,现如今,也请仙姑大人给奴才行一个方便?” 我心下一沉,忙道:“公公,也不知道,皇子妃寻烁儿姑娘何事?” “这个么……只怕轮不到您来管。”那太监十分鄙夷的翻了我一个白眼,转头对烁儿道:“烁儿姑娘,起来吧!不过,要当心你头上那个碗,万万不要碎碎平安了!只要碎,就不平安,哈哈哈……” 烁儿脸色发青,但是这皇宫之中,自然规矩大过天,奴婢是万万不可能与主子抗命的,虽然万般不情愿,也只得慢慢的站了起来,顶着那个摇摇欲坠的碗,求助似的看了我一眼,随着那太监去了。 我心内大乱。倘若那皇子妃当真要对烁儿不利,要杀人灭口,那烁儿岂不是……得想个办法,将皇子妃的事情查清楚了…… “傻狍子管闲事!傻狍子又管闲事!”我还在胡思乱想,只听见瓜片一阵得意洋洋的叫嚷,回头一看,只见龙井正揉着惺忪睡眼出来了,我忙道:“龙神爷今日当真起得早!梅菜正有要事禀告呢!” 龙井见到了我这一问候,撇了撇嘴,道:“这样吵嚷,让本神怎生安睡?方才你跟着添乱,吵得本神实在是躺不住了,没有办法,想想你定然待不了多久又要去敲门,本神还是识趣些,自己起来就是了。” 我忙赔笑道:“龙神爷神机妙算,甚么都瞒不过您!既然方才烁儿的话您听见了,也不知道您怎生想的?那皇子妃,只怕还有甚么秘密呢!” “她瞒着咱们俩的,可不止一件事。”龙井打了个哈欠,道:“走,去瞧瞧看,那皇子妃是怎生训话宫女们的,本神去开开眼界,也来照葫芦画瓢,以后用在你身上。” 我一听龙井这话,烁儿八成便是有救了,忙喜不自禁的跟在龙井后面,往皇子妃的寝宫里去了。 皇子妃的寝宫今日出乎意料的冷清,居然一个当值的也没有,门可罗雀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给皇子妃支开了。龙井径自走到了门前,老实不客气的就将门一把给推开了。 第557章:黏黏腻腻怪身体 “诶……”我一下子傻了眼:“龙神爷,你这个样子怎么行啊……这里是皇宫大内……” 随着龙井跟了进去,心一下提了起来,只见在那宫室之中,却正看见烁儿跪在皇子妃前面,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皇子妃一见我们两个贸然闯进来,不由的也蹙起了蛾眉,面色难看的紧:“两位仙姑仙童,不知道所为何事,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就算两位出身不凡,这里好歹也还是我的寝宫!” 这皇子妃面色不善,只怕是要动气了,我忙偷偷的扯一扯龙井,龙井却全然不把皇子妃和我放在了眼里,一甩袖子,气势非凡的张口就来,道:“咄!何方妖孽在这天子脚下作乱,简直是胆大包天,看小道人不将你给碎尸万段!” 说着摆出了一种五禽戏也似的金鸡独立的姿势,像模像样的指着皇子妃。 “大胆!”皇子妃一张国色天香的面孔登时气的通红,怒道:“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不是旁人,却正是你!区区一个小道士,怎么敢对着我来说出这种……这种狂言,简直是罪不容诛!来人啊!给我将这个疯疯癫癫的小子抓下去,扔进天牢!冒犯于我,便是对皇族大不敬,应该千刀万剐,也不能泄我心头之恨!” 烁儿本来自己就是待罪之身,大概方才也给皇子妃吓得不轻,可是现如今居然成了皇子妃身边唯一的人了,对着这进来救自己于千钧一发之间的龙井,感天谢地还来不及,怎么会遵命来抓龙井,一时间大概也是糊涂了,居然愣在了原地上。 我忙推一推龙井,道:“这样冒昧,可当真是大罪,还是三思后行罢……这其中,保不齐还有甚么不清楚的……” 龙井却微微一笑,收了那个拳法,拱了手,风度翩翩的对皇子妃道:“皇子妃殿下可是误会了,小道人口中说的妖,可万万不是皇子妃殿下,而是皇子妃殿下身后的那个东西。” “身后……”皇子妃困惑的回过头去,却也呆若木鸡,久久不曾将头扭回来,我透过皇子妃,只见皇子妃身后,正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那个东西也有一人多高,正躲在一扇春日桃花啼鸟的十二扇屏风后面,探出来了半个身子,一脑袋脏兮兮挂着灰土的头发长到了腰际,劈头盖脸,纠缠不清,将面孔也挡住了,身上则是融化了的油蜡似的,看上去黏糊糊,还闪闪发光,看不见手脚,只像是含混不清的一个团儿,腻在了那屏风后面,屏风后面,还拖着长长的一个影子,好像这个奇异的东西身后,还蛇一般的绵延出来很长去。 一时间整个宫室之内寂然无声,掉一根针的响动也听得见,只见四个人的八只眼睛全钉在了那个怪物的身上,那个怪物一下子给这么几个人注视着,倒也像是慌了,突然一回身,便隐没在了那屏风后面,而屏风是半透明的,后面那淡淡的影子像是飞快的游走了出去,转瞬的功夫就不见了。 “啊!”烁儿这才反应过来,本来是端端正正的跪着的,一下子瘫软在地,不住的尖叫了起来;“快来人啊!怪物!有怪物!” 皇子妃虽然不曾大喊出声,可是周身也是颤抖个不休,一只手捂着胸口,樱桃小口半张着,不断的喘着粗气,像是比那烁儿还要惊惧,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怎么样,”龙井眨巴着桃花大眼,一脸无辜的摊摊手,道:“小道人哪里敢犯上作乱,胡乱诬陷皇子妃是妖怪的?现下里,皇子妃亲眼所见,这寝宫之中,当真是有个妖怪啊!” 皇子妃一句话也答不出来,秀美的额头上汗如雨下,径直流到了雪白的脖颈之上,也顾不得去擦一擦。 烁儿的这一尖叫,早将远在外面守着的侍卫们唤了进来,不多时,便有十几个侍卫奔了过来,齐齐整整的跪在了宫室门口,拱手道:“奴才来迟,教皇子妃殿下受惊了!不知宫中有人尖叫,所为何事?” 烁儿刚要开口,不想皇子妃却抬起了一只手,强忍着惊惧说道:”不妨事,不过是……不过是宫室之中,出现了一只老鼠,教宫女受了惊吓,你们退下去罢。” 这一众侍卫听了,却都露出了狐疑之色来,可是瞧着皇子妃的脸色着实是难看之极的,自然也没人敢冒着风险多问,一个个应了声,满面狐疑的退了下去。 烁儿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子妃,颤声问道:“可是,皇子妃,那个怪物,那个怪物像是……” “不消多言!”皇子妃像是自己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了软榻上,气喘吁吁的说道:“这件事情,对着谁,也不许说出来!” 烁儿自然只敢应了,可是满脸的惊惧,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不知道皇子妃有没有看出来,那个怪物,像是……” “够了!”皇子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案上一个青玉的茶盏狠狠的掷到了地上,摔了一个粉碎:“再敢多话!教你也如同这个茶盏一般粉身碎骨,如何?” 那烁儿自然不敢再吭声了,我却狐疑起来,难不成,烁儿与皇子妃,竟然识得那个怪物不成?我探过头去,瞧出来那屏风左近,正有一道子粘粘糊糊的痕迹,与那日夜里皇子妃寝宫之外的围墙上沾染的奇异痕迹,是一模一样的,便是一个巨大的鼻涕虫拖行过的模样。 龙井看热闹似的望着这神色各异的主仆二人,一根手指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说道:“眼下里,能帮着皇子妃的,大概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了,皇子妃若是信得过我们,这件事情,我们一定尽力而为,若是信不过,我们也不会往外面传些个谣言的,皇子妃也大可放心,决断权在皇子妃手上,我们听令就是了。” 皇子妃一听龙井这话,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但是随即又暗了下去,轻声道:“这件事情,只怕旁人却是不好插手的。” 第558章:奇门异术谁所为 “虽说人们只道是冤有头债有主,可是三界轮回之中,也多得是算不清楚的糊涂账。”龙井饶有兴趣的望着那一摊子亮晶晶的粘液,道:“蛊术……自古以来,西川最盛,啊,对了,说起来,听说皇子妃的娘家,也是祖籍西川呐!镇国公自然是战功赫赫的当朝大员,想来虎父无犬女,皇子妃势必也是人中龙凤,不可小觑的巾帼英雄了。” “这话怎么说的……”皇子妃的脸色一阵一阵的愈加难看了起来,居然那般镇定自若,仪态万千的一个人,此时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蛊术……蛊术那种东西,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谁知道那种东西,是不是当真存在的……” “是不是真正存在的,皇子妃方才自己也看了个清楚,”龙井一本正经的往那一摊子粘液处点了点头,道:“瞧瞧,大概过不了多久,那一点子痕迹也要消散了,皇子妃柔声不想说,我们也不多问,这便告辞了。”龙井冲着我招招手,我忙跟了过去,龙井又回头跟皇子妃补上了一句:“这附身甚么的,皇子妃想来也知道,左不过,是自己做了傀儡,权且当成一场梦也好的,横竖猛醒过来,有的是意料之外的新鲜可看。” 说着便带着我转过身,便要从这个宫室之中出去。 “等一下……”不料龙井甫一转身,那皇子妃却像是一下子犹豫不决,还是打算来探听探听口风:“关于,关于蛊术,却不知道,仙童大人有何高见?我……我愿意洗耳恭听。” “高见谈不上,”龙井笑眯眯的回过头来,道:“不过这蛊术么,反噬起来,倒是连带着原先的施术者,也一起倒霉呐!这件事情,皇子妃不会不知道,既然皇子妃敢冒这个风险,想必早有所准备了。” “是……”皇子妃一双素手紧紧的绞弄着衣角,终于勉强开了口:“这件事情归根结底,也确实是我不好……谁知道,不过是个无心之举,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龙井一听,忙问道:“但凡皇子妃将事情说清楚了,总有解决的法子,恕小道人直言,皇子妃,其实识得方才那个黏糊糊的怪物罢?” 皇子妃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刚想开口,不想正在这个时候,二皇子却突然进来了,见到了我们,却像是大吃一惊的样子,忙问道:“方才,本皇子听闻这里出了异事,究竟怎地了?难不成,还是有甚么妖异之事出现了?” 我和龙井自然不好多说话,只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在二皇子面前低下了头,皇子妃却忙颤声说道:“委实是有些个小误会,居然惊动了二皇子殿下,也是臣妾的不是,还望二皇子恕罪,臣妾下次定然对宫女严加管教,绝不再犯这种大惊小怪的错处。” “皇子妃何须这般谨慎,”二皇子看上去倒像是个很大方的,答道:“既然没有甚么大事,那本皇子也便放心了,”说着转头对我和龙井道:“崇明宫的妖异事情虽然要紧,可是皇子妃这里的安危也是至关重要的,还请两位仙姑仙童多多费心,也能在皇子妃这里也驱一驱邪,保了皇子妃的平安。” 龙井忙答道:“二皇子殿下言重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定然尽力而为,拔除妖邪。” “如此甚好,”二皇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到:“不知仙姑仙童可查清楚了,这崇明宫之中的妖异之事,究竟是如何来的?” 龙井一听,微微一笑,道:“这个么……”眼睛却偷偷的看了皇子妃一眼。 皇子妃见状,一时间便慌了,忙剪过了话头,道:“殿下,臣妾……臣妾有些个头晕目眩……” “哦?”二皇子蹙起了英挺的眉头,忙道:“皇子妃且等一等,烁儿,还不快快去请了太医来诊治!” 烁儿一听,忙跌跌撞撞的便跑了出去。 二皇子关切的问道:“怎地,知道你这几日里病着,难不成又触犯了旧疾?该小心些的,毕竟这京城的气候,比西川干燥了许多……” “不妨事……”皇子妃忙道:“殿下也莫要劳心,臣妾养一阵子就好了,偏巧在这崇明宫闹出异事的时候,病体缠绵,不能帮着殿下分忧,委实是臣妾的不是……” “你惯常这样逞强,”二皇子望着皇子妃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宠溺:“事情有仙姑仙童在相帮,你也莫要操心了。安心养病,是重中之重,前些日子,那静儿已经……你可万万不能有事了。” 静儿?我跟龙井对望了一眼,心下想着,这件静儿又是谁人?难不成…… 不多时,太医在烁儿的带领下风风火火的来了,对皇子妃一番望闻问切,答道:“殿下且放心,皇子妃殿下的身体安好无恙,只是劳心劳力,很有些气血两亏,多补上一阵子,遇事万万不要多有忧思,总会慢慢养好的。” “原来,是个心病,”二皇子点点头,对皇子妃道:“准是皇子妃亲力亲为,为着崇明宫的事情太操劳了,这一阵子,崇明宫的事情且给侧妃管,你休养一阵也好。” 皇子妃只得点点头,也免不了有些个不甘之色。二皇子显然也瞧出来了,道:“也罢,本皇子今日里,也不去奔忙旁的东西,且陪一陪你。” 我和龙井一看这个阵仗,忙行了礼也就出来了,烁儿却没有得了主子的命令,只得眼巴巴的留在了宫室之中,神色说不出的慌张。 我一出门,忙问龙井道:“龙神爷,烁儿不会有事罢?” “二皇子和皇子妃都在,能出甚么事?”龙井施施然的往外走,道:“走,咱们倒是可以去打听打听,那个静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吞了一下口水,道:“龙神爷,关于方才那个黏糊糊的人影……” “那个,你猜也该猜出来啦!”龙井摸了摸下巴,道:“摆明了,是中了蛊术的。” 第559章:红颜薄命多少怨 “果然如此,”我忙问道:“眼下看来,使用蛊术的,该不会是自西川而来的皇子妃罢?可是堂堂一个皇子妃,又为什么学习起这种东西,说起来,也有人说过,二皇子的耳朵里面那大黑虫子,好像也是一种蛊术,这样说来,皇子妃为何要害了自己的丈夫呢?” “你懂什么,”龙井翻了一个白眼,瓜片一下子从龙井的衣襟之中钻了出来,嚷道:“武断!武断!” “你瞧瞧,瓜片儿也看的门清儿的事情,只有你傻成了这个样子。”龙井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晃晃荡荡的往厨房里去了,一面抽动着鼻子,一面说道:“哎呀……这个味道,难不成是烧鹅腊鸭子……” 厨房之中还是一群宫女正在忙碌着,果不其然,一串儿看上去金黄酥脆的烧鹅刷了一层油,锃亮锃亮的正吊在炉火上面,用果木炭再熏烤一次,取一个外焦里嫩。 龙井见状,嘴里的馋虫只怕都要爬出来了,便装腔作势的踱着方步背着手走过去,严肃的问道:“各位姑娘,也不知道这烧鹅是给哪一个主子吃的?” 墨羽忙道:“仙童大人,这些个烧鹅今日里是要待客的,好像皇子们今日要过来宴饮,仙童仙骨大人且放心,这烧鹅是自外面采买来的,一直不曾离手,相信不会让那虫子有可乘之机的。” “这个,也不好说哇……”龙井吞了一下口水,道:“还是先验看了为好。” 龙井这话一出口,那些个宫女们自然想起来了龙井昨日里的绝技,忙取下来了一只搁在龙井面前,龙井取出了一双筷子插进了烧鹅之中,只听呲的一声,焦脆的皮开了,一股子白气从脆嫩多汁的鹅肉里冒出来,香味四溢。龙井老实不客气的大吃大嚼了起来,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不多时,那烧鹅便成了一具完整的骨架,龙井这才意犹未尽的说道:“嗯。小道人以身试毒,现下里自然可以确保无虞了。” 宫女们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倒是也对着龙井的“以身试毒”感激不尽了起来。几个胆子大点的,偷偷的望着龙井,眼睛亮闪闪的,脸颊却红了,有一个最为勇气可嘉的,突然问道:“不知道仙童大人,可能给人看手相的?我……我想问一问将来的事情……” 龙井也不以为意,抹一抹嘴,道:“好说好说,还请姑娘以示玉手。” 那宫女一听,喜不自禁,忙将那纤纤素手伸了出去,龙井迷迷瞪瞪的看了看,口里说了一堆模棱两可的怪话来,倒是两头堵,听的那几个宫女信以为真,只说龙井灵验,更是对龙井崇拜不已,陆陆续续的,都将手伸了出来,龙井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对一个宫女的手相赞叹起来,最后,补上了一句:“若是小道人不曾看错了,姑娘命中可认识有一个叫静儿的?” “静儿?”龙井这话一出口,几个宫女的脸色却全变了,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仿佛对“静儿”这个话题是讳莫如深的。那个被糊弄的宫女则小心翼翼的答道:“这崇明宫里,先前倒是有一个静儿,只不知道……” 龙井哪里会瞧不出这个眉眼高低,便接着云山雾罩,半真半假的探听起来,道:“不瞒姑娘,那个静儿,大概还是你命中的贵人呐!” “甚么?”那个宫女奇道:“贵人?可是静儿现如今,早已经不在崇明宫里的……” “哦?”龙井见缝插针的问道:“怎地,她往何处去了?倘若寻得了她,姑娘前途大好啊!” “此话当真?”那个宫女一脸的遗憾,道:“哎,说起静儿来,倒是也怪让人唏嘘的,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子,二皇子也是颇为看重的,只可惜……” 那几个宫女也单纯,话匣子一打开,也顾不得许多旁的了,便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对啊,本来静儿是个好命的,谁知道,又阴差阳错,出了这样的事情,哪一个不惋惜!” “是么?”龙井假装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个静儿,虽然能让旁人有个好运道,自己却不像是个好命到底的人呢!” “不愧是仙童大人!”一个宫女忙道:“说的是半点儿不错,本来,承蒙二皇子殿下一眼看中,那静儿已经马上就能从一个皇子妃身边的宫女,摇身一变,当一个侧妃了,只可惜,却是个红颜薄命的,前些日子突然就得了急病,不吃不喝,人瘦的不像样子,熬了几日,便七窍流血的去了,太医也是束手无策,说是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怪病,二皇子虽然不舍,可到底是个宽厚的贤明主子,并不与太医为难,只是厚葬了,追封了一个名分,可不是可惜了的么!” “没错,也是她福气薄,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事情,约略是承受不起呢!”一个宫女带着惋惜叹道。 “说的是,难为皇子妃也大度,听说了二皇子殿下要给静儿名分,到、倒是也十分高兴,还要亲自给操办呢!那一阵子,静儿喜气洋洋,只说自己遇上了世上最好的主子,以后更要伺候好了二皇子殿下和皇子妃呢!” “却是可惜至极啊!”龙井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问道:“若是小道人不曾猜错,是不是那静儿过世了没多久,这崇明宫的黑虫子,就平白无故的出现了?” “仙童大人果然是神机妙算的!“一个宫女掐算了掐算日子,忙道:“正是如此。那静儿可巧去的早,不然啊,她是最胆小,最怕虫子的,见着了虫子,一张面孔总吓得发白,我们还人人笑话她小姐身子丫鬟们呢!这下子,她少受了些个担惊受怕的苦楚,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正是如此……我听了这个,自然也猜出来,那屏风后面的怪物,八成是跟谁有关了。 龙井显然知晓的事情比我更多,摇摇头,道:“红颜薄命多少怨,可叹,可叹。” 第560章:深藏不露肉鳖甲 待随着龙井出了厨房里去,我便问道:“龙神爷,现如今,咱们怎么办的好?总不能说事情与皇子妃有关罢?那样伉俪情深的一对夫妻,未免会对这个结果太……” 龙井摸了摸下巴,道:“你懂什么?长痛不如短痛,谁都有受煎熬的时候,忍过去了,也就是了。” “可是……”我回头望一眼这个安安静静的崇明宫,咂舌道:“总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个残忍……” “你既然听说过蛊术了,那不会不明白,那些虫子聚集在一起,只能活一个,是对别人残忍,还是对自己残忍,可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龙井回头望着皇子妃的寝宫,道:“事情只怕没有那样简单呢!” 这时几个宫女已然从那厨房之中鱼贯而出,端着各色昂贵的菜肴往主殿里去了,对了,方才听说二皇子是要宴请宾客的,只见那菜肴一个个的精致非常,香味扑鼻,龙井像是给那菜肴勾了魂,也随上去了。 我只得跟在了龙井后面,接着问道:“上次那水獭小姐要迎亲秀才捕快,龙神爷还说过,贵人有紫气环绕,自然是驱逐妖鬼不得近身的,这二皇子出身高贵,又在这皇宫大院之中,怎地也逃不过这样一场劫难呢?” 龙井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盯着菜肴,半晌方答道:“这个么,你总会知道的。” 我们两个站在宫室外面,眼见着主殿之中排场十足,摆满了各色珍馔,只是主客都还不曾前来,倒像是一场祭祀一般。 龙井大概想寻一个因由跟着入席,我则望着这凡间里见不到的景致,打算多看看记下来,等出去了好好管小三子吹嘘一番。一个像是管事的宫女清点了那菜肴,转身问一个小太监道:“这里全数摆好了,只不知道二皇子殿下甚么时候过来?” “二皇子在皇子妃那里,小的去寻了来便是了。”那个小太监像是个伶俐人,忙跑了出去寻二皇子,那领头的宫女兀自跟左近的人问道:“皇子妃的病近日里也不知道怎么样?可也多日不见皇子妃出来了。” 那个左近的宫女答道:“皇子妃本来就操劳,这一阵子崇明宫这么乱,累到了也是可想而知的,只盼着事情平复了,还崇明宫一个安静就是了。” 可是不多时,那个小太监却满头大汗,两条腿直拌的跑过来,嚷道:“不好……不好了!皇子妃,皇子妃一下子不省人事,怕是……小的已经寻了人去唤太医,姐姐们也快快过来帮忙罢!” 几个宫女一听,唬的脸色都变了,忙丢开了手里的事情往那皇子妃的寝宫里去了,龙井倒是趁着这个机会在桌子上抓了些个吃食,才跟了过去。 一到了那皇子妃的寝宫之中,只见里三层外三层都熙熙攘攘的围着宫人,龙井忙见缝插针的钻了进去,我也紧随其后,到了卧室之外,便听见了二皇子那急躁的声音:“太医怎生还没来?再去几个人,抬也要将太医给抬回来!” “是……”几个太监忙夹脚出来了,看见外面挤着这么多人的,急的直跺脚:“都来作甚么?当心给二皇子见嫌烦,将你们一个个都分到了冷宫里去!别在这里挡路,该往哪里去便往哪里去!” 宫女们听了只得也散了去,龙井倒是攀上了一个太监,问道:“这位公公,敢问皇子妃她……” 那个太监一见了龙井,倒是毕恭毕敬的:“仙童大人来了,可当真是太好了,您们两位大人,还是速速进去吧,二皇子方才还派了人去寻两位大人商量呢!” 龙井听了,这便带着我进去了,只见那寝宫的重重帘幕之下,皇子妃正面无血色的躺在了床上,而二皇子则在窗边急的走来走去,一抬头看见了我们两个,却是宛如遇着了救命稻草,忙问道:“仙姑仙童,你们可能瞧一瞧,皇子妃这究竟是怎地了?” 龙井靠过去瞧,我却低下了头,发现了皇子妃床下,有那一条子拖行过去的粘稠痕迹。 那个怪物,又来了…… 皇子妃双目紧闭,面无人色,龙井挑了挑眉头,道:“这个么……大概是气血两亏,休息不足,还有呢,就是因着……”说着将手指往上一指,我和二皇子自然抬起了头,结果一望房顶,我的嗓子一下子哽住了,只见房顶上,正壁虎也似的倒挂着那个黏糊糊的怪物,还有,那个怪物身侧两只黏糊糊,像是胳膊一般的两条东西,正紧紧抓着一个与皇子妃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这……这……”二皇子饶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也一下子说不出利索的话来:“何处来的这等……这等妖鬼……” 龙井两只胳膊放在胸前,答道:“说起来,二皇子该识得这个女子啊!这两个人,不都是二皇子往日的枕边人么!” “你说甚么……”二皇子难以置信的望着龙井,张大了嘴巴:“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龙井指着那个与皇子妃一模一样女子,道:“皇子妃之所以昏睡不醒,便是因着魂魄给人拘了去而已。哎,这有女人的地方,难免水深,防不胜防,也是有的。” “可是……”二皇子还是对眼前的一切惊愕不已:“本皇子从来可未曾见过,崇明宫里有这种怪物!怪物拘魂,更是听说都不曾听说过……” “旁的二皇子不曾听说过,那静儿这个名字,大概总听说过的罢?”龙井指着那个黏糊糊的怪物道:“二皇子瞧瞧,这个怪物,不就是往日的那个静儿么!不过是今非昔比,成了这样的一番模样。” “不可能!”二皇子皱起眉头答道:“静儿她是害了病过世的,早已经入了葬,怎么会变成这样?仙童,你这样说,可有什么依据?” “要说依据嘛……”龙井先猛地一把揭开了床上躺着的那皇子妃的被子来,只见被子下面,居然爬着数不清的虫子,那虫子,正是龙井在那飞龙肉干里面挑出来的肉鳖甲。 第561章:无心之失因何起 二皇子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龙井望着那些肉鳖甲,道:“皇子妃着实辛苦,倒是用自己的怨气,来养了许多的肉鳖甲呢!” “皇子妃,她怎么可能会这种邪术?”二皇子瞪大了眼睛,道:“这其中,定然是有甚么误会的!” “本来嘛,小道人倒是也不想让二皇子殿下夫妻担惊受怕,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着实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将事情说出来了,不瞒二皇子殿下,那个静儿呢,只怕不是好死的呢!”龙井指着那个怪物,道:“怨气滋生,机缘巧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大概与先前的那个妙人儿相差甚远罢?”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静儿是给人害死的?”二皇子望着倒挂在房顶上的那个怪物,但见那个怪物的身体不知蜿蜒出了多长,简直像是一头巨大无比的人形鼻涕虫一般,似乎是多看一眼也不想看,只低下头,满脸惊惧的连连矢口否认:“这怎么会,静儿是个大方得体,再温柔不过的,就算是化作了厉鬼来索命,也断断不会是这种模样!” “啧……”龙井咂舌道:“二皇子的意思,是口说无凭?既然如此,有个人证才好……”说着说着,龙井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鞭子,那个鞭子一甩,倒是出人意料,估摸着得有几丈来长,只见那个鞭子在老家手里一抖,宛如一条活着的灵蛇,巧妙的飞旋而上,居然硬生生的缠绕上了那怪物怀里的皇子妃,那怪物自然也觉出来了这个力道,两只黏糊糊的手扣紧了只是不撒手,龙井却只像是轻轻松松的一拉,那个皇子妃的身体便从怪物的手中脱出来,落在了地上。 怪物自然是十分不甘心的,低下了头,一阵子怒吼,突然又迎着龙井,径自就要往下扑,龙井一伸手,一个奇怪的光亮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虽然无形,却将那怪物结结实实的钉在了那房顶上,一下子便动弹不得,急的那怪物拼命扭动,大团大团黏糊糊的液体从房顶上滚落了下来,粘在了地上。 二皇子脸色煞白,但还是强忍着不曾躲开,只是定定的看着那龙井自怪物手中救出的皇子妃。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来报:“殿下,太医来了!” “且先退下!”二皇子虽然拿出一种十分威严的气势,却还是夹杂了一丝的慌张来:“本皇子不开口,谁也不许进来!” 外面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应下退开了。 我留心一看,这个皇子妃虽然也跟真人一般软绵绵的站在地上,可是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团雾里,虽然相距不远,可是总让人觉得影影绰绰,只是看不清楚。且这皇子妃虽然睁着眼睛,却也像是茫然无神,虚浮浮的像是掉了魂,不,这么说也不对,这个皇子妃,本来就应该是真正那皇子妃的魂魄。 二皇子紧张的望着皇子妃,颤声问龙井:“仙童,这……这究竟是怎地回事?” 龙井答道:“精气给那怪物吸了去,也罢,小道人帮忙,让她醒一醒……”说着,自口中吹了一口气,但见那皇子妃魂魄上,娇媚面庞上的刘海居然也像是北风吹了一般,微微颤动了一下,那皇子妃的魂魄,瞬间有了神,只见她惊慌失措的望着二皇子,颤声道:“这……臣妾这是怎地了……” “你现下里还是生魂,不大好回去,”龙井先抢过了话头,道:“须知,你好像欠了那个怪物甚么东西。” “那个怪物……”皇子妃回头一看,神色一下子变了,只是惊慌失措的对着二皇子苦求道:“殿下,救救臣妾,臣妾还不想死……” 二皇子忙道:“皇子妃,仙童那话可是当真的?那个怪物,难道当真是静儿不成?你……你究竟欠了那个怪物甚么东西?” 那个怪物不住狂躁的蠕动着,冲着皇子妃远远的伸出了两只粘腻的手来,一个像是嘴的大洞里,发出一种“呼哧呼哧”,像是大风吹过了山洞,凛冽而遥远,人间难以听到的声音来。 皇子妃低下头不去看那个怪物,却又转头对龙井央告道:“这件事情,并不是我故意造成的,无心之失,下不为例,还不够么?仙童,请你想一想办法,让我重新活下去!我还要继续做皇子妃,我还要继续做皇后,我要整个镇国公府,都以我为荣!这才是我辛辛苦苦活下去的意义,我背负着家族的荣辱,绝对不能为着这件小事,葬送了一切!” “皇子妃!”二皇子的脸色也一下子青白起来:“你给本皇子说清楚,那件小事,究竟是个甚么小事?你若是执意不说,那么,本皇子便不许仙童将你救回身体里来!你便这样神魂分离,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罢!” “怪物?臣妾眼下里这个样子,也成怪物?”皇子妃一听,也登时愣住了,犹豫了半晌,只得低下头,道:“这件事情,当真不过是一件小事……殿下,请殿下相信臣妾,臣妾当真是无心之失啊!臣妾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二皇子若是还瞧不出这个阵势来,想必也无法做那个人人交口称赞贤明的二皇子了,只听二皇子沉声道:“你只说,那静儿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臣妾冤枉……”皇子妃忙道:“那蛊术,臣妾也不过是当成了宁可信其有的小把戏,随意拿来玩玩儿的,谁知道,居然是真的……二皇子,也许,也许静儿的死,不过是一场巧合,其实,是与臣妾没有关系的!” 二皇子望向了龙井,龙井答道:“这个静儿,却是给蛊术害死的,那是一种专门食用怨气的蛊虫,将静儿吃了一个空,连静儿的灵魂,也蚕食了大半,但是却因着这静儿的怨气深重,反而在死后不曾灰飞烟灭,而是重新滋补了那些个蛊虫,反而将蛊虫收为了己用,重新回到了这个恩怨之地,想给自己讨回来一个公道罢了。” 第562章: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么说……那个怪物,当真是静儿……”二皇子定然是想起来了往日与静儿的种种回忆,一个踉跄,险些栽了一个跟头,颤声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静儿那般的与世无争,小心翼翼,她口口声声,说最敬的就是你!你却……你简直是蛇蝎心肠,歹毒之极!你为什么,对那样一个弱女子下了这般的狠手,你简直不是人!你说,你究竟是用了甚么蛊术,怎生害了静儿的!” 皇子妃一张影影绰绰的面孔上,又是慌张,又是无措,更多的是一种害怕要失去一切的恐惧:“殿下,殿下你是误会了……臣妾一开始,并非有歹意,只不过,只不过是那静儿的不是,殿下准是给静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了,她其实……” “够了,你莫要再狡辩了!”二皇子现下里的脸色,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盛怒:“你不消说旁的,只将为何将静儿害成了这样说了就是了!本皇子可见还是有祖宗保佑,不然的话,说不定早也给你害死了!” 龙井连连咂舌,悄悄对我说道:“傻狍子,你可须得学着些,这人间男子,可都不喜欢旁人说,自己给人骗了的,男子一个个的。都骄傲的要命,最不喜欢的,便是要旁人来提醒自己看走了眼的事实,他日里,你有了你的扣肉,可万万莫要这样直愣愣的纠正他,免得好心当成驴肝肺……” 那皇子妃此时听了这二皇子的话,却也一下子怔了:“臣妾对殿下这般的一心一意,原来,臣妾在二皇子殿下心中,只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妇人……好……好……臣妾横竖是已然尽了全力,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 “好!”二皇子听了,反倒是露出了一股子冷笑来:“好一个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你害死了静儿,左不过,也是为着本皇子宠爱静儿,给了静儿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要封她做侧妃的,你这般心胸狭隘,不容人,难道还真能指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母仪天下,入主后宫?你快快说来,那个蛊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的话,仿若是一把一把刀利刃插进了皇子妃的心里,皇子妃听一句,脸上的苦笑却就多一分,逐渐大笑失声起来:“不错!不错!静儿是因着仗着自己得了殿下的宠爱,便要在臣妾的面前扭捏作态,得意洋洋,说什么自己才是二皇子殿下心头好,语出粗俗,说什么妻不如妾,自古以来,男人皆如此,这正室,便是受尽了男子的冷落,妾室倒是受尽宠爱,享尽荣华,也不必忧心旁的闲杂事情,只管与二皇子一道享乐便是了,横竖该操心的,有人操心。殿下,这话说的,难道不是大逆不道的?” “静儿素来是柔弱,又与世无争,断断不会那样说话的!“二皇子露出一副看上去就护短的模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这样污蔑一个给你害死的弱女子,亏你还自称是镇国公的大家闺秀!” “既然二皇子不信,那臣妾自然也没什么旁的好说的了,”皇子妃却像是认了命,道:“好,臣妾便将事情一一说清楚,横竖臣妾是个什么人,在二皇子的心里是早有定论的,臣妾也无需多言,一切,都给二皇子评判。其实,这种蛊术,叫做换心蛊。” “换心蛊?”龙井皱起了眉头,道:“据小道人所知,这换心蛊不过是一种以自己的心,换了旁人的心的蛊术,只能把自己对一个人的爱憎,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去,可断断不会害死了人。” “正是……”皇子妃惨然一笑,道:“换心蛊,顾名思义,是能将两个人所承受的爱恨更换,臣妾也只不过是希望这静儿也如同臣妾一般,是全心全意对殿下你的啊!” “花言巧语!”二皇子怒道:“你只道你有想要占了这个皇子妃的心思,四下里爱污蔑,旁人不知道,难道本皇子难道不知道,静儿对本皇子也是一片心么!本皇子前些时候打猎受了伤,你才小产静养,是静儿衣不解带的对本皇子小心伺候,本皇子这一生,身边有过多少奴仆,可是就唯有静儿,是个真真正正能进到了本皇子心中的人!” “殿下说起了自己的行猎,说起了臣妾的小产,还想不出来,这两件事情,都是谁做的?”皇子妃只是平平淡淡的说道:“臣妾从来不曾告诉殿下,其实那个静儿,方才是一个用蛊术的能手,连臣妾这一点子小伎俩,也是以前在镇国公府时闲得无聊,她教与臣妾的。臣妾在她身上用蛊,不过是想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可是谁知道……” “你的谎话编的也太拙劣了!”二皇子红了眼睛,道:“蛊术?横竖静儿已经过世了,甚么罪名你都能牵扯到她的头上去。连小产和打猎也……皇子妃,你未免也太让我失望了,就算是这神魂分离的时候,居然还只一门心思,继续诬陷给你害死的人!” “那么,二皇子当真对自己身上中的蛊术,不曾怀疑?”皇子妃点点头,道:“这情蛊,果然用的好!可不是将殿下的心,牢牢的收为己用了么!若不是为着蛊术,殿下何故会突然有立丫鬟为侧妃的心?” “本皇子喜欢静儿,难道还要证明给你看?”二皇子怒不可遏:“不是世上所有的东西,都能为你所说的甚么蛊术所控制,就比如本皇子对静儿的心!” “中蛊太深,殿下想必是爬不出来了。”皇子妃一双失神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二皇子,道:“这不是蛊,还能是甚么?” 事情急转直下,那个静儿,才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西川蛊术高手?事情让我有点迷糊,看向了龙井,龙井也咂咂舌,道:“傻狍子,你看,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怎生帮着他们一碗水端平?” 第563章:本来面目现真相 二皇子望向了龙井,怒气冲冲的问道:“仙童,这究竟是怎地回事?眼下里,可有甚么关于静儿是无辜的,而皇子妃是诬陷的这种证据?本皇子今日不管甚么镇国公,还是父皇,定然要寻了缘由,上禀父皇,求父皇废了这个颠倒是非黑白的皇子妃!” 龙井眨眨眼睛,道:“要想着看证据么……小道人不瞒二皇子殿下说,那个挂在房顶上的怪物,倒正好是个证据,嗯,若说是证人,倒是也可以。” “证人?”二皇子瞪大了眼睛,狐疑的问道:“此话当真?其实,本皇子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怪物,居然会是往昔那般温柔可人的静儿……” 龙井干咳了一声,道:“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还是看看这个怪物,究竟是一个甚么来头的好……”说着龙井冲着那个妖怪勾一勾手指头,只见那怪物的身侧,便像是蒸腾起了一股子氤氲雾气,飘飘摇摇的,便往外面扩散了开来,接着,那黏糊糊的东西大块大块的从那个怪物身上剥落下来,不多时,那些个糊在怪物身上的粘液,便慢慢的消失了,那怪物,也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只是那原本的面目,比方才那大鼻涕虫模样更加骇人,居然是一连串的人,勾肩搭背的串联在了一起,排成了一个队列,才组成了那样的长蛇阵。 那几个人面色发青,脸颊也凹陷下去了,一看便知道已然是死去多时的。可是他们的手还是紧紧的绞拧在了一起,好像是缠股子麻花似的,形成了一个怪异的整体。 这些个人赤身露体,周身都是皱巴巴的,宛如埋在地里许久的尸首给人翻了出来一般,简直是惨不忍睹的模样。空气里,逐渐的弥漫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腐之气,闻的人脑瓜仁儿疼。 那些人正簇拥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正在最前面,是唯一一个容颜不败,面色如生的,可是也全然不像是还活着的样子,宛如白事铺子里面的纸扎人一般,鲜活的很,却弥漫着一股子死气。 “他们……他们是……”二皇子饶是平素里威严大气,现如今两排牙齿也传来细微的微微打颤的声音来:“他们何故会出现在这里……” “人饿了,自然是要寻东西来吃饭的,这妖鬼饿了,自然也要吸收些个精气了,”龙井十分惋惜的挥挥手,道:“这些个宫人时运低,可怜遇上了煞气,被这个蛊术给吸了过去,成了蛊术的养料。” 我想起来龙井之前说的话,忙问道:“这个,跟那夜间出没的肉鳖甲可有甚么关系么?” 龙井答道:“自然是有关系的,这肉鳖甲以怨气为食,可是这个蛊术之中,赖以为生的一环,不信的话,你只管切开那些尸体的皮肤,看看里面会滚落出了甚么来!” 二皇子闻言,忙指着太子妃那一床肉鳖甲,道:“仙童,你查验出了这些来,意思不外乎就是,是皇子妃用这被称作是肉鳖甲的黑虫子,对着静儿施了劳什子的蛊术,害死了静儿,而静儿因着一口怨气,反而重新操控了肉鳖甲,回到了崇明宫里面来为患,便是想着向皇子妃复仇的,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因着皇子妃,没错罢?” 皇子妃的生魂听了,只是低下了头,气都不曾叹一声的。 “只怕二皇子殿下有些个误会,”龙井倒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皇子妃,答道:“这个样子,不是因着那静儿中了咒术,而是因着,那蛊术反噬了。” “反噬?”二皇子皱起了眉头,问道:“反噬是个什么意思?” “反噬的意思就是说,这施术者一不小心,把用作害人的手段,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就好比说,吹迷香的呛着了自己一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将自己算计进去了。”龙井望着那死气沉沉的静儿,道:“只怕,这个静儿真正的目标,还是二皇子的身家性命呢!” “本皇子的身家性命?”二皇子想也不愿意多想,急忙问道:“仙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井答道:“这一阵子在崇明宫里作祟的肉鳖甲,二皇子对来处不是也心知肚明么!” 二皇子一咬牙,道:“本皇子知道,本皇子不知道给甚么妖术算计了,耳朵之中,居然会钻出了数不清的黑虫子来,这难道不是给人害了的证据么?本皇子现如今还要忍气吞声的将事情压下来,生怕隔墙有人,传到了旁人的耳朵里去。” “二皇子顾虑的是。”龙井连连点头:“朝堂之中的权力斗争,自然是屡见不鲜的,但是以二皇子的聪明才智,必然也不会想不到,为何仅仅是虫子无穷无尽的爬出来,而二公子自己,却身强体壮,从来也没有甚么大碍?” “这个……”二皇子凝眉道:“本皇子是一直以为,这虫子宛如一个陷阱,正挖在了本皇子的身上,作为威胁本皇子的砝码,随时能让虫子调转方向,钻进了本皇子的五脏六腑之中,说实话,本皇子,一直在等,究竟是谁,敢于这样对本皇子下手……” “不不不,”龙井忙道:“二皇子却是错了,并不仅仅有人要害二皇子,还有人,想要保护二皇子哩!不瞒二皇子说,肉鳖甲这种虫子,喜食滋味鲜美的肉,而二皇子自小在皇宫之中,既有饱读诗书的书香之气,也有御医细致滋补的身体,对肉鳖甲来说,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再者说,蛊术这种东西,便是指引着虫子去做施术之人想做的事情,您大概也猜出来了,那些个虫子,之所以不按照蛊术,吃二皇子的精气,便是因着,有人以命相抵,每当肉鳖甲听令而行的时候,便拿出了自己的血肉,替二皇子喂食肉鳖甲,让二皇子免遭受那种劫难呢!”说着,龙井的一双眼睛看向了皇子妃,道:“皇子妃,不知道小道人说的对不对?” “你说皇子妃?”二皇子还是难掩一种厌恶之色:“可是方才你才说过,那肉鳖甲,不是她自己用自己的怨气锁滋养出来的么?” 第564章:纷纷扰扰许多愁 龙井摇摇头,对着皇子妃行了一个礼,道了一声得罪,轻轻的将躺在床上那皇子妃的身上的一层轻纱揭开了一角,只见那轻纱下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像是给针扎出来的一般,简直是触目惊心。 二皇子瞪大了眼睛,问道:“这个……这个是什么东西?” 龙井望着皇子妃还是甚么都不想说的样子,便开口答道:“那小道人便照着自己看到猜到的,一一说来了,照目前看来,只怕那静儿是给人指使,趁着在二皇子身边的便利,想要成为二皇子身边的一个细作,自然,一个宫女,做甚么也有限,若是能成为二皇子的侧妃,那便好办的很了,是以,那一开始,便是静儿给皇子妃皇子妃下蛊致使皇子妃小产,而趁着皇子妃无法侍奉二皇子殿下的时候,又想方设法,让二皇子殿下在行猎之中受了伤。这蛊术,需要取人血液,二皇子殿下既然受了伤,血液自然唾手可得,这样子,静儿便在二皇子殿下身上,种了情蛊。所以,二皇子才对一个宫女一见倾心,视如珍宝,还要立为侧妃呢!” “在这不可能!”二皇子忙道:“本皇子是真心的喜欢静儿的!” 龙井咂咂舌,道了一声失礼,居然一伸手,探进了二皇子怀里,从二皇子身上,拿出了一样东西来,二皇子自然是吃惊不小,可是刚要发作,便发现龙井果真从他身上,取出了一只虫子来。 那个虫子颜色绚丽,是一种极其夺目的桃红色,还散发了一股子馨香,在这个酸腐的屋子里,不得不让人精神一震,那个虫子在龙井手中蠕动着,龙井问道:“不知道殿下,现下里对那静儿,又作何感想?” 二皇子皱起了眉头,道:“本皇子这是怎地了……方才为何……”再一回头望着那静儿的尸首,又是一股子难以言明的困惑之色:“现下里,却也想不出,为何要那般的喜欢她……” “这就是证物了,”龙井将那个虫子攥在手里,道,这个蛊虫,能控制人的心神,它吃了静儿自己的血与二皇子的血,又给静儿使了蛊术,搁在了二皇子心里,所以,二皇子心中,可只有一个静儿,甚么都愿意给静儿,哪怕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原来如此……”二皇子忙道:“这背后主使静儿的,想来便该是那几个想要夺嫡的了……可是,这个跟那黑虫子自本皇子耳朵里面钻出来,是甚么因果?” “这个就是皇子妃一开始说的,皇子妃已然看出来了静儿的手段,是皇子妃饲养了肉鳖甲,想要对那个静儿姑娘施行蛊术,可是事情却凑了巧,正在皇子妃施行蛊术的时候,静儿自己出了意外,本来是想着用肉鳖甲吃肉的本事,将二皇子殿下与皇子妃也一并害了的,正当此时,自己的蛊术与皇子妃那肉鳖甲混在了一处,蛊术的力量逆向附着在了自己身上,才让静儿变作了不吃不喝,七窍流血的暴病而亡之相。人死了,蛊虫未死,静儿的怨气与蛊虫重新结合在一起,便成了这样神魂丧失,行尸走肉一般的黏糊糊的怪物。” 龙井说了许多,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现如今,只怕要实现自己生前的愿望,将二皇子吸食干净了,但是那蛊虫之中,有一部分是听令于皇子妃的,皇子妃一旦感知到了虫子要来,虽然无法阻止,可却强行将蛊虫自二皇子体内引出来,吃自己的血肉精气。这行尸走肉的怪物屡屡不得手,便要来先将皇子妃的魂魄吃进去,好大展拳脚,重获自由,随心所欲了。小道人说的絮烦,不知道可说清楚了?” 二皇子脸色发青,喃喃道:“清楚了……本皇子着实是想不到,这崇明宫里,居然也会有这种事情……”说着转头望着皇子妃,道:“是本皇子,误会了皇子妃么……” 皇子妃微微一笑,道:“既然二皇子殿下能够得知这一切,重新相信臣妾,臣妾死而无憾。” 二皇子忙道:“皇子妃怎么会死?仙童大人,可能让皇子妃的魂魄重新回到这身体上来?” 龙井却摇摇头,道:“不瞒二皇子,皇子妃的气血,早给肉鳖甲吃空了,小道人初次见到了皇子妃,便知道皇子妃精气损耗的厉害,怕是熬不住了,这才在寝宫之内称病的……那一次,皇子妃借口自己发现了肉鳖甲,嚷的人尽皆知,只怕也是觉出来自己命不久矣,一是不想让二皇子发现,想借口与二皇子分房而居,二是又希望借助外面的力量,来救下二皇子殿下的。” “原来,原来皇子妃居然是这般的用心良苦!”二皇子忙道:“仙童,你可有法子,能让皇子妃续命?” 龙井摇摇头,道:“命由天定,救不回来了,二皇子请回头望一望窗外。” 二皇子一回头,只见一扇窗子外面,淡淡的映出来了个戴着高帽,披头散发的高大身影来,二皇子登时明白了:“是……是索命的无常……” 龙井叹口气,答道:“不错,现下里,时候到了。” 皇子妃却淡然一笑,道:“仙童也说了,命由天定,殿下能在臣妾尚未离去之时,便能对臣妾冰释前嫌,臣妾已然是心满意足,再无遗憾了。这一切,能保了殿下平安,乃是臣妾之福。本来还希望臣妾能让镇国公府重新得了往日辉煌,可是毕竟,是臣妾福薄,再不想走,看来也不得不走了,只盼着臣妾这一走,换得殿下的平安……” 身系家族的使命,和对夫君的恋慕,只能牺牲自己,这皇子妃,委实是辛苦极了的。 二皇子伸出手,想要握住那氤氲如烟的皇子妃的手,可是却只能穿过去,怎生也碰不到,外面一个粗哑的声音道:“到时候了,到时候了……”说着,一条粗大的铁链子探了进来,系在了皇子妃纤细的脖颈上,皇子妃宛如一个风筝,飘飘忽忽的给拉了出去。 第565章:权谋之事猜不透 “这……”我望着龙井,龙井却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轻声道:“天定的事情,谁也莫要插手。” 二皇子见状怎能甘心,跌跌撞撞的便追了过去,可是一打开了窗子,除了一阵寒风卷着枯叶吹进来,外面空荡荡的,甚么也没有。 二皇子回过头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居然也忍不住挂上了一行清泪:“为何这样突然……皇子妃她,再回不来了么?” 龙井只得点点头,道:”二皇子殿下节哀顺变,可以准备讣告了。” 挂在墙上的那一串行尸走肉的妖怪,给龙井装进了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里面,说要拿走了送礼,也不知道谁会要那种东西。 皇子妃的死十分突然,宫里的人都是猝不及防的,一众人忙的不可开交,也有哭的梨花带雨的,烁儿寻得了我,问道:“仙姑大人,难不成,这皇子妃,果然也还是给妖怪害死的么?” 我只得答道:“横竖皇子妃走的没有遗憾,也就是了,烁儿姑娘节哀顺变,莫要想的太多了,如若不然,想来皇子妃也未必能走的安心。” 烁儿瞧得出来我未必能说出甚么前因后果来,便重重的叹了口气,自顾自去收拾着东西去了,走向了梳妆台,我想起来烁儿曾经说过,皇子妃在镜子之中,好像见到了甚么东西,又好像给甚么附体了一般,忙也走到了镜子前面去,拉开了那个布帘子,镜中倒映着我,也倒映着一扇窗子。 我疑心起来,那日里,附身在皇子妃身上的,究竟是谁呢?龙井走过来,看我一副满腹狐疑的样子,道:“大概,却真真正正是因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做出了那样一个梦游的姿态吧!说起来,也许她想做另一个自己也说不定,总是隐藏秘密的人,总也会在某个时候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式给暴露出来的。皇子妃背负着那么许多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崩溃?” 就算是没有丝毫预兆的突发事件,毕竟是皇室中人,这葬礼也是办得极为风光,我和龙井在葬礼上也跟着同来的和尚道士们出的道场一起滥竽充数,在葬礼之后,见到了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跟二皇子关系匪浅,自然早便将事情的始末听了一个清楚明白,自然,皇子妃过世之后,二皇子身上的怪事也消失了,这崇明宫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那黑漆漆的肉鳖甲来。 丞相大人见了我们,先是道了谢,我和龙井忙还了礼,我很有些内疚的说道:“丞相大人何必道谢,皇子妃的事情,我们毕竟也不曾帮上了甚么忙。” 丞相大人忙道:“仙姑大人此话差矣,二皇子殿下能平安无事,便已经是万民之福了,人命天定,皇子妃若称得上是寿终正寝,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寿终正寝,这件事情,好像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但是我瞧着丞相大人的模样,谨慎守礼,滴水不漏,心里说不出的有点异样,生老病死,谁能代谁呢。 事情算是了结了,我跟龙井坐上了丞相大人送我们进来时那辆马车,带着满满当当的赏赐回到了龙神祠之中,龙井把玩着各色的礼物,叹了口气。 我奇道:“龙神爷,您这是怎地了?可有心事?” 瓜片嚷道:“不曾水落石出!不曾水落实出!” 我皱起眉头:“真凶不是寻得了?二皇子也安好了啊!” 龙井望着手里的飞龙肉干,道:“罢了,傻狍子,这件事情上,还是莫要追根究底的好。” 我忙道:“还有甚么好追根究底的?本来便是那静儿跟皇子妃两个,为着二皇子……对了,龙神爷说过,静儿是给人指使的……难不成,龙神爷还是疑心,这静儿是蓝月大人那一派,为着皇位而谋害了二皇子?” 龙井摇摇头,将飞龙肉干塞进嘴里,且嚼着且说道:“你懂甚么,事情可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你也莫要问本神了,等上一阵子,你总会知道的。” 我看龙井不想说,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暗自想道:“皇子妃横竖也已然在这件事情里成了受害者,不知能不能以她的死,换取了一时平静。不过帝王之家的纠葛,又怎么会是我这种小门小户家的能明白的呢。 但是过了一阵子,突然听闻二皇子要续弦一位新的皇子妃了。我听着了这个消息,倒是吃了一惊,那皇子妃尸骨未寒,而二皇子目送着皇子妃一去,不是伤心欲绝的么,怎地未满三年,便要再娶新皇子妃? 街上的人们为着这件事情也议论纷纷,小三子在街上听到了不少的闲言,忙过来跟我讲:“你可不知道,那二皇子现下里,娶得可是魏国公的独生女儿,听说是丞相大人出面做媒,本来丞相大人便是魏国公的恩师,这下子,也算是门当户对呢!” 我奇道:“可是,镇国公那一家,难不成不会有异议?毕竟皇子妃她……” “镇国公一家,现如今早如同大厦将倾颓,势力大不如前,早先因着执掌着镇守西川的兵权,才是权倾朝野,现如今镇国公老迈,兵权早给皇上收了回去与了魏国公,我听街上那些个见多识广的人们私下里议论着,那种岳丈,现如今怎么能帮着二皇子谋取太子之位呢,而魏国公大人就不一样了,手握兵权,正是最为炙手可热,有了魏国公不遗余力的扶植,想必二皇子决然是大大的增添了希望呢!” 原来如此,那皇子妃一直口口声声,说要让家族重归荣耀,原来是为着这个…… 我忽然一下子明白了,难不成,居然是那二皇子早知道西川那种神奇的蛊术,暗地里指使了静儿,再给了静儿各种诱人条件,让静儿与皇子妃为敌,便是为着有朝一日,皇子妃为着自己的地位,与静儿争一个头破血流,最好再出现一些什么意外,名正言顺的过世了就更好,好将正妃的位置空出来,与魏国公联姻…… 我想起来二皇子与皇子妃当时鹣鲽情深,生离死别的模样,喉头说不出的一阵紧。 第566章:番外·李绮堂与梅菜(一) 风和日丽的天气,梅菜望一望外面,接着在针线簸箩里面找线配着手里的衣料。 压吧虎子懒洋洋的爬上来,圆滚滚的肚皮往上一翻,便悠游自在的在窗台上晒起了太阳,瞧着梅菜弄针弄线,又好奇的把脸凑过来,一双金棕色的大圆眼睛定定的盯着梅菜灵巧的穿针引线的手来。 梅菜笑道:“怎地,难不成入了冬,你也想要做一件衣服穿么?待李公子这一件做完了,给你也缝一个‘一口钟’如何?” 那压吧虎子像是听得懂人话,只是连连点头,望着那件衣服发呆,梅菜见状,将衣服举起来左摇右晃,叹了口气,道:“李公子平素里穿的衣服,恁地华贵,都是最好的绫罗绸缎,我也没那么多零花钱去买,所幸这几日鸳鸯姑娘那里说是有这么些上好的银缎子,说是太过素净,与了我了,拿过来给李公子缝一件衣服,大概也还算拿得出手去。” 压吧虎子颇感兴趣的看着那块布料,那布料乍眼一看,是平平常常的灰色,可是稍稍映着点阳光的地方,去能看出来细密的织锦花纹,流光溢彩的闪亮,委实是个好东西。 “怎么样,好看吧?”梅菜笑的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来:“做个好袍子,正合适。” 隔着窗户,外面的光透进来,压吧虎子愈发觉得温暖了,索性便闭上了眼睛,依偎着梅菜慢慢睡着了。 李绮堂站在碧桐书院的窗前,望着一天比一天光秃的梧桐树,看着这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就叹了口气。 同窗自旁边挤过来,笑问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何事悲秋?” 李绮堂笑道:“自然是忧国忧家忧天下了。” “你倒是抱负深远,”那个同窗笑道:“想来是在忧上次见过的那个小丫头。” 李绮堂心口一慌,忙道:“不过是相熟的朋友,可还轮不到在下来忧,而且,她好端端的,在下能忧甚么?” 那个同窗挤挤眼睛,道:“家国天下也一切安好,你又要忧甚么?” 李绮堂只得转过身子,梗着脖子答道:“这个么……在下自然有在下的心事了……” “不过呀,我可是听说,她们家要寻一个入赘的姑爷,便是那个叫杨灏然的。”那个同窗忙道:“我算得上是为了你,四下打探,可是够意思的?去他们家点心铺子买了几斤桂花龙须酥,甚么都问出来了。” “杨灏然?”李绮堂一下子怔了,也顾不得自己平日里的形象,又急又气:“那是谁?你自何处听来的?在下怎生未曾听梅姑娘提起过?” “你不识得?”那同窗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连声道:“啊呀呀,那杨灏然也在碧桐书院,你不知晓?” “也是咱们的同窗么?”李绮堂忙问道:“究竟是哪一位先生的门生?在下委实一丝一毫也不曾听说过的!” “孤陋寡闻不上心,有你这样钟情于人的么?”那个同窗幸灾乐祸的指一指隔了一道围墙的另一个院落,道:“喏,好像便在那四书堂呢!说是也在紫玉钗街上住,与那梅家的姑娘,素来要好的。” 她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李绮堂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佯装镇定,忙道:“这种事情,倒是也很常见,谁人不曾有一两个朋友?” 那个同窗忙道:“入赘了,大概就不是朋友了,你说是不是?” 李绮堂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自回到了座位上接着拿起来了线装书。杨灏然?这个人,为何名字如此陌生,根本是听都不曾听过的。 心不在焉的到了中午,书生们陆陆续续的出了学堂往饭厅里走去,大瑄子远远的看见了李绮堂,忙招呼道:“李公子!李公子!今日里,可有李公子喜欢吃的清蒸芋头呢!” 李绮堂见这个大瑄子这般热络,也点头笑了笑,一想这大瑄子像是与她相熟的,忙打探道:“不知道瑄姑娘可识得一个叫杨灏然的?” “杨灏然?”大瑄子低下头:“好像是有些个耳熟……啊,对了,杨灏然大瑄子识得的!上次好像梅菜来这里寻过他,说是家中有事,代了他的家人,教他且回家去的。” 这样说来,她居然已经识得他的家人了?李绮堂皱起了眉头,暗自想道,他们之间难道当真已然订了亲?可这是甚么时候的事呢?说起来,也有一阵不曾见过她了…… 大瑄子还在念叨着:“这个杨灏然也是仪表堂堂的,跟梅菜可是般配的很呐!” 李绮堂勉强笑了笑,便自去用饭了,不过这一餐饭,吃的却没什么滋味,连那蒸芋头,好像也没吃出了什么香甜来。 下了学,家丁来迎,李绮堂摆摆手,说是有事,教家丁自去了,自己往紫玉钗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心里一阵别扭,自嘲的想道,也对,这样的私事,她大概也没什么必要要说给了自己来听吧。 想到这里,心头也是一阵空,竟故意躲开了紫玉钗街,不知不觉,居然来到了龙神祠门口上,瓜片倒是正在庭院里笃笃笃的啄食树上风干了的柿子,一见了李绮堂,忙嚷道:“龙神爷,龙神爷!修仙的来了!修仙的来了!” 李绮堂勉强笑道:“不敢当,在凡尘俗世之中,修仙谈何容易。” 龙井居然也难得一见的从龙神祠里探探头,见是李绮堂,也出来了,笑道:“怎地,你又有甚么妖异之要来相询本神么?” 李绮堂苦笑一下,道:“不曾有。不过是觉着,俗世烦扰,陷人太深,还不若清心寡欲修仙去,倒当真是免得了许多的麻烦。偏巧却好像早已脱不开身,正离不开这些个烦恼了。” 龙井咂舌道:“老气横秋的,难不成你今日里看破了红尘?在本神这龙神祠当个道童也好。” 若是在龙神祠当道童,大概每日里都能见到她罢!可是,她成了婚,还会再来么? 看着李绮堂神游天外,龙井不耐烦的说道:“旁的本神也懒得多问,不过傻狍子前一阵子说是要亲手做个什么东西,偷懒偷的也不常来龙神祠了,东西本神也一直没见拿来,想必是本神自作多情,却不是给本神的,是不是给你做的?” “亲手做的东西?”李绮堂想起来了那个杨灏然,约略,是她要给他一件亲手做的东西罢,便叹口气,道:“在下何德何能,也不是给在下做的。” “是么……”龙井自顾自的两眼望天:“也罢了,傻狍子那个呆笨样子,还能指望着她作甚么好物件来?” “梅菜好歹也是个女子,旁的地方呆笨也就算了,针线再要呆笨了,可当真一点子可取之处也没有了。”正说话间,却是梅菜的声音在龙神祠门口响起来了,龙井与李绮堂回头一看,只见梅菜撇着嘴,手里捧着一叠子东西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甚么。 “嚯嚯嚯……”龙井忙假笑道:“当真是说话不能背人,背了人,好话也不好听了,傻狍子,你手里拿的是甚么?说起来,本神的神像上面,有一个披风才好,是了,你这般的善解人意,必定是给本神做了披风了,前阵子瓜片还说,你好像自那烟雨阁得来来了一方好料子……” “梅菜改日与莫先生言明了,请莫先生自那香火钱里出了资,雇了整个京城最好的绣娘给龙神爷做一个最好的披风,保准不呆笨。”梅菜干巴巴的说道。 龙井一看梅菜像是不大高兴,忙截口道:“哎呀,当真是的,说不得惹不得,可是大姑娘脾气了,你且等着,这几日本神去一次蓬莱山,等本神回来,给你带几个仙桃来,你且放心,本神不嫌弃你手艺呆笨……请绣娘未免太费时间,这个披风么,本神急着用。” 梅菜忍不住笑道:“龙神爷要披风,梅菜可不敢献丑,给龙神爷笑话了,梅菜脸上还挂不住呢!”说着,倒是与李绮堂行礼道:“李公子今日怎生得空过来了?可不是巧了么?梅菜正想托人把东西给李公子送过去,便见到了李公子了。” 李绮堂忙还了礼,小心翼翼的问道:“梅姑娘要与在下甚么东西?” 龙井显然也很有兴趣,伸长了脖子去看,偏巧这个时候,瓣儿闯了进来,一路高叫着:“龙神爷啊,还请连上次给信女做主,眼下里,几个狂蜂浪蝶对着信女百般纠缠,信女着实是无从取舍,还是在龙神祠里掣签问问是个正经……”说着便一路甩着两只脚往正殿里跑。 龙井见状,难得的脸色发白,一下子唤过了瓜片,闪身不见了,还留下一句话:“待本神自蓬莱山归来,必然给你带了桃子,披风若是忘记了,本神不好与你干休!” 瓣儿哪里瞧得见这个,四下里胡找那签儿,找到了那签儿,回身见了梅菜,忙道:“你走远些,姐姐有些个心窝子里的话,要掏出来说与了龙神爷听,你可莫要趁机听了蹭儿去。” 梅菜见状,只得拉着李绮堂出了龙神祠,留她独个儿在龙神祠大喊大叫去了。 李绮堂给梅菜一拉,心头却跳的愈发的快了,待出了龙神祠,不由红了脸问道:“梅姑娘要给在下的是……” 梅菜微微一笑,道:“这个,李公子想必是忘下了,前一阵子,梅菜答应了,要给李公子亲手做一套衣服啊!”说着,将那手里的衣服抖一抖,展开在了李绮堂面前,正是一件精致极了的袍子,那袍子针脚细密,丝线与布料也都是上好的,李绮堂一下子呆住了,只半张了嘴:“这个,当真是给在下的么?” 梅菜笑道:“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公子带回家里去试试!若是哪里做的不好,给梅菜改了……不,说起来,府上的绣娘手艺肯定比梅菜好,还是给了绣娘……” “合适,哪里也不用改。”李绮堂笑道:“这是在下最最合适的一件衣服了!” “公子不是还不曾试么……” “不消试……”李绮堂望着这件衣服,心下里又是甜,又是暖,一针一线,可都是她给自己缝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件衣服,她做了多久,这件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又是个甚么感觉……心下里正是高兴的时候,却冷不丁的又想起来那个杨灏然了,一个笑一下子凝结了,又小心的问道:“可是梅姑娘给在下做衣服,梅姑娘的那位夫婿……” 梅菜狐疑的望着李绮堂:“李公子说甚么夫婿?” 李绮堂一咬牙,心下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事情由她口里说出来,给自己断了念想也好,便答道:“便是……便是那个杨灏然公子,不是梅姑娘将来要招赘的……” “李公子说三哥哥?”梅菜眨了眨眼睛,笑道:“谁的玩笑话,给李公子听见了?三哥哥自小儿是与我一齐长大的,兄妹一般的感情,怎生成了夫婿了?” “三哥哥……”李绮堂愣了:“梅姑娘是说,那位杨三公子?” “李公子叫他小三子便是了,甚么杨灏然,是杨婶前几年因着一个算卦的,给三哥哥改的学名,猛一叫出来,连我都忘了是谁。”梅菜笑道:“爹娘整日里胡乱开玩笑,准是给李公子听了去罢?” “原来如此……”李绮堂只觉得胸口一块大石头给人移了开来,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想来,是玩笑话,给在下当了真……” 梅菜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这样的玩笑话,梅菜可也算得上是从小听到大。” 李绮堂望着怀里的衣服,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问道:“在下斗胆,想问问梅姑娘,现如今可有招赘的人选么?” 梅菜笑道:“自然是谁对梅菜好,就希望谁能来入赘了,不过嘛,对梅菜好的,可也未必愿意入赘啊。所以一切顺其自然,横竖也是不着急的,月老总会给搭上红线的。” 是,月老总会给搭上红线的。李绮堂也点点头。 可是他们却不曾看见,脚边正有一只老鼠,咬着一条红线,飞快的跑出去了老远了。 第567章:阴魂不散死恩客 小三子看我发呆,忙问道:“梅菜,前一阵子你不是往二皇子那府上去了么?二皇子那个人,是个甚么样的人呢?现如今人们都说,怕是二皇子的便要得了这太子之位了,会是一个明君么?” 我叹口气,道:“这个二皇子,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或者说,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是不是明君,梅菜我人微言轻,也说不出什么来,希望能是一个明君罢!” 小三子望着我,狐疑的说道:“你,好像变了许多……” 我奇道:“三哥哥,我变了什么?” 小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你以前,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黑白分明,现如今,怎地也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我苦笑道:“我以前,不知道这个世上,原来是有灰色的。” 龙井出宫之后,便跟我说过,这二皇子既有野心,又有实现野心的能力,八成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唯有这种为了目标,可以不顾一切,牺牲一切,知道取舍的,想来才合适做这个皇位。 去龙神祠里擦桌子扫地,还是忍不住问赖在供桌上的龙井道:“龙神爷,您那日里,大概早瞧出来,指使那静儿害皇子妃的是那二皇子罢?” 龙井挑起了眉头,道:“怎地,果然那二皇子丧妻不满三年便再娶了?” 我点点头:“龙神爷好像一早就什么都明白了。” 龙井打了个哈哈,道:“人间的事情,掺和的太多,对谁也没好处的,更何况,难不成还要在那将死的皇子妃面前,将事情揭穿出来?那未免太残忍了些。” “这样说来,龙神爷当日不揭穿二皇子,还是因着怜悯那皇子妃?”我叹口气:“也不知道是让皇子妃知晓真相好,还是心满意足的给她一个好意的谎言好。” “两者二选一,还不如消散她的怨气呢!”龙井咂舌道:“你呀,什么也不懂。” 我忙道:“朝堂上的事情梅菜自然不懂,横竖有龙神爷看的清楚,这件事情,想来与三界纷扰没有关系罢?” 龙井望着窗外,道:“早早晚晚,也会有所牵连,人间,终究是逃不过的。” 我一听,却也噤了声,不敢再问下去了,生怕会问出来一个自己不想听到的结果。 龙井扫了我一眼,笑道:“傻狍子,说起来,秋末冬初,是不是该喝点暖心的盖浇面?世间便是这般的又冷又硬,再不吃上些个又暖又软的,人心都要结成冰了。” “龙神爷说的是。”我忙应下声来,出了龙神祠,打算自给龙井煮一个盖浇面来。 盖浇面还是近来新兴的吃食,大大的带盖海碗里,注入了鲜美汤汁和爽滑面条儿,随意搭配上面浇头,各种随意,倒是吃的轻松自在。 面条儿便是家常的手擀面,在鸡汤里煮的筋道弹牙就是了。浇头才是决定这一味盖浇面的主要角色,因此大有讲究。 面的浇头多种多样,被称之为“卤”,夏日凉面亦如此,但精细程度和种类繁复的程度,便比起盖浇面来差远了。 说起了最受欢迎的浇头,便是切的飞薄的酱牛肉,搁上几片在清汤面上,撒上蒜末倒上醋,点几片香菜,还有家常些的,有酱爆鸡丁卤,挖上一大勺,点葱花吃,还有烧茄子卤,酸辣黄瓜卤,腌鹅肉卤,全数是顶好的味道。 清汤寡水的面因着浇头的加入而丰富起来,各种味道在唇齿之间碰撞出来。 在寒风呼啸里热乎乎连汤带水次溜溜的吃下一大碗面去,由内而外的那一股子暖意,是盖浇面给人带来最愉悦的感受。 我给龙井捧了一大碗的鸡丝笋片盖浇面,搁在食盒里往龙神祠里送,不料想一进了龙神祠,便瞧见了一个姑娘正跪在了龙神祠外面,看着穿着打扮,都是十分光鲜亮丽的样子,身后却不见带着丫鬟,觉着有些个奇怪,便小心翼翼的绕到了前面去,只见地上跪着的,却是烟雨阁的一位雪没姑娘。 这雪没姑娘平素里十分清高,不大爱与旁人交往,更不爱笑,虽说在这勾栏之中,卖笑却是一门营生,可是偏偏雪没姑娘人如其名,是个冰雪美人儿,没几个见过她笑的。 不过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比起了那鸳鸯姑娘的大方得体,桃花姑娘的人情练达,云舒姑娘的娇俏任性,雪没姑娘也有一批热烈的恩客,每日里叫嚣着,想让冰雪也为着自己消融,可是雪没姑娘依然对任何一个恩客都冷眼相向,还未曾有人将冰雪美人儿给感动开过。 雪没姑娘连吃的东西,也喜好冷的,都是些个拌凉菜,冷糕之类的,旁的姐儿也都说这雪没姑娘生性是有些个古怪的。 雪没姑娘看见了我,微微颔首道:“龙神使者也在。” 那声音虽然好听,可是说不出的,便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忙点点头,将食盒搁在了那供桌上,问道:“今日里雪没姑娘也来拜龙神爷了?不知道所求何事?” 雪没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却语出惊人:“倒是也不为了旁的,便是因着,我那屋子里像是闹鬼。” “闹鬼?”我唬了一跳,须知龙井在烟雨阁左近坐镇,这一般的妖怪都忌惮不已,不敢擅自往这里太岁头上动土的,是以烟雨阁近来是平安的多,鲜少听到了甚么异闻。 我便问道:“闹鬼……不知道雪没姑娘看见的鬼,是个甚么模样?” 雪没姑娘答道:“那个鬼,我是识得的,便是以前的一个恩客,明明死去多时,却也不知道为甚么,居然在我身边阴魂不散,我只求龙神爷护佑,将那鬼怪驱逐了,还我一个清净。” “恩客的鬼魂?”这样的关于阴魂不散的恩客的妖异事情,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便接着问道:“雪没姑娘,不知道那个鬼魂都是何时出现,可曾伤过了你?” “这个,一定要说么?”雪没姑娘皱起了眉头来。 第568章:夜半有手进窗来 雪没姑娘犹豫了一下,道:“那个恩客,听说前一阵子,自烟雨阁出去,已然很晚了,路过胭脂河边,给歹人杀了。身首异处,死状奇惨,据说到现在,凶手也不曾寻得了。” “诶……雪没姑娘说的,莫不是那贩棉花的客商樊大爷?”这件无头公案名噪一时,闹得人心惶惶,连我也听说过。 雪没姑娘一听,忙点点头,道:“怎地,梅菜你果然也听说过?出现在我房里的,正是那樊大爷。” “原来如此……”我忙道:“那樊大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雪没姑娘犹豫了一下,两手捻着手帕子,像是有些个犹豫,道:“不瞒你说,出现在我那儿,时间也不短了。” “那怎生一直也不曾听闻雪没姑娘与莫先生他们提起过?” “这难道算得上什么好事?”雪没姑娘苦笑道:“烟雨阁现如今可也经不起那许多的折腾了。须知前一阵子,便是因着烟雨阁闹鬼,生意也差了。莫先生急得焦头烂额,连声说着老天爷不赏饭吃,我承蒙莫先生收留,才能勉强度日,却也不想给莫先生多添烦恼了。” 不想雪没姑娘看上去冷冰冰的样子,倒也是处处为人着想的,人不可貌相,果然不假。 我便接着问道:“瞧着雪没姑娘安然无恙,大概那樊大爷不曾伤过雪没姑娘罢?” 雪没姑娘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龙神爷知,也莫要说与旁人了,我把事情一一管你道来,你代我禀告龙神爷,莫要给旁人添麻烦可好?” 我忙点点头,将胸脯拍得山响:“雪没姑娘只管说出来,梅菜我一定给雪没姑娘保密。” 雪没姑娘这才点点头,道:“说起来,事情一开始,是在夜里发觉的。那一日来我屋里的恩客是罗少爷,因着家中有事,便提前回去了,我那一日闲来无事,早早在子时就睡下了。 可是到了夜里,我听见像是有人在拍窗子,只道是那罗公子去而复返,便去开了门,可是打开门,那回廊之中,虽然还有来来去去的丫鬟,却不见有人在门外侯着,我只道是谁敲错了门,便又回去睡下了,可是刚刚上了床,那拍打窗子的声音又哐哐的响了起来,我忍不住又下去开门,见鸾儿和蝴蝶两个正在门廊里聊天,便笑问道:你们两个丫头,是不是看姑娘我这一日睡得早,不肯给姑娘一个安生,大半夜的耍猴儿,搞起了恶作剧来,当心给你们主子说了,剥了你们的皮。 那鸾儿和蝴蝶听了,却是一脸的迷惑,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便一本正经的反问我: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的玩笑话声音太大,扰了姑娘了?我们不敢多说,往别出去就是了,还请姑娘息怒。 我这一听,可不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么!便叫住了她们问道:方才,不是你们去敲了两次我的房门么? 她们忙笑道:姑娘想必是听错了,我们两个方才在回廊里站的时候不短,根本不曾有人敲过姑娘的门。 我这一听,也登时愣了,这两个丫头平素里不是爱玩儿闹的,今日也没必要耍弄我,便疑心自己当真是听错了。 再回到了屋里,怎么说也是有些个疑心,及至进了屋,也不敢睡下,只竖着耳朵听声音,不多时,果不其然,便又听见了那敲门声,我这次长了个心眼儿,也不声张,只想听那声音是自何处来的,这心一静,可也听出来了,这敲门的声音却不是来自门口,而是来自北窗。” “北窗?”我自然是知道雪没姑娘的房间在何处的,奇道:“可不是怪事么!雪没姑娘住在了三层楼上,北窗外面,全然是悬空的吧!” “正是如此!”雪没姑娘连连点头,道:“你想,这样高的地方,谁能在外面敲窗子!我心里自然也是疑心起来,便索性大着胆子走到窗户边上去,在那屋里,便瞧得出来,那窗子因着外面的力道儿只打颤。 我也不曾多想,将窗户一开,便看见一只手正孤零零的挂在了那窗户外面,用骨节子使劲的敲呢!” “一只手?”我瞪大了眼睛:“只有一只悬空的手?” 雪没姑娘点点头,道:“正是没有旁的,只有一只手!我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便将那窗子给关上了,那手兀自还在敲个不休,我周身发抖,腿也软了,想去告诉了莫先生,可是,又怕莫先生跟着劳心,便想着不如静观其变,便一直在床上坐了一晚上。不料想,过了子时不久,那个声音就不再响起来,便安安静静的直到天亮了。 自此以后,每到了我屋子里没有恩客的时候,那个敲窗户的声音总能如期而至,一下一下的在静夜里响着,不能不让人毛骨悚然……” 我奇道:“既然只是一只手,雪没姑娘怎生知道,便是那个樊大爷的?” 雪没姑娘忙道:“我还不曾与你说,本来我也习惯成自然,横竖我那房里没有恩客的时候也少,总想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那声音也伤不得我,得过且过也就是了。可是昨日里,那个手,居然自己拨开了门栓,自己,那样爬进来了…… 我一抬头,便看见那只手在月光下,静静的在我那窗户下面的梳妆台上摸索着,只见那手上正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戒指,正是那早传出了死讯的樊大爷平素戴着的那一个,我绝对不会看错了的!” “啊,原来如此……”我一下子想起来,好像樊大爷是有那么个习惯,饮酒的时候,总要摩挲着自己手指上那麻将牌也似的大翡翠戒指,还说过几次,那个戒指,是一个价值千金的稀世之宝…… 雪没姑娘接着说道:“那手在梳妆台上摸索了半晌,可究竟也不曾摸索到了什么,过了子时,便又从那窗户的开口悄然爬出去了,我瞧着那怕人的光景,也实在是受不了了……” 第569章:究竟遗落哪只手 我想了想便说道:“雪没姑娘也莫要忧心,待我将此事上告给了龙神爷,想来龙神爷势必能帮着雪没姑娘排忧解难的。” 雪没姑娘点点头,殷切的望着我,道:“多谢梅菜这样尽力相帮,姐姐感恩不尽,待到龙神爷护佑了一个平安,姐姐定然重重谢你。” 我连连摆手道:“梅菜本来便是龙神爷手下跑腿儿打杂的,这等事情,也是分内之事,雪没姑娘可莫要放在心上。” 雪没姑娘点头道:“即便如此,若不是梅菜你,想来事情也容易不得,过几日事情妥了,我便来龙神祠里酬神,顺便好好谢谢你。” 又与雪没姑娘客套推辞了几句,雪没姑娘便站起身来,款款的回到了烟雨阁去了。雪没姑娘一走,龙井便翩然自神像后面走出来,歪着头,抱着胳膊,斜斜的靠在神像上,像是站也懒得好好站着,便问道:“怎地,那二皇子的事情刚刚得了一个头尾,便又给本神寻了新活儿?” 我忙将那食盒推过去,谄笑道:“龙神爷英明,这回事龙神爷想必也听见了,是烟雨阁的事情。” 龙井打了个哈欠,懒懒的拿过了那个食盒,揭开了一看,方才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傻狍子倒是也会挑。” 我忙邀功道:“这也是龙神爷有眼光,新鲜的山鸡胸脯肉做出来的鸡丝,保准龙神爷满意。” 瓜片闻见了香气扑过来,一听是自己的同类山鸡,只得悻悻然掉头飞了上去,将自己轻巧的挂在了横梁上,不高兴的说道:“吃鸟的不是好人!打鸟的不是好人!做鸟的也不是好人!” 龙井也懒得理它,道:“少了你抢食,本神可也高兴的很,傻狍子,下次有甚么烤鸭子。熏鸡。焅大鹅的只管与本神拿了来,这飞禽走兽,本神来者不拒。” 瓜片听了,更是生气,口中抱怨不休,龙井挑起了一根鸡丝便投了过去,吓的瓜片飞的更远了。 我望着龙井呼噜呼噜的吃着面条,问道:“龙神爷,这尸首尸变,倒是听说过,人头会说话,也见过,可是这一只手四下里行走,可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且算是妖,还是鬼?” 龙井大嚼着鸡丝,一双桃花大眼亮晶晶的看着我,道:“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蚯蚓?” “蚯蚓?”我奇道:“土里都是蚯蚓,不仅听说过,还见过哩,夏日里随着小三子钓鱼去,没有蚯蚓可也不大好使。” 龙井笑道:“这不就是了,蚯蚓倘若是断作了两节,首尾两头,可不都是能活的么!这样子,一只蚯蚓,就变作了两只蚯蚓了。蚯蚓的断肢能如此,人乃是万物之灵,有一个会游走的手算什么。” 我撇嘴道:“那么照着龙神爷这样说来,砍头的人岂不是该在头滚落下来之后,还要呼喊咆哮几句。抑或是再回头瞧瞧自己的尸首,感叹感叹不成?” 龙井却又瞪我一眼:“人是人,蚯蚓是蚯蚓,这你都不懂,当真是一个蠢材。” 我一口气噎在了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只得闭口不语,免得徒增不快,龙井见我无话可说,方问道:“你说那个姓樊的死了你也听说过,是怎么一回事?” 我忙答道:“这件事情,还是听街坊四邻说起来的,那个樊大爷家产丰厚,时时往西川贩卖棉花进京城来,据说积攒了不少的银钱,是紫玉钗街上有名的大户,紫玉钗街最大的那个云霞栈就是他们家开的,这樊大爷十分喜欢雪没姑娘,经常来烟雨阁捧场,出手也是大方的很,可是前一阵子,却给人发现死在了胭脂河畔,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人洗劫一空,尸体也遭受了乱刀砍伤,据说死状凄惨,面目全非,若不是贴身的里衣,连家里人都认不出来了。 那苏捕头查验了一番,说是肯定尽快破案,可是到现在,只怕那凶犯还是逍遥法外的,连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曾寻得了。” “你知道的还挺清楚……”龙井吐出了一根香菜,道:“那样说来,尸体应该残缺不全,寻不得手的?” 我眨眨眼,道:“这个么,倒是没听街坊四邻提起过,如若不然,梅菜去寻了苏捕头问问去?” 龙井转转眼睛,笑道:“也好,不过你还是小心些,问清楚了就是了,千外不要跟那个苏逸之走的太近,他跟你,可不是一路人。打探好了就回来,莫要耽搁太久,顺便,给本神带一串糖葫芦来,撒芝麻的。” “是么……”我对苏逸之的身世倒是没甚么兴趣,也懒得多问,便答应下来,出了龙神祠往衙门上去了。 衙门门口今日倒是门可罗雀,十分清静的,可巧秀才捕快正抱着宝刀,依着门廊晒太阳,困的直点头,我一看见秀才捕快倒是高兴,也省的去问苏逸之了,便过去轻轻唤了一声:“杨捕快,你可还醒着?” 秀才捕快一个激灵,忙抬起了头四下里张望,看见是我,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原来是梅姑娘,今日里来,可有甚么事情么?” 我忙点点头,道:“今日里来,是想着打听一下子,关于胭脂河畔那樊大爷的事情,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梅姑娘怎生也想起来打听这个了?”秀才捕快虽然狐疑,到底也不曾藏着掖着的,便答道:“还是老样子,没有新线索,若是梅姑娘有甚么发现,还烦请一定得先告诉我们一声。” 我忙点点头,趁势问道:“杨捕快,梅菜想多问一句,那樊大爷,究竟失落了哪一只手?” “失落手?”秀才捕快听了,可是更狐疑了:“此话怎讲?那樊大爷的尸首虽然身首异处,也给人乱刀砍过,可是并不曾听说了遗失了手啊?梅姑娘这话,是从何处听说来的?” “不曾遗失了手?”我倒是愣了:“您的意思是,樊大爷左右两只手都在尸体身上?” 第570章:翡翠戒指有蹊跷 秀才捕快点点头,摸着脑袋答道:“没错啊!樊大爷那身体虽说身首异处,可并不是给人砍成了碎尸,怎么会遗失了手?梅姑娘,这些话,你都是跟那里听来的?” 奇怪,那只手,不是樊大爷的?会是谁的?可是那个翡翠戒指,雪没姑娘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断然不会认错的啊…… 我刚想答话,却看见苏逸之慢悠悠的从内堂之中走出来,看见了我,顿时也愣了一愣,我忙行了个礼,自从上次在冥界里分开了,还不曾见过苏逸之,倒是去见过那赵大叔赵大婶子还有花见姑娘,可是她们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殷切的跟我推荐新鲜的鱼。 苏逸之不是普通凡人,不知道那一段事情,他还记得不曾。我也不想再多提起了,便行礼要走,不想苏逸之却叫住我,问道:“这不是梅姑娘么!你来衙门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念本捕头了?” 我忙回身答道:“苏捕头误会了,不过是听闻了相熟的樊大爷遇害的事情,心有戚戚然,过来寻了杨捕快打听打听事情可有什么进展了。” 苏逸之一听,望了秀才捕快一眼,秀才捕快大眼睛无辜的望着苏逸之,满脸疑惑:“兔子,怎地啦?你找梅姑娘有事?” 苏逸之摇摇头,望着我的一双眼睛目光如炬,单刀直入的问我道:“怎地,你这一个小丫头,特地跑这么远来问那樊大爷的事情,只是因为什么相熟?那樊大爷死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地你现在才来?你肚里有几个小九九,本捕头明察秋毫,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点伎俩还想托词骗人,未免生涩了些。” 我一听苏逸之这么说,顿时也一阵尴尬,只好说道:“这个么,梅菜天生喜欢多管闲事……” “旁的没什么好告诉你的……”苏逸之也不听我说话,便截断了我的话头:“那个樊大爷身上值钱的东西,可是一样没剩下。给歹人剥了个一干二净。” 我一听,心自然沉了下来,那个翡翠戒指自然是价值不菲的,歹人不可能会放过,既然如此,难不成是那个戒指给人剥了下去,戴在了旁人手上,而那个旁人…… “梅姑娘,那个尸首尚且停灵不曾发丧,这几日天凉,腐烂的没那么厉害,要不然,你瞧瞧你那老熟人去?”苏逸之挤一挤眼睛:“说不定,能发现点你想发现的东西。” “苏逸之,你为何没事做,总想让梅姑娘去看尸体?”李绮堂原来也在内堂之中,听了这话,老大不高兴的便过来了,道:“上次是那个失了头的,这次是这个乱刀砍死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苏逸之有些失望的撇撇嘴,答道:“本捕头这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说不定,给她发现了什么,也省的自己去查了。” 李绮堂瞪了苏逸之一眼,转头温和的对我说道:“梅姑娘,那樊大爷的尸首,在下却是见过的,不知道梅姑娘想看什么,只管问了在下就是了。” 李绮堂素来以过目不忘著称,想来看过的就忘不掉,我忙点点头,行礼谢过了李绮堂,问道:“李公子,倒也不是旁的,梅菜我想问一问,那樊大爷的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手?”李绮堂想了想,立时答道:“左右两只手都受了伤,可是都还好好的连在身体上,不曾被砍下来,瞧得出来,那樊大爷生前应该是习惯戴着戒指的,左手食指上,还有长年累月戴戒指留下的戒指印子,听说这樊大爷生前是有一枚价值千金的翡翠戒指,看那个痕迹,应该是早给行凶的歹人给抢过去了。” 看来那尸首,毫无疑问就是樊大爷了,原来戴着樊大爷戒指的手,却不是樊大爷么?我心里一下子狐疑起来,这可怪了,那只手,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为何要寻了雪没姑娘去呢? 李绮堂见我发呆,便问道:“梅姑娘,你是怎地了?可遇上了什么事?” 龙井嘱咐了不许跟苏逸之多有牵扯,我便背着苏逸之,偷偷的对李绮堂说了雪没姑娘房里的那件事情。 李绮堂皱起了眉头,奇道:“这一类的行尸走肉,可还是头一次听说过……” 我忙道:“李公子,难不成,那只手,是某个抢夺了樊大爷财物的歹人戴上之后留下的?” 李绮堂摇摇头,道:“只有这么一点子线索,可也不敢妄下断言,更何况现下里歹人是谁,还没有头绪呢!在下也正是为着帮苏逸之查探这件案子方才往衙门里来的。也许,那只手倒是一个破案的关键。” 我连连点头,道:“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跟雪没姑娘有什么关系,那一只手,又究竟想作甚……” “你们两个,从刚才就开始,窃窃私语些什么?”苏逸之不耐烦了,喝道:“现如今公事为重,你们两个若是想谈论儿女私情,还是去更风花雪月的场所好些。” 李绮堂一听,白皙的面孔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儿,忙道:“你一张嘴只知道胡说八道,什么儿女情长……” “是不是儿女情长,你自己知道,”苏逸之挖了挖耳朵,又翻了个白眼,索性站起来拉着李绮堂就往外走:“跟她也是多说无益,走走走,跟着本捕头,往那胭脂河畔再看几眼,瞧瞧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 “那里事情过去这样久,还有什么线索……”李绮堂一面挣扎着,一面还是给苏逸之拖走了,秀才捕快一看,忙也跟了上去:“等等小生……”也没有忘记回身跟我道了个别,便匆匆跟上去了。 我觉得也是,胭脂河畔有什么可查的,还是先往雪没姑娘那个看看是正经,待到当真顺着那个戒指顺藤摸瓜的查出来害了那樊大爷的凶手,这才一定能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我便自回到了烟雨阁里去了,打算多打听打听,好去回禀龙井。 第571章:樊家公子好人才 一进了烟雨阁,因着走的急,一下子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哎呦”一声,一根指头戳到了我额头上来:“往哪儿撞呢?你眼睛落在哪儿了!” 我一听这声音,心下暗叫了一声不好,硬着头皮抬头一看,果然面前是怒气冲冲的瓣儿,正翘着兰花指点住了我,咋咋呼呼的说道:“梅菜,姐姐便知道,再没有旁人,准是你!一天到晚急急忙忙的,跟没爪狮子一样,急着往哪儿去?” 哎,眼下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谁教我这般运道不好,偏偏要太岁头上土,只得陪笑道:“并不知道是瓣儿姐姐,若是一早儿见到了,准不敢这样失礼。”这一说话,却见瓣儿又打扮的很有些个不伦不类,眼角眉梢的胭脂擦的跟火烧云一样,便问道:“姐姐今日里打扮的这样漂亮,却是要往何处去?” 瓣儿一听我说了一句漂亮,这才掩饰不住的露出些个喜色来:“你这小丫头子,倒也还算会看人,实话告诉你,还不是一直围着姐姐转的些个狂蜂浪蝶,有事没事,总要多猴在姐姐身边多说几句话,姐姐瞧着,也像是个老实的,这不,今日里给他个机会就是了……” “诶?”我一听,忙问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公子对着姐姐这般上心?” 瓣儿一甩手帕子,擦了擦额角上一年四季都能渗出来的汗,结果沾下去厚厚一块脂粉,露出了本来一块肤色,像是脑门上平添了一个月牙疤,很有些个包青天的风范,道:“说给你也就说给你,却是那樊家的大公子。” “诶?”我一愣:“瓣儿姐姐说的莫不是云霞栈那个樊家少爷么?” 瓣儿掩着嘴吃吃一笑,道:“怎地,你也知道?” 我忙点点头:“不过那樊少爷家中新出了丧事……” “哼,”瓣儿飞了一个媚眼儿,道:“我也说他不孝,才死了一个爹,还要那样子对着我恋恋不舍的,谁教姐姐生的这般人才,他定然是怕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儿,失了机会。” 我赶紧点点头,道:“难不成,今日里那樊公子还要来相会姐姐?” “一天不来瞧我,还不想死了他!”瓣儿装模作样的叹口气,道:“可也苦了他的,每日里巴巴还是要来,偷瞧我一眼也是好的。”说话间,听见外头门响,瓣儿耳朵一支楞,忙推开我旋风一般的自去了。 这时只听见谁在门廊里吃吃的笑,我回头一看,不是旁人,却正是鸾儿和蝴蝶,鸾儿掩着嘴,笑道直不起腰来:“瞧着罢!这下子啊,也是那樊少爷时运低,当上了瓣儿这股子煞气。” 蝴蝶也笑的眼泪直流:“可不是么!这瓣儿每日里殷殷期盼着,也不知道哪一日便要给痛哭流涕了。” 我忙上前问道:“两位姐姐,那云霞栈的樊公子怎生跟瓣儿姐姐好上了?” “啐!”鸾儿笑道:“也就你个傻丫头信她的,就她那副模样,怎地就有人瞧得上她了!还是那樊少爷,因着事情不曾破了案,樊少爷想着往烟雨阁来看看线索,毕竟樊大爷是自烟雨阁出来,才招致的那杀身之祸,现如今官府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儿子一心想着给父亲还一个公道,哪里有不着急的,结果天天来,也不知道怎地,便给你瓣儿姐姐看见了一番人才,只疑心是来看自己的,每日里只是等着樊公子来,可教人笑掉了大牙!”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便问道:“那樊公子来,大概便是往雪没姑娘那里去罢?” “可不是么!”蝴蝶叹了口气,道:“若是雪没姑娘,那这一阵子,可也给这件事情吓着了,一日日的精神头都下去了,神神叨叨的,老跟撞了鬼似得。” 我一听,忙问道:“雪没姑娘怎地了?” 鸾儿答道:“还能怎地,你大概也听说过,那樊大爷是自雪没姑娘这里出去,才送了命,雪没姑娘心里定然也舒服不得,加上她自己个儿又是个性子怪些个的,也不乐意使丫鬟,整日里独来独往,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不过,我偶尔瞧着她,总觉着她有心事似得,那一日,还听见她说梦话说的厉害,我和蝴蝶在门廊里都听见了,像是给人追杀着似得,一声声的嚷着:不是我……不是我……” 我们给唬了一跳,忙过去问,结果雪没姑娘这才醒了,声音虚虚浮浮的答道:没事情,不过是一场噩梦……” 诶?雪没姑娘原来还做了那样的噩梦,也难怪,为着不给莫先生添麻烦,雪没姑娘委实也真是不容易,不知道受了多少惊吓。 说着说着,只听后面来了人,我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生的俊眼修眉,十分英俊,衣衫也是一袭华贵的宝蓝色长衫,可是偏偏那长衫的领口子扯得歪歪斜斜,白皙的脸上也沾了些个胭脂痕迹,脖颈上甚至还有指甲的抓痕,像是刚才从脂粉堆里打滚出来的一般。 不消说,这便是那云霞栈的樊少爷了,也不知道刚才跟瓣儿遭遇了怎样的一场恶战。 饶是现下里这样狼狈,可这樊少爷依旧是身姿挺拔,步伐也照旧优雅,甚至还不忘在鸾儿他们行礼的时候温文有礼的点头微笑了一下。 我们几个目送着那樊少爷上了楼上去,八成又是去寻那雪没姑娘了。经过了我们身边,我还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清茶味道。 鸾儿叹道:“倘若这样的公子当真给瓣儿治住了,也不知道是个多可怕的光景。” 我顾不得多说,忙也寻了个借口,跟着那樊少爷的脚步上了楼去。 雪没姑娘的房间在三楼最里面一间,樊少爷轻车熟路的走了过去,敲敲门,道了一声打扰,可是雪没姑娘房里,却不曾有人应声。 樊少爷一脸狐疑,转头看见了我,忙道:“烦你帮我叫一声雪没姑娘,说樊公子有事相见。” 第572章:雪白窗纸血手印 我忙点点头,道:“想来是雪没姑娘睡下了,我这便去叫门。” 说着便过去也敲起了门来,可是这门关的牢牢的,却显然是自里面插上的,我心下一沉,这门拍的山响,就算雪没姑娘睡的再怎么沉,早也该醒过来了,狠狠再推推,还是纹丝不动,我怕是雪没姑娘在里面有事,忙与那樊少爷说道:“樊公子,门是自里面插上的,现如今……” 樊公子一听,脸色也有点不好看:“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那,你快快去喊人,在下便失礼了!” 说着后退了几步,便用力往门上撞过去,我刚要跑到回廊里喊人,不想那樊公子一下子便将门给撞开了,那门栓大概是断了,木门轰然打开,樊公子驱散了灰尘,往里一看,却惊呼了一声:“这……” 我一看门开了,忙又撒腿跑了回来,往里面一看,禁不住也目瞪口呆,只见雪没姑娘正躺在床上,身边被褥狼藉,像是刚有人在床上一番翻弄,雪没姑娘给床上的帐子绞擰了起来,结结实实的绕在脖子上几圈,脸色发青,显然是喘不上气来了。 我哪里顾得上许多,忙跑了过去动手去解那些五颜六色的帐子,无奈帐子结实,勒的又紧,实在是不好打开,我忙回身对那呆若木鸡的樊公子喊道:“樊公子,你快帮着找找,这屋子里大概有剪刀的!” 樊公子一听,这才是个如梦初醒,忙跌跌撞撞的进来,手忙脚乱的在梳妆台上翻弄,所幸那剪刀便在外面,忙便拿过来将雪没姑娘脖颈上面的帐子剪开了。 我忙伸手摸了摸雪没姑娘的脖颈,好歹还有余温,脉搏也还在跳动,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是雪白脖颈上面发紫的勒痕,着实是触目惊心。 这好好的帐子,怎地给扭成了绳索一般,牢牢系在人脖子上?这说出去,不是蓄意害人,只怕也没人相信。只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得等到雪没姑娘醒了,方才能问个清楚。 樊公子见状,忙凑了过来,望着那雪没姑娘,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这究竟是谁要害人?” 我尚且不曾答话,便有几个丫鬟听见门给撞开的巨响,跑了过来,一见雪没姑娘屋里这个阵势,也吓黄了脸,一叠声的只是问着:“怎地了,这是怎地了?” 我忙道:“姐姐们来的正好,雪没姑娘这里出了事,还请姐姐们寻了莫先生,教莫先生吩咐人请回春堂的黄先生来看看是正经,要不然,只怕……” 那几个丫鬟听了,忙一口答应下去,急急慌慌的跑出去了。 樊少爷见着眼前这个光景,颤声道:“这……难不成,真的有鬼……” 我一听这个鬼字,倒也愣了,忙问道:“樊少爷,您说甚么鬼?您可知道些甚么吗?” 樊少爷点点头,像是理了理思绪,这才答道:“这……自打爹爹过了世,家中便时时出现些个怪事,一到了子时,我家那窗户外面,总像是有人在喊着:我冷啊……我冷啊…… 我娘听见了,非说那是我爹的声音,叫我过去瞧瞧,可是那墙根外面黑嘘嘘的,甚么也没有,只有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不住的喊着冷,我娘这便越发的伤心起来,连声说着,你爹死得惨,沉冤未雪,定然是心中不甘,这才回家里来喊冤,叫我不论如何,一定得将那杀人凶手给寻回来,我为人子,自然早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便四下里搜寻着关于我爹的蛛丝马迹。 这几日,我娘却说,自己做了梦,梦见我爹在烟雨阁雪没姑娘这里,侧着身子,也看不见脸面,只低着头,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在雪没姑娘这里翻箱倒柜,四下里摸索,我娘便问他,究竟在找甚么东西,我爹便背着她答道:丢在这里啦,丢在这里啦! 我娘便想要扳过爹的身子,问一句:究竟丢了甚么,我陪着你一起找。 谁知道一扳过来,我爹满脸血肉模糊,眼珠子也掉出来半个,只说着一句:我丢在这里啦! 这一下子,娘便霎时间吓得醒过来了,再一想爹早已惨死,越发哭的伤心。口口声声,说是爹爹又是喊冷,又是托梦,一定是想着给家里人报信儿,好让家里人帮着他早日往生极乐,要不然在阳世之中有那些个眷恋不下的东西,一定不肯回归地府,做个孤魂野鬼,我瞧着娘,哭的那般伤心,心如刀绞,自然跑的是越发的勤了,雪没姑娘倒是好性子的,也不嫌烦,只一遍一遍的给我说着我爹那日在这里说过什么话,走之前是个什么模样。 谁知道,现如今雪没姑娘,居然也遭逢了毒手……这屋子反锁着,窗子也关着,雪没姑娘若当真是想不开,全然也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段,这不是闹鬼,却又是什么……” 这樊公子这一说,我便抬起了头,望着那扇窗子,窗子上果然好端端的关着,可是,若当真有那么一只能自由活动的手…… 我忍不住走过去细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那雪白的窗纸上,正有几点沾了血的手指印。 突然门外一阵提提踏踏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声:“哎呀,这又叫个什么事啊!”一听这如雷震耳的声音,我便知道是莫先生来了。 只见莫先生大步流星的进了屋,望着满屋子的狼藉,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雪没啊!你说……你说若不是给你丫鬟你不要,今日又怎生成了这般模样……” 我忙道:“雪没姑娘尚且还有气息,大概还是能救活的,莫先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莫先生瞪着眼睛瞧着我和樊少爷,狐疑的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又是什么劳什子的妖异之事?” 樊少爷一脸的凝重,我忙答道:“这个么,还不大好说,须得等雪没姑娘醒过来,再细问为好。” 第573章:朝奉偷窃珍宝轩 说话间黄先生来了,忙着搭脉,凝神思虑了思虑,道:“现如今莫先生大可放心,这雪没姑娘性命无虞,倒也当真是十分有惊无险的,那系在脖子上的东西若是再过一会儿解开,只怕命也要葬送了,可是现如今应该是受了惊吓,还是让她多做休养的好,老夫给开些个凝神益气的药,煎好了服下,身边可万万不要断了人。” 莫先生忙问道:“这样说来,还是救得回来?可当真是多谢黄先生了!” 黄先生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只不过嘛……” 莫先生一听,忙十分揪心的问道:“黄先生,但说无妨!” 黄先生犹豫了一下,道:“雪没姑娘一看便是饱受惊吓的,也不知道究竟在畏惧甚么?想要除了这病根儿,只怕还是须得让雪没姑娘彻底的没了那个惊惧的念想为好,如若不然,只怕醒过来,也是重蹈覆辙的。” “惊惧……”莫先生一眼扫见了我,忙问道:“梅菜,你也是无事不来,这雪没姑娘寻你,莫不是烟雨阁又出了甚么妖异之事,却瞒着老夫罢?”一说话,莫先生瞧见了那樊公子,一拍脑袋,道:“难不成,这件事情,跟那遇害的樊大爷有关?” 樊公子也只得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道:“这……我也是寻思着,难不成,是家父的冤魂还在此处徘徊……” 莫先生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瞧着我,道:“梅菜,还嘴硬甚么,雪没姑娘的事情,你一准儿知道,还不快快说了来!” 我一看,势必也是纸里包不住火的,只得将事情一一道来了。 莫先生一听,忙往窗户前面去瞧那血手印,又开始老生常谈起来:“哎呀,这是做了什么孽哟……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这没头没脑的事情,老夫这个账房先生,当真也是没法子当了……” 我只得劝道:“莫先生,现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只得先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了,既然雪没姑娘身边不能断人,那梅菜来相守可好?” 莫先生叹了口气,道:“你来了,可一定得求龙神爷护佑着,烟雨阁的买卖现如今也不好干啊……” 不想那樊公子也说道:“倘若此处当真有先父的亡灵,那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该在这里守着,帮先父报仇雪恨!莫先生且放心,雪没姑娘这几日不得接客的损失,我们云霞栈给包赔就是了。” 莫先生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跟樊公子假意推辞推辞,又嘱咐了我一番,便吩咐了人煎药,愁眉苦脸的送黄先生回去了。 不料想这一开门,苏逸之正也带着李绮堂来了,莫先生一看,脸色更难看了:“苏捕头,你们这是……” 苏逸之忙道:“莫先生也莫要着慌,本捕头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跟莫先生相询,事关重大,便直接过来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望莫先生海涵。” 苏逸之话说的这般礼貌,倒是也真是头一次,莫先生一听,忙问道:“不知道苏捕头要问什么?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逸之忙问道:“不知道,这些日子里,烟雨阁这里的常客有没有一个叫周启发的?” 莫先生一听,立时答道:“可是那在珍宝轩里做朝奉的那周启发?识得,识得,老夫识得,那位周朝奉却是这烟雨阁的常客,前几日,老夫还曾见过他哩!” 苏逸之忙点头道:“正是这个周启发!本捕头想问一问,这个周启发,常常来捧的姐儿是谁?事关重大,若是方便,还请莫先生去查一查账本子……” 莫先生忙道:“这个倒是不用,周朝奉来烟雨阁,十成十,便是来寻那雪没姑娘的。” 苏逸之跟李绮堂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莫先生见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发起了慌来:“这个,不知道苏捕头寻那周朝奉作甚?” 苏逸之叹口气,答道:“那个周朝奉,偷了珍宝轩的一批珍宝,不见了。现如今,正满城的搜寻他呢!可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么!” 莫先生一听,自然也明白了苏逸之的来意,却低头望了一眼那昏睡不醒的雪没姑娘,喃喃道:“诶呀,可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么!樊大爷出了事,这周朝奉也出了事,两个人,又都是这雪没的常客……” 苏逸之道:“莫先生也勿要惊慌,事情说不定便是有关联的,本捕头才往这里来寻一寻雪没姑娘这里的线索……”说到这里,苏逸之也看了一看脖颈上有骇人勒痕的雪没姑娘,问道:“可是,这人算不如天算,怎地雪没姑娘也……” “嗨,别提了……”莫先生只得又把事情一一说了一遍:“雪没这个屋子里,只怕是不对劲!” 我拉过了李绮堂,把窗户上面的血手印指给了他看,李绮堂皱起了眉头,又开了窗户往外看,道:“这血迹……” 我忙道:“出了窗户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跟哪里沾染上的,雪没姑娘那里我看了,身上倒是没有能流血的外伤。” “这么说来,血迹,倒是有可能是那只手留下的?”李绮堂皱眉道:“受了伤么……梅姑娘,既然你今日里要在这里守着雪没姑娘,那在下也来作陪可好?” 我忙点点头,道:“自然甚好,李公子能留下,定能查清楚这件事情。” 入了夜,樊公子,李绮堂,我三个人守在这屋子里,闲来无事,我便问道:“李公子,不知道那个周启发,是个甚么样的人?” 李绮堂答道:“那周启发也年纪轻轻,本来是那珍宝轩的学徒,从小进了珍宝轩学着鉴定东西,熬了这些年,才成了朝奉,珍宝轩掌柜的说,他这朝奉当的委实不错,一双眼睛从来没看差过东西,但是偏偏又喜欢吃喝嫖赌,听说为着这个,欠下了不少的外债,怕便是给人追债追的急了,这才铤而走险,办了那样的糊涂事。” 第574章:雪没姑娘旧相识 我叹口气:“原来那周朝奉居然这般的不务正业,听上去也怪可惜的。” 李绮堂听了,奇道:“梅姑娘,你也识得那个周朝奉么?” 我答道:“只不过是见过几面,为人什么样,全然是不清楚的,所以才想问一问,究竟跟这间屋子有甚么关联不曾。雪没姑娘这里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客人,我时时来送点心,混个眼熟罢了,说起来,还是樊大爷来的多一些。” 樊公子听了,不觉也叹了口气,道:“说来也委实是惭愧,先父哪里都好,只是偏好买欢,家中爹爹的姬妾姨娘也不少,只不过……为着这个,枉自断送一条性命,也实在是冤枉的很。” 我一阵尴尬,暗骂自己又好死不死说错了话,忙岔开话题,道:“这个么,樊公子也莫要多心,现如今,自然还是寻得真凶是正经,再者说,雪没姑娘自然是有雪没姑娘自己的过人之处了,哎,说起来,雪没姑娘这也该醒了,倘若雪没姑娘醒了,也许还能问出些甚么来。” 说着我便自往那雪没姑娘身边去瞧了瞧,所幸雪没姑娘呼吸停匀,像是睡的安稳。我又瞧了瞧熬着的药,好像还不大够火候,便接着问李绮堂道:“李公子,那珍宝轩这样着急报官,定然丢的都是些个值钱的东西吧?” 李绮堂点点头,道:“不错,珍宝轩好像丢了都是些个镇店之宝,谁教那个周朝奉是个最有眼光的,是以珍宝轩急得了不得,给衙门里的大老爷送了厚厚的礼,央求大老爷势必要快快将事情给查清楚了。好将那些个东西都给追回来。是以苏逸之分身乏术,还要追查那樊大爷的事情,这件事情便来托在下帮忙了,谁知道,居然有关于两个人都识得雪没姑娘这样的相通点,也是耐人寻味的。” “原来如此……”我刚点点头,突然便听见了床上微微一声呻吟,我转头一看,但见雪没姑娘睫毛颤动着,却像是醒了,便忙过去问道:“雪没姑娘,现下里觉着怎么样?可还难受么?” 雪没姑娘摸一摸自己的脖颈,皱起了眉头:“这个……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我只觉得头昏脑胀的……” 我忙道:“雪没姑娘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么?你的脖颈给床上的纱帐子缠住了,若不是那樊公子来得及时,只怕姑娘……” “是么……”雪没姑娘有些个迷茫的望着樊公子,樊公子忙道:“雪没姑娘也莫要客气,也多亏了梅菜帮忙的。” 我看雪没姑娘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忙去将那药盛出来,道:“姑娘且先将药喝了,想不起来,只管慢慢想。” 雪没姑娘道了谢,将那苦涩的黑褐色药汤子皱着眉头喝下去,舒了口气,一双眼睛怯生生的望着我们,问道:“多谢几位救下了雪没,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樊公子忙道:“我这一来也是有私心的,还是为着先父的事情,雪没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李绮堂则问道:“在下则是受人之托,想要跟雪没姑娘打听一下,对一个名唤周启发的朝奉,可还有印象?” 不想雪没姑娘一听周启发那个名字,脸色却变了,只觉得一脸的惊慌,便忙问道:“这……自然是相识的,不知道那周先生怎地了?” 李绮堂答道:“那位周朝奉偷了珍宝轩的东西,不知道藏到何处去了,珍宝轩已然报了官,现如今正满京城的缉拿那周朝奉,不知道周朝奉可曾跟雪没姑娘说起过甚么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雪没姑娘道脸色更难看了:“他……他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千真万确,”李绮堂点头道:“便是这几天的事情,那一日珍宝轩是那位周朝奉当值看守仓库,但是天一亮,珍宝轩来人开店的时候,发现早便人去楼空,不仅周朝奉不见了,几件最值钱的宝物也不翼而飞,自然要疑心到他携物私逃了。珍宝轩本来想要自己去寻,可是” 雪没姑娘咬住了下唇,却摇了摇头,道:“这个么……小女子委实不清楚。” 瞧着雪没姑娘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却总觉得雪没姑娘很有些个不对劲,说不定,她跟那周朝奉的关系,也不大一般。 李绮堂自然也瞧出来了,继续追问道:“对了,听说雪没姑娘这里,出现过异常的怪手,那个怪手,雪没姑娘认好了是樊大爷的么?须知那樊大爷的尸首上,两只手都好好的留在尸身上,可不曾断过。” “甚么!”雪没姑娘一下子愣住了:“那只手,不是樊大爷的?可是那只手上,明明戴着樊大爷的戒指!” “那个戒指?”樊公子一听,忙道:“戒指在尸身上倒确实是没有的,难不成那只手,是害死了先父的凶犯所留下的?” 雪没姑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心里乱如麻,我忙道:“雪没姑娘,你心中倘若知道甚么,可一定要快快说出来,说不准,还是那一只怪手用帐子将你的脖子勒起来,想要害你的性命呢!”说着,我指着窗纸上的血手印,道:“喏,这可不便是那个怪手留下的么!” 雪没姑娘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道:“梅菜,你且容我想想……” “呼……”外面突然像是起了大风,那大风将窗格子拍的“噼啦啪啦”作响,我忙站起身来,想将那窗子插上,不料想,却听见窗外传来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敲打声:“啪……啪……” 雪没姑娘惊恐的望着窗子,颤声道:“是那个……是那个怪手有来了……” “子时……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窗外正传来了打更的声音。 “啪……啪……”那个声音锲而不舍的敲打着窗子,那樊公子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难不成……”说着站起身来:“请容我亲眼看一看,那手究竟是不是家父的!” 李绮堂“嘘”了一声,轻声道:“为免打草惊蛇,大家且先莫要出声,且先静观其变,在下在这里守着,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啪……啪……”那敲打窗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急促,像是十分不耐烦,接着,一只手突然“刺啦”一下子探出了那窗户纸,钻进了窗子里来。 第575章:轻车熟路寻何物 “来了……”我瞪大了眼睛,樊公子也半张了嘴死死的盯着那只断手,雪没姑娘却低下了头,实实不敢去看那只手,李绮堂则挡在了我们前面。 那只手看上去十分干枯,指甲又长又黄,几只手指蜷曲着,大拇指点着地面,其他的几根手指则陆陆续续的也下来支撑着大拇指,让这只手看上去宛如一只灰白色的螃蟹一般。 这只手的断面也不见有血,却是十分平滑的,让这只手的给人的感觉是十分完整的,一点死气也没有,反而十分鲜活,似乎能从这只手上看到勃勃生机,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只手并不是尸体的一部分,而是活的。 不必说,这只手的食指上,正戴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翡翠戒指。那戒指的光彩在灯光下,更是显得光芒四射,璀璨非常。 这只手跟雪没姑娘说的一样,正慢慢的在这桌子上摸索着,先是抓到了一把木梳子,握在手里,却又丢开了,不大一会儿,又摸索到了一个银簪子,也丢开了,一时间,将那梳妆台上划拉的一片狼藉,不多时,像是不曾在那梳妆台上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一下子便又摸索了下来,往那梳妆台下面的抽屉处探了过去,十分灵巧的用小指头倒挂在梳妆台边缘上,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抽屉的把手,慢悠悠的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面也没什么旁的,只是一堆女人家喜欢的零碎小物,那只手自己跌了进去,胡乱的寻找了起来,可是半晌过去了,依旧是一无所获。 我们几个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我突然发觉,这只手上十分光滑,好像也不见曾经受过伤,那窗纸上的血手印子,又是怎么回事…… 不容我多想,那只手现下里像是疯子的手,十分着急的四下里往外丢东西,像是癫狂至极,接着,那只手慢慢的有爬上了梳妆台,开始摸索着,往这雪没姑娘的床上来了。 那手轻盈的落在了枕头上,指甲“嗤……嗤……”的搔动着枕头,仿佛恨不得将枕头撕开一般,又探到了枕头下面,但仍旧是一无所获。 雪没姑娘早吓的自床上轻轻的下来,躲在了我身后,那手锲而不舍的在床褥之间搜寻着,再次未曾寻得了甚么想要的东西之后,越发的狂躁,居然在被子上胡乱撕扯起来,像是在泄愤。 难以想象,若是雪没姑娘不曾醒来,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这个床上的话,会是一个甚么光景。我心下想着,这只手若是有主人的话,现如今应该正是急得发狂的罢,接着,那只手索性又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地上乱摸,我们几个忙躲开了那只手,那只手也不疑有他,慢慢的摸索,李绮堂却趁着这个机会,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在那手前面,洒下了半瓶子奇异的黄绿色粉末,那手探过来,抓了满把,也不觉得怎样,便一路摸索着,慢吞吞的回到了梳妆台上,从那窗户缝里一挤,出去了。 李绮堂往外望了望,道:“今日且在这里保护雪没姑娘,明天顺着这个痕迹,在下便追过去,瞧瞧究竟是从何处来的这样异手。” “公子艺高人胆大,端地教人佩服!”那樊公子忙道:“倘若可以,在下是否也能随行?” 李绮堂点点头:“悉听尊便,对了,樊公子,这个手,可是您见过的樊大爷的手么?” 樊公子皱了眉头摇摇头,道:“并不是,但是那个戒指,在下识得,却是家父最为珍爱的那个翡翠戒指。是以在下心下想着,难不成,这个手,跟家父遇害一事有关联,很想有机会跟过去查探查探。” 李绮堂道:“若是能帮上忙,那可也是一桩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好事。”接着,李绮堂望着那低头不语的雪没姑娘,道:“雪没姑娘,事到如今,您知道的事情若是再不说出来,只怕那个妖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雪没姑娘面白如纸,冷冷的答道:“公子这话是甚么意思,雪没听不懂,雪没怕那个妖怪还来不及,能去除了才是好的,哪里敢隐瞒什么……” 李绮堂道:“那只手,对这个屋子这样熟悉,连枕套和被子也轻车熟路的摸索,显然是来过这个屋子,对床褥也是见过的,而听雪没姑娘与梅姑娘所说,这手只到过梳妆台,不该知晓床的位置,可是眼下里……雪没姑娘,那只手的主人,该是曾经往这里来的一个恩客罢?却不知道,那个恩客是何人?” 雪没姑娘连连摇头,道:“公子说的话,雪没当真不明白。” 李绮堂道:“雪没姑娘不知道那只手在找什么吗?” 雪没姑娘答道:“若是知道,不就好了么。拿给它,教它取走了也就是了,免得整日里,这样的担惊受怕……” 李绮堂答道:“若是雪没姑娘当真不知道,在下倒是有一个愚见。” 雪没姑娘抬起头,不大信任的问道:“哦?公子知道?那雪没愿闻其详。” “这个东西,应该是个头不大,还便于携带,一只手便能抓住带走的小物件,”李绮堂:“就好比,戒指一类的饰物。” 雪没姑娘眉梢直跳,但还是强作镇定道:“这样的东西,雪没屋子里有的是。” “所以那只手一直在找啊!”李绮堂道:“看看那手狂躁的样子,一开始,只是敲窗子,再后来,上了梳妆台,今日里,索性居然径直跳进了屋子里自己摸索起来,看来那件东西,不仅是势在必得,而且时间应该也越来越紧迫了。所以,那只手在妆台寻不得,往床上来,是另有目的的。” 雪没姑娘的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公子说的,是甚么目的?” 李绮堂望着雪没姑娘那春葱似的手,答道:“也许,不是旁的,正是雪没姑娘这双手。那只手,想将雪没姑娘,牵引到它想要牵引的地方去。” “你说什么?”雪没姑娘瞪大了眼睛:“这……这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雪没姑娘可以瞧见,”李绮堂指着那个手过来的轨迹,道:“梳妆台,床褥上,都是雪没姑娘最常待的地方,雪没没有将那个东西放在那里,那么,只可能,是藏在身上了,那只手大概也猜了出来,打算,直接将雪没姑娘,带到了它想带的地方去呢!这个意思,雪没姑娘明白么?” “你是说,为着那个东西,它能要了我的命?”雪没姑娘脸色青白下来,颤声道:“此话当真?” 李绮堂道:“在下虽然不敢断言,可也猜出了几分,怎地,那个东西重要,还是雪没姑娘自己的性命重要?雪没姑娘可以想一想。” 雪没姑娘嘴唇抖了抖,道:“自然是,命重要……” “好!”李绮堂便问道:“那么,雪没姑娘,现如今,是不是能说出来,那只手的主人是谁?是不是,那个失踪了的周启发?” “诶?周启发?”我瞪大了眼睛:“这……” “那只手的主人,便是那个周启发。”雪没姑娘居然痛痛快快的便点了头。 李绮堂接着问道:“周启发这一来找的东西,雪没姑娘也可以说出来了罢?” 雪没姑娘一咬牙,道:“它想要寻的,便是那枚价值千金的翡翠戒指。” 我越发的糊涂起来,樊公子则忍不住了,问道:“你们究竟在说甚么?家父那枚翡翠戒指,不正好端端的戴在了那只手上么?” 第576章:真假翡翠换戒指 “这个,自然就要问问雪没姑娘了,是不是?”李绮堂道:“雪没姑娘既然打算清楚了,便请接着往下说罢。” 雪没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道:“这个么……其实都是给那个戒指引起来的。” “你是说,先父的杀身之祸,还是因着那个戒指不成?”樊公子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怪不得先父的灵魂不安,连过世了,也要这样的作祟,便是因着先父死的着实冤枉!说来说去,还是一个谋财害命罢?是不是?”说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雪没姑娘道:“是不是,雪没姑娘与那个甚么周朝奉有了私情,却想要从先父那里共同谋取好处,这才商量好了,合谋害死了先父罢?” 雪没姑娘忙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雪没与周朝奉,虽然是有过生意来往,可那都是些个逢场作戏的,并不是雪没对周朝奉动了真心,更不可能跟周朝奉一起谋财害命!连连……连周朝奉死了,变成了那个样子摸索进来,雪没都是糊涂着的!雪没一直以为,那只手,是樊大爷的手呢!” 樊公子怒道:“那么,还请雪没姑娘速速将真相说出来,这一系列的事情,究竟谁人才是幕后黑手,在下是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势必要为父报仇!” 雪没姑娘低下头,眼睛里慢慢蓄出了晶莹的泪水,低声道:“这件事情,虽然不说我想的,可是,说起来,却是也跟我有些个关系……事情还打上个月开始,那一日樊大爷不曾预先招呼,便径直过来了,可是那一日的茶围,本来是周朝奉定下的,这樊大爷先来的,我与樊大爷说了原委,樊大爷也不以为意,只说周朝奉来了,他自出双倍钱赔偿便是了。 果不其然,周朝奉来了,也忌惮着樊大爷财大气粗,自樊大爷手里接了赏银,便自恭恭敬敬的去了,我本来以为没事了,可是,过了一阵子,那周朝奉又来了,劈头便问我一句:“想不想赎身,出了烟雨阁,自己买一个宅子,过平常女子的生活?” 我这一听,只道这周朝奉是要赎了我出来做外室的,能恢复自由身,自然喜不自禁,满口答应的,还行礼谢了周朝奉的恩情。可是谁知道,那周朝奉却连连摆手,说道:“并不是我要赎你,而是你自己赎自己,我倒是可以做你一个中间人,代你将自己给救出这个火坑,可好?” 我一颗心却又灰了一半,便答道:“雪没并没那样多的私房体己,够赎身的。” 那周朝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却答道:“这钱,自然是可以赚来的。你若是肯听我的,赎身买宅子,都不在话下。” 我自然是半信半疑,便问道:“不知道周朝奉有何见教?” 周朝奉答道:你知不知道,那常来这里的樊大爷的翡翠戒指,价值几何了。 我一愣,便答道:“估摸着,却是个稀世珍宝。” 周朝奉答道:“你知道了自然就是最好的了,有了那个翡翠戒指,赎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雪没姑娘是个聪明人,我的话你不会不明白。” 我明白这周朝奉的意思,是要教我去偷了来,自然断然拒绝:“这烟雨阁是有规矩的,客人的东西,我们自然是不许染指的,如若不然,旁的不说,烟雨阁的名声也要给我坏了,怎生对得起莫先生……” 周朝奉却截口道:“可不是教姑娘担着那样大的风险去偷,而是换,狸猫换太子的换。说着,便自怀里拿出了一个翡翠戒指来,我细细一看,只见那个翡翠戒指流光溢彩,断断是与那樊大爷的戒指是一模一样的,自然唬了一跳,便问道:“这个是……” 周朝奉便答道:“这个么,便是与那个翡翠戒指一模一样的赝品了。雪没姑娘大概也听说过我做这一行的名头,须知我做出来的东西,那可都是以假乱真,行家里手都不大能瞧出来的,因着我自己,便是这一行的行家里手。你将这个戒指换在了那樊大爷的手上,樊大爷自然是瞧不出来的,东西到了我手里,我便换了钱来,四一添作五,咱们两个都有余富,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一听,还是不敢,便推辞道:“这毕竟是一桩犯法的勾当,小女子并没有那样的胆气……” 周朝奉却说道:“雪没姑娘,你想那樊大爷是谁?云霞栈的东家,会在乎这点子东西?就算哪一天他发觉了,也不会怪道你头上,只会去寻了那卖戒指的铺子去,这笔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对咱们来说,那确实救命的。" 我早知道这周朝奉表面上悠哉悠哉,实际上却欠下了数不清的外债,此时正是想尽办法还债的时候,而我自己,实实在在也受够了这青楼的勾当,早想着重归自由,哪怕是粗茶淡饭,可也是一个过日子的,心下一合计,这个东西,委实对樊大爷来说,算不得甚么的,便一时糊涂,答应了周朝奉……” 樊公子皱眉道:“若当真如此,爹爹不识得宝物,自然也是揭穿不得的,可是,爹爹又究竟是怎地给你们害了性命?” 雪没姑娘忙道:“我对天发誓,我不过是趁着樊大爷睡着的时候,偷偷换了戒指,又将那真东西,与了那周朝奉,之后,我便甚么也不知道了,结果,周朝奉拿着那戒指,一去不复返,而樊大爷,也死于非命……我正是心慌意乱,疑心自己给那周朝奉骗了的时候,那个怪手便出现了……我心中虽然害怕,可还是疑心,是樊大爷知晓了我这样的勾当,来寻我索命的,我自是怕东窗事发,谁也不敢说,莫先生指给我丫鬟,我也不敢要,一日一日,担惊受怕,实在受不了了,才去了龙神祠,遇上了梅菜,这才将事情与她说了……其余的事情,我真的一概甚么也不知道了!” 第577章:追寻断手踪迹去 “那,雪没姑娘是怎生知道,那只手不是樊大爷,而是周启发的?”我忙问道。 雪没姑娘答道:“因着那个戒指……那个戒指,我做了一点小小的记号,是以瞧得出来,倘若是那个樊大爷的手,戒指该是我换上去的假的,可是那个怪手上戴着的戒指,却是樊大爷原本的真戒指。” “原来如此……”李绮堂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只怪手究竟是来寻甚么东西的,雪没姑娘却不知道么?” 雪没姑娘忙道:“这个,也许是那个周朝奉自己在外面遭逢了什么意外,想赎罪,将戒指还回来,也未可知的……我这里,实在也没有甚么它能寻的了,再不然,大概,便是觉着这件事情,我也有关联,这才想将我给拖进了地府,三堂会审……”说着,雪没姑娘纤细的身子也簌簌的发起了抖来。 “你给自己撇的这样清白,也不知道亏心不亏心?”樊公子怒道:“欺瞒先父在先,谁知道你与那个甚么周朝奉,是不是因着分赃不均,起了内讧,又发生了甚么旁的事情?再或者,那只怪手的主人,本便是跟家父一样,给你害死的罢?”显然樊公子还是一心认为,雪没姑娘是在说谎,害了樊大爷的,便是这雪没姑娘和周朝奉。 “冤枉啊……”雪没姑娘忙道:“我之所以开始隐瞒着,便是不想给人知道那个戒指跟我还有周朝奉的关系,余下的,我当真甚么也不知道了……对了,今日里,我自己也是险些死于非命的,樊公子不是都看在了眼里了么!倘若当真是我有那样大的能耐去杀人,现如今早该赎了身逃开了,怎地还要留在这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呢!” “在下也觉得,这雪没姑娘只怕知道的没有更多了。”李绮堂道:“要不然,她全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打的危险之中。只要留在这里,早晚可也有给那只怪手抓着的危险,大家都看得出来,那只怪手应该是越来越着急了,他肯定有一个什么期限在。只不知道,会是一个甚么期限。” “期限不期限的,我倒是没甚么兴趣!”樊公子咬牙道:“我只想知道我爹究竟是给谁人害死的,凶手又是谁!” “樊公子,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还请稍安勿躁,”我忙劝道:“这些事情,不会没有关联的,沿着线索,总能寻得些根由,咱们再去追寻那个怪手,说不定,便能知道真相了,现下里问劫后余生的雪没姑娘,怕是也问不出来。” 雪没姑娘连连点头道:“梅菜说的很是,我也觉得,那周朝奉,只怕是想要拉我下去陪葬呢!” 李绮堂低下头,略想了想,道:“不像,看那手的样子,一定是要寻一件东西的……啊,对了,雪没姑娘,那只假的戒指,你给了樊大爷怎生换上的?樊大爷当真不知不觉么?” 雪没姑娘忙道:“那一日,我取了假戒指,便趁着樊大爷酒醉睡熟了,费了很大的气力,方才自樊大爷手中拔出来,重新套上的,樊大爷自己根本便是不知不觉的,第二日,樊大爷也是一点疑心也没有,便回去了,那个真正的戒指,我便与了次日上门的周朝奉,我这里,当真也不曾经手甚么的!” “现如今,看来也只得追到那个怪手所在的地方,方能问一个清楚明白了。”李绮堂道:“这件事情跟那个凶案,八成便是脱不开关系的。” 天亮了,李绮堂在前循着那个粉末的痕迹,一路往前面去寻,我和樊公子紧随其后,那雪没姑娘身体虚弱,便寻了科考的丫鬟守着,依旧留在了烟雨阁里。 渐渐的,我们便出了烟雨阁,到了紫玉钗街上,沿着紫玉钗街,一路往西走,却像是要往胭脂河的路。果然,不多时,绕过了一片树林子,终于到了胭脂河边的芦苇荡旁。 那樊公子的脸色难看了下来,喃喃道:“这……便是先父遇害的地方。” 我留心一看,一小块儿地方枯黄的芦苇塌下来不少,信任是有人踩踏过的痕迹,八成便是官府里的差役去验尸的时候弄出来的。 李绮堂低声道:“那个手,便是到了这里来的。” 那个周朝奉倘若也遭遇了不测,难不成,也是在这里?我顺着芦苇荡留心的看了看,倒是不曾见到有什么妖鬼出没。李绮堂慢慢的往那芦苇荡里走,寂静无声的芦苇荡里只传出来了咯吱咯吱的踏在芦苇上的声音。 “喂,你们不在烟雨阁里待着,跑来这里作甚?”冷不丁耳边这一声大喝,倒是将我给唬了一跳,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正慢悠悠的自芦苇荡里站起来,可不正是滚了一脑袋枯枝败叶的苏逸之么! 苏逸之身边正是同样满身草叶的秀才捕快,两人这般狼狈,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和李绮堂探头过去一看,只见地上正横着一具尸体,那尸体全然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至极,看不清面目,身上是不见外伤,但是一只手腕却是光秃秃的,甚么也没有。 “这……这……”我还想着往前面看清楚,李绮堂却一把将我拖到了身后来,道:“梅姑娘莫要去瞧那个,在下去看。” “哼,”苏逸之不屑的鼓了鼓鼻孔,问道:“你们来的怎生这样快?这尸首才从河里捞出来不长时间,你们自何处听到的消息?是了,该不会,是遇见了方才那呼喊乱叫的渔家女罢?” 苏逸之也不回答,只是问道:“这个尸首,便是那个周启发的么?” “没错,”苏逸之点点头,道:“便是那个周启发,不过现如今尸体是寻得了,可是自那珍宝斋里偷来的东西,却全然不翼而飞,身边毛都没剩下一根,可当真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李绮堂蹲下看了一会儿,却“咦”了一声,道:“这只手……” 第578章:法师不打不相识 “你说那个断腕?”苏逸之摆摆手,道:“这个周启发前一阵子在赌场耍老千,手早便给人砍下去了,是一个独手人,可还是那般的记吃不记打,为着吃喝嫖赌,究竟是断送一条性命,啧啧,可惜了那一身做朝奉的好本事……” “独手人?”我一下子愣住了:“那么,那只戴着戒指的怪手……” 李绮堂站起身来,道:“咱们再去寻寻!” “寻甚么?”苏逸之问道:“也去寻那些个珍宝?” 李绮堂望着快要上冻的河水,皱起了英挺的眉头,道:“只怕,现下里还要问问,那周启发身边的知情人了,这一阵子,这周启发,定然是认识了了不得的人。” 樊公子则忙插嘴道:“苏捕头,这个周启发究竟是怎生死的?他的死,跟先父究竟有没有关联?” 苏逸之摇头道:“这个周启发是掉进河里淹死的,瞧着这个样子,却死的时间不长,最早,也就是昨日半夜里死的。” 昨日半夜……便是那只手消失了之后么…… 樊公子急的直跳脚:“先父的事情,刚刚有了线索,不想居然这样给断了……这……这可究竟如何是好……先父何时能沉冤得雪,入土为安呐!” 李绮堂却说道:“只怕,这真相不远了。”说着,便回身走了出去:“在下这便去查问查问!” 我见状,也只得满头雾水的跟着李绮堂去了,樊公子左右为难,还在原地犹豫着。 我追着李绮堂的脚步,问道:“李公子,咱们现下里,是去那珍宝斋,问周启发的掌柜么?” “不,”李绮堂摇摇头,沉声道:“梅姑娘同在下,去往那周启发平素里最常去的赌场问。” 赌场……我忙又追随着李绮堂,到了紫玉钗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鸿福赌场来了。 鸿福赌场跟往常一般的热闹非凡,挤满了熟螃蟹一样红着眼睛的赌徒。这些赌徒们一个个中了魔一样,怀揣着变卖家产得来的钱,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瞪着赌桌,嘴唇干燥,身体绷得像拉紧了的弓弦一般。 一个赤膊大汉无惧寒冷,正一脚踏在赌桌上,一手摇晃起来了筛子盅,那手法利落之极,翻出了不少的新花样来,接着“咚”的一声将那筛子盅砸到了赌桌上,大喝了一声:“开!” 只见里面的三个筛子全数是一个点儿,一众赌徒齐声哀叹了起来。 在这里的赌徒,各色人等俱全,自贩夫走卒,到翩翩公子,应有尽有,时时听龙井说过,人间百态,赌场之中可以看尽了。龙井前一阵子也来赌场之中凑过热闹,大概这一阵子又犯懒,不来体察民情了。 李绮堂左右看了看,见一个卖盐水花生的无精打采的在这人群之中穿梭,便将那小贩唤了过来,问道:“小哥,不知道,你日日在这赌场之中,大概常来的熟面孔,也都识得罢?” 说着自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搁在了那花生笸箩里面。 那小贩一见了那银子,两只眼睛瞪的溜圆,忙一扫那萎靡不振的样子,抖擞起了精神,中气十足答道:“阿雅,那是自然,不知公子想要问谁?公子是初来乍到,便这般客气,定然有个好手气!瞧着公子气度非凡,怎地,也是过来这个地方碰个手气,讨个彩头儿的?小的想想,跟着那韩公子押,大概赢多输少!走走走,小的领您过去!” 李绮堂忙道:“小哥,在下不是来赌钱的,只是来打听一个人,不知道可识得一个断手的朝奉,叫做周启发的么?” 那小贩听了,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怎地,那周启发,也骗了您?” 李绮堂忙问道:“小哥知道内情?” 小贩一拍胸前挂着的盐水花生笸箩,道:“嗨,小的日日在这里穿梭,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这一阵子,寻过来找他的人,可当真是不少!听说,他那一只手没断的时候,做起了赝品来,那可是以假乱真,精巧绝伦,加上他的那个身份,一个个的都当他是个行家,也没人疑心,他便放开了手脚,可用那些个假货,骗的人团团转!前一阵子还有个公子来寻了他,说是给他骗了,一个粉彩的大盘子像是前朝的古董,其实呢!是他自己画了烧出来的!还有啊,上次还见到了一个西域来的大胡子法师,背着一口袋子金器,也来寻他,您瞧瞧,这连金器都能作假的人,也不知道是用了个甚么手段……啧啧……” “大胡子西域法师?”我瞪圆了眼睛,望着李绮堂,李绮堂自然心领神会,道:“敢问哪个大胡子法师,可是唤作老邢法师?” 那小贩直着眼睛想了想,有点抱歉的搔搔头,道:“好像是吧,说起来,小的也记不清楚了,横竖差不离,那西域人生的深目高鼻,也都分不出啥区别来……” “原来如此……”李绮堂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么,那个西域法师,这一阵子可时常过来么?” “诶,应该是又来了几次,这个法师倒是个好脾气的,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寻得了这周启发便叫着嚷着叫还钱,那个西域法师一直心平气和,还笑嘻嘻的,倒像是跟那个周启发两个,不打不相识起来,时时也陪着周启发来赌场,说来也怪,自打那个西域法师来了呀,这个周启发手气倒是一下子好起来了,也不见再跟以前那般输的满地找牙。”这小贩说的是倒背如流。 “很好,”李绮堂问道:“那么,今日那西域法师来了不曾?” “今日并不得见,每每都是与那周启发一同过来,不过这几日周启发那里是东窗事发了,哪里还敢露面,他不来,那老邢法师自然也不得见了,”小贩说着,好奇的问道:“怎地,两位究竟是要寻那周启发,还是要寻那西域法师?小的大可以给两位留意着。” 第579章:老邢法师现真身 “那便多谢小哥了,”李绮堂点点头,问道:“不知道小哥可知道,这周启发可曾与那个法师时时往何处去过?” 那卖盐水花生的想了想,方道:“这个么……好像两个人一来,便是结伴同行……对了!”那小贩猛地一拍巴掌,道:“那一次,那周启发赢了钱,正碰见小的过来,便一高兴,赏给了小的好大一锭银子,还与那西域法师有说有笑,说是要随着那法师,往胡人聚集的铁锚街,去吃那西域烤羊肉,还要吃甚么葡萄汁子的,想必到了那铁锚街,定能打听出来!” 果然,那老邢法师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便又卷土重来,重新在铁锚街上安营扎寨了。 我和李绮堂道过了谢,便匆匆的往铁锚街上去了。 铁锚街依旧飘满了那刺鼻的香料味道,我们与那些个会说中土话的胡人打听了打听,便打听出来这里一家做烤羊肉最出名的店铺,进了那个店铺,居然歌舞升平,暖炉里笼着酒,四下里挂着西域来的锦绣毯子,地上则铺着华贵非常的毛毡,几个胡人女子下面穿着蓬松松的长百褶丝绸裤,上身则仅仅披着一层颜色鲜艳的薄纱,美丽的胴体若隐若现,扭动着腰肢在跳着娇媚至极的胡旋舞,薄纱轻轻飞起,雪白的肤色时不时露出一点来,让看的心悸荡漾。 我瞪着眼睛看新鲜,李绮堂则早就紫涨了面皮,低着头,去问站在门口的胡人伙计,道:“这位小哥,在下是来寻人的,不知道这里,可有一个老邢法师?” 那个胡人伙计一听,忙用怪腔怪调的那西域口音的话答道:“客官来的很是,那老邢法师可是一部大胡子,穿着严严实实乌黑袍子的?” 李绮堂忙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 那胡人伙计自满的说道:“那老邢法师,可当真是个会吃的,咱们小店的烤羊肉,乃是京城一绝,自然让老邢法师再也不肯去别处,你瞧瞧,那老邢法师不正在那里喝着上好的葡萄汁子呢么!” 顺着那胡人伙计的手指过去,我抬头一看,果然看见那美艳非凡的胡人舞姬身后,可不是正坐着那再眼熟不过的老邢法师,正一手持着明晃晃的银质小刀子,在切开肥嫩的烤羊肉,大快朵颐呢! 我忙道:“李公子,梅菜我看见了,果然那老邢法师就在那些西域舞姬身后,咱们去寻了他来!” 李绮堂一张英俊面孔尴尬至极,只得低了头不去看那些舞姬,自随着我穿行了过去,我拉着李绮堂径直到了老邢法师面前,道:“老邢法师,好久不见,可别来无恙!” 老邢法师一看见我,一口酱紫色的葡萄汁子便喷了出来,口中惊声道:“你……你们怎么寻得了这里来?” 我顺势一躲,倒是溅了局促不安呆立着的李绮堂一身,李绮堂这才回过神来,倒是大大方方的不以为意问道:“老邢法师,这些日子,你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又做了不少罢?” 老邢法师瞬时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梗着脖子道:“你们见了本法师,便要这样血口喷人,这难不成便是你们中土人士的待客之道?简直叫人寒心!寒心!” “也没人拿老邢法师当客,”我想起来上次见面,便是将梅菜我给倒挂在了半空,仗着李绮堂在身边,便狐假虎威的说道:“前一阵子,给一位官家小姐施行了飞头之术,进入到一位公子梦里的,不是尊驾么?” 老邢法师撇撇嘴,道:“本法师那可是一片好心,怎么地,你们中土人士遇见了心仪对象,只知道假装矜持,错失良机,那可是本法师助了那个小姐一臂之力,他们可不是终成眷属了么!本法师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不是么!那个李公子封印起来的竹筒,也是给尊驾偷走了罢?怪不得打听的这样清楚,”我接着说道:“这件事情也过去了,那小姐公子是自己福大命大,因祸得福,可不是你出的力!这一次,那个周启发,也是尊驾害死的罢?” “周启发?”老邢法师皱起了眉头,道:“无凭无据的,简直是出言诽谤!本法师问你们,那周启发,乃是本法师的小友,本法师究竟对他做了甚么坏事了?” 李绮堂道:“今日里,那周启发给人发现,已然死在了胭脂河里,前一阵子,不也是老邢法师出手相帮,让那周启发在赌桌之上无往而不利的么!说起来,不知道老邢法师管那周启发要了甚么报酬?难不成,便是那周启发的一只断手?” “这个么……”老邢法师显然不曾想到我们已然知道了这样多,便咋了咋舌,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反问道:“别的什么也不说,你们看见那断手本法师拿着作甚么了?” “这……”我自是哑口无言,老邢法师更是得胜了一般,道:“哼哼哼,就红口白牙的这样诬陷本法师,有证据没有?没有证据,那就都是屁!” “看见自然是不曾看见的,可是,那只手上,有在下撒上的赤银磷粉,”李绮堂答道:“倘若老邢法师跟那只断手全然没有关系,那么,在下自然是不能在老邢法师身边寻得那只手了。” “那赤银磷粉,是你小子弄上去的?”老邢法师一听,倒也算是默认了,咬牙切齿的说道:“居然还下了记号,简直是卑鄙下流,不是君子所为!” “旁的先不说,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是一定要计较的,”李绮堂正色问道:“老邢法师,那云霞栈的樊大爷,与那珍宝斋的周启发,可是死在了尊驾手上?在下瞧得出来,那只手,分明是活的,只怕,老邢法师在那只手里,养了甚么了不得的东西罢?” “你小子,倒是见多识广,”老邢法师眯缝着眼睛,不怀好意的望着李绮堂,道:“难不成,你也是为着那个宝物动的心思?” 第580章:手掌中间藏洞天 “宝物?”李绮堂皱起了眉头,道:“老邢法师说的,难不成是那个翡翠戒指不成?” 老邢法师转一转眼睛,道:“这个么,自然是不能告诉你了。不过,我倒是也想着问问,你们两个追查这件事情,是为着什么?” “他们两个追查这个事情,自然是为本神在排忧解难了。”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居然便在那老邢法师身侧的一个桌子上,便坐了一个人,满口里塞着那烤羊肉,话都说不清楚了:“听说你跟那个幽冥蚁后闹了些别扭,现如今,单打独斗了?” 那个人回过头来,我不禁愣住了,这不是龙井是谁?怎地今日龙井居然也这般勤快,跑出来查探事情了? 老邢法师自然是个见多识广的,一见了龙井,愣是愣了,但仍然不失风度的给龙井双手交叉在胸前行了一个礼,假意客套道:“不知道龙神爷今日里居然也大驾光临,小可失礼了。” “不敢当,”龙井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道:“这幽冥蚁后昔日的座上宾客,今日里何故这般的客气了?话说回来,尊驾跟幽冥蚁后生出了不少的嫌隙,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老邢法师一提起这件事情来,脸上却很有些个挂不住了:“这个么……不瞒龙神爷说,便是因着上次咱办事不利,宝库都给这两个小毛猴儿闯进去了,那幽冥蚁后才大发雷霆,小可心想,既然事已至此,倒是不要再伤了面子,只自另寻生计就是了,这寄人篱下,总也不长久,是以,小可重新四海为家,闯荡江湖来了……” “是么……”龙井一边不住的往嘴里塞着羊肉,一面怀疑的打量着老邢法师:“既然你已经不是那边的人了,那本神管你打听些个事情,大概还能给个面子吧?” 老邢法师一听,忙露出了一副无事献殷勤的样子来:“龙神爷说起来了打听,可未免太客套啦!既然龙神爷给了小可这个面子,那小可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好好……”龙井忙问道:“那么,本神就问问你,你养了那个断手,究竟想支使那个断手去烟雨阁寻甚么好爱物?” “这个么……”老邢法师一听这个问题,显然是一副心里没底的样子,大概猜不出龙井究竟知道了几分,只得试探着回答道:“龙神爷还不知道?” “你自己不去,只派了那个手去摸,显然就是忌惮那烟雨阁本神的地方,不想轻易跟本神打上照面吧?”龙井微微一笑,嘴角的油闪闪发亮:“本神估摸着,难不成,那个戒指后面,还有什么新鲜故事?不如便一并说了来,当给本神佐餐助兴的了。” 老邢法师皱起了眉头像是咋摸了咋摸龙井的意思,忙又露出了一个笑脸来:“龙神爷英明,这个么,因着小可一时贪心,才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教龙神爷见笑了……那只断手,是那个,小可新练就出来的宝物。不过是,想着帮小可的一个友人,完成一个心愿。” “友人?”李绮堂问道:“便是那个周启发?” “啊!对对对!”那老邢法师连声道:“可不便是那周启发么!说起来,不打不相识,我们是自一个赌场相识的……” “既然你们是友人,你为何还要伤了他的性命?”我问道:“今日里,衙门里的官差自胭脂河里寻得了那个周启发的尸首,不便是你下的毒手么!” “甚么?”老邢法师一听,瞪大了眼睛:“你说,周启发死了?这不可能!昨日里,本法师还跟那周启发一道喝酒,怎么可能,今日他便死了……” “这么说来,事情是另有隐情的?”龙井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便道:“我们几个也不打岔,你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出来,不就是了么!真真假假的事情,本神见过许多,料想还不至于分不出来。” 那老邢法师一听,忙点头道:“龙神爷说的很是,小可这就把事情全给说出来! 小可初识那周启发,是自那个珍宝斋里,小可新得了几件金器,因着过于碍事,便不想随身带着,只想着卖了轻松,便往那珍宝斋之中估价,正碰上了那个周启发在里面做朝奉。 周启发见了那些个金器,连连点头,接着,便取了过去说是细看,接着,在小可眼皮子底下用了一种小花招,竟用赝品骗了小可的金器,而小可居然毫无发觉。 后来他假意翻来覆去看了看,只托词这金器有假,又还给了小可,小可对着这金器的来路断然是心知肚明,不会有假,只当他不会看,便自到别处去卖,结果,别的铺子也说东西却是有假,小可这才明白过来,准是给那周启发给偷梁换柱,以次充好,换给了小可假货。 小可哪里肯依,便多方打听,知晓了那周启发日日去的赌场寻他要一个说法,偏巧便是那一天,那小子因着将小可的真金器脱了手,换来翻本儿的钱也输了一个一干二净,便仗着一双巧手,大着胆子出了老千,结果,便这样给那赌场的人抓住,砍下来了一只手,正哼哼哀叫不已。 看见了小可,居然还苦苦哀求,说是若法师当真有法术,还请留下这只手,救救这只手的命。 手又有什么命?但是小可一看他那可怜样子,不禁也动了恻隐之心,便不由分说,将他那十分珍惜的手收了起来,养在了身边。这,方才发现了一个想不到的秘密。”说着,那老邢法师将随身带着的那小包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个断手,那断手果然是极其鲜活,看上去生机勃勃,断然是一个活人的手。 老邢法师将那只手翻转过来,我们却一下子全愣住了,只见那只手的手心里,不是普普通通的掌纹,而赫然有一个人的脸孔。 那个脸孔眉眼俱在,像是沉睡过去了。 第581章:手心之中有共生 “这……”饶是我跟着龙井这么久,见过了许许多多的妖魔鬼怪,可是这手心之中生出了人脸来,可还是头一次看见,不由瞪大了眼睛望着龙井,龙井一副懒得搭理我的样子,我只好又望向了李绮堂,李绮堂皱着眉头,问道:“这个,难不成,便是那传说之中的‘共生’?委实是少见的紧,在下也是头一次见到实物。” “这位小毛猴儿,不,这位公子倒是也见多识广,”老邢法师在龙井面前,居然也难能可贵的知书达理起来,道:“共生之法,自然是难得一见的,是以本法师看中了这个断手,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说起来可惜,若是那个周启发当真是给人害死的,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共生之事而死的。” 我听的实在是一知半解,实在忍不住了,便碰碰李绮堂,问道:“李公子,这个共生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李绮堂答道:“这个共生,是附身的一种,但是这种附身之所以难得一见,便是因着附身本来是一个人身体上,寄居了两个灵魂,而现如今,那另一个多出来的灵魂,也再这个身体上安家落户,促使这个身体,再度生长出属于他自己的一部分肉身来,是极其难得一见的现象,便给人称之为共生。” “就好比说,嫁接果树,”龙井答道:“桃树上砍开了一个口子,将梨树的枝条嫁接上去,这样的话,那梨树便能共生在那桃树上面了,这么说,你可是懂得了罢?” “原来如此,”我忙点点头:“懂了懂了,看来这个人脸,便是那所谓的桃子梨了。” 李绮堂忙问道:“却不知道掌心的这个人脸,究竟是何处来的?” 老邢法师道:“据我所知,这个人脸,是那个周启发小时候去看行刑斩首的热闹,因着靠的太近,结果那死囚的脑袋掉了下来,血溅了他一身,这个死囚的灵魂,也就机缘巧合,进入到了周启发的体内,与周启发共生起来,一直,到了现在。” “可是,附身不都是会让原本的人神魂丧失,全然变成附身的鬼魂么?”我奇道:“他们两个究竟是如何共生的?据我所知,一般的灵魂不是都只想独占一个躯体么?” “这便是因着,两个灵魂心灵相通,也不知道是个甚么交情使然,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两个人都不想走,是以才共同相互扶持着生存了下来,这样肯与对方分享一个身体的事情,那是少之又少的,所以共生才这般的罕见。” 肯于另一个人一同使用自己的躯体,这个周启发也真够大方豪爽的。 老邢法师接着说道:“正是跟你们想的一样,本来两灵体共生一个身体上面,应该其中一个,是能取代另一个,不能两者共存的,可是偏生他们两个,想法能互相影响,也就是,像是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一般。那赌博骗人之事,也只是一个执意所为,另一个迫不得已,只能收拾烂摊子的。因着照着这样下去,两个人,必然全数要都死在这吃喝嫖赌,不务正业上面,是以,一个胡作非为的,一个尽力弥补的,人们都觉着那周启发人性两面,一方面工作是兢兢业业,一方面生活是乌七八糟,这都是共生之事造成的。” “我明白了……”我忙道:“这样说来,周启发本来是个良善的好人,兢兢业业的去做朝奉,可是因着这个附身的共生,才这样的不务正业起来,着实是怪可怜的。” 老邢法师苦笑一下,道:“现如今啊,他们两个,都是周启发,已经分不出你我来了。” “那么,”李绮堂问道:“害死了那樊大爷谋财害命,又从珍宝斋里偷去了宝物挟带私逃的,是那个烂赌成性的周启发了?” “这个么……”老邢法师老奸巨猾的挤了挤眼,道:“不是本法师亲眼看见的,是以不好说啊,谋财害命之事,与本法师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地……” “既然你不曾亲眼看见,那么那些个失去的财宝,也就不在你那里了?”龙井也挤了挤眼,道:“若是本神自你身上寻得不该与你有关系的财宝……” “啊呀,”老邢法师一听,这才慌了神,忙道:“小可不敢欺瞒龙神爷,那些个财宝嘛,是好赌的那个周启发赠给小可的,小可这双手素来很有规矩,从不敢沾染上一滴人血地……” “财宝怎么到了你手里,本神倒是也不想多做追究,横竖你到时候识趣点,知道怎生去物归原主,也就是了。”龙井坏笑道:“这下子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可也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老邢法师只得打碎牙齿肚里咽:“龙神爷说话,小可照做,绝无二心,嘿嘿嘿……”但是显而易见,老邢法师心碎的声音都快教我们听见了。 “这样说来,因着这只手给人砍了下来,所以两个共生的人顿时分开了,所以,这个手上的怪脸,才觉得再也用不上周启发了,怕周启发将杀人越货,挟带私逃的事情抖露出去,连累了自己,方才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的么?共生这么些年,可也当真是绝情至极了。”我忙问道。 “不瞒你们说,”老邢法师犹豫了一下,道:“这件事情,本法师当真不知道啊!还是你们这一来,本法师才知道那周启发死了的!昨日里周启发说是有事要办,带着这个断手上的共生就出去了,本来本法师便在这里等着他回来的,因着志趣相同,我们约好了,要一起闯荡江湖,可是后半夜,这断手自回来了,爬进了本法师的行囊,便再无声息,可是那周启发,到现在也不见人影,本法师还有些个着急,怕他行事不严谨,给官府寻得了,还想着去寻他呢,这……结果不曾等到了他,却等到了他是死讯。” 第582章:良善却误人终生 能跟老邢法师这样的人一起闯荡江湖,想也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奇怪了……”我一下子想起来昨日那断手摸进了雪没姑娘房里的事情,忙问道:“对了,这断手,最近一直往雪没姑娘的房间出没,像是要寻甚么东西,它究竟在找什么?” “这件事情,只怕还是要问它自己了……”老邢法师指着那个断手,小心翼翼的问道:“喂,你不要再这样子装死了,龙神爷都来了,你不说几句,只怕难逃责罚。兄弟我也保不住你了,还是快将事情都说清楚罢!” “诶?”我瞪大眼睛:“这个断手,也能说话?” 老邢法师撇着嘴鄙视的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少见多怪。” 那只手果然又慢慢的蠕动了起来,手掌心的一道看上去很像是断掌的纹路居然一下子就打开了,接着,露出一排森森的白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着实抱歉,这些事情,我都是难辞其咎的。既然龙神爷也来了,小的甘愿受责罚。” “要受责罚么?”龙井笑问道:“那么,你何罪之有呢?” “当时,那樊大爷死的时候,我就在当场,着实也不曾帮上了甚么忙,这才害的那樊大爷,给乱刀砍死,死状凄惨……”那只手上的嘴说起话来,当真是诡异之极:“我罪孽深重,本来早该死了,谁知却天命注定,居然又在罗启发身上苟延残喘了这许多年……我终究是一个死而无憾,早就活的赚了!” “你害的樊大爷给乱刀砍死?”我忍不住问道:“那行凶的,不是你么?” “虽说不算是我,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也是一场罪孽么!”那只手居然说起话来,也能出口成章,越发的教人觉着奇异了。 “那日里,樊大爷死的时候,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将翡翠戒指还给了他,若不我这般多事,想来樊大爷,也不会死的这样凄凉,”那只手上的嘴接着说道:“哎,我追悔莫及,日日不得安寝,简直是受尽了良心上的折磨……”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叹口气,道:“你若是不沉迷于赌博之中,那么,也不会生出了这许多的贪欲,那周启发,也不会一直给你收拾烂摊子,最后也没有一个好下场,你说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地还要对那些个吃喝嫖赌的东西感兴趣呢……” “梅姑娘……”我还要悲天悯人的说几句,李绮堂却悄悄的拉了我一把,低声道:“梅姑娘想来是搞错了。” “诶?”我奇道:“李公子,我甚么地方搞错了?” 李绮堂道:“那个喜欢吃喝嫖赌,不务正业的,该是原本那个周启发,一心一意鉴赏宝物做朝奉的,才是手里的这个共生。” “甚么?”我瞪大了眼睛:“李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不是说,这手里的灵体,本来就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死囚么?怎地……” “我前生,之所以秋后问斩,全数是因着,我不肯给一个当权之人做皇宫之中的假物,才给那当权之人勾结了官府,怕我泄露出去这大逆不道的事情,随随便便的给我捏造出来了一个罪名,含冤而逝。”那个手叹道:“我这个手艺,才是真真正正的罪孽!” 老邢法师忙道:“这女毛猴子……这龙神使者不知道,这共生的前世,乃是一个手艺巧夺天工,能复制出任何工艺制作的能工巧匠,因着技艺超群,这才给恶人盯上,想要利用他这一双巧手,为非作歹,假传圣意的,这位大师一身傲骨,不愿与人同流合污,可谓是志趣高洁,又怎么会迷失在物欲横流之中呢!龙神使者弄错啦,弄错啦!不愧是出了名的呆笨啊!啊,本法师又脱口而出了,龙神使者只做不曾听见吧!”说着还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可是你说的什么女毛猴子,出名呆笨,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呐! 那只手叹道:“那周启发自小儿便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那珍宝轩之中做学徒,因着没有天分,也不算机敏,并不曾学得许多东西,时时要给师傅责骂,也不给饭吃,冬日之中,衣衫单薄,瑟瑟发抖,手凉的如同寒冰一般,着实可怜,我也只是为着想帮他一把,这才忍不住现了身,在他一次险险就要给赶出了珍宝斋的时候,挺身替他处理那些生意上的事情,只想着教他过的安稳些。” “不想,你倒也是个心软的良善之人呢!”龙井笑道:“可是,只怕这样的事情,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做得多了,反而有害。” “龙神爷说的是!”那个手苦涩的说道:“我当时自然不曾想到,便是因着我这样的多事,方才害了他的终生啊!” “难不成,那周启发仗着尊驾在身边,要把尊驾的技艺,占为己用,自己,反倒是不愿意再来学习了?”李绮堂问道。 那手连连的点着手指头表示同意,道:“公子说的很是,正是因着他见到了我的本领,大喜过望,自然将一切事情,都交给了我来做,我本来便是这一行出身,也十分热爱这个事情,他托付给我之后,我便日日忙碌着,将他的想法,倒是全数给忽视了,他便因着能依仗我,自己越发的惫懒起来,甚么也不愿意去学,甚么也不愿意尝试,只一天赛过一天的觉着无聊。 因着我,他名声大噪,被誉为能工巧匠,行内之人,没有不佩服他的,他便越发飘飘然起来,因着有这只手,便觉着自己一生一世也是衣食无忧的,不知不觉,便沾染上了好逸恶劳的习性,渐渐与只知道吹捧他记忆无双的一些狐朋狗党厮混在一起,甚么恶习也都学会了,我这才发觉了,匆忙规劝起来,可是人只要了安逸过了,便不想再勤奋起来,我在怎么劝,也没有用处,他还是坚持要赌。” 第583章:死不瞑目实冤屈 “不想,这其中,居然有这样多的曲折……”李绮堂叹口气,道:“这倒是不期然之间,成了溺爱。” “可不是么!”那只手道:“其实,我自己本来有一个儿子,年纪尚幼,便给因着我成遗孤,我满心是对我儿子的对不起,不想,机缘巧合,却都错付给了这个孩子了……怨我,全数都是要怨我……” “老伙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心里都不好受!”老邢法师叹息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本来是想着咱们两个离开了他,他这一为生计所迫,又给官府追捕,必然将逃到他乡,重新做人,谁知道,却……” “可不是么!也就怪我,因着我的手巧,他便时时想要靠我去赢钱,我实在是看不得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便拒绝替他出作弊,结果,时不时,便要输一个一塌糊涂。 我见他输了钱,还心中暗喜,本以为能收敛收敛,谁知道,他居然又想出了仗着我的技艺,想要制作假货,去骗人赚钱,谋为赌资,简直教人寒心至极!看着那一个个因着我的手艺受骗的人,我简直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一心一意,想要劝他回归正途,他却答道:横竖有珍宝轩的招牌顶着,那些个人,要寻也就是来寻珍宝轩的麻烦,他在行业里既然是有口皆碑的,自然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便是这句话,让我下定决心,想要离开他,万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那一日在鸿福赌场之中,害的这周启发出老千给人发现,导致这只共生的手给砍了下去,也是你自己所为的了?”我忙问道。 “其实,我只要顺其自然,他的手,早晚得给人砍下去。我本来,想这样直截了当的离开,毕竟手是一个人安身立命之本,没有了手,白白要多受许多的苦难。可是我与他共生的时日着实太长了,实在无法干脆利落的离开,只能带着他的手才能跟他分别,是以,那一日,他想要让我将牙牌藏起来,可是……可是我手上一滑,牙牌跌落,自然,便给庄家抓住了。而那鸿福赌场之内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哪一只手出了老千,哪一只手便要给干脆利落的剁下去。是以,我才……” “便是这个时候,本法师带着金器找去了,一看便看见了这个共生。”老邢法师难得一见的出现了一种悲天悯人的神色来:“可怜,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周启发,都可怜。” 那手接着说道:“正是因着这样结识了老邢法师,我才更坚定了要离开周启发,教他自谋生路的决心,可是,周启发那一日,居然恶习不改,又让我去做那一个翡翠戒指……我本来是不愿意再次相帮的,可是他寻得了我,说自己现如今给赌场里的人追杀着,那一笔赌债再还不清楚,定然就要给人活活打死了,用那个翡翠戒指还了债,他便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说实在的,与周启发共生了这么些年,从他还是一个孩子,到现在成了一个青年,我都是恬不知耻,以一个长辈自居。便是那一次,我又心软,才招致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那一日,周启发骗的了翡翠戒指之后,大喜过望,来与我道别,说要与我分道扬镳,从此以后没有了我,他自己便要无拘无束的生活了,还指了指身上的口袋,说要以这些东西,度过余生。我并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便偷偷一看,这才知道,原来,他居然将那珍宝斋,给洗劫一空…… 我旁的不知道,却知道那珍宝斋主人的手段,但凡这珍宝斋里那样价值连城的东西失了,必然会满天下的通缉周启发,让他在没有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机会,便劝阻他,让他将那些个东西归还回去。结果周启发死活不同意,只说这样的事情,他自有打算,倘若逃到了那西川的山里,那么谁也别想追到了他。 我却不敢让他冒那个险,磨皮了嘴皮子,好话说尽,只求他能将东西还回去,便是那样拉扯的时候,不想事情,却给那正在胭脂河边出酒的樊大爷给听见了,樊大爷将头探出了芦苇荡,正听见我说了那一句:早知如此,那个樊大爷的假戒指,我也断断是不给与你做了骗人的! 这一句话,却酿成了大祸,樊大爷本来就酒醉,也分不清谁在说话,只当是有两个人,口里含混不清,便叫嚷着让那周启发将翡翠戒指还回来,如若不然,方才听到的事情,这便告官,总要让这个周启发,无所遁形,一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周启发四顾无人,见那樊大爷一身的珠光宝气,一个个配饰也都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便恶向胆边生,居然动了杀心,便将随身带着防身的一柄长刀拿出来,便那样,将樊大爷给……” 哎,这樊大爷,死的也当真是冤屈的很,怪不得死不瞑目,总也要在家中哭号,可怜了樊夫人和樊公子了,本来和乐美满的一家人,居然这样就生离死别了。 李绮堂也叹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们要么投案自首,要么亡命天涯,为何却还要再这里逡巡不去,而且屡屡往雪没姑娘的房中作祟呢?” “事情并没有那样容易了结。”那只手叹道:“因着樊大爷,临死之前,自然也酒醒过来,说,你们这件事情,我……我早便料想到了,那一枚戒指是假的,有人,有人知道,她那里,有我亲手写下的证据,我死了,必然有人给我报仇,你们跑不了…… 周启发一听,自然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自然一下子,便疑心到了雪没姑娘的头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回到了烟雨阁,将那雪没姑娘也除之而后快,我忙劝阻道:烟雨阁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杀了人,还能全身而退?不如倒是让我借着这身形的便利,倒是可以潜入了烟雨阁,将那证据拿回来。” 第584章:占卜灵验花婆婆 “所以你才急匆匆的,摸到了那雪没姑娘房里去?”李绮堂道:“既然你能说话,为何不告诉她,让她将证据交出来,也就是了。” “我空口无凭,说了她也未必会信,”那手叹了口气,道:“原先共生在周启发身上,能使用了周启发的眼睛,现如今离开了他,我是甚么也看不见了,一切只能借着记忆摸瞎,事情我告诉了那个雪没姑娘,谁知道,那姑娘却是个有主见的,听见这件事情是如此这般,居然开口,要起了封口费来。” “封口费?”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怪不得雪没姑娘一开始就不想说这件事情,原来,还有这样的一层意思。 那手接着答道:“我与雪没姑娘约好了,敲击窗户,她便开开,可是这几日,事情一直在价格上不曾谈拢,雪没姑娘知道这关乎着周启发的性命,自然要价甚为高昂,周启发那里一日一日的躲着,早就急不可耐了,我看着时日这样耗下去,总怕周启发忍不住,要对雪没姑娘下了毒手,昨日里,便是周启发偷偷自窗户里潜入进去,瞧见雪没姑娘睡熟了,我苦劝他也不听,居然想要将雪没姑娘勒死,可是刚刚上手,便听见有人敲门,这才放开了手仓皇逃了去,是我将门窗给拉上,自窗格子里钻了出来。 我料想着这件事情之后,雪没姑娘该有所悔悟,准能因着害怕,交出那个证据,是以我又去敲窗户,可是却未曾听见有人应声,我心下着急,便闯了进去,可还是一无所获。这才回到了那胭脂河边,与周启发约好了的地方来。 周启发见我依旧不曾带回了那证据,索性甩开了我,便要回去将雪没姑娘害死,可是我死死拉扯,那周启发脚下的淤泥太滑,他便一下子跌进了水里。 我根本无法将他救起来,只能干着急,最后,最后的结果你们也知道了,关于这件事情,我实实在在也不想再次提起来了。如你们所见,我有罪,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是我,将好端端的周启发,害成今日的这般模样……” 我望向了龙井,龙井撇着嘴也不说话,只是径直站起身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 老邢法师一看龙井这个架势,像是不想继续追究的样子,忙道:“龙神爷的意思,是放了他?” “本神可不管这凡尘俗事,还是让你们的苏捕头定夺罢!”说着,龙井带着一只羊腿,扛在了肩上,便走出了门去,到了门口,又对老邢法师说道:“你现如今既然已经不是那幽冥蚁后的手下了,那么以后你行走江湖,自然要好自为之的,如若不然,没有了幽冥蚁后的庇护,在这卧虎藏龙的中土,只怕是要吃亏的。” 老邢法师一听,忙点点头,道:“龙神爷说的是!说的是!小可必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龙神爷方才吃的羊,只算在小可头上就是了!” 龙井满意的点点头,道:“果然识相。”说罢,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诶?龙神爷,就这样走了?”事情变成这样,固然是始料未及,行凶的周启发也遭受了报应淹死了,可是这样了结,心里怎么也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李绮堂也叹口气,道:“这件事情,梅姑娘也莫要担心,在下去与苏逸之说。” 我只得点点头,看了老邢法师一眼,跟着李绮堂走了出去,外面冬意愈发浓烈了起来,寒风扑面,让人忍不住将脖子缩起来。 回头看看那老邢法师和奇异的手,在满屋子异域风情之中,也跟着显得十分迷乱。 过了几天,看见秀才捕快急匆匆的自街上跑过去,我忙问道:“杨捕快?什么事情这样急?” 秀才捕快一回头看见是我,摸了摸冻红了的耳朵,答道:“樊大爷的事情,清查出来,是那畏罪自杀的周启发下得毒手,樊家人却很有些不服,非说幕后还有凶手,大闹不休,那珍宝斋的老板给周启发盗走的东西也不曾寻回来,这不是还急着要追赃么!在下,是往樊家奶劝说的。不容多耽搁,失礼了!”说着又急匆匆的跑走了。 我望着秀才捕快那消瘦的身影穿过了那长长的街角转身不见了,不由叹了口气,那些贼赃,不在老邢法师身上在哪里!只可惜了,他们大概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暮色渐渐降临,街角上起了淡淡的雾霭,只听娘喊道:“梅菜,吃饭了!快去搬桌子!” “哎!”我忙应了声,关上了店门,炉灶里扑面的暖气教人舒服极了,我随口问道:“娘,今日里吃什么?” 娘答道:“什锦蘑菇锅!去把米饭盛出来。” 什锦蘑菇锅是十分家常好做,却能再冬日里,给人带来融融暖意的一道好菜,做起来并不出奇,只是将时令的鲜蘑菇,之前晒好了的干蘑菇搁在一起,加上了鸡汤,一把干辣椒,在紫砂锅里咕嘟咕嘟的熬煮了,搁上鸡肉块,虾仁儿,五花腊肉,纱布包好了的八角,茴香,香叶等等香料,香味溢出来后,撒上了蒜苗,香菜,葱花,胡椒,细盐,等入了味,即可盛出来满满的一大勺蘑菇,浇在了喷香的白米饭上,汤汁浓稠,蘑菇滑嫩可口,吃下去一碗,唇齿里都是香味。 我最喜欢那汤汁,若是嫌味道太浓,加上一勺清汤,便是原汤化原食的蘑菇汤了,暖心暖胃的进了肚子里,四肢百骸都舒服起来。 一面吃着,娘一面说道:“梅菜,近日里紫玉钗街来了一个十分灵验的花婆婆,说是问起姻缘来,百试百灵,吃过了饭,娘领着你瞧瞧,你那小姑爷,现在何处呢!” “小姑爷?”我一口蘑菇堵在嗓子里,噎的直翻白眼:“娘,你这是……” 爹也忙搭腔道:“你娘说的没错,前日里,鸾儿她们几个过来买点心,都说那花婆婆简直是再灵验不过的,你快快去,教爹娘也落个安心,怎么样?” 第585章:偷龙转凤换儿子 随着娘出了门,走在寒风朔朔的夜里,我忍不住问道:“娘,那个花婆婆,是从何处来的?” 娘答道:“这个么,说来也奇怪啊!不过嘛,能人异事,自然跟那常人有所不同的,听说这个花婆婆,是自炉火之中生出来的。” “诶?”我吃了一吓:“您说炉火?炉火之中怎能生出了人来?” “所以,才说是能人异士么!”娘提起了这个来,倒是也津津乐道:“娘听隔壁的杨婶说过,这位花婆婆,是在炉火里修行出来的仙人,是以占卜灵异,可是厉害的很,只要是那花婆婆预言过的事情,没有做不得准的。就好比说,那李大户家的小妾,因着受宠,自己有些个头面私蓄,藏了起来,可是等到那小妾娘家出了点事,想取了要用的时候,因着藏的日子久了,却怎生都找不出来了。 那小妾急得甚么似得,又不敢泄露了出来,招致了其他夫人的嫉妒,也不敢告诉李大户自己藏私是要帮助娘家的,简直是走投无路。但是听闻了这花婆婆的名声,便慕名而来,想请花婆婆帮着卜一卦,问问钱财究竟在什么地方,结果那花婆婆便答道:不曾丢,你也莫要着慌,今日里,自己就出来了。” 我忙催问道:“那后来呢?” 娘瞪了我一眼,道:“教娘歇口气也不成?方才还不信,这会子倒是上心了。后来么!自然当晚便给寻回来啦!” “诶?”我忙问道:“娘,究竟是在何处给寻回来的?” 娘答道:“说起来,再没有这样巧的,这几日不是天冷了么!那李大户当晚要留宿在那小妾的房里,说是小妾的铺盖太薄,着实是没法子睡,教小妾去寻厚的来。 小妾听了,忙便到柜子里将最厚的棉被抱了出来,一抖落,那一包私蓄,便裹在那棉被之中,便给滚落出来了。你说,灵验不灵验?” “当真是灵验,”我连连点头:“简直是神机妙算嘛!” 娘听了,笑道:“所以嘛,娘还能骗了你不成?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你跟了去,便明白了。” 说话间,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前面,现如今虽然夜色深重,可是那小院落前面却灯火通明,停着好几辆华贵非常的清油马车,瞧得出来,是那达官贵人家用的好车马。 娘领着我自两个飘摇的灯笼下面走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倒是挤满了妇人。 娘带我也往里面凑,费劲力气挤进去,却看见那人群之中,原来点着一个硕大的火炉。那火炉烈火熊熊,烤的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 火炉旁边端坐这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生了一张尖尖的狐狸脸,那狐狸脸上皱纹纵横,像是刚风干了的核桃一般,老的已然瞧不出了岁数。身上却十分光鲜亮丽,穿着连青春少女们都难得穿出来的大红色撒金花袍子,腰上系着水葱色绸腰带,头上也插满了金钗珠步摇,端的有些个不伦不类。 只见那老太太一把抓住了一个年轻妇人的芊芊细指,在手里团了团,沉吟一下,那个妇人一身的素净耦合色袄裙,却瞧得出是上好的料子,估摸着,是出身相当高贵的人家,此时正满脸的期待,又满脸的兢惧,还是问了一声:“花婆婆,您瞧着,我这身子怎么样?” “夫人,不是我老婆子说……”花婆婆咋了咋舌,声音粗噶非常:“只怕您身上这个,还是个千金。” “甚么……”那妇人一张俏脸登时褪尽了血色,变得煞白煞白的:“这……这可怎地好,倘若再是个赔钱货,那我以后这日子可怎地过啊!” 突然这夫人又紧紧的抓住了花婆婆那苍老粗糙的手,颤抖着声音喊道:“花婆婆,我求你帮我这一次,让我肚子里的胎儿来一个偷龙转凤,换成了儿子,可行?我前面已经有两个丫头了,再生不出儿子来,只怕今生今世,也在没有出头之日了!花婆婆,您只当是行善积德,且救救我这一次,只要您说的出口的条件,哪怕是金山银山,我给得起!” 花婆婆眯缝着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装腔作势的叹了口气,答道:“不是我老婆子说,夫人嘛!本来也是个富贵命,我老婆子能帮,就一定得尽力而为,这样吧……” 那花婆婆一面说着,一面自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布偶,那布偶也跟花婆婆一样,穿红戴绿,十分诡异,雪白的素绸面孔上也没有眉眼,只用红线绣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嘴来:“将这个孩儿揣在了怀里,也莫要担心,过一阵子你自然是能有满意的结果的。” 那妇人一听,自然是如获至宝,对着花婆婆千恩万谢,搂着那个布偶在丫鬟的搀扶下自去了。临了留下一个锦缎包裹着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啥。 接下来的几个女眷,有求如意郎君青睐的,有求丈夫莫要在外花心,回心转意的,这花婆婆自然是有求必应,一个个全都答应了下来,接着,便都留给了各种怪异的东西,有的叫埋在了院子里,有的叫塞进了灶里,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过了老长时间,才终于轮到了我,娘忙把我推在了花婆婆面前的绣墩上,陪笑问道:“花婆婆,可能帮着我这幼女,瞧一瞧姻缘?这孩子眼见着也到了这婚配的年纪,可是我和他爹,怎地也寻不得合适的人,心里可也怪着急的。” 那花婆婆瞧着我,咧开了掉了好几颗牙的嘴,笑道:“小丫头子,好像不是一般人嘛!” 娘忙答道:“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嘛,是跟紫玉钗街上龙神祠里的龙神爷有些个缘分,日日在那龙神祠里跑腿的。” “怪道,怪道,”那花婆婆连连点头,笑道:“原来就是那传闻之中的龙神使者么!当真是失敬失敬。” 娘忙笑道:“哎呀,花婆婆可当真是折煞她了。怎么样?您瞧着,这孩子的姻缘在何处?” 第586章:妖气隔夜散不开 花婆婆拉过了我的手,细细的摸了摸,另一只手,却一下子捞进了火里,我吓了一跳,周围的妇人们却看新鲜似的,连声高呼道:“瞧见没有,瞧见没有,花婆婆又将手搁在了火里,分明便是无坚不摧的神体哇!” 花婆婆样样自得的听着,在众人崇敬的眼光里又将手抽出来,果然是毫发无损,我瞪着眼睛看呆了,那花婆婆却笑道:“啧啧,端地是个好孩子,这般细皮嫩肉的,一掐一兜水儿,老婆子见着都喜欢……”接着低声问我道:“丫头,你姐姐近来怎么样了?” 我一愣,娘忙道:“花婆婆想必是弄错了,这个孩子是个独生的丫头,并不曾有兄弟姐妹的。” 这是一个胖墩墩的妇人倒是张口喝道:“住嘴!花婆婆怎么可能弄错?你不敬神灵,当心遭报应!” “这……”娘一听,只得连声赔罪,可是再瞧这花婆婆的眼神,却有些变了,分明多了些个怀疑出来,全然不似来的时候那副虔诚的样子了。 我刚想回答,替娘解围,不想居然听到自己嘴里说道:“劳婆婆惦记,这么久不见,我姐姐一切安好,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现如今知道故人又能重逢,可也高兴的很呢!” 娘听我说了这话,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儿,见鬼似的看着我,半张着嘴,却什么话也不曾说出来。 “呵呵呵……”那花婆婆露出了古怪至极的笑容来,道:“雪菜还是雪菜,断断是不敢有人小看了去的。怎地,现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也还是要强的很呢!” “这个境地,也不是甚么坏境地,姐妹两个在一起,双生花才是真生的双生花,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两下里扶持着,方是个正经。”我口舌润滑的说出了这几句话来,顿时想起了,好像以前在冥界之时,也有过口舌不听使唤的时候。 那花婆婆点点头,道:“好,说得好,既然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那老婆子还有甚么话说,自然是恭喜你们两位,早日寻得同一个如意郎君了,看看到时候,你们两个,谁让谁来。” 说着,便转头对娘笑道:“夫人好福气呢!只有一个女儿,却能寻得两个女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呦,可不是好福气呢!”一个夫人吱吱笑道:“男子方能三妻四妾,这贵千金,居然也能得两个女婿,可不是享了女子之中的齐人之福么!” 这话一说,在场的妇人们全笑了起来。 娘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这一个女子有两个夫婿,要么是不贞洁,要么是寡妇再嫁,怎么都不是好兆头,娘干巴巴的到了一声谢,将准备好了的谢礼搁在了炉火旁边,便要带着我回去。 那花婆婆却说道:“等一等,你们的谢礼,老婆子无德无能,并不敢要,还是带回去,给千金消受罢!以后要用的时候,可还多得很呢!” 娘索性又将那包袱给拿起来,气鼓鼓的走了,这厅堂之中,浮现出了蛙鸣一般满坑满谷的笑声来。 跟着娘走在紫玉钗街上,娘不高兴的絮叨个没完:“甚么灵验,甚么有求必应,我呸!说的那些个倒霉话,我可是一句也不信,梅菜,你也莫要放在心上,谁知道这个老妖婆,是什么人来乔装打扮了来装神弄鬼的,怎地人人都能有了神通……对了。”娘一下子想起来了我刚才跟花婆婆的对话,忙道:“梅菜,你刚才说甚么来着,甚么姐姐,什么雪菜?你莫非也给那老婆子迷住了,说起来那样子鬼迷心窍的话来?你偷姐姐去?” 我只得硬着头皮推诿道:“这个么……方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说出了那许多的怪话来,准时那花婆婆能迷了人的,梅菜给中了她的道儿了。” “哼,我看也是!”娘拉着我走的飞快,道:“这样的神婆子,可万万不再信第二次了!明日里,我便与紫玉钗街上街坊们说好了,谁也莫要再往这里寻不自在来!好端端的,说出那样子晦气话,呸!” 我回头往那个小小的院落里看了一眼,那两盏孤零零的灯笼,还在暗夜之中,不住的飘来荡去。 次日里,我刚从楼上下来,便见到点心铺子的店堂之中,围着几个最最与娘交好的妇人,都聚精会神的听娘在说昨日里与花婆婆问卦的事情,娘绘声绘色的将事情说了一遍,道:“我劝你们,也莫要再去信那个,什么玩意儿!” 一众妇人听了,个个面面相觑,杨婶先说道:“哎呀,你不知道,我昨日里不是与你说过了,那花婆婆的占卜,素来是百试百灵的,与其不相信,你还是早做防备的好!” “哎呀!”娘忙道:“你说,百试百灵的,那么我在紫玉钗街住了这么久,谁不知道我们家就梅菜一个孩子?从哪里又冒出了个姐姐来?” 桂珍婶子咂舌道:“你想想,那梅菜前面,可曾经糟蹋过孩子么?也许,那个也算的。” 娘梗着脖子道:“我这一辈子,都没糟蹋过孩子,这梅菜可是头胎!” 可是不管娘怎么据理力争,那些个婶子们还是都露出了一副“不要狡辩了花婆婆说的都是真的”的表情来,仿佛只是出于交情,才不好意思揭穿了我娘演的戏。 看着娘那精疲力竭的样子,我越发的怀疑起来,那个花婆婆,究竟是谁呢?雪菜……借着我的嘴,说出了那些话来的,不用说,自然是见过几次的那个生的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了。 她,是我的姐姐么? 我低着头下楼去厨房里挑了几样点心,假装听不见娘对婶子们的喋喋不休,便径自在婶子们怜悯的目光之中出了铺子,往龙神祠里去了。 不消说,龙井正侧躺在供桌上,百无聊赖的用小指头掏着耳朵,见我来了,一双眼睛先是望了望那个篮子,接着撇了撇嘴,道:“你带着一身隔夜也散不开的妖气,是往哪里去了?” 第587章:一时糊涂寻短见 妖气?果不其然,我叹口气,将昨日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道:“龙神爷,梅菜可也瞧着,那个一只手烤着火的花婆婆,不像是甚么凡人呢!可是这妖怪这样的在紫玉钗街上招摇过市的,连坐镇这里的龙神爷也不怕,又不大对劲儿,不知道她究竟是个甚么来头?” 龙井笑道:“哎呀,好戏上场,你跟着看不就完了么!若是本神不曾想错,大概还当真是那雪菜的故人呢!” 我一听龙井显然也是识得那个雪菜的,忙趁机问道:“龙神爷,那么,那个雪菜,难不成当真便是我的姐姐么?我,我娘也都不知道的……” “你当她是,她就是,你不当她是,她就不是,”龙井眯着眼睛,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神色来,模棱两可的说道:“这个么,一切取决于你。” 说了也跟没说一样,显然是故意要来糊弄我的,我嘴角抽了抽,也说不出甚么话来,龙井一把抓过了篮子,拿起了一个桂花千层酥来,笑道:“比起雪菜来,你那两个小姑爷是谁,本神倒是更有兴趣,啧啧,你说说,梅菜扣肉,雪菜肉丝面,是哪一个?” 我翻了个白眼,道:“横竖都是肉,也没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龙井忙道:“你如何知道,这梅菜扣肉么,需要七分肥,三分瘦的五花三层才能好吃,而雪菜肉丝呢,须得精瘦精瘦的……” “反正都是肉。” 龙井一看我一副我不感兴趣的样子,忙道:“傻狍子,要是本神不曾猜错,大概,那个花婆婆,想要在白事上捞点什么好处,不,应该说,她只能在白事上捞到好处。” “白事?”我大惑不解:“您的意思是说,死人的事情?” “没错没错,”龙井连连点头,一手抹下去粘在下巴上的点心渣子,笑道:“你便等着,等一个,那花婆婆会去的葬礼来。” “行,”我一知半解的点点头:“梅菜就按龙神爷说的做。” 果然,过不了几日,这紫玉钗街上,当真有了一场丧事。 这天我正在铺子里面帮着爹剥核桃,只听外面一阵狗叫,探出头去一看,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正从外面要进来,生着厚重汗毛的手上牵着一只黄黑相间的大猎犬,那大猎犬望着我,敌视的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沉下声吠叫起来。 那大汉按了按大狗的头,大狗方才安静下来,那大汉粗声道:“你是这个点心铺子里的丫头?爹在不在?便说谢家来了人了。” 我忙点点头,回身喊爹,爹忙急急火火的自厨房之中跑出来,一见这个大汉,两手忙在围裙上蹭了蹭,赔笑道:“这不是谢管事的么!不知道今日里寻我何事?” 那谢管事忙道:“也不是为着旁的,我家小姐眼看着就不行了,自然是要准备祭品的,可是老爷夫人看了几家丧葬铺子里的面祭,都不大满意,我倒是想起来你做点心的手艺,不知道你面祭做不做?你若是做的好了,老爷夫人满意,那赏钱必然大大的有。” 面祭,顾名思义,便是米面做出来的祭品,有寿桃,花朵,猪牛羊等,样子精巧细致,上面染上图案,委实都是巧夺天工的工艺品一般,做那种东西,不仅需要手巧,也得心思巧。 爹愣了一下子,忙道:“与做点心是一个道理的,能做能做,可是府上的小姐,说句失礼的话,好像才与我家梅菜年纪相仿,怎地,居然便这个样子了……” 那谢管事摇摇头,道:“要不说可惜呢!前些日子还好好的,说是要找了那西街宋孝廉家的小公子入赘的,小姐高高兴兴,还给自己缝了几件嫁妆,可是也不知道昨日里是怎地了,入了夜,喝了一碗莲子羹睡下了,可是却再也不见起来……丫鬟喊小姐起身,可是小姐怎么也不应声,丫鬟担心,就过去了,结果小姐她……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这,这也该有个因由啊!”爹忙道:“难不成,小姐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害了急病,也不曾搞清楚么?” “你说呢!”那谢管事咂舌道:“怎么可能不查清楚了?回春堂的黄先生来了,搭了脉,说是小姐她身中剧毒,断然是无法救活的,还是快快操办了婚事的好。” “剧毒?”爹瞪大了眼睛:“有人给小姐下毒不成?当真是好狠的心肠!” “你不知道……”那谢管事连连摆手,道:“那毒,是小姐自己买来服下的。” “诶?”爹越发的狐疑了:“归根结底,是小姐想不开?这……这又是为了什么啊?” “谁知道呢!”谢管事沉痛的摇摇头,道:“小姐那个样子,断断是问不出来的了,是以举家上下,那是一个一个的查,说起来,自然是那贴身丫鬟核做莲子羹的厨娘最便利,可是那丫鬟和厨娘着实也不曾给人捉住甚么证据,究竟也不曾查出个所以然来,便要且将丫鬟和厨娘,抓了去审了再说。可是苏捕头一查问,倒是问出来小姐昨日里上过了街,这才一个一个盘查了小姐上街那一片儿的商贩,这不,便问出来了那街边摆摊子卖老鼠药的,倒是招认了,说是小姐昨日里,亲自在他那里买的。至于为什么而买,怕是查不出来了,除非小姐亲自开口。” “哎,”爹连连叹气道:“这样大好的年纪,当真可惜……梅二我也是有闺女的,听了可是格外的揪心。” 谢管事连连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老爷夫人自然也是悲痛欲绝,可是看小姐那个样子,分明也熬不了个一时半会儿了,老爷夫人最最疼的便是小姐,现如今,只怕小姐去了再寻丧事上的东西仓促了,这便着手准备起来了,棺木也全数是订的最好的,各色的棺材里,围灵布,全数弄的妥妥当当的,就是这个面祭,哪一家都不愿意,便指望着你梅二这手艺了。” 第588章:起死回生好神通 “谢管事只管放心罢!”爹忙道:“我一定尽心竭力,给小姐做一份这紫玉钗街上最好的面祭来!” “如此,便辛苦你了!”那谢管事点点头,便拉着那大狗出去了。 爹一面惋惜的摇着头,一面去准备着面粉做面祭了。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这小姐死的有点子蹊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要在出嫁前面去服毒自杀呢? “梅菜,发甚么愣,你去淘漉些个玫瑰膏子来,给面祭里的东西上色。”爹吩咐道。 “哎!”我忙便给爹帮忙去了,一边弄着玫瑰膏子,一边试探着问道:“爹,却也不知道这面祭甚么时候能做好了?” 爹答道:“青松翠竹,牡丹花,仙桃,须得过了晌午,大概方能赶制出来,怎地,你有事?” 我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不过今日里伙计哥哥休假,这面祭又数量繁多,一个人只怕是不好搬弄,待过了晌午,梅菜帮着您一起过去送,可好?” 爹笑道:“还是有个丫头上算,怎么也是知冷知热的。” 说着闲话,爹便开始对着面团子精雕细琢,修剪出了各色的花样来,我淘漉了各色的香膏,准备在旁边帮着描画,待过了晌午,一出了笼屉,果然,那些个面祭做的栩栩如生,巧夺天工,一朵一朵富贵的牡丹花娇艳欲滴,青松翠竹也苍劲有力,仙桃更是个顶个的浑圆饱满,摆在了一处,宛如一幅幅工笔画一般。 跟着爹将面祭在小推车上装好了,便留了娘看店,随着爹往那谢家去了。那谢家是盐商起家,都是赚大钱的买卖,又熟识官商两道,端地是财大气粗,那宅子也修建的雄伟的很。 前门两个家仆一见我们是来送面祭的,也不多问,便将我们领了进去,只见满宅子的人是又忙又乱,一个个的团团乱转,两手捉瞎,也不知道都在忙活些个甚么,我从人群之中一眼望见了那仍旧穿着黑袍子的谢管事,那大狗正拴在他身后的栏柱上,看样子是形影不离。 我忙自人群之中钻过去寻他,到了他跟前,只见那谢管事也不看我,一双眼睛只直愣愣的盯着眼前。我顺着那谢管事的眼光望过去,不由也愣住了,只见那花婆婆,正穿着一身鲜红的袍子,分外扎眼,围着一个大大的火盆,手舞足蹈,跳起一个奇怪的舞来。 火盆旁边,搁着一个软榻,那软榻上面,正躺着一个小姐,因着隔面上盖着一层轻薄的白纱,那小姐的面目看不大分明,但委实是面如死灰,像是命不久矣的模样,身上穿着一身素白的袄裙,胸膛也不见起伏,那白纱也不见飘动,像是没甚么生机了。 小姐身后,正站着一对神色凝重的中年夫妇,看着那考究的衣着打扮,想来便是这小姐的父母,谢家老爷夫人了。两人也直愣愣的望着丑态百出的花婆婆,又是期许,又是担忧。 难不成,这请花婆婆来跳舞助兴,是丧葬礼仪的一环?说起来,龙井不是说过,那花婆婆正在等待着葬礼么?便是这一个葬礼不成? “这……”我拉一拉谢管事,道:“谢管事,我家做的面祭送来了……” “嘘……”谢管事这才看见我,忙将食指竖在了嘴唇边,道:“你没看见,现如今,花婆婆来了。” “花婆婆我也见过,可是她来了,又当如何?”我只得问道:“小姐那里……” “嗨!”谢管事低声道:“现如今,这花婆婆一来,做了法,没准儿,小姐就死不了了。” “诶?”我瞪大了眼睛:“这话是怎么说的?不是都说小姐已经回天乏术……” “啧,”谢管事身边一个妇人像是听不下去了,道:“花婆婆的本事,想来你一个小丫头子,也不曾见识过,那小姐,本来也还有一口气在,可是但凡这花婆婆施了法术,哪怕是白骨,也能生肉,死人,也是可以复活的,这小姐恢复生机难道还不好说?” “花婆婆是来救小姐死而复生的……”我嘴角抽动:“都说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花婆婆的本事,难道比黑白无常还大?” “咄,你看看不就知道了!”那妇人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花婆婆的本事,整个紫玉钗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做了多少常人做不得的?人家可是炉火大仙,难道跟你我一般是肉眼凡胎的普通人?你只管等着,不要来鸹噪。” “是……”我只得点点头,眼见那花婆婆围着小姐,举止疯癫异常,扭动着身躯,举起了手对着天空像是在虚抓着甚么,接着垂下来,两只蒲扇大的双手一张,弯弯曲曲的黄指甲便在小姐面孔前晃来晃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粗噶异常的说着甚么唵叭哞哄的,也听不大分明,接着,花婆婆伸出手,居然像是从水缸之中掬水一般,自那火盆之中掬出来了一把火,对着那小姐鼓起了腮,便吹了过去。 众人一看,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见那火却像是钻进了小姐体内一般,居然倏然不见了,大家正是屏气凝神的时候,突然这花婆婆口中一声暴喝:“起!” 只见小姐脸上的那一层轻纱,突然便像是给风吹了起来,飘摇而上,居然径自跌落在了火盆之中烧了起来。 “诶……”众人俱发出了一声惊呼来,我聚精会神的一看,只见那小姐那花容月貌的面孔露了出来,浓密的睫毛微微一抖动,居然便睁开了眼睛! “啊……”众人又是一声惊呼,那谢家老爷颤声道:“女儿……”谢夫人哪里还按捺的住,忙扑了过去,颤声问道:“女儿,你可还看得见娘么?” 那小姐皱了皱眉头,居然便坐了起来,环视四周,低声问道:“娘,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怎地女儿居然睡在了外面,周围还有这些个人来看?岂不是……羞死人了……” 第589章:空中飘落金莲花 “哎呀……我的女儿啊!你终于是回来啦!”那谢夫人发出一声呼天抢地的哭声来:“娘这一颗心,几乎都要碎了啊,你若是去了,娘可也再活不下去了……还好这老天开眼,将你还了回来啊……” 谢老爷也抬起袖子偷偷的按了按眼角,一下子想起来了这花婆婆来,忙上前道:“花婆婆,您法力无边,救了小女这一条性命,在下无以为报,但凡花婆婆有所吩咐,在下没有不从的!” 花婆婆眯着眼睛笑道:“不要,不要,老婆子甚么也不要,只不过嘛……”那花婆婆拉了个长声,一院子的人都竖着耳朵听了起来,那花婆婆接着答道:“这丫头啊,命是老婆子自阴曹地府夺回来的,可虚弱的很,须得替她挡了煞气,方能长命百岁,一声安康,这样吧,若是不嫌弃,便认了老婆子做一个干娘,有什么牛鬼蛇神,自有老婆子来替她对付过去!” 这谢老爷谢夫人一听,更是感激涕零,纳头便拜,也拖了那满脸不明所以的谢小姐也俯下身子来,按着头喊了一声干娘。 那花婆婆喜不自禁,满脸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好好好……”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一齐声的喊道:“这花婆婆起死回生,果然是个炉火之中修炼出来的神仙!”说着也都俯下身去跪拜起来:“花婆婆,活神仙!花婆婆,活神仙!” “好说,好说!”那花婆婆一边笑着,一边又伸手捞出了火盆里面的一把火,往天上一扬,只见那火团子一下子便在半空之中爆裂开来,转瞬变作了朵朵璀璨的金莲花,花雨一般的飘落下来,“神迹,现神迹了!”一众人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 花婆婆笑道:“赐福给你们,你们受着吧!” 众人一听,忙俯下身子捡了金莲花,一个个眉开眼笑,只见那金莲花也不过是手指肚儿大小,可是那数十瓣的莲花瓣端地是齐整非常,花蕊间的小莲蓬也清晰可辨,甚至花萼下面,还有一小节荷叶的杆儿,委实栩栩如生。 我忙也偷偷从面前捡了一朵金莲花,藏在了袖子里。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那谢管事的大狗也嗷嗷嗷的大叫起来,冲着那花婆婆露出了白森森的满口尖牙,狂吠不已,那谢老爷一看,忙喝道:“这只狗这般的败兴,快快给牵下去,莫要惊扰了花婆婆!” 谢管事得了令,忙便要去牵那只大狗,不料那打狗队锁链刚从栏杆上解下来,一下子便要冲着花婆婆扑过去,这谢管事吓的变了脸色,拼了老命的将大狗往回牵,口中喝道:“孽畜,嚷什么!” 可是那大狗偏生却再也不似平日那般听谢管事的话,只顾着张着大嘴冲着花婆婆吠叫,花婆婆面上虽然还带着安之若素的笑容,可是额头上,却也隐隐的沁出了一层油汗来。 谢管事喊了几个家丁,方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大狗拖着走了,可是那大狗的四只爪子还是按在了地上,留下了几条子抓痕来。 这小姐起死回生,面祭眼看着也是用不上了,众人一散,那谢管事方才自后宅里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见了我们父女两个,忙道:“你们今日也不白做,老爷夫人高兴,这些个面祭的钱,两倍赏给你们,不过,这面祭留下不吉利,你们还是快快拉着走,免得晦气。” 说着交于了爹一袋子银子,爹点头道谢,狐疑的问道:“那小姐,当真好了?” 谢管事忙道:“你不曾看见?简直就是神了!可莫再说不信,那花婆婆分明便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爹只得点点头,带着我将小车调了个头,原封不动的将那些个面祭重新推了出去,我回头一看,不少人又慌里慌张的将胳膊粗的香烛,金纸裁出来的元宝往外面抱,显然这一桩丧礼,便是因着那花婆婆的能耐,消弭于无声之中了。 爹一面走着,还是一面不住的摇头,道:“我便是想不通了,怎地死人,也能复生?” 我答道:“这话可得与娘说一说,娘前日里还因着那花婆婆生了一肚子的气,几个与娘交好的婶子们也都弄的很是别扭,娘知会了,少得罪人也是好的。” “你娘那张嘴……”爹摇摇头,又说道:“怎么回事呢?真是活神仙么?” 我也摇摇头,道:“这谁知道,不过嘛,若是有真相,便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爹道:“可是这一车的面祭,若说处理了,可也怪可惜了的,偏生上面这个膏子那个膏子,又吃不得,你便借花献佛,与了龙神爷也是好的。” 我忙点点头,便与爹一道,将那面祭推到了龙神祠里去了。 将面祭卸下来了,爹便自要回去,吩咐我将面祭收拾收拾再回,我忙点头应下来,爹这前脚刚一出门,龙井后脚便自正殿里面出来了,见了我,伸了个懒腰,笑道:“今日里你们父女俩倒是大方,这样的祭祀,本神也还不曾见过……”说着拿起来了一朵面祭之中的牡丹花就要往嘴里塞。 瓜片听见有吃的,也弹丸一般的冲个出来,对着面祭低下头死命的啄着。 我忙道:“龙神爷,今日里,倒是不负众望,当真寻得了那个花婆婆上葬礼去的事情哩!” 龙井索性盘腿儿上了供桌,颇感兴趣的问道:“哦?你也去了?如何?” 我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道:“不想那花婆婆倒是个大方的,救活了人,财物居然也不要,只想当一个干娘。” 龙井眨眨眼睛,笑道:“嚯嚯嚯,不想本神还要沾了那厮的光,倒是有趣,当干娘,后面的故事才更有意思,你且等着瞧吧,那家伙,后面自然还有后面的秘密小花招。” 我只得一知半解的点点头,道:“龙神爷,既然您知道花婆婆的来历,怎地不直接去收了她进走马灯,还要等着?” 第590章:龙神使者要斗法 “你知道甚么?”龙井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道:“寿命这样长,有那跳梁小丑耍猴儿看,难道还有不看的道理?要不然,这沧桑千百年,也当真是无聊至极了,神仙也要给自己找点乐子才是。” “原来如此……”我突然想起来了那花婆婆变化出来的金莲花,忙从袖子里将金莲花取了出来,奉与了龙井道:“龙神爷,您瞧瞧,这个东西,便是那花婆婆从火里变出来的,当真是有好神通,这般活灵活现的。” 龙井接过来一看,却扑哧笑了:“你说这是好神通?” 我莫名其妙的点点头,道:“怎地了?” 龙井将那金莲花合在手心里,再一张手,只见那金莲花,原来居然是一个小豆虫,金黄灿灿的还在蠕动,龙井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小豆虫便突然化作了一缕残灰,在龙井手中转瞬随风湮没了。 “这……”我瞪大眼睛:“居然是个黄色的小豆虫?” 龙井笑道:“你以为呢?亏你还当了甚么宝物,不过是个戏法罢了,糊弄糊弄那些个肉眼凡胎的,倒是也绰绰有余。” “戏法……”我叹道:“可是这戏法,变出来也当真是怪神气的,当时那些个人啊,眼睛可都看直了……” “你觉得神气?啊,对了,”龙井突然像是想起来了甚么,突然瞪着眼睛对我说:“傻狍子,你想不想,也去出一出风头,过一过真正的龙神使者的瘾头儿?” “瘾头儿……”我只得问道:“龙神爷这话是个甚么意思?” “就是,斗法啊!”龙井笑吟吟的答道:“现如今,既然那花婆婆是个出了名头的,害的本神这一阵子香火都寡淡了不少,那么你去将那花婆婆给比下去,替本神争个脸面,可愿意么?” “可是,梅菜我啥也不会,要怎生与那花婆婆斗法?”我为难的说道:“倘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让龙神爷丢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且放心罢!”龙井露出了久违的捉狭笑容来:“这斗法之事,可是好玩儿的紧,包管你尽兴!” “行吧,”我只得点点头,道:“既然龙神爷开了口,梅菜我一一照做就是了。” 龙井满意的点点头:“傻狍子可是越来越上道儿了……瓜片!”瓜片还在啄食面祭,听了龙井的话,头也舍不得抬,龙井吹了一口气,瓜片才给吹的飘然而起,害了怕,连声尖道:“知道啦!知道啦!当个托儿!当个托儿!” 龙井笑道:“这几日,你耳朵机敏一些,甚么时候,那谢家要设宴款待宾客,庆祝女儿死而复生,你直接过去就是了……”说着如此这般,在我耳朵旁边教授了一番,问道:“怎么样,记下来不曾?” 我忙点点头,答道:“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龙井眨眨眼睛,笑眯眯的说道:“那么,本神便静等着看好戏了。” 龙井不愧是个神仙,果然,没过几天,那谢家便要举办一场盛宴,说是要庆贺谢家小姐谢蕊阳的身体康健,还有就是,给谢家的蕊阳小姐举办一场盛大的认干娘的仪式。 谢管事大概跟爹交情不错,那丧事上要完了面祭,喜事又跑过来要点心,吩咐好了要桂花千层酥,玫瑰蜜糖饼,菊花油月饼还有茉莉糯米糕几样,都须得用玫瑰膏子在上面点了红色以示喜庆。 这自然是一笔难能可贵的买卖,爹忙道了谢,但瞧见这次谢管事是独身一个来的,身边并不曾带着那个形影不离的大狗,便问道:“谢管事,您那狗……” “别提了!”谢管事懊恼的摆摆手,道:“我们蕊阳小姐这一醒了,本来那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旺财那只不识时务的狗,日日但凡瞧见了蕊阳小姐,主子也不认,对着就是一通吼叫,将我们小姐吓得是花容失色,夫人哪里肯依,生怕旺财不认主子,万一咬了蕊阳小姐可如何是好,便下令让我把旺财锁到小柴房里去。你说可惜不可惜,那旺财,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灵犬,偏生要在这里糊涂……” “灵犬?”我忙插嘴问道:“却不知道,那个旺财贵狗,是甚么灵犬?” 那谢管事一听,登时眉飞色舞起来:“要说旺财,这整个紫玉钗街上会打猎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凡是这方圆几里有好猎物,旺财放出来,一扑一个准儿!管踏甚么虎豹豺狼,旺财也不怕!当初我们家老爷,那也是费了大力气方才买来的,就想着讨个好彩头,只可惜,现如今……”那谢管事想起来那旺财现在的下场,又忍不住摇摇头:“那样好的狗,关在柴房不让出来,简直是作孽啊!” 原来是打猎的灵犬,这么说来,旺财对花婆婆那副模样……我好像能猜出些个甚么来了。 爹结结实实的跟伙计哥哥忙活了好几天,方才赶制出了那许多的点心出来,累的是腰酸背痛,最后一批点心出了笼屉,便连连摆手:“这东西我是全做完了,送却也没法子送,你们两个将点心搁在推车上面送过去,可须得小心,万万莫要出了甚么纰漏,如若不然,得罪了大户人家,可须得吃不了兜着走。” “师傅放心!”暖冬哥哥忙道:“这些个东西,保准酥皮都碰不掉一块,您只安心歇着罢!”说着便将点心整整齐齐的码好了搁在板车上,带着我一路往谢家去了。 谢家今日里自然是披红挂彩,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宾客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我随着伙计哥哥进去了,谢管事见了我们,忙指引着我们且将点心给卸下来,往那厅堂里面装盘奉上去,还唤了几个丫鬟来相帮。 我一面打点着点心,一面往里面望,但见那正堂上面,却正是那花婆婆坐在正座上,照旧是穿红挂绿,像是个挂着绿缨子的红萝卜,正咧着大嘴笑呢! 第591章:猛虎并非真实虎 那花婆婆面前,还是怕冷似的摆着一个大火盆,映照的花婆婆的脸有红又亮。花婆婆左手边坐的是那蕊阳小姐,今日气色很好,还微微的擦了点胭脂,端地是顾盼神飞,俊眼修眉,十分的漂亮,身上是得体的鹅黄色袄配着绛红色的裙,越发显得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谢家的老爷夫人则坐在两侧上,跟前来道贺的亲戚朋友们寒暄着。 蕊阳小姐现如今却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怎地也想不到,居然便是在前几日,还是即将装进棺材里面的人。 我回过头去装点心。却见暖冬哥哥望着那蕊阳小姐的眼光却已经直了。我赶紧捅一捅暖冬哥哥,道:“伙计哥哥,快快干活儿,莫要给人误会了。” 暖冬哥哥给我这样一捅,方才回过神来,一张白皙的面孔潮红起来,忙为着掩饰尴尬接着着手摆起了盘子,不多时,盘子一个一个的都码好了,我和伙计哥哥便出了这个厅堂,谢管事教我们且等一等,忙完了将银钱交于我们直接带回去,还说前面有流水席,也可以过去吃点甚么。 我自然是一心要照着龙井的吩咐来,哪怕这谢管事不留我,自也得想办法在这里赖着,而暖冬哥哥一双眼睛便盯着那蕊阳小姐,像是也不大舍得离开的样子。 我便拉着伙计哥哥寻了个地方候着,不大一会儿子,人群忽然散开了,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身穿绛紫色袍子,挺胸凸肚的官老爷来,那官老爷身后,居然跟着苏逸之和秀才捕快。 “诶?大老爷也来了!”我身边有人自在议论纷纷:“这谢家好大的面子!” “可不是么!给这蕊阳小姐认干娘的仪式,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一个瘦巴巴的妇人忙道。 “那是自然,千金小姐,便是这般的做派,好不让人羡慕!”一个老太太说道这里,话题一转,问道:“对了,这蕊阳小姐前日里,究竟为何那般想不开?你们可听说了甚么消息么?” “不知道,人家的私事,现如今早过去了,谁还敢多罗唣甚么,这花儿一般的年纪,可不便也花儿一般的娇柔的很,为点子甚么事情想不开,可不是也常见的很么!”那瘦巴巴的妇人答道:“毒药买的到,后悔药可买不到了。” “你们还不知道?我却听说,居然是为着那姻缘。”另一个丰腴的妇人挤过来,带着一种“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自豪,也跟着参合起来。 “姻缘?”那老太太皱起了眉头,道:“那宋孝廉的小公子,一表人才,听说蕊阳小姐那是满意的很呐?” “谁知道呢!”那丰腴妇人低声道:“料想着,那小姐结识了更好的后生,也犹未可知,你们说,但凡女子,谁愿意嫁给个不中意的!要嫁给不中意的,可还不如死了算了。” 暖冬哥哥一听这话,只是低下了头,假装听不见,脸色却有点变了。 只见那大老爷一进了厅堂,众人忙闪避开来,行了礼,那大老爷倒是很和蔼,也不大拿架子的,连连摆手教大家伙起身,见了那蕊阳小姐,问道:“侄女儿的气色当真是不错,身体可大好了?” 蕊阳小姐含笑答道:“多谢伯父挂心,蕊阳现如今,托伯父的福。可是觉得周身通泰的很,也不再那般的消沉了。” “欸,”那大老爷忙道:“哪里是托伯父的福,可还是要托你干娘的福,若不是你干娘这般的法力无边,能将你自这鬼差手中夺回来,现如今,可便再也见不到这侄女了!” “伯父大人说的是!”蕊阳小姐道:“蕊阳一定尽心尽力,回报了干娘的救命之恩。” 那大老爷又对那花婆婆说道:“听说花婆婆乃是在那炉火之中修行出来的仙人,这法力无边,端地是教人佩服,也不知道本官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开眼见一见花婆婆大显神通?” 那花婆婆一听这个话,喜的是抓耳挠腮,忙站起身来,想要讨一个巧儿,便笑道:“今日里大老爷特地前来,老婆子可也是荣幸之至的,若是大老爷不嫌弃,老婆子便来对着大老爷献一献丑了!” 说着,纵身跳到了那火盆前面,口中念念有词,一只手伸进了那火盆之中,再奋力往上一扬,但见那火盆上方,便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火柱,扶摇直上,一直烧到了房顶上,整个屋子里的人全然都看呆了,花婆婆一面跳着那古怪的舞,一面念念有词,这个时候,那火盆上的火柱便渐渐的扭曲起来,居然慢慢的变作了一个猛虎的形象,那猛虎落在了堂前,伸着毛色斑斓的两个大爪子,便对着拿大老爷跪拜起来,口中还发出了一声长啸,露出十分臣服的样子来。 苏逸之见状,便对那大老爷笑道:“大老爷可喜,花婆婆这法术,端地让猛虎都摄于您的气势俯下来,可见大老爷威震天下,气势非凡。” 奇怪,这苏逸之原来也这般的会溜须拍马,我还当真是小看了他了。 那大老爷一听,喜得眉不见眼见,忙道:“花婆婆果然是好法力,居然……” 差不多了,龙井与我说的,大概便是这个时候,我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绿林好汉一般,一下子自人群之中跳出来,喝道:“大胆花婆婆,居然在众人面前,对青天大老爷无礼,该当何罪!” 我这一跳,自然是掀起了风波来,众人都给我唬了一跳,那花婆婆也愣了,奇道:“龙神使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我照着龙井吩咐的,装腔作势的且鼻孔朝天,转而对那大老爷说道:“大老爷!今日里为了免得大老爷给奸人所骗。民女这才挺身而出,望大老爷见谅!” 那大老爷皱起了眉头,问道:“旁的也无妨,不过,你倒是说清楚了,本官何为给奸人所骗?” “便是这个!”我指着那大老虎答道:“大老爷,这,可并不是真虎!” 第592章:龙井教授小花招 “甚么?”那大老爷瞪大了眼睛,奇道:“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苏逸之则皱起了眉头,站出来拉过我,道:“这是法术,谁不知道?若是真虎,只怕还没人愿意呢!要的便是个彩头,你出来丢什么人,现甚么眼?去去去,还是快快回去码你的点心便是了。” 我甩开了苏逸之,道:“苏捕头难不成也未曾瞧出来,这可不是甚么彩头,而是对大老爷的折辱,民女虽然没甚么旁的本事,可也不能瞧着万民敬仰的大老爷这样给人不放在眼里的戏弄。” “哦?”大老爷终于来了兴趣,打量了打量我,问道:“你说的,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苏逸之,你且不要管,教这个小丫头自己说。” 苏逸之脸上抽着筋退回去了,我忙抖一抖衣襟,趁机从怀里拿出了龙井交给的小纸包,趁人不注意丢在了老虎身下,接着大喝一声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回身指着那大老虎,气势磅礴的大喊一声道:“现!” “扑”,那纸包爆裂开来,将那大老虎笼罩在一团子烟雾之间,烟雾一散,那大老虎已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只脏兮兮的老鼠,正怯怯的瞪着一双绿豆眼,贼贼的望着众人,大概是害怕了,只得回身追着自己的尾巴绕着圈子。 “这……”众人一片哗然:“怎地,老虎居然化作了老鼠?”那谢家老爷夫人也瞪圆了眼睛,盯着花婆婆:“她干娘,这是……” 花婆婆见状,冷哼了一声,道:“老婆子也瞧出来了,龙神使者,这是来砸场子的?” “不敢当!”我忙道:“花婆婆法力这般厉害,能将老鼠化作老虎来朝贺,我也只不过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来给大老爷解围的,”接着回身对大老爷行礼道:“大老爷,民女粗鄙,教大老爷见笑了。” 大老爷的脸色早就变了,而他身后的秀才捕快还在絮叨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苏逸之咂舌戳了秀才捕快一拳,示意让他闭嘴,秀才捕快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兔子,这个分明是诗经之中……” “没错,硕鼠吗,自古以来,就是来讥讽贪官像硕鼠一般的大肆吞噬农人的粮食,这分明是存心不良,要给大老爷难看!”我忙道:“可是大老爷一心为民,两袖清风,素来得万民拥戴,绝对不能受到这样的污蔑!就算是民女今日惊吓了大老爷,要受罚的,也在所不惜,一定要揭穿这个花婆婆的恶行!” 大老爷能做大老爷,肚子里不会没有这点学问,心下早是一片雪亮的样子,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显得过于小气,便强颜欢笑的答道:“无妨,无妨,今日里,本是个大喜的日子,你们这些个法术全数是高强的,本官十分佩服,也都不计较了。”但是再瞧着那花婆婆的目光,分明就是看着乱党刁民的神色。 那花婆婆本来是想要溜须拍马,在大老爷面前谄媚一番的,如意算盘给我打破,一张老脸登时挂了下来,对着我喝到:“龙神使者,老婆子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故要诬陷老婆子?难不成,是你背后的龙神爷看着老婆子这一阵子受到乡民的爱护,恨老婆子争了香火,也要来报复?” 我心里答道:“正是如此!”但面上仍旧梗着脖子答道:“花婆婆,这龙神爷是个甚么身份,难道还要与你想争夺?你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本来就是你今日太过猖獗,梅菜我看不过去罢了,跟龙神爷,半点干系也没有。” “好……好……”花婆婆一双眼睛溜溜的望着四下的目光,哪里甘心自己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名声,今日便要毁于一旦,终于咬牙道:“看来,今日里,是一定要争一个你上我下了!”说着转身对那大老爷行礼道:“这个小丫头子存心捣乱,才是对大老爷大大的不敬!老婆子斗胆,想求大老爷见证,这个小丫头子,分明就是自己要来讨巧,存心诬赖老婆子的!若是大老爷不信,那今日里,老婆子便要与这个小丫头弄一个清楚明白!” “哦?”大老爷眯着眼睛,问道:“要怎生弄一个清楚明白?” 花婆婆答道:“大老爷,您只看着这小丫头将老虎变作了老鼠,可是那老虎的原形,却并非如此,根本便是这个小丫头子栽赃陷害的,不信你瞧着!” 说着,又从火盆之中捞出了一把火,将那火往老鼠身上一吹,只见那一团火将老鼠包围之后,老鼠居然当场又变作了一块闪亮闪亮的金铃。那金铃颇大,看上去得有半斤多重,上面镂刻着繁杂的花纹,看上去十分精美,也大概挺值钱的。 人们又在议论纷纷,各色怀疑的眼神盯在我身上,给人这样关注的感觉,果然还是挺新鲜的。 花婆婆走过去了,拾起了那个金铃,道:“大老爷明鉴,教老虎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危险之极,不瞒大老爷说,老虎的原形便是这个金铃,预兆着打老爷在仕途上且行且远,步步高升的,却给那丫头变作了那个样子,她才是真的存心戏耍大老爷!” 这大老爷自然是个见多识广的,便将那金铃拿过来搁在手里细看,沉吟道:“倒也是个真货色……” 那花婆婆一听,忙笑道:“大老爷若是不嫌弃,这个金铃,只当作老婆子给大老爷赔罪的礼物,害的大老爷受惊,老婆子我自然也是脱不开干系的。” 大老爷的眼神里自然而然的透出来了一丝贪婪,但仍是满口的“使不得使不得”可也不见松手。 接着那大老爷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笑问道:“本官虽然不曾拥有多少金玉,可是好歹也见过些个金玉,小丫头,这个金铃,你又怎么说?” “金铃?”我假装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大老爷说的金铃在何处,民女怎地并不曾瞧见?” 第593章:救人一命有热心 苏逸之瞪了我一眼,道:“黔驴技穷也该有个样子,你直着眼睛说瞎话,是个什么意思?” 我忙答道:“大家难不成,觉着大老爷手掌里面托着的,是个金铃?哎呀哎呀,这可当真是……这样吧,民女就给大老爷瞧瞧,这个花婆婆偷梁换柱在您手上的,是个甚么东西!” 说着,便作势要上前摸那个金铃一把,花婆婆却好似如闪电一般的拉住了我,眯着眼睛道:“怎地,你还要使出些个那龙神爷教给你的小花招?老婆子劝你,可莫要自作聪明!”说着鹰爪似的手死死的攥住了我的手腕子,疼的我呲牙咧嘴。但是正仗着花婆婆掐住了我右手,我左手却正摸到了那金铃上面。 “你做什么!”花婆婆话音未落,“噶……呱……”那大老爷手中,却赫然传来了一声鸣叫。 大家一齐伸长了脖子一看,但见那大老爷手心里,哪里还是甚么金铃,分明便是个黄色的癞蛤蟆,正鼓着肥腻腻的大肚子叫唤呢! 这大老爷也登时一愣,不禁甩了手,那大蛤蟆施施然的在地上蹦跳,接着大概是瞧着花婆婆怪可亲的,居然一下子跳到了那花婆婆的裙角上面去,伸出了蹼,试着攀爬起来。 “这……”花婆婆登时大怒,一掀裙子,将那个大癞蛤蟆抖在了地上,怒道:“那分明是个金铃,定然是你私吞了金铃,才变出了这个癞蛤蟆,来妖言惑众!” “啧啧啧,”我答道:“谁是妖,大家心里明白,梅菜我跟随龙神爷这么久,大家那是有目共睹,花婆婆才来了紫玉钗街上几天,怎地便要这般的颠倒黑白呢?” “你……”花婆婆瞪着眼睛,道:“行,你这偷梁换柱的本事却是不小,老婆子倒是也服你,只不过,你能把现成的东西变成了假货,却不知道,你能不能自己变出了真东西来?” “花婆婆有什么想法便说出来,怕了你,对不起龙神使者这个名头。”我挺胸抬头的答道。 “行,好得很!”花婆婆道:“现如今,你也莫要跟老婆子纠纷那究竟是老虎还是老鼠,是金铃还是癞蛤蟆,只需得,与老婆子一道,变出了该敬献给大老爷的东西,才是真本事,胡乱偷换,算得什么!” 我一听,这倒是也在龙井的吩咐之内,便忙点点头,道:“花婆婆这话说的公平,既然现如今,梅菜我因着一时意气,骑虎难下,那给大老爷一个说法也应该。” 花婆婆阴笑两声,信手端出来了一个空盘子,指着那个盘子道:“大老爷明镜高悬,堂上仗义执言,老婆子变个花样,给你瞧瞧新鲜!” 说着,又捞起来了一把火,只见那盘子之中,便凭空长出了一颗小小的桃树来,那桃树扎了根,长了枝子,转瞬间花苞鼓胀,开了满树的桃花,那桃花一会儿又落英纷飞,满堂都是桃花粉气味儿,花一落,那小小的树上,居然吹气似的,长出了一个个拳头大的肥白桃子来,那桃子看上去便润泽鲜美,委实引人垂涎,满屋子里,都是仙桃的甜香味儿。 “哎呀,无水无土,居然便自盘子之中,生出了桃树来,可当真是匪夷所思。” “说的是,要不怎地说,这花婆婆是炉火之中,修行出来的仙人呢!果然一出手,便是非同凡响。” “那小丫头子嘴皮子碰嘴皮子是脆快,可未必有这个真本事,且瞧着吧,出头的椽子先烂!” 那花婆婆傲然望着众人,道:“这些个仙桃儿,便是咱老婆子,自蓬莱仙山,管那上仙借过来,特地与大老爷尝个鲜!”说着将那仙桃树捧到了大老爷面前。 大老爷惊喜交加,点头称好,刚要伸手摘桃,我便学着龙井教给的顺口溜,道:“说鲜却是当真鲜,可惜不属蓬莱山,想寻这个也容易,羊肉煲里去腥膻。” 大老爷满头雾水的看着我,将桃儿一摘,结果到了手里,却是一头大白蒜。 众人全数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去腥膻的么!羊肉煲里没有蒜,可也没甚么吃头了!” 这花婆婆望着那一嘟噜蒜,脸都气白了,我忙道:“梅菜我啥也没干,大家也都瞧见了,要怪便怪你自己手潮,不曾借来了仙桃,倒是借来了鲜蒜。也好也好,听说大蒜暖肠胃,秋季里吃着也不赖!嘴里有味儿呢,可以嚼一把茶叶沫子。” 大老爷对这一场斗法倒是也来越有兴趣了,含笑望着我,道:“小丫头子,那么,你又能变出了甚么好东西来?可莫要自己打脸,闹一个得不偿失。” 我忙道:“大老爷放心,梅菜我对这些个爱物,倒是不甚理会,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事情,梅菜我倒是热心的很。” 大老爷奇道:“救人?这是这满堂的,都是好端端的,你打算着救谁去?” 我指着那蕊阳小姐道:“自然是来救蕊阳小姐的了!” “救我?”那蕊阳小姐皱起了眉头,娇嗔道:“我好端端的,何须你来救?我的命,是干娘救下的,今日里你这般与干娘为难,我可也不太好与你干休。” 谢老爷与谢夫人也喝道:“小丫头嘴里没轻重,蕊阳小姐好好的,你说什么疯话?来啊,这个小丫头子,便是装疯卖傻的,给她赶出去!” 我忙道:“且先莫要着忙,梅菜我说几句话,再赶我不迟。”接着转头对大老爷道:“大老爷明镜高悬,素来待人公平,不至于这么点子机会也不给人罢?” 大老爷颔首道:“既然如此,你便将想说的说出来。本官今日里,倒是也想着瞧一瞧,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能有甚么能耐。” 我便答道:“大老爷开了口,那梅菜我可也就不怕了,”说着,我指着那蕊阳小姐,道:“这个蕊阳小姐,却是旁人冒充的,真正的蕊阳小姐,可并不在这里。” 第594章:小姐真身是何人 “疯话,这是甚么疯话!”那谢夫人蹙起了柳叶眉,道:“红口白牙,也要来胡说八道!这大好的日子,全教你搅了不说,还敢污蔑起我女儿来了,你今日给不出一个说法,小丫头,我们谢家势必不会轻易作罢!” 我叹口气,道:“那么,梅菜我,可就有什么说什么了,旁我的也不问,只不过,这蕊阳小姐自打醒过来之后,当真没有甚么不对的地方?” “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谢夫人护女心切,怒道:“我自己的女儿,我会不知道,要你来多话?我女儿她……”那谢老爷倒是从后面轻咳了一声,谢夫人立时便收了声,还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那谢老爷便接口道:“小女这身体,也算得上是一次大病初愈,有些个不与先前一样的地方,那可也在情理之中,怎地,这位龙神使者的意思,难不成,便是说小女她是给那花婆婆做的妖法,是一个泥捏木雕的不成?” “倒是也不到那个程度,”我一步一步的走近了那蕊阳小姐,蕊阳小姐却是花容失色,瞧着我,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像是满脸的恐惧,直躲在了大老爷的身后,娇怯怯的低声道:“伯父,我怕……” 连伙计哥哥也看不过去了,连声道:“梅菜,你莫要太过分!” “侄女儿莫要担心,伯父在这里,这小丫头能怎么样!”那大老爷一面柔声安抚着,一面问道:“既然你说这蕊阳是冒充的,那么,你也拿出了证据来,方才公平。” “证据,自然是再好说不过的了……”我伸手抓一抓头顶,那大老爷身后的蕊阳小姐突然便发出了一声尖叫来,接着,那蕊阳小姐站也站不稳,身子软绵绵的便要往下倒,这大老爷见状,自然伸手去扶,不料想这一拉,却将那蕊阳小姐的一只胳膊拉了下来。 大老爷登时青白了脸色,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手里的断手,打摆子一般剧烈的哆嗦了起来:“不……这……我……” 苏逸之忙在一旁扶住了那大老爷,瞪了我一眼,道:“你只等着秋后算账罢!” 秀才捕快的小脸登时也吓的发白:“兔……兔子,这……” 那谢夫人见状,两眼往上一反插,便登时瘫软在了地上,那谢老爷也顾不上夫人,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伸手去扶蕊阳小姐,不料想这一扶,蕊阳小姐那脑袋本来是能靠在了谢老爷身上的,却咕噜噜一下子滚到了地上来,身子也一下子瘫在了地上,饶那谢老爷是个胆色过人的,可眼见着自己的女儿像是散了架一般七零八落的,也禁不住怪叫一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这……这……” 在场的众人本来是鸦雀无声的,也不知道哪一个妇人开了头,一声尖叫便爆裂了开来,紧接着女人的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像是戏园子后台竞相在吊嗓子一般。 “等一下,这……”秀才捕快却像是发现了甚么,居然大着胆子弯腰拾起来了那个断手,颤声道:“这手,不是人的……” 众人望过去,这才目瞪口呆。只见那手外面瞧着,粉嫩嫩的跟一般的女子无异,可是里面,却是空心的白泥,中间以竹木做架子,分明便是个做工精巧的泥人。 那谢老爷见状,也顾不得害怕了,忙伸手将那蕊阳小姐球一样四处乱棍的头给搂了过来,只见满头青丝之下,那一张俏丽的面孔,赫然是油墨绘就出来的。 “这……”谢老爷怪叫道:“这不是我的女儿!”说着冲着我扑了过来:“我的女儿呢!你还我的女儿!” 我摇摇头,咂舌道:“谢老爷,你也莫要着慌,莫要好心当了驴肝肺,也怪叫人寒心的哪!你想想,若不是我,你是不是还要接着认这个泥人儿做闺女,给那花婆婆哄的团团转?” 谢老爷一听花婆婆的名字,忙将头调转了过去,求助也似的望着花婆婆:“她干娘,你看……” 花婆婆一张脸孔涨的像是她们家宅子前面挂的大红灯笼,咬牙切齿的说道:“谢老爷,这可不是老婆子的错处,蕊阳小姐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你们可也都瞧见了,明明是这个小丫头子,用了甚么见不得人的妖法,把蕊阳小姐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老爷一听,自然海上信花婆婆多一些,向着我慌乱又惊惧的问道:“你……你把真正的蕊阳,藏到了何处去了?” “呀呀呀,这还用得着我藏?”我答道:“谢老爷只管瞧瞧,那冒充蕊阳小姐的却在何处!”说着,我往那大老爷身边走过去,大老爷见了我,可也跟见了鬼一般,扶着苏逸之就往后退,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大老爷身边,眼睛看着大老爷,却一脚将大老爷身后的桌子给踢翻了。 那个桌子上面摆满了名贵的瓜果和精致的点心,还有各色的茶具,那些个东西“咣当”一声,便随着桌子一起躺倒在了地上,而桌子已给踢开,方才露出,那桌洞子里,一个小鬼,正抱着头,不住的发抖。 那个小鬼赤着上身,只系着一个灰扑扑的裙子似的东西,兜在屁股后面,肤色是青黛色,瘦的皮包骨头,虽然十分像是人,可是只要细细一看,便发觉并非人类,那两只簸箕般与瘦弱身体不相称的大手爪正紧紧的护着自己生着稻草似的乱糟糟头发的大头上,两只尖尖的耳朵像是马耳朵一般,支棱在头发外面,瞧着那副模样,正是那城隍庙之中搬弄山石的小鬼。 众人又是一阵尖叫,听见了众人的尖叫,那个小鬼抖的越发厉害了,口里还发出了一阵一阵求饶的声音来:“不要赖我,不要赖我……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那声音端地是刺耳之极,像是一根铁丝在刮着耳朵一般,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全然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 第595章:恼羞成怒要自焚 我蹲在那小鬼身边,道:“旁的我不为难你,你说,谁派你来的,拍你来做什么的?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保管能让你平平安安的回到山上去。” 那小鬼一听我这么说,倒是像是有几分相信,便颤声答道:“是……是花婆婆教我过来,躲在那个泥人儿套子里面,来……来冒充那个服毒自杀的小姐的……” “血口喷人!这分明是血口喷人!”那花婆婆瞪着眼睛大叫起来:“谁知道这个小丫头在何处弄这么一个玩意儿,来说这些个怪话?将小姐变没了,变出这个怪物来的,不正是你么!好,既然你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也别怪老婆子不看龙神爷的面子!”说着又从火盆之中捞出了一把火,便要扔到了那小鬼的身上去。 我见状忙护在了那小鬼身前,道:“花婆婆,杀人灭口,颠倒是非的伎俩,大老爷在这里,不容你卖弄!”说着将龙井给我的另一个纸包丢了出去,遇上了那花婆婆投过来的火,一瞬时却变作了一只流光溢彩的凤凰,那凤凰一身七彩的羽毛,一开口,声音清越无比,周身的光彩看的人如痴如醉,一纵身,震动着翅膀,便飘摇而上,对着那火团子,居然一口吞了下去,又落下来,不由分说的挡在了我和小鬼前面,琥珀似的眼睛直直的瞪着花婆婆,端地是威风凛凛,不容侵犯。 “凤……凤凰……”有人见过些世面,低呼起来:“是祥瑞御兽!是天上的神鸟之首!” “这小丫头子,其貌不扬,居然能带来这种天帝的爱宠,难不成,她也是得道高人……” “她是龙神使者,你还听不出来?紫玉钗街那个以有求必应著称的龙神祠,便是她镇守的!” 镇守,哈哈哈,原来人们口口相传,龙神祠是我梅菜在镇守的,不知道龙井听见风头都给我抢了去,鼻子会不会也给气歪了。 那大老爷虽然吓得周身筛糠似的只是抖,若是没有苏逸之在旁边扶持着,想必站也站不住了,但是碍于官威,现如今是一众人里唯一一个领头羊,便忙道:“这……这究竟是何处来的小鬼,教这个小鬼给本官说清楚!” 那小鬼一听,怯怯的将头从爪子下面拿出来,只见那八角形的脸上瘦骨嶙峋,高颧骨小嘬腮,一双黑漆漆的没有眼白的大眼下面也没有鼻子,只有两道狭长的鼻孔,一张青蛙似的阔嘴倒是十分醒目,一张嘴,便露出了黑洞洞的喉咙和两排崎岖山石一般的牙齿:“我……我本来是做粗活的运土小鬼,住在了后山上的土洞里,素来吃癞蛤蟆为生,从来不与人有瓜葛的……” “也不是问你这个……”大老爷忙道:“你只把自己究竟因何而来说清楚!” 那小鬼一听,忙颤声道:“小的本来因着这些个日子天气寒冷,癞蛤蟆抖窝在淤泥之中不出来,小的现如今还须得积蓄些个过冬的食量,方才冒险走的远了些个,出来胭脂河便寻食。不料想便遇上了这个自称是炉火中修仙的花婆婆,这花婆婆一把抓住了小的,问小的到何处去,作甚么,小的害怕这花婆婆身上的灵气,便照实说了,结果,这花婆婆便说道:那癞蛤蟆有甚么吃头,这人世之中的琼浆玉露,珍馔美食,才当真是好东西。 小的便答道:小的哪里有那个福气……结果那花婆婆便说道:也是你运气,老婆子让你有,你就可以有。来来来,额莫要寻设么过冬的口粮,老婆子说与你一个巧宗,便是来装扮装扮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保管你这一辈子吃喝不愁,遍身绫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能……还能……” 那大老爷忙问道:“还能什么?” 那小鬼像是害了羞,方才低声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一句:“还能寻得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后生做配……小的,小的也是个雌的,现如今,都孤零零好几百年了,着实再不想过那冷炕冷灶的日子……” “扑……”秀才捕快本来见了小鬼,还脸色发青,一听这个话,居然掌不住笑出声来,给苏逸之狠狠的踹了一脚,忙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不算甚么错处,”我忙道:“大老爷便在当场,自然什么事情都要讲究真凭实据的,我问你,你说的这话,可有证据么?” 那小鬼一听,立时点头如捣蒜,道:“有的,有的!小的那土洞,便在胭脂河岸边土山上,半山腰一丛酸枣枝子后面的就是了,里面有个小小的土炕,窖子里还埋着六十八只癞蛤蟆……数一数,再没有错!方才那老爷手里的癞蛤蟆,便是小的拿出来,本来打算今日里做点心的,也不知怎地,便给花婆婆夺了去了……” 那谢老爷则忙问道:“既然你,你说冒充的,那我的女儿蕊阳呢?真正的蕊阳在哪里?” “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了,须得问问那花婆婆,小的不过是来装了一阵子死罢了,”那小鬼小心翼翼的望着谢老爷,道:“那个,爹爹,若是寻不得你那女儿,小的还继续给你做女儿,可好?” 那大老爷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根由,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红,对着那花婆婆喝道:“现如今,你这妖婆还有甚么话说?” 花婆婆那老脸登时也难看之极,怨毒的望着我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鬼,粗噶的说道:“你们两个今日里将老婆子逼到了这个田地,可须知,老婆子也不是能这样任你们欺凌的!” 说着,将身边那个火盆径自抱起来,劈头盖脸的就将那一盆炭火全盖在了自己的身上,一霎时便化作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早有人尖叫起来:“不好啦!这个老妖婆事情败露,要自焚谢罪呢!” “你妈自焚,老婆子也不会自焚!”那花婆婆听了,险些气炸了,一张大嘴,一道火柱便自口中喷了出来,冲着人群便烧了过去。 第596章:袖手旁观苏逸之 “哎呀,不好,老婆子疯了……”众人登时大叫大嚷,乱作了一团,争前恐后的往外面逃窜,大老爷忙喊道:“莫慌,莫慌……” 苏逸之则也来维持秩序:“大胆!现如今这里如此动乱,你们不分尊卑,胡乱吵嚷甚么,都让开,让大老爷先走!” 说着便给秀才捕快使了个眼色,秀才捕快忙点点头,紧着扶好了大老爷,将大老爷送了出去,大老爷巴不得有这个台阶下,但还是口中淡淡的说道:“无妨,无妨……”可是袍子下面的脚,走的比秀才捕快还要快上些个。 那谢老爷望着满屋子花团锦簇的好时光,不大一会子,居然成了这么一个光景,委实也是始料未及的,抱着头哀叫起来,苏逸之不由分说的便将那谢老爷提拉起来,道:“谢老爷,现如今不是痛哭流涕的时候,谢夫人可是还在大厅里面呢!” 那谢老爷大概也是想起来,爱女现如今生死未卜,夫人可当真不能再出什么事了,便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冲着那夫人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将软绵绵的夫人架在了肩膀上,仓皇的也躲了出去。 一屋子人不大一会儿便作鸟兽散,只剩下孜孜不倦喷火的花婆婆和我,还有,苏逸之。 我不解的看了苏逸之一眼,问道:“苏捕头,你怎地不走?” 不想还不等苏捕头回话,那一个火柱便冲着我喷了过来,凤凰在我前面伸出了翅膀一挡,一声轻鸣,火柱居然便被凤凰给收进了翅膀之中,再不见了。 花婆婆见状,气的嗷嗷嗷直叫,屈着食指,便冲着那凤凰抓了过来,来势汹汹,势如闪电,那凤凰身体庞大,躲闪不及,居然给那花婆婆抓下来了一把羽毛来。 “哎呦,这个老不死的,下手还真重!”凤凰吃痛,居然崩出了一句人话来,接着身子一滚,化作原形,正是那翠绿翠绿的瓜片。 那花婆婆呲牙咧嘴的嚷道:“果然是你这个小王八蛋!居然敢来乔装打扮,坏了老婆子的好事,看老婆子今儿个不治理治理你!” “花婆婆息怒!”瓜片嬉皮笑脸的答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今日花婆婆与瓜片我为难,得罪了龙神爷,未免得不偿失了。” 花婆婆怒道:“今日本来便是那饕餮吃饱了撑的,要与老婆子我来为难的,你倒是还假充起了无辜来了!既然你们无情,也莫要怪老婆子我无义了!” 说着,那花婆婆伸开两臂,捧着一个虚无的球体一般,口中暴喝一声,但见她怀里便慢慢的出现了一个光点,那个光点本来只有鸡蛋大小,光彩炫目,可是不多时,像是随风而长,居然越来越大,先是像柚子大小,接着又像是铜镜大小,到最后,径自膨胀成了比花婆婆这个人还要大几分的光球,那个光球绚丽夺目,但是端地是不可逼视,席卷出来了一阵强风,那强风吹的人眼睛也睁不开,瓜片忙喊道:“不好了,这老妖婆子要出了杀招!” 我一听,忙照着龙井的吩咐,在瓜片抵挡不了的时候,自怀里将最后一个纸包打开了。那纸包之中,齐齐整整的包着一方小小的帕子,那帕子一抖,里面却是绣着一双小小的金龙,帕子一见风,那一对金龙便破风而出,“劈啦”一声自帕子之中冲了出来,也越来越大,双双护住了那个金球,将疾风给屏蔽了下来,接着便发出了一声宛如金石的鸣叫,把花婆婆倒是给逼的退后了几步。 花婆婆哪里肯就这样善罢甘休,咬着牙仍坚持着,但是瞧得出来已然是力有不逮,两条腿正在那红袍子下面打颤,那两条金龙反倒是越战越猛,追着那捧着大球的花婆婆便要撕咬起来。 花婆婆像是支持不住了,大吼一声,便将那大球对着两条金龙投了过去,不料想两只金龙居然扶摇直上,用自己的身子将那金球绳索一般的缠绕起来,那大球笨哎熠熠生辉,像是要炸裂开来的,给两只金龙一缠,居然像是皮口袋一般,越勒越小,泄了气似的。 花婆婆眼见着金球要给两只金龙纠缠没了,益发的气闷,瓜片则趁机添油加醋的嚷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偷鸡不成蚀把米!” “滚滚滚!你这个小王八羔子!”花婆婆瞪圆了眼睛,怒道:“这件事情,老婆子决计不好与你们干休!”说着四顾这个厅堂之中,伸开两臂,这屋里七零八碎的东西,譬如茶壶,茶盘,茶碗,与那花瓶,壁挂,统统像是卷在了旋风之中,冲着我们拍了过来,两只金龙还在那大球上无法脱身,我见事不好,一溜烟的滑到了那八仙桌子下面去,刚刚钻进去,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些个东西便全数砸在了桌子面上,幸好梅菜我脚底抹油溜得快,不然八成给我得砸个头皮血流。 还来不及庆幸完了,却觉得自己头顶上有些个不对劲,抬头一看,那沉甸甸,须得几人合力方能搬动的八仙桌,居然微微摇晃起来,接着,四条桌子腿儿凌空而上,也飘了起来! 这最后一个屏障若是也给飞起来,那可当真是没处躲来没处藏,前有虎来后有狼啊!也不及多胡思乱想,我找准了一个大橱柜,便瞅准了机会想躲到了那大橱柜后面去,结果头顶上一阵嘈杂,我忍不住还是且将头探了出去,只见瓜片倒是不跟我一般的无用,正对着那花婆婆,蹬着两条小爪子,往她面门上抓挠。 花婆婆一把手就要抓瓜片,可是瓜片哪里那么容易就给她抓到,早闪避过去了,我一看,那苏逸之还满脸不耐的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便忙喊道:“苏捕头!你今日里怎生袖手旁观起来,但求苏捕头来帮一帮我们!” 不料想,那苏逸之却瞪了我一眼,牙缝中挤出来了一句:“以后再跟你算账!” 第597章:故人相见旧相识 说着,那苏逸之便径直走到了那花婆婆面前,柔声道:“知道您在人前没了面子,这个梅菜不懂事,逸之以后再与她讨回个公道,您可须得消消气,为着这么点子事,伤了身子不值得。” 我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苏逸之的口气,不仅像是对这个花婆婆十分熟络,更像是对花婆婆万分敬重的样子,我还来不及问出些个甚么来,只听那花婆婆便怒道:“这个小丫头,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委实要气死老婆子!今天这件事,不管谁来说,都不能就这样算了!” 苏逸之也皱起了英挺的眉头,转头看着我,对那花婆婆道:“这个小丫头子素来鲁莽,花婆婆跟她生气,本便不值当的,反倒是有损您自己的声望呢!这参天大树,哪里有与蚍蜉较劲的道理?” 虽然这苏逸之口口声声,倒是像在为我求情的,可是我这心里依旧十分不得劲儿,忍不住问道:“苏捕头,您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梅菜我可是替天行道,斩妖除魔的,您跟这花婆婆走的这样近,难不成,你们之间还有甚么关系不成?” 苏逸之听了,叹道:“这个时候,你莫要来捣乱可好?” 瓜片闻言,飞到了我肩膀上面,大叫道:“有私情!有私情!” 花婆婆瞪大了眼睛,怒道:“私你个大头鬼!老婆子跟这个苏逸之的关系,自然你们想破了脑袋,流出了脑浆子,也是不会明白的!那就是……” 苏逸之一听,忙截口道:“花婆婆,这样的事情,说给他们也没什么异处,还是莫要搭理她们,逸之带着您且休息休息……” “那不行!”瓜片扑扇着翅膀,嚷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好不讲道理!将紫玉钗街闹腾的大乱,蕊阳小姐的下落也不得而知,你便想走?” 花婆婆一听,冷笑道:“你便是想教我老婆子走,我也不见得乐意答应!说实在的,那蕊阳小姐的下落,我还真就不愿意给你们说!你们能拿老婆子我怎么样?有种再来大战三百回合!”说着拉开了架势,又要施展法术。 苏逸之见状,忙拉住了花婆婆,道:“这人世间那些个算不明白理不清楚的,您又何苦要往上面沾惹呢?做了好事也还罢了,万一出了点纰漏,这凡人尽数是些个不识抬举的,反倒让您寒心!” “老婆子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管这么些个还得了?”花婆婆眯缝着眼睛,道:“老婆子还不想走哩!今日里,还就不信这个鸡吃核桃羊上树!” 我忙道:“花婆婆,听苏捕头这个意思,难不成,您还是饱含着一颗好心不成?可是现如今蕊阳小姐生死未卜,那谢老爷谢夫人可都也是牵肠挂肚的,您一走了之,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现在知道甚么叫做不好交代了?”花婆婆啐道:“晚了!今日里老婆子还就告诉你了,那个蕊阳的下落,你这一辈子,也甭想着从老婆子嘴里听出来!”这花婆婆说的正是兴头上,突然间喉咙里面“格”的一声,大概是唾沫灌进了气嗓子里,“吼喽吼喽”的咳嗽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苏逸之见状,担心不迭的给花婆婆拍背,拍着拍着又瞪我一眼,道:“你就不能少说些个废话么?” 梅菜我扪心自问,今日里按照龙井的风头,那可是字字珠玑,怎地就成了废话了,越这样想,越不服气,便梗着脖子问道:“要我不说也可以,可是苏捕头为何不解释清楚了,你堂堂一个捕头,怎地跟花婆婆这种人纠缠在一起?” 苏逸之像是噎了一下子,也登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转头对那花婆婆说道:“跟这个胡搅蛮缠的小丫头子,也没什么意思,逸之扶着您,且回洞府去吧!” 说着,趁着那花婆婆咳嗽的说不出话来,连拉带拽,硬是将那花婆婆自后门里掩人耳目的给带回去了,我还要追上去问个明白,突然一只手拉住了我的后衣领子,我刚要挣脱开来,回头一看,抓着我衣领子的,却正是龙井。 龙井笑眯眯的看着我,环顾了环顾这个一片狼藉的厅堂,道:“怎地,本神的龙神使者,今日里这风头可是出足了?” 我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道;“若是梅菜时时能这般的出风头,那还好歹的也算是个名正言顺的龙神使者哩!” 这时大厅上面的两条金龙见了龙井,忙便跳跃了下来,龙井一张手,那只本来在我身上的素绢帕子也不知怎地便到了龙井的手里,两条金龙便越来越小,重新落在了帕子上。 我忙道:“龙神爷,这宝贝恁地厉害,不如与了梅菜罢了……” “你这小滑头,脸皮越来越厚,居然还讨要起了东西来了,”龙井撇着嘴,将手帕子放在了心口处,道:“这个帕子,可是一个对本神来说很重要的人亲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下次有好东西本神与你留着,唯独这个不能给。” 我撇嘴道:“想来又是那位香片大人的,不给就不给,梅菜虽然是寒门小户出身,可好歹也知道不能夺人所爱。” “你知道鸟毛的夺人所爱!”龙井又好气又好笑的敲了我脑袋一拳,望着那个后门,我忙道:“龙神爷,咱们不追过去么?” 龙井摇摇头,道:“既然人家都夹着尾巴回了洞府去了,那咱们这名门正派,自然也要穷寇莫追了。” 我奇道:“可是,那苏捕头怎地跟那花婆婆,却像是十分熟稔亲密的样子?他们究竟是个甚么关系?” 龙井咂舌道:“这你都看不出来?不过你看不出来那也是常事,这个以后再计较不迟,现如今,还是快快瞧瞧那蕊阳小姐的好,你说是不是?” 我忙答道:“是啊,对了,刚才那个小鬼应该还能问出点子甚么来的,只不知道方才趁乱跑到哪里去了……” 第598章:孝廉公子用情深 “小的不敢逃走,还在这里……”我回头一看,那小鬼正怯怯的自大柜子后面探出了半个身子来,十分倾慕的望着龙井,道:“不想三生有幸,居然有幸见到了龙神爷的英姿……” “好说,好说!”龙井满不在乎的答道:“说起来,你这家伙素来也是与世无争的,怎地,这一次,是中了美人计?” 那小鬼很不好意思的答道:“龙神爷说的……说的是,小的本来也不该去痴心妄想的,只是……横竖都是小的贪心,小的任龙神爷责罚……” 龙井答道:“无妨无妨,你说的也对,谁喜欢冷炕冷灶几百年的,这样吧,本神素来也是个大方的,这次也既往不咎,你回去吃你的癞蛤蟆罢!” “这……”不想那小鬼一听这话,却掩着那怪脸哭了起来,连声道:“龙神爷英明,可是小的那洞穴,早也暴露了出来,再也回不去的,还请龙神爷开恩,帮着小的,再另谋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小的……小的当真也是活不下去啦……” 这样的要求倘若再旁的时候,龙井才懒得搭理呢,今日里龙井大概是心情甚好,居然十分大方的说道:“既如此,想来你也是怪可怜的,这样吧,本神便给你一个礼物,你只管拿过去用好了。” 那小鬼一听,喜极而泣,巴巴的等着龙井拿出甚么爱物来。 但见龙井也不拿甚么,却满地里看,但见那地上扔着一方不知谁丢下的手帕子,便捡了起来,自那厅堂之中寻得了现成的文房四宝,在那绢子上面却题了两个大字:“美人。” 接着将那绢子丢给了那个小鬼,道:“你顶在头上,给本神瞧瞧。” 那小鬼忙依言而行,不想那绢子以上了脑袋,这个小鬼居然迎风见长,不多时,居然化作了一个弱柳扶风,亭亭玉立的美人来。 这美人头上包着方才那个丝帕,身材婀娜多姿,眉眼如同星辰一般,粉面桃腮,未语先笑,可当真撑的上是一个美人。 龙井端详了端详,点了点头,指着一面在地上给砸的花里胡哨的铜镜,道:“你只管看看。” 那美人儿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这个,是我么?” 虽然声音还是不大好听,但是结合了这副美貌,居然也让人觉着不算什么了,看来一副好皮囊,委实是比甚么旁的东西都强。 龙井点点头,道:“只要这手帕子不掉,你便是这副模样,看好了那手帕子就是了。” 那美人一听,登时是感激涕零,跪下身来哭道:“龙神爷放心,便是小的命没了,也断断不会让那手帕子没了的!多谢龙神爷开恩,与了小的这般的模样,小的感激不尽……愿意,愿意以身相许……” “格”龙井嗓子也像是给噎住了,连连摆手道:“这个倒是不必了,你出门去,现如今,你今非昔比,想让你以身相许的多了去了,不缺本神一个。” 那美人叩了个头,感谢了一番龙井这再造之恩,龙井连连只让她莫要客气,这个美人才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要走,突然像是想起来了甚么,忙对龙井道:“倘若龙神爷想寻那花婆婆的洞府,小的倒是刚好知晓,那洞府,便在冥河与紫玉钗街交口那颗大栗子树下面,一找一个准儿。” 就忙道了谢,催着她走,她才三步两回头的出去了。可是我瞧着那美人现如今的这个模样,说不出来,只觉得也不知道哪里,微微有些个像是我掉入了冥界时候,遇见的那个身上披着白色毛皮的美丽女子来,难不成,龙井心中的美人,便是标标准准的那一副模样,映射在了这个法术上面么? 来不及多做胡思乱想,且见龙井施施然便走了出去,我和瓜片连忙紧随其后,但见院子里都没人了,倒是花园门口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的,可是一见我出来了,却吓得忙将头缩了回去,大概也是当我是个洪水猛兽了。 于是在那无人拦阻的情形下,我便与龙井大摇大摆的出了谢家的大院,龙井衣袂飘飘的走在前面,却问道:“那个蕊阳小姐,是不是有个未婚夫婿?” 我忙答道:“是有一个,听说是那宋孝廉家的小公子,两个人男才女貌,可是般配的很呐!” “是么……”龙井摸了摸下巴,问道:“你识得怎么走么?” 我忙点点头,道:“知道,便在紫玉钗街西头的杨柳青胡同,怎地,龙神爷要往那里去?听说蕊阳小姐还是为着拒绝这个婚事才寻了短见的,那里面……” “叫你带路,你只管带路,”龙井道:“到了你便知道的。” “是是是……”我口中忙应下来,带着龙井便往那杨柳青胡同走,一面走着,一面暗想,每次都要卖关子,下一次,梅菜我知道了甚么新鲜的,可也不乖乖的就说出来。 不多时,顺着青石板路便到了那杨柳青胡同,这个杨柳青胡同修建的齐齐整整,住在这里的,多是些个读书人家,看着氛围,端地与旁的草巷不同,我认了一个大门口,便引着龙井过去了:“龙神爷,梅菜往这里给那老太爷送过梅子饼,便是这,再没错的。” 龙井便老大不客气的一马当先的进去了,连个门也不敲。我忙追在龙井身后,道:“龙神爷,这……” 龙井也不理睬我,就进了那个小院,小院之中栽种的,也都是些个寻常的花草,可是拾掇的整整齐齐,梅竹合着松菊,看上去十分神清气爽。 还不曾进去,便先听见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道:“你们这样,可终究还是怪委屈的,她无名无份,以后怎地好?也怪对不住她的,一个女子,这一生,连个热热闹闹婚事也办不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也是一桩遗憾,你们男子,是不会懂的……” 第599章:又被当作狍子使 接着便是一个十分清越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娘,您多想了,蕊阳并不是爱慕虚荣的,她肯如此待儿子,足以见到对儿子的一片真心,两个人相互扶持,厮守终生,不是比甚么旁的都要紧么!” “话虽如此……”说着说着,只见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正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自屋里出来,我是见过的,正是那宋家小公子和宋孝廉的夫人。 我这心里一阵尴尬,心下想着,不请而入,可也得给人个说法,刚想搜索枯肠,酝酿出点说辞来,不想这宋公子与那宋夫人居然好像跟本不曾见到我们似的,径自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眼皮都没抬一下。 “诶……”我望向悠然自得的龙井,这才明白龙井早便用了那隐身的法术,将我们给藏匿了起来,那一般凡人,想来是见不到我们的,我这才放了心,继续候着脸皮偷听了这对母子的对话。 只见那宋夫人叹口气,道:“蕊阳小姐这样待你,视着世俗礼节于不顾,你可万万要对她好,她因着你,简直甚么都失去了,你可莫要做了负心人,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那宋公子答道:“娘且放心吧,儿子是个甚么人,难道娘不清楚么!” 奇怪,“对蕊阳小姐好?”蕊阳小姐不是服毒自杀,给那小鬼硬装起死回生了么?我早便觉着,连黄先生都诊断着救不回来的蕊阳小姐,大概早便过世了,不过是尸身给那花婆婆藏了起来,又让那小鬼冒充了借机使坏的,要寻,想来也是只能寻到尸身的,可是听着宋公子母子的对话,怎地像是那蕊阳小姐便活生生的在他们身边似的?这未免也太…… “相公,那珍珠核桃酪熬好了,妾身来扶着母亲去用一些罢!”说话间,一个女子卷起来了帘子,含笑自屋里走了出来。 这个女子相貌平平,但是说不出的温柔可亲,十分讨人喜欢。 “蕊阳?”那宋公子笑道:“你也出来,咱们一齐晒一晒太阳。” 奇怪,这个女子,与方才那泥塑的蕊阳小姐明明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难道,是偏巧同名?可是也不大像……那个女子却娇嗔的说道:“不是说了,教你莫要时时再唤我那个名字么!” “诶?”我忍不住问龙井道:“难不成,这才是那真正的蕊阳小姐么?她……她不曾服毒身亡?可是她长得,跟那个泥塑出来的蕊阳小姐,还有躺着的那蕊阳小姐,根本一点儿也不像啊!” 龙井白了我一眼,道:“你瞎咋呼甚么?自己没有眼睛,不会接着看,没有耳朵,不会接着听么?简直与我们龙宫里的一个水族是一模一样的。” “水族?”我满头雾水的问道:“龙神爷说的,是个甚么水族?” 瓜片早乐不可支的大叫起来:“龙虾!龙虾!” 嘁,原来是要讽刺我“聋瞎”,当真是用心良苦。我也不稀罕再跟龙井多说,只看着那被称作蕊阳小姐的女子款款的走下来,伸出皓腕扶起了宋夫人,笑靥如花的说道:“娘,腰腿可大好些个了?还是要多晒日头好些。” 宋夫人笑道:“这些日子,有你帮着老身滋补,自然是越来越好了。老身当真还是要多谢你,这般尽心尽力。” 被唤作蕊阳小姐的女子笑道:“多谢娘夸奖,分内之事自不必言谢,倒显得生分了。” 那宋公子微微一笑,道:“蕊阳本来在谢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现如今,却为着拙夫……” “这些个,都是蕊阳心甘情愿的。”被唤作蕊阳小姐的女子笑道:“若不是干娘相帮,想必,蕊阳现如今早已然给逼死了,又哪里能有今天!” “哎,事情,还当真多亏了那花婆婆。”宋公子摇摇头,道:“给你这样改头换面,可不是全然认不出来了么!便是走在谢家,只怕也……你可算是为着我,甚么都不要了,连那样的家世,那样的美貌,也能舍弃。我,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相公又来说这些个怪话了,若是给旁人听见了,只当你喝醉了呢!”那个女子接着说道:“也是我命薄,合该着有此一劫,多亏干娘在那奈何桥便拉了我一把,如若不然的话……只怕今生的婚约,也只能拖延到下辈子了。” 宋公子叹道:“那大老爷,表面上道貌岸然,口口声声伯父侄女的叫着,实际上,却那般的贪财好色。硬要娶了你做妾……” “也不仅仅是为着我,”那女子叹口气:“那大老爷,可也想在那私盐上面,分得了一杯羹呢!爹娘给那大老爷胁迫着,心下再不愿意,为着一整个谢家,还有那商号之中那许多伙计的大局,也只能牺牲我这一个,换一个安宁了。” 宋公子道:“好在这上天还是有报应的,方才隔壁的书生说是去往你们家,去看一看那个认干娘的仪式,你是不知道,你那干娘大出风头,居然用一个小鬼,糊在了泥里,冒充你,要去见那大老爷呢!结果,大老爷吓的魂飞魄散,急慌慌的便走了,那一场事情闹的,当真是乱麻一般,据说你那干娘,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个小丫头的帮手,在那个仪式上,闹了一个天翻地覆,料想着那大老爷,也是再不敢与你们家为难了。”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那花婆婆的心思了,原来,竟然是为着帮这个蕊阳小姐,逃过嫁给那大老爷做妾……我呢,我这稀里糊涂,明明是对手,怎地也成了帮手了? 我回头看着龙井,龙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望着天空,哼起了小曲儿来。难不成,这件事情,龙井一早便是知道的,只是拉着我来走一走过场,闹上一闹,好让那些个人们吃一吃吓? 回想起来,龙井一开始,便很不对劲,居然那般的大方,交给我许多法宝去闹场,还是说,龙井本来跟那个花婆婆,也…… 第600章:师傅徒弟何缘分 无凭无证的,龙井八成不会说出来,只会胡乱抵赖,料想着我也说不过他,最后还是自取其辱,想到这里,只得咕嘟了嘴,只在那肚子里面暗暗的叨叨着:“哼,这龙井,说是让我去出风头,原来又是拿我当大刀耍,再有下次,我可不愿意再来假充大肚子汉了。” 瓜片则嚷道:“龙神爷神机妙算!龙神爷神机妙算!” 话说到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龙神爷,旁的事情,你欺瞒了梅菜也就算了,可是那花婆婆,究竟是个甚么人,你从头到尾也不说,梅菜可几乎要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现下里,你总该告诉梅菜了罢?” 龙井眯着眼睛,道:“现如今,事情的真相你也都知道了,问那么多干嘛?走,回去,本神见到了那珍珠核桃酪,倒是也有些个食指大动,那珍珠核桃酪的珍珠,是甚么做的?也罢,八成你也并不知道。” “我怎地不知道?”我不服气的答道:“便是用糯米粉圆子做的,香滑爽口,吃进嘴里滑溜溜的,如同珍珠一般,故而才得了这个名字的。” “既然你知道,还不快快做了与本神吃了!”龙井大摇大摆晃晃荡荡的便要往外走,而那宋夫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如今,你给你那干娘变作了这个模样,可还打算去回家见父母亲么?却也不知道,他们还信不信,最怕的,还是你爹娘今日里给吓坏了。” 那蕊阳小姐答道:“风波平息了,我便回去解释,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那个容貌样子去了,也不知道空口无凭,爹娘信不信,不过,也不妨事,大不了,我只说自己已然死了,现如今,是个借尸还魂的躯体罢!这样的事情,戏台上不是也演过么!”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简直是个无妄之灾……”宋公子怜惜的看着蕊阳小姐,道:“只盼着,岁月安好,在没有这样那样的波澜。” 蕊阳小姐笑答道:“只是爹娘吃了惊吓,我何曾受了委屈了,不过,居家过日子,这样也好,以前的模样,未免有些个招摇了,平平淡淡,安之若素,才是过安宁日子的不二之法。” “好……好……”那宋夫人不禁热泪盈眶,道:“我儿,可当真是那前世之中修来的福气,居然能娶得这样一位好女子,简直是我宋家之幸,大幸!上苍厚待,我们必定也感铭在心,对了,蕊阳,你那干娘现如今,会到哪里去?” 蕊阳小姐笑道:“却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遇上了干娘来,不过嘛,干娘她说四海为家惯了,也不大愿意在一个地方束缚着,我的这件事情过去了,她可能,便又重新的游走江湖,寻她一个失散了的徒弟去。瞧着干娘那副样子,又怎么能想到,干娘实际上,是那样一个古道热肠的人呢!只可惜,今日的事情,只怕干娘的面子,要挂不住了。”说着掩口一笑,道:“其实那一日,我醒过来,见眼前是干娘,只道是自己已然落在了冥界之中,见到的,是那冥界之中的差役呢!干娘这一招李代桃僵,当真是巧妙极了的。” “那位花婆婆,可当真是一位菩萨心肠的得道高人,”宋公子含笑道:“想来那一位爱徒,也是一个豪气干云,侠肝义胆的大侠罢!那样的人,可当真让人想结识一下。” 那蕊阳小姐笑道:“若是有那个机会,我一定请干娘帮忙,给你们介绍着认识一下。” 我一抬头,龙井已然走出去了好远,我怕那隐身之法破了,自己要给人当贼抓起来,忙不得也夹脚出去了,好不容易追上了龙井,已然是气喘吁吁:“龙神爷,搞不好,那个苏逸之,便是那花婆婆的徒弟哩!你说苏逸之,自何处认了那样的一个师傅?那个师傅,又是什么样的法术,怎地一定要伴着那炉火施法?还有还有,那个大蛤蟆,是真蛤蟆,还是金铃?梅菜我已然给搞糊涂了……” “你一直就糊里糊涂的,保持下去也好,”龙井抬头望着碧蓝天空西面一个个醒目的橘色小柿子,摩拳擦掌,想要够下来尝尝,可终究还是懒得跳脚,做罢了。 看来对龙井来说,懒比馋还要重要的。我下定决心,什么时候,总也得往那栗子树下面的洞府去查探查探,还说,索性去问问苏逸之?还是算了,苏逸之比龙井还要会挖苦人,更不会告诉我。 龙井将手拢在了袖子里,呼了口气,软软白白的一团子,很快便在他嘴边给消散了,接着微微一笑,道:“你还别说,那个大老爷,当真还是怪有意思的,改日,咱们往那个大老爷的后宅之中,去拜访拜访,可好?” “那个大老爷的后宅有什么好拜访的,大概塞满了各处强娶来的美貌女子罢,”我学着龙井的样子将手拢在了袖子里,答道:“亏梅菜我破天荒的说了那许多溜须拍马的话,不想全数说给一个坏人来听了,当真是可惜,可惜啊!” 龙井笑道:“傻狍子伶牙俐齿起来,颇有些个雪菜的风姿呢!只不过,终究还是没有雪菜伶俐,话说回来,倘若是雪菜在这里,这一场戏,说不定也不会这样好笑。” 不用说,龙井那个时候一定是在暗处一边看着我一本正经的耍猴,一面捂着肚子大笑呢!我这个龙神使者,是个耍猴使者还差不离。 “瓜片,你说,那个花婆婆究竟是从何处来的?”龙井不说,我便去问瓜片,瓜片则嘎嘎嚷道:“炉火之中出来的!炉火之中出来的!” 难不成,当真是甚么“火神”?龙井打断了我的思绪,嚷道:“便是你这般的傻,想不通的,就别想了,走,随着本神,去饱餐一顿,那许多的往事,本神若是高兴了,便说一两件与你听听不就是了。” 第601章:后宅大头牙支鬼 “此话当真?”我忙道:“龙神爷可不能言而无信!” “本神甚么时候言而无信过!”龙井撇着嘴道:“你要是爱听,便用供奉来换,本神不论童叟狍,都无欺。” “是了是了,”我忙道:“那便,给龙神爷供奉一个玫瑰酒酿罢!” 玫瑰酒酿说起来其实是一个美容养颜的点心,品相是十分漂亮的,取了夏日里晒干了的玫瑰花蕾,摘下去硬杆儿,拿了花芯儿,泡水洗净了,放在早隔夜泡好了的糯米煮成的饭里,细细揉搓开了,撒上了酒酿,隔些个日子,发酵开了,便是香甜甜的味道。 正好家里又一摊子正是好味道的时候,我托词要吃,便带出来与了龙井。这酒酿自然是带着酒味的,味道香甜之余,更有些个醉人之意,粉妍妍的玫瑰花瓣夹杂在跟着给染成了玫瑰色的糯米酒酿上面,花香馥郁,酒香袭人,舀一勺放在嘴里,也是馨香满口,暖心养眼。 龙井一勺一勺的吃着玫瑰酒酿,倒也是个赞不绝口的样子,我趁机问道:“龙神爷,住在洞府之中的,自然是妖怪,不是仙人罢?一开始,您也说梅菜我沾染上了妖气,定然是自花婆婆那里沾染上的,现如今,听着那蕊阳小姐说的话,定然是早给闯荡江湖去了,咱们要不要追上去问问?”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花婆婆的洞府便在本神管辖之内,就算是要跑,又能跑到了何处去?”龙井满不在乎的说道:“再者说,苏逸之走不了。” “对了,既然那苏逸之是花婆婆的徒弟,那他又是个什么来头?早先听李绮堂提过,他们家是破落的武将,我一直便觉得那苏逸之不是甚么凡人,现如今果不其然,龙神爷,那苏逸之究竟……” “旁的不问,怎地对本捕头这样有兴趣?”我话还不曾说完,便给后面一个截住了口,我回头一看,却正是苏逸之来了。 苏逸之管龙井行了个礼,道:“叨扰龙神爷吃酒酿的雅兴了,今日苏逸之过来,想借龙神使者一用。” 借来一用?我好歹也是个大活人,现如今怎生给说的如同水筲扁担一般,是能跟主子讨了借去用的物件儿了? “借傻狍子?”龙井弯弯的眼睛含笑望着苏逸之,道:“为着那老婆子么?” “这倒不是……”苏逸之很有些个尴尬的说道:“不过嘛,说起来花婆婆方才也当真是很不高兴,自己当初救下了险险给大老爷逼死的蕊阳小姐,本来是打算着让那泥塑的小鬼冒充了蕊阳小姐,想吓一吓那个想强娶蕊阳小姐的大老爷,只可惜,龙神使者去砸了场子,风头给龙神使者全抢去了不说,自己本是行善积德的,却给人误会成了老妖婆子,气的直打嗝,这半晌还不曾停下呢!” “哦?”龙井假意惊诧的说道:“这个傻狍子,教她莫要顽皮,怎地净去捣乱?啧啧,都是本神惯坏了她!那花婆婆一片救人的好心,便是教她给破坏了,简直该打!这样吧,本神且卖给你们花婆婆一个面子,将这傻狍子带了去也好,任打任罚,本神替她理亏,但教你们花婆婆出了气便好,去吧去吧!老是打嗝,可也怪难受的。” 分明是龙井自己要我去斗法的,现如今居然又把我当替罪羊给推了出去,好事从来轮不到我,坏事都让我来顶,这个龙神使者当的,委实是再辛苦不过了。 苏逸之一听,忙拱手道:“龙神爷体恤在下,在下感激不尽,不过说实话,要寻龙神使者的,可并不是花婆婆。” “诶?”龙井十分明显的摆出来了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问道:“不是花婆婆要秋后算账?这傻狍子谁找?难不成,是那个小郎君李绮堂?” 苏逸之摇头道:“这也不是,实不相瞒,正是我们大老爷,在下是个听命于人的捕头,大老爷有吩咐,在下除了照办,别无他法,还请龙神爷见谅。” 明明是来找我的,请龙井见什么谅!我明明就在跟前,这两个人的态度,当真是把我当作了一个物件一般,着实教人气闷。 龙井一听,摸了摸下巴,道:“嚯嚯嚯,你们大老爷那般有能耐的,什么事情,要寻傻狍子来?左不过,也是后宅子里的事情罢?” 苏逸之苦笑着点点头,道:“不愧是龙神爷,神机妙算,洞察先机,正是大老爷后宅之中的异事,已然教大老爷烦恼已久,总想着寻个得道高人来相帮,只可惜并不曾遇上了有真本事的,可是今日见到了龙神使者的能耐,可当真是惊为天人,在家中缓过了惊吓,便教在下无比要将龙神使者给请过去相帮不成。” “好说,好说,”龙井冲着我挤挤眼,道:“既然如此,傻狍子你便随着苏捕头去吧,将功赎罪,还给苏捕头一个人情,也是好的。” 我撇着嘴,道:“梅菜我哪里有什么本事,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折了龙神爷的面子哩!” 龙井笑道:“你今日怎地也任性起来了,快去快去,待你回来,本神自然讲些个你爱听的与你听,这般不听话,当真是越发不讨人喜欢了。” “哼,讨不讨人喜欢,横竖也都没人喜欢我,谁叫我是个傻狍子呢!”我一面唠唠叨叨的抱怨,一面咕嘟着嘴随着苏逸之出去了。 苏逸之像是十分忍耐的看了我一眼,道:“现如今,本捕头便把大老爷后宅的事情告诉你,你自己掂量着办罢!” 看样子,也不是苏逸之自己希望我去的,前一阵子龙井还说,想去大老爷的后宅瞧瞧,可不立时便来了机会么!我只得梗着脖子答道:“尽力而为罢。” 苏逸之叹口气,道:“大老爷的后宅之中,出现了一只奇怪的鬼物,那个鬼物,给后宅里的人,称为大头牙支鬼。” “诶呀,”我答道:“大老爷后宅的女眷果然也不同凡响,居然还有雅兴,给鬼起了绰号出来。” 第602章:声音一如人大笑 苏逸之又是用那种似乎用尽全部忍耐力的模样沉沉的说道:“等你甚么时候见到了那个鬼,你就知道那个鬼为什么要叫做这个名字了。” “行,”我一面踢着脚下的石子一面说道:“那梅菜我就拭目以待了。” 不多时,跟着苏逸之便到了那大老爷的府邸来,大老爷的府邸便在官府后面,造的富丽堂皇,自不必说,结合着之前听说的那些个事情,八成这个宅邸也是那大老爷搜刮民脂民膏建出来的,心里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厌恶来。 门口站着的也不是家仆,而是皂衣的差役,果然是公差私用,居然让领皇粮的差役来给自己家看门。那差役自然是识得苏逸之的,忙行了礼,便把我们往里面让,我探头进去,只见那宽敞的前院里铺满了干干净净的萝底方砖,四下里栽种的,也都是时令最名贵的花卉树木,又是掐丝金牡丹,又是凌霜雪,还有几棵天竺青,职业随着微风摇摆,让人浑然不觉现如今已然到了秋日了。 苏逸之在前面领着我绕过了描绘着山水行乐图的影壁,进了正厅,正厅前面的甬路上,零零散散的站了些个青衣侍女,那几个使女一瞧见了苏逸之,纷纷两眼发亮,三五成群的聚在了一起,痴痴的望着苏逸之,目光之狂热,看的我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这苏逸之平日里是怎生与她们调笑的。 但是今日里苏逸之脸色不大好看,也没什么心情与她们调笑,只视若不见的将我领进了大厅里去,但见打听之中,金碧辉煌,无需赘述,大老爷则坐在了一个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仰面半躺着,身后站着神色不安的秀才捕快。 那大老爷衣领解开,额头上顶着一块湿毛巾,大口喘着粗气,一见了我,湿毛巾也顾不得拿下来,陡然坐直了身子,颤声道:“龙神使者,你……你可算来了!”话音刚落,那湿毛巾便应景的滑落了下来,跌在了大老爷肚皮上。 “诶呀……”秀才捕快忙去将那湿毛巾捞起来,那大老爷却挥挥手教秀才捕快退下,殷切的对我说道:“龙神使者,本官现如今,可全靠你了!” “靠我?”我心里自然明白说的是后院的那个甚么大头牙支鬼,便且答道:“大人不知何事如此忧愁?若是为着政务劳心,那还请莫要太过疲累,不然百姓们可也挂念大人的贵体啊!” “哎,那都是分内之事,在其位,谋其政,谁叫本官正是那个身居庙堂之高的呢!”大老爷应对这些个溜须拍马,倒像是十分得心应手,接着话题一转,道:“且不知道,苏捕头可将那后宅之事,与龙神使者说清楚了?本官见了龙神使者的本事,心中可是大为钦佩,且不知道龙神使者,是不是也愿意帮着本官,平定一下妖异之事?” 我忙答道:“大老爷可不是客气了么!能为大老爷分忧,便是能为万民分忧,梅菜我求之不得!却不知那个大头牙支鬼,是个甚么鬼?合宜这般猖狂,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老爷叹口气,道:“原来,苏捕头不曾将事情说一个清楚明白,哎,谁让这件事情,正是旁人难以启齿的呢!也罢,今日里,豁出去本官的这个老脸不要了,本官便将事情亲口事无巨细的一一说与你听,杨离,让座看茶!” 堂堂的秀才捕快,现如今也跟一个僮仆一般了。秀才捕快心性很好,忙照做了,梅菜我也难得的成了堂上宾客,秀才捕快还亲手给我倒了一杯蜂蜜红枣茶来。 我像模像样的揭开盖子抿了一口,便点头道:“好茶!多谢大老爷!大老爷请讲罢!” 大老爷点点头,不觉先叹了口气,道:“那个大头牙支鬼,最先出现的时候,本官且得将前因后果,梳理一个清楚,方才一一说与了龙神使者来听,要说那最开始的异事,便是这后宅之中,时时会传来了莫名其妙的笑声。” “笑声?”我点点头,道:“是很凄凉的笑声?自然也是没得瘆人的。” “不……不算凄凉……”大老爷一张紫棠色的面孔呈现出了一股迷茫来:“是,十分心满意足,又很爽朗的笑声,那个笑声,却也是洪亮之极的男子声音。” “男子?”我继续不懂装懂的说道:“后宅中男子必然不多罢,也难怪,这阴盛阳衰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不也会招致些个不祥之物么!” 苏逸之像是十分发愁一样偷偷的叹了口气。 那大老爷倒是十分赞同,遇到了故知一般连连点头,道:“可不正是如此么!后宅之中都是本官的妻妾,有男子自然是十分不便利的,是以都是些个粗使婆子,小丫鬟子居多。难怪,难怪……自打这个笑声开始出来,本官便十分的惊疑,开始,只以为是进来了贼人,可是扑扫了扑扫,却根本不见什么踪迹,甚至本官的六姨太还说,也许,那个声音是一种猫头鹰发出来的,那种猫头鹰名唤‘笑枭’,专门喜好在富贵人家号叫,声音一如成人大笑,是与平素的夜枭不同,乃是报喜的鸟儿。 不瞒你说,那六姨太乃是钦天监家的庶女,自然对这些个奇异之事,知晓甚多。 本官一听,倒是也高兴,说不定,是预兆着本官仕途平顺,才要放松了警惕,异事便出现了。那后宅之中,本有十二位姨太太,本来都是安安分分的在各自的房中的,可是也不知道怎地回事,居然有一日,本官在十姨太处留宿,还不曾起身,便听见家人在外面禀告,说,五姨太本来好好的在屋里待着,突然夜半里那个怪笑又传了出来,那五姨太在也不知见到了什么,在帐子之中大叫了一声,下人忙进来,那五姨太却凭空不见了,下人左寻不得,右寻不得,着实束手无策,才来禀告了本官来。 第603章:头大如斗牙如钩 本官自是吃了一惊,可是这宅院门禁森严,不可能平白逃出去,却不见人影的。这便急急的起身要来想寻,合家听了这个消息,自然都一个个急不得的,四下里吵嚷起来,本官那大婆娘便说道:‘平日里便是那个老五花样百出,一瞧着便不是甚么简单货色,勾栏里出来的,哪一个不野?安能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八成是耐不住寂寞,与哪一个野男人私奔了的,前日里听见男子笑,许是那私奔的暗号也不好说。亏老六只知道拍马屁,还说些个甚么夜猫子的鬼话糊弄人,说不定,这件事情,跟老六也脱不开关系。’ 那老六哪里是个省油的灯,一听这话,可不是也就急了,当着本官便要撞柱子证清白, 本官这一见,本来事出突然,她们几个还要乱上加乱,禁不住又急又怒,便将她们两个拉开了,要差了人往外面去寻,正在这个当口,却有人来报,说那五姨太找着了。 本官这便问道:‘自何处寻得?’ 孰料那个家人却支支吾吾,只说教本官自己去相看,怕是担上了罪责。本官便踹了那个家人一脚,急不可耐的教那家人带路,也就去了,可谁人知道,那五姨太,居然周身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便那样倒伏在院子后面,白生生的给草掩起来了,昏睡不醒不说,满口里,居然还嚷着些个旁人听不懂的梦呓,甚么郎君长郎君短,直喊得本官肺都要气炸了!” 这话自然是不好听的,说白了,简直就是一顶绿帽子从天而降,落在了这大老爷的头顶上,大老爷虽说装的很是镇定,可是胸口起伏着,显然是连回想都不想着回想起来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了。 我只得劝慰道:“自古以来,那妖异自然都是做些个旁人想不到的怪事,方才被称之为妖异的,大老爷且息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平心静气的接受了才是,气坏了自己,不更是亲者痛,仇者快么!” “龙神使者,说的也是这个理,不过这等的奇耻大辱,但凡是一个男子,便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你说本官堂堂一个大老爷,居然……也罢,且不提这个,本官接着与龙神使者细细说来。当下里,本官将五姨太剁了的心都有,虽然平日里,她温柔体贴,也是本官一个心头肉,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便是将她投进了黄河里,也洗不干净本官身上的耻辱!可是为今之计,自然要紧的,更是将那奸夫给寻出来,大卸八块,才是正经。 本官想到了这里,只得按捺下来,差人将五姨太包裹严实了拖回了屋子里,好汤好水服侍照顾着,也请了相熟的先生来瞧,那先生只说是个痰迷心窍,一时没了心智,吃了压惊药,养一养就是了。 本官一心要将肩负给揪出来,只得按那先生说的做,过了不多时候,那老五果然醒了,本官哪里还忍得住,先给了老五一个巴掌,老五刚一睁眼,便给本官打了一个迷瞪,只跪下来问自己做错了甚么,本官这便问她,奸夫何在,她居然直眉瞪眼,说将她给带到了后院去的,竟是本官! 本官哪里相信,只说她是个连谎也不会撒的,这便准备好了,严刑逼供,也让她将那奸夫给说出来,不料想正是这个当口……”大老爷重重的叹了口气,像是简直说不下去了。 我趁机问道:“难不成,是又有一个姨太太,也给那妖异……” “正是如此啊!”大老爷一拍大腿,道:“这次,那怪笑一响,便给轮到了本官的老十了!老十与那老五一般无二,便也是那副狼狈模样,便倒在了平素里没人上去的鼓楼上面,教人看也不忍看!都说这事情,有一有二未有三,本官心里如何容得,这与老五一般的炮制了老十,老十一醒了,居然也含羞带怯,说是本官趁夜深带了她往阁楼上的,此时老五与老十向来是势如水火,断断不可能串通好了做耍,本官素来是个断案的,可是轮到了自己家中出了这般的混事,可不也是束手无策么! 也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本官何尝想说出去,可是这合家上下那么多张嘴,又如何禁得,眼瞧着本官这一世英名,也便要断送在了这上面去!这时本官的一个幕僚献策,说是自一个游方的乞丐和尚处得过一种秘药,名唤‘心里明’,但凡是能涂上眼睛上了,自能明辨妖怪真身,本官一听,权做个死马当活马医了,便将那秘药分给了家里人,教大家伙夜里紧盯着,究竟是个甚么妖物在笑。 那天夜里,本官便藏在了夹道上,过了子时,果然听见了那笑声又起,却像是在那老八屋子外面,本官自然便带了下人闯了进去,那老八却睡的跟个死人一样,也不曾听见了,本官一脚踹开了她,推开了窗子,便看见窗外,正有一个头大如斗的鬼怪,伸着两只细长细长的大爪子要进来哩!” 说到这里,这大老爷大白日也依旧打了个寒颤,道:“那个模样,恁地吓人啊……” 我忙问道:“却不知道那个鬼怪,生的甚么模样?” 大老爷吞下一口口水,长出了一口气来定心神,方才说道:“不瞒龙神使者,那个鬼怪生的奇异样子,委实是前所未见的可怖啊!只见身子有八尺多长,却是细瘦无比,那极不相称的大头上两只弯弯的笑眼,倒是与人无异,可是那一张大嘴咧的却有半条胳膊长,满口的白牙突突在外面,还对着本官呵呵的笑咧! 本官虽说是一肚子的火气,一见那鬼怪的模样,兀自也吓了一个激灵,本指望着下人们跟着搭一把手,可是也不知道那鬼怪使了什么法术,居然教本官和下人们俱动弹不得,眼睁睁的便见那个鬼怪一伸手搂住了死猪似的老八,飘飘然呵呵笑着便去了……” 第604章:知道却是说不得 “原来如此……”我问道:“那个妖物,便屡屡这般的戏弄了各个姨太太?” “说来堵心,可不是么!”大老爷激愤的说道:“天底下,再邪恶不过的,便是淫人妻女,这个鬼物,该是要天打雷劈,也不过分!” 大老爷冠冕堂皇的要强娶民女,可也不遑多让啊。我肚子面絮叨着,脸上却做出了一副十分同情的模样来:“大老爷说的是,不想居然还有那种妖鬼,简直是可耻之极!难怪老爷这般深恶痛绝,果然是可忍,孰不可忍!” “龙神使者说得好!”大老爷又是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模样,急迫的说道:“那鬼物的模样,在场的人,全数都瞧见了,可不便照着那个鬼物的模样,给那鬼物取了那么一个名字么!大头牙支鬼,半点不差,最教本官难以忍受的,还是每一个姨太太回来了,都只说,是本官将她们给带了去的,你说说,难不成是她们眼睛瞎了!本官虽然说不上一个英俊倜傥,好歹也是个凡人,怎么会与那个鬼物一致?八成便是那个妖物恬不知耻,便要冒充了本官的模样,来诱骗本官的妻妾!” “大老爷说得不错,”我连连点头,心里却想着,这龙井会愿意相帮这个恶贯满盈的大老爷捉妖么?我若是且答应下来,龙井不松口的话,岂不是自打嘴巴?龙井是神,自然甚么都不用顾,我们家可还要在紫玉钗街上做人呢,这大老爷,还是且不要得罪为好,免得殃及了爹娘。 那大老爷自顾自的接着说道:“陆陆续续的,又请了不少的江湖术士来,可是那些个江湖术士,见了那个妖鬼,都是束手无策的,口口声声,只说那妖鬼是个惹不起的,只有一个胆子大的,带来了那铜钱宝剑,还撒了大把的灵符,说是要跟那妖鬼大战三百回合,结果也给那妖鬼一把撺了过去,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第二日,自己捂着身子一瘸一瘸的出来了,身上那杏黄道袍也不翼而飞,羞得如同一个煮熟了的虾子,也没脸多说,管下人借了件衣裳,头也不回的便跑走了,大概也没脸细说一个分明,你说这……这个妖鬼,居然还是个男女通吃的! 本官心里自然急的滚油煎着的似的,这堂堂一个大老爷,连妻妾也保护不了,枉为人啊!这时,本官那幕僚便献策,说是这妖物普遍都是怕热闹,怕人多,怕鞭炮的,倘若本官这里,能大张锣鼓的办一宗喜事,热闹几日,冲一冲煞气,说不定,还能见效。可是本官要寻甚么喜事?幕僚便献策,说是那谢家的女儿,倒是才貌双全,可以做个小妾,她们家又是盐商出身,巴结官府还来不及,一准儿愿意! 可是本官知道,这蕊阳小姐虽美,可也是许了人家的,怎能便那般的夺人所爱?可是那幕僚便打包票,说是帮着本官去相问相问,不想那幕僚一回来了便报喜,说是谢家高兴的了不得,将宋家那入赘的婚事也退了,可是谁知道,天公不作美,那蕊阳小姐,居然生生死死,出了那么一码子事……” 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这样的,那个幕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里,我接着问道:“对了,既然如此,那大老爷怎地不去问问那个幕僚,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见多识广的么!” “他?”大老爷怒道:“甚么见多识广,分明也只是草包一个!要是他说的那些个话都管用,本官何至于此?本官也不稀罕再信他了,今日里见了龙神使者与那花婆婆斗法,倒是当真由衷的佩服!以龙神使者的能耐,那个大头牙支鬼,还不是手到擒来,一抓一个准么!自从本官自那谢家一回来,心里便安定了下来,有了龙神使者相帮的话,事情定然是个有惊无险……”说着便以一种十分热切的眼光望着我,殷切的说道:“龙神使者,你说是不是?” 我这满肚子的犹豫,也不知道是答应下来好,还是不答应的好,不想整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再耳熟不过的声音:“是!是!” 我回头一看,却是瓜片追了来,大概是带着龙井的指示,稳稳的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口中嚷着:“大老爷有福!大老爷有福!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哎呀,这是龙神使者的鹦鹉么?”大老爷见了瓜片,倒是惊喜交加:“鹦鹉说人言的见得多,可是这般应景,一如能通人言的,却不多见,当真是神鸟啊,神鸟!” 我听了瓜片那话,龙井的意思自然也猜出来了,便是要在这里也参上一脚,便接着违心的说道:“大老爷英明神武,那些个妖异之事,自然能立时退散的,大老爷且放心罢!龙神爷定然会护佑这里的。” “说得好!”大老爷忙道:“倘若这件事情平息了,三牲六畜,一定都给龙神爷供奉一个周全!快,龙神使者快请!”这大老爷说着,便急不可耐的将我往那宅院里让:“快请进去相看相看,那妖异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我只得站起身来随着大老爷进去,不想苏逸之却自告奋勇的说道:“大老爷的内宅,属下往来多次,倒是也都熟识,大老爷今日里受了惊吓,还请保重贵体,休息休息才是,属下领着龙神使者进去就是了。” 大老爷一听,便答道:“也好,”便与我客套了几句,自己乐得清静,又躺在了太师椅上,指了指脑门,那秀才捕快忙又将湿毛巾搭上了。 我随着苏逸之往里走,问道:“苏捕头,你的眼睛也是通灵的,这件事情上,不会什么也不知道罢?若是有甚么消息,可能且透露透露?” “这件事情本捕头确实是知道,”苏逸之望了我一眼,却微微一笑:“可是,本捕头却是偏偏说不得。” 第605章:幕僚私情归何处 哼,八成还是记恨我得罪了他的恩师花婆婆,才故意这般的故弄玄虚,知情不报,我也不理会,自己查探就自己查探,有什么了不得的。不料想,正往里走着,却冷不丁的听见内宅之中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声来。 这苏逸之显然也是未曾料想到,英挺的眉毛一蹙,丢下我便一矮身往那内宅之中冲过去,瓜片见我发愣,忙嚷道:“去呀!去呀!” 我这才如梦初醒,忙撒腿跟了上去。一进了内宅,只见一个蓬着头发的女子正伏在了地上,口中是一声赛过一声的凌厉叫声,苏逸之忙喊道:“丫鬟们呢?还不快出来扶着五姨娘!” 应声从角落里哆哆嗦嗦的走出来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子,颤声道:“苏……苏捕头……这五姨太方才也不知道见了甚么,便大叫起来,奴婢,奴婢却是甚么都不曾看见的……” “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那五姨太一把抓住了苏逸之:“苏捕头,你来得正好,救我……救救我……” 苏逸之再怎么说也是个男的,出于避嫌,哪里敢跟大老爷的妻妾靠的那么近,忙且先躲远了点,冲着我扬一扬下巴,道:“快快,龙神使者不便是来查探的么,现如今大好的机会,怎地还不上前?” 我见状忙上前扶起了那五姨太,只见五姨太蓬头下面却是一张俊脸,丹凤眼惊惧的望着我,问道:“你……你是那个龙神使者?” 不想梅菜我的大名现如今已然传遍了千家万户,我忙点点头,道:“我便是那龙神祠里跑腿的说实在梅菜,五姨太方才究竟见到了甚么了,还请坐下来压压惊,慢慢说来,梅菜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而为!” “此话当真?”五姨太显然这些个日子饱受惊吓,一双眼眶子都微微的陷下去了,颤声道:“我……只啊怕是有人不想让我活下去了……” “有人?”我皱起了眉头:“五姨太方才遇见的,并不是鬼怪?” “不好说……不好说……”五姨太一面给我搀着坐下了,一面身子仍在打颤,道:“那个,那个窗户外面,有人对着我笑哩!” 我忙抬头往窗户外面看,只看见那窗纸上破了一个窟窿,却并不见旁的还有甚么踪迹。 苏逸之上前将那扇窗户打开了,外面也是空无一人的,便扭过头来,问五姨太道:“不知道五姨太瞧见的那个人,生就了一副甚么模样?” 五姨太脸上浮现出一种十分迷茫的神色来,道:“只听见了笑声,还有,还有从那窗纸窟窿之中,一只眯成了缝隙的眼……那个声音,也不是前日之中,笑的爽朗的男声,而是一个凄厉之极,的女子声音……” “女子?”苏逸之蹙起了英挺的眉头,口中喃喃道:“怎地还会有一个女子……” 那五姨太连声道:“我自然也不知道的!可是那个女子,不仅笑了,还口口声声的说道:‘欠债,要还……,’天地良心,我老五这一辈子都不曾欠过旁人一分一毫的账,何来甚么欠债要还?八成,是一个索命的,要来拉着我当替身!天知道,是个什么人,欠了她的债!” 龙井时时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便是那句“凡事有因才有果”,甚么前世今生,甚至自己完完全全不知道的地方,都有可能导致一连串的变故,五姨太自然也是个空口无凭的了,可是看来这个宅子里面,欠债的可也不少,个个都要拖出去还债…… 苏逸之却仍然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我看不过去,便探头往外面望了望,那窗户下面是一个泥地,因着是背阴的地方,土质是十分松软的,我细细一看,却发觉上面居然还残留着小小的脚印子,咦,这可怪了,明明妖鬼不是实体的话,是没法子留下在阳世之中的印记的,怎生方才那个女鬼……不对,若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呢? 想到了这里,我忙问道:“却不知道,这个后窗,能通到了何处去?” 那个小丫鬟颤颤抖抖的答道:“后窗户都是各个院子相通的,哪里都能去。龙神使者,您……您当真有法子抓到了那个妖鬼么?” 我只得答道:“事在人为,虽然现如今连那妖怪的真身也尚且不知道是何物,但是我一定尽力而为。” “真身……”那个小丫头听了,却莫名其妙,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以我梅菜的经验,这个小丫头子,定然知道些个不为人知的事情,我忙便将那个小丫头拉到了一旁,问道:“这位妹妹,是不是,你知道些甚么?” 那小丫头忙低头道:“不敢……不敢,我,我也不过是一错眼,望见了个影子,是不是的,可也不敢说……” “哪怕是个影子,想来也是了不得的线索,”我忙道:“大老爷那般尊贵的身份,下面的许多事情,八成大老爷未曾细致入微的看见,若是你能帮上了忙,那么,我帮着你,跟那大老爷随意要个甚么恩典可好?料想大老爷这件事情火烧眉毛,甚么事情都能答应下来的。” “此话当真?”那丫鬟眼睛一亮,忙道:“既然如此,不管有用没用,我只说出来试试看,能回家不能回家的,也就看我这天命了……” 我连连点头,催着这个小丫头快说。 这小丫头偷偷扫了一眼苏捕头和五姨太,低声道:“我说出来,您可万万不要透露给老大爷之外的人出去是我说的……只怕,大老爷最宠信的那个幕僚,与五姨太,有些个不干净……” “幕僚?”我忙问道:“那个幕僚,叫做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低声道:“好像,是叫做丁文池。” “丁文池……”我忙问道:“在大老爷身边出谋划策,说甚么要娶了谢家的小姐来冲喜的,便是那个丁文池么?” “对对对,”那小丫头忙道:“除了他,再没有旁人! 第606章:神药唤作心里明 哼,怪道对大老爷如此殷勤,想来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我接着问那个小丫鬟道:“妹妹,你说是瞧见了影子,是怎地回事?” 那小丫头忙将我拉的更远了些个,到了苏逸之和五姨太听不到的墙角里,偷偷答道:“前些日子,十一姨娘小产了,大老爷心疼,便日日在十一姨太那里过夜,其他几位夫人都独眠,我,我那一日当值,自屋角之中转过来,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五姨太窗子外面晃悠,我自是吓了一跳,刚要喊人,但见月光漏进来,正照在那人面孔上,我细细一看,却正是与大老爷在后宅之中喝过几次酒的那个丁大人。 既然是老爷手底下的人,我自然也不敢自作聪明的胡乱喊叫,只见那丁大人不曾发现了我,四顾无人,就偷偷的潜入了五姨太的房里,也不知做了什么,我打算好了,倘若五姨太有一点动静,我势必也要嚷起来叫家丁们听见的,却因着五姨太那里没有动静,反而听见交谈的声音,我心里才明白过来,只得假装不曾看见,免得引火烧身,好像过了半个晚上,那丁大人才偷偷的溜出来走了……” “原来如此……”我连连点头,道:“这个幕僚,现在何处?” 那小丫头答道:“前一阵子,听老爷说这个幕僚只会出点子馊主意,也是个草包,好像不大得宠,也鲜少见他再来了,关于这个人的来历,您可以问问苏捕头嘛。” “苏捕头?”我一皱眉:“怎地,那个幕僚,跟苏捕头有一腿?” “这个……”那小丫头听了我这话,像是噎了一下子,又赔笑道:“有没有一腿,我也不清楚,不过两个人关系不错,听说时时一道喝酒的,大老爷先前说过,那个丁大人,跟这个苏捕头,是一文一武,左膀右臂,少了谁也不行。” “这样啊……”苏逸之这家伙身世神秘,好像跟近来这些个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些个关系,自然是要多问问他的,只不知道,他肯不肯告诉我。 瓜片则站在我肩膀上怂恿道:“问问去!问问去!” 横竖给拒绝过很多次了,多一次少一次都一样的,我便清了清嗓子,东拉西扯几句之后,对着那苏逸之问道:“苏捕头,那大老爷口中,不是有个神机妙算的幕僚么!说不定那个幕僚,倒是知晓不少事情咧!要是方便,能不能请那个幕僚大人出面,梅菜我管他打听打听?都是为着大老爷的事情,行个方便可好?” 苏逸之一听,一脸嫌恶的望了我一眼,明知故问的说道:“大老爷身边的幕僚多得很,不知道龙神使者要寻哪一个?” 我偷偷的望了那个五姨太一眼,赔笑道:“可不就是那个能把‘心里明’神药分给大家的那个幕僚么!” 苏逸之还未曾开口,五姨太倒是毫不避嫌,忙道:“啊呀,苏捕头,这龙神使者说的莫不是丁文池丁大人么?说起来,丁大人倒确实是个见多识广的,请丁大人过来一次,也未尝不可啊!若是丁大人能想方设法,解决了宅院之中的异事,大老爷定然高兴,我们也……” 苏逸之不搭理我可以,可是断断是不能不搭理那五姨太的,只得点头道:“是,属下这便去寻了丁大人来。” 说着忍不住又白了我一眼。 随便吧,多白一次,少白一次,甚么相干。我目的达到,便索性坐下来,问那五姨太道:“五姨太,您上次,可当真是受惊了,却不知道,您见到的妖鬼,当真是与大老爷一模一样么?” 五姨太一听我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先是绯红了脸颊,接着答道:“正是!那日里,我本来睡的正香,可是隐隐约约,却觉着有人推我,这迷迷瞪瞪的醒过来,方才看见那帐子外面站着的却是大老爷,大老爷见了我,便伸手教我出去。我也不知出了甚么事,还问呢:‘这么晚了,大老爷不是宿在了老十那里,怎地又往这里来了?” 大老爷也不答话,拉着我便往外走,我只觉得周身冷飕飕的,想着回身去披一件衣服,可是不料想,刚要回头,这眼前一黑,便甚么也不知道了,再醒过来……再醒过来便……哎,当真也是没脸做人了!”说着悲戚戚的哭了起来:“沾染了这种事情,大老爷心里怎能不膈应,我这前途啊,算是完了……” 我忙劝慰了几句,待这五姨太像是好一点了,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样说来,五姨太并不曾瞧见那个大头牙支鬼?” “不曾瞧见,”五姨太梨花带雨的说道:“若真是有那样的鬼怪,我怎么敢径直随了去!改日里,我一定也得跟那个丁大人借来了神药,瞧一瞧那辱我的鬼怪,生就一个什么模样!” 我趁机问道:“说起来,那个丁大人,与五姨太相熟么?” 五姨太愣了一下子,奇道:“相熟?那丁大人不就是大老爷手下的一个幕僚,时时与苏捕头一道在席间饮酒的么,我给大老爷在席间作陪的时候,自然是见过几次的,这个算相熟么?” 听着五姨太这话,却也不觉得有甚么不妥之处,奇怪,若是有私情,不像是会这般坦荡荡的。不过这哪里做的准呢,天底下能演戏的人可多了去了。 还在胡思乱想,却听见苏捕头有气无力的在门外说道:“龙神使者,按着您的要求,那丁大人已然给带来了,便在客室之中,龙神使者可移步前往?” 这苏捕头说起话来都泛着酸气,我假作听不明白,便与那五姨太与小丫头作别,随着苏捕头往客室之中去了,一进客室,一个三十上下,白面微须,看上去十分俊雅的秀士便站起身来做礼道:“承蒙龙神使者相邀,却不知道寻在下何事?” 但见这个丁大人一身宝蓝锦袍子,束着银带,头上戴着锦缎蓝软巾,像是个满腹诗书的有才之人,实在不像是弄妖做鬼的异人。 第607章:鬼怪大乱老爷府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也不能小瞧了这个丁大人,便忙答道:“丁大人莫要见怪,梅菜我是想着打听打听,这闹鬼之事的,听闻丁大人是个见多识广的,才特地冒昧请来相问的。” 那丁大人失笑道:“龙神使者来寻在下,大概也是为着那神药‘心里明’罢?” 我忙答道:“不过是觉着,那神药一般人可拿不到,才疑心,丁大人其实是个得道高人哩!还望丁大人不吝赐教,咱们一道给大老爷效力。” 丁大人笑道:“龙神使者可当真是高看了在下了,在下哪里能有那般的能耐,也不过是机缘巧合,遇上了高人罢了……对了,那个神药,也是高人相赠,教我说出名字也说不出,还是自己取了那么个名字的。” “可是丁大人屡次跟大老爷进言,说的可都是些个有用的,您也莫要妄自菲薄,帮着大老爷解了心病,咱们都高兴,是不是?”我察言观色,接着说道:“对了,想来丁大人对这个内宅也是来过的,若是方便,梅菜便管大老爷借调了您来相帮,捉那个大头牙支鬼,可好?” 丁大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定然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龙神使者效劳的。” 苏逸之又翻了一个白眼,我还是假装看不到,只是殷勤的笑道:“既如此,还请丁大人在前面领路,带着梅菜往那闹鬼的地方瞧瞧去。” 丁大人也不推辞,便在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我去了。苏逸之拨了拨自己的宝刀,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来。 这丁大人步履轻盈,果然对宅院之中的布局十分熟悉,对着我介绍了几个姨太太的失踪重现之谜发生的地点,简直清清楚楚,如数家珍,虽然面上看,说是随着大老爷来帮忙的,可是看上去,分分明明便是他自己做的案。 我心里早认定了这个丁大人不对劲,便道:“那个大头牙支鬼,大概今日里,也会出现罢?丁大人便随着梅菜一起捉妖可好?” 那丁大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点点头,道:“既然龙神使者这般看得起,那小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入夜,我便冒着冷风,在回廊里守着,等那大头牙支鬼出现,苏逸之给大老爷抓了壮丁,也来帮忙,现如今正抱着个火炉烤火呢,还抱怨是因着我,才没法出去喝花酒,只能在这里喝风的,说着将方才从院子里拾来的刺猬似的栗子剥开外壳,一棵一棵的投在炉子边上。大老爷则早躲进了不知哪个姨太太那里,也未曾露面。 那丁大人倒是毫无怨言,只是静静的笑着,一副教养良好的样子。 我看着在小火炉边上煨栗子的苏逸之,心里嗤之以鼻,若是这个苏逸之当真对大老爷那般忠心,怎地不直接去寻了李绮堂来捉妖,还要等大老爷亲自寻我梅菜来?八成也是个心里有鬼的。瓜片闻到了煨栗子的甜香味道,倒是垂涎三尺,蹦跶过去想蹭点吃,正在这个时候,一阵朔风刮过来,满院子树上残留着的黄叶子一霎时落了一半,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十分爽朗的笑声来。这个笑声听上去像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居然相当的清越好听。 “来了,来了!”那丁大人陡然站起来,神色凝重的望着回廊外面,道:“龙神使者,听上去,便是这个妖魔!” 苏逸之则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只顾着给那栗子剥壳,还大发善心,丢给了瓜片几个。 瓜片闻声,吃也顾不得吃了,忙跳到了我肩膀上来,道:“妖气!妖气!” 我将头探出去,果然,在月光如银下面,一个奇异的东西慢慢的飘了过来。那个东西身高八尺有余,可当真是个大个子,一个笆斗大的脑袋在月光下面分外的醒目,只见那个妖鬼通体灰白,四肢垂着,生就的拨浪鼓一般,头大身子细,一张大脸上最醒目的便是那张大嘴,嘴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牙齿,果然十分对得起这个大头牙支鬼的雅号,此时它那口中,便传来了“哈哈哈”的大笑声来。 “这……”那丁大人忙问道:“龙神使者,现下里,咱们该怎么办?” 这妖怪通体光溜溜的,可也不见人类的模样,只像是个器具一般,我留心看着这个妖怪,那个妖怪像是发现了我们一样,笑眯眯的表情有点凝结了。接着,一面哈哈大笑着,突然在半空之中翻滚了起来,像是一个流星镖一样,飞快的旋进了其中一个屋子里去。 “啊呀,不好了……”我忙追了过去,但见不知道几姨太的屋门给这个怪东西撞了进去,接着传来了大老爷的一声惊呼:“这……这个鬼东西怎地闯进本官这里来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我忙冲了过去,但见那大头牙支鬼正穿过了帷幕,一脑袋抵在了那大老爷身上,正要将大老爷架在它头顶上呢!大老爷给它一冲,吓的手足无措,周身筛糠似的只是抖,身上仅有一件白袍,都给抖的虎虎生风,身边的那个藏匿在被褥之中的姨太太则早尖叫出声了。 那丁大人忙道:“不好了,如今大人有危险……”说着居然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想要拉住那个大头牙支鬼,却给那大头牙支鬼一下子甩在了柜子上,撞了一个头破血流。 苏捕头虽说也拔出了宝刀,可是瞧着那个模样,也不过是装一装样子,根本没有往日的英明神武。显然不知道心怀甚么鬼胎呢,居然口中还嚷着:“这妖鬼妖鬼端地厉害,龙神使者快请相帮,在下,在下这里抵挡不住了!” 大老爷微微清醒过来一点,居然倒是往身边的姨太太后面躲,嘴里怪叫出声:“莫要抓了本官,本官可是朝廷命官,天命护体,要抓,这个婆子与你去罢……” 第608章:真身当真怪可笑 那姨太太一听,忙也哀哀的叫嚷起来:“苍天呀,可怜我一个弱女子,倒是当上了这般的惨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救命啊……” 我只得叹了口气,望着瓜片,不用我吩咐,瓜片便说道:“我去镇住它!我去镇住它!”说着便一下子冲进去,冲着那大头牙支鬼便抓,大头牙支鬼自然躲避了起来,瓜片身形小巧,攻势又凌厉,那大头牙支鬼抵挡一阵,身子斌渐渐的拙了下来,瓜片找个机会,便一下子落在了那大头牙支鬼头上,正是那一霎时,像是头顶压上了一个千斤巨石,那大头牙支鬼便不动了,木桩子一般“咣当”一声,立在了地上,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瓜片得意洋洋的大叫起来:“小事一桩,小菜一碟!” 瓜片素来都不大出来与妖怪缠斗,不想甫一出马,倒当真是很有些个本事的,不由教我也刮目相看起来了。 回头望望苏逸之,便又成了毫无表情的模样,而那个丁大人,现如今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头上血流如注,我吃了一吓,忙要过去扶住那丁大人,可却一下子给那大老爷给拉住了。 我回头一看,但见大老爷惊魂未定,望着那大头牙支鬼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只手死死的扣在我手腕上,指着那大头牙支鬼颤声道:“龙神使者,这个……这个……可当真给镇住了?” 我忙道:“大老爷放心,这个妖鬼,便给我们扣在这里了,且将那丁大人搀扶起来看看伤势,这个妖鬼咱们慢慢来查问。” 大老爷大喜过望,却还是不放手,似乎也不拿那丁大人的伤势当一回事,只是连声道:“果然不愧是龙神使者,身手端地不凡,不消几下子,竟然这么容易,便将鬼物给扣在了这里,当真是教本官佩服之至啊……” 是啊,大老爷这一说,我倒是也有些个起疑,这次捉鬼,未免也太容易了些,我又回头看看那苏捕头,只觉得他神色有异,说不出的教人起疑。我心下里隐隐觉着,事情,只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大老爷又望着瓜片,连声赞叹道:“神鸟啊神鸟!龙神使者这神鸟一出马,当即便镇住了这个妖怪,简直是难以置信!龙神使者,您可细看看,作乱本官家宅的,究竟是个甚么鬼物?” 我低下头一看,这个大头牙支鬼全然是一副死过去的模样,给瓜片一镇,当真全无生气,我便问道:“瓜片,这个怪东西究竟是个甚么来路?” 瓜片偏着小脑袋,狡黠的说道:“原形可笑!原形可笑!” 我还要追问,却听见床上的那个姨太太早嚷起来了:“大老爷,您还不快看看那丁大人,血都要流到床脚下去了!” 我们慌忙低头一看,果不其然,那丁大人头上还淌着血呢!大老爷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苏逸之,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快将那丁大人扶下去看先生!” 苏逸之忙应了声,将那丁大人带了下去。说话间,那床上的姨太太也就穿上了衣服下床来了,倒是也不记那大老爷方才的前嫌,怯怯的依偎在了大老爷身侧,颤声问道:“大老爷,这个……这个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大老爷则直直望着我,我没有法子,又直直的望着瓜片。瓜片却笑眯眯的往下一啄,但见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头牙支鬼,居然化作了一根槌衣裳的棒槌,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那棒槌头上,还挂着些个铁丝,正像是那大头牙支鬼满口的牙!而这棒槌下面,居然还垫着层层叠叠的衣服,有女子的藕荷色裙子,还有月白色里衣,夹杂在内的,甚至还有一见杏黄色道袍! “诶?”大老爷与那姨太太俱愣住了:“这个东西,便是那大头牙支鬼的真身么?怎地,怎地竟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瓜片嚷道:“真身可笑!真身可笑!本来便是槌衣服的,自然追着衣服跑!” 瓜片一说这话,我顿时也明白了,怪道那几个姨太太身上的衣服都不翼而飞,感情是这棒槌将那些个衣服槌惯了,才用铁丝给勾了下来藏在了身边不成?这样说来,这般来大老爷后宅里捣乱,不过是为着几件衣服? 大老爷和姨太太似乎也想明白了,大老爷颤声道:“难不成,本官那几个姨太太,还是清清白白的?” 瓜片点点头,道:“追了槌衣服,追了槌衣服!” 我忙又问道:“可是,那个妖怪,为何会有人的大笑声呢?一个棒槌,跟何处学来的?” 瓜片这才摇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 这也怪了,难不成……不容我多想,这大老爷却一把抓住了我,连声道:“龙神使者,您这神鸟,卖与了本官罢!” “甚么?”我给大老爷这一抓,也怔住了:“您要买鸟?别的也就罢了,可是这鹦鹉……” “本官可便是要买这个鹦鹉!”大老爷急切的说道:“本官家宅不宁,头疼的紧,现如今,单单凭着一只鹦鹉,居然便迎刃而解,可不是神鸟么!倘若龙神使者能将这神鸟让与了本官镇宅,不管龙神使者想要什么,本官也都给得起!” “大老爷,且等一下,这个鹦鹉,当真是让不得的……”我忙道:“这鹦鹉,可并不是梅菜我的,而是龙神爷的啊!龙神爷的爱宠,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梅菜能做主的,还请大老爷莫要这般为难……” “便是龙神爷的,你管龙神爷讨了来与了本官,难道不行?”大老爷还是不撒手,连声道:“只要这神鸟到了本官家宅之中,本官势必是用尽了自己能用的,也要好好养活这神鸟……对了,对了,神鸟通人性,却不知道神鸟意下如何?”说着大老爷面向了瓜片,道:“可能考虑考虑?本官,本官还能给神鸟,再来配上一只上好的珍品紫玉鹦鹉作耍……” 第609章:不知不觉魂拘来 瓜片听着这大老爷鸹噪,却像是烦了,一下子自那棒槌上面飞了起来么,只见瓜片这一飞,那个棒槌居然又给活过来了一般,蹭蹭蹭的见风便长,一下子就伸长成了那七八尺的模样,嘴边铁丝突突突的直往外冒,大嘴里又发出了“哈哈哈”的怪笑声来,转悠着身子,又要重新的冲大老爷顶过去,那姨太太自然一声尖叫:“大老爷,您惹恼了神鸟,神鸟现如今要不管咱们了……” 大老爷一看,吓得忙道:“神鸟莫要动气,本官……本官不敢说了……还请神鸟能重镇这妖魔,本官,本官大大的祭祀神鸟可好……” 瓜片本来就跟龙井一样,是个馋鬼,一听有祭祀,却又毫无立场的重新站在了那个大头牙支鬼头上,大头牙支鬼便又泥胎也似的不动了。 大老爷忙问道:“神鸟,既然这个大头牙支鬼已然给咱们捉到了,可是不知道这个妖鬼,究竟为何要对本官的家宅进行骚扰?这……本官疑心,这大头牙支鬼后面,却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不知神鸟可能给本官指点一下子迷津呢?” 瓜片点点头,冲着那个大头牙支鬼啄了两下,只见那大头牙支鬼一下子又像是有了生机,大嘴一咧,又洪亮的大笑起来。 我忙问道:“棒槌,究竟是谁指使你来的?” 可是那个大头牙支鬼还是只顾着笑,像是根本不曾听见我在说什么。瓜片摇摇头,道:“低等小妖怪,不会说话!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那姨太太忙道:“难不成,只是机缘巧合,才缠上咱们家来的?” 瓜片歪过头,嚷道:“不知道!不知道!” 我心里惦念着那丁大人,也不知道那丁大人跟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关系,便道:“大老爷,现如今这个大头牙支鬼已然给咱们捕捉到了,可是这幕后黑手,还不知道在何处,梅菜还须得……” 我话还没说完,却觉出了一阵异样,眼见着自己的身体像是给人拉了一把,瞬时倒退了好远,可是我的眼前……却是我自己的后背! 我不由得怔住了,这个感觉,正像是魂魄给人拖出了身体之外一般,再低下头来,只见我自己居然是半透明的,能透过自己,看到身后的东西来。而眼前那个我的身体,居然软软的便倒了下去。 瓜片一抬眼,自然立时看见了,登时大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傻狍子一时变成俩!傻狍子一时变成俩!” 那姨太太与大老爷自然不知道瓜片说的话是个甚么意思,只是忙不叠的将我的身体扶起来,慌慌张张的问道:“龙神使者,你,你这是怎地啦?快,快醒醒……” 我的身体自然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像是个傀儡一般,毫无生气。 瓜片见状,也顾不上压制那个大头牙支鬼了,一扑扇翅膀,便从大头牙支鬼头上飞了下来,冲着我便冲过来,可是瓜片这一走,那大头牙支鬼却跟疯了一样,重新扭动了起来,大老爷与那姨太太登时又是一阵尖叫,连声道:“神鸟莫动气!神鸟莫动气!这龙神使者怎地变作这个样子,全然不是我们闹的,还请神鸟饶了我们,莫要教那大头牙支鬼再来伤人!” 瓜片一瞬时也有些犹豫了起来,像是有心来救我,可偏生这大头牙支鬼又随时会对着大老爷与姨太太不利,伤了人命,瓜片两处顾不得,急的眼睛都发红了。 正在这个时候,我刚想说话,却只觉得手腕一紧,低下头,只见不知道从何处伸过来了一个白色的绳索,居然便将我的手腕缠在了一起,那绳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狠狠一拉,我便身不由己的往后面倒退出去,想要去喊瓜片,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身上也并没有能站住的力气,只是轻轻飘飘的,给人放风筝一般的拉了出去。 瓜片忙不得要飞出来,可是却像是追赶不上了,我清清楚楚的听见了瓜片身后,大头牙支鬼发出来的爽朗的笑声。瓜片又担心那姨太太和大老爷,便是这一犹豫,我给拉的一瞬时离瓜片便远的看不见了。 眼见着这眼前的景色飞快的往后退,显然我的魂魄像是给人用线牵上,当风筝放了,这……这可怎地好,难不成,是有人施了法术,诚心要拘走了我的魂魄不成?我眼见着那条长长的生意一路上引着我往外面去,心中虽然惊惧可着实也束手无策,只得硬着头皮,准备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见招拆招也就是了,梅菜我跟随龙井这样久,大大小小的险,冒了也不少,多一件少一件,大概也没什么相干,只求我这命,是硬的甚么妖鬼也克化不动的。 不多时,也不知道在宅院之中给我引到了哪里去,我是已然觉着天旋地转,分不清楚了东西南北的,只见那绳索将我引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便不动了,我惊魂甫定,觉着这个地方,倒像是个人迹罕至的地窖,扑鼻子一股霉味儿,满地都是灰,可是现如今我给拖拉到了灰上,低头一看,脚上也落不得脏物,脚印也踩不到灰上,倒是全然跟鬼魂一般了。 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铺着黄绫子布的台子便在这个地窖中间,左右搁着两个胳膊粗的大红蜡烛,中间摆着一个大香炉,香炉里的香是新点上的,桌子上还摆着猪头,水果,鲜花等等的供品,单单不见那神位,却不知道是祭祀哪一个神灵的。 我这才发现,这跟绳子倒是也跟着那个桌子相连,细细一看,才寻得了,这绳子正系在那供桌上的一个银盘子上。 这可奇了,一个银盘子将我的魂魄给拘了来的?我忙走近了过去看,但见那银盘子中间,摆着一根头发。我一下便明白过来了,难不成,那银盘子里搁着的,竟然是我自己的头发,便是以这头发做法,才能将我的魂魄给拿到了这里来不成? 第610章:装妖作怪充大仙 我忙四下里环顾着,可是这个地方,根本连一个人也没有。顺着那个绳子在可以走动的范围走动了走动,这里阴暗昏沉,除了那个供桌给人擦的锃光瓦亮,到处都积满了灰尘。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好在现如今尚且能发出声音来了,便问了一句:“有人么?” 这个问题问的我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蠢,索性也不问了,只四下里走动观看着这个地方。 显然这是一个做法的法坛。究竟是谁人在这里做法拘了我的魂魄呢?我左顾右盼,也不曾发现了甚么线索,为今之计,自然还是要先逃出去为妙了。我看了看那个绳索,也观察不出是个甚么材质,但是因着双手给捆的结结实实,也着实弄不开,对了,既然是那根头发的缘故,将头发弄走不知道管不管用。 想到这里,我便低下头,对着那个盘子吹了吹,可是也不知那头发给使了什么法术,居然便死死的躺在盘子里,纹丝不动。我没有法自,便试着去推动那个盘子,可是偏生看上去轻盈无比的东西这一推却好像有千斤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动了分毫。 这可坏了,这样说来,我岂不是比个影子还不如,简直一点实体也没有?瓜片那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拿身体现如今也跟一具尸体一般,真真是没得一点法子,龙井会来救我么?怕只怕,龙井也寻不得这个地方。 还是且耐心等着,若是有人做法,必定会来查看我是不是当真给拘了过来,只要不出声静观其变,早晚能看见那个做法的人。 想到这里,我便屏气凝神,想寻一个能躲藏的地方。可是这手腕上束缚着绳索,不管躲在哪里,大概也都能给人瞧见的。我左思右想,便灵机一动,趁着那桌子下面有个空隙,便趁了这个灯下黑,藏在这里就是了。 小心的将那个绳索拉了过去,巧妙的牵引在黄绫布里面,让外面瞧不出来绳索的痕迹,我便躲进了那个供桌下面,果然不多时,便听见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推开了一道十分沉重的门来。 我自供桌的缝隙之中往外看,却一下子愣住了,来人,不是旁人,居然是五姨太的那个小丫鬟。 难不成,那根头发,是我与她说话的时候一不留神教她给弄了去的?那小丫鬟显然是来寻我的,可是只见银盘子,看不见我藏匿起来的绳索,一下子慌了神,小心翼翼的问道:“龙……龙神使者?” 我自然不回声了,这小丫头急的团团乱转,声音也提高了一些:“龙神使者?你在这里罢?” 这个阴测测的屋子里,只有点子阴测测的回音,这个小丫鬟也不像是个胆子大的,越发的慌乱了起来,一声接一声的喊着:“龙神使者……龙神使者……” 听上去,这个小丫头并不是什么主谋,而是跟我一样,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她背后的人会是谁呢?日日伺候着的五姨太?我转念一想,打算试探试探。 “哎呦,你区区一个凡人,怎地居然胆敢这般在本大仙面前吵嚷,当真是个大不敬的。”我灵机一动,便捏起来了鼻子,细声细气的说道,打算冒充这个供桌上奉着的大仙,且来诈一诈这个小丫鬟,从她口中套出点子东西来。 “咦,这……”那小丫头子一下子慌了神:“谁……谁在说话?” “放肆!”我尖声道:“你在谁的供桌前面,自己不知道么?” “这……”那小丫头子脸色青了又白,一下子跪在了供桌前面,哆哆嗦嗦的说道:“不……不知道大仙显灵……小的……小的无意冒犯……” “无意冒犯,也冒犯了,”我学着蓝月大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道:“你倒是说说看,平白无故,你来本大仙这里,打扰本大仙的清修,究竟是作甚的?” “自……自然是主子那里,那里吩咐了下来,让小的来这里,接……接一个人……”那小丫头子声音吓的都变了:“却不知道,正赶上了大仙圣体现世,还请……还请大仙饶了小的一命,小的还须得回家伺候老娘,断断是死不得的……” “本大仙倒是还不至于那般的凶狠,”我忙问道:“你说,你要来接的人,是哪一个?” 那小丫头子忙道:“是……是一个自称龙神使者的江湖骗子!她想要欺骗大老爷,是主子让小的将她给带过去的,主子说,将她的魂魄囚禁在了这里,但凡捧着那个银盘子,她便会乖乖的随着小的去,可是现如今,那个龙神使者,连个影子也不曾出现,小的,小的心里发慌,才不小心喧哗出声,冒犯了大仙……实属无心之失啊……但求大仙慈悲,放了小的这一次,小的若是再有下次,断断是不敢的……” 甚么?居然说梅菜我是个江湖骗子?我虽然现如今觉不出甚么冷热疼痛来,还是觉着一腔怒火,便问道:“你说,你们家主子,又是哪一个?” “诶?”那小丫头子一听问,却愣住了:“大仙不是我家主子的仙师么,他日日供奉与您,怎地,您会不知道……” 坏了,这要是问下去,八成会露了馅,我忙又怪声怪气的说道:“本大仙问一句又怎地,万一你是冒充本大仙那徒弟的,本大仙又将如何?” “这……”那小丫头子却越发的狐疑了:“可是,小的时时便随着主子前来,大仙,不曾记得小的么?” 我这心里暗暗叫苦,忙改口道:“你一个凡人小丫头,本大仙记你作甚,你胆子倒是不小,倒是敢疑心起本大仙来了,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是……”这小丫头子虽然胆小,可却也是像是个伶俐的,一张小脸上,满满的都是惊疑。我只得接着硬着头皮问道:“你!你们主子吩咐了,是想着将那个江湖骗子的魂魄带到了何处去?” 第611章:恶意勾结苏捕头 那小丫头子犹豫了一下,答道:“主子不曾说,小的一个奴婢,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小的作甚么了,个中因由,小的也不敢问。” 这样说来,供奉着的仙人,还是她那主子的师傅?这可奇了,不想大老爷府上,还有这等的人物,只可惜这小丫头子不曾说出来,主子是谁…… “大仙,小的知道的,已然全说出来了,不知道大仙可能告知小的,那江湖骗子的魂魄现如今在何处?小的,小的好跟主子回去交差了……”那小丫头子一面恭恭敬敬的跪着,一面偷偷抬起了头,打量着这个供桌。 我忙继续胡诌道:“那个龙神使者的魂魄么,说起来,远也不远,这样吧,你将那根头发搁在蜡烛上烧了,那个魂魄自然便回来了。” “此话,当真?”那小丫头子盯着那头发,有些个半信半疑,我则心跳如鼓,这也是一场赌,万一她发现了那绳子便在盘子下面,我则躲在桌子下,想来径直就给牵了去见她那主子了。 这小丫头子一步一步的走近了,我灵机一动,道:“那头发乃是不洁之物,你触碰了,可是难免招致祸患,让那江湖骗子的魂魄,附着到你身上,你这样吧,却将蜡烛吹熄了,再将头发摸索到了手里,这样才能逃过那魂魄的眼睛去。” 那小丫头子一听,道了一声谢,倒是也照做了,先冲着那蜡烛便要吹,不料想正当我庆幸的时候,这小丫头子突然一猫腰便蹲下来,将那黄绫子布一把掀了开来:“大仙,您怎么会,不在桌子上,而在桌子下的?” 糟了,这下子才是一个我命休矣……我见事不好,自己一下子便给那小丫头子拆穿了,不由分说便冲着那小丫头子的面门撞了上去。 那小丫头子虽然十拿九稳,是我在桌子底下冒充,可究竟也想不到我居然敢扑过来,不由也向后面一仰,为着保持平衡,信手胡乱一抓,正抓住了绑着我的那根绳子,一瞬时绳子给她扯住,那银盘子也“当啷”一声自桌子上跌了下来,那银盘子一跌,头发也给滑了下去,我手上的绳索瞬时便给松了开来,我赶忙冲着那小丫头又一赶,小丫头子一躲,脑袋却正撞在了那银盘子上,我的那根头发,顺顺当当的便沾在了她头上。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没有那绳子的束缚,自己居然飘飘欲仙,似乎也不用脚,便能悬浮空中,瞅准了那黑墙上面尚且残留着一道缝隙,心里知道那是门,便冲着那门溜了过去,刺溜一下了便滑出去了。 “哎……哎……”那小丫头子还在身后哀哀的喊着,我哪里还顾得上管她,便径自头也不回的往外飘。 终于重见了天日,大概是因着我还活着,是以并不大畏光,只见我果然是自一个密室地道之中出来的,外面,却是一间雅致的厢房。这厢房之中,摆放着的东西俱是些个女子之物,梳妆台,铜镜,女红,纱帐子上还挂着一个刺绣的精巧无比的并蒂莲花。香炉还微微冒着烟气,满鼻子,也都是甜甜的梅花香。 这是谁的屋子,哪一个姨太太的么?我四下里看看,自然连个人影也没有,又惦记着瓜片和自己的身体,便急急的出了门,想着寻回了那个厅堂。 可是大老爷家的后宅,迷宫似的迂回曲折,一时间满眼的景色都是陌生的,寻了许久,居然找不着了来时的路。我心下懊恼,又痛惜这给我糟蹋了的时间,只得满处乱撞,越发的担心那小丫头子早将我的行踪告诉了她的那个“主子”去。 又绕了一个大圈,还是不曾转出去,正无计可施时,不想飘着飘着,却听见了苏捕头的声音。 我自然是心下大喜,冲着那个声音便去了,只听这个声音是自一个小厢房里传出来的,我刚想进去,却听见苏逸之说了一句:“魂魄却是不见了,谁知道往哪里去了。不过,这样也好,少了许多麻烦。若不是大老爷非要让她来,本捕头断断是不想着再让她跟这里扯上关系的。” 说的,好像是我呢!我不由得且先留了个心眼,先寻了窗纸上的一个窟窿便往里面望。 只见与苏逸之对桌喝酒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丁文池。丁文池含笑望着苏逸之,道:“那你说,现如今怎么办才好?大老爷那里,非得要一个说法。” “本捕头甚么也不想管。”苏逸之闷头又喝了一杯酒,道:“师兄,这件事情,你可有法子?” 师兄?诶呀呀呀,这个丁文池,也是那花婆婆的徒弟?是了,方才的那个供桌,一定便是供奉花婆婆的,怪道甚么仙师仙师的,不想那小丫头子口口声声说是丁文池与五姨太不干净,自己倒是丁文池的人,一定是丁文池为着那个小丫头子回家心切的愿望,不知道用了甚么承诺,将那小丫头子收为己用,还让小丫头子故意在我面前说出那话,好让我将他名正言顺的请进来参与这一件事,这样,一切也都说得通了,看起来,那个大头牙支鬼,八成便是他施展的法术,给大头牙支鬼撞了一个头破血流,自然也是一个苦肉计了。 接着,又叫小丫头子偷了我的头发,做法勾了我的魂魄去,再将我给带过来,也是这丁文池一手炮制的,而这个苏逸之,便是帮凶了。 听着那苏逸之的意思,大概小丫头子早在我迷路的时候将我跑出来的这件事情告诉给了这恶师兄弟两个,当真是可恶至极。可不是正商量着怎么对付我呢么! 哼,还好老天可怜见的,让梅菜我发现了这事情的真相。现如今,便该要寻得了瓜片,再找了龙井来,将他们给收拾了,报了梅菜我这勾魂之仇。 不过,话说回来,这丁文池,究竟为何想要在大老爷这个后宅之中作乱呢?我还是且再听一个分明再说。 第612章:恶化典故因何来 只听那丁文池接着说道:“要说好办,却也好办,你可听说过恶化么?” “恶化?”苏逸之皱起了眉头:“师兄的意思,且先冤枉了那个傻狍子不成?” 恶化?这个词,我倒是不曾听说过,也不知道,甚么东西叫做恶化? “不错……”这丁文池道:“大老爷那个人,素来刚愎自用,若是这件事情上,咱们咬定了,是那个龙神使者骗了他,那么大老爷一定不会再信她了,咱们,自然也好……”说着说着,那声音便低了下来,我在外面干瞪眼直着急,有心潜进去,又怕给苏逸之那一双通灵的眼睛瞧见了将我捉了去,真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不多时,两个人商议定了,便一并从屋子之中走了出来,我忙壁虎一般的躲在了房檐上面,居高临下的等他们走的稍微远了一些,便悄悄的在后面跟了过去。 这两个人倒真不愧是轻车熟路,我转悠了那么久也不曾转悠出来的地方,这两个人居然翻过了一个回廊便出去了,一路径自便到了那厅堂之中去,我忙也跟了上去,打算一见到了自己的身体,便赶紧回去,好来揭穿这两个师兄弟的恶意。 不料想那两个人一进了们,齐齐的“诶?”了一声,我远远的探头过去看,也愣住了,只见我自己的那副身体正笑盈盈的站在厅堂之中那大老爷身侧,瓜片也安安稳稳的正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的魂魄便在这里,那身体怎地倒自己个儿活了?啊,对了,难不成,便是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雪菜么?我这一走,她便占了那副躯体,再没错的,可惜这件事情苏逸之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以才吓成了那个样子,显然是做贼心虚,心里有鬼。 “我”一见了那苏逸之和丁文池,便笑道:“两位出去了这样久才回来,可教梅菜我担心不已,也不知道丁大人那伤势怎么样了。” 丁文池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答道:“劳龙神使者挂心了,在下并无大碍,不过是一时间撞了一个头晕眼花罢了,无妨无妨,教龙神使者见笑了。” “我”忙道:“丁大人说的这个是哪里话,也是梅菜自己力有不逮,没有那样大的能力,没有保丁大人一个周全,这心里,也愧疚不已呢。” 那丁文池干巴巴的应酬了几句,见屋子里没有了那个大头牙支鬼,便小心翼翼的打听道:“说起来,不知道那个作乱的鬼怪怎么样了?” “我”大大方方的答道:“不过是一个低等的小妖怪,已然给梅菜收起来了,丁大人也不要挂心,那个大头牙支鬼,原野不过是一个槌衣服的棒槌,给人做了邪法,方才在大老爷后宅之中作乱的,想来是因着大老爷的后宅之中,阴盛阳衰,这方位也不算的上佳,这才积蓄了阴气,引来了妖鬼,现如今没什么事了。” 大老爷忙对那丁文池道:“今次可是多亏了龙神使者了,若是听你的话,那想必现今还抓不住那个妖怪,得让姨太太们担惊受怕呢!你可须得多与龙神使者学着点,不要只知道个纸上谈兵,平素里你是夸夸其谈,像是见多识广的,宅子里面出了事,你这一无是处的本性才露出来。” 丁文池哪里敢反驳,只得应声虫似的点头不已,满口的只是“小生惭愧’。“我”则还是笑盈盈的望着这两个人,也不多话,那两个人一错眼望着“我”,仍然是满脸的狐疑。 大老爷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也罢,现如今旁的事情也不用你了,为着谢谢龙神使者平定家宅,本官要赏赐给龙神使者白银一百两,再拨出些个合适的数额,翻修一下龙神祠,再三牲六畜的大大祭祀一番,聊表本官的谢意,” “大老爷这般客气,梅菜哪里受得起。”“我”还客客气气的说道:“不过既然是大老爷的令,那梅菜也便替龙神爷多谢大老爷慷慨解囊了。” “龙神使者客气了!”大老爷忙道:“一点小心思,不成敬意!龙神爷那边不嫌弃菲薄,本官也便心满意足了。”边又对那丁文池道:“办得不好,小心你的前程。” “是……大老爷说的是……小生一定将事情办得体体面面,教大老爷合心。”那丁文池一面弯了腰唱喏,一面回头跟苏逸之却偷偷摸摸的眼神交流了一下子。苏逸之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道:“大老爷,不知道可曾听说恶化么?” “恶化?”大老爷跟我一样,听了个云里雾里:“甚么叫做恶化?” “这恶化么,又称作恶意化缘。”苏逸之的两只眼睛亮的忽闪忽闪的:“大老爷,属下昔日里办案,便曾经听闻过这样的事情,若是大老爷有兴趣,属下便讲给大老爷听一听。” 大老爷像是来了兴趣,道:“你讲吧,也让本官和龙神使者听一个新鲜。” 嘿,倒是让这个苏逸之当一回子说书的,可也是有趣的紧,我忙也竖起来了耳朵听起来。 苏逸之便清了清嗓子,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户人家家宅不安,后院之中,也跟大老爷这里一般闹鬼,且十分骇人,是那一家的儿子给鬼附体,神志不清,一家人苦不堪言,有一日门口来了道士,只说是这里妖气冲天,不由分说的进了门做法,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少爷身上的鬼怪拔除了,还将那鬼装在了自己随身带着的袋子之中,旁人尚且能看见袋子里面有东西蠕蠕而动,而那少爷,立时也清醒了过来,这家子的主人自然感恩不尽,将大把的金银馈赠给了那个道士,那道士自也名声大噪起来,一时间,坊间风光无限,成了人人口口相传的神人。” 大老爷听了,道:“那道士既然法力高强,那么给馈赠,也是理所应当的,有什么不妥之处?本官却不曾听出来。” 第613章:三个女人一台戏 苏逸之摇摇头,道:“属下还不曾说完,只闻得过了一阵子,有人亲眼瞧见,那道士自另一个富户家中,打开了那个袋子,将里面装的东西偷偷放进了那个富户的后院,这个富户自然也是开始不安宁,这道士便又毛遂自荐,登门造访,事情与第一户人家,如出一辙,赚的了一笔金银之后,将鬼物带走了。 那个目睹之人,这才明白过来,赶忙报了官,衙门差人将那道士给缉拿归案之后一审问,便知晓了,这个道士,原来专门便上演这种圈套,叫做,恶意化缘,因着化缘本是该是结下一个善缘的,而这种行径,行话来说,便称之为恶化。” “恶化……”大老爷不说别的,一双眼睛却扫到了“我”的身上。 这样的话,傻子也听得出来,便是梅菜我蓄意放了妖怪,为着骗取大老爷的馈赠,又惺惺作态来捉妖了。这苏逸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始作俑者,便是以龙神使者自居的我了。哼,怪不得那个小丫头子也口口声声,说我是个甚么江湖骗子。 “我”听了这话,却微微一笑,泰然处之,答道:“啧啧,当真乃是一个恶道,不知道大老爷做何感想?” 大老爷自然犹豫了一下,一双精明的眼睛扫来扫去,在丁文池,苏逸之,还有“我”的脸上游移不定:“这个么……” 苏逸之向前一步,道:“这话大老爷不好说,属下倒是斗胆猜测,那个大头牙支鬼,该不会,便是龙神使者事先投放到了大老爷这里来作乱的罢?” 大老爷望着“我”,也慢慢浮现出了一些猜忌的神色来,但口中还是说道:“这个么,龙神使者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毕竟龙神使者在紫玉钗街上那是家喻户晓的人物,靠着那种伎俩,只怕是……” “大老爷!”苏逸之接着说道:“您也可以想想,平素这紫玉钗街上,为何便时时便出现些个古怪的事情来?京城这么大,闹妖鬼这样频繁的,那也非紫玉钗街莫属了,这其中,是不是也有些个事在人为呢?人这一生,不过是为名为利,既然能得名得利,想铤而走险的,自然也会大有人在。” 这个苏逸之,我跟他远日无忧,近日无仇,居然这样捏造事实来陷害我,可当真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败类,气的我肺都要炸了,眼见着瓜片和雪菜便在眼前,我去了揭穿他们的阴谋也好,不料想我刚要进去,那雪菜却显然早看见了我,先冲着我挤挤眼。 有句话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也不知怎地,便明白了雪菜的意思是让我且躲起来,静观其变。我只得先藏了起来,既然雪菜占据了我的身体,想来我也回不去。 雪菜接着说道:“这件事上,你们若是拿这样的话来说,我无凭无据的,自然也没甚么可反驳的,除非,梅菜我,将事情的真相,一一说出来,可好?” 苏逸之眉头一挑,道:“真相?你又知道甚么真相了?” 雪菜泰然道:“真相素来只有一个,苏捕头,你若是不信,不妨坐下来听听?” 苏逸之合计了一下,但是在大老爷面前,肯定是不能和丁文池商量的,大概是赌了这一把,觉得傻狍子能洞察出一个甚么先机来,索性嘴角一翘,道:“既然龙神使者这般胸有成竹,那本捕头,便洗耳恭听了。” 大老爷倒是愣住了,一皱眉,便试探着问道:“甚么真相?这个大头牙支鬼后面,还有真相不成?” 雪菜答道:“大老爷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梅菜也只不过是猜测,不过这个关口,也不得不说出来,在明镜高悬的大老爷和办案如神的苏捕头前面,班门弄斧一下子了。” 大老爷只得点点头,道:“龙神使者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雪菜先摆弄了摆弄手中的袋子,道:“真相呢,便是这个大头牙支鬼,是存心有人拿出来,想要报复的。” “报复?”大老爷一副满头雾水的样子,道:“可是本官的家宅之中,姬妾们素来都是和睦相处的,未曾听说,她们之间有过甚么争执啊!” “大老爷,这可便是您身居高处,当局者迷了。”雪菜答道:“三个女人便是一台戏,您这里十二个夫人,组成三桌子麻将都够了,还怕其中没有暗流汹涌?” 大老爷一转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龙神使者,究竟谁在复仇,又是管谁复仇?管本官?还是受害的那些个姨太太们?” 雪菜在屋子中间踱了几步,答道:“大老爷,您觉着,您的姬妾之中,第一个受害的五姨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老爷忙道:“老五温柔贤惠,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对本官,素来是殷勤周到直至的,龙神使者的意思,是老五得罪了人,便成了第一个受害的?” 雪菜答道:“得罪人这种事情,说起来笼统,查起来更是纠缠不清,小到一杯茶水,大到一件婚事,可不都是得罪人的原因么!” 大老爷愣了愣,忙道:“这么说来,龙神使者当真是成竹在胸了?那么,本官也愿闻其详。” 雪菜笑道:“大老爷若是当真愿闻其详,梅菜我也不愿意在人背后胡乱嚼舌头,却不如将那十二位夫人全数叫出来,咱们当堂对峙,说一个清楚明白,谁也别冤枉了谁,如何?” “这个……”大老爷有些个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也罢,今日已然闹出了这样大的阵势,且随了龙神使者罢!” 说着便跟门外一个小厮点了点头,那小厮拔腿就去了。 苏逸之狐疑的望着雪菜,满眼的不信任,而雪菜只是一直微微笑着。那丁文池也眉头紧缩,跟苏逸之耳语了几句,苏逸之先是点点头,尔后又摇了摇头,看这个样子,大概是在商议着关于我的事情。哼,也活该他们抓瞎。 第614章:逼到绝路心冷硬 不多时,陆陆续续,那些花枝招展的姨太太们便接踵而至,姨太太们一个个生的都是姿容动人,仪态端庄,穿戴的衣服首饰,也全数都是飘逸之极的,便从打扮上看,都是费尽了心思,既在礼仪之中,不逾越了规矩,又十分讨巧,让自己出了该出的风头,连我也瞧得出来这些个姨太太们面上波澜不惊,底下却定然是你争我斗的热闹。Www. 我数了数,先是这些个姨太太来齐了,真正的夫人才端端正正的走进来,夫人便是有夫人的做派,穿着素色的袄裙,头上戴着简单的钗子,虽说简简单单,却是最为有架势的,一看便觉着不容小觑。 夫人昂首挺胸谁也不看一眼,先与大老爷行了礼,姨太太们又声势浩大的跟夫人行了礼,这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齐聚一堂,说不出的花团锦簇,艳丽逼人,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这大老爷的厅堂,简直就是到了华灯初上的烟雨阁一般的错觉,连风也觉着是香风。 姨太太们自然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起来,那夫人先清了清嗓子,那些姨太太们一听,立时噤若寒蝉,简直整齐划一。接着,那夫人便问道:“老爷,不知一时之间将我们聚齐在此,是和用意?” 大老爷忙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一阵子家中不安宁,这不是,清零龙神使者来,帮着咱们家里相看相看么!现如今,这苏捕头丁幕僚与龙神使者各执一词,所以才叫你们全数都过来,也帮忙做个见证。” 夫人笑道:“老爷可当真是高看了我们,我们些个妇道人家,久居深宅大院,哪里知道些个世间的险恶。” “夫人当真是过谦了!”雪菜笑道:“这后宅如江湖,只不过,腥风血雨的时候,都不在台面上罢了。” “腥风血雨?”夫人蹙起了眉头,道:“龙神使者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夫人可听不大明白。” 雪菜答道:“每个宅院里面,自然都有些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了,听说大老爷现如今,还是膝下空虚,不知道是真是假?” 夫人一听,很有些不悦,道:“子孙要有子孙的缘分,这也跟宅院闹鬼的事情,没有一点关系的罢?龙神使者要说关于闹鬼的事情,我们自然是洗耳恭听的,若打探起我们的家事,那就恕不奉陪了。” 夫人便是夫人,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雪菜则不慌不忙的说道:“夫人也请不要恼,偏偏便是因着这子孙的事情,才导致了大老爷后宅的怪事呢!” “哦?”夫人显然对雪菜极为嗤之以鼻,便问道:“那便请龙神使者莫要再东拉西扯,故弄玄虚,便索性明人不说暗话,痛痛快快的讲给我们知道不就是了么!” 雪菜忙道:“那好,这件事情,梅菜我可也得先说一句,本来我是不想着揭穿出来的,偏偏这苏捕头和这丁大人,逼人太甚,非要说我的恶化,为着龙神爷的名声,梅菜我也只得将猜测的,全数都给说出来了,其中有冒犯各位夫人的,可也莫要怨我多管闲事,只怨那苏捕头与丁大人就是了。” “只要你能说出真相,我们非但不怨你,还要谢谢你,但你若是要搬弄是非,弄虚作假,”夫人冷哼了一声,道:“我们府上,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雪菜忙道:“夫人,你且放心,我这便说出来,那就是,在这宅子之中作乱的,不是旁人,却是在场的一位太太。” “笑话!”太太的凤眼周围,虽然早长出来了淡淡的皱纹,这是这一瞪,也着实是魄力十足的:“你的意思是说,便是我们家的姨太太之中,出了内鬼?” 雪菜点点头,含笑望着那十一位花容失色的姨太太,道:“正是如此。” 大老爷也愣了,忙道:“可是,可是本官的姨太太,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并不曾有市井妖人……” “虽然不曾有市井妖人,可是,不是有一位姨太太,便正是堂堂钦天监家出来的庶女小姐么?”雪菜含笑望着其中的一位姨太太,道:“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我一看,雪菜对着的姨太太,正是那个瓜片制服了大头牙支鬼的时候,在当场衣衫不整的那个姨太太。 那姨太太,我记得,应该的排行第六。奇怪,怎地雪菜将事情给推到了她的头上,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丁文池和苏逸之么? 这六姨太一听,当即瞪圆了眼睛,自脂粉堆里站出来,怒道:“龙神使者,你红口白牙,怎地却诬陷起人来了?便就因着我爹的那个身份,有个甚么事情,难道都要往我头上推?我爹虽然正是观测天象的,可也不代表我就是个扫把星!你今日要是不拿出个说法来,我们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丁文池现如今脸色有点不对,苏逸之则干脆将雪菜拉了过来,用一种警告的口吻说道:“梅菜,这件事情,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参合进来的!” 雪菜却一甩苏逸之的隔壁,轻笑道:“我这个人,不曾有旁的原则,只不过记住了一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许你们来诬陷我,还不许我将事情说出来了?苏捕头,知道你们怜香惜玉,可是,未免这对梅菜也也有失公平。” “你……”苏逸之咬牙道:“难不成,你一定要逼到绝路么?” 大老爷忙道:“苏逸之,你做什么!放开了龙神使者,让她好好说!” 苏逸之皱起了英挺的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跟丁文池对一对眼色,摇了摇头。 雪菜则只做看不见的样子,倒是带着一种十分危险的微笑,对丁文池说道:“话说这件事情上,丁大人不也是功不可没么?这样的给这六姨太开脱,你们之间的关系,要我亲口说出来,还是你们自己说?”说着,便绕到了丁文池后面,道:“别怪我没有同情心,我本来不想管的,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一个自作聪明。” 第615章:子嗣疑云绕后宅 苏逸之听了这话,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雪菜,失声道:“不对,不对,你……你当真是梅菜?” 雪菜笑眯眯的说道:“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身份都能被你们随意的编排,一个名字又算甚么。只要苏捕头愿意,叫梅菜我张阿毛,李阿狗的,梅菜我自然也只能受着了。” 大老爷不耐烦的说:“苏逸之,你纠纠缠缠的,这是在做什么?怎地连龙神使者的身份也怀疑起来了?还不快快退下,本官倒是想听听,六姨太跟丁大人,究竟是个甚么关系!” 丁大人脸色铁青,咬牙道:“大老爷,小生,小生在进了这个宅院之前,是并不识得六姨太的,还请大老爷明鉴!” 大老爷瞪眼道:“本官不曾问你,你急个什么?龙神使者,你快快说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雪菜忙道:“大老爷在上,这个丁大人,跟这个六姨太的关系,咱们且搁在后面再说,要说,就先说这个六姨太为何要这样用那大头牙支鬼害人。”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六姨太瞪圆了杏子眼,道:“你可有证据么?” 雪菜道:“要说梅菜我是怎生瞧出来的呢,还是自那一日守夜,这大头牙支鬼进了六姨太的房里之时。” “既然你瞧见了,便知道那大头牙支鬼是对着我去的,若是我是甚么内鬼,何故要让哪个东西攻击我自己?”六姨太皱眉道:“怎地,难不成你要说是苦肉计?好得很,话都给你两头堵上,眼见着给你诬陷,我便要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说着回身对大老爷道:“大老爷,我……我冤枉啊!” 大老爷蹙了眉头,道:“你急什么,若是龙神使者当真诬陷了你,那么本官替你做主就是了,可若是说的是真的,你也须得小心点。” 六姨太一听,霎时也只得闭口不语了。 “是不是苦肉计,自然还是六姨太和丁大人两个知道了。”雪菜接着说道:“别的先不说,梅菜我先问一句,这些个姨太太里,可都受过那个棒槌的折辱么?也不知道哪一个姨太太不曾给赤裸裸的寻回来过?应该,便有六姨太罢?” 夫人皱眉道:“你……你怎生知道的?” 雪菜笑道:“五姨太说过,自从受了那个折辱,也便失了大老爷的宠爱,那么那一日既然大老爷肯留宿在六姨太那边,自然是因着六姨太是这件事情的幸存者了。” 大老爷意味深长的看了六姨太一眼,道:“龙神使者这话说得不错,六姨太确实不曾受害过。” “便是我不曾受害,难不成便要赖我?”六姨太怒道:“那一日我衣衫不整,可不是也丢人现眼了?” “那一日,只怕六姨太并不想着只是使用苦肉计而已,”雪菜眨着眼睛,道:“是甚么也不要了,若不是那一日丁大人在场相救,这六姨太索性要跟大老爷同归于尽罢?” “笑话,我在宅院之中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大老爷同归于尽?”六姨太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你编排也须得编排的像样一些,简直是无中生有!” “要说为什么呢……”雪菜望着大老爷,道:“归根结底,便说到了正题上,可不是,还是为着子嗣么!” “子嗣……”大老爷咬牙道:“龙神使者,再说的明白些!” “是!”雪菜脆生生的应下来了一句,道:“大老爷府上无后,瞧也能瞧出来,跟下人们一打听,更是知道了个分明,便是因着这些个夫人们,都不曾给大老爷留下了子嗣,大老爷没有法子,方才一个接一个的纳妾,好想着早日绵延后嗣。可是前一阵子,那十姨太方才小产了,梅菜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大概这里风水不好,不只这十姨太一个小产过。这便说明,不是没有孩子,而是孩子,都保不住。” 大老爷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却是不错。” “于是,这便成了一个死胡同,没有孩子,大老爷只得纳妾,可是一旦有了孩子,莫名其妙就小产,还是留不下,只好又继续纳妾,所以现如今,大老爷的姬妾,才会越来越多。”雪菜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个,自然便是因着有人自己损了阴德,欠了旁人的了。” 雪菜一说这话,我瞬时想起来,那五姨太的窗外,不便是有一个人,口口声声,说是要让五姨太欠债要还的么!那个女子,难不成便是六姨太不成? “你是说,本官的孩子,都是给人害死的?”大老爷怒道:“本来本官便疑心,孩子保不住,总该是有因由的,难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龙神使者寻得了线索不成?” 夫人忙道:“空口无凭,她一个外人,怎地便要参合咱们家的家事?大老爷,妾身可也觉着,这个龙神使者,是在故弄玄虚,可说不好,便是怀着什么坏心,来挑事的!” 六姨太则话也多说不来,一双眼睛只是游移不定,显然心内十分慌张。 “不为着子嗣的事情,六姨太何苦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复仇呢?”雪菜答道:“正是因着子嗣的原因,这才造成了,六姨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成了大老爷纳妾的一个牺牲品罢?至于为何选中了六姨太,在座的各位姨太太之中,哪一个知道因由?” 众位姨太太交头接耳一阵子之后,五姨太颤颤抖抖的站出来,道:“是……是我昔日还在勾栏之中的时候,听说钦天监家的庶女生的国色天香,老爷那一阵子打算再纳妾的时候,我为着压制那风头正劲的老四,与老爷举荐了她,想着讨了一个好,这才……” “所以说,六姨太本来不用嫁进来,是五姨太害的那六姨太嫁进来的啊!”雪菜答道:“不消说,六姨太进了门,五姨太大概还觉着自己当日提携了六姨太,还打算着卖一个好,将事情说出来,想将六姨太拉拢到自己一派罢?” 第616章:欠债讨债恩怨多 五姨太脸色都黄了,颤声道:“原来,是因着我做了这样的蠢事,方才给老六一直怀恨在心么……” 雪菜望着一声不出的丁文池,道:“昔日里,想来六姨太应该是不想做妾的,偏偏遭到了飞来横祸,父母之命,又不得不从,大老爷,您说,怎么能不恨?” “便是因着老五,老六她……她便要……”大老爷瞠目结舌,简直说不出话来了,但还是颤声道:“可是这老六嫁过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要说报仇,早该报仇了,为何要等到了现在……难不成,是,是那个丁文池这一来,两个人……本官当真是引狼入室啊……” “这自然也不能怪大老爷了,便是因着,丁大人放心不下六姨太,才特地隐姓埋名,辅佐大老爷是假,来这里保护六姨太才是真啊!”雪菜答道:“再加上,本来六姨太,是遵从妇德的,既然嫁给了大老爷,也是斩断前缘,打算跟大老爷好好过日子的,可是六姨太,大概也失去过孩子罢?而且,失去的也很有些蹊跷呢!” 一众姬妾们没有一个出声的,都心虚似的将头低下来了,不消说,雪菜这个怀疑果然也是真的。 “老六……”还是大老爷打破了沉默,颤声问道:“龙神使者她,说的都是真的?” 六姨太却还是垂死挣扎的连连摇头:“不……不……她都是在胡说八道!都是她的空想,大老爷,您看,她一点证据也没有!” 雪菜摇了摇手中装着那个棒槌的袋子,笑道:“要说证据,自然有了,这个棒槌,可不便是证据么!这上面的铁丝,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铁丝,而是陨星上面的东西炼制出来的。这才能让一个普普通通的棒槌,也成了妖物,便是沾染了天上星辰的仙气,虽然坠落了,灵气犹在,而整个朝廷之中的陨星,民间断断是不许私藏的,都在那钦天监那里管着,唯独六姨太的娘家之中,大概才能有这种罕物罢?” “笑话,那棒槌上面,怎地是陨星炼制的了?”六姨太不怒反笑:“明明便是普普通通的铁丝,居然变作了陨星,简直教人笑掉了大牙!”说着,对大老爷说道:“大老爷,这个龙神使者果然是个江湖骗子,您不信,只管将那个棒槌拿出来,瞧一瞧究竟是普通的铁丝,还是甚么陨星!” 雪菜将那袋子晃了晃,道:“这倒是也不难,不过,我倒是还想着问一句,六姨太,是怎生知道这是普普通通的铁丝,而不是陨星的?” “这……”六姨太一下子愣了,忙又改口道:“不过是因着,这个铁丝,方才我亲眼看见了而已。” “亲眼看见,又安能分辨?陨星之中的铁,炼制出来,与凡间的铁,光凭着看,可是断断看不出来的。”雪菜笑的虽然看上去跟我一样,可是不知怎地,只叫人觉得背后发寒:“六姨太这般的斩钉截铁,大概也只是因着,这铁丝,是自己绑上去的罢?” “你……你胡说!”虽然时值初冬,可是六姨太的脑门上还是微微的沁出了些个汗珠来:“我不过是,随口猜测的……” “随口猜测,有必要说的那样斩钉截铁么!”雪菜微笑着将那棒槌自袋子里面拿出来,道:“六姨太自然在娘家的时候,便是身怀绝技的,有那样驱鬼降妖的本事,下嫁过来,怎么会不委屈?这种法术,须得使用自己的贴身之物,方能听命而行,大老爷可以教人去瞧瞧,六姨太房中,甚么贴身的东西,能拆下来铁丝?顺便,再瞧瞧那六姨太房中,有没有什么暗室。” “这……”大老爷望着六姨太,六姨太突然笑了:“莫要去瞧了,那铁丝,是我自给未出世的孩儿扎成的小灯笼上拆下来的。可怜,他却是永远没法子玩耍灯笼的。” “老六……” “再加上,丁大人,想必也在其中起了些个作用。”雪菜带着一种就是要逼人上绝路的表情,道:“孩子是怎么胎死腹中的,大概,是丁大人告知给六姨太的罢?” “梅菜!不,不管你是谁,这件事情,你难道不能私下里解决么!”苏逸之挡在了雪菜前面,道:“你究竟是谁,何故要这般的不留余地!” “说起不留余地,我跟许多人比起来,可也当真是小巫见大巫,”雪菜回身看着那六姨太,道:“不知道是谁,怕我坏了事,处心积虑差了小丫鬟偷了我的头发,拘了我的魂魄?只可惜,我偏偏便没那么容易,就给你拘了去。那个小丫头子,我已然让神鸟给带了来,咱们当堂对证一下,可好?” 说着,那瓜片便冲这一道门咄咄的啄了起来,口中嚷道:“在这!在这!” 一个小厮忙开了门,只见门后,果然躲着一个小丫鬟子,正是想去牵引我魂魄的那个孩子,她一见了这个阵仗,忙跪在了那六姨太面前,道:“六姨太,您吩咐我的,我全数照办了,只求六姨太开恩,龙神使者的魂魄我着实不是故意弄丢的,还望六姨太看在我素来随着六姨太跑腿办事的微薄情分上,请饶了我这一次……” 六姨太瞪着眼睛望着洋洋得意的雪菜,沉声道:“果然,我还是低估了你……” 大老爷颤抖着望着六姨太,连连摇头:“不,老六,本官不信……本官不信……你……” 六姨太低下头,道:“既然如此,我将话说开了也就是了,大老爷,不瞒你说,失去了孩子,知道了真相之后,我恨这个宅院,恨这些勾心斗角的人,也确实恨你,恨不得杀了你,便是你,毁了我这一生啊!那一日,若不是丁文池还在院子之中,强拉住了那个棒槌,我是想让那个棒槌将咱们两个一齐锤死了,也就是了,我讨了所有的债,再收回了大老爷欠我的,那么,就全清了……” 第617章:九子鬼母害孩儿 “我……”大老爷的神色,便是笔墨也难以描绘出那样的复杂:“我欠你的?” 六姨太流着泪道:“你们……你们全数欠我的,欠我我该有的生活,欠我的孩子,欠我的现世安稳!整个宅院,都欠着我的债,我全数要讨回来!” 看着六姨太这个样子,也想得出来宅院的日子让她身心俱疲,不知道不堪重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才疯了一样,用法术对这个家展开了这样难以理解的报复。那个棒槌发出来的奇异笑声,难不成,便是她对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幸福快乐的期待么? 丁大人给大头牙支鬼撞的头破血流的时候,原来当真是查探出来了这六姨太想跟大老爷同归于尽的意图,才拼死相救了一个头破血流,不是装出来的,怪不得瓜片那般容易,便将那大头牙支鬼镇住了,是不是也是那丁大人暗中做了甚么手脚呢? 可是丁大人只是怜惜的望着六姨太,终究也没有说出甚么来。苏逸之不想雪菜将事情说出来,还想用恶化来冤枉我,想必也是为了保全六姨太那最后的自尊心罢。我心里别扭起来,如果现如今在那具身体之中的是我,而不是雪菜,我会这样不留余地的全数说出来么? 雪菜趁机道:“大老爷也莫提这伤心事了,显而易见,六姨太这是认了。” “可是,照你这么说,这老六的孩子,也是给谁害死的?”大老爷沉默了半晌,方沙哑的问道:“你快将残害我儿的那个黑手说出来,本官,本官轻饶不得!”说着一双失神的眼睛,便直直的望着那些个姬妾们,姬妾们现如今一个个都是待宰羔羊一般,吓的一声不出。 “大老爷见问,那梅菜我就说出来了,”雪菜突然一下子指着那位仪态端庄的夫人,道:“便是因着,是夫人自己无所出,也不愿意旁的姬妾爬到了自己头上来,宁可想方设法,让姬妾跟自己一样,永远没有孩子,方才能巩固了一家主母的位子,没错罢?” “你……你胡说八道!”那夫人登时一慌,忙瞪眼道:“莫不是,你是哪一个与我有嫌隙的姨太太,请了来编排本夫人的么?告诉你,本夫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有证据,你只管拿出来!” 雪菜答道:“夫人身上阴风袭人,像是带着那西域的邪教之气,看上去,必然供奉了害人孩儿的九子鬼母,不知道夫人自何处学来的邪术,用来残害怀孕女子,啧啧,当真是不留痕迹,便利不已啊。” 大老爷气的身子直往后仰,伸出手便指着那夫人:“你……你……咱们多年夫妻,龙神使者这话,可是真的?那些个孩子,都是你害的?” 那夫人两只眼睛也有些个游移不定:“老爷,这件事情,倒是也不是您想的那样,妾身,妾身也只不过是供奉九子鬼母,祈求家人多子多孙,像九子鬼母一般有五百个孩儿的,根本不似这龙神使者说的那样,是甚么害人的……老爷,您是信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丫头,还是信与您相濡以沫这么多年的妻子?” 大老爷嘴唇动了一下,可是还是不曾说出了话来。 六姨太嗤笑道:“怎么样,还不是不信么!那些个孩子,看来都是该死!”这话一说,几个姨太太却也面露憎恨起来,大概都是莫名其妙小产过的罢。 那丁大人却说道:“既然如此,旁的事情,小生也不多做理会了,大老爷,小生其实,是钦天监的门生,也是一个修道之人,龙神使者方才说的话,半点不错,小生便是寻得了宅院之中的阴气,才特来乔装打扮成了读书人,做了大老爷的幕僚,才得以接近了宅院,好来警告六姨太的,不瞒大老爷,小生之前,却与六姨太,曾经憧憬着能在一起,但是我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断然不曾逾越雷池一步,先生顶不住各方面的压力,将她嫁了出来,小生……小生不敢有甚么旁的想法,只希望默语她,能平安康乐一生……” 钦天监的门生?既然是苏逸之的师兄,怎地不是花婆婆的大徒弟么?奇怪,这个苏逸之,难不成竟然满天下都是师父不成?这个苏逸之,究竟是个甚么来头? “默语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叫得的?”大老爷一拍桌子:“本官枉自以为是一家之主,想不到,想不到你们居然一个个的,都将本官耍的团团转!这样多的妻妾,这样得势的仕途,本以为便是人生美事,却还是千防万防,防备不到给家人和左膀右臂蒙在鼓里!你们还有甚么瞒着本官的,便一一说出来,本官全数都受得住!” “老爷!”夫人含泪道:“妾身,也不过是因着自己一无所出,才……才不想最后将老爷都拱手相让给了别人!老爷这话,说的妾身心都要碎了……” “罢了……罢了……”大老爷颓然坐在了太师椅上,道:“归根究底,是本官自己自作孽不可活罢,仗着微微的权势,便要来强娶了你们,不是咎由自取是甚么!你们都散了吧……本官,本官想静一静。” 被最信任的人这样瞒骗,饶是大老爷,想必也是受不了这种打击吧。大老爷方才还英明神武的模样突然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像是有什么东西,自他身体之中抽离去了一般,居然让人心里有几分不忍。 夫人却不走,执拗的站在大老爷面前,道:“老爷,妾身犯错,任大老爷责罚,除了离开老爷,妾身甚么都愿意做。” “当初,第一个劝本官纳妾延续香火的,不正是你么!”大老爷望着夫人,道:“本官一直认为你贤良淑德,堪当主母的大任,除了孩子,你甚么没有?你又何至于此呢?” 一个像是小产过,吃过夫人的暗亏的姨太太也咬牙道:“夫人,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第618章:为何如此不伶俐 “正是因着没有孩子,便觉着一无所有,再也不想失去大老爷了!”夫人含泪道:“不给老爷纳妾,旁人势必要以为妾身悍妒,老爷没有香火,定然也都是认为妾身独断专行,害的老爷绝后,一开始,不过也因着那些放不开的虚名,想要敷衍着得一个贤惠的名声,可是看着那一个又一个鼓起来的肚腹,却不知不觉,甚么都顾不得,只想着,将老爷那关爱的姿态拉回到自己身边来!老爷知道,妾身祖上,是西域迁徙到京城的,九子鬼母的信仰,在西域是由来已久的,妾身也只不过想着姑且一试,并不知道是有求必应的!这便一错再错,积攒了许多的不堪回首。” 这话说出来,却是让人十分动容的,但是…… “这个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雪菜朗声道:“怎生处置,便是大老爷的家事,梅菜我也就不多说了,横竖我恶化的冤屈是洗刷开了,大老爷若是没有甚么旁的事情,梅菜我可要告辞了。” “龙神使者……”大老爷忙欠起身,道:“今日,虽然结果是这样的无可奈何,但,还是多谢了……” 雪菜笑道:“大老爷客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下面的事情,外人不好在场,加上梅菜我丢了东西,现下里要急着寻回来。”说着且对我眨了眨眼。 瓜片则大叫道:“傻狍子!傻狍子!” 大老爷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无力的冲着我挥了挥手,慢慢的合上了眼睛,道:“你们,全都去吧……” 姨太太们却也不敢乱走,那六姨太却失魂落魄似的,一步一步走出去了,也没有人敢拦住她,那丁大人便径直追过去了。 雪菜则蹦蹦跳跳一身轻松的走了出来,冲着我招了招手,眨了眨眼睛,可是我刚要过去,苏逸之却一把抓住了雪菜的手:“你不是梅菜。” 雪菜笑着望着苏逸之,问道:“那么,你说,我不是梅菜,还能是谁?” 苏逸之咬牙道:“本捕头并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并不是那个傻狍子!那个傻狍子,魂魄已然丢了,现在何处?是不是你将她藏起来,然后取而代之了?” 雪菜笑道:“你却又有甚么立场,要这样问我?我倒是还想问问,满天下都是师傅,凡人不像凡人,妖鬼不像妖鬼的苏逸之,是个甚么来路呢!” 苏逸之皱了皱眉头,道:“这是本捕头的私事,没必要告诉你。” “彼此彼此……”雪菜巧妙的摆脱了苏逸之的手,道:“我的秘密,也没必要告诉你。” “你……”苏逸之一时气结:“总之,你若是有什么阴谋,本捕头不会轻易让你得逞。” “你生气了么?”雪菜眨眨眼睛,调皮一笑:“那么,我气死你。” 说着跟我做了一个藏起来的手势,我忙躲了起来,但见雪菜蹦蹦跳跳的带着瓜片往外走,苏逸之愣了半晌,露出一脸的无可奈何来,垂下头,也出去了。 雪菜,像是替我跟苏逸之结下了梁子了。我满心忐忑的随着雪菜远远的身影,跟了出去,果然,雪菜和瓜片正在大宅院门口转角的地方等着我呢! 雪菜一见了我,笑道:“这飘飘忽忽的样子,倒是显得比往日里还可人些。”说着便冲着我展开手臂,像是要拥抱我一般,道:“回来吧!” 我却不曾过去,因为我怕一过去,且又见不到她了,雪菜倒是皱起眉头,佯装不高兴的问道:“你做鬼做上瘾了?怎地不回来?这躯体你不要,我可要了。” 我望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对着另一个自己一般,小心翼翼的问道:“雪菜?” 她愣了一下:“怎地,你想起来了?不应该啊……” 我摇摇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你是我姐么?” 雪菜怔了怔,微微一笑,突然冲过来不由分说的抱住了我,就在这一个瞬间,我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温暖,接着,又有了平日里那种脚踏实地,稳稳当当站在地面上的感觉了,接着,一个微小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了一句:“你当我是你姐,我就是你姐吧!” “雪菜……”重新抬起头来,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不,还有站在我肩头上的瓜片。 瓜片看我发呆,顺口嚷道:“不伶俐!不伶俐!” 我抬头望着瓜片,道:“我也想伶俐,可是,真是难免伶俐不起来呢!瓜片,苏逸之究竟是个甚么人呢?” “与你无关!与你无关!”瓜片嘎嘎大叫起来:“管好你自己罢!” 不用说,这自然也是龙井的意思了。我只得慢吞吞的往街上走,且将瓜片送回龙神祠去也就是了,对了,说起来,龙井怎地教我过来,自己反而不曾露面? 及至到了龙神祠,但见龙井还是老样子,仰面八岔的躺在供桌上,神没有个神样儿,一见我回来,问道:“怎地,这次可又大出风头了么?” 我摇摇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的与龙井说了,龙井翻了翻白眼,道:“意料之内,女人堆里的红,不是胭脂,就是血。” 我问道:“龙神爷,那六姨太与丁大人,俱是钦天监门下,可是苏逸之倒是管那丁大人喊师兄呢!”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龙井一转身,给我了一个后背:“苏家以前是破落户的武将,在朝廷之中有些个故交,可不是正常的很么,说不定,人家钦天监看他是个遗孤,怪可怜的,给了他一个名分资助罢了,有甚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我总觉得苏逸之不大简单。”我咂舌道:“别看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在他背后,一定有甚么秘密,说不定,跟三界动乱还有关系呢!” “你想的未免也太多啦……”龙井不耐烦的赶苍蝇似的挥着手,道:“本神劝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罢。” “可是花婆婆那边的事情,龙神爷还不曾告诉我呢!”我忍不住问道:“龙神爷说过要讲给我听的,是不是又不做数了?” 第619章:神魂不定伤人命 “那个么,不是说过,等本神高兴的时候,再来告诉你的?”龙井打了个哈欠,道:“现如今,本神可还没那么高兴。” 敷衍的明显的简直不能更明显了。我咕嘟了嘴坐在了龙神祠的门槛上,初冬懒洋洋的日头照在身上,虽然很舒服,可是却说不出的,让人心里怪惆怅的。 过了一阵子,突然听说,那个大老爷称病辞了官,回到老家西川去了,众人都猜测,豪富的大老爷这一走,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民脂民膏呢!都往大老爷家的宅院去看热闹,还有人打赌,究竟有几大车的财物,可是谁知道,以娇妻美妾著称的大老爷,居然只与那夫人乘了一个小小的清油马车,在一个落着细雨的清晨,悄无声息的便离开了京城。那些传闻中花团锦簇的姬妾们,居然一个也不曾看见。 一个在那大老爷宅邸之中做过小厮的神神秘秘的管外面透露,说是大老爷不知道害了甚么失心疯,居然将那许多值钱的东西,都分给了几个姬妾,让她们自谋生路去了。 “哎呀,看那大老爷这个做派,难不成是想要两袖清风的出家修仙去?”人们一个个饶有兴趣的议论起来:“说不定,这大老爷得了道呢!” 哎,大老爷和那些如花一般的姨太太,究竟去了哪里,谁也猜不出来,但谁也都是津津乐道的。 大概这件事情,又要成为紫玉钗街一个新的谈资了罢。 回家接着帮着爹打下手,这几日冬日寒气愈发浓烈起来,走在紫玉钗街上的人们个个都缩着脖子。我自街上买了大块的番薯回来,预备着熬了番薯糖水去寒气。 现如今天寒地冻的,甚么吃食都贵了起来,番薯倒是时令的东西,价钱也算便宜,一把铜钱能买不少来。选了大块均匀的挑回来,细细的削了皮,露出细嫩的心来,切成了麻将牌大小的块儿,搁在水里泡上一阵子,去一去青气味儿,再将嫩嫩的番薯块儿捞出来,切了几片老姜,搁在紫砂锅里煸一煸,再放进了番薯块略略干煲一下子,待番薯出了香味儿,注上了水,搁上了银耳,枸杞子,大红枣,再撒上了冰片糖一并熬煮,不需要多少功夫,糖融了,银耳软脆了,这番薯糖水便能暖融融的下肚里了。 盛出来在小碗里,糖水是琥珀色,映着那红红黄黄的番薯,看着便暖心,舀一勺进嘴里,软糯香甜的番薯伴着透心暖意的糖水,是冬日里少不了的一道家常滋味。还有幼嫩润滑的银耳,去寒气的姜,红枣在里面泡过,也是更加香甜了。 番薯吃了很能果腹,天气晚了以这样的东西做宵夜,吃了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连做的梦似乎都带着甜香味道。 将这一小锅糖水盛出来,小心翼翼的用盖碗遮挡严实了,我便趁着热气往烟雨阁里送了去。这一个简简单单的糖水,倒是很对莫先生的心思,莫先生只爱吃爹熬的。 待到了烟雨阁,夜色已然深沉了下来,莫先生的账房之中还亮着灯,大概不曾往花厅里去,我便探头进去,却见屋里没有人。 这番薯糖水在这样冷的天气里面,隔上一会儿便凉下来了,虽说也是风味各异,可现如今毕竟是冬日了,我提着食盒便往外走,想着寻了莫先生来,不想一转身,迎面正撞上了一个人,我一愣,忙下意识的将那食盒且护住了,定睛一看,是一个周身哆哆嗦嗦的小厮。 这个小厮我见过,叫做伶笙,在库房之中管乐器的,生的很是唇红齿白,素来是烟雨阁里小厮之中最俊秀的一个了,可是现如今这伶笙满头满脸的汗,一张脸好似给这汗水泡白了似的,说不出的仓皇失措。 我见他那个样子,忙问道:“伶笙哥哥,你这是怎地了?慌慌张张的,是找莫先生有急事么?” 伶笙看见是我,不由分说的便瘫软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道:“梅……梅菜……我,我好像,不,我方才杀了人了……” “你说甚么?”我自然给那伶笙这话给唬了一跳,忙道:“伶笙哥哥,这种玩笑难道也是开得的?你……你究竟怎地了?” “我……我……”伶笙低下了头去,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他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拿刀子有一尺多长,拿来杀猪也是绰绰有余的。 “诶?”我瞪大了眼睛:“伶笙哥哥,你拿着刀子作甚?” “我真的……我真的杀了人……”伶笙当啷一下子将那刀子丢在地上,满眼的惊慌:“这可了不得了……我大概,便要给官府捉了去了……” 我忙道:“伶笙哥哥,你说你杀了人,究竟是在何处,杀了谁?” 伶笙失神的望着那个刀子,道:“便……便在库房之中……我其实,我其实不想杀她的,我害怕……我害怕那是一个妖鬼……” “妖鬼?”我忙扶着那伶笙坐下,且将莫先生的一碗滚热的糖水分给了他:“伶笙哥哥且喝一口压压惊,再慢慢说来。” 伶笙大口大口的喝下了糖水,脸上稍微有了些血色,但仍旧是双眼无神:“那……那是一个女子……这几日,我在库房之中看守着,总能听见丝弦的声音,我疑心是哪一个姐儿来寻了做练习的,可是看过去,却一个人也没有,可是有的琴弦,还在微微颤抖着,我,我便起疑了。这几日,便一直都留心,库房之中是有老鼠还是有甚么东西。可是这几日,门明明是反锁上的,在我半睡不醒的时候,却看见库房之中,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女子,正拨弄着琴弦。我……我着实是害怕……” 我忙宽慰道:“这种情况,不会有人不害怕的。那个女子,生就一个什么模样?” “迷迷蒙蒙的,也看不大分明,她好像,周身上下,都披着一层白纱,我全然不知道,她是从何处来的……”伶笙好像很冷一样的抱着那个尚且有点余温的碗,道:“想来,是鬼……” 第620章: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方才说,你杀了人,便是杀了那个女子罢?”我忙问道:“既然是妖鬼,那定然是杀不死的,伶笙哥哥,你究竟是做了什么……” “不……不……”伶笙抖作了一团,颤声道:“我一定杀了她……我将她的头砍下来了……那头,还咕噜噜的在地上转呢!尸体,也倒下来了,瞧着那个样子,明明白白是个人呐……” 我皱起了眉头,留心看着那刀,却并无血迹,只得接着问道:“伶笙哥哥,你说你杀了人,怎地这刀上不曾见血?不过,你怎地随身拿了这样大的一柄刀子,难不成,你早便想着动手了?” “我……我怕啊!”伶笙分辩道:“你不是不知道,烟雨阁前一阵一直都不大太平,时不时的便传来了闹鬼的传闻,我们,我们心里也都明白,怕是这里阴气太重,风水不好,说实在的,自打那个女子出现之后,我日日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才往那大庙里拜过了。 烧了几柱香,拜了拜佛祖,心里稍微也安宁了些个,不料想正要回来,却给庙门口的一个老和尚拦住了我,那老和尚却是慈眉善目的,说我面带阴气,印堂发黑,准有甚么妖异之物在左近虎视眈眈,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子,心里自然怕的要死,瞧着那老和尚像是个有本事的,便纳头便拜,连连求救,那老和尚叹口气,说,本不想着多添冤孽,可又没法子见死不救,也只得顺了这个个缘分了,便告诉我,寻了一柄久经血气的刀来,搁在枕头下面,是能镇宅保平安的,准能让妖邪退避三舍。” “这么说来,那这柄刀是伶笙哥哥为这个寻得的……”我心里一震,忙指着地上锃光瓦亮的刀问道:“那么又是在何处久经血气的?” “这个是我管一个交好的小厮莫明借来的,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杀猪的……”伶笙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借来了这刀,我心里方才安稳了些个,这才架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了,结果方才,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又来了……” 我忙问道:“既然四面都是将门窗锁上的,那女子究竟自何处而来的?” 伶笙吞下一口口水,答道:“自……自墙中钻出来的。墙上没有一丝丝缝隙,她,她就那么平白无故的钻出来了……” “甚么?”我暗想道,看样子,这女子却是妖鬼无疑了。 伶笙看着脚下的大刀,道:“是真的……我眯着眼睛,瞧得十分清楚,那墙上,先是出来了一个盘着发髻的脑袋,接着是白生生的胳膊,那个女子,就那么从墙上凭空生了出来,还慢慢的冲着我走过来,可是一见了那刀,又像是有点迟疑,便就静静的观望着我。 我当下,心下里着实是害怕,那个女子就跟一个假人一般,远远看着我一动不动,我只觉得,那个女子八成是怀着坏心,想要来吸食我的人阳的,也不知怎地,就……就只觉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索性一翻身起来,举起了那把刀,手起刀落,将那个女子的头颅给……给砍了下来了……” 我听的都有些个毛骨悚然,忙问道:“那女子,便给你那般轻易就砍上了?” 伶笙猛地点点头,懊恼的说道:“本以为,她会闪避的……可是那刀端地是削铁如泥,只听一声骨头裂开的脆响,那头颅便那般咕噜噜的落了地,滚出了好远,尸身也轰然倒地,我这才……我这才愣了,这样看上去,不过是个人哪!我心下实在是害怕的不得了,便躲在了柴房一阵子,可是左思右想,这也没有办法,只得且来寻了莫先生,投案自首,再做打算,可不,便撞到了你这里来了……倘若,倘若当真是我错手杀了人,那,那不是……完了,我这一辈子都完了……”说着,周身兀自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我打定主意,站起身来,道:“伶笙哥哥,你带着我去瞧瞧吧,倘若当真有什么事情,我来给你作证。” “你……你还要我去那个地方……”伶笙忙不迭的摇头:“我再不敢去了!” “你若是不去,当真吃上了官司,受罪的还是你跟你们家里人。”我拉起了伶笙,道:“伶笙哥哥,横竖那个女子已然给你砍了,最多也只是个动不得的尸首,也伤不了人了,再者说,刀上连血痕也没有,着实蹊跷的紧,现在咱们一定得去瞧瞧究竟是人是鬼,要不然,你难道心里不乱?” 伶笙给我催的没有办法,这才磨磨蹭蹭的带着我往库房里去了,不料想一到了烟雨阁后院里,早灯火通明,库房门口上聚集着一大堆人,一个个都伸长了鸭子似的脖颈,一面往里边看,一面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伶笙自然是唬的动也动不得了,道:“坏了事了……你瞧着,已然是东窗事发,大家都过去看那尸首了……我完了,我算是完了……你且容我,回家管我娘说一声,再来投案……” 说着颤颤抖抖的就要逃出去,我忙抓住伶笙,道:“伶笙哥哥,现如今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还没人知道呢,你先等着我,我不信一个凡人,能自墙里钻进去,我且去看看,看明白了,回来告诉你实情不迟。”说着便要过去。 伶笙却一把抓住我,难以置信的问道:“梅菜,你,你信任我不是故意杀人?” 我答道:“若是伶笙哥哥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就算有甚么异状,也实实怪不得你。” “梅菜,多谢……多谢你!”伶笙热切的说道:“我想不到,你能信我!” 我忙道:“这一阵子,烟雨阁本来也太平了一阵子,谁知道又出了甚么幺蛾子,哥哥莫要慌张,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 说着便往那库房门口去了,只见门口挤着的也不是旁人,都是些个烟雨阁里做事的,我见一个相熟的厨师贾大鼓也在,忙戳了戳他的后背,问道:“贾师傅,这库房之中,出了什么事情?” 第621章:仓库凌乱谁所为 贾大鼓这名字的由来,便是因着他身材细瘦,却头大如鼓,倒是个热心肠的,一见是我,忙道:“你这小丫头子,当真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来!这库房正乱,去去去,你送东西就送东西,还是往花厅去的好,这里没你什么事。” 贾大鼓的声音未落,我先听见了莫先生的大嗓门嚷着:“伶笙呢?他不是看着这库房的么!还不曾寻得了他不成?再找几个人,去寻他!不寻他,能查出什么来!” 我一听莫先生也在,忙跟贾大鼓说道:“贾师傅,我是来给莫先生送番薯糖水的,才特得来寻莫先生到此处,莫先生不来,我要怎地交差?糖水凉了,莫先生怪我,我教他寻你问责就是了。” 贾大鼓失笑道:“出来了这样大的大事,莫先生难道跟你一样无所事事,还能安安心心的喝糖水?你赶紧回家去吧,夜也深了,万万莫要遇上了贼人,也罢,我且做个好人,送你回去好了。” 说着便将我往外赶。听着贾大鼓这意思,库房必然有了异事,我忙问道:“啊呀,贾师傅,难不成,是库房遭了贼么?丢了甚么东西?” 贾大鼓叹口气,道:“可不是!伶笙那家伙,也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玩忽职守,现如今这库房给人盗了,东西都七零八落的,莫先生说是最贵重的琴也给伤了,非要寻了伶笙问个明白不可。可是也有人疑心,会不会是遭了贼,那贼人见伶笙一副好模样,将他掳劫走了卖了去,这大家伙心里也着急,莫先生想了想,又说,只要寻得了人,东西便东西罢。” “东西……究竟怎么样了……”一面跟贾大鼓说着,我一面也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望,这才看见明晃晃的灯火下面,库房之中果然是一片狼藉,昔日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管弦丝竹,现如今都给人折腾了个支离破碎,可是满眼之下,也都是毁坏了的乐器,并不见一丝血迹。 我忙又问道:“那么。这个地方,难道一点子蛛丝马迹也不曾留下来么?比如,甚么人……” “哪里能有甚么人啊!”贾大鼓晃了晃脑袋,道:“有人倒是好了,还能问一句!” 奇怪,伶笙躲到了柴房里的那段时间,这库房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伶笙走的那样急,这库房的门必定不曾锁上的,难道是这个时候,又来了外人? 我因问道:“贾师傅,那这库房失窃,是谁先发觉的?” 贾大鼓傲然道:“还能是谁,自然便是我了,我正在厨房里面煮着甜酒酿桂花呢,便听见这库房里乒乒乓乓,不知道闹了甚么乱子,倒像有人打砸一般,这不便带来人来瞧,这一瞧不要紧,只见那库房的门开着,里面乱作了一团,伶笙也不知去向,场景便是这样,没得叫人心疼,这不便差人去寻了莫先生来么!你别说,这烟雨阁几个门都有看守的,若是贼人,自何处里翻墙进来?怎地却不往那彩帛库房之中,去寻了那值钱的,倒是往乐器库房来了,这东西,听说便是值钱,也不大好出手,因着行家少呢!可不也是怪出奇的……” “还出奇?说什么来了贼人,我看,便是那伶笙监守自盗!”一声尖酸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却是颠着小脚的罗妈妈,正怒气冲冲的来了,一双鹰爪似的手拨开了人群便不由分说的插了进来,撇着嘴道:“怎么地,还有人捧臭脚,说是怕有人掳劫了他?我呸!一个臭小厮,能卖几个钱?” 说着便跟莫先生说道:“莫先生,你也别给那伶笙的狐朋狗党给戏弄了,依我看,八成那个伶笙在外面欠下了钱,蓄意偷了库房里的东西,还故意砸成了这个样子,便是要捏造成进来贼人的模样,好给自己开脱的!照我说,咱们不能上了那几个毛头小子的当!”说着不怀好意的望着贾大鼓,阴阳怪气的说道:“甚么发现了失窃的,可也说不好,便是做污点证人的同伙哩!” 贾大鼓一听,脸都气黄了,可是一咬牙,大概是不想着跟小脚老婆子置气,只得强忍着把头扭过来,小声嘀咕道:“公道自在人心,能泼脏水的,自然只有不干净的人了。” 罗妈妈伸了脖子想听贾大鼓说甚么,可却给莫先生叫了过去:“老罗!你只瞧上一瞧,值钱的,损失了几分?” 罗妈妈细细一看,“嗷”的一嗓子便叫出了声来:“哎呀,这可都是些个值钱的!莫先生,有几把琴,可是前朝的古董,连鸳鸯,我也舍不得让她用啊!可是现如今……伶笙呢!快快着人,将那个臭小子给提溜回来!赔!让他用命赔!” 我心里一个咯噔,但求那伶笙躲得机警,莫要给罗妈妈寻回来,如若不然,不死也得脱层皮。只听莫先生又说道:“也罢了,找自然海上要找的,老夫总不信,伶笙那个素来细致谨慎的,能当真跟库房这件事情有个什么关系,寻了他,可须得好好问问。” “那是自然!”伶笙在小厮之中因着仗义,人缘甚好,一众小厮们都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莫先生,这件事情若是查清楚了,当真是伶笙自己个儿干的,那我们几个,情愿与他一道受罚!” “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鼻子干儿,还学起大人讲起了义气来了,精神却也不像!”罗妈妈撇着皱纹横生的薄嘴唇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莫先生道:“寻回来再说,现如今怎么猜测也没用,快着人,将这丝弦仓库给清点了,明日里,看看损坏了的,有没有师傅能修理,少损失一点儿是一点。” 一众人应下了,我忙也趁着乱回到了跟伶笙刚才分开的地方,可是却不由愣住了,说好在这里等着我的,但是现如今,那伶笙却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第622章:前世仇敌苏逸之 奇怪,方才不是还在这里么……我左看右看,依旧是寻不得,心下一想,难不成伶笙终究是害怕,还是跑到家里去了?这件事情紧急,还是趁早寻了他为好,免得多生了枝节,想到这里,我忙又回身跟正无精打采的走过来的贾大鼓打听到:“贾师傅,却不知道伶笙哥哥家住何处?” “你以为就你想到他回家去寻他了?”贾大鼓刚才给罗妈妈那样一说,显然心情不佳,哼道:“莫先生早着人去他家里寻了,若是能寻得,还用得着你打听。” 我只得胡乱诹了一个理由,说道:“就算是大家都去了,我也得寻啊!那伶笙哥哥前一阵子买了我家点心,还不曾给钱,如今了这事,若是他跑了,那钱不是可就打了水漂了么!你只管告诉我,我管他们家里人要去!” 贾大鼓叹口气,道:“你便是去要,也不见得能有人给的了你,那伶笙家中就一个老娘,行动都不大方便,怎生给你钱?你愿意去,只往那芦柴棒胡同南边倒数第二家就是了。不过你还是明日再去,我先送你回家。” 正这个当口,有人在后面喊着:“贾师傅,桂花甜酒酿好了不曾?恩客不耐烦了!” “哎呀!”贾大鼓陡然想起来了那桂花甜酒酿,一面让我在原处等着,一面先跑了去了。 我忙且谢过了贾大鼓,心下想着,贾大鼓说的倒也是,肯定早有人比我先往伶笙家去,伶笙也不会想不到,他现在会回家去么?也罢,最多也左不过是白跑一趟,我趁着贾大鼓这一走,还是往芦柴棒胡同里去了。 芦柴棒胡同顾名思义,里面又细又寒酸,住的也都是小厮使女一类的人,倒是离着紫玉钗街也不算远,趁着月亮今日是又大又圆的,我十分顺当的便找了过去。不料想,这冤家宜解不宜结,一进了那芦柴棒胡同,劈头便遇见了苏逸之和李绮堂,两人后面还跟着秀才捕快。 秀才捕快虽然走在最后面,却第一个瞧见了我,招呼道:“啊呀,今日里好巧,这不是梅姑娘么!” 李绮堂见了我,奇道:“梅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怎生自己出来了?这里可不大平安,还是快快回点心铺子的好,在下……” 苏逸之则插口道:“哎呀,龙神使者!几日不见,不知今日是哪一个身份?” 我知道苏逸之上次为着雪菜出面的事情还有些狐疑,便索性答道:“这个么,自然是你看到的这个身份了。” 李绮堂莫明奇妙的看着我们,道:“你们,在说些甚么?” 苏逸之道:“不干你的事,不过瞧着龙神使者今日的神态,像是本尊回来了?” 我答道:“苏捕头,本来就我一个,哪里来的什么本尊旁尊的。”苏逸之自己的身份隐瞒的比海还深,我有一个姐姐的事情,告诉了他岂不是吃亏了?偏偏我就不说。 李绮堂一下子有些尴尬。只得岔开话题道:“梅姑娘,你星夜前来,定然是因着有要事在身罢?难不成,是为着妖异之事?” 我一听,忙问道:“李公子,你们两位,是为着甚么妖鬼来的?” 李绮堂摇摇头,道:“在下,是陪着苏捕头,来寻一件失窃的东西的。那件东西带着灵气,散落在这附近,可是来回寻找,并不得见。” “失窃的东西?”我望了一眼苏逸之,问道:“能让苏捕头喊李公子亲自来寻的,看起来,必然不是甚么一般的东西了。不知道,是甚么?” 苏逸之笑道:“梅姑娘好聪明。这个东西是皇宫内院之中出来,十分值钱的,寻得了之后,上头有厚赏,是以本捕头才托李公子前来,帮着问问熟识的妖鬼,可曾见过那个东西。我们的目的说出来了,不知道梅姑娘是来作甚的?该不会,也想着分一杯羹罢?” 我连连摆手,道:“这倒不是,梅菜我是来找人的。不知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个比我高一点儿的小厮,生的白白净净,很好看的。” “不曾见,”苏逸之撇撇嘴,道:“大晚上来寻男子,未免有点……” “我是来讨债的,管甚么白天黑夜,”我瞪了苏逸之一眼,托词道:“既然你们没看见,那我就去他们家找。” 李绮堂忙道:“可是这里当真有些不大安宁,梅姑娘,在下陪你去。”说着便要过来,却给苏逸之拖住了,道:“诶,怎地,那远处有点灵气,快,咱们去瞧瞧,说不定,便寻着了!”说罢拉着李绮堂就去了。 人们都说,人生在世,总要有个隔世的仇敌,难不成梅菜我隔世的仇敌,便是这个苏逸之不成?我摇摇头叹口气,兀自又往南面第二家寻过来。 南面第二家也是一个颓败的小土房。那土房一副年久失修,将要倾颓的模样,门口是虚掩着的,内宅里还微微透出一缕黄光,我忙踏进去,敲了敲门,喊道:“不知道伶笙哥哥可在家?” 一个虚弱的声音回应道:“他还不曾回来,怎地,今日这许多人寻他,莫不是,他犯了什么事不成?若是方便,还请进来说一声。” 果然还不曾回来,他究竟往何处去了?我犹豫了一下子,若是将事情说了,不定这个伯母要怎生担心,还是将谎话说到底,横竖那伶笙不曾害人,大概误会理清了也就是了,我便进了屋,打算先让那伯母吃一个定心丸。 一进了屋子,只见灯光虽然昏黄,坐着的伯母一身家常的黄褐色旧衣服,倒是补丁摞补丁的模样,背着光坐着,虽然不过是五十几岁的岁数,却像是个看不见东西的模样,听见我进门的招呼,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都说这瞎子点灯白费蜡,老身为着等儿子回来,只得费上些了。本来这些日子他该在烟雨阁当值的,怎生你们今日倒是来家里寻他?他……他该不会……” 第623章:秀才捕快遭劫难2 我忙道:“伯母且放心罢,伶笙哥哥没事,不过是今日里他与旁人换了班儿,大概是与人走岔了,才过来寻的,伯母莫要着忙,许是与旁人出去玩耍了,明日该回来了。” “是么,”那伯母答道:“没事就好……哎呀,还教一个小姑娘来寻他,可也怪过意不去的,天也该晚了,老身都听见打更的喊了,当真辛苦你了。” 我忙道:“不妨事,既然伶笙哥哥不在,那我就且回去了,待伶笙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您管他说一声,梅菜来寻过他就是了。” “好……好……”伯母点一点头,笑道:“老身单单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却也没法子给他过甚么好日子,多亏你们扶助了。” 我忙客套了几句,告罪回来了,一路走着,一路忍不住担心起来,难不成,那个给伶笙砍掉了头颅的女子,去寻了伶笙报仇么?正发愁的出来,却正看见一个人影慌慌张张的自这个芦柴棒胡同里过来,瞧着身形,正像是伶笙,我心下一动,难不成是他见库房门口的人群散去了,趁了清净自己又回来了不成? 便有心张口去问问,可是那个身影远远的一见了我,倒是回身又跑了,弄的我越发的起疑,是伶笙不曾看清楚我,只当我是烟雨阁的人了么? 想到这里,我便忙不迭的便追了过去,只见那个人影一闪过了街边上,突然暗处出来了一个人一把抓住我,道:“你去追什么?” 我唬了一跳,细细一看,又是苏逸之,忙想甩开手,道:“我虽然只是个平头百姓,可也自有我的要紧事,横竖并不曾犯了法,还望苏捕头莫要为难才是。”说着又想过去。 不料苏捕头抓着我的手却越发的紧了:“你双眼不是也通灵么?难道不曾瞧见,那是个妖鬼?这样急着送死,你跟你们龙神爷商量过了么?” “什么?”我皱起了眉头,道:“苏捕头想必是看错了,那是我认识很久的伶笙哥哥,我今日就是来寻他的,哪里是甚么妖鬼?” “不是妖鬼?”苏逸之将我往前面一拉,道:“你好好看看,若不是妖鬼,鸭梨怎地会成了这个样子?” “秀才捕快?”我顺着苏逸之的手低头一看,不禁愣住了,只见秀才捕快瘫软在地,双目紧闭,像是昏迷过去了,虽然没有一点外伤,可是秀才捕快那白皙的脖颈上却渗出了大颗大颗的血珠子来,宛如草叶子上结了露水一般。 我忙问道:“这……这秀才捕快是怎地?难不成当真是伶笙哥哥干的?” “不正是你说的,比你高一点儿,生的娘里娘气的娘娘腔干的么!”苏逸之瞪大了眼睛,且将秀才捕快扶在了肩膀上,吃力的站起来,道:“你且随着本捕头,往回春堂给鸭梨瞧瞧去!” 我忙点点头,也帮手托着秀才捕快,寻了一个近路,便跟苏逸之往回春堂赶。 那苏逸之一路走着,一路问道:“且说,你寻那个人,究竟是为着甚么事?你再不说,看那个头不抬眼不睁的架势,那厮只怕还要伤更多的人!” 我周身一震,这……伶笙自然不会有那种胆气和本事的,难道是给那个死的蹊跷的女子附了身?我也顾不得许多,忙将事情的经过由来一一说了出来,道:“伶笙哥哥真的不是甚么坏人,还苏捕头若是见了,万万手下留情,那伶笙哥哥家中,还有一个母亲要依靠着他的,若是伶笙哥哥出了什么事,那伯母她……” 苏逸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手抓住了秀才捕快将将要往下滑的身体,一面冷冷的说道:“你等着罢,李绮堂已然追上去了,倘若鸭梨出了什么事,本捕头不管他是谁,都要让他偿命!” 我瞧着秀才捕快那个样子,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是伶笙的熟人,心里居然是说不出的一股子歉疚,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这……这秀才捕快没事吧?” 苏逸之低声道:“这伤你瞧见了,不显眼,可深的很,现下也不知道那个妖物在何处,只得先给李绮堂去出气了,本捕头还要带着他去回春堂上药,你若是担心,一会儿你服侍他,本捕头还要追过去看个分明。” “秀才捕快,究竟是为什么给那……给他伤了的?”我忙问道。 “哼,”苏逸之懊恼的说道:“你进去那胡同不大一会子,那个人便摇摇摆摆的来了,本捕头瞧着那个人神色可疑,还带着不对劲儿的妖气,便教鸭梨上前问问,谁知道,那个人回过身,也不知道说了甚么,鸭梨一瞬时便倒下了,接着,那个人撒腿就跑,李绮堂忙追了上去,这不,你就出来了。” 这样说来,那个人影急急火火的跑了,倒不是因着看见我,而是给李绮堂追赶的。我想了想,问道:“苏捕头,会是给那个女子附了身,害的伶笙哥哥他……” “也不无可能。”苏逸之烦躁的看了一眼背在身上的秀才捕快,掷地有声的说道:“不管是谁,本捕头都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我头一次见一贯吊儿郎当的苏逸之这样说话,不禁有点背后发凉,只得收声不提了。 一路无话,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六姨太与丁大人了,便问道:“苏捕头,六姨太他们,怎么样了?” 苏逸之顿了一顿,答道:“大概,是云游四方去了。” “这倒是也好……”我点点头:“六姨太,也是个可怜人。” “诶?”苏逸之像是吃了一惊:“你的魂魄给她拘了去,你不恨她么?” “说生气,自然也生气,”我叹口气,道:“可是,看她那万般可怜,也恨不起来了。现如今重得自由,也该是她自己拨云见日熬出来了,以后莫要对旁人再做那种事就是了,给人拘了魂魄的感觉……当真很可怕。” 苏逸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道:“上次……上次冤枉你恶化,对不住你了。” 第624章:大费周折寻何物 “诶?”我怎么也不曾想到,这苏逸之会是个肯跟人开口道歉的人,可是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苏逸之忙又像遮掩甚么似的,飞快的说道:“其实,六姨太也是本捕头的师姐,她叫做默语。本来,她想要待到丁师兄出了师,与丁师兄一道去浪荡江湖,做一个女法师的……其实,她本领粗浅的很,更没有这阴阳之术的天分,是以你也瞧见那个棒槌是多么粗陋了,简直是个说出来贻笑大方的法术。” “可是,梅菜我给她那么粗陋的法术拘了魂,岂不是更贻笑大方……”我忍不住也咕哝了一句。 苏逸之像是没听见,追忆往昔似的叹气起来:“她是钦天监师傅这一门里,唯一的女子,我们都说,她这个女法师的梦想未免不切实际,可是,谁也不曾想到最后她的终生,居然会变成了那个样子。” “哎……”我也叹口气:“她恨那个宅院,委实是恨得自己一个迫不得已。” 苏逸之沉默了一下,道:“都是天定的冤孽,怨得了谁?自打默语师姐嫁出去之后,丁师兄便不声不响的游方去了,前一阵子,丁师兄游方回来,先往大老爷的府邸去观望,却不经意,见到了许多婴灵哀叫,这才知道,那大夫人,居然用邪法供奉着九子鬼母,让整个宅子,不会有后……丁师兄其实也听说了默语师姐一直不曾有所出,才与本捕头拉了关系,想方设法混进了大老爷身边,只为护默语师姐一个周全,默语师姐这一辈子,最爱面子,她总想要靠着自己的法术,来惩恶扬善一次,我们,我们也只不过尽自己最后的努力,让她肆意妄为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是为着她,却诬陷了你……当真是对不住你。” 我还是愣的不知道回答甚么好,只得答道:“这个么……这个也无妨……梅菜我实在想不到,苏捕头也会跟人道歉的。” 苏逸之自嘲的笑了一声,道:“本捕头也想不到,这一辈子,居然会跟人道歉。”说着又扶了一把肩头的秀才捕快,道:“话说,你那另一个魂魄,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雪菜?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呀,自然是比我厉害多了。我若是有她一半聪明,也心满意足了。” 苏逸之接着说道:“本捕头瞧得出来,她那样生气,全数是为你,你好福气,这么多人护着你。” 我只得答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有那种能护着自己的气力呢!谁想着天天麻烦旁人……对了,你那师傅花婆婆……” 说话间,回春堂到了,苏逸之一见了牌匾,精神一震,便将我推开了,自己架着秀才捕快急急的进去了,一叠声的嚷着:“黄先生,快请瞧瞧急患!” 花婆婆的事情,下次也要打听出来,我忙也夹脚跟了上去。 黄先生自药材柜子后面出来,眯着眼睛瞧着我们三个,道:“梅菜啊,这次你又送了谁来?”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觉着自己简直跟扫把星一样,只得干笑一声,道:“辛苦黄先生啦!您给瞧瞧杨捕快罢!” 黄先生道:“哎,你送来的病患,没有伤的轻的……”说着便走了过来,细细的查看了秀才捕快的伤口,我尚且有些疑心,不曾有伤口,究竟是怎生滴下血来的,那黄先生却奇道:“怎地,是线?” “线……”我忙蹲下身来,就着明晃晃的油灯细细一看,只见秀才捕快却并不是没有外伤,而是像被细细的丝线给勒了进去,割出来了很深的伤口,血正一点点的渗出来,那一点伤痕看上去十分利索,正慢慢的红肿起来了。 “原来如此……”怪道方才那苏逸之说伤口瞧不出来却很深,原来居然是线勒出来的伤,委实是触目惊心。 “用线伤人,可也委实少见……”黄先生一面咕哝着,一面急急的去拿外敷的药来,苏逸之道:“你便留在这里看着他,本捕头须得瞧瞧李绮堂去。”也不等我答话,径自就急急的出去了。 黄先生给我一把药材去碾,倒是也不曾多问,我帮着擦拭伤口,给秀才捕快熬了药,夜色越发深沉了,不多时,想必是疼痛难忍,那秀才捕快便从昏睡之中醒了过来,面目都疼的扭曲起来,刚要张口喊痛,一抬眼瞧见是我,像是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先紧张的问道:“兔子呢?” 我叹口气,道:“你先照应好你自己罢!苏捕头去寻伤你的人,给你报仇去了。” “是么……”秀才捕快紧锁了眉头,道:“伤了小生的人……伤了小生的人,只怕不好对付呢!” 我忙问道:“你可看清楚,伤你那人的模样?” “嗯,”秀才捕快点点头,道:“大概,便是你口中说的,你想去讨债的那个人。” 我心里一沉,这伶笙,究竟是怎地了?我忙又问道:“黄先生说,伤你的是线,你瞧见那人拿着甚么凶器了没有?” 秀才捕快道:“小生只看见,那人手里明晃晃的,像是抱着个甚么长长的东西似的,也不曾看清楚,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长长的东西……我心念一动,难不成,是那伶笙日日看管着的古琴?那个女子,是寄居在古琴之中的妖怪不成?准没错,梅菜我当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伶笙可不是甚么坏人,坏的,必定是那个精怪,只求苏逸之和李绮堂莫要误伤了伶笙就是了。 秀才捕快瞧着我发呆,有些抱歉的说道:“本来是奉命追查失物的,谁知道,居然碰上了这种事情,当真也是始料未及,还要烦劳梅姑娘相帮,小生羞惭的很……” 我忙道:“受了这么重的伤,杨捕快也莫要这般客气了……对了,你说你们追查实物,方才苏捕头也不曾告诉我,那个皇宫大内之中失落的宝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要你们亲自来寻?” 第625章:江洋大盗奇现身 秀才捕快是个老实人,一看就是不会撒谎的模样,便径直答道:“是一把前朝留下来的古琴,听说可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也不知怎地,在皇宫之内居然就被盗走了,上头给下来了死令,教我们务必要寻得,不然的话,可是得革职查办的,我们没有办法,便寻了李公子来相帮,李公子和兔子说了,那把琴是有灵气的,也不知道,是个甚么灵气。” 琴!又是琴!这样说来,那伶笙遇见的,究竟是…… “鸭梨怎么样了?”只听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正是苏逸之回来了,李绮堂紧着也跟了进来,我忙站起身来,道:“黄先生说了,这杨捕快伤口太深,需要静养,性命是无碍的,但再深几寸的话,只怕就……还是杨捕快福大命大。” “哼,”苏逸之道:“这次给他跑了,再有下次,决不与他干休!” 我忙问道:“李公子,你们还是不曾寻得那个伤了杨捕快的人?可曾交手了?” 李绮堂摇摇头,道:“那个人,并不还手,只是一直拼命的奔逃,在下惭愧,却并不曾追上,在胭脂河左近跟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潜入了水下去了。” “原来如此……” “便是这样,本捕头也会一直追下去的……”苏逸之揉了揉太阳穴,道:“那个灵气,好像不大对劲……倒是有点像,我们正在追赶的东西。” 我忙问道:“是不是,伶笙他抱着的,正是你们追寻的那把琴?” 苏逸之一愣,看了看秀才捕快,无可奈何的说道:“是了,看来鸭梨都管你说了,也罢,告诉你也无妨,那把琴,不是旁人的,却是太后娘娘的东西。” “太后娘娘?”我早先随着龙井,进过皇宫,与那太后娘娘也有过一面之缘,奇怪,那深宫大院,也会丢东西? 李绮堂接口道:“并不知道是出了甚么大盗,还是宫中有了细作,总之那把琴对太后娘娘来说十分重要,现如今却不知道跟那个伶笙有一个甚么关联。” 哎,伶笙究竟到哪里去了,当真是给甚么古琴之中的妖邪附身了?可是因何那个古琴要寻上了他呢? 是夜苏逸之便留下来看顾那秀才捕快,李绮堂自告奋勇的送我回家去了,路上月光细碎,我突然觉得好像与李绮堂许久不见了,便问道:“李公子这一阵子想必十分忙碌罢?” 李绮堂点点头,道:“家中有些个个忧心之事,并不曾出来,梅姑娘这一阵子可还安好?” 我点点头,道:“还是老样子……对了,你识得那个花婆婆吗?苏逸之,是不是那花婆婆的徒弟?” “花婆婆?”李绮堂露出一脸迷茫来:“哪一个花婆婆?” 看来连交情深厚的李绮堂也并不知道这花婆婆的事情,苏逸之这家伙隐藏的挺深啊。我又接着问道:“李公子,不知道那苏捕头一双通灵的眼睛,是怎生来的?” 李绮堂笑道:“个人有天命,苏逸之好像是天生的。小时候,他来寻在下,也总能看见我身边的妖灵,可是正是因此,才与在下格外亲厚些。我们两个,都是旁人嘴里的怪人,倒是也脾气相投。” 好像苏逸之的童年,过的挺孤单的……到了家门,李绮堂照例避嫌只站在门口不进去,我告了别,踩上楼梯上去,进了屋子,还是能从窗户外面看见他长身玉立的一道影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李绮堂跟我离得,真的很远。 次日里到了烟雨阁,倒是仍旧忙忙乱乱的,我寻到了厨房,找了贾大鼓打听了打听,伶笙果然还是没有回来。我见四下里没有人,便又往仓库里去了。 丝弦仓库地方挺大的,打扫的纤尘不染,昨日里那一片狼藉早给清扫的干干净净,眼下里坏了的琴都给搬出去,完好值钱的又另加看管,所以这个仓库跟废了一样,成了空的,也没人费心锁上了。 我走进去,叹口气,那个被伶笙砍了头颅的女子,究竟是谁呢? “喂……这不是龙神使者么!” 奇怪,明明是空荡荡的屋子里,怎地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我吃了一吓,这青天白日的,也能闹鬼不成? “小的在这!在这!”我循着声音抬头一看,却见一个黑衣大汉将身体蜷缩起来,塞在了一个极为不显眼的小格子窗里:“龙神使者,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我愣了愣,方才认出来,这不是定风珠那件事情里的大盗史旦末么!我忙点头致意道:“不想原来是史大侠!史大侠今日怎生……” 史旦末见四下无人,也便施展开了手脚小心翼翼的自那格子窗上下来了,轻盈的往下面一落,居然是毫无声息的,拱手笑道:“龙神使者见笑了,小的犯了个事,藏在了这里。” “犯事……”我忙瞪眼道:“史大侠,那太后娘娘的琴……” “嘘……”史旦末忙将我拉到了外面看不见的角落来,低声道:“这件事情,难不成已然给朝廷的鹰爪孙嚷的人尽皆知了?连龙神使者也知晓了不曾?” “哎呀,便是我因着识得两个鹰爪……两个朝廷的捕快,才从他们口中听说的!”我忙道:“史大侠,就算您是身怀绝技,可是在那皇宫大内行盗,可也是九死一生的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史旦末嘿嘿一笑:“不过嘛,小的这一次,还是阴沟里翻船,失了手了,眼下里,正没爪的狮子一般四下里寻呢!” “受人之托……”我瞪眼道:“敢托史大侠去盗取皇后娘娘宝物的,看来也不是甚么泛泛之辈了,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 “是倒是,但是不可说,”史旦末神神秘秘的摇摇头,道:“龙神使者,你还是莫要牵扯进来的好,跟朝廷有关系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九死一生的!这摊子浑水,能不趟,就莫要趟了,多知道一点,就多一份险恶。” 第626章:修琴师傅见了鬼 “既然史大侠好心为我着想,那我也不问了,这宝琴失窃我倒是知道,只是不想是史大侠动的手,”我想起昨日里的事情,小心翼翼的问道:“怎地,史大侠,该不会,你盗取了那宝琴,却一转手将那宝琴给丢失了不成?” “哎呀!”那史旦末一拍巴掌,连声道:“什么事情也都瞒不过龙神使者去!那一把琴,真真是不见了!小的正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我忙又问道:“史大侠这般的身手,堪称一个天下无双,却不知道,那宝琴究竟是怎生丢的?” “哎,这话说起来,实实也怪我自己,”史旦末不好意思的搓了搓细长的,手艺人似的灵巧的双手,指着这个库房道:“龙神使者知道,琴那种东西,携带不便,是我,将那宝琴藏在这里,打算着等风头过去,再取出来的。可是谁知道,出了那种事……” “是史大侠将那宝琴给藏在了这里的?”我突然觉得,乱成一团麻线的事情终于有来一个头尾:“藏在了何处?” 史旦末敲了敲那面薄墙,道:“小的趁着仓库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撬开了几块砖,打了一个暗格,将那把宝琴糊在了墙里,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谁能疑心到烟雨阁的丝弦仓库来,可谁知道,最后还是一个人算不如天算,小人在外面躲避了几日,又来了这里,便发觉仓库成了这般模样,居然一空如洗,所幸墙面上不曾出现甚么异样,还暗自庆幸呢!这一破墙,谁知道外面尚且是完好无损的,里面却空了!那宝琴,居然就那么凭空的没了!哎……这件事情也真是!简直有了鬼了!就算那宝琴长出了翅膀来,也不带这么飞的!” 墙里……那个女子,不便是自墙里出来的么……这样说来,那伶笙那一日砍断了的,竟然是那把宝琴不成?可是秀才捕快又瞧见,伶笙该是将宝琴抱在了怀里的…… “龙神使者……龙神使者……”史旦末看我发呆,忙道:“难不成,龙神使者知道些个什么事情?” 我只得摇摇头,道:“还不大清楚,但是,我一定尽力帮忙,看看是不是能寻回了那把琴……” 史旦末一听,禁不住大喜,忙道:“龙神使者,但凡有线索,还请给小的提一提,小的寻回了那把宝琴,就算是肝脑涂地,也须得回报龙神使者两次的救命之恩!” 我忙道:“史大侠,我也不问是谁让你去盗取宝琴的,我只想问问,那把宝琴,究竟好在什么地方上,能上得了太后娘娘身边,又给这么些人争抢?是不是,那琴体有灵?” 史旦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瞒龙神使者,那个宝琴,都说是九天仙女下瑶池相赠给人间帝王的哩!说是天下之大,只此一把,声音宛如金石,弹奏起来,一如登往仙界,可是难得的好宝贝。好像那把琴上,还有甚么龙脉的秘密……当然,这个只是传说,可也做不得真假,龙神使者也莫要往心里去,但凡这把宝琴寻得了,可万万要将这件事情,给烂在了肚子里,说出来,只怕不仅仅是个杀身之祸,还要株连九族呢!” 我忙点点头,个中利害,牵扯甚广,自然是不可说的,只怕苏逸之他们,也不见得能知道这么多,能差使的动这史旦末偷东西的,会是谁呢?我忙也劝道:“既然这般厉害,那史大侠可也须得小心为上,在那种事情里面,简直是个伴君如伴虎的角色,能抽离出来的话,还是能明哲保身的好。” 史旦末连连点头,道:“小的也不敢在这种事情里面参合,弄不好,也是一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一单子买卖做的大,事情成了,小蛋壳也就金盆洗手,江湖上,大概也再不会有小的这一号人了。” 我忙点点头,道:“但求史大侠能顺顺当当的金盆洗手罢!” 史旦末点点头,忙又道:“龙神使者,话不多说,此地对小的来说,是不能久留的,小的且去别处再来寻一寻,但凡有了宝琴的下落,还望龙神使者不吝相告,小的这便去了。”说着跟我拱手作别。 我忙点头也行了礼,但见这史旦末凭空一个鹞子翻身,轻盈的窜上了房梁子,顺着房梁子一跑,揭开了几面瓦片子,身子一缩,便悄无声息的隐匿不见了。 我盘算了盘算,伶笙现如今给那宝琴附体,生死未卜,给李绮堂和苏逸之那一追赶,定然也不敢再回到家里去了,他会去哪里呢……我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情,可不能不跟龙井说。 这便自仓库里出来打算往龙神祠里去,一出来正碰上了贾大鼓,贾大鼓看我自仓库里呢,眨眨眼睛问道:“怎地,你还不死心,往这里来寻伶笙讨债呢?” 我勉强笑道:“那是自然,钱在外面,可不如在自己兜里安心。怎地,贾师傅这是往何处去?那罗妈妈昨日里那个阵势,可为难您了?” “甭提那个老妖婆子!”贾大鼓一听这罗妈妈的名字,跟苍蝇停上了鼻子尖儿一般厌烦,连连挥手道:“满嘴都是些个胡话,简直让人想一脚把她踹进井里去,可有道是,这好男不跟女斗,真真是一口饭噎在喉咙上,气的人上不去下不来。” “罗妈妈惯常如此,谁都知道,贾师傅也莫生气,世上人物本来就无奇不有的……”我心不在焉的应答道。 不想一听这个,那贾大鼓倒是瞬时又来了精神,忙道:“说到这无奇不有,可不是又添了怪事一桩么!那修琴师傅那里的怪事,你听说过不曾?” “修琴师傅?”我皱眉道:“便是将那些个残损的琴收了去修的么?出了甚么怪事?” “就是如此!”贾大鼓道:“我今日里听人说,那个修琴师傅昨日里,见了鬼了!” “啥?”我瞪大眼睛:“这……这……这又是何来的鬼?” 第627章:宝琴作乱成精怪 “嗯,听说邪乎着呢!”贾大鼓拨拉着他的大脑袋,神神秘秘的说道:“据说,还是一个女鬼。” “女鬼……是不是身披白纱,面目不大清楚?”我忙问道。 “哎呀……”贾大鼓颇有些个失望:“闹了半天,你也听说啦!没兴味……” 我赶紧说道:“也不算是……贾师傅,那个女鬼,究竟是自何处出来的,您听说没有?我也是胡乱猜测的,哪里有您消息那样灵通,一般的女鬼,都是这副模样,我还怕是那修琴老师傅看走了眼了呢。” 贾大鼓半信半疑的看着我,道:“这个么,你别说,我呀,听说那个修琴的老师傅今年都七十了,还是耳聪目明的,要不如何做修琴那种细致活!说是半夜里那琴一拿过去,那老师傅就心疼不已,说是不知道哪里的贼人,狗嚼茉莉花,把那般精巧的东西伤成了这副模样,简直该拖出去扔进冰窟窿里,这便也不去休息,立时着手去修补那琴来。可是及至到了半夜,便听见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求老师傅,妾身现下有要事在身,请老师傅且先来修这一把。’ 那老师傅素来最怕旁人扰他,一听有人进来,很不高兴,回头一看,便见一个披着白纱的女子,怀抱着一个斩断了琴弦的宝琴站在他身后。这老师傅奇道:‘你说怎生来的?何故要先修这一把?’ 那女子却摇摇头,道:‘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 老师傅那里来说,每一把琴都是一般要紧的,可是那女子手中捧着的琴,却端地是个不曾见过的好货色,心下自然起疑,觉着这女子是烟雨阁派来催工的,便点头答应了,伸手去接琴,又问这女子:‘却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的?究竟有甚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那女子也不答话,将琴交给了那老师傅,道了谢,便静静的在旁边观望着,那老师傅讨一个没趣,也不大理会,便精工细作,将断了的琴弦接上,将那琴上雕花修补了修补,调试好了,试着一拨,觉着那琴音端地是宛如金玉,清越不已,十分赞赏,便将琴归还给了那个女子,那女子忙道了谢,不想头还不曾抬起来,居然便如同一阵青烟一般,倏然消散在了那个房间之中。 那老师傅吓了一个魂飞魄散,险些一跤跌在了地上,这才想起来,老师傅素来好静,有活做的时候,都是将门反锁的,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检视门窗,才发觉都插的好好的,那个女子,这般情形,可不是鬼么!是以,那老师傅当即便外感,发了烧,大清早便给家里人抬到了回春堂去了,我一早去回春堂,听门口看热闹的人说的,说那老先生吓的满口的只是琴不琴的,啧啧,可怜的很……这下子,烟雨阁的东西不干净的传闻,可更是甚嚣尘上了,莫先生也老大不高兴呢!一个青楼,无端端成了鬼楼,这像个甚么话!” “这样说来,那琴,是烟雨阁里的一个宝琴,成了精怪……”我忙问道:“莫先生可去瞧了,究竟作乱的是哪一把琴?” “琴生的都一样,拿甚么来分辨?”贾大鼓继续摇着他的大头,道:“那仓库里发生的事情,你别说,可不简单呐!伶笙也毫无踪迹,别是给鬼拖了去才好……有个小厮还说过,那伶笙管他借过见了血气的杀猪刀,也不知道给伶笙搁到了哪里去了,当真是怪让人惦记得。” 回春堂……我一下子想起来,那苏逸之不是还在回春堂,陪着秀才捕快呢么!那修琴的老师傅这一去,苏逸之不会没听说,既然苏逸之得了这样的线索,势必要有所动作,不行,我还是得先去寻龙井的好。 急急火火的跟贾大鼓道了别,贾大鼓说道:“你毛毛躁躁的,又往哪里去?说风就是雨……” 我也没空管他罗唣,径自进了龙神祠去了。瓜片正在供桌上假寐,龙井自然也睡的正香,口角亮晶晶的,大概梦见了在吃什么好物,我忙上前将龙井给推醒了,道:“龙神爷,现如今,太后娘娘的一把琴成了精怪,掳走了小厮,伤了捕快,咱们也须得想想法子才是啊!” 龙井大概好梦正香,给我这一摇晃,很不耐烦的揉揉眼睛,道:“你又有什么事?成了精怪,那也是朝廷的事情,教那蓝月去管不就是了,少来麻烦本神!” 我忙道:“可是,龙神爷,现如今,小厮还生死未卜呢!一点下落也没有,他们家的老娘还要等他回家呢!请龙神爷帮上一帮,护佑紫玉钗街的民众,可也是您的分内之事啊!” 龙井撇撇嘴,坐了起来,道:“你方才说是那太后的琴?什么样子的?” 我忙把从史旦末口里听来的传闻告诉了龙井,道:“九天仙女赠给的宝琴,自然是非同一般的,那个白衣女子,也不知道是个甚么来头呢!” “九天仙女赠给的宝琴?”龙井皱起了眉头:“这又是哪一出……也罢,你方才说小厮么,啊,原来如此啊……” “龙神爷,您可是想到了甚么吗?”我忙问道:“还请明示!” “走,往胭脂河边,去瞧瞧热闹。”龙井一面站起身来,一面顺手将熟睡着的瓜片抓鸡似的倒提起来,大喇喇的甩在了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了。 我忙跟了上来,问道:“龙神爷,您怎生知道,是在那胭脂河边上的?” 龙井答道:“那把琴,看来是想趁机会回去,不去那阴阳之隔的交叉口能去何处?不过那扇门,要等到正午时分方能打开,他应该还走不远。” “阴阳之隔……”我忙问道:“龙神爷说的是您看守的那个冥门么?可是梅菜去了几次,好像来去自如,也不碍着时日……” “有人领着你,你自然来去自如了,龙井嗤之以鼻的说道:“可是那个小厮,只是一介凡人,不趁着那正午阳光的阳气,一进去,可就是个死。” 第628章:目的原是寻冥门 死……我周身一个寒颤,忙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不多时,便到了胭脂河边,早听说胭脂河与那冥河是相通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个甚么法门,我忙又问道:“龙神爷,那个宝琴,为何要回到冥界去呢?” “自然是因着,那宝琴想要恢复自由了。”龙井的头发给冬日的风吹拂的飘扬起来,像是怕风沙迷了眼睛,一双桃花大眼微微眯着,两手交叉在袖口之中,出神的望着那静谧的河面,接着说道:“之所以那个宝琴是一个人们口中和所谓的‘宝’琴,是因为里面,关着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甚么?”我忙问道。 “那是一种,能发出美妙声音的妖怪,名字叫做……啊,来了。”龙井伸出修长的指头一指,道:“傻狍子,你看见了没有?” 我手搭凉棚往前面一看,只见早已荒败了的枯草之中,果然隐隐的浮现出了一个人头来,看样子,大概正是伶笙。伶笙手里抱着一个给黑布蒙着的长东西,一步一步往我们前边走过来,面色木然,全然像是神志不清的模样,似乎成了一个空洞洞的傀儡,正给人提着线操纵一般。 “嚯嚯嚯……”龙井摸着下巴,道:“想来,今日还能见到了熟人,叙一叙旧。” “熟人?”我问:“难不成,是先前账册之中的妖怪么?” 龙井笑而不答,只是专心的望着那伶笙。但见伶笙到了一棵几人合抱的柳树下面,抱着琴坐了下来,柳树的影子投在了他面孔上,那个黑布包着的长东西显然便是一把古琴的模样。 我回过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头,大概就快要到了正午时分了。龙井却全然没有要上前阻止伶笙的模样,我又不敢催促,兀自一双手心都急出了汗来,只得低声问道:“龙神爷,那个柳树下面,便是冥门?” 龙井点点头,道:“待那地上柳树给日头映照出来的影子,落在了那小子身侧,冥门就能进了。” 我瞧着那影子,大概也快落下去了…… 正很有些紧张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教我们一番好找,原来尊驾正在此处。”我回过头去,只见顺着那胭脂河畔走过来的,正是一脸杀气的苏逸之和照旧温文尔雅的李绮堂。 “哦?这两个傻帽儿也来了?”龙井倒是乐得看热闹的样子,道:“好,好的很,三只鸭子齐上架,当真有趣有趣!” 那伶笙也只做是听不见看不见的模样,并不愿意理睬苏逸之,李绮堂也问道:“尊驾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太后娘娘的宝琴罢?现如今,宝琴失窃,在宫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既然尊驾盗取了这宝琴,还请随着我们,回去给朝廷一个交代。” 可是伶笙依旧是默然不语,似乎一双眼睛,只盯着身侧的树影。 龙井笑道:“冥门只开一刻钟,倘若进不去,那可就不好了,看看这几个家伙,怎么来闹一场。” “可是伶笙哥哥分明是无辜的,他不过是个那宝琴上面的邪灵附了体,宝琴不是他盗取的,那秀才捕快,也不是他伤的,这都怪宝琴上的那个……龙神爷,那个妖怪是个啥?” “那个妖怪,原本就是冥界出身,根本不是九天仙女所赠,九天仙女又怎么会赠送那种阴狠的东西,那种妖怪,虽然能发出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可是性格可是暴戾非常,只有皇宫之中的帝王之气,或者是久经血气的暴戾之人,方可压制,自这皇宫之中出来,也不知道是遇上了甚么变故,一下子便放出来了,可不是逮着谁,便要依附谁么!这个女态的小子,阳气又弱,靠上去,也没法子。”龙井眯着眼睛道:“打架罢!等甚么呢!” 这样说来,那宝琴上的妖怪出了皇宫之后,之所以是不曾附着到了那史旦末身上,便是因着史旦末是个刀口舔血的硬汉子了,谁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怜倒是连累了这伶笙了。 苏逸之一看那伶笙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来,怒道:“今日里,你不说便不说,可是要到了府衙之中,管你是个铁打的还是铜铸的,本捕头可是有的是法子让你张口,你是吃软,还是吃硬,都由着你。” 这个时候,那树的阴影一点一点的往下移动,眼看着就要到了龙井说的那个地方了,伶笙径自站起来,怀抱着那个宝琴,却将宝琴上面蒙着的黑布扯了下来。 这黑布一落,我这才发觉,那个古琴,可当真称得上一个宝琴的称号,平素的琴,样子再好看,最多是一个形体匀称,溜光水滑,可是这一把古琴,却是通体晶莹剔透的,完全看不出是个甚么材质,上面雕刻着富丽的牡丹与华贵的凤凰图案,栩栩如生,出神入化,那丝弦更是亮闪闪的,泛着一股子寒气,我想起来了秀才捕快身上的伤,想来便是给那琴弦割伤的罢。 “好小子,胆气倒是不小,”苏逸之“呛”的一声,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宝刀,那宝刀寒光瑟瑟,端地是气势非凡:“今日里,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且将那宝琴放下!” 伶笙面色还是木然着,像是什么都不曾看到,也什么都不曾听到,一双大眼睛盯着那宝琴,却伸出手来,在自己面前一推,像是要打开一扇凡人看不到的大门。 “嗤……”一道银光闪过,那伶笙的手倏然缩了回来,是李绮堂的天罡箭,李绮堂沉声道:“苏逸之,他想开冥门。” “怎么样,便知道敢到那皇宫大内偷东西的,怎么着也得有两下子,好贼,还不束手就擒!”说着,苏逸之一刀便要劈过去。 可是伶笙身形却十分巧妙,微微一闪,居然给躲了过去,身子往前一步,手一推,只见周围一时间光华万丈,不知何处流泻出了万种颜色,难不成,冥门给伶笙打开了? 第629章:冥门大开公子来 可是不料想,那光华一出来,却倏然又不见了,而伶笙却停了动作,低下头去,我顺着伶笙的目光往下一看,不由的呆住了,只见一只白色手,自地面之中伸出来,死死的扣住了伶笙的脚腕子。 伶笙的脚抬了起来,想要挣脱,可是那个手便死死的抓住不松开,怎么样也不肯教伶笙给跨进了冥门左近去。伶笙一使劲,将那手给蹬开了,不料想,那只手却越伸越长,自那地上,便慢慢的豆芽儿似的生长了出了,再接着,又露出了一个头颅,正是从伶笙和贾大鼓口中听到的那白衣女子的模样! 只见那个女子从头上道身上,都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薄纱,那薄纱若隐若现,瞧得出那个女子的身姿是甚为曼妙的,那女子顽强的自地里钻出来,只是将伶笙往后面拉,似乎阻止伶笙靠近冥门。 可是伶笙可不领这个情,用力的将那个女子甩了出去,可是那个女子却依旧锲而不舍的用胳膊缠住了伶笙。 苏逸之看见了,露出一脸迷茫来,奇道:“李绮堂,那是个甚么东西?” 李绮堂答道:“是经年的精怪,该是附着在器物上面的。” “精怪?”我糊涂起来:“龙神爷,怎地梅菜我瞧着,那个东西,却像是女子的手?这个白衣女子不便是要去开冥门会冥界么?怎地反倒是阻拦起来伶笙哥哥来了?” “白衣女子?”龙井嗤道:“本神可不曾管你说,那个古琴之中的妖怪,是个白衣女子的模样。” “甚么?”我益发狐疑了:“可是,这由始至终,作乱的不都是那个白衣女子么?在仓库之中给伶笙哥哥砍做了两半的,还有在那个修琴的老师傅那里求相帮的,都是她罢?” “她是哪一个,本神也不识得,”龙井抱着胳膊,悠闲的答道:“本神只知道,这不是那宝琴之中的妖怪就是了。” “诶?”我一下子愣住了,怎地,怎地我想的事情,一下子全乱了套?那这个白衣女子,又究竟是谁? 苏逸之和李绮堂自然也对这个白衣女子的来历困惑不已,苏逸之又说道:“可是那宝琴上面的?” “不像,”李绮堂摇摇头,道:“与宝琴的灵气根本不符合,是别处来的。” “别处……”苏逸之皱眉打量着伶笙,搔头道:“能是甚么别处,难不成,是那块裹着宝琴的黑布上不成?” “傻蛋,连执念都看不出来,当真是一对草包,搁在墓地里做翁仲,简直都给人嫌轻。”龙井大失所望的摇摇头,充满了优越感的说道:“还是本神目光如炬,一眼就给看了一个分明。” “龙神爷自然明察秋毫,比他们两个肉眼凡胎的强多了,”我忙谄媚了一番,追问道:“龙神爷,那个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整这个当口上,那伶笙怀里抱着的古琴突然蝉翼一般的震动了起来,一种极为奇异的声音自那宝琴上流泻了出来,我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像是抽了丝的绸子一般,奇异的扭曲了起来,耳朵里面灌满了蚂蚁似的,像是有东西要蠕蠕的钻进了我的脑袋里面一般,苏逸之和李绮堂显然也是一个猝不及防的,都捂住了耳朵。 苏逸之皱起眉头,抄起了宝刀,想索性去砍了那伶笙,但是投鼠忌器,伶笙将那宝琴在面前一挡,这苏逸之怕伤及了宝琴,迟疑着也不敢下刀,李绮堂将苏逸之拖过来,道:“这是冥府之中的音乐,那妖魔发出来请冥界之物来迎接它的,多做小心,万万莫要给这个声音迷了心智!” “心智……”苏逸之一愣,两只手却抖了起来,那宝刀“当啷”一声,便不由自主的也跌到了地上,苏逸之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颤声道:“怎地,怎地今日这双手,居然不听自己的使唤……” 李绮堂见状,生怕那琴伤了苏逸之,且将苏逸之护在了身后,拉满了天罡箭的弓弦,厉声道:“究竟是何方妖魔,居然胆敢藏身在这大内的宝琴之中!” “李绮堂,万万莫要伤了那宝琴……”苏逸之饶是一副周身僵直,不听使唤的模样,还是咬着牙吃力地说道:“若是伤了宝琴,咱们两个,可也摸不到好果子吃!” 李绮堂脸色变了变,道:“甚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个!” “本捕头这叫做,不忘初衷……为什么而来的,你可莫要本末倒置了!捉妖其次,宝琴为首!”苏逸之道:“将宝琴夺过来,看那厮要怎生作怪!太后娘娘的东西,可万万不能便这样让出去!” “太后娘娘?”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道:“你说这个宝琴,是你们太后娘娘的?哼哼哼哼,简直是笑话!” “哎呀,本神的老相好来了!”龙井手一张,也不知怎地居然变出来了一掌心的瓜子,搁在嘴里哔哔啵啵的磕了起来:“还是须得吃着小食,看热闹才过瘾!” 只见二公子,随身带着许多生的奇形怪状,五色斑斓的小鬼,浩浩荡荡的自这空地上凭空开了一扇门,鱼贯而出,那门旋即又关上了,二公子照旧是那一袭黑衣,正傲视的眼前这一群人,道:“谁人奏了冥府的声乐?如此大胆,惊扰本公子的安宁?” “这不是二公子么!二公子甚么时候成了龙神爷的老相好,不是旧相识来着?”我嘴角抽动着,这神与神之间的情谊,当真是匪夷所思。 “都一样,都一样。”龙井喜滋滋的说道:“你瞧见没有,这二狗子近来越发瘦的形销骨立,简直芦柴棒似的,不过倒是满面红光的,八成出了甚么好事,心里正滋润呢!” 说人家形销骨立却满面红光,龙井自己也不遑多让罢!当然废话能不说还是不说的好,只见二公子阴沉沉的双眼扫视了一周,最后还是落在了龙井的脸上,怒道:“大头,果然又是你!” 第630章:白衣女子有渊源 “嚯嚯嚯……”龙井一看被二公子发现了,索性跳了出来,嬉笑着说道:“二狗子,许久不见,可是越发精神了,这一阵子可还安好?本神可也怪思念你的呢!” “本公子用不着你思念!”二公子望着伶笙怀里抱着的琴,怒道:“怎地,这把宝琴,是你偷了去的罢?哼,好在宝琴尚且能念旧主,一心要回冥界之中来,你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要阻拦么?” “这你可冤枉了本神,”龙井忙道:“你瞧不出来,这把宝琴已然自己通灵,想要寻你的么!本神一直在旁边观望,也不曾插手,你要问,倒是可以去问问那苏逸之和李绮堂两个小子。” 苏逸之不知何故,见了二公子,却像是怕给苏逸之瞧见一般,忙将头垂下去了,奇怪,他识得这二公子么?而李绮堂则行礼道:“二公子在上,这把宝琴是有人献给凡间太后的东西,不知为何人所盗取了,在下是奉命前来追索的,并不知道这原本是冥间之物,还望二公子海涵。” 二公子狐疑的望着这几个人,道:“你们几个,惯常是要与冥界来讨便宜的,当真可也不是甚么好东西,这把宝琴昔日里给人盗走,现如今正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你们去吧,本公子今日心情大好,也不与你们计较,这个宝琴,快快还来!” 说着便管伶笙伸出来了手,那宝琴似乎自己能挣扎一般,像是自有一股子力气,往二公子处靠拢过去。龙井则闪身过去,且将那宝琴拿过来,笑道:“二狗子,你们冥界那许多好东西,何必与凡人为难?须知,这两个人寻不回来宝琴,大概……” “本公子管他们作甚?”二公子瞪着龙井,道:“你这厮,到最后,还不是又想着跟里面裹乱?本公子偏不让你得逞!”说着伸手要去夺那琴来,那琴一见给龙井握住了,猛地通体冒出了一股子黑气来,龙井见状,伸手一扣,那黑气却又散了。二公子怒道:“这大中午的来冥门前面,果然是特地前来捣乱的,这种东西,留在了凡间,大概也只不过是多生一些冤孽,你不是三界交叉口的守护神么,怎地倒是不顾阳世的安危,要留这种东西下来?” “二狗子,这个东西之所以要回来,大概是因着,这个东西跟冥界有甚么约定罢?”龙井敲了敲琴弦,一股行云流水也似的声音流泻了出来:“里面关着的,是不是到时候放出来了?” “管你何事?”二公子还要去抢,龙井索性将那个宝琴举得高高的,二公子不及龙井高,够不到,急的脑门儿都红了,一见抢不过,索性一伸手,那些小鬼们便一拥而上,将龙井团团围了起来。 李绮堂和苏逸之见状,忙也上前相帮龙井,一时间如同一场混战,看得人眼花缭乱。瓜片方才还睡着,一听打起来了,登时也来了精神:“打!打!” 正在这个的时候,方才那呆若木鸡的伶笙失了那琴,忽然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望着眼前这个光景,瞪大了眼睛,居然先掐了掐自己的脸,结果毫无疑问,这并不是梦,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见状,忙且将那伶笙的手抓起来直往后面跑过去。 伶笙一抬头,见是个那个女子,吓了一个魂飞魄散,忙想将手伸出来,可是无奈那女子身轻如燕,居然飘飘然将他带的离地三尺,自芦苇荡之中穿行过去了。 这可不好了,那个女子,究竟相对伶笙怎么样?横竖这个地方也没有我能帮上忙的,便一把抓了看打架看的兴头正酣的瓜片,心念一动,让天女织锦带着我追了过去。 瓜片扑腾了扑腾,不解的问道:“作甚?作甚?” 我答道:“你瞧着吧!那个女子,也不知道要领着伶笙哥哥到何处去呢!” “是个妖怪……”瓜片低头一看那个白衣女子,道:“这个是……” 那白衣女子像是不曾发觉我们,落入了一片矮树丛之中,我忙也落了下来,在后面静观其变,只见那伶笙一见自己形单影只的给那个女子带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吓的周身颤抖,忙跪下身来,道:“仙姑,上次小的将您砍了,也委实是吓的不轻。只道仙姑是妖鬼,可不是有意要加害仙姑的,还望仙姑饶命,小的旁的也不算什么,可是家中尚有老娘,委实死不得的……仙姑若是一定要让小人偿命,还请等小人伺候老娘终老,再来领罪可行……” 说着跪在地上,闭着眼睛,全然是不敢睁开了。 不料,那个女子一开口,居然清越婉丽非常:“我不害你的性命,你放心吧!跟上次一样,我只不过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死……” “诶?”伶笙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颤声道:“仙姑这个话,小的却听不大明白……仙姑究竟是来自何方,为何要与小的这五次三番,有所关联……” “我说出来,你也莫要害怕。想来你也知道了,我并不是凡人,而只是一个精怪。”那个女子柔声道:“在那烟雨阁的丝弦仓库之中,也住了有些个年头了。多亏了,你悉心照料,一直感铭于心,却苦无相报的机会,可是现如今,你生命有劫难,我这才贸然出来的,一时间,也当真怕吓着了你,可是谁知道,最后还是一个越描越黑,当真是悔不该当初,自作主张……” 伶笙听了,益发的糊涂了,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说您是……精怪?可是小的值钱,根本也不曾见过您,何来的照料之说?难不成,仙姑寻错了人?” “怎么会寻错了人……”那女子虽然看不清面目,声音里却也带了点笑意:“你不记得,也罢了,这个恩情,我却是不能不还的。这一阵子,那个恶魔进了丝竹仓库,我知道,他是要吸食人阳气的,只怕他伤了你,这才一直在墙边阻隔着,不教它出来。” 第631章:琴魄牵绊寻替身 “恶魔?”那伶笙奇道:“烟雨阁,怎生会来了恶魔的?”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说是恶魔,盖因为我们其实,是一个族群,对于它,我也知道的不分明,它怎生会给人存放在了那里,自从它到了那墙里去,便蠢蠢欲动,一直想着占据了你的身体,好回归到了冥界中来,得换自由。我与他本是一宗,都是琴魄,拼死抵抗,它才不能得逞,但仍然是怀恨在心,认准了你的肉身,蓄谋已久。” “冥界?”伶笙瞪大眼睛:“仙姑说的,是那阴曹地府?怎地……怎地还会有这样的事……” 那女子答道:“我们琴魄,便是能让琴有魂的,那个恶魔给关在了琴里,琴凭着他,方才能发出天上一般的美妙声音,可是那个恶魔,一心想着等到回到了冥府之中,好将宝琴打破,还归自由,可是它给幽禁其中,无法像我一般来去自如,唯独来教一个凡人带着,方能摄取了凡人的神魂,任由它驱使的。” “什么……”伶笙后怕起来,但仍有些不大相信,壮着胆子问道:“可是,那我怎生不曾见过它的模样,只在那一日见到了仙姑自墙中出来?” 那个女子的声音带了一丝无奈:“不瞒你说,那一日,我本来还能抵抗那恶魔一阵子,可是不想自己不小心泄露了行踪,也一直不知道呀怎生开口,拖拖拉拉,便给你发觉了,居然在那仓库之中,放置了一把见过血气的刀,我最怕那血腥气,是靠近不得的,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不想正惊扰了你,你便将我给……” “啊,原来,仙姑出现在仓库之中,居然是因着好意?”伶笙一个光洁的额头上也沁出了微微的汗水来:“我还……我还下了那般的狠手,着实是……” “正是因着给你那一刀,砍的我伤了真身,元神自然弱了下去,再挡不住那个妖魔,是以,最后妖魔出来,还是寻得了你……”那个女子叹了口气,道:“我发动了整个仓库之中的那些个姐妹,可还是抵挡不过,那个妖魔看中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你这一阵子命火低,正是好掌控的,便冲破了仓库之后,去寻了你。” 琴魄……这样想来,这个女子,难不成便是那修琴的老师傅修理出来的一把古琴成精么?怪道那一日,仓库之中一片狼藉,原来是因着,那些个古琴仙女们,与那个宝琴一场大战,想想也是觉着叹为观止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那伶笙讷讷无言,接着问道:“那我……我为何会突然在这里,难不成,我的心神,方才当真给那个妖魔夺了去,成了行尸走肉么?” 那女子点点头,道:“赶得巧,我道行勉强高一些,先恢复了元神,便请了一个高人休整好了,特地来寻你,要不然,你只怕要随着那个妖魔,一道沉入了冥界,永生永世,也只能留在了那里,再也不能超生的,还好,镇守三界交口的那龙神爷亲自来了,我趁着乱,便将你给救了回来……” 伶笙不住的眨着眼睛,后怕似的摸摸自己的头,道:“实在不成想,居然,居然在我一睁眼闭眼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对了,我这成了行尸走肉,已然有多久了?” 那女子道:“快要一个昼夜了。” “啊呀,”那伶笙忙道:“这可坏了,我在这里,那烟雨阁的仓库没人看守,莫先生定然会派了人往家里寻找,我家老娘也得知道了,不定要怎生着急……多谢仙姑,我权得回去一次……” “现下里还不行!”那个女子忙伸手拦住了伶笙,道:“那个宝琴,每隔一个年数,其中的妖鬼,便要更迭,若是那个妖鬼看中了,说不定,他要寻了你替他,给关在了那宝琴之中呢!” “我?”伶笙半张着嘴巴道:“可是我并不是什么琴魄啊?” “放置在那宝琴之中的,自然是像我么这种琴魄最佳,可是只哟有真正的人灵封存,那琴声也会带着人灵的喜怒哀乐,自是比普通的琴好得多的,简直便是活人和尸体的区别,你能明白么?”那个女子有点忧伤,道:“倘若封存进去,不打破了那宝琴,便无法出来。” “诶……”伶笙一时也手足无措起来:“那……那仙姑,现下里,我给I怎么办?就这样等着?龙神爷来了,随着龙神爷,是不是倒是比较安全?我识得龙神使者,叫做梅菜的,她一定会帮我的!” “就算去龙神爷身边,可是那边大乱,也还是不安全的,你且等一等,什么时候,是冥界公子将那宝琴带回冥界,或者龙神爷将那宝琴给镇守住了,你方能安全,要不然的话,只怕那恶魔要抓了你,替代自己呢……”那女子指着伶笙的脚下,道:“你瞧,你的魂魄,有一部分,给那妖鬼抓了去呢!” 伶笙低头一看,自己的影子果然像是系着一条细细的线,一路延伸了出去,不由的大惊失色:“这……这……小的岂不是如同给人栓上的脖颈的牛羊不成,那恶魔随时,都能将小的给拉回来么?”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所以,现如今你且躲起来,我自己也是琴魄,替了你去,给你挡上一阵子。”说着,居然弯下了腰来,自己钻进了影子之中去了。 接着,一小团影子自伶笙的影子之中分了出去,带着那细线影子,居然渐行渐远,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诶?”伶笙瞪着那一团子影子,张大了嘴,可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口中只喃喃说道:“仙姑……仙姑这是……” “你那仙姑,代替了你,给那妖鬼拖回去了!”瓜片忍不住大叫道:“舍己为人,舍己为人!” “谁?”伶笙一下子张皇失措的站了起来,四下里望着。 我忙也自树丛后面钻进来,问道:“伶笙哥哥,你可还安好么?” 第632章:宝琴粉碎心怜惜 伶笙一见我来了,更是大吃一惊:“梅菜,你怎么会也跟这件事情有所牵连?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答道:“事情说来话长,既然那女子说这里平安,那伶笙哥哥只管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说着,我托瓜片留下来陪着伶笙,自己又随着那影子往回走。 伶笙却叫住了我,道:“梅菜,若是可以,请龙神爷万万莫要误伤了那仙姑,她,她是好人!” “我知道啦!”我应了一声,便跟过去了。 那影子慢慢的往后面穿行过去,不多时,便回到了胭脂河畔。只见那一众人马还是打的难舍难分,宝琴还在龙井的手中不住的颤抖着。 那个影子果然是跟宝琴相连的,正当那女子的影子与那宝琴越来越靠近的时候,二公子突然用自己手中的黑扇子往那宝琴上一砸,恨恨的说道:“宝琴你若是执意不给,那本公子也只要玉石俱焚,便是损毁了,也不叫你讨一个便宜!” 龙井往后一退,二公子的黑扇子并不曾砸中了宝琴,便只笑道:“嚯嚯嚯……二狗子的手,可是越发的潮了,不过嘛,你这天分,去砸核桃,说不定还是一把好手……” 二公子气的脸色发白,径直往那宝琴上扑,口中还说道:“这个宝琴里面的妖鬼,可也是十分出名的,你若是有胆子,敢将它砸破了放出来祸乱人间么?若是不敢冒这个险,便快快将这个宝琴还来!不然的话,伤了你护佑的凡人,可怪不得本公子!” 龙井眼珠子一转,道:“你这个建议,倒是还不算太蠢。”说着,龙井一松手,居然便将那宝琴给砸在了胭脂河畔的大石头上! “大头,你!”二公子脸色惨白了起来:“放出琴魄的时候还不到,也不曾有接替的魂魄,这把宝琴,非毁了不可!” “既是宝琴,哪里也那么容易便毁了的?”龙井厚着面皮笑道:“你才说是要来玉石俱焚,放出琴魄作乱,怎地本神砸,你又心疼了?” 眼见着那精致的宝琴方才给龙井往石头上一丢,只听“当啷”一声巨响,那宝琴果然摔了一个稀烂,琴弦根根离断,琴身也撞碎了。 “你……本公子不似你这大头一般的鲁莽,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吓一吓你,谁知道你这般的不解风情,居然,居然做出了这等蠢事!”二公子望着那宝琴,心疼的牙缝里“嘶嘶”吸着凉气:“大头,你,你分明是存心要将那妖魔放出来的!” 说话间,那宝琴一碎,突然里面钻出了一个苍蝇大小的黑点子来,那黑点子绕着圈子飞了起来,居然越来越大,径直就往外面飞了去。 二公子见状,忙要追上去,不料,那黑点子乘了风,居然变作了一个六尺见方的黑衣女子来。 那个黑衣女子生的倒是跟二公子十分相似,也是眼睛点漆一般黑,面色生纸一般白,不知道的,准要猜测与二公子是一对兄妹,二公子一见那女子出来了,急的直跳脚:“你给本公子回来!本公子并不许你走!” 那个黑衣女子身形一闪,笑道:“二公子将妾身关在了这宝琴之中数百年,之前早说好了,每过一百年,便要寻了新的魂灵,来替换妾身,可是,二公子却爽约骗了妾身,妾身终于盼到了这重见天日之时,也多谢二公子归还了臣妾自由……” 说着,那个女子也不知道怎地,周身居然微微发亮,便隐匿在了天际,不见了。 “大头!都要怪你!”二公子回身瞪着龙井,道:“那般凶险的妖物给你放走了,你要如何负责?上告了天庭,也要治你的罪!活该!你偷鸡不成蚀把米,都活该!本公子,可绝对不会负这个责任!” 龙井忙道:“这本来便是二狗子托本神砸的,在场的小鬼,跟那两个草包也全数都听见了,怎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能怪到了本神的头上来?二狗子,你未免也太不讲理了。” “谁不讲理?谁不讲理!”二公子的额头上又一次暴露出来了一根根的青筋,道:“大头,你今日不将琴魄给捉回来,将宝琴给本公子恢复原状,本公子势必不会干休!” 我瞬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龙井也真是的,干什么非要放出那个妖怪来……也不知道那个妖怪一出去,会不会对伶笙不利。 一众人见那宝琴也毁了,这架打的也好没意思,不知不觉,都松了手。二公子一脸怜惜的将那宝琴自石头边拿出来,简直要落下了泪来:“那琴魄,不知道多久方能寻得一个,琴魄没有了,宝琴也便废了,本公子还要来何用……”说着,转头瞪着龙井道:“大头,本公子跟你没完!你赔!你赔!” 龙井笑眯眯的说道:“本神心中惊吓,还望二公子手下留情,要不,本神便把自己赔给了你,随你去冥界之中吃喝罢。” 二公子一听,气的薄唇也哆嗦起来,咬着牙,想伸手去打龙井,龙井忙把面孔凑了过去,二公子像是看见了癞蛤蟆一般,又赶紧将手缩了回去,无处泄愤,又将那断琴狠狠的往地上一丢,瞪着眼睛又威胁了龙井几句:“大头,你给本公子等着!” 便跟往常一样,带着那些个小鬼们铩羽而归。说起来,好像二公子每次出现,没有一次自龙井这里吃到了好果子,也怪可怜的。 李绮堂和苏逸之望着地上的断琴,脸色也很不好看,这两个人,看来也不好交差了。 我忙上前道:“龙神爷,您将宝琴弄碎,妖魔给放了出去,这可怎地好?” 龙井将一根食指竖在了嘴唇前面,神神秘秘的说道:“这可不一定……”说着,自怀里取出了那个走马灯,难得一见的那走马灯一转,果然又生出了一个新的图案来,正是一把琴的模样。 “诶?”我奇道:“您说是将那宝琴里面关着的那妖魔给放走了,怎地,实实是给收到了走马灯里来?” 第633章:心悦君兮君不知 “小小的一个障眼法,拿来骗二狗子的,这都想不出来,当真是是个傻狍子……”龙井收回了那走马灯,望着那宝琴,道:“既然如此,琴也没有了,本神也不管了。” “诶?”我忙道:“龙神爷,您身为一方守护神灵,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种话来!” 龙井白了我一眼,道:“本神怎生说话,还用你教?那你说,本神怎生管?” 苏逸之拾起来了那琴,道:“这琴是寻得了,这是成了这一副样子,还是须得将那伶笙给捉了来交到上头去才好交差。我们先前,早将那伶笙的事情报道府衙之中备案了。” 我忙道:“可是这件事情,是一场误会,伶笙哥哥也全然是一个受害的,也不能全怪他。” “这件事情,只与他有关联,知情的,不能寻他,要寻谁人呢?”苏逸之道:“我们将这残损的琴带回去,事情早给大老爷签了文书,要全城缉捕他,没一个说法,自然也要给朝廷不好交代。” “这……”我忙望向了龙井,道:“龙神爷,那个琴魄,您可能还回来这个古琴之中去么?若是完好无损的还回去宝琴,伶笙哥哥大概便不会有事罢?” “这个琴魄放出去,难免威胁凡人生死,断断不能放虎归山。”龙井望着那个残损的古琴,道:“不是本神不乐意伸手,可是这件事情你们心里明白,若是给二狗子带回了冥界,也说不准,甚么时候又要重现人间,本神实在是不能放任这般危险的东西,流传人间。再有下次,给人盗了出来,或者是给人经手,都不是甚么好事。” “既然如此,我去吧。”这时候,那个白衣女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回头一看,那个女子慢慢的自宝琴后面站起来,道:“本来那个妖魔一走,我以为,我可以重获自由的,谁知道,事情没有这般简单……我倒是也明白,宝琴是一定要封琴魄进去的,我,我也是个琴魄,若是我去了,你们是不是能放了伶笙,也不再追究这件事情?” “这你可得想清楚了……”龙井道:“没有下一个琴魄替你,你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呢!说不好,便是一眼万年,琴不毁,你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横竖我只是个琴魄,了无牵挂,可是伶笙是个人,他与这个世界,还有那许多的联系,我不忍心,让他为着这件事情为难。”那个女子抚摸着那断琴,勉强笑道:“何况,良禽择木而栖,我能在这样好的宝琴之中奏乐,也是我这个琴魄三生有幸。” 坏了,这苏逸之的心肠向来又冷又硬,一定会为着省事答应下来的,我不由叹口气,心想,本来悠闲自在的这个琴魄,现如今也得平白无故关进宝琴之中,这件事情,简直是又多了一个受害者。可是,不这样做,宝琴修复不了,变不回原来的模样,苏逸之,李绮堂,伶笙大概都逃不了干系。 不想,苏逸之却顿了一下,道:“可是……也罢,本捕头与李绮堂,或者也能想一想法子,让这个宝琴的事情,尽量大事化小,毕竟要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宝琴之中,委实像没有尽头的囚禁,你也看见,那个黑衣的琴魄,那般渴望着出去,想必早忍受不了那孤寂了,这种折磨,不是谁都能忍受的,我们尽力想一想法子,只让那伶笙做个证人,不给他安插罪名……” “人间的事情我知道,一旦与那官府之中的事情有所关联,必定不好摆脱。”那个女子道:“你们肯为伶笙着想,那你们也是好人,猜也猜得出来,既然事情是你们的责任,未必这么好干休。我不想看着你们,再为这件事情伤神,我在哪里,都是待着,还请龙神爷,将我封禁到那个宝琴之中去,将事情一并都了结了罢!” “可是……”苏逸之道:“你再后悔,也是来不及的了,为着我们几个,你将自己的宿命交托道旁人的手里,值得么?还是三思而后行罢!” “多谢,”白衣女子笑道:“我想,后悔也没有用,不如不去后悔,你们也莫要说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的精气,总比这琴更长,只要等着,总会有再见天日的时候。” 龙井也踌躇了一下,道:“你决定了?为几个不相干的凡人,将你永恒的精气都投注到这上面来?” “我的精气是永恒的,可是凡人,只能活一世。”那女子笑道:“龙神爷好意,小女子心领,可是,小女子真的决定了。” 龙井叹了口气,一伸手,那残破的古琴便落在了龙井的手里,那个白衣女子冲着我说道:“听闻你是龙神使者,那么,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告诉那伶笙,说暮幽谢谢他。” “暮幽……”我忙问道:“那暮幽姑娘,若是是哥哥问起,您究竟是谁呢?” “他不管是想到了,还是想不到,这缘分都已然尽了,横竖他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到我了,既然如此,给他留一个没有答案的念想也好。”那白衣女子凄然一笑,转身也化作了一个光点,飞进了那残损的琴中,倏然不见了。 李绮堂倒是怔了怔,道:“又是一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故事。” 龙井叹口气,一只手往那古琴上面一合,那琴上登时泛出了一股子白光来,一瞬时,白光散去,宝琴重新又完好如新,还是那副华贵的模样。 龙井顺手在琴弦上一拨,仍旧是那种行云流水也似的声音,连我一个小丫头,也听得出那种美妙来,可是不知不觉,倒像是比先前的声音,多了几分凄楚哀怨来,没得不让人心中泛酸。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个伶笙,大概还是别去明白这件事的好。”苏逸之看着我,道:“是不是?” 第634章:伤口总会愈合的 我给苏逸之这一看,说不出的有点别扭,忙点点头,道:“自然,自然,这样的事情,给伶笙哥哥知晓了,怕是要觉着自己欠了这个女子一生一世的债。还是不知道的好。” 苏逸之自龙井手中抱过了那把琴,我忙问道:“苏捕头,不知道秀才捕快怎么样了?” “静静养着,伤口总会愈合的,”苏逸之道:“鸭梨总是那样一个倒霉蛋。” “秀才捕快也当真是怪倒霉的,”我叹口气,道:“横竖今日的事情也了结了,等我将伶笙哥哥送回去,往去瞧瞧他罢。” 李绮堂道:“梅姑娘,不知道伶笙往何处去了?” 我忙道:“与瓜片在一起……” “我在这……”只听身后一阵草叶子响,伶笙正趟着那到腰的芦苇叶子过来了,满脸抱歉的说道:“知道你们为着我好,不教我过来,可是实实也是放心不下……”伶笙见不到龙井,且跟苏逸之和李绮堂两个衣冠楚楚的人诚惶诚恐的行了礼,问道:“梅菜,方才那位白衣仙姑呢?往何处去了?” 我愣了一下,只得讷讷说道:“这个么,那位仙姑……” 李绮堂倒是接口道:“那位仙姑因着帮了你,积下了仙缘,现如今,已然飞化成仙去了,小哥莫要挂心了。” “是么……”伶笙搔了搔脑袋,笑道:“难道还是因着帮了小的,因祸得福?果然,好人有好报啊!只可惜,小的连那白衣仙姑的法号也不知道的,若有心朝拜,可也实实在在是没出去烧香……” 我叹口气,还是说道:“伶笙哥哥,那位白衣仙姑的名字,叫做暮幽。暮幽仙姑说,谢谢你。” “哎呀,还要谢我作甚,是我谢仙姑救命之恩才是。”伶笙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像是这才想起来那琴的事情,一看苏捕头怀里那完好无损的琴,问道:“这么说来,事情全数也都过去了?” 我点点头,道:“仓库之中,出了劫案,来了贼人,闹了一个大乱,不过,仙姑的事情说出去,只怕也没人相信,伶笙哥哥,你只说给贼人掳劫了,又逃了回来可好?” “这个么……”伶笙小心翼翼的说道:“仓库被盗,定然是我的责任,我怎么可以推脱……” 苏逸之则说道:“便这样说罢,本捕头,给你作证。不然的话,教你赔偿,你老娘喝风去?” 伶笙感激涕零的行了礼,忙道:“待小的存些个钱了,定然偿还给烟雨阁做损失!”这才行了礼,道:“小的这么长时间不曾露面,家中老娘和莫先生他们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小的须得先行告退,去瞧瞧。”说着行了礼,急急火火的便去了。 我再回过头去,龙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和瓜片一齐不见了,一直站在我身侧的李绮堂微微一笑,道:“不能护人周全的时候,销声匿迹,索性让他忘了自己,便是对那些个回忆最好的保护了。” 这话说的高深莫测,我也听不大明白,只觉得,李绮堂这次相见,好像有甚么沉重的心思似的,便问道:“李公子,心里也有事么?” 李绮堂摇摇头,道:“不曾有,也只不过跟那个琴魄一样,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苏逸之咳嗽了一声,道:“走吧,去将宝琴还回去,差事做完了,去喝一喝花酒。本捕头请客,怎么样?” 李绮堂点点头,道:“花酒便免了,清酒最好,既然做庆功之宴,咱们便喝一个一醉方休。” 今日这人们,全数怪里怪气,我虽然目睹了全部的经过,好像却也跟伶笙一样,是个给蒙在鼓里的。 事情过去了之后,那修琴师傅好起来,仍然将那些个损坏了的琴给休整好了,往烟雨阁里送进来,我正经过,心里想起来那暮幽姑娘,见了修琴师傅,忙上前打探道:“老师傅,听闻您见了异事,不知道身体可大好了?” “哎,那也是一场造化罢!”老爷子摸一摸胡须,笑道:“也许,是老头子我三生有幸,见到的,是琴魄呢!” “琴魄?”我想起来自己尚且不大清楚,究竟甚么叫做琴魄,便问道:“老爷子,琴魄是甚么?” 老爷子答道:“琴魄是一把琴,这些年来,一个又一个在这琴上演奏曲子的人,留在琴上的思绪和感情,时日久了,便让琴自己,也有了这样那样的回忆,那回忆融合在一起,就成了琴的魄,跟人的魂一般。琴一旦有了琴魄,自然也有了自己的思绪,化作了妖仙,也在情理之中的。” “原来如此……”说的也是,这一把琴遇到的事情,自然是要比一个凡人经历的多的多,这么多年,每一个主人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喜怒哀乐,也大概能谱成无数教人动容的曲子了。 我忙问道:“那,那把琴呢?那把能有琴魄的琴,现在何处?” 那老师傅指着一把琴道:“老糊涂,也记不清了,怎生瞧,怎生觉得像是这一把,可是看来看去,又觉着那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有琴魄的,若当真是它,那么琴魄说不定,魂游天外去了,哈哈哈,这些个怪话,你一个小丫头,听着不害怕?” 我忙摇摇头,道:“还觉着怪感人的哩!” 那把琴,正是周身微微有一点发挥,上面精雕细琢着繁复的花样,可是那修琴的老师傅信手一拨,声音晦涩,全然跟那宝琴发出来的,不可同日而语。 老师傅笑道:“这把琴,普普通通,资质平庸,只是样子好看,也说不定,那一日,我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我觉得,老师傅见到的,是真的呢!”老师傅那手一下去,我正看见那琴弦下面,有小小的梅花篆字,刻着“暮幽”两个字。 那伶笙见了那把琴,倒是也过来了,道:“诶,原来说的是这一把琴,这把琴的事情,我却也记得呢!” 第635章:保媒拉纤磨破鞋 “诶?”我奇道:“伶笙哥哥识得这把琴?” 伶笙点点头,道:“是啊,这把琴初始给压在了那大橱柜下面,给人遗忘已久,上面蒙了许多白灰,我有一日清扫,费了老大的气力,方才自那橱柜下面拖出来,重新擦拭,又修补了些个裂纹,上了清漆,可不野是一个有模有样的好琴么!这琴声,那也是非常清越的……” 说着,伶笙伸手一划,琴音一出来,伶笙却皱起了眉头:“怎地,声音不大对劲?” 那老师傅忙道:“难不成,这把琴上的琴魄飞升了?留下这琴来,方才这般模样……” “飞升?”伶笙瞪大眼睛望着那琴,琴上的暮幽两个字映入眼底,那伶笙禁不住也像是明白了甚么,望着我,指着那琴道:“难不成……” 我搔搔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我也说不好。” 苏捕头他们将那宝琴重新献给了朝廷之后,倒是得到了嘉奖,只不过那盗出琴来的史旦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能躲过这一劫,也许,过一阵子,他又会受命再进皇宫一次,也说不准呢! 今日里日光十分充足,娘唤我自地窖之中,寻了南瓜来晒一晒日头,好来做南瓜饼卖。 南瓜一个比一个大,小磨盘儿似的,拖出来也十分不易,不过这南瓜一经日照,便会越发的酥软可口,香甜愈加,做南瓜饼来,十分合适。 将那硕大的南瓜切成了小块,搁在笼屉蒸熟了,再碾成了细腻如沙的南瓜泥,在手里团成了小球,往里面塞上了豆沙,枣泥,青红丝等馅料,打一个鲜鸡蛋在碗里搅匀成金黄蛋液,小巧的南瓜饼沾上蛋液,再滚上了一层白芝麻,搁在了油锅里面炸的金黄酥脆,盛进了碗里,码成了梅花形状,看着就赏心悦目。 放一颗在口中一咬,外酥里嫩,南瓜特有的甜香味道冲进唇齿之间,软软馅料与脆脆的外皮一合,那味道着实十分美味,滑腻的南瓜泥饱含着冬日里阳光的暖意,是冬日里不可或缺的小点心,过了午,配上一杯茉莉清茶,搁在了撒上阳光的柜台上,当真希望这样的惬意时刻,能永远不要逝去。 往往吃着吃着,简直都要盹着过去了。这一日,照常又是机会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却听见了一阵桀桀咯咯的笑声,这笑声像是一只生着长指甲的手,将我从梦境之中抓了回来,我忙撑起了眼皮抬头一看,便瞧见了马二婶子那瘦的麻杆儿似的身子,挡在我面前,阳光自她肋下的空隙照到了我脸上。 我忙站起身来,笑道:“稀客稀客,原来是马二婶子来了,您快快请坐,我去将我娘给叫了来。” 马二婶子是紫玉钗街上最出名的一个媒婆,一张巧嘴,能把死人说活,但凡她亲自出马,素来不曾在这男女婚配之事上败过一次,紫玉钗街上的年轻男女,有七成是她说和的,年年过节时候的节礼都堆成了小山,约略能吃用个半年见方。不用说,这马二婶子肯定又是我娘寻了来,想给我说一门入赘的亲事的。 马二婶子笑道:“你急什么,还怕马二婶子吃了你不成?说起来,二婶子都是听你娘寻来寻去,并不知道梅菜你自己喜欢个甚么样的小官人?” 我忙答道:“这种事情,古来都是听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梅菜听了吩咐就是了,旁的也不敢作怪。” 那马二婶子一听,登时喜得没不见眼见,忙道:“还是你这丫头是的懂事的,不似旁的娇贵小姐,又是挑眼大的,又是寻思个高儿的,其实叫马二婶子来挑,哪里就能差到了哪里去,管教是个聪明伶俐,能写会算的俊后生,与梅菜小丫头,妥妥帖帖的凑成一对金童玉女!” 我一面干笑着,一面给马二婶子倒了清茶,奉上了南瓜饼,道:“马二婶子劳累了,且用些个点心,马二婶子平素都是吃些个好酒食,今日梅菜仓促,粗陋之处,还请马二婶子海涵。” 马二婶子也不客气,坐下来拈了一块南瓜饼,一双狭长的眼睛只是盯着我,道:“梅菜呀,你这副模样,可端地是个有福的,别说旁的,这二婶子见过多少姿容出色的娇贵小姐,看见了你都喜欢!你且等着罢,有好的说与你。” 这时娘听见了动静,也从厨房之中出来了,见到了马二婶子,忙道:“啊呀,二嫂子来了!怎地今日里得了空了?”说着便自厨房之中端出了干果子鲜果子装了盘儿,送到了马二婶子面前来。 马二婶子叹口气,道:“今日里是往那沈家去了一次,他们家的那娇嫩小姐,可不似梅菜丫头这般的懂事,那沈员外沈夫人操碎了心不说,连老婆子我,这千层的布鞋底子,也几乎跑来跑去磨穿了!” “沈家的小姐?是开绸缎庄的那个沈家么?”娘问道:“那沈家的小姐怎地了?” “还不是为这一头子亲事!”马二婶子两手一摊,道:“你也知道,这保媒拉纤,能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一口子水酒,加上的谢媒的,真真落不得什么好处,本便是帮忙的情分,这可倒好,给那沈小姐为难起来了!那沈小姐的脾气,诶呀喂,挑肥拣瘦,油盐不进,多少我亲自举荐的俊俏小后生,十分十的人材,偏偏她瞧不上!可惜啊,委实是可惜的不得了,她都十九了,究竟是想着寻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娘笑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娇生惯养,自己又是出类拔萃的,自然是眼界高一些的,倒是为难了马二嫂了。” “麻烦倒是也不怕……”那马二婶子眼睛一眯,道:“现如今,这一个后生,是那聚德隆当铺东家的大儿子,你说说,嫁过去,一辈子受用不尽,哪里能比这一头子更加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小姐偏生就是不答应!” 第636章:投井女子是何人 “既然她爹娘都应承了,这个婚事,我自然也能想出办法来了,要不然,对不起我这张嘴!”马二婶哼了一声,又对着娘说道:“对了,还不曾管你报喜呢!” 娘一听,忙笑问:“马二嫂子,这话怎么说的,这喜从何来啊?” “嘿……”马二婶子喜笑颜开的说道:“你何曾知晓,前阵子给梅菜寻一个好夫婿,到了我也没有瞧上的,那不行的泥的土的,我都不瞧他们配不上梅菜丫头!不过啊,现如今,好事成双,却又有了两个人选,那可是个顶个儿的俊俏伶俐,与梅菜这一配,那可都能是天造地设一对人!” 娘一听,立时来了精神,忙坐在了马二婶子旁边,道:“二嫂,可快快说了来我听听,都是哪一家的后生?” 马二婶子笑道:“咱呀,话也说在前面,本来看着咱梅菜丫头这人才,进了豪门大户也不再话下,可是偏生她又是独生女儿,须得寻一个入赘的女婿给你们养老,是以出身可要差一截子,不过人才你放心,朱能拿得出手!” 娘忙道:“马二嫂瞧上的,哪里能差得了!” 马二婶子笑道:“那么,我便管你说说,这两个后生,一个那个鸿福酒楼罗家的小儿子,名唤罗顺千的,十七了,属虎的,那小子随着他爹在酒楼里面写算,伶俐的了不得!不过嘛,只有一样,说了你也莫要嫌,那罗顺千本来是定了一户人家,本来也是打算着入赘的。不过偏巧,那未婚的妻子害了急病,新给过世了,现今正寻着合适的呢!你说怎么样?” 娘沉吟了一下,道:“罗家的那小儿子,我倒是也见过,是伶俐俊俏的一个后生,不过,望门鳏?这……这命也很有些个硬啊!加上还是属虎的,不是我挑刺儿,我们这梅菜属龙,两个人属相未免相克,所以嘛,还是须得考虑考虑……” “你若是计较这个,倒是也不在话下,”马二婶子满不在乎的说道:“还有那林家的儿子,你知道么?” “哪一个林家?鲜果子店的?”娘忙道:“那也见过,倒是聪明,生的也好!怎地,他们家那小子,不是时时也有不少说亲的么,现如今还没寻得了合适的?” 马二婶子挥挥手,道:“要不怎么说,梅菜这丫头子有福气呢!再也没那么合适的了!那个小子啊,要不怎么说有心计呢!却也有志气,不愿意寻甚么大富大贵的,免得低人一等,与你们家,倒是也称得上门当户对,一听说与你们家,倒是合家都愿意!可不是正好么!” “好,好得很啊!”娘忙道:“便是这个林家了!您且等着罢,若是真成了,谢媒酒自不用提的!对了,您啊,带几块点心,回家给孩子们吃个新鲜!不是甚么好的,不过是点子心意……”说着,便要从柜台里面往外拿,一面还问着:“怎地,他也见过我们梅菜么?怎么说的?” “嘿,缘分可就是在这里!”马二婶子一听,愈发的得意了:“说不准,那月下老人,早给她们牵扯上了红线了……” 马二婶子和娘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却觉着好没意思,径自寻了个借口,出去溜达了,马二婶子笑道:“小丫头大了,可不是也臊了么!” 我干笑几声,便自往紫玉钗街上随意的乱走,经过了烟雨阁,倒是见着了那口青石井,说起来,一阵子不见正山,也不知道正山是回去了,还是在井里无聊,他那样爱说话,我过去寻他聊一聊倒是也好。 想到这里,我便提起裙裾,跳过了矮墙,进了院子,拨开那一大片干了的藤蔓,往青石井底下瞧了瞧,只见黑洞洞的,连一丝光也没有,便低头喊了两声:“正山?你在么?” 井底微微传来了我自己的回音,大概并不在罢,我直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突然后腰像是扭了一下子,我身子一歪,便径自跌进了井里去了。 那带着潮气的风从我耳朵旁边呼啸而过,我心念一动,腰间的天女织锦勉强才拉了我一个平衡,我扶住滑腻腻的井壁,触手冰凉刺骨,再将手缩回来,突然发现,井壁上居然有一个门。 诶,这可奇了,难不成,正山说是住在这井下,实实却打造了一个洞府不成?我摸了摸那一道弯弯的,与井壁的弧度一致的石门,往里一推,居然开了。 我一下子踌躇起来,贸然进去,只怕是不好,算了,正山大概并不在,我刚想重新将那门合上,却只见那门里伸出来了一只手,一把将我给拖了进去。 我自然吃惊不小,可是一见那个人,不是旁人,也正是正山。 既然是正山,我也就放心了,自顾自转了头来看这个地方, 正山见我四下里乱看,且身后将我的脸扭过来对着他,且将手指竖在了唇上,低声道:“傻狍子尔怎生来了可是遇上了什么事么现如今那老妖婆子正派人来寻吾吾实实不方便出去寻你聊天不想你偏偏就来了近来尔可还好然瞧你气色倒是还不错……” 我点点头,道:“我倒是甚么都挺好,整天里忙忙叨叨的给龙神爷跑腿。龙神爷这一阵子不曾提起了你来,还以为你又给派到甚么蛮荒之地去了,不过你方才说有人寻你……”我细细咀嚼了一番那话,方才明辨了他的意思,也低声问道:“正山,蓝月大人在寻你么?寻你作甚?你还是不肯见她?” 正山点点头,下巴往里面努了努,道:“那个老妖婆子的事情也就算了可是现如今这个人若是给老妖婆子的人知道了准又要多添枝节吾不愿老妖婆子事事插手……” “人?”我往往里面一看,可也吓了一跳,只见里面一张大床上惧然躺着一个妙龄女子,那个女子正当妙龄,身穿一袭藕荷色的袄裙,身姿曼妙,面容姣好,双目紧闭,但是看得出来胸口微微起伏,是呼吸调匀的。 第637章:茫然失忆忘前尘 “这……”我瞪大眼睛:“正山,这个人是谁?难不成,是你的……” “你可莫要乱想!”正山一听,给蜜蜂蛰了似的连连摆手,道:“这个女子跟吾可并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跟你没关系?”我狐疑的看着正山,问道:“那她怎生睡在了你的床上,还……” “这个吾可当真不知晓!”正山怕我不信似的,语速越发的飞快了:“吾甚么也不知道方才只觉着井里来了人出去一看便见到这个女子不知道为何跳下来了吾若是不拉她一把那她定然就命丧黄泉了吾不喜阴差来扰方才将这个女子搭救下来的方才这女子吓的昏迷吾才将她搁在了这里……” “是么……”我环顾了一下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虽然深在井下,可是端地倒是十分宽敞的,也不大觉得出潮气了,两盏夜明珠镶嵌的宫灯挂在墙壁上,整个厅堂光线柔和,给人感觉倒是舒服的很,里面一张挂着帘幕的大床也十分气派,这正山看不出倒是住的怪好的,再怎么说也是贵族嘛…… 不,这个倒是不重要,我小心翼翼的走近了那个大床,那个女子是一张陌生面孔,我从来不曾在烟雨阁见过这个女子,看着身上穿着,也算华丽,难不成,是新来的姐儿因着卖身勾栏,宁愿纵身一跃? 可是还不曾听说过烟雨阁逼死过人呢……也说不准,现如今罗妈妈掌权,什么事情她也该都干得出来,正山忙问道:“傻狍子你可识得这个女子么且将她送回去便是了也少了吾一个心病……” 我摇摇头,道:“并不认识,但是可也说不准是不是烟雨阁的人,若当真是烟雨阁之中出来的,那么送回去还不是羊入虎口么!横竖你这里安全的,我去打探打探,若是有消息,我便将她带走,怎么样?” 正山一听,面露难色,道:“这……好歹也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她这般占着吾的床吾往何处安歇未免麻烦若是她醒了来岂不是也要惊惧?” 我忙又问道:“那怎么不将这个女子叫醒了,问上一问不就是了么!只要她是京城人士,梅菜都只道怎么走……” 正山鼓着腮道:”吾还在犹豫尔便来了再者说吾一现身这女子非当吾是歹人不可既然如此你只管问罢莫要声高惊扰了老妖婆子派在此处的妖怪。” 我忙点点头。便过去碰了碰那个女子,小心翼翼的喊道:”小姐……小姐?” 那个女子皱了皱眉头,便醒了过来,一睁眼,看见了我,似乎十分迷茫:“你是……” 我忙道:“我叫梅菜,是……”我回身看了一眼正山,说出正山的身份,只怕她不仅不信,还要疑心我们是甚么恶人,索性瞒了过去:“我们与小姐,是素不相识的,因着小姐落了井,是我们家公子将您给救起来的,是以,想问一问,小姐是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们好将小姐给送回去的。” “我……我是谁……”那个小姐坐起身来,满脸迷茫,喃喃道:“怎地,我全然却不记得了……” “诶?失忆了?”我忙回身望着正山,问道:“这……这可怎地好?” 正山忙凑过来,细细的瞧一瞧那个女子,点点头,道:“想必这小姐是受到了惊吓一时神魂昏乱大概静养静养就是了无妨无妨吾遍读医书这点事情还是能一眼看透的……” 那个女子听了正山这话,更是一脸迷茫,但仍然下了床,款款的行了礼道:“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待小女子想起来自己的身世,定然厚厚酬谢公子!” 正山一听这话倒是有点发慌,忙拉过我问道:“傻狍子这个女子须得静养现如今怎生是好?” 我忙道:“自然是让她且留在这里静养了,你也多一个谈天说地的,岂不是好事么!” 正山却难得的面露难色:“可是诸多不便……” “啧,”我忙道:“小姐落在这里,便是与你的一段缘分,要不然,送也没地方可送,倘若带出去,在外面遇上了甚么危险,你岂不是也后悔?横竖你都已经救了她这一命,索性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么!” 正山咕嘟了嘴道:“与陌生人有何好聊吾不大乐意……” 那个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怎地,公子有难处么?那么,小女子,也不想给公子多添烦扰,这便告辞了……” 说着,盈盈的行了个礼,便要出去,我一想,推开门,可不便是那青石井井口么,若是再跌下去,只怕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我忙拦下了那个小姐来,与正山挤一挤眼,道:“小姐且莫要慌张,公子也没什么旁的意思,现如今小姐无处可去,这般柔弱无依,也怪可怜的,我们公子的意思是,愿意相帮的。” 那个女子听了,这才十分抱歉的说道:“给公子和姑娘添了许多麻烦,委实是我的不是……” 正山自咕嘟了嘴不说话,我暗暗推一把正山,道:“你这样嘴脸,岂不是要逼她出去?横竖你有法术,变点甚么给她瞧瞧,时日打发打发,我在外面打听出来就是了,也或者,她再睡上了一觉,便想起来,自回去了,对不对?” 正山十分委屈的点点头,道:“可是……男女授受不亲……” 我只得说道:“要是不行,你去我们家后院的井里住着去?” 正山摇摇头,道:“一出去那老妖婆子的手下便要骚扰不便出去。” 我忙劝慰了几句,道:“我这就出去打听,八成这个小姐,便是烟雨阁逃出来的,大概很快就打听出来了,你且忍耐忍耐。” 正山没有办法,便点了点头,我客套了几句,便先出来了,一出了青石井,便往烟雨阁去打听近日里是不是来了新人,可打听了整个烟雨阁,都说并不曾来过新的姐儿,就连那新的丫鬟也都不曾来过。 第638章:你要什么都给你 诶,这可也奇了,良家女子,怎么会沉到了这烟雨阁的井里来?我满腹狐疑的从烟雨阁之中出来,径自往外面走,心下想着,若是哪一家儿走丢了这般美貌的小姐,势必是要急的没有法子,嚷的天下皆知的去寻的,想到这里,我便往紫玉钗街上府衙旁边去瞧寻人的告示,可是那告示栏里面,只是些个悬赏缉拿的逃犯,并不曾见到一个女子。 我满腹狐疑,心下想着,难不成那个小姐走失的时候尚且是短的,家里人还不知道?便只得顺着紫玉钗街乱逛,这下子,可全然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美貌小姐那般多,往何处去问呢? 寻了半日,连菜市场也去听蹭了,可端端没有一个人谈起甚么寻人的事情来。我左思右想,掐一掐时候,也不短了,真寻不得,早要着慌的,怪哉怪哉……慢慢的,日暮西斜,眼看着星星都冒出来了,我没办法,只得让那个小姐在正山那里多住一晚上,明日再继续打听了。 次日里我早早便起来,还不等下楼,便听楼下铺子里方才从早市上回来的娘正跟伙计哥哥道:“今日里,可不是又出了异事了,一会子梅菜醒了,还得让她过去帮着瞧瞧。” 我一听,精神一振,心下想着,定然便是那失去记忆女子的事情了,便忙跑了过去,问道:“娘,今日里,紫玉钗街上又出现了甚么异事了?” 娘莫名其妙的瞪了我一眼,道:“你耳朵倒是尖,看你这兴冲冲的样子,这小丫头子,难不成是给龙神爷跑腿上了瘾,便是没有异事要找你,你也得闲得发慌找起了异事来了?” 我忙道:“也不是,不过,当真有异事么?是不是,寻人的?” 娘将菜篮子搁在了柜台上,解下来了沉甸甸的荷包扔进了抽屉里,道:“跟寻人不曾有关系,异事么……你那马二婶子,倒是有点不大对劲。” 我一皱眉头,道:“娘说昨日里说媒来的马二婶子?梅菜瞧着马二婶子昨日里精神不是大好的么?今日是怎地了?能遇上甚么异事?” 娘道:“这个说起来,想必你还有兴趣呢!今日里早上,娘本来打算自早市上买些个好茶点,且提前去谢一谢媒,请她快快把好事给定下来,可是一进了他们家门口,才知道你马二婶子好端端的就给病了,而且,病的不到寻常,像是给惊吓了。” “惊吓?”我忙追问道:“什么事情惊吓了她?” 娘叹口气,道:“你说还能是甚么!我进去了一看,只见他们家厅堂之中,上着盛大的供,还摆了一个没有名姓的灵位,烧着香,烟雾缭绕的,她自己则脑袋上戴着个坐月子似的大红抹额,坐在了床上直打哆嗦。嘴唇都青白了,本来便是瘦的那个样子,这一看倒像是更细小了。只见她抱着一大把的黄纸,床脚上还挂着大串的辣椒,口口声声,都说自己见到了鬼了。” “诶?”我又问道:“究竟是怎地回事?” 娘道:“你马二婶子那副样子,筋疲力尽的,都说不出甚么来了,倒是她儿子说给了我,说是他娘昨日里去院子里起夜,不成想,便一声怪叫,她儿子忙起身去瞧,只见他娘便给坐在了地上,指着房顶子尖叫起来,说是有鬼,那小马便抬眼去往,可是夜色深沉,分明甚么也没有,只道他娘是看花了眼,一番劝慰,便将他娘给扶了进来,可是你马二婶子便开始又是发烧,又是发癫,一会儿说是这里有鬼,一会儿又说是那里有鬼,将那小马给指使的团团转,可是小马却什么也不曾看见,你马二婶子便半夜不曾合眼,抱着床柱子只是发抖,天一亮,便飞跑出去了。” 我忙问道:“可是去回春堂瞧黄先生瞧一瞧去?” “哪里啊!”娘道:“是往那红白事铺子里去了,人家还不曾开门,她便去砸了一番,冲进去,买了大把的香烛,元宝,还有香炉,各色贡品。还买了一个灵位,便给一道旋风似的都给撺弄到了家里,就那么跟祭拜祖先似的上了供,小马瞧见她那个样子,急也急不得,只问她,究竟给谁上供,她却答道:“我自己做了孽……现如今,苦主给寻来了……我须得好生供奉,方才……方才能逃过一劫……”你说说,大概,又是给甚么鬼怪惊吓了,小马听说你在龙神爷那里跑腿,托你过去,给他娘瞧瞧去。” “原来如此……”我忙便点点头,吃过了早饭,往那马二婶子家里去了,一面走,一面想着,这可当真是一个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怎地马二婶子又遇上了这怪事呢?不过,等帮上了马二婶子的忙,倒是可以顺势跟马二婶子打听一下正山那井里的女子,马二婶子日日里走街串巷,没有她不去的宅院,定能问出些个线索来。 待到了马二婶子的家门口,那小马早迎了出来,见了我,满脸堆笑的说道:“好妹子,可算是来了,今日里可得且帮一帮你二婶子,哥哥这里,委实也吓的不轻!” 我忙点头道:“马家哥哥且放心罢,马二婶子的事情,我都听我娘说了,这便去瞧瞧,回头便禀告了龙神爷去。” 小马忙点头不迭,将我给带了进去,一打开了纳闷,扑鼻子的烟气险些将我熏了一个倒仰,仔细一瞧,只见那八仙桌子上供了一个硕大无比香炉,里面密密麻麻的插着满把的香,那香气缭绕,比龙神祠烧的还多,可是这里屋子小,那烟气散不去,只在屋子里窝了一个烟熏火燎。 小马忙先进去了,道:“娘,您且打一打精神,梅菜来了!” 马二婶子也不回话,我便随着小马进去了,只见那马二婶子周身打颤,抱着满把的金元宝,在面前的一个火盆子里烧,口中只是细若蚊呐的叨叨着:“都给你……都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 第639章:事情定然有关联 我忙小心翼翼的问道:“马二婶子,您这个是给谁烧纸呢?” “嘘……”马二婶子将手指头竖在了嘴唇前面,低声道:“二婶子欠了人家的,得还,得还……” 我莫名其妙的望着马二婶子,道:“可是,您说是上供,那牌位之上,可根本没有人名的,就算是祭祀,也该有名有姓,要不然,消受给谁呢?” 马二婶子枯瘦的脸颊皱了皱,叹道:“不是二婶子不写,是不敢写……二婶子,可还不曾活够了,不想去缠上甚么人命官司!” “哪里又来的人命呢!”小马急的直跺脚,道:“娘,您这是犯了一个甚么失心疯了,您连只鸡也不曾杀过,又往哪里沾染甚么官司去!娘,只将你昨日遇上的事情,管梅菜妹子说一说,这梅菜妹子是个神通广大的龙神使者,准能帮着您将事情给了结了!” 马二婶子皱起了眉头,道:“这件事情,是秘密,我谁也不能说,但凡是说出去,那你们几个,也都得跟着遭殃啊!” 小马道:“娘!你这分明是给鬼怪迷了心智了!”说着只是问我,道:“梅菜,你可能瞧得出来,你这二婶子,究竟是给甚么妖鬼迷惑了?” 我左右望了望这个屋子,心里也犯了难,我这眼睛这能见识妖鬼,可不能分辨甚么妖气,现如今马二婶子虽然说话是怪了些,可到底也不曾丧失了神志,委实不大容易瞧出来,便只得说道:“马家哥哥,只怕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二婶子不说那事情,梅菜我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啊!马二婶子这一阵子,究竟可有干过什么反常的事情么?” 小马摇摇头,道:“还不是跟往日里一样,走街串巷,保媒拉纤。按说,帮了月下老人的忙,也是积德的事情,可也不知道怎地,便给成了这一副田地……誒,真真是一个好心没好报!” 我左思右想,又问道:“那么,这个马二婶子,昨日里都往何处去了?” 小马忙道:“所幸昨日里还不曾遇鬼的时候,你二婶子与我说了说,不过是往那沈家跑了跑,又往林家和罗家串了串,最后才在你们家坐了坐,带了你们家的点心来呢!” “这个我倒是知道……”我想了想,难不成,这马二婶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与这几家子人有干系不成?想到这里,我便蹲在了马二婶子面前,道:“马二婶子,说起来,这件事,可是与保媒拉纤有关系?” 那马二婶子不听则已,一听这保媒拉纤,周身却冷不防的哆嗦了一下子,但显然是个死鸭子嘴硬,只梗着脖子说道:“不曾有,不曾有。” 我见状,忙又问道:“二婶子,这可是跟您自己的身家性命有关系,您不给自己想,可也得给马家哥哥想一想,您这个样子,马家哥哥又怎生能放心的下?再者说,若是连累了马家哥哥,您悔是不悔?” 二婶子一听我提起了小马来,脸色顿时也有些个犹豫,但是仍然还是坚持了下来,道:“这是老婆子我欠下去的债,跟他无关,你也莫要问了,欠债还清,也就是了,到时候,那鬼自然便去了,并不用你们插手。” 这马二婶子这般的油盐不进,倒是也让人发愁,我一面盘算着,一面突然想起来了那在正山水井之中的女子,因趁势问道:“马二婶子,说起来,您可曾知道,哪一家可寻不到了一个妙龄小姐么?穿着藕荷色衣服,生的端丽非常……” “你说,藕荷色衣服?”那马二婶子陡然跳了起来,沟壑纵横的额头上渗满了亮晶晶的汗珠子,颤声道:“你……您怎生提起了她来?你,你难不成看见了她?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我倒是给这马二婶子吓了一跳,忙道:“马二婶子,您认识?那个女子,究竟是谁家的姑娘?” 马二婶子周身抖的跟筛糠似的,一叠声的说道:“要我做什么,我全做了,怎生,还是这般的阴魂不散……阴魂不散……”说着,居然径自跑进了卧室之中,当啷一声将门给插上了,躲了起来。 “诶……”小马忙追过去拍门板,道:“娘,您这样躲着,可也不是办法,还是快快出来罢!梅菜给您想办法呢,您这是做什么……” 我皱着眉头,心下想着,看着马二婶子这个姿态,难不成,那个藕荷色衣服的小姐,跟她有关联?可是那个小姐,究竟是谁呢……对了,昨日里,那马二婶子好像说过,去了沈家,难不成,那个女子,便是沈家的小姐么?若是沈家的小姐,过去一问,说不定倒是能弄清楚些事情。 想到了这里,我忙跟小马说道:“马家哥哥,我往龙神祠去报备给龙神爷知晓,您且看好了马二婶子,莫要让她伤了自己。” 小马忙点头不迭,道:“梅菜,今次可当真是辛苦了你!若是有用的上哥哥相帮的,你只管开口!” 我忙道:“不妨事,还需的跟马家哥哥打探一下,昨日里马二婶子去的那个地方,究竟是哪一个机户沈家?” 小马忙道:“我知道,便是在紫玉钗街东头的云锦胡同北面数第三家,门口一对系着大红花的石狮子的就是了。” 我忙道了谢,跟小马告别,便往那云锦胡同去了。 住在云锦胡同的,都是些个在紫玉钗街上有钱有势的铺子商户,是以胡同宽敞,地上整整洁洁的铺着萝底方砖,气派非凡。 大石狮子十分好找,我沿着云锦胡同,顺顺当当的便寻了过去。只见一处十分豪阔,立着朱漆铜钉子大门的,大概便是那个沈家了。 门口正立着两个青衣小厮,我想了想,忙上前假意打听到:“两位哥哥好,我是那说媒的马二婶子认识的熟人,过来,是因着马二婶子病了,想着代替马二婶子给小姐捎一句话,不知可能行一个方便?” 第640章:假装失忆为哪般 若是他们家的小姐寻不得了,大概早便说出来了,可是不想这两个小厮倒是没事人一般,忙道:“原来是受马二婶子之托过来的,我们自然不敢怠慢,姑娘稍等,我且去往里面通禀一声。” “诶?”我倒是愣了,怎地,那个藕荷色衣衫的小姐,并不是这沈家小姐么?但如今骑虎难下,也只得等在这里了,不多时,一个小厮出来了,道:“不巧的很,小姐身子不适,没法子见客,过一阵子,我们夫人说是得了空再亲自去寻马二婶子说话,姑娘辛苦,我们夫人请您买些个糖吃。”说着竟然拿了一串钱给我。 我连连摇手,道:“无功不受禄,既然不曾传话到了小姐耳边,那我且回去了。”便急匆匆的又往外面去了。奇怪,那个女子,究竟是谁呢?对了,隔了一夜,也不知道正山那里的小姐是不是想起来了甚么,我便又往烟雨阁去了。 四顾无人,借着天女织锦的力量下到了井里,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只见正山正眉飞色舞的与那姑娘聊的一个热火朝天,那姑娘则遮着口在微笑。说是跟不熟的人没法子聊天,这不是聊着聊着就熟了么!眼见着姑娘的神态,与正山倒像是很投脾气。 正山回头一看是我来了,忙站起身来道:“傻狍子尔又来了如此甚好一并聊天……” 那姑娘也点点头,微笑道:“梅姑娘来了,正山他,满口说的,都是梅姑娘经历过的怪事呢!不想梅姑娘年纪不大,阅历居然这般惊人,委实也怪教人佩服的。” 原来是我跑腿那些事情,在正山口中,倒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了。我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道:“过奖啦!梅菜我也只不过是个打杂的,有甚么本事!” 正山拉着我,道:“往龙宫里的事情尔可与她说一说倒是有趣的紧……” 我忙道:“你这样急着聊天,可也不想着问一问这姑娘的来由?” 正山一怔,道:“说的也是这姑娘定然终有回去的一日这样说来尔可是打听到了什么线索不成。” 那姑娘一听,也忙站起身来,很有些个紧张的望着我。 我只得摇摇头,道:“梅菜我拼尽全力,也不曾打探出来,哪一家丢了小姐了,也愁的很,实在不行,带着这姑娘往外面去了,说不定,她还能想起来点甚么呢!” 正山忙点点头,回头看着那个姑娘。 那姑娘却是有些个犹豫,低头道:“这个么……我,我不敢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着,外面像是有人正在追赶我,恐怕要对我不利,朦朦胧胧的,我只觉得回去了,便是一个死,比起了死来,说句厚颜无耻的话,我宁愿留在这里,与正山公子作伴。” “这个么……”我犹疑了一下:“给人追赶?” “原来这位姑娘招惹了大麻烦这可如何是好……”正山也摇头晃脑起来:“送入尔等当地的衙门交于官差想法子如何?” 那姑娘还是连连摇头,道:“正山公子,难道你一个人居住在这里,不孤单寂寞么?我……我不走了,世间险恶,与其任人刀俎,还不如在这里,当正山公子一个使女也好,可行?正山公子不是一直十分寂寞,寻不得人聊天么?我在这里日日陪你聊天,可行?” 正山犹豫了一下,道:“虽然吾十分喜爱聊天可是尔若是有家人只怕也会为你缩忧吾不忍尔等家人离散……” “我们家人,不大管我的!他们,他们任由我自生自灭,我又何必回去?”那姑娘情急之下,这话倒是也脱口而出了,但是一回神,知道自己说了像是露了底子的话,一下子又惊慌起来,忙道:“啊呀,我……我头晕的很,脑子里一片混乱,着实抱歉,想先行休息一下,这件事情,容后再谈,可好?” 说着忙坐在了那大床上,拉上了帐子。 我望一望正山,正山也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看起来,这位姑娘并不是失忆,倒像是离家出走,因着不想回去,才说谎自己失去了记忆的罢? 正山低声道:“傻狍子这可如何是好尔可有法子?” 我摇摇头,道:“便是怎么喊,也是叫不醒装睡的人的,我瞧着,这个姑娘,八成是有甚么不好说出口的苦处呢!既然如此,我再去打听打听,横竖在你这里倒是安全,你陪着姑娘几日,权作你积累些个善缘。” 正山不好意思的笑道:“有人作伴倒是甚好还不曾有人一直听吾说话而不嫌烦躁的委实也是难得的知己了尔不知道吾一向有话只能积攒着却终究不曾有一吐为快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真真的是十分高兴的……” 我忙点点头,道:“我懂,你且跟这位姑娘聊天罢,我再去打探打探,对了,蓝月大人那边的人可又来了么?” 正山露出一脸的嫌恶来:“提起这个倒是烦躁自打给老妖婆子知晓了吾之行踪老妖婆子便时时骚扰让吾不胜其烦……” 我对蓝月大人和正山为何母子分离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可也不大敢问,说不准里面能有一个什么样的误会,便又聊了几句,便蹑手蹑脚的自井里出来了。 不料想刚到了紫玉钗街上,倒瞧见了那小马急匆匆的正走过来,我奇道:“马家哥哥,不在家中看护马二婶子,怎地出来了?” 小马见是我,气的一跺脚,道:“今日里,那沈家夫人过来了,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一番什么话,沈家夫人吓的晕厥了过去,给家丁抬回去了,那沈家老爷非要找我娘要一个说法,我这不过去给人说几句好话求一求么!也真是的,家门不幸,怎生遇上了这种事情!梅菜啊,你可快快相帮着想想法子,过去瞧瞧我娘罢!” “沈家夫人……”这么说来,是刚发生的事情了?我忙便跟小马告了别,往那马二婶子家跑了去。 第641章:人命居然生逼死 马二婶子家们虚掩着,我跑进去一看,里面却并没有人,静悄悄的,祭品桌子像是给人砸了,瓜果滚落的到处都是,满地的纸钱也像是给人踩了,四下里乱七八糟,大概是那沈夫人给这马二婶子吓晕过去之后,这沈家来人争闹了一番。 我往里一走,口中喊着:“马二婶子!马二婶子!我是梅菜,您在哪里呢?” 马二婶子不曾回话,我只得一步一步跨过了那些凌乱的祭品,往里面走过去,口中仍喊着:“马二婶子,我是来帮你的,莫要躲着我,有话说开了倒是好,这样憋闷着,自己也难受……” 这个当口,在一片静谧之中,我倒是听见了一阵”咔嚓咔嚓“像是老鼠啮咬东西一般的声音。顺着那个声音寻过去,倒是自马二婶子的卧房里传出来的,这马二婶子,难不成啃起来了甘蔗不成? 我便扬声道:“马二婶子?您在卧房罢?” 说话间,我敲了敲那马二婶子卧室的门,见仍然没人作声,索性便推开了自进去了。不料这一开门,我却傻了眼,正看见马二婶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两眼紧闭,蜷缩成一团,满口只念着阿弥陀佛,而那个穿着藕荷色衣衫的女子,正蹲在了地上,拿着胳膊粗的香烛大口大口的吃着,这才发出了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来。 “诶?”我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在井里么,怎地,怎地……” 那个女子正是在正山那口井中,不愿意离去的姑娘。那姑娘一面继续大嚼着香烛,一面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却显然是不认识我的模样,口中还含混不清的问道:“你又是谁?你识得我么?” 我忙道:“姑娘,怎生你这么快又失忆了,你落进了井里的事情,全数也忘记了?你又是怎生出来的?” “这么说来,你也瞧见了我跳井了?”那个姑娘满不在乎的望着我,道:“好得很,无巧不成书,又来了一个证人,既然如此,我来寻元凶讨债索命,有什么错处?” “元凶……”我奇道:“姑娘,究竟谁是推你下井的那个元凶?总不能,是马二婶子罢?” “不是她是谁!”那姑娘露出一副十分凶蛮的模样,道:“若不是因着这老婆子巧言令色,哄骗了我的父母将我说给一个我不中意的人家,我至于要跳井么?我不跳井,能变成一个孤魂野鬼?” 听了那姑娘这话,我方才傻了眼,低头一瞧,但见那姑娘足下,果然一丝影子也没有,裙裾下面,甚至连三寸金莲也不曾露出来,整个身子没有立足,只是微微的浮在了半空之中。 “这这这……”我脑子里登时乱成了一团麻线:“姑娘,你方才还好好的,怎地,怎地这么一会儿子功夫,居然香消玉殒,成了一个幽魂?” “你傻了?”那姑娘信手又从那满是灰烬的火盆子之中掏了掏,居然还掏出了几枚真正的金馃子来,顺手塞在了怀里,道:“你不是瞧见我跳井了,又说了甚么胡话出来?我说,你该不会是瞧见我,吓的语无伦次了罢?看你眼睛通灵,怎地这般没用?日日见到妖鬼,怎地还不曾吓死了你。” 我琢磨了半晌,也解不开这一个个的问题来,只得又问道:“那,旁的我也不问,姑娘,你究竟是谁啊?” “闹了半天,你跟我套了半天的近乎,连我是谁也不知道?”那姑娘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你还不问问那老婆子去?她心里,总是有数的。” 我忙上前扶起来了那不敢睁眼的马二婶子,柔声道:“马二婶子,你且莫要害怕,梅菜过来帮您了,您告诉我,这个穿着藕荷色衣服的姑娘,您可认识?她究竟是谁?” 马二婶子哆嗦了一阵子,方才嗫嚅着说道:“她……她便是沈家的小姐,因着出生在夏日,宅院之中荷花池子正绿油油一片,沈老爷方才取了个甚么“莲叶何田田”的诗句,那闺名便唤作田田……” 果然,是沈家的那个小姐……可是既然小姐已然不见了,怎地沈家居然沉得住气,秘而不宣呢,我今日里去,尚且是不曾问出来的…… 我忙问道:“那,马二婶子,您跟这田田小姐,究竟有了一个甚么过节,怎生今日里居然会闹到了这个田地里?” “老婆子我,实是想不到,说一个媒,居然将这个小姐逼迫的寻了短见,来这里寻我索命啊……我,我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为求这田田小姐放过了我,我也只得她说甚么,便做甚么了……” “这样说来,马二婶子夜里出来见到的那鬼,难不成,便是这田田小姐?”我皱起了眉头,更不对劲儿了,这马二婶子遇上鬼的时候,那田田小姐不是尚且在正山那口青石井里,与正山在谈天说地么! 我回过头来打量着那个正在乐此不疲吃香烛,取元宝的田田姑娘,分明已然是个游魂野鬼,可是再想想,瞧着这位田田姑娘的做派,却与先前井里的那个田田姑娘,断断是截然不同的。 那个田田姑娘温婉大方,谈吐十分文雅,可是这个田田姑娘,虽然容貌衣着,都是与那位田田姑娘一模一样的,可是性情却豪迈的很,这也奇了,难不成,正跟我与雪菜一般,是面目相似的两个人不成? 想到了这里,我索性问道:“田田姑娘,敢问,您是如何跳下井去的?” 那田田姑娘白了我一眼,像是十分不耐烦的模样,道:“你啰哩啰嗦,这样琐碎,本姑娘急着要吃祭祀,少来烦扰!”说着,飘然而去,便往那厅堂之上的供桌上,旁若无人的继续大吃大嚼起来。 我忙又问马二婶子道:“二婶子,这个姑娘那夜里初次见了你,究竟是怎生与您说的?” 马二婶子嘴角抽动,带着哭腔,道:“谁知道,便将她给逼死了,难道是我愿意的……” 第642章:只知其一不知二 我只得劝道:“马二婶子且莫要激动,解铃还须系铃人,您将事情一一说出来,莫要藏着掖着,梅菜给您相帮,求龙神爷化解你们之间的冤孽。” 马二婶子这才撑起了眼皮,犹豫的看了我一眼,轻声道:“这沈家,只有这田田小姐一个独生女儿,那家大业大的,自然须得寻一个妥帖的后生来入赘,我本来先前是给说了几个伶俐的后生,可是这田田小姐一要能诗能文的,二要忠厚老实的,三要一心一意的,寻了那几个,这都不大合适,可是聚德隆的东家知道了,看中了这沈家的家业,非要让自己的大儿子与他们家说上一说,那个意思,是情愿入赘。” “情愿入赘?”我奇道:“上次二婶子不是说过,那是长子么?长子怎生能入赘的?” 马二婶子叹了口气,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聚德隆现如今,账面上有些个吃紧,外面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只是个好花架子,内里颇有些快撑不住了,这不是趁了这个机会,打算着与那沈家小姐成了婚,先入赘到了沈家去,再趁着那机会,将沈家的家业给慢慢的让到自己家里去!这便是耗子打窟窿,好的只给自己留……” “这样说来,也只不过是一场阴谋了?”我叹口气,道:“难怪小姐不同意,大概小姐也早瞧出来了。” “小姐多疑,可不是早便瞧出来了,”马二婶子眼珠子转了转,颇有些个惭愧的说道:“可是这件事情,我早便应承了下来,答应要帮着那聚德隆说成了这一门亲事的。哪里能自己打脸,便……便想出了些个不大好的主意,打算着,想让这件事情,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我心里一下子像是明白了甚么,问道:“马二婶子,你究竟是使了一个甚么计谋,逼迫小姐的?” “也不能说是逼迫罢,不过是,我一时糊涂了……”马二婶子低声道:“小姐不乐意这一门子亲事,我便与那沈家夫妇两个说道,只怕小姐人小心不小,主意是大的,怕是眼里早看上旁人,只不好意思说,才一味的推脱,说是这个不满意,哪一个也不满意,我这一张嘴,便搬弄了搬弄,让那沈家夫妇两个,可也有些个迷迷惑惑起来,瞧着小姐,似乎也有些起疑,我便,我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害了小姐……” 我忙问道:“二婶子,该不会,您是昧着良心,栽赃嫁祸了罢?” 马二婶子惭愧的点点头,道:“我那一日日,明着是与那小姐劝说,暗里却偷偷的从那小姐的梳妆匣子里面拿了小姐的一个金钗,将事前早使了几个钱,自街上雇的一个无赖约见了,教他只管拿着那金钗,便要进去见老丈人。 沈家老爷夫人一听有来见丈人的,自然大吃一惊,出去一瞧,却是一个无赖,那无赖一身的酒气,袒胸露腹的便去了,大喇喇的往那客厅里一坐,拱手就要拜见老丈人。那个无赖名唤瘸八张,正是这一块儿有名的浪荡子,平素最喜欢调戏妇女,给苏捕头还捉进了府衙几次,可是那又不是死罪,总有放出来的时候,这一出来,谁见了都要皱眉头的。 这沈老爷,自然问他究竟为何在门口叫嚷,家中并不曾与他相交,又拜的哪一门子丈人。 那无赖便说道,他与小姐,早就情投意合,缠绵悱恻,两厢情愿的要谈婚论嫁的,这一来,便是想跟老丈人说一声,万万不能将小姐许给了旁人,那沈老爷自然是又惊又怒,喝问这个无赖为什么胡说八道,要往田田小姐身上泼脏水。 我是知晓,那田田小姐认了一个尼姑庵里的老姑子做干娘,每逢十五,都要娶那尼姑庵里住上几天,那无赖便按着我教给的话,说是与小姐便在外面相识的,小姐每个月都说要去尼姑庵里诵经,实实是花钱买通了老尼姑,与他私会的,这沈老爷更是大怒,本想将那无赖痛打一番,可是那无赖说起了时间地点,还有那老尼姑的长相,一一如数家珍,头头是道,加上我早给敲了边鼓,沈家老爷夫人心下里,自然更是没了底,那无赖趁着这个机会,便将我交给他的金凤钗拿出来,只说是小姐给他的定情信物,早就私定终身了的,这沈老爷若是不认,他便索性明明白白的宣扬出去,便是进了官府,这有理有据,也不怕他们不认。 这沈老爷一听,自然也心凉了半截子,倘若事情宣扬出去,这祖宗八代的面子都要丢光了,哪里容那厮说得。这便将那小姐给叫下来对质,小姐本什么也不知道,一下子给父母唤出来,却要对这么个无赖对质,那无赖便是个油滑人物,当即可不就心肝儿肉的叫将起来,将那小姐羞的几乎要自尽,可是那沈老爷见了,却气的七窍生烟,说是祖上无德,居然教养出来了这样的女儿,简直是无颜做人。 这田田小姐可不是又羞又气,断然不想蒙受这冤屈,可是事情给逼到了这个份上,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我便趁着这个机会,忙说是听见了风声,跑进去去进言,说事到如今,为了免得捅出甚么大漏子来,索性将这无赖给写个好处,快快的给打发去了,趁早将小姐给嫁出去就是了。 那瘸八张一听,忙道:这小姐是他的人,不管说到了谁家去,都要给去讨公道,凭什么自己的女人,要嫁与了旁的汉子,我便出言恐吓,道:自然是要将小姐嫁与了一个有钱有势能耐大的,你若是不怕使钱压死了你,你只管去讨公道。那瘸八张又道:谁家我可也都是不怕的,我便将那聚德隆的名号说出来,那瘸八张一听,这才咂舌道:别家我也都不怕,只又这聚德隆的东家,与我有恩,我却是不敢前去造次的,倘若真的许了他们家,才是一个无计可施,拱手让人。” 第643章:真真假假寻小姐 我听了这话,忍不住也皱起了眉头来:“不是我多事,马二婶子这事情做的,未免也太不厚道了,搁到谁知道了,大概也不好干休。” “哎呀,我也后悔啊,可是后悔哪里还有用!”马二婶子一双三白眼不住的咕噜噜转动着,颤声道:“谁知道事情就给变成了这副样子!若不是那晚上了,她……她变成了鬼来寻我,我怎么会想到就给她逼死了……” 我忙道:“那一日,您可看好了,当真是田田小姐么?” “那还有假!”马二婶子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接着说道:“你不知道,那一日,我去院子里解手,便听见头顶上像是有人在喊我,那声音飘飘忽忽,怎地听,怎地不对劲,我一听,心头恶寒,便想着,难不成有贼人上了房顶上?忙抬头去瞧。这一瞧不要紧,正是那田田小姐飘飘忽忽的悬在了半空上,问道:‘马二婶子,您眼瞧着便要得了那当铺家的银子了,只不知道你那心里可踏实么?’ 我这一听问,吓得眼睛也都不会眨了,望着那小姐,话也说不出来,那田田小姐便笑道:‘马二婶子,我寻了逼死我的元凶,可当真不好寻来,不想做了鬼,这才心眼澄澈,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你在背后动的手脚。’ 我上下牙都打起了磕巴来,因问道:‘你……你好端端的,怎生成了这副样子?’ 那田田小姐便冷笑道:‘这可不还是为着马二婶子所赐么!马二婶子自己做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您自己不清楚么?’ 其实,我对这件事情,心里本来便有些个愧疚,不过是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索性不去想了,可那个时候,给田田小姐这一说,可更是脚软下来,只颤声道:‘田田小姐,我,我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想给你寻一个好婆家的,谁知道,这事情居然给变成了这样,你……你究竟是怎地成了这个样子?’ 那田田小姐冷笑一声,自半空之中飘下来,且对我说道:‘你说呢?你那般逼迫,害的我一个女儿家,颜面无存,着实是给你逼迫的一个无计可施,为证清白,才跳了井,现如今孤魂离散,倒是想与你问清楚了,为何我的终生,非要你想方设法来定?’ 哎呀,你说那么一个情况,我简直是又悔又怕,当真不想居然招惹出来了人命官司的,这才吓的忙跪地求饶,道:‘老婆子当真也不曾想到,居然将小姐给逼上了绝路的,还请小姐莫要见怪,小姐这芳魂已逝,就算是老婆子拿命来赔,小姐也已然是活不下来了的,不知道小姐是不是能给个生路,老婆子下半辈子一定给小姐日日吃斋念佛的祈福,求小姐早登极乐,再托生了一个好人家去……’” 我嘴角一抽,这马二婶子也真是的,居然那个时候,还只惦记着那冤魂莫来索命,教人无话可说,我便问道:“难不成,您说的这话,那田田小姐还当真答应下来了不成么?” 马二婶子忙道:“你别说,再没有比那田田小姐更通情达理的鬼啦!她听我这么一说,便忿然作色,道:‘你说的可不是也有些个道理么,你别说,若是你能日日供奉祭奠我的灵魂,给我摆了一个灵位在家中吃用香火,我受尽了你的供奉,自然不会再来与你为难,如若不然,你只等着,我亲手拉了你,往那阴曹地府,来一个当面对证!’ 我忙点头不迭,答应要好好的的供奉,但是那小姐又说道:‘虽然供养了灵位,只将死忌那一日写上,可万万莫要书写了姓名上去,事情,可也不许说与旁人知晓,如若不然,你只怕,也要给人当作逼死人的凶手,我们家里,也断断不会与你干休!’ 我自然答应了下来,哪里敢出去说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便忙点头,不想再一抬头,眼前已然没有了半点那小姐的踪迹,只有一个黑糊糊的影子,自房顶上撺了过去,我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发软,腿肚子转筋,这才一嗓子叫出了生来,你小马哥哥,这才出来……以后的事情,就……” 我忙点点头,道:“以后的事情,我便能猜出来。”可是就算是人死为鬼,断然也是不能一分为二的,那井里的田田小姐,和这个大嚼香烛的田田小姐,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田田小姐呢? 我满腹狐疑的站起身来,往门外瞧了瞧,只见那个田田小姐,还在胡吃海塞,不多时,吃尽了想吃的东西,便又自那火盆之中掏出来了几个金馃子,揣进衣袋里,我便上前问道:“田田小姐,你当真是沈家的那位大小姐么?你……你可有没有什么孪生姐妹?” “你还没走,赖在这里作甚?我来讨债,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你是甚么龙神使者,便可以干涉的,”那个田田小姐撇嘴道:“这还用问么?沈家的田田小姐,正是我,只此一家,旁无分号,孪生姐妹甚么的,自然没有!”说罢,那田田小姐便白了我一眼,自飘然而去。 “诶……”我还想追上去,将我一肚子的谜团问出来,谁知道那小姐去的甚快,钻过了院墙,宛如一道青烟一般,转瞬不见了。 “这……”我叹口气,望着还在念佛不休的那马二婶子,忙又问道:“对了,马二婶子,既然那沈家小姐昨日里便没了,为何今日里我往他们沈家去,却一点没有小姐出事的消息?” 马二婶子叹道:“还能为着甚么,便是因着沈家老爷夫人,根本不知道小姐出事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根本不知道?”我忙道:“马二婶子,您不曾弄错了罢?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女儿在不在家,他们是做父母的,旁人不知道,他们两夫妻还能不知道么?” 第644章:井边现身大蟾蜍 “那又有甚么不合常理的,”马二婶子叹道:“今日里,那沈家夫人来寻我,我还以为是为着一开口,是为着小姐是事情,自己先慌了手脚,忙跪下请罪道:‘小姐投井的事情,我委实也不知道啊……小姐成了那般模样,全数是我的不对,知道沈夫人失了爱女没心情定然也是无以复加的悲痛,可是我……我也后悔的肠子也青了啊…… 结果那沈夫人一听,登时青白了脸色,颤声问道:‘你说田田跳井了?这……这究竟是怎地回事?田田留了书,说是讨回了自己的青白,还要再回来的,我和她爹,只道是与那个汉子私奔了,还大大的生了一场气,打算再不认这个女儿的,你这话,究竟是从何说起的,可是真的么?’ 我这才悔之晚矣啊……再要改口,也来不及了,偏生这个时候,那田田小姐的鬼魂却还嫌弃这里的祭祀寒酸,教我多加些个,正给那沈夫人瞧见……你说这件事情,怎么就乱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沈夫人吓的晕了过去,那沈老爷听说了,才将这里给砸了……”我讷讷道:“怎地……居然是这样的事情……” “梅菜啊,现如今,你可得想想法子,老婆子都到了这个岁数,倘若闹到了官府那里,那老婆子这一辈子,也就过到了头了,还要怎生是好,只得也一头扎进那井里去了……你快快求龙神爷想想法子,这样下去,老婆子一条命,早晚也得搭进去啊!老婆子死也就死了,你小马哥哥可怎么办呢?”那马二婶子好不容易寻得了宣泄情绪的出口,将事情一说出来,痛哭流涕个不休。 我心下想着,说句不好听的,简直便是现世报啊!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只得说道:“马二婶子,因着你一点子私利,害了人命,委实是不可取的,我肯定尽力相帮,但是事情怎么个因果,也由不得我的,您还是自求多福罢!” 马二婶子听了,跪下来纳头便拜,道:“梅菜,你务必须得救救你二婶子,二婶子以后,定然给你说一个好媒……” 到了这个时候,还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我只得点点头,径自往烟雨阁去寻那青石井里的另一个田田小姐了。及至到了那青石井边上,却又一个半人高的大癞蛤蟆突然自灌木丛之中跳了出来,一只生着蹼的手趾高气扬的指着我,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子,居然往我们妖界公子这里来相扰,看俺不将你丢出去!” 我狐疑的望着那个大癞蛤蟆,奇道:“说起来,这个时候,你们不是该在泥里窝着冬眠么?怎生这么冷还往外跑?” 那个大癞蛤蟆听问,且叹了口气,道:“便是因着当值的不在,才柿子只捡软的捏,教俺莫要睡觉,快点过来看守公子……不,这跟你没关系,快快走开,生人勿近,若是不听话,惊扰了我们公子,俺可不客气,当即就要将你扔出去!” 这个大癞蛤蟆大概是有着很大的起床气,火气倒是不小。我只得说道:“大概你不识得我,我叫梅菜,是正山公子的熟人,若是你见了他……” “管你是谁!你走不走?”那大癞蛤蟆随手捞起了自己身上的一个脓包对着我,喝道:“你再不走,俺用俺的毒液挤进你眼睛里去!” “行了,行了,我走就是了……”我没有办法,只得一步一步往后退,眼见着揭开真相的时候就要到了,偏生半路里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来,对了,前几次我来,也都是畅通无阻的,怎地今次却……啊,对了,现如今日暮西斜,想来是晚上才会出来,而我前几次,都是白日里来的,这才不曾对冲上。 那个田田小姐,不也是夜间里跳得井么……想到这里,我忙又不死心的上前问道:“癞蛤蟆大仙……” “谁是癞蛤蟆,俺是蟾蜍!”那大癞蛤蟆,不,蟾蜍,正气鼓鼓的望着我,道:“你长眼睛没有?” 我只得低声下气的说道:“蟾蜍大仙,是我不对,我想着问问,这几天,若是都是您当值,您可曾见过了,有一个女子给跳进了这个井里来了?那个女子穿着藕荷色的衣裙,生的十分漂亮,她是怎生跳进来的?” 那大癞蛤蟆两只眼睛转了转,狐疑的望着我,问道:“怎地,你认识那个女子?” 我忙道:“算得上……也是熟人吧,若是蟾蜍大仙知道,还望相告,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着实是火急火燎的……” “你熟人倒是不少,”那大癞蛤蟆道:“人命便这样的重要,你们吃蛤蟆腿儿的时候,怎地不这么想,我们的命,不关天么?” 这话,扯的未免远了,再说,吃那也是吃的青蛙,与你这大癞蛤蟆又有何干? 这话我自然只敢在肚子里咕哝,忙还是满脸堆笑的说道:“大仙,你有所不知,那个人,若是跳进去,岂不是也惊扰了你们的……你们的妖界公子了么,我也是为你们这当值的着想,您看看……” “进是进去了,那又怎么样?”大癞蛤蟆大言不惭的说道:“给我们妖界公子送一个美人作伴,也是俺的一片孝心,你懂什么?” “送美人作伴?”我瞪大眼睛:“难不成,那个姑娘是您……” “倒不是俺要杀人的,这可是坏阴德的事情!”那大癞蛤蟆晃了晃自己的蹼,道:“是俺接到了情报,说是有一口井旁边,有个美人要自尽,俺一想,既然横竖都是要自尽的,便是不想活了,横竖我们公子是个没人作伴的,那将她投进了公子这里,不是物尽其用么!在公子那里,买一个面子,俺以后步步青云,可也好说了,哈哈哈哈……” “那口井……”我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般的问道:“敢问大仙,您说的那个地方,可是在那云锦胡同的沈家的后院里?” 第645章:有口难言说不得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么!”那大癞蛤蟆狐疑的望着我道:“难不成,你也想着分一杯羹,讨好公子?你等着,但凡公子抱得美人归,那人情面子,都是俺的,你可争不走分毫!”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争这个荣宠……”闹了半天,那好端端的沈家小姐本来是要跳自己家的井,便这样机缘巧合的给这个癞蛤蟆自作聪明的给弄到了正山这里,我说怎么会跑到了烟雨阁这里呢! “你问完了没有?问完了赶紧走!”那大癞蛤蟆道:“你就别想着毛遂自荐去陪着公子了,公子现如今得了美人,几日不曾出井口寻人聊天,可不是俺的功劳!” “那自然是大仙的功劳!”我连连点头,接着问道:“大仙,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行不行?问完了,我肯定即刻走人,再不来扰!”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那大癞蛤蟆气哼哼的说道。 我忙问道:“我只想问,当时那个穿着藕荷色衣服的女子,身边可还有旁人么?只是自己跳井的?” “废话!”那大癞蛤蟆一瞪眼,道:“难不成,跳井还要寻个瞧热闹的壯一壮声势不成?没跳井,你脑子就进去水了?” 我赶紧点头不迭,一转身往龙神祠跑了去了。 一进了龙神祠,龙井本来正背对着我吃什么,见我一跑进来,怕我管他抢,忙将那一大块东西给塞进了嘴里去,嘴边还沾着不少的渣子,一脸慌张的说道:“你这样急匆匆的进来,想作甚?” 瓜片听了,忙飞了过来,嚷道:“傻狍子进宅,无事不来!” 我也顾不上管龙井嘴里究竟在吃着甚么东西,只是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又一叠声的说道:“龙神爷,现如今,好像有人冒充那个田田小姐,您说,吃香烛,要祭祀的是真的,还是那井里的是真的?可惜那大癞蛤蟆在井边挡着,梅菜也没法子进去问上一问,真真是可惜了的……” “有甚么可惜的?”龙井瞪着眼睛道:“非要到解决不了,方才想起了本神来,你说你,是个甚么龙神使者,做个妖界使者不是更合适?” 我一想,却是我自己不妥当,便说道:“这件事情是梅菜我不对,还望龙神爷恕罪,您看着,这件事情……” “嚯嚯嚯……”龙井道:“这件事情,看来后面还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要瞧热闹呢!走,难得这般的好玩,咱们也去看看那敲诈勒索的去。” “敲诈勒索?”我满头雾水的问道:“龙神爷说的是索要香火的那个田田姑娘么?” “你跟着来看看便知道了,”龙井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抖一抖身上来路可疑的渣子,径自走了出去,瓜片忙落在了龙井的肩膀上,道:“敲诈勒索是个好活!敲诈勒索是个好活!” “这个……”我忙紧随其后,果然,龙井大摇大摆的便往那井口边上去了。那大癞蛤蟆端端是个欺软怕硬的,见了我是威风凛凛,见了龙井,吓得只恨爹娘光给了四条腿,爬下来连滚带爬就要跑,却给龙井喝了一声:“癞蛤蟆,你往何处去?” 那大癞蛤蟆虽然有心走,可究竟不敢拗着龙井的意思,只得满脸堆笑的回过头来,且行了个礼,殷勤的说道:“啊呀,这不是龙神爷大驾光临么,小的,小的不胜惶恐……不知道龙神爷有何见教?小的准定俯首帖耳,一一道来。” “哎呀呀,居然这般文雅,可不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好癞蛤蟆么!”龙井笑道:“旁的也没什么,那唤了你,将那小姐给弄到了这个地方来的,是哪一个?” “这……”那大癞蛤蟆身上的脓疮一个一个的鼓起来又瘪下去,嗫嚅着说道:“这个么……不是小的不说,委实是因着小的答应过人家,不可说的,龙神爷莫要为难小的,小的很难做的……” “还成了为难你了?”龙井散发出一股十分危险的模样来,道:“本神问你这样的问题,看来是本神没有分寸了?得罪了癞蛤蟆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本神这心里,可也怪慌张的……” “龙神爷万万莫要这么说……”那癞蛤蟆早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纳头便拜:“小的,小的身份低下,何况早答应了人家,实在是有口难言啊……” “你不说就算了,”龙井出人意料,又变化出一种难得一见的温厚笑容来:“既然你的嘴这么紧,肚子又这么大,想必隐藏着不少的秘密吧?也罢,若是你这满肚子的秘密,再给人吃进了肚子里,肚皮隔着肚皮,可不是更能守住这个秘密了,本神也就不客气了……” 我瞪大眼睛,龙井当真是甚么都吃,连这个满身脓疮的大癞蛤蟆也一视同仁,口味却是独特。那大癞蛤蟆本来就是灰绿色的,现如今模样越发难看了,一张大嘴呼哧呼哧的,吓的只有出来的气,没有了进来的气:“龙神爷饶命,俺一个癞蛤蟆,黏糊糊的,不好吃啊!俺知道的那些个秘密,也全数都烂在了肚子里,怎生消化,也是消化不出来的……” 瓜片忙敲打起来了边鼓,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明日的事情,也得活过了今日再说!快说!快说!既然都是得罪不得,便该顾着眼前,顾着眼前!” 那癞蛤蟆本来就是犹豫不决的,像是给瓜片的巧舌如簧一下子说动了,忙瞬间化作了墙头草,道:“俺说,俺说就是了,龙神爷,俺也不是旁的,这上有老,下有小,委实是死也死不起啊……” “行了行了,”龙井笑道:“你且放心罢,本神绝对不透露出去,保证跟你的嘴一样紧。” 癞蛤蟆听了这话,哭不得也笑不得,只得下定了决心,鼓足了腮帮子,小心翼翼的说道:“龙神爷,俺实话实说罢,这件事情,是那花婆婆告诉俺的……” 第646章:戏假情真怀恶心 “花婆婆那个老家伙,还真是不甘寂寞,”就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早便想出来了,伸了一个懒腰,道:“那花婆婆,是怎地跟你说的?” “龙神爷说的是,花婆婆整日里兴致可都高的很,我们这些个小妖怪,哪里有不怕她的!”那癞蛤蟆哭哭啼啼的说道:“便是她告诉小的说,眼下里有美人能献给了妖界的公子,俺以后一定仕途平顺,当个里长,说不准都不成问题。俺一时糊涂,便答应了下来,兴冲冲的便将那个女子自他们家后院的井里,挪到了这公子的井里来……” 又是那花婆婆!几日不见,又重现江湖了,奇了,这花婆婆,究竟是个甚么来路呢? 龙井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员外一般的背着手,对着我神神秘秘的说道:“嚯嚯嚯……傻狍子,这花婆婆既然这般闲得发慌,那咱们便去陪着她耍弄耍弄,如何?” “耍弄……”我嘴角直抽,忙道:“龙神爷,上次便将本来好心救人的花婆婆给得罪了,这一次,还要再……” “上次花婆婆是你得罪的,跟本神有甚么相干?”龙井忙且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道:“你须得知道,这龙神使者叛逆,龙神爷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既然有趣,咱们也还是须得看个乐子,方才不辜负了这大好韶华。” 上次还说,寿命太长,闲得发慌,现如今又成了甚么大好韶华了,总之且将梅菜我豁出去就是了,龙井又问那大癞蛤蟆道:“那花婆婆,现在何处?” “俺委实不知道啊……”那大癞蛤蟆慌忙的舞动着自己的两只肥厚大蹼,说道:“花婆婆神出鬼没的,好像无处不在,小的也是给那花婆婆突然出现,方才告知的,现如今,当真没地方去寻她啊……” “是么……”龙井眼睛一眯,道:“既然如此,那本神只得自己想法子了……”说着又推了我一把,道:“傻狍子,你还愣着作甚,去将那傻正山和装傻的那个姑娘叫出来,人多了,看热闹才有趣味。” 我只得咕嘟了嘴下了井里去,龙井大概还有什么话想要私下里问那大癞蛤蟆,约略想支开了我去。下了井里,敲一敲门,正山飞快的开了门,一见是我,忙问道:“傻狍子尔今日究竟在忙些个甚么怎地这个时候才来吾可也是当真放心不下……” 我越过正山一看那姑娘,只见她见我来了,正十分局促的绞弄着自己的衣角,像是很害怕我将会带来什么关于她的消息一般。 我见了那个田田姑娘,忙道:“姑娘,我有话想问问你。” 那个姑娘低下了头,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正山,低声道:“你……你想问甚么,只管问罢。” 我便走过去,问道:“姑娘,你姓沈,闺名唤作田田,家住云锦胡同第二家,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的沈家,是家中独生女儿,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那个姑娘点点头,道:“难为你,当真也都打听出来了,我这一离开了家,爹娘准定急疯了罢……他们,是不是满京城的打听我?我着实,是不想回去,蒙受了那样的不白之冤,回去了,连自己的亲生爹娘也都不相信我自己,活着还有个甚么兴味……” 我忙道:“您的父母亲,却是着急的很,可是……却不是为着您不见了,而是因着,您,死了。” “我死了?”那田田小姐却愣住了,摸一摸自己的脸颊,道:“你……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么?我身上温热,分明还活着的,而且……”那田田小姐站在地上转了一圈,指着那夜明珠照耀出来的影子,说道:“你瞧着,我脚是稳稳当当的立在了地上的,而且,我分明也是有影子的!” 正山也忙说道:“傻狍子尔究竟在说些个甚么吾虽说不曾有太大的本事可是是人是鬼吾还是尚且能分清楚的尔究竟意欲何为……” “不是说您……”我只得摆摆手,说道:“您是个活生生的人,我自然也是亲眼瞧见的,可是,现如今,有了一个生的与您一模一样的鬼魂,说是您沈田田小姐的芳魂呢!” “说是我的魂灵?”田田小姐瞪大眼睛:“这是怎地回事?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我不成?” “怎地,您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地一回事?”我实实也有些个头痛,只得说道:“这个么……三言两语,可也说不清楚,对了,田田小姐,您之所以投井,究竟是不是为着那马二婶子逼迫你成婚的事情?” 田田小姐一听了这马二婶子的名字,瞬时也露出了一股子厌恶来:“原来龙神使者,也识得那个无良的媒婆么?便是她,将我给害成了这个样子!本事无怨无仇,却为着一己之私,这般的栽赃嫁祸,简直……简直阴损极了!我便是做鬼,定然也不会放过了她!” 我只得说道:“您也莫要激动,关于那马二婶子的事情,您究竟知道多少?” 田田小姐银牙紧咬,道:“我甚么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她自何处雇佣来了那个下三滥的无赖!” 田田小姐所说的,定然就是那个瘸八张了,我忙道:“这个无赖,也却是无恶无做,居然为虎作伥,那样相帮这种缺德事,我下次见了苏捕头,一定请苏捕头重重责罚这个无赖!” 田田小姐脸色一白,道:“事情不仅跟这个马二婶子有关,更是与那个无赖更脱不开关系!若不是他,我并不会走到了这一步田地来,你们有所不知,我之所以要跳井,还不是给那个瘸八张给逼的!他……他居然不知廉耻,偷偷的自后窗之中跳进来……”田田小姐脸色发青,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道:“口口声声,说是戏假情真,既然有了那一场过往,横竖是要担着这个名声的,还不如索性便演戏演成全套的,想要将我给……” 第647章:栗子树下寻仙姑 正山听的如坠云雾之中,忙拉过我问道:“傻狍子尔究竟打探出来了什么事情快快告知于吾……” 我只得又将田田姑娘给那马二婶子逼婚的事情与正山细细说了个大概,正山一听,露出十分不可思议的模样来:“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也当真举世无双简直难以置信……” 那田田姑娘十分激愤的说道:“可不是么!我本来,在家中留下了书信,本想着独自偷偷出门,去查探清楚,这件事情背后究竟是谁在捣鬼,可是还不及从绣楼之中出去,那个无赖却也不知怎地,居然自关押他的柴房之中逃出来了,一路寻得了绣楼,趁着那丫鬟们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差遣出去,居然独自潜入进来了,还一面调戏我,一面将那事情的经过,都厚颜无耻的说了一遍……我这才知道,背后的黑手,便是那个马二婶子!可是眼见着那无赖步步紧逼,是以我一时情急,趁着那个无赖不妨,这才将那个无赖从绣楼上推下去了。” “甚么?”我与正山又一次齐齐的傻了眼:“推下去了?” 田田姑娘咬一咬下唇,微微点点头,道:“事出无奈,我也是一个措手……” “那……那个瘸八张……”我只得问道:“也死了?” “我不知道……”田田姑娘摇摇头,道:“我当时吓的要命,往楼下一看,只见那无赖仰面八岔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我着实害怕,这一想,那个无赖死在了哪里不好,居然死在了我那绣楼下面,这不是更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么!这样的情况,连一个人证也没有,我简直宛如掉进了漩涡之中,整个脑子都乱成了一团,左思右想,横竖自己的名节,已然给破坏的说不清楚,还不如以死明志,倒是也能让旁人说不出甚么话柄来。 一时糊涂之下,便打定了主意,想要一死,可是若是跳楼,只怕陈尸与那无赖一样,我并不愿意,倘若投缳,死状凄惨,我也实实不想尝试,左思右想,才想着莫不如投了井,横竖是一个干净,家中早起去打水,准能瞧见我,将我捞出来。这才,匆匆下了绣楼,趁着夜深人静,便到了后园之中,对天地拜了一拜,陈述了整件事情,这才投入了井中,却不知道如何,居然给公子所救…… 这里对我来说,简直是这人间唯一一个清净的地方,我实实在在宁愿自己已然死了,也不想再去面对这一切,是以着实不想再回到家中去了,只求陪伴公子身边……” “小姐此前假装失忆,原来也是因着,自己曾经伤了人命了……”我摇摇头,道:“当真是一个造化弄人……” 那小姐忙点点头,道:“可不是么!倘若我将我是杀人凶手的这件事情说出来,只怕,你们也断然不敢容我,要将我给送到了府衙之中去,受尽了凌辱,我早便想好了,倘若你们一定要强行将我送出去,那我要么自己逃了去,要么,便咬舌自尽……” 正山也摇摇头,道:“尔有事情大可说出来怎生如此轻生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尚且是伤不得的你这性命倘若白白送了去岂不是更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 我心下想着,你说起了旁人来,头头是道,怎地自己倒是也管亲生母亲蓝月大人叫起了老妖婆子来,当真是一个当局者迷,再没错。 只听那田田小姐接着说道:“可是事情成了现下里这个模样,我实实在在,也是无计可施的,一个遭人陷害的弱女子,又有什么法子,能替自己伸冤?” “啊,现如今,可不是机会来了么!”虽然那个管马二婶子讨公道的鬼魂的真身是怎么回事,尚且不知道,可是龙井现如今正在外面等着,再去寻了花婆婆来,一定能让事情真相大白。 我与正山说了,正山忙也点点头,施展出了一个幻术,才打开了那扇本来应该是再井壁上的门,现在那门一打开,外面却是一个绿意荣荣的竹林子,芳草萋萋,扑鼻子的青草气息,正山在前面引着,我带着看呆了的田田小姐往外面一走,不多时,也不知道怎地,便走进了烟雨阁的后院之中,那龙井正百无聊赖的靠着一棵树发呆呢,一见我们来了,笑道:“好迟,好迟!怎地,事情说开了么?” 我忙点点头,答道:“龙神爷,全数都说开了。”便把那些事情,一一的都告诉给了龙井,龙井笑道:“果不其然,花婆婆端地是个老怪物,也只有她,想得出来这种稀奇古怪的法子。”说着龙井站起身来,轻轻的扑了扑身上的枯叶子,道:“现如今,那个敲诈勒索的鬼魂究竟是谁,终于也浮出水面了,走,咱们且瞧瞧那花婆婆去。” 那田田小姐本来看着龙井,十分狐疑,可是摄于龙井的那个说不出来的气魄,倒是也不大好意思相问,只得迷迷惑惑的随着我们一直走。 大概龙井也使用了甚么法术,不多时,我便发觉我们先前走的虽然是烟雨阁的青石板路,可是却通到了那青石板路不可能通到的地方,这事,我才想起来方才那个大癞蛤蟆在我们出来之后早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这条路的方向,是不是那个大癞蛤蟆给指出来的。 走着走着,便到了一棵大栗子树下面,这个时候秋冬之交,正是栗子硕果累累的时候,满地滚的都是小刺猬一般的栗子壳子,就信手捡起来了一个,却顽童一般的狠狠砸在了那个大栗子树上,那个大栗子登时四分五裂,从里面咕噜噜的滚出了四五个小栗子来。 “咔嚓咔嚓……”只听那大栗子树里面,却传来宛如平常人家开启大门的声音,我瞪眼一看,只见那大栗子树上居然当真树皮开启,翻出了一道木门来,一个束着冠的小童儿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天青色袍子,小心翼翼的探出来头来望着我们。 第648章:赔礼道歉须顶包 龙井微微一笑,道:“还不去禀告一声,说是玄阴地的龙神爷来了?” 那小童像是吃了一惊,但还是十分乖顺的点点头,将脑袋缩了回去,关上了那棵“大栗子树门”。正山好奇的望着那个大栗子树,问道:“饕餮哥哥此为何处吾从来不曾见过莫非又是尔旧相识不成可是……” “叨叨甚么!”龙井咂咂舌,道:“你只跟着看热闹就是了。这个多管闲事的花婆婆,现如今不知道心内打了甚么小算盘,吃的盐比傻狍子还多。” 说话间,只听见那木头门“嘎吱”一声又开了,那个小童畏畏缩缩的低声说道:“花婆婆有请。” 龙井自然潇洒无比的走了进去,我忙随上去,那小童却对后面的正山和田田姑娘伸出了手去,嗫嚅的说道:“花婆婆说了,只许龙神爷和跟班儿进去,两位客人须在外面稍安勿躁。” 正山听了,很不服气,想上前与小童唠叨一番,但那田田小姐忙拉住了正山,道:“公子,都说客随主便,咱们只听那主人的吩咐就是了,可行?” 正山这才满脸委屈的咕嘟了嘴,道:“吾亦十分想前往听那因由偏生花婆婆这般不近人情简直叫人气闷非常须知吾难得出井一次……” “行了行了,”龙井不耐烦的说道:“花婆婆大概有花婆婆的思虑,你安安分分的在那里呆着就是了,这许多废话,说与你的美人听就是了。” 正山不敢反驳,只得不高兴的点了点头。 我随着龙井往里面一走,出乎意料的,那树洞之中并不阴暗潮湿,而是十分干燥温暖,扑面就是一股子热风,难不成,那花婆婆在这里,也点上了许多的火盆不成?高人便是高人,并不怕焚烧了木料。 栗子树里面充斥着暖融融的火光,下面是一道蜿蜒的台阶,我随着龙井拾级而下,那小童也不在前面引路,倒是在后面随着,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我心下里暗自叹了口气,也许这个小童,早给那花婆婆平素特立独行的做派给吓坏了罢。不多时,便到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大厅堂之中,这个厅堂更是热浪逼人,倘若世上当真有个炎火地狱,差不多便是这个感觉了, 龙井一只手给自己扇着风,一面问那小童:“怎地,你们花婆婆今日闲来无事,又要自焚?” 那小童怯怯的说道:“龙神爷说笑了,花婆婆便是喜欢火力修炼,自然平素也是离不开火的。” 我也插嘴道:“上次听说花婆婆要浪迹江湖,离开紫玉钗街这个是非之地,怎地,现如今又改变主意了么?” 那个小童说道:“花婆婆本来就愿意天南海北的到处游玩,但是,现如今为着报仇……” “无端儿,你在那多嘴多舌,说些个甚么呢?”这个声音,带着几分威严,正是花婆婆的声音。 我一句话只听了一半,当真觉着吊胃口,心下想着,这个小童既然这般老实,等一下一定趁机将花婆婆的事情给问出来。 抬眼一望,只见前面一个硕大的火盆,花婆婆正舒舒服服的坐在了火里,身上却一点火星子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望着我们,清一清嗓子,阴阳怪气的说道:“老婆子还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吞天神兽来了,哼,老婆子年老体衰,只有给人欺负的份儿,就算杀到了自家门口,也不及远迎,龙神爷不会责怪老婆子大不敬之罪罢?” 龙井则先拱手作礼,笑道:“嚯嚯嚯,花婆婆未免过谦,说的这是哪里话,本神听说花婆婆来了,打早便想着来与花婆婆见上一面,谁知道,花婆婆将这宅院做的这般隐蔽,真真是让本神一番好找。” 奇怪,龙井这样礼貌客套,还是头一次见到,花婆婆的来历,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再隐蔽,你还不是也来了?”花婆婆咕嘟起来了那没牙的瘪嘴,道:“怎地,龙神爷,都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龙神爷此番,又有何见教?” 龙井笑道:“花婆婆目光如炬,连正山和那投井的姑娘也不放进来,自然是知道本神为何事而来的。” “嘎……”花婆婆喉咙之中发出了古怪的一声,道:“龙神爷这话是个什么意思,老婆子听不大明白,老婆子素来爱清静,才不想见太多人,怎地,你今日这一来,并不是为着这个小丫头子得罪了老婆子,前来负荆请罪的么?看来老婆子当真是老了,连个自知之明也没有了。” 龙井忙道:“说起来,好像本神也是听这个龙神使者说起来了这件事情,啧啧,简直是太不懂事了!”说着转头对着我,喝道:“傻狍子,你那日里,偷了本神的法宝,与这花婆婆胡乱斗法,得罪了花婆婆,还不快快于花婆婆赔礼道歉!” 又来了,每次都拿我顶包。我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道:“花婆婆,前次是梅菜不懂事,还望花婆婆见谅,再有下次,梅菜断断不敢在花婆婆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花婆婆哼了一声,道:“什么样的主子,甚么样的随从,瞧着龙神爷这个做派,龙神使者自然也该有自己个儿的本事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个借口是怎生找的?” 龙井答道:“花婆婆,既然这傻狍子也道了歉,您素来是个大人有大量的,自然不会跟这个家伙一般见识了,不过,本神倒是想问问,花婆婆最近这般的积德行善,可是有个什么因由?” “谁积德行善了?”花婆婆一瞪眼,道:“老婆子不过是性情乖僻,想做什么做甚么罢了,难不成吃饭喝水上茅厕,也要报备给龙神爷知道么?” 龙井道:“那样私密的事情,婆婆自己揣在心里就是了,本神想问的是,那个瘸八张的魂魄,想必是婆婆变作了那投井小姐的模样,往那媒婆那里勒索贡品的罢?不知道花婆婆这一番用意何在?” 第649章:金兰情深两姐妹 “怎地,那个鬼魂,原来居然是瘸八张?”我一下子愣住了:“这……怎么回事?对了,这一说,我方才想起来,那瘸八张给小姐推下了绣楼去,按理说该给衙门查办的,可是,可是却丝毫没有听见过惯于那瘸八张的消息……” 花婆婆桀桀怪笑道:“这件事情,难道你不觉得着实气不过?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并不曾做了甚么错事,居然还给人这样栽赃陷害,眼看着,便要死了,还不如废物利用,与那个妖界公子呢!” “呦呵?”龙井挑了挑眉头,道:“这样说来,花婆婆是想着跟那个媒婆一般,想着取代了月下老人,给人胡乱牵扯起红线来了?啧啧,看起来,还像是首战告捷了,当真是个可喜可贺啊。” 花婆婆道:“老婆子看上去,想来不像是甚么善类,可是老婆子我,毕竟有一颗柔软的心哪!就跟这火一样,人人说是这火可怕,可是火不还是给人带来温暖的么!只要这个距离掌控得好,桀桀……就拿上一次那个大老爷想要强娶了那个姑娘的事情,你说说看,本来老婆子一心要去相帮的,你却要去抢风头,啐,想起来老婆子就怒火攻心!老婆子费尽心思,在紫玉钗街上营造的那些个脸面,全数教你们给毁了!你说,你拿甚么赔?” 柔软的心?我嘴角抽了抽,这话说的,委实也怪别扭的,一脸狰狞的花婆婆说出这般温柔的话,我简直疑心是自己在做梦。 龙井可不想那么多,忙且将自己从里面给牵出来,道:“花婆婆,方才本神便说了,本来便是这个傻狍子自作聪明,她误会了您,也不曾告与本神知道,如今本神可给她害的颜面无光,可还心里委屈呢!您不体谅,这般的怪本神,本神也无计可施啊……” “哼,”那花婆婆撇嘴道:“老婆子虽老,可还不糊涂。你肚子里面的算盘,老婆子会不知道?老婆子劝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谁也别来干扰谁。” 龙井忙岔开了话题,道:“哎呀,本神坦坦荡荡,能有甚么算盘?您可当真是多疑,花婆婆,本神倒是还想问一问,那个给正山牵扯的红线,究竟是从何处想来的?妖界的公子,与您只怕并没有甚么关系吧?” 花婆婆嗤笑道:“这样的冤案,你镇守三界的龙神爷都不管,老婆子拔刀相助一次,还成了错处了?挑刺也须得寻了有刺的地方,老婆子哪里做的不对? 你想想,瘸八张虽然可恶,可是已然自那绣楼之上跌了下来,成了一个死于非命的游魂野鬼,一时间嗷嗷大叫,胡乱喊冤,说自己罪不至死,可是偏生又遇不上引领他去的鬼差,呱噪无比,四下里喊冤,这才将老婆子给吵嚷了出来。 后来,老婆子问明白了,可不是也知道了,那个姑娘清清白白的,却给他们害成了那样,更是不该死的,倘若不巧死在一处,两个游魂野鬼碰在了一起,难免不相依为命,差不多还是要日久生情,做一对鬼鸳鸯的,这不是更落人口实了么!老婆子哪里忍心,这才亲自过去了,将那个姑娘交给了那个大癞蛤蟆的。怎地,做的不对?” 这花婆婆的臆想能力,倒是也怪了不得的,与那小诸葛都不相上下。 “花婆婆委实是古道热肠,端地教人佩服!”龙井忙道:“那这样说来,在媒婆那里大闹要讨债,也是花婆婆教给那个瘸八张的了?” 花婆婆得意非凡的说道:“怎地,这个债不该讨?那瘸八张固然是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可是那个媒婆,不也是一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么?倘若不是这个媒婆出了那样的馊主意,事情至于变成这样?老婆子稍稍想了想,便将那个瘸八张的鬼魂,变作了那小姐的模样来,教他饿了穷了,只管去寻那个媒婆的晦气,该说什么说什么,甚么教那个媒婆害怕惊惧,便说什么,怎么样,现如今那瘸八张寻得了鬼市,整日里吃得饱睡得早,嫖赌完了,再去媒婆那里讨钱花,拿饭吃,也是咱老婆子积下来的一个恩德。” “妙极,妙极,不愧是花婆婆!”龙井笑问道:“当真只是这样简单么?” “怎地了?”花婆婆瞪着眼睛,道:“你还有甚么想法不成?” 龙井忙道:“这可不敢不敢,不过,花婆婆,恕本神直言,您往正山井里扔美人,只怕因由并没有这样简单罢?” 花婆婆怒道:“怎地啦?你作为那蜃的哥哥,难不是,反倒是要倒打一耙,好心当作驴肝肺么?” 龙井摸着下巴道:“花婆婆,有些个窗户纸,还是不捅破的好,您这么许多年,虽然一直住在了玄阴地上,可是素来喜好四方游玩,也不怎么回来,现如今正是大乱的当口,倒是突然有所作为起来了,还是跟着妖界之主有关,本神就算是度了您的君子之腹,可是也想着问一个清楚,您与妖界那个蓝月,只怕有甚么牵扯罢?” “蓝月?”那花婆婆忙道:“一个小小的雉鸡精,能有什么本事,至于让老婆子放在眼里?老婆子跟那蓝月井水不犯河水,你这心难不成是筛子做的,想的倒是够多的。” 龙井眯着眼睛,道:“花婆婆此行,不正是来复仇的么,正山这里,倒是那蓝月最为不好防范的地方,是以花婆婆,想着自这里入手,与那蓝月……” “胡说八道!”花婆婆瞪眼道:“老婆子与那蓝月并无交集,凭什么要这样做?”这话一出口,身后的火焰陡然也立时高了几寸,屋子里登时更加让人灼热难耐了,我忍不住也得退后了几步,如若不然,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龙井倒像是一点儿也不怕热,仍然气定神闲的说道:“这个自然是因着,您与那宵婆,是金兰情深的两姐妹了。宵婆命丧黄泉,花婆婆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第650章:无伤大雅小打闹 宵婆……我瞪大了眼睛,现在好像每一件事情,都能跟三界的纷争扯上了关系来,原来那宵婆不仅与幽冥蚁后交好,与这来路不明的神秘花婆婆,居然还是姐妹? “老婆子与宵婆的关系,是谁人告诉你的?”花婆婆暴怒难当,道:“这么说来,你调查的清清楚楚,还是想着无事生非,与老婆子为难么?” 龙井忙道:“花婆婆,您这个可是误会了本神了,本神也是一片好心,想着要帮帮花婆婆的。” “你要帮老婆子?”花婆婆狐疑的望着龙井,道:“老婆子可不相信你!宵婆此前可还说过,你曾经与她为难,宵婆这一死,你不是更称心如意么?” 龙井打了一个“哈哈”,道:“这您可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须知那宵婆虽说孤僻了些个,但与本神素来那也不曾有甚么深仇大恨,一些个小打小闹的,无伤大雅,也无所谓,可是偏生这蓝月一来,又是与人间的帝王相互来往,又是与那冥界闹些个纠缠,弄的本神烦不胜烦,前一阵子,还跑了来,与本神说什么想着共谋大事,本神简直是……” “瞧你这么说,你跟那个蓝月也颇为不对付了?”花婆婆狐疑的望着龙井,道:“不想那蓝月,也是这般的腹背受敌……” 龙井忙打蛇随棍上,连连点头,道:“哎,可不是么!人缘不佳,人缘不佳!对了,花婆婆,说起来,您可知道宵婆是怎么死的?不是说与九尾狐家族脱不开关系么?怎生您却一门心思,要寻蓝月报仇?” 花婆婆哼了一声,道:“欲盖弥彰的法子,谁看不出来?那蓝月,以前在那香片出走了之后,倒是与宵婆一道齐心合力,平稳妖界,可是宵婆上了妖界之主的位子,便成了出头的椽子,可倒是好了,蓝月可不趁着这个机会,一石二鸟,将那宵婆,也弄的行踪不明了?其实那个时候,宵婆还没有死。” “啊,原来如此,”龙井眨眨眼睛,问道:“那个时候,关于宵婆的下落,众说纷纭,难不成,那宵婆是寻了您来了?” 花婆婆叹了口气,道:“这倒是不错,既然事情说道了这个份上,老婆子也便没甚么可隐瞒的了,宵婆,终究还是斗不过那蓝月的心计。依我看,八成是给那蓝月骗回去,送了命,可恨蓝月为着嫁祸到了那九尾狐的头上,居然还将宵婆的头颅挂在了妖界,只为着撇清楚,自己与宵婆之死没有关系,可笑的这个苦肉计,也是给老婆子看穿了!” “若说是苦肉计,这倒是也可想而知,”龙井便说道:“因着将宵婆的头挂在了妖界,对蓝月来说,可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不过,看着花婆婆这般的言之凿凿,难不成,花婆婆是得到了甚么确切的消息不成?” 花婆婆眯起了眼睛,道:“那是自然,你想,这三界之中,能将宵婆害死的,能有几个人?那九尾狐家族的故主香片,也有这个能耐罢?你说,她与这件事情又会不会有所关联?” 龙井一愣,道:“这个么……自然屈指可数,没有几个了,九尾狐家族的香片,却是有这个能耐的。怎地,那香片,果然也与这件事情有关么?” 花婆婆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因着这件事情,也不是自别处打探出来的,是那香片,亲自告诉我的。” “香片与您还有来往?”龙井一副头痛的样子:“哎,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将您也给牵扯其中。” “你这话,我也听得明白,”那花婆婆咧嘴一笑,道:“老婆子知道,你是那香片的心上人。” “花婆婆,这话可不能乱说,”龙井忙道:“本神若是那香片的心上人,冥界二公子夏忘川算是个什么人?” “那个婚约,我听说是为着气你,一个权宜之计,谁知道,你倒是也狠心,居然便顺水推舟,祝他们一个百年好合。”那花婆婆望着我,笑道:“这定情信物犹在,只可惜,那当年的郎情妾意没有了。” 龙井笑道:“花婆婆也这般的爱开玩笑,说实话,本神早与那香片再没了瓜葛,过去的事情,便是是过去的事情,本神早已经忘记了。” “是么……”花婆婆道:“自古以来,都是痴心女子薄情郎,再没错。” “嚯嚯嚯……”龙井笑道:“花婆婆咳嗽将这话题给越扯越远了,说着好端端的宵婆,怎地扯上了香片与本神那些个过往来?这也没什么意思,这么样说,事情是香片与您说的?” “正是,”花婆婆道:“你说,香片既然不认,除了蓝月之外,只剩下天界和冥界的几个仙人能动宵婆,可天界与冥界,素来是严守着三界的禁忌,断断不会为着这件事情胡乱伸手的,与宵婆有利害关系的,除了蓝月,还能有谁?” 龙井眨眨眼睛,道:“难道您对那香片,倒是深信不疑的?您不曾想过,香片是骗您的,不过是想着,让您与那蓝月鹬蚌相争,她自己坐收渔翁之利,重新入主妖界?” “香片一行妖怪,已然给冥王爷下了死令,哪里那么容易重回妖界的,”花婆婆咬紧牙关,道:“这件事情,我看便是蓝月做的!” “哎呀,无凭无据。怎能这样武断?”龙井道:“幽冥蚁后与太平猴魁,难不成也与您在同一个阵脚上?本神还道他们两个,谁能请的动,原来居然是花婆婆邀请来的。自然,本身早该想到,也只有花婆婆,有这个面子。” “哼,”花婆婆道:“现如今,你嘴里抹蜜也没用,老婆子,便要给宵婆报仇!这件事情,你若是插手,那就别怪老婆子翻脸不认人了。” “花婆婆讲义气,谁人不知,说人不晓?”龙井道:“可是倘若正是因着这个义气,给人利用了,只怕倒是有损您的声望……” 第651章:妖界来人寻正山 “龙井,你这个意思,是说我在骗宵婆了?”一个十分甜美,却带着几分凛冽的声音自花婆婆背后传了出来。 诶?这个声音,听着恁地耳熟,怎地,难不成我见过这个声音的主人么?我探头一看,只见花婆婆的背后,走出了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来。 这个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那一日,在冥界之中,将我关了起来的绝美女子。 龙井一愣,倒是笑道:“是本神眼拙,不想这你也来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与龙井痴缠好些个年头的香片么?果然,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相得益彰的站在了龙井身边罢。我的那个前世,原也只不过是龙井赠与她的定情信物罢了。 那个女子微微一笑,倾国倾城:“许久不见,你还是随身带着这双生花?” 龙井道:“也不是为着旁的,不过是,使用惯了这个跑腿儿的,懒得换人罢了。倒是你,究竟怎生跑出来的?” “说来话长,”香片道:“不过,多说无益,我一点也不想回忆起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随你,随你,”龙井假装的不置可否,道:“横竖你这一出来,倒是洗刷了本神与你私奔的冤屈,对本神来说,也可喜可贺。” 那个女子淡淡一笑:“冤屈了你了,也着实抱歉,不错,今非昔比,咱们已然恩断义绝数百年。” “恩断义绝说的未免无情,”龙井眯起了眼睛:“本神素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那女子朱唇微启,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说得好,看来只有我,却是个当断不断,自受其乱的。” 气氛说不出的微妙,连我都觉察出来了。 “你们两个一见面,便这样酸溜溜的你侬我侬,老婆子岁数大了,可着实听不得这个。”花婆婆咳嗽了一声,道:“今日里你们两个见面,不该说些个更重要的事情么?” “自然,自然!”龙井点点头,勉强一笑,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本神自然是不该多说甚么的,不过……” “师……师父,不好了!”说话间,那个被称作“无端儿”的小童匆匆的跑了过来,道:“师傅,咱们门口那个大栗子树,着火了!” “甚么?”那花婆婆嗖的站起身来,满身火星子乱转,道:“何人这般放肆,居然敢在老婆子家门口放火,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小童儿夹杂着哭腔说道:“师傅,像是妖界来的小喽罗,在那边捣乱,师傅快去瞧瞧,只怕不多时,那大栗子树便要给成了一堆焦炭了!” 花婆婆骂骂咧咧的自火盆之中走出来,却还像是怕冷似的哆嗦了一下子,大踏步的便走了出来,那香片望了龙井一眼,龙井似乎很怕与那香片独处,便冲着我招了招我,带着我便往哪门口走了去,口中心不在焉的说道:“傻狍子。走走,咱也去瞧瞧,是哪一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花婆婆的宅邸,也敢动起来心思来。” 那香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那么怔怔的望着龙井的背影,那副模样,连我看见了,都有一种怪心疼的感觉,好像便那样给龙井丢在了后面,想伸手拉住龙井,可又伸不出来的样子。 我便低声道:“龙神爷,那位美貌的姑娘,是不是……” “跟你没什么关系,再要多嘴,本神便要酱爆你的狍子肉来吃。”龙井说着,瞪了我一眼,拖着我便往门口去了。 我再回身去看那个香片,却看不见了。我总觉得,她好像有千言万语想对龙井说,可不知道是因着骄傲,还是甚么旁的迫不得已,却是说不出来的。也罢,这种连我都能看出来的,龙井不会看不出来吧?龙井一直都有自己的打算,想必这次也一样。 及至到了门口,早便一个人也没有了,那栗子树前面,还堆着枯枝败叶,花婆婆气势汹汹的将那大门一打开,枯枝败叶的灰烬乘着风席卷而来,压了那花婆婆满头满身,登时从花婆婆,变成一个灰婆婆了。 “若是给老婆子瞧见了,是谁敢在在里捣乱,老婆子非要将它给五马分尸,不,要碎尸万段!”花婆婆冲着外面叫嚷起来,也不知道那个作祟的家伙听见了不曾。 “花婆婆,稍安勿躁,”龙井笑嘻嘻的说道:“来日方长,总有能抓它回来的时候。” “你怎地也跟出来了?”花婆婆瞪着眼睛道:“你不是还要与香片说清楚她失踪之后的事情么?香片等着与你相见,也等了不少时候了,你还不快与她说一说去?” “那种事情,与本身无关。”龙井甩了甩袖子,手搭凉棚看外面,却不曾瞧见了正山,正疑心的时候,那无端儿却怯生生的说道:“龙神爷,方才,您在里面与师傅说话,妖界来了人,要强行将那在门口等着的话痨鬼公子和笑眯眯的姑娘强行带着走,后来,那公子不知道话痨了甚么,几个妖怪便将那花容失色的姑娘送回去了,那公子这才一面絮叨着,一面领了那公子去了。” “哎呀,哎呀,”龙井居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倒是对花婆婆挤眉弄眼的说道:“怎么样,这可叫做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花婆婆心心念念,想从正山那里讨一个人情,一同对付与他关系不合的妖界母亲,可是现如今,倒是给蓝月拉回去母子情深了,啧啧啧……委实是可叹啊可叹……” “我说,这件事情,该不会是你再故意要调虎离山,趁着老婆子与你们说实话,你就……”花婆婆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对龙井发作起来。 “您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啊,花婆婆!”龙井像是蒙受了甚么冤枉一般的大叫道:“是不是您与那小童儿说了,不许正山和那个女子进来听您的计谋的?现如今又来怪罪本神,本神可也是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第652章:花婆婆来头甚大 “你……你……”花婆婆额头上爆出了青筋:“饕餮,你这是什么意思?套清楚了老婆子的底细,你倒是撇了个一干二净!这件事情你若是不说,那妖界的小喽罗,怎生能寻得了这里来?” 龙井微微一笑,道:“横竖这件事情,也告一段落了,那媒婆子与那无赖两个自作自受,本神也不管了,小姐既然也给妖怪平平安安的送回了家里去,更是不必挂心,本神便回龙神祠去了,花婆婆,莫要送了。”说着十分潇洒的与花婆婆挥了挥袖子,径自带着我走了。 花婆婆在龙井背后大骂起来,可是龙井权作听不见的样子,晃晃荡荡的便往前走过去了。 走出去了一些,听不见了花婆婆的声音,我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龙神爷,那花婆婆,究竟是个甚么来路,怎地连您也这般的客气?” 龙井道:“事到如今,也不瞒着你了,那个花婆婆的身份,可是相当特别的,她么,便是在本神镇守玄阴地之前,上一任镇守玄阴地的神灵。” “啥?”我瞪大了眼睛:“这个花婆婆,来头居然跟您一样大?” “怎么样,瞧不出来罢?”龙井自鸣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那个老婆子么。委实也没有本神这般的气度非凡,便是在这个形象上,也难以当此重任。难怪威信不好树立。” “这个……”我忙问道:“那位花婆婆,究竟是一个甚么神灵?” 龙井道:“昔日的名头,可也是响当当的呢,叫做辟邪神。与本神一样,专门护佑这一方水土的平安,还监管着三界的关系的。” “原来是辟邪神……”我忙又问道:“怎地那花婆婆却将这个神位,交给了龙神爷,自己隐居起来了?难不成,是花婆婆在这个位置上实在是看淡了浮华,跟大老爷一样,告老还乡?” “甚么告老还乡!”龙井瞪了我一眼,道:“神仙又不是人,怎么会变老?那个模样,不过是因着她自持身份高,道行老,变作那么一个老态龙钟的模样,吓唬我们这些是她晚辈的罢了。” “这么说来,声音看上去这样年轻,是神仙之中的晚辈了?” 龙井瞪了我一眼,道:“本神风华正茂,本来便是年轻,你懂什么!” “是了是了,”我横竖对龙井的年纪也不大感兴趣,又接着问道:“那龙神爷,这个花婆婆,究竟为何把这镇守玄阴地的任务,拱手让给了龙神爷?” “怎么便是拱手了?”龙井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道:“是被逼无奈,才交出来的,如若不然,这辟邪神大权在握,玄阴地这里虽然事情多,倒是挺威风的,便是因着那花婆婆脾气太过暴躁,见到了那种害人之事,比雷公的脾气还大,非要跟今天和上次一样,来一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结果自然是闹到怨声载道,这才灰溜溜的卸下了职位,成了一个隐居修行的。说起来,那个妖薄,还是那花婆婆在任的时候,流传至今的。” 想不到花婆婆不仅有过这般的往昔,还是龙井的龙井前辈,委实也让人觉得怪神奇的。 我便又问道:“这样说来,那花婆婆现如今是个闲云野鹤,不过是因着那宵婆的事情,方才会重出江湖的?这也奇了,这花婆婆与宵婆,原来还有这样的关系。三界之中,当真是环环相扣。龙神爷,那那个香片的事情,您不打算着再管了么?看样子,她像是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 龙井顿了一顿,接着笑道:“该跟本神说的,她总会有分寸,你便不用来操这一份心了。” 我只得点点头,道:“自然自然,那,现如今正山给那蓝月大人带到了妖界之中去,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母子相见,能出什么事?”龙井道:“想必是忆苦思甜,想教正山回到她身边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点点头,心下想着,这蓝月大人,这般的腹背受敌,总觉着她似乎过的也十分辛苦,每一个人都像是满怀心事的样子,连我都觉着挺累的,表面上风风光光的当权者,其实背后的苦衷,好像也有很多。 沿着那条小路回到了烟雨阁里,我便急急忙忙的往那沈家,去瞧那沈家小姐回去了不曾,但见那沈家门口一团子乱,一众人争论不休,也不知在吵嚷些甚么,我见杨婶正在门口瞧热闹,忙上前打听道:“杨婶,这是怎地了?” 杨婶答道:“啊呀,可不是又出了奇事了,你那马二婶子撞了鬼,整日里胡言乱语的,这沈家夫人过去瞧她,结果她居然跟沈夫人说,缠着她的那个鬼也不是旁人,正是死了的沈家小姐。沈夫人本来便因着那小姐这几日不在家,担心不已,一听了这话,吓得当时便给晕过去了,沈家人只说出了事了,正想去报官,结果,那田田小姐居然自己给回来了。” 我自然知道,是妖界的那些个妖怪们将那小姐给送回来的,但还是问道:“不知道小姐不在家的这几日,去了何处?” 杨婶答道:“小姐说是因着家里逼婚的事情,心里憋闷,便偷偷溜出去,往那尼姑庵的干娘,老尼姑那里去散心了,并不知道家中出了这许多怪事,今日方才回来的,沈家老爷夫人听了,这才觉得女儿简直是失而复得,这不是又哭又笑了一阵子,也不提起婚事了,只说随小姐自己高兴。 可是那马二婶子那里,却还是闹个不休,你马二婶子听说那沈家小姐回来了,口口声声,说沈家小姐早便死了,现如今回来的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妖鬼冒充来害人的,还来一个劝一个,教人们去瞧瞧那沈家小姐的脚,究竟是不是能站在地上的,人们都说啊,这马二婶子的脑袋,只怕是有了问题了,你瞧瞧,这人们不都在那拦着呢……” 第653章:桂花树下美公子 都说恶有恶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不正是这么回事么!马二婶子在毕生说的这许多媒里面,又有多少不光彩的往昔呢?也许,正是一个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忽然一个影子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那沈家的墙头上,望着马二婶子,神情十分异样,却是一个男子,邋里邋遢,三十多岁,沉默不语的望着那马二婶子。在众人的推推搡搡下,马二婶子这才给小马接了出来,而大家好像根本看不到那个男子。 难不成,这是那个瘸八张么?也罢,瘸八张既然已经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大概不会再去纠缠马二婶子,要自己去重新投胎做人了罢。 杨婶看够了热闹,便与我一道顺路回家去了,口中还絮絮叨叨道:“这说媒啊,东家长西家短,可不是也要将人给说的疯了么……” 我叹口气,心下想着,这个沈家田田小姐的婚事,下一步,又会怎么办呢? 寒风萧瑟,树上的树叶子已然落的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料峭的枝干在湛蓝的天空下微微摇晃,干冷干冷的。我回到家中,见到爹正在揉面,好像要做四喜馒头。 我们家的四喜馒头是取了四样馅料,拼成的四种颜色的包馅儿馒头,馒头象征着团圆,是以这个点心好吃好看也有好寓意,倒也称得上广受欢迎。 这四种馅料,分别是咸鲜的肉糜馅儿,细腻的豆沙馅儿,滑润的芋头馅儿,还有香甜的枣泥馅儿。在揉面的时候,面里搁上了菠菜汁水,南瓜汁水,或者参合进芝麻,在外面做一个区分,四样馅料便分分明明。搁在一起都只有拳头大小,圆滚滚的,挂着鲜艳的颜色,模样讨喜的很。上面用青红丝拍一个小小的“喜”字,更添趣味。 馒头吃起来松软,尤其是在冬日里,一咬一蓬热气,那温暖馅料透过馒头的麦香渗入进了唇齿之中,让本来不过是不起眼一个主食的馒头,转瞬成了华美的点心,颇有些飞头枝头的模样。 馒头出了蒸笼,那一阵雾气昭昭,香味扑鼻,也当真是冬日里一种难得的享受与惊喜。我将馒头趁着热收在了食盒之中,便出了门,往烟雨阁里走,刚进了门廊之中,便瞧见瓣儿正气鼓鼓的自里面出来,一见了我,问也不问,先将食盒夺过去,取了一个馒头便往嘴里塞,不过正巧取的是个红糖馅儿的,一咬开了,滚热的红糖之水流出来,烫的瓣儿呲牙咧嘴的抽冷气:“这是怎地回事?烫死人的东西也给人吃!” 我忙道:“瓣儿姐姐着实是手快的,才来不及告知,瓣儿姐姐不曾烫着罢?” “你说呢!”瓣儿怒道:“姐姐可全凭着这一张小巧玲珑的樱桃点点珠唇,方才这般好人才,你若是烫坏了,姐姐不好与你干休!” 我只得说道:“是了,是,本是梅菜的不对,不过姐姐今日瞧上去精神欠佳,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瓣儿哼了一声,抽出了一条手帕子在脸上扇了扇,道:“哎,姐姐能有甚么事,左不过一天到晚,净遇上些个浪荡公子,变着花样儿的要讨我欢心,真是让人不厌其烦。” “诶呀?”我忙问道:“不知道今次又是哪一个公子对姐姐这般的失礼?” 瓣儿又将那手帕子甩了一下,道:“哼,便是一个穿着天青色衣服,生的约略有几分人才的,正站在那桂花树下面,等着姐姐哩!” “诶?桂花树……”我忙道:“可也是怪风雅的呢。” “风雅,能当饭吃么?”瓣儿嗤笑了一声,伸出短粗的胳膊倚靠着围栏,往下一指:“你瞧瞧,近来每一日,都要在这里等着姐姐,啧啧,若是个真心的,带了重聘来,还怕姐姐不依?可是瞧着那个模样,大概,也就是一个穷酸,姐姐可没那么容易上当,嗝……”瓣儿一探头,想必是吃了一口冷风,冲撞胸口热气了,打起了嗝来,便撇下我径自进去寻茶喝了。 我顺着瓣儿指的那个方向一看,只见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衫,头上束着一个银冠的公子,果然执着一枚乌木扇子,正站在桂花树下,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的银辉照在了那公子微微抬起的脸上,端地是显得棱角分明,眉眼如画,简直俊美的不像是一个真人。这个公子会喜欢上瓣儿么?怎么看也断然不像,大概瓣儿又在顾影自怜,不知道多想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种风雅公子,在烟雨阁里可并不少见,我也未曾多想,便提着篮子往今日里要了那四喜馒头的凉薇姑娘房里去了。凉薇姑娘也正依着窗子望外面的月亮,见我来了,微微一笑,道:“今日月亮也圆,馒头也圆,连梅菜你的小脸,看上去也圆圆的。” 我笑道:“凉薇姑娘今日里倒像是心情大好的样子,身子好些了?” 凉薇姑娘素来病弱,不大出去应酬出局,只独个儿在房里写诗作画,颇有才情,听我这么一问,便笑道:“身子便是这样,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方才作画,倒是描绘出来了一个月夜,自己个儿瞧着喜欢,可不是心情也好了。”说着往桌子上一指,笑道:“怎么样?” 我过去一瞧,只见那宣纸上云淡风轻,正描绘着一轮圆月,和一棵月光下面伸着枝条的桂花树。那桂花树现下里自然是光秃秃的,可是这一副画里,却繁花累累,隔着纸,似乎都能闻到了那馥郁的桂花香味来。 我一见,这可不正是那个公子身后的树么!便笑道:“好美的一副中秋图!现如今若是秋日,想必凉薇姑娘这里都能闻见了桂花香味,只可惜那树现如今光秃秃的……不过,说起来也怪好玩儿的,方才瓣儿姐姐还说,有一个公子,总在那桂花树下等着她哩!” “公子?”凉薇姑娘笑问道:“是个甚么模样的公子?” 第654章:强打精神藏东西 我答道:“是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衫,颇为清雅,生的十分俊美的公子。” “是么?”这凉薇姑娘笑道:“难不成瓣儿也红鸾星动,要有如意郎君了?” 凉薇姑娘的丫鬟小双正从外面进来,捧着一盘子蒸番瓜,一听说是有如意郎君,忙不迭的将那蒸番瓜放下,喜滋滋的问道:“怎地,小姐也寻得了如意郎君不成?” 凉薇姑娘笑道:“哪里是我的福气,却是瓣儿说的呢!” 小双小嘴一撇,道:“又是那个丑人多作怪的?整日里,也不知道她是怎生想的,天天都好似发癫一般的说些个疯话,小姐,咱们也去瞧瞧,那个能瞧得上瓣儿的公子,究竟生了一副什么模样。”说着,便自软榻上拉起了那凉薇小姐来,与我一道往回廊上去了。 我往那桂花树下一指,与她们说道:“还不曾走呢,凉薇姑娘你看,桂树下站着,穿天青色长衫的,便是瓣儿口中日日等着她的那个公子了。” 凉薇姑娘往下一看,却愣住了,两只杏子眼微微瞪大,口中却只道了一声“诶?” 我忙问道:“怎地,凉薇姑娘,你识得这个公子的么?” 凉薇姑娘眉头皱起,揉一揉眼睛,却摇摇头,慌乱的说道:“不,不识得。” 我越发的好奇起来:“那怎生凉薇姑娘见了这位公子,居然这般……” “是我失态了,”凉薇姑娘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怕给那公子瞧见似的,颤声道:“怎么说呢,这个公子,我确实是不识得的,方才许是认错成熟人了,再一看,并不是。” “这么说来,是有与那公子相似的恩客了?”我笑道:“不知哪一个恩客,能有这般的风雅?” 凉薇姑娘尴尬的一笑,摆摆手,道:“外面这样黑,哪里就看清楚了……”忙又与小双招了招手,道:“小双,夜里凉,你且随着我回去,咳……咳……我有些个,受不住这夜风……”说着便与那满头雾水的小双一道进去了。 总觉得,凉薇姑娘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真是认错了?也许我在龙井身边久了,对常事也多疑了起来,自留了个心眼儿。刚要下去瞧个清楚,正赶上鸾儿出来取热水壶,我忙招呼了一声:“鸾儿姐姐。” 鸾儿见了我,笑道:“千金今日得了空,怎地没去送点心?” 我笑道:“事情办完了,方才能喘口子气,姐姐那现下里正忙着呢罢?” 鸾儿道:“别提了,今日里我们姑娘在里面唱戏,偏生那好死不死的瓣儿来了,依着门框子,说些个不三不四的风凉话,那恩客是个心性好的,倒是也不曾赶她去,也实在是嫌她吵嚷,与了她些个银子,教她只管去别处耍。她可倒好,非说那恩客瞧上了她,要使那些个银子约了她出去,那些个疯话简直都没法子学出来,还径直往恩客前面凑,说她杨柳细腰盈盈一握,教恩客试一试,且把好端端个恩客吓的落荒而逃,莫先生知道了,要来训她,她听见了风声,一溜烟儿的就走了。” “诶?”我忙道:“方才还看见瓣儿姐姐说是有人扰她,原来说的居然是鸳鸯姑娘的恩客。” “可不是么!”鸾儿没好气的说道:“现下里恩客也走了,闹一个鸡飞狗跳,姑娘说乏了,今个儿生意也不大想做,索性收了买卖,沐浴了睡下就是了。说起来,你是方才从凉薇姑娘那里出来么?” 我点点头,道:“凉薇姑娘要了四喜馒头,我才送了出来。” 鸾儿因道:“凉薇姑娘这一阵子生意不好,说来,凉薇姑娘那出身,倒是也怪可怜的。” 我奇道:“我并不知晓那凉薇姑娘身世如何。” 鸾儿道:“嘘,你不知道,姐姐说与你。那凉薇姑娘可不是甚么草根子里出来的,人家是真真儿的一个大家闺秀,听说自小儿也是天上一般的人物,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家里遭了天火,将豪宅千顷,烧了一个片瓦不留,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喝,偏生这个时候,她爹又禁不起打击,给撒手人寰了,一家子人树倒猢狲散,凉薇姑娘没有去处,便卖身葬父,方才流落到了烟雨阁来了。这不是自天上摔到了地上来是甚么?” 我点点头,道:“还真是怪可怜的,一直是穷的倒是不显怎样,一旦高处坠下,可不是更难受么,难得凉薇姑娘整日还能笑盈盈的,可见也坚强的很。” 鸾儿道:“坚强是坚强,可是心里不会没事,你想想,那身子弱成了那样,定然是有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只盼着凉薇姑娘日后能寻得一个好人家罢。” 我点点头,还想再望一望那桂花树下的男子,却瞧不见了。 次日里再往烟雨阁里来,见小双急急忙忙的往外跑,我便问道:“小双姐姐这是往何处去?这般匆忙?” 那小双忙道:“没空与你细说,我须得去请黄先生来,你若是得空,去我们屋里陪陪小姐。”说着一溜烟儿的便去了。 难不成,是凉薇姑娘病了么?我忙便径直往凉薇姑娘房里去了,只见凉薇姑娘门口虚掩着,凉薇姑娘倚在了床上,蓬着头,眼眶子乌黑,精神十分不好,却还是专心致志的低头瞧着手里的甚么东西。我给唬了一跳,忙进去问道:“凉薇姑娘,你这是怎地了?” 凉薇姑娘一见我进来了,忙且将手里的东西慌慌张张的藏了起来,强打着精神到:“没……没什么,梅菜,你怎地突然来了?” 我答道:“方才见到了小双姐姐,说是给您请先生去,我也有些个惦记,就进来瞧瞧,凉薇姑娘,身体究竟哪里不爽利?” 凉薇姑娘忙道:“老毛病了,昨日受了风寒,加重了些,莫要劳心,没什么事。” 我忙点点头,问道:“凉薇姑娘可有甚么想吃的?梅菜去弄了送过来,补一补也好。” 第655章:举止失常夜惊症 凉薇姑娘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有些个乏了,抱歉的很,你且去吧,我须得睡上一觉。” 我一听忙点点头要出去,临出门,我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却见凉薇姑娘自被子里,居然摸出了一串黄纸和一柄桃木剑来,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黄纸和桃木剑,不都是道家驱邪的东西么?怎地这凉薇姑娘会有这个?我心下起疑,但自然也不好进去撞破了,只得退到了回廊之中,想着,难不成,这凉薇姑娘,也遇上了那种麻烦事?还是且等一等,待到那小双回来了,再问一个清楚明白。 我依靠在栏杆上,无意中往外面一望,只见昨日里那个穿着天青色长衫的公子,居然又来了。诶,还真是每日必到,不知道是在等谁。我心念一转,不如索性过去问一个清楚,这个公子,与凉薇姑娘到底识得不识得。 不料我刚下了楼,却见瓣儿又风风火火的冲了上来,口中念着:“晦气,晦气!” 瓣儿身体较宽,我若是与他一齐下楼,断然是挤不动的,忙便往后面退了一步,问道:“瓣儿姐姐这是怎地了?” 瓣儿白了我一眼,道:“还能是为着甚么,那个对姐姐心怀不轨的浪荡子,今日里还是按耐不住,与姐姐诉一诉衷情,可是一见他那个晦气样子,姐姐心里便明白,准是个没钱的无赖,光知道打扮的光鲜亮丽,骗一骗旁人的少女心。” “这个……”我嘴角一抽,问道:“瓣儿姐姐说的,还是那桂花树下的公子么?” 瓣儿道:“不是他,还有谁?也不知道跟那里学来的,见了姐姐,这一张口,不问别的,倒是问了姐姐一句:‘姑娘,你是不是想当诰命夫人?’你说说,死穷酸没有一点儿本事,倒是那个会打听事情,还问呢,本姑娘要当诰命夫人,难不成他能封一个!” “他知道姐姐最想要的?”我皱起了眉头来:“能看穿旁人的心思,这倒是挺奇怪的。” “可不是,不过他又不是姐姐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费了多少手段,方才问出来的罢,你说,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呢?”瓣儿啐了一口,道:“本来姐姐是好心好意,看他也痴心一片,觉着这样拒绝了,很有些过意不去,便答道:‘怎地,姑娘想当诰命夫人,你是能让姑娘当上还是能怎么样?’ 那厮便答道:‘不过姑娘命里的福分,最多是嫁作商人妇,再不能有更多。若说姑娘一心想当,那在倒是也能帮姑娘实现。’ 我一听,我这福分,人人说好,这厮八成也是听说了,才讲了这些个怪话来故弄玄虚,还不是打算着出奇制胜,讨姑娘欢心么!索性便打算着给他个机会讨好,便说道:‘既然你本事这样大,那么姑娘想做诰命夫人,你能不能让姑娘做成了?’ 那厮便道:‘自然可以,不过在下话说在前面,只不过这个虚名,该是姑娘命中承受的起的方可,承受不起的,反倒是会害了自己性命,却是个得不偿失。’ 你说我这一听,气的简直肺都要炸了,就算姐姐是嫁做商人妇,那必定也是能凭着姐姐自己的福分,夫凭妇贵,子凭母贵,教整个家里都跟着鸡犬升天的,居然敢小瞧了姐姐,姐姐便兜头盖脸的骂他话都不会说一句,还要学着人家讨好,简直是个蠢货。” 我忙问道:“那么,那个公子不曾说过,实现这个姐姐想要的东西,可会跟姐姐讨要甚么报酬?” “我呸!”瓣儿啐道:“要报酬?这又是从何说起,你傻啦,听不出来,他那个意思,是想教姐姐嫁给了他么!自己大概是个商人,便说姐姐是要嫁做商人妇的,哼,姐姐可瞧不上那厮!”说着,扭着腰肢,摇动着手帕子,便径自胡乱串去了。 就算是小孩子,只怕也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这个公子若是能看出旁人最想要的东西,又能帮着实现,可未免有些个不对劲了。倒像是个在给自己招徕买卖的妖怪一般,我心里便想起来了那用自己最珍贵东西换愿望的宵婆来了,宵婆虽死,倒是阴魂不散,还在影响着整个玄阴地,难不成,那个公子,是宵婆后继有人,也来做那一门子欺骗凡人的买卖? 我再将头探下去的时候,那个公子如同昨日一样,又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这个时候,小双正带着黄先生来了,径直推开了门,将黄先生送进去了,不多时,黄先生像是诊断完了,吩咐了几句,自去了,小双送出来,望着黄先生的背影,自叹了口气。 我忙问道:“小双姐姐,却不知道凉薇姑娘究竟哪里不爽利?” 小双“嘘”了一声,道:“黄先生说,只怕,小姐害的是夜惊症。” “夜惊症?”我奇道:“这是个什么病?梅菜我倒是还从来没听说过。” 小双道:“昨日里出来了一下子,许是外感了,半夜里,突然径自自床上起来,便翻箱倒柜,拿了前一次,在外面一个游方的道士那里得来的些个黄纸和桃木剑,搂在怀里,也不知要作甚,还作势往前看砍,我实在吓的了不得。 我忙问小姐要作甚,她也不答,一双眼睛的眼神阴测测的,可吓死人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我好说歹说,才将她劝回了床上去,结果又说了一晚上的梦话,口口声声,都是什么报恩,报恩的,也不知道梦见了甚么。折腾了一晚上,总睡不踏实,今日里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外,像是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似的,没得瘆人……今日里,白天本来好了,可是这一入了夜,又见着小姐举止怪异起来,我怕夜深了,不好去药铺,才又去请了黄先生来。” 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么……难不成,还是与那个举止奇异的公子有关? 第656章:青衣公子赴约来 才想到了这里,便听小双道:“最是莫名其妙的,是还与我说了,倘若有男子来寻她,一定要说不在,生意不想做,倒是可想而知,可是若是恩客来探病,不教见面,未免情面上不好看。” 我的点点头,道:“小双姐姐说的很是。”这样严防死守,想来是在防备那个桂花树下的公子了。不过眼见着这凉薇姑娘并不愿意将事情说出来,还是一副有自己主意的样子,我这个闲事,要怎么管才好呢…… 正想着呢,那小双突然说道:“梅菜,你说,我们姑娘,是不是根本不是什么夜惊症,而是那鬼上身了?你不是龙神使者么,能不能求龙神爷,想想法子给我们姑娘瞧瞧?她自己是个有点神志不清的,咱们这些身边人再不管,岂不是太可怜了?” 我巴不得一声,忙道:“这件事情,我也瞧着有点可疑,不过,凉薇姑娘不说实情出来,可未免不好办,咱们须得先进去了,将凉薇姑娘的话问出来。” 小双眼睛一亮,问道:“梅菜,难不成,你有法子?” 我刚想说话,却见那个青衣公子,居然摇摇晃晃的上楼来了。 “诶……”我瞪大眼睛,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公子,居然现了真身? 那公子行了个礼,问道:“敢问两位姑娘,这可是凉薇姑娘的房间么?” 小双忙点点头,道:“多谢公子赏脸,可是今日里,姑娘身子不好,没法子见客……” “在下并非恩客,”那公子微微一笑:“在下是来赴约的。” “赴约?”小双奇道:“可是,我并不知道姑娘与人有约的啊……” “这个约定,说来话长,”那公子道:“但是在下敢保证,凉薇姑娘一定记得。” 小双满脸狐疑的应了一声,道:“就算公子这么说,可是小姐她今日也……” 那个公子十分文雅的跟我们作了一作揖,朗声道:“在下在与这凉薇小姐约定好的地方,已然等了一段时候,可是凉薇小姐,却未曾赴约,在下实在是等不及了,所以想请姑娘,帮着在下代为通报一下,说是故人来访,是要紧的大事,请务必与在下见一面。” 小双一听这话,也只得说道:“既然如此,还不知公子怎生称呼?小双好去通告我们姑娘一声去。” 那公子道:“只管说,是那昔日之中,与凉薇姑娘约定好了的人就是了,本来不该冒昧打扰,可是这个月十五之前,在下一定得见凉薇姑娘一面,要不然,便来不及了。” 小双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与那凉薇姑娘去说了。 不料想,那小双一进了屋不多时,便传来了那凉薇姑娘的尖叫声来:“我不去,我不去见!那不是人,那个是妖鬼!” 我心里一沉,留心看着这个公子,脚踏实地有影子,大概不是鬼,但是不是妖怪,那可就不好说了。 不多时,小双从里面出来,十分尴尬的说道:“公子,着实抱歉!小姐她没法子见您……” 那个公子摇摇头,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只管与小姐说了,在下,还会来的。”说着,便慢慢的走了下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这个公子虽然温文尔雅,可是看上去,也说不出的神秘,不像是好打发的。 小双却对我招招手,道:“梅菜,你来,小姐说,寻你有要事相商。” 我一听,忙不迭就进去了,只见那凉薇小姐站在窗边,似乎十分兢惧的望着我,道:“梅菜,我……我本不想将事情告诉旁人的,是以本想藏在心里,可是,眼见恶事临头,却突然怕死起来,如今给那妖鬼寻上了门来,更是几乎魂不附体,你,你可能帮帮我么?” 我忙道:“只要梅菜能帮上忙的,一定竭尽全力,方才听小姐说,那个公子,是妖鬼?” 凉薇姑娘周身一颤,道:“是……”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是个什么妖鬼?” 凉薇姑娘抱着胳膊,想尽量让自己颤抖的没有那么剧烈,道:“不是别处来的,正是我画出来的。” “什么?”我瞪大眼睛:“画出来的妖鬼?” 凉薇姑娘点点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其实,根本也是我自己恶有恶报,怪不得旁人的,只是……我想活下去,就算现如今,我什么都没有,还身陷烟雨阁这种地方,我还是想活下去……” 我忙道:“凉薇姑娘,你且慢慢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凉薇姑娘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道:“说实话,我从前出身,也算是一个大户,可是遭逢了大火,将产业全数都毁了,我这才流落到了这里来的。” 我点点头,这些事情,我都听鸾儿说过了,便说道:“有所耳闻,凉薇姑娘,人生在世,这种天有不测风云的事情时有发生,虽然梅菜也觉得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可也只能劝姑娘节哀顺变了。” 凉薇姑娘苦笑了一下,道:“节哀顺变?那场火,我日思夜想,早就想着放了。” “诶?”我瞪大眼睛:“姑娘的意思是……” 凉薇姑娘道:“说了,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我整日里,都希望我那个家,能早日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小双也听愣了:“姑娘,你,你这是说什么呢?” “你们大概不会了解,在大户人家之中,不得势的姬妾,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指望着翻身的时候,却诞下了一个女儿的感受。”凉薇姑娘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紧紧的扣在了窗台上:“我的日子,过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难不成……”我和小双对望了一眼:“是在家中备受欺凌?” “何止是备受欺凌,简直过得连丫鬟也不如。”凉薇姑娘居然还能笑出来:“我从来没有过家,那个家对我来说,是一个人间地狱。我总想要逃出去,只可恨,宅院深深,插翅难逃。” 第657章:画中之人进梦来 “这么说来,姑娘是因着想逃出那个家去,自己放的火么?”小双忍不住问道:“这也太……” “我就算想放火,可也没有那种本事。”凉薇姑娘道:“我母亲因着憎恨我并不是一个男孩儿,对我冷漠无比,加上我先天不足,便病弱的了不得,母亲怕我出去害了病,麻烦,日日只把我关在绣楼之中,根本出不去,所有关于外面世界的想法,都是侍女们告诉我的。我一直很憧憬,想要逃出去,可是,究竟是逃不出去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有了一个愿望,那就是,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家毁了,就好了。 在阁楼之中,我除了纸笔,也没有旁的东西,便整日里画画为乐,我总希望,能描述出来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地方来。带着所有的希冀,我开始画亭台楼阁,花木扶疏,画我所想象中,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还画出了一个,臆想之中的翩翩佳公子来……俊美无俦,温文尔雅,能与我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画出来的,莫非就是那个青衣公子的模样?”我忍不住问道。 “不错,”凉薇姑娘凉凉一笑:“便是那副模样,别无二致,犹如是从我的梦里走出来的一般。” “那,小姐,这又跟那公子有什么关系?”小双颤声问道:“画出来的,怎么会变成了活人?” “所以我就说,事情很长,须得慢慢道来……”凉薇姑娘沉浸在溶溶月色之中,微微眯着眼睛,接着说道:“我在阁楼之中,没有旁人作伴,终日里孤单一人,所有的心事,自然全数也只说给了那个画像听,关于家,关于将来,关于我所有的梦。终于有一天,我梦见了自己画出来的那个公子,那公子说道:你想要自由,在下可以给你自由。只希望你莫要后悔。 我一听,自然喜不自禁,满心以为,这个公子要将我带离开那个樊笼,便一口答应,绝不反悔。 但是当我醒过来之后,发觉这只不过是南柯一梦,还自嘲自己简直是发了疯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总希望着,那梦是永远不要醒来的。以后,我便能夜夜梦到那个公子,那个属于我自己的宅院,虽说白日里,过得十分艰难,可是一入夜,总盼着与他相见。 不料想,自此之后不久,家中就出现了那样的事情。一时间,居然当真与了我自由,可是我却…… 虽然家里当真成了那副模样,可我自然只以为是个巧合。可是,在那一晚的梦里,那个公子对我说道:现如今,你最想要的得到了,却不知道,你要怎生与在下报恩? 身处梦中,自然与现实不同,可我还是瞬时醒悟过来,心下大惊,便问他,那场火,难不成是他放的? 他满口承认,还满不在乎的说道:既然这是你最想要的,在下尽心竭力,也要帮着你实现。 我心里这才害怕了起来,只得问道:不知道,公子要我如何报恩? 那公子却想了想,答道:那么,就管小姐要一个约定,等在下想要小姐报恩的时候,自然便会在小姐梦中所见之地,与小姐会面。 我便稀里糊涂的应承了下来,可是再一醒了,却忍不住也害怕起来,能真正让我们家家破人亡的,不是妖鬼,又能是什么?是以,我心下里再也不期待着做梦,而是对做梦害怕起来,忙也将那描绘着他的画像一把火便烧掉了…… 我是心里,也都只是对家中的愧疚,便是因着我一个自私的愿望,我们家,居然真的成了那个样子,亲戚流离失所,父亲身死,我只怕,也是想以身赎罪,才卖身葬父,落入了这另一个全无自由的地方来。这,大概也是我的报应罢。” “难道自此之后,小姐便再也不曾见过那个公子了?”我忙问道。 “不错……”凉薇姑娘答道:“我便是软弱胆小,总怕那个公子只要寻了我,也会索要一些我给不起的东西来报恩,是以一开始,我连觉也不敢睡,可是后来,碰上了一个游方道长,那道长说,我印堂发黑,妖气缠身,只怕有灾祸便在身边,便与了我一个桃木剑,一把黄纸,说着压在了床脚下,准能保一个平安,我一试之下,果然每日睡的都很香甜,再也不曾见过那个梦中的公子。我本来以为,事情便可以到此了结的,谁知道,昨日里,我居然看见那个只存在于梦中和画里的男子,居然当真走了出来,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我实在是…… 他在门口的话,我听见了,现如今,躲也躲不过,他要来教我报恩了……我不知道,要拿什么报恩……” 原来凉薇姑娘,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委实也怪让人心酸的。 那小双早吓白了脸色,颤声道:“姑娘,想不到,你曾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凉薇姑娘勉强笑道:“旁的,也多说无益,可是那个公子,究竟是什么变的呢?我实在是害怕,害怕的简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他说来不及了,也不知道来不及的,究竟是什么。” 我点点头,道:“凉薇姑娘且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与龙神爷如实相告,请龙神爷相帮来拿一拿主意。” 凉薇姑娘凄然一笑,道:“可是,事情本来也是因我而起,龙神爷,难道不会怪罪与我么?” 我忙替龙井吹嘘道:“龙神爷素来心怀慈悲,一视同仁,还不见他袖手旁观过,而且这件事情上,凉薇姑娘,也并不是存心不良,加上凉薇姑娘早对事情后悔了,相信龙神爷也一定能尽力相帮,弄清楚那个公子的来历的。” 凉薇姑娘听了,忙道:“梅菜,那……那边多谢你了!” 事不宜迟,我便急匆匆的下了楼,直奔着龙神祠去了。 来到龙神祠里,龙井倒是还不曾睡下,可是他身边,正站着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第658章:梦想成真行约定 正是那个神秘莫测的青衣公子,居然堂而皇之的站在了龙井身侧,回头望着我。 “诶?”我瞪大了眼睛:“这位公子是龙神爷的故人么……” 龙井像是才给人从睡梦之中叫醒,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道:“怎地了,你们也识得么?” 我忙点点头,可是再一想,我好像又根本不识得这个公子,只得又摇摇头。 龙井恨铁不成钢的咋了一下舌,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这是作甚?” 那公子倒是很和善的替我解围,道:“龙神爷,这个姑娘,与在下有过一面之缘,却也并不知道在下的一番过往,是以才这个样子,怪不得她。” 我忙点点头致谢,又问道:“不知龙神爷与这位公子是……” 那公子道:“在下,是龙神爷昔日妖薄之中的一个妖怪,在那妖薄之中,名唤紫笋。” “紫笋……也是茶叶的名字么?”我恍然大悟,这妖薄之中的妖怪,可委实不多见了,想不到还有一颗遗珠,忍不住问道:“难不成,紫笋公子,却是来投龙神爷的?” 那紫笋公子点点头,道:“终究,还是要从何处来,回何处去的。” 以往的账册妖怪,为着逃脱,一个个都怕龙井怕的要死,这个妖薄里的茶叶妖怪倒好,居然要自己回到了走马灯了,倒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龙井眨眨眼睛看着我,问道:“难不成,那紫笋上一个主子,你见了?” “主子?”我忙道:“我是识得凉薇姑娘的,凉薇姑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一一与我说了,我这才来寻龙神爷想法子的,可是这件事情……凉薇姑娘吓的不轻,不知道这位紫笋公子,怎么会成了这个公子的主子了?” 那紫笋公子道:“其实,在下早在以前妖薄毁坏的时候逃了出来,侥幸躲过了龙神爷的追查,便藏匿进了那个凉薇姑娘的画中,借住了凉薇姑娘的怨气,附身在了凉薇姑娘的梦里,因着在下的本领是,能让梦境,变作现实,便一直依附着凉薇姑娘,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诶?想不到公子,还有这种好本事。”我忙道:“当真是叫人佩服,不知道这位公子的原身是……” 龙井答道:“他的原身,叫做魇。” “原来是眼睛妖怪,怪不得能把看到的东西化作现实,当真是法力无边……”我连连说道。 “是魇!不是眼!”龙井瞪了我一眼:“甚么也不懂,多读点书罢。” 不知道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只得咕嘟了嘴不支声了。那紫笋公子笑道:“姑娘不要生气,同音不同字,听错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在下这个魇,却是梦魇的魇。” “梦魇……”我奇道:“难不成,是关于噩梦的妖怪么?” 紫笋公子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可是既然是只能出现在梦里,那公子为何,既有实体,也有影子的?”我忙道:“分毫也瞧不出来,公子是一个妖怪呢!” “你眼拙,还说旁人高明。”龙井撇嘴道:“全然是因着,他能依附在主人的梦中。变化成梦里主人赋予他的模样。你若是他的主人,梦见他是个山魈,他出现在尘世之中,便是一个真正的山魈了。这,可不就是将梦,变成现实的本事么!那个凉薇,将这紫笋栖身的画烧掉了,也不想再梦到紫笋,紫笋便入不得梦去,流连在外,成了梦中那个公子了。” 这般的高深莫测,委实也听不大明白,我忙且不懂装懂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啧啧,当真也怪教人感伤的。” “横竖迷途知返,就是听话,”龙井转头对那个紫笋公子道:“现如今时候到了,你的那个约定,要怎么办?” 紫笋公子凄然一笑,道:“不愿意见在下也好,那,在下便不去相扰了,龙神爷说的是,相见不如怀念。” 奇怪,这紫笋公子,看上去根本也不像是要管那个凉薇姑娘讨要甚么东西,那个约定,究竟是一个甚么约定呢? 龙井抱着胳膊认真的看了一眼那紫笋公子,道:“你若是心内有遗憾,念在你迷途知返的份上,本神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完成了这个约定。” 紫笋公子眼前一亮,龙井点了点头,便带着那紫笋公子,走出了龙神祠去。我忙也紧随其后,瞧一瞧,那究竟是一个甚么约定。 烟雨阁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龙井打了一个响指,突然,时光好像停滞了,本来如画的景色,当真像是在画中一般,静止不动了,我忙抬眼一瞧,给风吹拂到半空的纱帘,大红灯笼里那跳动的烛火,都剪纸一般,以一种奇妙的角度停驻了,更不要说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家都静止了下来,整个一片天地,瞬时一片寂然无声,安静的不真实。 不多时,那凉薇姑娘自然也察觉出了异样,小心翼翼的自窗户之中探出了头来,一眼见到了我们,瞪大了眼睛,却像是吓的发不出声音来,半晌,方才说道:“你……你要我报恩,是想教我拿什么报恩?难不成……是……是我命?” 紫笋公子走到了楼下去,道:“在下来求见凉薇姑娘赴约,也不是为了旁的,便是为着,那曾将答应过凉薇姑娘的事情。凉薇姑娘,在下不是凡人,并不懂对凡人来说,什么是好,甚么是坏,甚么是后悔,在下只知道,将你的梦想,变成真实的。家中的火灾,和家破人亡,一家离散。 在下以为,是你真正想要的,可是你却说,事情不应该变成那个样子。在下心中也十分迷惑,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想着与凉薇姑娘在梦中问清楚,凉薇姑娘却焚烧了画像,也不肯再梦到了在下。在下着实无计可施,只得游离尘世,以姑娘最喜欢的模样,日日在此等着姑娘,现如今,在下,想履行最后一个约定,给姑娘实现,最后一个梦。” 第659章:梦中美丽不真实 凉薇姑娘瞪大眼睛:“你……你大费周章,只想说这个?” 紫笋公子点点头,道:“关于报恩,在下想与姑娘报恩。是姑娘于在下流离失所的时候,给了在下那一副能安身立命的画,和一个又一个绮丽的梦境,在下在梦境之中为生,却无法制造梦境,只能仰赖了姑娘,让在下看到了那样多的甜美……在梦中,在下与姑娘,组成了一个家,那个梦境,在下很希望,能为凉薇姑娘实现。” “梦毕竟只是梦,再怎么,也不能成为真的!”凉薇姑娘面孔上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梦境,都应该是相反的啊!” 但是那紫笋公子看上去文雅,现如今却固执起来:“凉薇姑娘,你再不实现的话,就来不及了,就快要十五了。” “甚么来不及?十五不十五的,与我何干……”凉薇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只见漫天飞花,钟鸣鼓乐齐鸣,凉薇姑娘窗子下面那一颗桂花树,陡然盛开了满树的馥郁桂花,烟雨阁也不再是烟雨阁,而是变作了一个十分秀美的宅院,宅院之中穿梭着穿着喜服的丫鬟们,一个个嬉笑着,捧着朱漆盒子,那盒子里面,装的是大红的嫁衣,和金光闪闪的珠冠。 那些个丫鬟不由分说的将凉薇姑娘围了起来,帮凉薇姑娘在苍白的面颊上扑了香粉,在她干涩的嘴唇上点了胭脂,几双巧手将她的乌发挽了起来,插上了华美非常的银钗珠花,一瞬时,凉薇姑娘便成了一个娇美的新娘子模样,一群喜娘叫着嚷着:“哎呀,时辰到了,请新娘子上花轿了!” 只听一阵唢呐响,一众迎亲队伍牵着高头大马过来,簇拥着那紫笋公子上了马,还给紫笋公子胸前,结上了大红花,我再回头,凉薇姑娘已然一身红装,给大红的盖头遮住了面孔,瞧不出来表情,一众喜娘将她附上了璎珞流苏八宝四方大花轿,这一幕幕的场景,便如同让人深陷梦中,美丽的不真实。 接着,眼前情景转换,一对新人在高堂之上,作揖行礼,紫笋公子举着一杯酒,对着盖头下面的凉薇姑娘大声说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此生只愿与君老,朝朝暮暮不相思。” 听着这一段话,我突然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抹,自己居然不知甚么时候,也淌下了泪水来,诶,我这是怎地了……人家成婚,是大喜的事情,我不是该跟着高兴才是么! 龙井低头看了我一眼,甚么也没说,只是破天荒的居然伸手给我擦拭干净的眼泪,道:“羡慕成这个样子,真真是个没出息的。你啊,真是个傻狍子……” 龙井的手又宽厚,又温暖,我顺手将他的衣袖拉过来擤了擤鼻涕。 龙井见状,忙将袖子拉了回来,瞪了我一眼,还不解恨,索性伸手又给了我一个爆栗。诶,不疼?对了,这里,是旁人的梦境之中。 那凉薇姑娘,似乎也怔了一怔,但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在盖头下面,尽了那一盏酒。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喜娘拉长了声音,将一对新人送到了新房之中,胳膊粗的红烛淌下来了大滴大滴的烛泪,龙井拉着我,说道:“现如今,可该是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时候,你莫要添乱,跟着本神走罢!” 说着将我往外一拉,我浑身一冷,再睁开眼睛,自己又在那龙神祠里了,龙井则还是老样子,躺在供桌上面剔牙,我扭身往往窗外一看,但见烟雨阁又变成了老样子,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好像龙井的法术,已经使用完了。 我忙问道:“龙神爷,那紫笋公子他……” “他早晚会回来的,你别管了,只管回家去,明日里,送那四喜馒头来,本神要吃肉糜的。”说着翻了一个身,仰面八岔的侧身对着自己的神像,像是睡过去了。 “诶……”我回头望着那早早暗下了灯光的凉薇姑娘的房间,只得搔了搔头,自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出来,正看见鸾儿在铺子里面与娘说话,我忙下楼道:“鸾儿姐姐,今日怎生这样早?” 鸾儿叹口气,道:“你还不知道呢,凉薇姑娘昨日里没了,今天一早,小双喊不醒,再一摸,身上都凉了,我这不早早过来,管梅老板订些个面祭,凉薇姑娘,最喜欢桂花……” 我浑身一个激灵:“凉薇姑娘没了?这……着不能够啊,昨日里我还见了凉薇姑娘,她不是还好好的么!” “黄先生早来瞧了,说是先天不足的病症越发厉害,又受了凉,不见好转,先前就病弱,昨日里痰迷心窍,都开始说胡话了,你见到的时候,约莫是回光返照罢……你别说,那凉薇姑娘过世的时候,脸色倒是好看,不似没了生气的,不知道的,只当她还在做梦呢!大概,做的还是一个美梦,倒是苦了小双,哭的两只眼睛桃子似的,莫先生也劝……”鸾儿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我却再没有听清了。 我终于明白,那紫笋公子说一定要在十五之前教那凉薇姑娘赴约的意思,原来,那竟然是凉薇姑娘的命数。我随着鸾儿往那烟雨阁去了,一众姐儿为着凉薇姑娘,个个免不得面有戚戚然,小双抹着眼泪望着凉薇姑娘,道:“小姐……小姐这一辈子,终究是苦命着来,苦命着去,半点福气也不曾得享,但希望,小姐下一世,能头一个好人家,莫要再受着这许多的苦……” 凉薇姑娘的面容一如在那个婚嫁的梦里,面色红润,唇不点而丹,嘴角还是微微翘起来的。 帮着打点了凉薇姑娘的身后事,我垂头丧气的便往龙神祠去了,龙井和瓜片正在斗小牌,龙井抬头看见我,问道:“你哭丧着个脸,是怎地了?” 我答道:“龙神爷,那紫笋公子突如其来要回到您身边,该不会,是对您有所求,才心甘情愿的迷途知返罢?” 第660章:满树桂花冬日香 龙井怀疑的瞧着我,问道:“你为何这么说?” 我答道:“既然那紫笋公子早先逃的那样远,怎地这会子倒是心甘情愿的回来了?是不是,那紫笋公子想拿自己,跟您交换一个甚么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龙井眯着眼睛,道:“哦?你怎么想的?” 我答道:“那凉薇姑娘那里有甚么游方道人给的法宝,是以这紫笋公子大概根本靠近不得,但是他应该知道,那凉薇姑娘的命数将近,才下定决心,来寻您相帮,与那凉薇姑娘见个面罢?” 龙井咕嘟了嘴,道:“也不能说不是罢……” 我接着说道:“既然那个公子,居然还想着跟瓣儿搭讪,想帮着瓣儿实现梦想,是不是,那公子自己离开了梦境,在这个凡间里,是无法长期立足的呢?也许,它也面临着即将消弭的灾祸,这才急着寻找下一个宿主,延长自己能留在凡间的时候的……他是不是快要挺不住了?” 龙井又咕嘟了嘴,道:“嚯嚯嚯,你今日里倒上格外的敏锐起来了。” 我忙道:“旁的我也不想问,倒是想知道,那现如今,凉薇姑娘当真能实现了那个梦想,与那紫笋公子生活在那个梦里吗?” “这个么……”龙井正色道:“你早该知道,梦都是反的啊,其余的,还要本神多说么?” “是……我明白了。”其实不仅梦境虚幻,连这个人生,也是虚幻的罢?生死有命,谁也不能带来什么,带走什么,都说这人生如梦,是不是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呢? 龙井耐心的看了我一眼,道:“傻狍子,甚么大道理,靠你这个脑子,可不大会想出来的,还是脚踏实地,做好眼前的事情,方才是一个正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还是别去走心思了,这不切实际。” 我点点头,道:“龙神爷,人当真有前世今生么?” 龙井一挑眉:“你今日怎生想起来问这个了?” “我想知道,究竟有没有缘定三生这么回事。” “等你下辈子,你就知道了。”龙井笑道:“怎地,想预先安排了,下一世,还要继续做龙神使者么?真真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倒不是,”我答道:“若是真有一个人,能为着我,在冬日里让桂花盛开,不管是真是假,那么我也希望,与那个人说一句缘定三生。大概那样好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肯放手的罢。” 龙井认真的看了我一眼,不曾说甚么,只是继续与瓜片斗小牌,瓜片则长大了嘴,咋咋呼呼的说道:“傻狍子春心动,傻狍子长大了!” 我坐在了龙神祠的门槛上,望着那棵昨日里,开的那般馥郁的桂花树现今光秃秃的枝干,不知不觉托起了腮,叹了口气,那种福分,想来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 龙井道:“看你那点出息,不过是一树桂花,便能羡慕成了那般模样?” “那可不仅仅是桂花……”我答道:“大概每一个女子,都会想要做那么一个梦。不过嘛,也不是人人都能梦到的。” 说到这里,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土,在凛冽的寒风里回烟雨阁去了。 待忙完了今日该忙的事情,天都黑下来了,我百无聊赖的下了楼梯,往烟雨阁外面走,突然鼻端闻到了一阵香气,耳边还听见有人喊着:“这大冬天的,那桂花树怎地竟然开了花?哎呀,哎呀,事出反常必为妖啊!” 我心里陡然一震,忙跳到了回廊外面来,只见那棵桂花树,繁花累累,压在了枝头上,淡黄色的蓓蕾密密麻麻,那一阵幽香,让人只觉得难以置信。 “你们说,究竟是怎地回事?”几个人嘁嘁喳喳的议论着:“要不然,与莫先生说了,将这棵妖树给砍了去?” “那未免不好,砍树须除根,倘若这棵树什么时候再萌芽了,看它会不会找你算账!” 莫先生早在小厮的簇拥下来了,见状忙道:“大家伙莫要忧心,在肯定是吉兆,倘若伤了这棵树,八成不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就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若是给烟雨阁添了花神的传说,生意岂不是更加兴隆?” “还是莫先生见多识广!” “莫先生说的有道理!” 我望着那一树的桂花,不知道该不该笑,却只觉得自己嘴角已经弯起来了。 得了那寒冬里开的桂花,人人称奇,爹爹非让我去采了来,瞧瞧在冬日之中开的桂花,与秋日的桂花吃起来,究竟有个甚么不同之处。 我只得依言采了一篮子,搁在了厨房里,等着爹做桂花冰糖茶来吃。 桂花冰糖茶是十分馥郁的一道热饮,取上等的冰糖,小火在紫砂锅里慢慢熬成了晶莹剔透的冰糖汁子,趁着粘稠的时候,倾倒在撒了一层桂花的小坛子里面一层,再来撒一层桂花,便这样一层叠一层,慢慢的将坛子填满,静置两天,那桂花冰糖茶便能喝了。 开了那坛子,一股馥郁的桂花香气便慢慢的飘散出来,充满整个屋子,用小木勺挖了,搁在茶盏之中,清茶汤一浇,香味愈发的浓郁了,只见茶盏里面琥珀色的桂花冰糖膏子给清茶冲开了,细细碎碎的桂花漂浮起来,喝一口,爽口润喉,那一股香气,简直沁人心脾,教人只觉得像是坐在了月宫里的那一棵桂花树上。 爹尝了尝,皱眉道:“清润是清润的,怎地有点子发苦?” 我忙道:“想必是清茶不曾冲好了,桂花梅菜吃着甜的很。” “是么……”爹挑了挑桂花出来,还要计较,只听门开了,我回头一看,是小三子来了。小三子一进门,便笑道:“好香!这可是那烟雨阁冬日开花的桂花树的味道么?” 我忙道:“三哥哥来得巧,快快也来尝尝这冰糖桂花茶来!” 小三子笑道:“梅叔的手艺,自然是没说的,不过,哥哥倒不是为喝茶来的,是听了新鲜的,来与妹妹说一件异事呢!” 第661章:神仙显灵指西南 我因笑道:“甚么异事?可有趣么?三哥哥惯常是最会讲故事的,快快讲了就茶水喝。”说着与了小三子一碗。 小三子接过茶碗来暖手,笑道:“妹妹可听说过,胭脂河边上有一个姻缘庙?” “姻缘庙?”我摇摇头,道:“知道,前一阵子,还听鸾儿姐姐她们提起来,好像香火鼎盛,不知那姻缘庙怎地了?” 小三子点点头,道:“可不是么!那个姻缘庙,听说倒是十分灵验,人们都传说出来的,只要在那姻缘庙里,男女一道系上了同心结,总能得一个美满幸福。” “哦?”我来了兴趣:“两个人一齐去?这便是三哥哥说的异事?” 小三子忙摇摇头,道:“这算甚么异事,真正的异事,还在后面哩!我听说,那个姻缘庙里,好像闹鬼。” “闹鬼?”我来了兴趣,忙问道:“庙里怎么能闹鬼的,难不成,是神灵现身了?” “也不像是神灵……”小三子犹豫了一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你且那个我慢慢说吧。” 我忙点点头,道:“三哥哥慢慢说来,梅菜不胡乱插嘴。” 小三子忙道:“说与我这件事情的,便是在那个庙里的俗家弟子,这件事情,是我听他亲口与我说起来的,他自小家里就穷困,孩子又多,前些年便给父母舍了在姻缘庙里,当了一个俗家弟子,时时在那姻缘庙门口摆一个摊子,卖些个护身符什么的零碎东西糊口度日,去年他师傅也过世了,他便独个儿在姻缘庙里管香火。 本来日子一直是相安无事的,可是有一日,因着下了一场急雨,庙里没有香客,他便百无聊赖的在姻缘庙里面打坐,不大一会子乏了,那庙里有一堆草垫,横竖四顾无人,他便躺在那里睡过去了,但是睡着睡着,便听见庙里窸窸窣窣的有些个响动,还有人在喊他那名字:大成!大成! 他便眯起眼睛一瞧,可是屋里并没有人,只当自己睡迷糊了,便又翻了个身接着睡,谁知道,那个声音阴魂不散,还在喊着他:大成!大成! 他这才一骨碌坐起来,揉着眼睛四下里一看,才发觉,居然是那姻缘庙里的一个石像,正咧着嘴对着他笑哩!” “那石像开口说话的?”我奇道;“他可看清楚了?” “自然看清楚了,”小三子接着说道:“那个石像虽然在大殿之中时候久了,可是谁也不给石像上香啊!大成连那个石像是个甚么身份也不知道,疑心心怕是石像生气吃不到供奉,要来计较他办事不力,吓的喊也喊不出声来,裤裆都湿了。 那石像却说道:‘大成,你也莫要害怕,吾神并不是要故意吓唬你,你莫要慌张。’ 大成这才哆哆嗦嗦的问道:‘虽然日日供奉,可惭愧并不知道石像爷也会显灵,我,我见识浅薄,也不知道,石像爷是那一路神仙?小的好准备了香火,教石像爷爷随着吃用吃用。’ 不想那石像却笑道:”吾神便是这一方的护法之神,说实在的,也并不为着这点子香火,不过是眼瞧你这孩子,像是个稳当识大体的,便有事情相托。不知道,你能不能相帮?’ 大成一听,便狐疑的问道:‘石像爷是神灵,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要我一个凡人代劳?’ 那石像便答道:‘这三界之中,须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你这也不懂?若是再凡间行事,自然还是须得凡人方能方便。’ 大成这一听,也甚有道理,便跪拜着答道:‘一定竭尽全力,给神像爷效劳。’ 那神像便答道:‘好,难得你这孩子,是个有心的,既然如此,要事便教与你来做。明日里,有一对男女来了,男的穿着天青色长衫,女子穿着桃红色袄裙,都是水灵灵的年轻人,往这里祭拜姻缘神的,但听他们求问路在何方,你只管与他们两个说一句:‘神仙的意思,是往西南。’他们自明白的。你记下了不曾?’ 大成听了,也觉得这话没头没尾,甚是奇怪,便追问道:‘石像爷,这话却是个什么意思?’ 不想那是石像便答道:‘你只管按着吾神的意思去做便是了,知道的越多,徒增烦扰。’ 大成一听,自然也不敢说话,那石像便静了下来,再没有了动静,又如同往常一般,成了普普通通的石像。 大成便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只怕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可是大腿生疼,也不得不信, 虽说肚子里狐疑,可是分明是神仙显灵,说不定那一对男女,却是有福气的,能得了神谕,大成便牢记在心,等着次日里,庙里来人。 不料想,第二日,那雨又下了一个不休,一个香客也没有,大成苦等了一日,并不见那石像说的人来,便越发疑心,自己是魇着了,结果到了上灯的时候,那大成刚要去将庙门关上,便见远处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笼,正冒着雨来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走近了,大成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那两人,果然与石像说的一般无二,男的穿着天青色长衫,二十上下,是个书生打扮,清清秀秀,温文尔雅,女子也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桃红裙子,下摆濡湿了一片,两个人与大成道了抱歉,便跪下身来,跟那神像祈愿,只听那男的变问了一句:‘倘若我二人当真是天定的缘分,那还请姻缘之神,告诉我们,这前路何在。’ 大成一听,全数对得上,便忙照着那个石像的吩咐,上前答道:‘两位施主,神仙昨日与小的言说清楚了,只让小的告诉二位,神仙的意思,是往西南。’ 这一对男女听了,丝毫不起疑,反倒是欣喜若狂的模样,口口声声,说当真是神灵保佑,那个女子,还褪下了手腕上的金镯子,死活非要塞给了大成,求大成替他们摆了祭祀,答谢神仙,便急急火火的冒着雨,当真依言往西南去了。” 第662章:姻缘庙中鬼作祟 我越发的好奇起来,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么,”小三子接着说:“便是隔了几日的早上,一对男女,沉在了那河里浮上来了,两个人给一条腰带系在了一起,泡了一个面目全非。给人发现了,都说怕是殉情的,忙往那衙门之中报了官,苏捕头来查探了查探,问出来那个女子是户部侍郎府上的丫鬟,名唤珠儿,那个男子是户部侍郎府上的书童,叫做罗渭南。那两个人,难道穿着天青色的袍子,女的穿着桃红色的裙子。” “诶……便是来求神祈愿的两个人了……”我奇道:“难不成,这个神仙居然,是妖鬼假冒的,说是神谕,倒是将那两个人引过去,害了两个人的性命……” 小三子点点头,道:“哥哥那朋友大成,自打碰上了这等事,吓得几乎麻了爪,心里自然是悔愧不已,觉得是自己疏忽,误信了妖鬼的话,可是全然也没有了法子,事情发生了,他也断然也不能离开了那个姻缘庙,要不然,岂不是会饿死,更不敢去投案自首,倘若官府当是他害死的,岂不是将小命也给丢掉了,这件事情,他只与我说了,怕是说与了旁人,有损香火。所以,整日里,虽然石像重归于寂,可他还是只怕那石像再活过来,教他害人,梅菜,你瞧着这件事情,你有没有法子?” 我忙道:“我平素就好管闲事,哥哥也是知道的,不过现如今那两个人都死了,石像也没有了动静,我能帮上甚么忙呢?” 小三子道:“这事情可还没完呢,你不知道,自打那一对情人死了之后,那姻缘庙之中,可是热闹了。姻缘庙之中的祭品,时不时便短少了,上面还留着牙印子,更有甚者,总能听见一男一女呜呜哭泣的声音,夹杂着‘苦也……苦也……“ 大成他不堪其扰,可是又束手无策,本来还想着,若是只在夜里作祟,横竖也不伤他性命,忍忍也就过去了,师傅早教给了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可是不知为何,现如今,那鬼怪越发的猖獗,居然对姻缘庙之中的香客们,也下起了手来。” “香客们?”我忙问道:“对香客们怎么样了?” 小三子叹口气,道:“有几对情人,给石头打了,可是回身一看,周遭却并没有人,若是继续走路,那石头便会继续在水中往外面扔,有人眼尖,看见了那石头,……那个石头,是自水里投出来的。” “水里?”我瞪大眼睛:“水里能有用石头砸人的?” “所以,你说是不是异事?”小三子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还有一对男女,本来也是在那庙门口磕头的,可是也不知道给谁推了一把,跌进水里,弄的满身湿透,这样的天气,冻的好好的发了一场烧。给人捞上来之后,便说那河里有人,往下拉自己的腿哩! 这下子,姻缘庙的异事,弄的香火惨淡,大成愁的人都瘦了一圈,瞧上去,没得可怜。大成疑心,是不是给石像害死的那一对男女死不瞑目,才来这般为难的,他也真是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跟着倒霉,是以想着让你帮帮忙,怎么着,能让那妖鬼平静下来,超度了才好。” 爹插嘴道:“超度的话,自然该是要寻和尚去的,梅菜并没有那个本事,对不。” “寻和尚做法事,放焰口,哪个不是钱!”小三子尴尬的说道:“便是因着他着实穷的叮当响,香火钱全用来维持庙里的日常,自己个儿没有闲钱,这才特地寻我来求你。” 原来是想着能省则省,也当真怪可怜的,我只得说道:“既然如此,那梅菜我去瞧瞧看,能帮忙的,我一定相帮,只是不知道龙神爷会不会去与其他的庙伸出援手……” “龙神爷素来宽厚,断然不会那样小气,”小三子听了,笑道:“我便知道,来求妹妹,准能有用处,趁着现下里是白日,你随着哥哥去那姻缘庙里瞧瞧,可好?” 我便点点头,跟爹说一声,自随着小三子去了。 到了胭脂河边往东走了数十丈,方才发现了有一个衰败的小庙宇,正是那个姻缘庙。 只见那个庙宇现如今门可罗雀,虽然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可还是清净的教人起疑。 大概是听见了我们进门来的声音,一个束着头发,穿着一见破旧黑袍子的少年忙举着扫帚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只见这个少年面皮白净,一双点漆大眼,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不过身上穿的衣服,僧不僧,道不道,俗不俗,委实瞧不出究竟是信哪一门的,身上的衣服旧是旧,可好歹也干净笔挺,只觉得干净勤快,教人不禁生出几分好感来。想必这便是小三子口中的大成了。 这个大成想着行了礼,这才意识到,自己拿着个扫把委实不妥,忙且将扫把给丢开了,搓手笑道:“小三子,这个姑娘便是你那龙神使者妹妹?当真是贵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小三子笑道:“怎么样,我说有这个面子,便是有这个面子,梅菜自小儿与我一道长大的,不会不答应。” “小三子惯常是个有本事的!”那个少年喜不自禁,忙道:“梅姑娘,还请随着咱往里面坐着,小心外面风大!” 我忙客套了几句,便跟进去了,只见这个小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建出来的,墙面早剥啄了,总让人疑心说不定过一会儿,这墙便要倾颓下来,将人给压在了下面。 正殿……说是小厅倒是更合适点儿,那正殿之中的神像本来是个金身的,可是长年累月在香火前面熏烤,面色发黑,也早已经分辨不出面目来了。奇怪,既然有神像,怎地还能闹鬼? 我又留心往神像旁边一看,只见神像的帷幕的左侧,果然还立着一个石像,那个石像雕琢的十分古朴,是一个威武的将军模样,身披铠甲,八面威风,长须浓眉,一双环眼正瞪着来人。 第663章:机缘巧合遇香客 那少年勤快的将那已然光可鉴人的旧桌子重新又擦拭了一遍,将我往边上一让,笑道:“姑娘坐,有点子粗茶,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我忙道:“不要劳烦了,才自家中喝了茶出来的。” 那少年还是斟了一碗大叶子茶来搁在我手边,笑道:“不知道这庙里的事情,小三子可与你说了?” 我忙点点头,道:“难为这位……”这也是,要怎生称呼呢……勉为其难,我挤出来一句:“这位道友了,想必也惊慌失措的很。” “可不是么!”那少年脆快的一拍巴掌:“吓得我啊,日日里三魂去了七魄,脚底下都踩着棉花似的虚虚浮浮的,苦也苦也……” 我忙往这庙里四下瞧了瞧,可却也什么都不曾瞧见,只觉得这庙里干干净净的,丝毫不曾发觉了有什么异样之处来。 那少年随着我的眼光,忙道:“姑娘可瞧出了甚么不对劲来么?” 我只得摇摇头,望着那个石像说道:“许是梅菜眼拙的很,并不曾看见了作乱的妖鬼,却不知道那妖鬼,究竟何时出来?” 那少年摇摇头,指着那一整面的同心结,道:“姑娘瞧瞧,这些个同心结。” 我忙站起身来过去瞧,只见同心结两端细细的写了男女的名姓,巧妙的挽出了一个花儿来,系在那一面墙上搭出来的竹木架子上,上面的同心结是整整齐齐,綁的十分利索,可是下面的同心结却松垮垮的耷拉下来,像是给人解开了。 我不解其意的问道:“大成道友,这同心结是谁解开的?” 大成叹口气,且自取了一个结子,随手写了一个张三李四,绑在了那个架子下面,便将我往后一让,示意我只管瞧着那一面墙,我满头雾水,也只得照做。 只见不多时,那泥土之中,居然突然伸出了一只莹白的手来,种子发芽一般的一股劲儿的往上冒,接着,整个胳膊全从土里出来之后,一把揪住了大成绑上去的同心结,狠狠的撕扯了下来,像是解恨似的,接着,一阵阴测测的笑声传了出来:“苦也……苦也……” 小三子见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个白莹莹的手十分光洁额,虽然指尖自土里钻出来之后,沾满了泥土,可是仍能依稀分辨出来指甲上那淡淡的凤仙花痕迹。接着,那只手又顺顺当当的自泥土之中钻了下去,地上居然连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大成紧张的望着我,道:“怎么样,梅姑娘,你也亲眼看见了,这可当真是有妖鬼作祟啊……” 我忙蹲下身来,去瞧那地面,自然也瞧不出甚么来。我想起了那一对男女的来历,便问道:“大成道友,不知道,那一对男女为何要私逃的?” “我听苏捕头说,那两个人平时就有私情,可是这侍郎府中,也并没有什么人阻挠,甚至夫人有了恩典,打算过一阵子便将那个珠儿许给了那个罗渭南的,全然没什么因由,要去私奔……”大成摇摇头,道:“不过,人都死了,那消息,自然也是不可考的,谁愿意承认是因着自己施加压力,导致一对男女身亡的。” “大成说的也有道理,”小三子颤声道:“我也觉着,事情大概没有这样简单。” “不过,是侍郎府的事情,咱们有不是差役,要怎生打听呢……”我望着那一面墙,越发纳闷起来:“先是会说话的石像,又是能从土里探出来的手,还有自水中投出来的石头,这桩桩件件,花样层出不迭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我总觉着,八成是这个石像有蹊跷,”大成拉我拉的远远的,偷偷冲着那石像一努嘴,低声道:“没准儿,那一对男女,还是它自侍郎府中引出来的呢!我听说贵人祥云护宅,因此都是安生的,骗出了府邸来,不是才好下手么!” 小三子点点头,道:“这可也说不准,可是两个人与这个石像的渊源,现如今无处可查啊。” 我刚要点头,突然却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却是两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小丫鬟,怯生生的进了门里来。 大成一见,许是许久不曾见到香客了,居然愣了神,还是一个小丫鬟先问道:“不知道,这里现下可方便参拜?我们……我们是慕名而来,求姻缘神的……” “方便方便,自然方便!”大成如梦初醒,这才将位置让出来,殷勤的引着两个小丫鬟往里面来,两个小丫鬟忙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的祭拜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道:“姻缘神保佑,教我们也有一段好姻缘。” 大成忙取了那装着签儿的竹筒子来,交与了一个丫鬟,道:“姐姐可以求个签儿,我来解签。” 那个小丫鬟道了谢,两个都将那个竹筒摇了一摇,便各滚出了一根儿来,还与了大成,大成请小丫鬟两个坐下,看着两根签,故弄玄虚的说了些个模棱两可的怪话,我便继续在那石像前面观望,这时,一个小丫头子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倘若珠儿还在,一道来就好了,她生前,倒是一直听说这个姻缘庙灵验,可惜,一次也没来过,便……” 两一个小丫鬟说:“咱们算是替了她来,也是一样的,只盼着她再投了一个好人家,莫要受这种罪了。” 珠儿?我忙插口问道:“两个姐姐,是户部侍郎府里当差的?” 一个小丫鬟一愣,道:“正是,怎地,姐姐认识我们?” “这倒不是,不过,那个珠儿……过世的珠儿,我倒是听说过……” “他们两个殉情的事情,现如今整个京城大概都只道了,”一个小丫鬟叹口气,道:“也怪可惜的,两个人本来十分般配,我们时时还玩笑着要讨他们的喜酒来打趣的,谁知道造化弄人,却变成如今的天人永隔了。这个姻缘庙,当初是珠儿心心念念,一直想来的,只可惜……我们两个也算是代她过来,聊此缅怀。” 第664章:天妒红颜死非命 我忙趁机打听到:“却不知道那个珠儿姑娘,与那个书童,究竟为何那般的想不开,居然想殉情去?” 一个小丫鬟想了想,似乎对我们起了疑心,只警惕的说道:“这个么……我们也不知道的……” 那大成一听,好不容易事情有了些个眉目,哪里肯就这样放过,忙且翻箱倒柜,自一个旧的掉光了漆的木箱子之中取出了一个金手镯来,道:“两位姐姐,不瞒你们说,我这里正在想着,怎生超度了你们的那个小姐妹呢……你们看……”说着便将那镯子放在了两个丫鬟面前,道:“你们可识得这个金镯子么?我可一直也不敢动呢!” 两个小丫头探头一看,俱吃了一惊,忙问道:“敢问这个桌子,是您自何处得来?” 这大成为着问出话来,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与这两个小丫头说了一遍,两个小丫头一听,脸色都变了,不由的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像是吃惊不小,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商议了一番,那年纪像是长一些的小丫头怯怯的问道:“难不成……那珠儿与罗渭南,是给妖鬼骗了去害死的?” “这个,我也可不敢胡说,”大成望了我一眼,竟将问题丢给了我:“梅姑娘,您怎么看?” 我忙道:“现如今若是想给那两个人伸冤,势必要打听清楚了,他们那一日为何要冒着雨出来,又求了一个甚么方向,关于这个,两位姐姐可知道么?” 那个年岁小一点的丫鬟皱起眉头,道:“其实,说实话,那个镯子,并不是珠儿的东西……”那个年岁稍长的忙碰了那个小丫头一下,道:“你……” 小丫头道:“姐姐,现如今,人都死了,不管为着甚么,咱们也算得上与珠儿姐妹一场,有线索,还是说出来的好!倘若这位龙神使者当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超度了珠儿,那岂不是咱们也算给珠儿尽了一点心力么!” 我盲动:“这位姐姐说的很是,这庙里的怪手,便是我们亲眼瞧见的,我早听说,只有心中有对阳世解不开的执念,方才会停留在这里不走,不然的话,耽搁了往生轮回,那珠儿姑娘死不瞑目,冤魂困在了这里,日日叫苦不迭,成了个孤魂野鬼,可不是也怪可怜的么!若是你们当真知道甚么内情,能帮着珠儿姑娘化解了心中怨念,得以超度,想必那珠儿姑娘在九泉之下,想来也会对你们心怀感激的。” 年岁稍长的丫鬟这才不出声了,那小丫头便说道:“龙神使者,既然如此,那我便将知道的事情,都说给你,不管有用没用的,龙神使者自己听着分辨罢。” 我忙点点头,将自己没动过的大叶子茶奉上来,请两个小丫鬟坐了,那小丫鬟道:“我唤作玥儿,这姐姐唤作珰儿,我们都是在侍郎府上当差的,我们两个侍奉家中小姐,那珠儿侍奉三姨太太,那个金镯子,我见过,上面刻着牡丹明月,是三姨太太的东西,我还记得,那个金镯子,是三姨太太寿日,老爷亲自从金铺里给她打造的,因着三姨太太的闺名,便叫做丹月。三姨太十分喜欢那个镯子,整日里戴着,我们都眼熟的很,怎地……会在珠儿手里……” “诶?”小三子奇道:“难不成,是那个珠儿姑娘,自三姨太那里盗取来做盘缠的么?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三姨太大概也须得追查,他们才跑的那般匆忙罢?” 大成忙道:“小三子,你插口作甚,还是听两位姑娘慢慢说来,两位姑娘,那三姨太又是个什么人?” 珰儿接口道:“说起了三姨太太来,可是侍郎府中最出风头的一个,老爷百般宠爱,旁的姨太太都是望尘莫及的,因着珠儿在三姨太太身边当差,吃穿用度,也比我们阔绰些,时时有了好东西的赏,便也分给了我们,甚为豪爽,人缘儿也挺不错的。那罗渭南与珠儿素来交好,本来罗渭南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厮,可是因着珠儿寻了三姨太,三姨太便给那罗渭南寻了一个书童的差事,占了不少光去。是以珠儿与罗渭南,都对三姨太是感激不尽的。” “既然感激不尽,又怎么会偷了三姨太的东西呢?”我忍不住问道。 “这个么……”玥儿与珰儿对视了一眼,道:“三姨太前一阵子,过世了。” “啊,原来是拿了故主的遗物,难不成,是三姨太这一死,两个人在侍郎府上没有了依靠,这才铤而走险的私奔了?”我问道:“想来,既然三姨太风头出尽,必然招了不少的妒忌,那其他的夫人太太,看不惯与三姨太亲厚的下人,也是有的。” “不不不,这倒也不是,”珰儿摆手答道:“实在是,三姨太死的蹊跷,我们猜测着,会不会,是珠儿知道些甚么,才怕给人杀人灭口,这才与罗渭南私奔的。” “诶?”我忙问道:“三姨太死的蹊跷?敢问三姨太是怎么死的?” 那玥儿吞了一口口水,嗫嚅的说道:“那一日,三姨太到了梳洗打扮的时候,还不见起来,就有人去喊,却怎生也不见应声,结果推开了门一看,满屋子是血,屋里后窗开着,怕是进去了贼人,一地狼藉,梳妆台也倒了,首饰衣柜也都开了,脂粉丢了满地,三姨太栽倒在床上,身上盖着染满了血的锦被,有人将锦被撩起来一看,吓的险险鞋业昏死过去,但见那天杀的贼人,不仅将三姨太满屋子的东西洗劫一空,甚至还将三姨太的头颅,给割走了,可怜三姨太,虽然荣华富贵享尽了,还是便那样过世了……” 我便问道:“这样说来,你们都疑心,贼人的长相,给珠儿瞧见了,那贼怕珠儿记下了他的模样,要回来寻仇的,这才匆匆的逃了去么?对了,既然珠儿是三姨太贴身的丫鬟,那出事的时候,珠儿在何处?” 第665章:女人心是海底针 “珠儿她……”珰儿叹口气,道:“便也在那屋子里,给贼人使不知道用甚么钝器砸的昏死过去,头破血流,躺在了橱柜下面,给压着了,来了人一摸,尚且有气的,掐了人中,便醒过来了,想必那贼人误以为她已经死了,这才让她侥幸逃过了一劫,旁人一问,这珠儿方才回想起来夜间的事情,说是半夜之中,自后窗户上来了一个蒙面的大汉,那大汉身高七尺,凶神恶煞,潜入了屋子,便要洗劫财物,三姨太和珠儿惊醒了,吓的魂不附体,大汉说是图财,并不要旁的东西,教这主仆二人莫要声张,那三姨太忙说,好汉要是求财,满屋子的东西,只管拿了去,只要不要伤及性命,钱财不算甚么。 那大汉便索性将屋子里之前的拿了一个干净,临了,说是怕珠儿去喊人,便给了珠儿一下子,珠儿便只觉得天昏地暗,只到了那会儿才醒过来,这珠儿知道三姨太死的那样惨,非要以身殉主,陪着去了,后来夫人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捡回了一条命,日后准有好日子过的,拼命劝阻,也费了许多气力,这才罢了。” “这么说,那个谋财害命的贼人,一直不曾寻得么?”我忙问道。 “那是自然,”珰儿点点头,道:“衙门之中来了人去查看,也照着珠儿的印象,画出了画像贴在墙上通缉,可是收效甚微,一直也没有捉到,我们还猜呢!准是那贼人没想到珠儿并没有死,要来杀人灭口的,这才将那珠儿吓的与罗渭南私下逃了去。” “原来如此……”我犹豫了一下,道:“这样说来,是担心自己未死,记住了贼人的长相,这珠儿与那罗渭南,除了是去避祸,可好像也没有甚么旁的非走不可的理由了。” “我们便说,是去避祸的,可是两个人,居然那样的一去不复返……”珰儿擦了擦眼泪,道:“以前珠儿一直说想着得了空与罗渭南一道来这个姻缘庙扣一个同心结,谁知道,终究不曾有这个机会了,哪怕是来了,也只是磕了一个头,再没有旁的心思,问出了一条路来,还偏偏是一条死路。” 我也点点头,道:“也不知道,其中是一个甚么因果……”突然我脑子一闪,问道:“既然那个杀了三姨太的贼人,连三姨太发髻里面的珠钗都不曾舍弃,怎地倒是留下了那三姨太的金镯子,给那珠儿带在了身边了?” 玥儿一愣,对珰儿道:“好像,是有些奇怪……” 难不成,那珠儿对三姨太,倒是见财起意,谋害了主子不成?会不会,是哪罗渭南与珠儿之间,有谁遇上了甚么麻烦,需要一大笔钱,可是三姨太不给,两个人便杀了三姨太,劫走了财物,珠儿又使用了苦肉计,竟自己假装见到了贼人,横竖三姨太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自然怎么说都行的。然后,终究是做贼心虚,这才给来到这里问一个出路,顺着西南便去了,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是殉情,还是畏罪自杀,还是,遇上了甚么不可知的意外,也或者,是哪石像上附着的妖鬼……对了,若是如此的话,那石像上的妖鬼,难不成是死不瞑目的三姨太化作的,特来报仇的? 梅菜我当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可是虽然这么推测,倒是也行得通,却没有人证物证,说到底,也只是一番空想。横竖事情打探出来不少了,再去与龙井说了,八成便能水落石出,大概,又是一个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恩怨故事。 那两个丫鬟走了之后,小三子怯生生的问道:“这个地方,是不是那个死去的三姨太作祟?我倒是觉着,八成是那个三姨太眼看着自己命丧黄泉,那珠儿倒是侥幸逃生,觉着怪不公平的,才附身在了这个石像上面,借着大成的嘴,将那珠儿和书童引去了她指定的地方,害死了他们两个,泄了自己的心头之恨。” “那三姨太要恨,也该恨那个入室杀人的大汉,为何要恨珠儿?”大成摇摇头,道:“我看着不像,我若是那三姨太,冤有头债有主,先将那言而无信的大汉揪出来,何至于大汉逍遥法外,无辜的丫鬟倒是给死于非命了?何况,丫鬟到底跟她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至于这样狠心罢?” “大成,你久在俗世之外,根本不懂女子的心事,”小三子煞有介事的说道:“女人心,海底针,你越绞尽脑汁,可越猜不出她们的心思来,尤其那些个深宅大院里面的姨奶奶们,整日无事可做,勾心斗角,那些个看得见看不见的恩怨,咱们外人可更是难以揣度了,梅菜,你说是不是?” 我笑道:“三哥哥怎地近来如此懂得女人心了?难不成,三哥哥也结识了让哥哥猜不透的女子了……” 小三子一听,急的两只手只是乱晃,道:“哥哥可不曾结识甚么女子,可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便是听我娘日日叨叨些个家长里短的琐事,便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那女人心更复杂的事情了,我可不敢猜,猜得对,说你奸猾,也不好,猜的错,说你愚笨,可也不好……” “哎呀,小三子,既然你看的这么透,不如以后莫要娶妻受折磨,来姻缘庙与我作伴好了!”大成忙道:“两个人齐心合力,姻缘庙的香火一定蒸蒸日上,我这单打独斗的,怎地也是势单力薄……” “罢罢罢,”小三子悻悻的说道:“我可不想着跟街头的老光棍子一样,冷炕冷灶,孤苦一生,病了没人喂饭,老了连个收尸的也没有。” “哎,你这嘴里,也说出这话来了,”大成叹口气,道:“这真是,混哪一口饭吃,都也是不容易的。我也须得想个办法,跟师傅一样,收一个弟子来,好歹做个伴儿……” 第666章:江洋大盗落法网 ,道:“你若是觉着不罕见,自去自杀殉情便是了。” 秀才捕快咕嘟了嘴,道:“能与谁殉情?” 大成这才说道:“不过是凑巧,我们都并不识得那两个姑娘,是侍郎府的人,再说了,侍郎府的事情,跟我们又没有甚么关系,我们也犯不着去打听……” “可是,本捕头最新打听出来了一个消息,”苏逸之直勾勾的望着大成,道:“有人说,珠儿和罗渭南那一对私奔小情人,临走的那一天,往你们这姻缘庙里来了,有这回事没有?” “这个……”大成本来也在心不在焉的喝茶,给苏逸之这一问,一口茶水边给喷了出来,忙一面咳嗽,一面说道:“这……这话是谁说的?” “你管是谁说的呢?”苏逸之眯起眼睛,道:“你只要回答,究竟有没有这么回事就可以了。横竖本捕头总有本捕头的眼线,你当着胭脂河边,就住着你一个?那河边的鸬鹚,河里的水獭,不瞒你说,都是本捕头的眼线。” 大成计较了一下,终究觉得心虚,大概牛皮吹破,更是显得他一个做贼心虚,便心不甘情不愿的答道:“这个么……苏捕头莫要听旁人造谣中伤了去,大成我告诉你就是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两个小情人死于非命的事情,跟我可半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如此,你将他们两个怎么来的,说了甚么,又往哪里去了,给本捕头一一说一个清楚明白!” 大成只得低下头,看了我们一眼,重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与苏捕头讲了一遍。 苏捕头听了,站起身来,倒是往那石像边上去了,盯着石像看了看,问秀才捕快道:“鸭梨,你可知道这个神像是一个甚么来历?” 那秀才捕快听问,登时精神抖擞,忙道:“这个石人,一般给人称作是翁仲,乃是以先秦的大将军为名,立在了庙宇或者陵寝守护的,说起了翁仲来,那汉代……” “翁仲?”苏逸之皱起了眉头,道:“也能给妖物附体?” “苦也……苦也……”说话间,这小小的姻缘庙里,又隐隐约约的出现了那种阴测测的哭声来,也分不出男女,只觉着哀怨非常,教人毛骨悚然。 “何方的妖鬼,居然敢在本捕头面前作祟?”苏逸之毫无惧色,“呛”的一声抽出了宝刀来:“给本捕头出来,诉一诉,你究竟有个甚么苦!” 不料想这苏逸之一说这话,那个声音居然戛然而止,简直像是给苏逸之吓回去了。苏逸之扫兴的将宝刀塞回了刀鞘之中,悻悻然道:“藏头露尾,吓唬小孩子,算是个甚么英雄。” 大成忙道:“苏捕头,您瞧着,这可究竟如何是好啊!我估摸着,这个鬼哭鬼叫的,便是那个惨死河里的珠儿了……我听说,那天雨大,冲毁了河堤,是不是那一对情人给水困住,走投无路,方才两个人用腰带将自己与对方束缚在了一起,才丧命的?” “你说是意外?”苏逸之道:“断然不是意外,也不见得,便是自杀。” 大成忙问道:“苏捕头何出此言?” 苏逸之答道:“因着那条腰带,并不是那两个人的。” “诶?”我瞪大眼睛:“还有这等内情?” 苏逸之点点头,道:“两个人出来的匆忙,也并不见带着衣服,女子身上的翠色腰带和男子身上的绛紫腰带都好好的系在自己身上,那一条将他们两个捆在了一起的,却是一条红腰带,新嫁娘才会有的绣鸳鸯金丝累牡丹的红腰带。” “这又是从哪里来了?”我皱起了眉头,心下想着,这件事,怎生如此错综复杂?又是入室杀人,又是殉情,现如今,还有甚么红腰带,真正教人头疼。难不成,还参合进来个新娘子鬼不成? 小三子忙道:“对呀!我说怎么一直觉着殉情这件事情有点不对劲呢!若当真用腰带捆住了两人,那究竟是怎生不需要外人的力道,便给系上的呢!对对对,定然是给那大汉处心积虑,杀人灭口给害死的! 大成忙道:“苏捕头,您说,那个入室杀人的大汉,是不是才是真正的凶手?我听说,世上有一种鬼,叫做伥鬼,这种人为恶人所害之后,却没有管恶人复仇的能力,因着阳寿未尽,不得入地府,只有追随在恶人身边,做一个游魂野鬼,唯独帮着恶人,再次害死了下一个牺牲者做替身,自己方才能从此中逃脱,会不会是那三姨太引着那两个人,去投了早想这杀人灭口的恶人的罗网之中了?” “诶呀,你说的,便是那为虎作伥的伥鬼了!”秀才捕快忙道:“我也听说过,那种鬼怪,自己不去报仇,害怕凶手的煞气,倒是拿了旁人的命,来换取自己的自由,当真可恨!” “这人啊,惯常如此的,自己没有本事,便去欺侮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大成叹口气,道:“阿弥陀佛,众生可悲,便在此处。” “这个猜想倒是也十分有趣……”苏逸之还是定定的望着那个石像,道:“可是,偏偏事实并非如此。那个入室杀人的大汉,前几日,便给西川的府衙捉住了,事发之时,他蹲在了西川的大牢里,不管那个伥鬼如何有本事,可还做不到,让相距这么远的大汉,去河边杀死这两个人罢?” “那个大汉,寻得了?”我瞪大眼睛,若是那大汉真有其人,我方才一番猜测,居然又是胡思乱想,幸亏还不曾把那一番高谈阔论拿出来炫耀,可幸可幸…… 苏逸之点点头,道:“自然寻得了,有画像对比,加上却是自他身上搜出来了那侍郎府里的财物,不是他是谁!现下里已然收监了,若是人证物证俱在,那差不离的时候,可该秋后问斩了。可是现如今,唯一见过他的那个丫鬟珠儿也死于非命了……是以杀人的事情,他不认,也没有法子,还要慢慢审问,” “他不认?”我忙问道:“怎地,那他如何解释身上的财物的来源?那不是物证么?” “物证是在。”苏逸之百无聊赖的在草垫子上抽了一根秸秆玩儿,道:“那大汉的名号,叫做钻天入地一条龙,是异族人,名唤拜月黑,专门干些个打家劫舍,刀尖儿舔血的买卖,在那一路土匪里,算得上是个知名的独行大盗,待西川的官府捉到了他,问那侍郎府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他倒是响亮脆快,说是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劫富济贫的事情,便是他做的。 那官府里的人便说道:‘你枉自日日自号什么豪侠,既然这般看中脸面,怎地连手无寸铁的妇女,也给杀了?这不是畜生所为么!’ 谁知道,那家伙环眼一瞪,却说道:‘咱是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干的事情,从没有藏头露尾过,要说财物,是我拿的,可是要说杀人,老子没干,就是没干!” 第667章:闲来无事晃枣干 “这个大汉都承认去偷东西了,却不承认杀人?”大成忙道:“这个也不足为奇,谁不愿意认一个能逃过一劫的小罪,反而要愿意认一个砍头重罪的。” 秀才捕快却插口道:“可是,那个家伙却说,他不过去那侍郎府里将财物盗了去,根本未曾伤及人命,还大骂说是朝廷的鹰犬,自然是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要打便打,要杀便杀,黑锅是不会背的。” “诶……”小三子道:“倘若当真是这样,那死都不怕,何故还要怕担上了一个虚名的,难不成,那三姨太,当真不是他杀的?” “你啊你,旁人说甚么,你也信,不是他,还能是谁?”大成左思右想:“可是……那一条红腰带和开口说话的石像,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石像能够开口说话,那再问问不就行了?”苏逸之站到了石像下面,大喇喇的说道:“这位仲翁大人……” 秀才捕快忙道:“兔子,是翁仲!” “都一样,都一样!”苏逸之接着问道:“不知道您那一日,为何要降下了神谕,给那一对私奔的男女,指了一条死路呢?须知,您怎么说,也再这姻缘庙里吃了许多的香火,未免有些个不厚道了。” 那石像自威武的矗立着,理都不理众人,全然是个普普通通的石像模样。 “啧……”苏逸之抱着胳膊,道:“现如今,这石像大仙也不显灵,寻谁去问?都是一个死无对证,八成便要怪在了那个拜月黑的头上,定个死罪了。” “可是,那落水的珠儿和罗渭南怎么办?”小三子忙道:“他们,不也是给人害死的么?” “所以才说,事情陷入了僵局,我们才来四下里查探的,本想着在你这里问出来甚么,可是这个无头公案,也真真是不好说,教那拜月黑将人头交出来,当作物证,可是他大骂了狱卒,只说自己是冤枉的,我们也……”不待秀才捕快说完,苏逸之粗鲁的接口道:“那怎地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大成,你便守在了这里,倘若石像再有了甚么神谕,你只管来禀告给本捕头罢!”说着,苏逸之抱着宝刀,扫兴的带着秀才捕快铩羽而归。 “诶……”大成欲哭无泪的说道:“那……那现今要怎么办的好?” 我忙道:“你也莫要忧心,我去寻龙神爷祈祷拜祭,说不定,龙神爷明察秋毫,倒是能保佑着这里的冤鬼能够得以超度。” 大成忙道了谢,小三子留下来与大成相陪,我则往龙神祠去了。 一路往龙神祠走,我这心里一路嘀咕着,这龙井若是当真往别的庙宇管事,那两个神灵会不会摩擦起来?我也真是的,又给龙井没事找事,但是那人命案子也悬而未决,还是且试探试探问问再说。 龙神祠现如今也是一派冬日风光,寒风料峭里几根光秃秃的树干左摇右晃,我还道是起了大风,仔细一看,却是龙井正在跟化作孩童模样的瓜片在不住的摇晃着,试图将残存的几颗干枣儿摇下来。 大概又是嘴里淡出鸟儿来了,这般的无聊,连点枣干儿也要往下摇晃,我忙道:“龙神爷,那龙神祠里堆成山的贡品您不吃,怎地倒是来摇晃起来这枣干儿了?” 龙井见我来了,笑道:“闲来无事,找个乐子,你今日是自何处来,怎地看上去阴惨惨的?经了霜的似的,真真像个蔫萝卜。” 我忙道:“不瞒龙神爷说,梅菜我啊,方才自一个闹鬼的庙宇里来。” 龙井搔搔头,皱眉道:“庙宇里也能闹鬼?那神灵难不成游方去了?这等打脸的事,你倒是说来听听,是哪一个庙,本神前去嘲笑一番,也不枉他这般丢人。” 我忙答道:“便是胭脂河边上的姻缘庙?” “姻缘庙?”龙井望向了瓜片,道:“本身怎地不知道,玄阴地上,还有这种东西?” 瓜片忙道:“龙神爷,您忘记了不成,前些个,您还不曾长眠不醒,有一个黄鼬,出去偷鸡,误打误撞,牵扯了一对姻缘,后来那夫妇发迹了,才将事情公布于众,人人道一个灵验,居然凑了钱,与那个黄鼬修建了一个小庙,便给人称作姻缘庙的,根本没有甚么神灵,您当日还捧腹大笑一番,说什么也算一个奇闻。后来那黄鼬去享受香火,居然当真得道升仙去了,那姻缘庙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可是凡人无知,还是时时前去朝拜,想不到,居然留到了现在。” 啥?原来姻缘庙是这么来的……难怪那般萧条,原来主神都升仙去了。 “哦……”龙井拉着长声,道:“你这么一说,本神方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忙道:“便是那个姻缘庙,现如今跟一起,不,两起人命案子有了关联,庙里闹鬼不说,案子还成了悬案,苏捕头都是个束手无策的。” “近来又与苏逸之往一处里走了?”龙井眯起眼睛,道:“跟你说了多少次,离着那厮远点儿,你怎么便是主意这么大,就是不听?” 我忙道:“不过是一番巧遇,龙神爷别生气,梅菜我断断不会跟花婆婆那一门招惹的,这件事情,也是受人之托……”便将事情一五一十,与龙井说了一遍。 龙井听了,皱起了眉头,道:“哦?还有这种假冒神灵的事情?当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简直活的不耐烦了,傻狍子,且带本神过去瞧瞧,是哪一个妖鬼这般的作死。” “哎!”我巴不得一声,忙领着龙井往那胭脂河边去了。 现今小三子大概早回去了,大成一见我去而复返,忙搔着头迎了出来,问道:“梅姑娘,怎地,事情这么快就有眉目了么?” 大成好像看不见龙井,我忙道:“那是自然,龙神爷答应会护佑的,我嘛,就是再来瞧一个分明。” “啊,快请快请!”大成忙殷勤的将我往里面让:“倘若真能还姻缘庙一个清净,我可是感激不尽啊!” 第668章:凡人间烟火私情 说着,便自往后面跑:“梅姑娘等一等,到了饭点儿了,容我去给你准备着点素斋……”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成一面说着,一面便往后厨里去了。 龙井摇摇摆摆的进去了,与那石像对望了一眼,居然掌不住笑了,瓜片也嚷道:“又一个多管闲事的!又一个多管闲事的!” 我忙凑过去听,只见龙井往那石像上面一摸,石像居然吱吱的叫了起来:“龙神爷来了……龙神爷来了……小的怕冷,实在没法子出去,还望龙神爷见谅!小的在这石像之中给您稽首了!” “免礼罢,横竖本神也看不见,并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稽首。”龙井且翻了一个白眼。 “诶?”我瞪大眼睛:“这个声音,怎地,像是个老鼠?” 瓜片嚷道:“不是老鼠,不是老鼠!是燕子,是燕子!” “燕子?”我越发的满头雾水起来:“这燕子怎地倒是也往石像之中来了?” “太冷了……懒得走,便留在这里了,”那个吱吱的声音道:“百十年了,因着这里些微有点子没人吃的香火,咱仗着这点子道行,便一直住在这里过冬,哎呀,太冷了,太冷了……却不知道,今年时运低,居然好心办坏事,缠上了是非……” “既然你便在此处,怎地不曾早早现身说一个公道话呢?”瓜片嚷道:“不明事理!不明事理!” “哎呀,鹦鹉兄,可不是咱怕别的,委实是因着自小瞧着大成长大,咱可不想将大成给拖下了水,再者说,咱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倘若当真胡乱现身,这里哪里还会给咱留一个容身之处!”那石像里的声音恭恭敬敬的说道:“现如今龙神爷大人有大量,心底又宽厚,肯定能相帮着将这悬案了结了,也还大成和这姻缘庙一个清净,咱若是不出来,便是咱不明事理了。” 龙井喝道:“话说的这般圆滑,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往这里来蹭香火了,怎地,蹭了香火不说,还冒充起主人来了?” “这其实不能怪小的!”那个奇怪的声音吱吱的说道:“小的不过是一时兴起,才想着帮那两个人一把,谁知道成了这样,小的也始料未及……” 龙井抱着胳膊,道:“既如此,你只管好好的说了来听,究竟是怎生给那一对男女,指了一条死路的?” 那个声音吱吱喳喳的说道:“龙神爷,那条死路,本来并不是死路啊!可是,谁知道酿成了这样的麻烦,咱悔的肠子都青了!” “既然那两个人不是大汉害死的,也不是你害死的,必然是家中有人趁着机会,将事情趁机嫁祸到了那大汉的头上来,让本神来猜猜……是了,便是那个侍郎府里的主子罢?”龙井眨眨眼睛,叹口气,道:“若是没猜错,想必又是那些个凡人们的烟火私情。” “啊呀,龙神爷,可当真目光如炬,明察秋毫!”那个吱吱喳喳的声音说着几乎每一个妖怪都会对着龙井说的老一套,忙道:“龙神爷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个害人的,不是那个大汉,是……是那个户部侍郎自己下的毒手!小的那个燕子窝,便搭在了侍郎府三姨太的房檐上,夏天出的那些个事情,小的全数看在了眼睛里,现如今事情着实教人看不过去了,小的方才决定在过冬之前想一想法子,帮帮那两个人,讨一条活路的,可是谁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出来这样的祸事,小的听了,爪都吓麻了!” “户部侍郎?”我愣了一下:“可是我听说,那个户部侍郎,不是最宠爱三姨太的了么?怎么会下这种毒手?” 那个吱吱喳喳的声音道:“要说宠爱么,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不瞒你们说,那个三姨太,背着老爷,有了新的相好……” “不守妇道!不守妇道!”瓜片大叫起来:“是谁!是谁!” “这个相好再没有旁人,准是那个罗渭南了,”龙井叹口气:“想必是个皮相好的,都说女子红颜祸水,男子大概也能招惹是非。” “龙神爷说的一点错也没有!”那个吱吱喳喳的声音道:“三姨太一见那罗渭南生的眉清目秀的,便喜欢上了,趁着珠儿这一层关系,与那罗渭南,便私底下好上了,只道是瞒着了侍郎大人,谁知道,那珠儿假装恭恭顺顺的,哪里是眼睛能揉沙子的,一早就瞧出来了,早想着一解心头之恨呢!这不,便寻了个机会,将这件‘引狼入室’的事情,告诉给了侍郎大人去了。” “女子的妒忌之心起来,自然是不计后果的,”就叹道:“何况,这东西本是自己的,却转手让人,没有甘心的。” “正是啊!这后果,估计也断然不是这个珠儿能想得到的!您想,那侍郎大人身份显赫,居然要受这种折辱,难道能不发怒?便想着寻一个机会,将给他戴了绿帽子的那个三姨太料理了,只是苦无机会,生怕露出了甚么马脚,坏了自己的名声,可是这个大汉入室劫财的事情,则刚好,给了那侍郎大人一个机会,侍郎大人趁着乱,便将那三姨太给……” “不用想,这个入室抢财的事情,八成便是那珠儿去告诉给了侍郎老头子的了。到当真算得上一个正中下怀。”龙井转转眼睛:“只怕那珠儿头上的伤,也是侍郎老头子,想要杀人灭口才做出来的了,只不过那珠儿脑袋也真够硬的,居然愣是命不该绝。” “对对,便是如此!”那个吱吱喳喳的声音忙道:“那侍郎大人当真不愧是个做大事的,那手脚,端地是个利落!当时小的尚且耐着寒冷,住在那三姨太窗台下面,看了一个一清二楚,啧啧,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龙井问道:“杀了人,也就算了,何必要将那头砍下来?岂不是更麻烦么?” 第669章:无奈私奔逃命去 那吱吱喳喳的声音道:“龙神爷有所不知,那个头颅,本不是侍郎大人想砍的,而是那三姨太见侍郎大人数落了一番她的罪名,且生了杀意,那三姨太奋起反抗,将那侍郎大人的手给咬了,弄的满口是血,也不好清理,侍郎大人生怕那牙印子给人对出来,便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三姨太的头,给砍了下来……珠儿,则自然是一个狡兔死,走狗烹,侍郎大人是个无毒不丈夫的,断然是留不得这样一个知晓全部事情的人留在了这个世上的,便抄起了那屋子里一个大花瓶,将那珠儿后脑上狠狠一砸,自以为是将珠儿也砸死了,谁知道那丫头偏生是个头壳硬实的,居然剩了一口气,次日里,给救回来了……” “怪不得那珠儿一听旁人说起了这件事情,恨不得以身殉主,原来还是怕那侍郎大人来一个秋后算账。”龙井咂舌道:“后来想必还是想明白了,比起一个莫名其妙的死来,也还是想活下去。” “正是!”那吱吱喳喳的声音忙道:“那珠儿一醒来,便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这侍郎大人哪里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可是若是当堂说出来,自己人微言轻,那侍郎大人又是个有权势的,上下打点,只怕也不是难事,收进衙门屈打成招,将黑锅索性扣到了自己头上,那必然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也还是轻的,若是再将家里人连累了,岂不更是不值!这也深恨自己一时糊涂,为着一个情郎,害人害己,担心再怎么着也是一个死路,还不如换一个好名声,来一出以身殉主呢!可是给旁人一劝,想想自己这个年岁,是一朵儿花儿才开,再说了,自己死了,那罗渭南,一定也活不了!” “说到最后,还是为着一个情郎,”龙井叹道:“怪道凡人只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正是!”那吱吱喳喳的声音道:“自打珠儿将事情告诉给了罗渭南,罗渭南也吓的魂不附体,本来那罗渭南也不过是给三姨太一引诱,大着胆子半推半就,有了这等私情,这事情给侍郎大人知道了,自然不好干休,他不会不明白,当即,便商议着携着珠儿两个人一齐跑了逃命去。两个人又不敢带着行李,只怕引人起疑,倒是准备了些个当日三姨太赏给了那罗渭南的金银细软,藏在怀里,打算借此度日,那个珠儿进献给了大成的金镯子,便是此中之一。如此,两个人就相商着次日假借着采买的机会,便逃了去。” “哦,事情说道这里,可不是解开了大半么!那你倒是说说,你假冒神灵,与大成说的那个西南,是个甚么意思?”龙井问道。 “这个么……”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忙道:“而那个侍郎大人,早料得他们会有这么一出,下了令,说是那两个人偷了侍郎府的东西,只是不曾有证据,教几个信得过的手下,甚么时候见他们出了府,八成是要回那罗渭南和珠儿的老家西川去畏罪潜逃,便往东北方向,也就是京城北门把守着,将他们捉回来。 我这一听,倘若追上了,这两个人自然也是难逃一死的,本来小的不曾有甚么道行,也没打算出手相帮,正唏嘘感慨的时候,却听见那珠儿与罗渭南又商议着,说是两个人既然以后要结为夫妻,是要隐姓埋名度过残生的,家是不敢回了,明日里且去姻缘庙里求一求,问一个前路,也便是了。小的听了,要往小的老巢这里来,可不是正中下怀么,便忙往这里来,打算与那大成说了,教大成转告了,可是又只怕大成不信,这才假托自己是个护法,冒充了翁仲爷爷……小的有罪,小的该死……谁知道,便教他们逃到了西南方向,还是免不了一个死……” 龙井抱着胳膊,道:“是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对了,这里冤鬼嚎哭,还伤了香客,难不成便是那一对小情人在这里作乱,恨你指了死路,鸣不平?” “这倒不是……”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显然有些个尴尬,道:“说来话长,那是一个因着没有颜色,岁数也大了,日日给人嗤笑不休,才投河自尽的一个老姑娘,死了之后,连个给她收尸的也没有,便孤零零的沉在了胭脂河里,见这里成双成对,都是些个有情人,实在是看不过去,也不肯入轮回,便在这里捣乱,瞧见了卿卿我我的,便须得捣乱泄愤,像什么拆了同心结,砸了过河边的男女,甚至弄脏了那些个祭拜姻缘神的甜食,都是她给做出来的!” “哦?”龙井眉毛一挑,笑道:“倒是还怪有趣的。” 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接着说道:“龙神爷知道,咱本事没那么大,赶不走她,苦了大成了,还以为是那珠儿与罗渭南,前来伸冤的,自责悔愧,痛苦不已,老想着攒钱行一场法事,超度了他们呢!便是来做了法事,名字也不对,这个老姑娘鬼只怕也不会受了,还是会捣乱的。” “桩桩件件,全数是些个本神都觉着新鲜的奇闻,”龙井问道:“这样说来,那珠儿和小情郎跌进河里之事,也是她做的了?” “这个咱就不知道了,”那叽叽喳喳的声音道:“但是咱猜测着,八成便与她是脱不开关系的。” 龙井听了,且敲一敲那结着同心结的梁柱,只见不多时,一只手,果然慢慢便从那木柱子之中慢慢的的伸了出来,接着,一个周身湿漉漉的女子,便渐渐的从那梁柱之中伸胳膊抬腿的出来了,只见那个女子身量不高,一身贴在身上,看着极不舒服的白袍子,眉眼青肿,脸色死白,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段有些个臃肿,便狼狈不堪的立在堂中,所幸大成去预备饭食去了,如若不然,瞧见了这个光景,还不吓的晕死过去。 第670章:情人反目泥鸳鸯 那个女子抬起了三角眼,像是掂量了掂量,才只得行了一个礼,我留心一看,但见她那一双手沾着些个泥土,果然是那带着凤仙花汁子痕迹,撕扯同心结的那一双手。 龙井喝道:“你既然身死,何故还要在这里作乱?阴阳之间,可由不得你这般的肆意妄为。照着本神看来,你既然嫌孤孤单单,倒是还不如在泥里再寻一个淹死鬼,凑一对泥鸳鸯算了,难不成你见到恩爱男女,砸她们几下子,便能寻得伴侣了?” “俺……俺就是看不惯!”那个女子挺委屈的说道:“凭啥他们一个个有人疼有人爱,有人知寒知暖,能打什么同心结,可是俺却孤零零的,连个伴儿也没有便死了?俺瞧着那些个女子们,仗着身边伴着个汉子,扭扭捏捏的,没得矫情!不去给他们添点麻烦,咱心里过不去!” “你又有甚么过不去的?”龙井喝道:“死路是你自己选的庙宇旁人何干?本神劝你安分些,不然的话,将那冥界的鬼差寻了来,与你一个油锅下,到时候炸的酥得掉渣,看你可还敢害人不敢。” “龙神爷在上,俺可不曾害了甚么人哪……”那个女子慌忙说道:“不瞒龙神爷说,那恶作剧的事情,俺是干过一些,可是杀人的事情,俺怕遭受了天谴,还不曾做过哩!倘若俺看见谁,都要去害,那这个胭脂河,只怕都被俺用那些个情人们填满了。” 龙井皱起了眉头,道:“你这嫉恨情人的怨念,怎地居然深重成了这个样子?本神可是劝你,从实招来,如若不然,必然也没有你甚么好果子吃!既然那珠儿与罗渭南,并不是你害的,你倒是说说看,他们究竟是怎地死的?” 那女鬼忙道:“这件事情,龙神爷问俺,可当真是问着了,俺那日一瞧,一对情人冒着大雨,还要来这河岸边上谈情说爱,委实是怒气冲天,便打算寻得个机会,将这两个人给推了下去取乐,看他们湿漉漉,冷冰冰的,还怎生去接着你侬我侬!可是及至到了那胭脂河中间,那个女子却说道:‘渭南,你以后,心里可只得我一个女子么?’ 那男子本来因着冒雨赶夜路,便是心情不佳的样子,且不耐烦的说道:‘早便与你说了,与那三姨太,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只为着你能在三姨太身边好过些,怎地你又问起来了?’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倘若三姨太不出这个意外,你抛下那些个荣华富贵,与我这般浪迹天涯么?’ 那男子便说道:‘事情既然已然发生了,说那些个假设,可也全然没用,还是好好走路,尽早出了城罢!侍郎大人追起来,可未免不好交代,弄不好,命都要送进去,你还有心思这般的疑心起来,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不都与你在这里吃苦了么!’ 那女子却停下了脚步,道:‘吃苦?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吃苦了?’ 那男子便说道:‘倒不是与你不与你,在泥泞里饥寒交迫走夜路舒服,还是在那侍郎府里暖暖和和吃点心舒服,你心里没数,还用我说?’ ‘你这话,我就明白了,’那女子便答道:‘变成这样,可不是也是迫不得已的么!你是觉着倘若事情不败露,就好了,对不对?’ ‘是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那男子不耐烦的说道:‘若不是老爷发觉了这件事,咱们何至于此!’ 那个女子却露出了一种十分古怪的笑容来,连俺一个死鬼,也瞧的毛骨悚然,只听那个女子说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正是我告诉给老爷知道的,要不然,老爷怎么发现的了?我便是不想着与人分享了你,哈哈哈……’ 哎呀,那个笑声,甭提多瘆人了!就连俺,也甘拜下风,这不是,最近勤学苦练,也打算学一学,去吓唬小情人们去,就像是这样:‘苦也……苦也……’你们听,可怕不?” “你接着说,擅自岔甚么话题!”龙井皱眉道:“难不成……” “是是是,俺接着说,俺接着说,”那女鬼忙接着说道:“那个男子一听,当即便勃然大怒,道:‘我还以为你是怕侍郎大人害了我,这才告诉我事情败露,我才匆匆与你一道出来,谁知道,这件事情,居然是你通风报信,坏了我的好事!你知不知道,只要那三姨太对我还有兴致,那下半辈子,都是吃用不愁的,你这个蠢女人,居然将我的前途,因着这样可笑,这样牵强的嫉妒心,就毁于一旦!’ 那个女子还接着笑,妈呀,甭提是有多凄厉了!那个男的是越听越生气,居然动手就将那女子往河里推:‘想不到,你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因着你,我算是完了若不是因着你,我怎么至于变成了今天这般田地……’ 那个女子便答道:‘若是没有我,你会有亲近三姨太的机会么?我甚么也不恨,只恨自己居然喜欢你这样一个负心人!’说着,居然往河边越来越近,接着抓住那男的的衣襟,男子张皇失措,本想着后退,可是偏生踩到了一脚烂泥上,这脚下一滑,两个人便一起滚落到了那涨满了水的胭脂河里,做了一对同命鸳鸯,啧啧……” “按着你这么说,那两个人的死,却是与你无关的?”龙井皱眉道:“那你说,两个人是滚落下去的,出于一场激愤,可见未曾蓄意准备,那又为何会给一条腰带系在了一起?” 那女鬼一听,禁不住双眼发亮,忙道:“怎地,原来龙神爷也知道那个腰带么?嘻嘻嘻,不瞒龙神爷说,那腰带,正是俺见义勇为,给系上的。” “你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瓜片嚷道:“没事做!” 龙井只得耐着性子问道:“你究竟为何要将两人捆在了一起?” 第671章:机缘巧合塑金像 那个女子只得说道:“俺这是见义勇为,助人为乐啊!那个女子就算滚进了河里,口口声声的,也是只说一句:‘不论生死,绝不分开。’俺一想,他们俩运气可真是太好咧,所幸遇上了俺,龙神爷不知道,俺当初投河啊,是穿着一身新婚嫁衣死的,便将那腰带取了来,跟到了水下,将这两个人结结实实的捆在了一处,要是不信,您只管去寻得了那两个人问一问,那个女子,想必还十分感谢俺呢!就是不知道,他们俩现如今投胎看没有,不晓得怎么样了……” 龙井什么话也没说,嘴角抽了抽,好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个女鬼忙道:“怎地,龙神爷也让俺给感动了么?俺便告诉龙神爷,俺呀,虽然爱捉弄人,心性可是再好不过的,还请龙神爷莫要将俺投进了那油锅里去,俺下了油锅,再有这种事情,谁来拔刀相助?” 龙井叹口气,道:“怪道那大汉说自己受了冤枉,果然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可不是也怪可怜的么!” “怎地,龙神爷倒是可怜起了那个大汉来了?”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忙道:“龙神爷别说,那可是个义贼,咱瞧见了,紫玉钗街那皮鼓胡同有一个孀居的老太太,孤零零的拉拔一个小孙子,眼瞅着冻的受不了了,倒是这个拜月黑去偷偷砸了一袋子银子进去,给她们买炭火烧,倒不算是坏人,还对不起他那名号。” “看来这个这个世间,当真还需要洗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龙井笑道:“既然如此,帮上一把,可不是也未尝不可么!本神问你,那三姨太的头,现在何处?” 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忙道:“那侍郎大人没法抛头露面,也无处处理,便埋在了他窗子下面那一棵紫薇花下面呢!啧啧,可怜啊,可怜……” “如此,甚好……”龙井摇摇头,道:“说什么替天行道,还不是须得本神亲自去料理。” 说话间,大成端着一盘子腌萝卜来了,一眼瞧见了我和那个女鬼站在了一起,吓的两眼一瞪:“这这这……” 我忙道:“大成,你莫要害怕,这位……这位姑娘,虽说是顽皮了些,可终究并不是害人性命的恶鬼,不过是不甘寂寞……” “大成,你不也是怪寂寞的么!”那个女鬼羞涩的低下头,道:“要不,俺便在这个姻缘庙里,与你作伴?” 大成一听,登时面如死灰,连连摆手道:“大姐啊,您可放过我罢,小的还靠着这个庙宇吃饭,断断不能与鬼结缘啊……承蒙大姐看得起咱这小庙,倘若大姐愿意,咱……咱愿意给大姐立上一个牌位,供奉大姐在这里吃香火可好?” 诶呀,倘若供奉了这个女鬼大姐做姻缘庙里的灵,那还不见一对拆散一对么! 不料想,那个女鬼一听大成的这个建议,倒是浮现出了一脸的受宠若惊来:“怎地,要给俺一个供奉,在这姻缘庙里么?” “大姐,只要您消消停停的,小的给您募捐,铸一个金身像也是可以的!”大成点头如鸡啄米:“但求大姐莫要再在姻缘庙里作乱,给小的留一口饭吃啊!” “你这么诚恳的留俺,俺若是不答应,可也显得怪不近人情的,”那个女鬼大姐垂下头,很有些个不好意思的绾了绾鬓发,望着龙井,道:“便请龙神爷给俺做一个见证了。” 龙井一愣,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是两情相悦的事情,那本神还能多说甚么,你们只管瞧着办罢!” “如此可不是甚好么!”那女鬼大姐又惊又喜,连声道:“那就多谢龙神爷了。” “龙神爷?”大成满头雾水:“龙神爷在何处呢?难道……”大成见那女鬼大姐的眼睛望着站在石像前面的龙井,只道是说的那石像,忙也跪下来叩拜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只当石像大爷是欺骗了小的的妖异,还……还办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请了龙神使者来相帮,简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龙神使者,这石像是龙神爷显灵,你怎生也不早告诉我呢,闹的我还在这龙神爷面前,闹了好大一场笑话,真是罪过啊罪过!” “这事也不能怪你,”我忙道:“当然,也不能怪我的,这龙神爷行踪莫测,诡异不定,我也说不准究竟龙神爷喜欢在何处现身,所以……所以龙神爷大人有大量,是不会管咱们计较的。” 大成听我这么说了,方才松下了一口气来,道:“啊呀,这就好,这就好……阿弥陀佛,这几日,我可真真是要给吓死了……” 龙井瞪了我一眼,自顾自去瞧那同心结了,修长的手指拈了拈那红线,倒是也童心大发,亲手系上了一根,瓜片嚷道:“龙神爷还信这个!龙神爷还信这个!” 龙井笑道:“既然这是能拆散了姻缘的地方,那本神就盼着,能跟一个人永诀来往罢了,估计着,十分见效。” “是么?”我忙凑过去,想看看龙井在那红线上写了甚么,不想龙井手快,早将那一根红线掩埋在了那一堆红线里,寻不出踪迹来了。 那个人,会是香片么?我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再想了。 这姻缘庙自己供奉了那个女鬼大姐之后,不想香火居然重新鼎盛了起来,我跟小三子过去瞧大成,只见那大大的金身神像左近,居然又新供奉了一个小小的金像,那金像粗略一看,颇像是观音大士像,可是再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含笑的女子,像是十分羞涩似的,望着前来求姻缘的男男女女们。 小三子道:“听说,大成将那金镯子给融了,塑成了这鎏金像,可是自打有了这鎏金像,也不知怎地,居然香火这般繁盛,大成说,没准儿当真要再招揽一个小徒弟帮忙收香火钱呢!” 我笑道:“大成者也算得上是一个因祸得福了。”再望一眼那个大石像,说不出的,居然不再是那般拒人千里之外,倒是甚为可亲了。 小三子也望了望那石像,突然像是想起来了甚么,忙道:“那户部侍郎家的事情,妹妹听说了没有?” 第672章:月黑风高胭脂河 我便问道:“户部侍郎?他们家里出了甚么事情了?” “哎呀,原来你还不知道,那户部侍郎的宅邸听说近日里屡次出现了这般不吉利的事情,人人自危,又有人说那户部侍郎大人的书房外面阴影幢幢,紫薇花下面,总像是站着一个女子,一动不动,有人见了,想问问是谁,便发现那里的女子只有脖颈,没有头,见者甚众,都说是那给砍了头颅的三姨太阴魂不散,死的冤屈,请了道长和尚,都是无计可施,请听天命,官府听说了,为着与那户部侍郎讨一个好,也差了人去瞧,究竟是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结果,幺蛾子就出来了。” 我忙问道:“不知道是个甚么幺蛾子?” 小三子神神秘秘的说道:“便是那个无头的女子,居然又出现了,指着那紫薇树下,便不见了,官府的人虽说一个个也吓的够呛,可是你想,都是干那种见惯了尸体的营生的,好歹也都胆大命硬,可不便按着那个女鬼的指示,又将那紫薇花给挖开了,这才发现,那紫薇花下面,居然埋着一个头颅,虽说面目无法分辨,可是那牙齿上沾满了血,倒是十分清楚,这府衙里的人疑心,突然发现了,那户部侍郎的手上,却旧伤复发,正是一排牙印子。” 我自然明白那牙印子是怎么来的,忙点点头,催着小三子说下去。 小三子喘了口气,接着道:“仵作一验,说与那齿痕,却正能对上,这件事情到了大理寺卿那里,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严明的很,这不是便将这件事情给对上了号,将户部侍郎上告了圣上,抓了起来,圣上说是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这件事情流传之广,影响是坏透了的,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这下子,之前给判了秋后问斩的拜月黑也免了死罪,反倒是将户部侍郎给抓起来收监了。这官官相护之中,还能出现这种大公无私的事情,本来也算是一件奇闻了。” “这倒也是的……”我点点头,望着那个鎏金小像,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来,那个没有头的女子,当真是三姨太冤魂作祟,还是龙井使用的法术呢?算了,既然无可考据,也就不想他了,有天行道的,有替天行道的,也就足够了。 大堂里飘出来了隐隐约约的香气,善男信女们一个个相携着鱼贯而入,气象十分好,大成见我们来了,忙过来招呼道:“托福托福,现如今,这姻缘娘娘如此灵验,可当真是一桩幸事!你们且等着罢,要不了一年半载,这百年古刹,也能重新翻修了!” “恭喜恭喜!” “这,可得多谢龙神爷,与姻缘娘娘!”大成笑望着那鎏金小像,满眼都是神采。 好歹还有因祸得福的,也是好事呢! 今日是个大好晴天,我与小三子自姻缘庙里走出来,却看见街角有一个相熟的货郎,名唤五郎的,正挑着担子卖菱角的,见了我们,忙笑着招呼道:“快来尝尝,最好的菱角便是在此处的了!” 那菱角一个个乌黑水亮,生的十分饱满,我便与小三子蹲下身来挑选了一番,那个卖菱角的货郎知道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的,因故意玩笑道:“小两口结伴出游,是去姻缘庙了?可是也怪风流呢!”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小三子倒是一副慌了神的模样,本来想说什么,可是到底也没说,挑好了菱角往家里去,小三子问道:“菱角,怎地吃?” 我笑道:“交于了爹爹,准能做出了好滋味来。” 其实菱角本来就鲜甜,搁在水里白煮,或者是上笼屉蒸一蒸,都是脆爽的好滋味,直接在白糖里滚一滚,或者白嘴吃,都是清甜清甜的。倘若切了小块,放在了银耳莲子粥里,脆的嫩的交相辉映,趁着热一勺一勺舀在了嘴里,那也是大好的味道。 我将菱角洗净了,搁在小笸箩里等着爹从外面回来,小三子往后厨之中,寻伙计哥哥说话去了,我靠在窗台边晒着透过窗纸来的太阳,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不希望时光流逝,倒是对未来产生了些不可知的抵触来,我们大概都会变,也不知道,终究会变化成了哪般模样来。 不想过了数日,那个卖菱角的货郎五郎却又来点心铺子里面寻我,还拿了不少的新鲜菱角来,于是,我这天便带了煮的正是鲜脆的菱角,带了桂花腌渍的蜜饯,往龙神祠去上供奉,龙井见是菱角,居然是浮现出了一种十分怀念的模样来,修长的手指拿起来一个,捏了一捏,道:“这种东西,当真是许久不曾吃到了。” “一年之中,便是这会子的菱角最鲜甜,”我泡上了清茶搁在龙井手边,笑眯眯的望着他。 龙井给我望的很有些不自在,警惕的问道:“怎地,傻狍子,今日里,你又想着说甚么异事来与本神听么?” 瓜片用尖嘴啵啵啵的啄着菱角,嚷道:“打开!打开!” 我一面信手拿过来帮着瓜片打开,一面说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的手短,龙神爷若是对这菱角有兴趣,我就说个卖菱角货郎的故事来与您听听,可好?” 龙井眼睛一眯,却早将菱角剥开了,道:“菱角是你拿来的,欠了人情,你只管自己去还,与本神没有相干。” 我忙道:“惯常知道龙神爷宽宏大量的,我说说,你听听,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样?” 龙井狐疑的望着我,哼了一声,大概算得上是应允了。 我一看,忙便将事情开始叙述了起来: “这件事情,与任何一件异事一样,都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有个卖菱角的货郎,名唤五郎,他整日里早出晚归,总要经过了胭脂河,这一日,刚要从胭脂河边上走过去,便听见一个娇弱的女子声音,在呼喊着他:“五郎……五郎……”可是这个时候,良家女子,又怎么会出现在外面,是以,五郎有了疑心。” 第673章:醉酒之人丢斗篷 “怪谈故事,便惯常是这样开场,”龙井一面将那菱角壳咬的哔哔啵啵作响,一面问道:“怎地,接下来,又在那胭脂河便,凭空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不成?” “龙神爷便是龙神爷,甚么都瞒不过您!”我谄笑两声,接着说道:“五郎心下因着怀疑,并不敢回答,生怕与那传言之中一样,在荒郊野地里,遇上了陌生人喊名字,倘若答应了,魂魄要给那鬼怪摄取去了的,便只得假装不曾听见,只继续背着担子,加快了脚步往对岸赶过去,可是偏生眼前虽然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物,可是却怎生也绕不出去这个圈子。都是最最熟悉,日日走过的地方,却突然间再怎么走,又绕回到了胭脂河边,传来女子声音的地方来。 五郎猜测,大概是遇上了鬼打墙,那鬼若是不放手,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鬼画出来的这个圈子里面的,便索性壮着胆子,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那一片荒野之中,矗立着一棵歪歪扭扭的野梅树,那野梅树下面,正端端正正的站着一个盛装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五彩斑斓的轻纱和袄裙,华美非常,都不是常见的模样,面孔虽然看不大清楚,可是却觉得,应该是一位面容白皙的年轻美貌女子,可是那女子虽然盛装打扮,那一头长长的黑发却直直的披垂下来,并不曾挽成了发髻,在夜色微风之中,那长发居然是死气沉沉,纹丝不动的,五郎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女子,并非尘世之中的凡人。 那女子一见五郎慌乱的模样,便开口说道:‘五郎小哥,我并不是为非作歹,想要害人的邪魔歪道,在这里等着你,只是因着你日日这个时候,从胭脂河边过来,时间长了,我很想与你结识相交,才冒昧的出口呼唤,请你莫要惊惧。’ 五郎一听,也只得沉下心来答道:‘这位小姐,我……我只不过是个走单帮跑买卖的,也并没有一点的过人之处,不知小姐是……’ 那小姐便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样寻你,是有事情相求,只要你能答应,势必会得到想象不到的福报。’ 五郎左思右想,现如今自己全然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中了这个女子的道儿,眼看是要任人宰割的,只得且应付道:‘也不知道小姐,有什么事情,要寻我这样一个货郎来相帮?我并没有甚么本事,只会做点子小买卖,我都二十一了,连个媳妇也不曾娶上,还望小姐开恩,留我这一条活路……’ 那女子便说道:‘五郎小哥过虑了,我怎么会让你又性命之忧呢,其实,这件事情对五郎小哥来说,这可也算不得甚么难事,简直是唾手可得的。我告知与你,在胭脂河的木桥下面,睡着一个穿着白斗篷的人,你去将那个人披在身上的白斗篷拿走,我担保你会有好事发生的。’ ‘拿人家的斗篷……这……’五郎踌躇了起来:‘这不是偷么?我若是将那人给惊醒了,扭送着我去报官,那可也不是甚么美事……’ ‘你放心罢,那人并不会醒来,更不会报官的,’那个女子笑盈盈的说道:‘那人日日这个时候,总要饮了许多酒,你过去了,都能闻得到那酩酊大醉的酒气,你放心,只管取了那斗篷来,准没错,你会感激我的。’ 五郎听说了,也着实是没有法子,心中嘀咕起来,那女子给他引路,教他走,果然,便不再鬼打墙,又能往往日一样,走到那木桥下面去了。五郎到了木桥畔,往下一看,果然有一个人,面上盖了一个大斗笠,躺在了桥下,身边搁着几壶酒,隔着老远,便能闻见了那馥郁的酒香。那人虽然说不上鼾声大作,可是呼吸调匀,委实也是睡熟了的模样。 那女子在一边不断的催促着,说:‘便是这个时候下手最佳。’ 五郎没有法子,便大着胆子过去,将那个人裹缠在身上的白斗篷给取了下来,那个人里面也是一身白袍子,看着外面,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五郎心里慌乱,将那白斗篷拿在了手里,便想交还给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却摇摇头,道:‘你只管收起来,这个白斗篷,就权作是我求你相帮的礼物罢!’ 五郎拿着那件白斗篷,心里七上八下,本来是做惯了老实买卖的,又怎么好昧着良心,要了这不义之物?正踌躇着,那个女子便来催他道:‘你可要快快离去,不要等这个人醒来,自管往西走,万万不要回头,便能出去了。’ 五郎一听,这个女子能放了他,自然是心下大喜,顾不得许多,只得拿着那斗篷便往西去了。虽说他们家是住在东面的,往西走,全然是一个南辕北辙,可是偏生这五郎走了没有几步,便看见了眼前那闪烁着的灯光,正是自家宅院里发出来的,这才紧着跑了回去,躺在了给老母亲烧的十分温暖,那自己的热炕上,简直疑心方才那件事情,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可是五郎看看手上拿着的白斗篷,却沉甸甸的还在手上,这白斗篷丢了也不是,拿在手里也不是,五郎便着慌起来,又怕给老母亲瞧见了问端倪,叫她担惊受怕,便只得将那白斗篷藏在了柜子的一个小隔板下面去。 就此一夜,并没有发生甚么异常,五郎早起,又偷偷的往衣柜之中瞧了瞧那白斗篷,只见在日光之下,那白斗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愈发白的透明,也看不出是个甚么材质做出来的,却一点针脚的痕迹也没有,着实不像是人间之物,简直如同传说之中牛郎偷去的七仙女的霓裳一般,是天衣无缝的。 五郎暗自揣摩着,难不成,自己是遇上了神仙么?神仙说的福报,又会是一个甚么福报?自己,也能跟牛郎一般,娶得了失去了霓裳的天仙女不成?” 第674章:牢狱之灾无名起 龙井听到了这里,不由笑道:“这样说来,那个黑发女子,岂不是成了牛郎那老牛的化身了?帮着月下老人保媒拉纤扯红线的,还当真不在少数。” 我忙道:“这件事情里,倒是并不曾再出来仙女,却出来了让五郎意想不到的东西来。” “哦?”龙井继续咬着菱角壳,一面催促道:“那你还不快说,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我答道:“那五郎得了斗篷之后,一直不敢将斗篷取出来,便又塞回了柜子里,心下里想着,说是有福报,可是谁知晓究竟是一个甚么福报呢?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他如此想着,便重新去整理那货筐,打算什么时候有人追讨,便还与人家便是了,总觉着这个白斗篷,是个不义之物呢! 可是他方要出门卖货,却听见了老母亲的房间之中,传来了‘哎呀……哎呀……’的呻吟声,他忙放下了货筐跑过去,这才发现,老母亲不知何时居然病倒了,捂着心口,痛苦的满头大汗,五郎一见,素来知晓母亲是害这心绞痛的毛病,忙去请了先生,又忙活着煎药,过了半晌,老娘终于好了一些,可饭还不曾做。 五郎怕母亲饿了,忙要下厨房,给母亲做点吃食滋补滋补,可是他一打开了那橱柜,方才发现,那橱柜之中,早已甚么精细食物都没有,只剩下了糙米和玉米渣子。 五郎见状,不禁垂头丧气起来,深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给母亲过上了好一点的生活,不与心下想着,倘若有一锅当归鸡汤,能熬出来与母亲滋补就好了,时时见过那有钱人家吃的绿畦米饭,若再有一条糖醋鱼,可就更好了,可惜母亲却从来不曾吃上过,一面想着,他那鼻子之中,却闻到了一阵香气来,开始只道是自己想的走火入魔,不料连母亲也问他道:‘儿啊,屋子里搁了甚么,居然有这样香气?’ 五郎忙应了一声,便顺着那香气往里寻过去,不出意料之外,香气是自橱柜之中传出来的,五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橱柜,揭开了斗篷,这才见到那斗篷下面,居然正有一整个紫砂锅的当归鸡汤,熬得白白的,鸡肉嫩滑,旁边还搁着一小盆绿莹莹的绿畦米饭,和一大盘子油亮亮的糖醋鱼。 五郎这可是吃吓不小,眼看着吃食尚且是冒着热气,仿佛才从那炉灶之中盛出来的,不由心下发慌,暗自想道:‘怎生我心里的这个想法,这白斗篷却知道?也顾不得许多,先使了筷子去挟了些个尝,这米饭香浓,糖醋鱼鲜甜,鸡汤醇厚,全数是好东西。等了一等,身上也并没有不适之处。 五郎想着,这大概能吃罢?便将东西端了上来,与老母亲吃用了,老母亲一见,自然大惊,连声问道:‘我的儿,难不成,是你为着娘这病,管人借钱买下的这东西,拉了饥荒?’ 五郎忙道:‘这倒不是,不过是我那老主顾听说了,给您送了过来滋补身子的,您无需多想,吃了便是了。’ 老母亲虽然心中疑惑,也拗不过儿子,便吃用了。自此以后,五郎却时刻留心,甚么时候,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那白斗篷下面,准能出现,不管是夏日的葡萄,还是春日的榆钱儿,那白斗篷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有求必应,从不落空。 五郎揣摩着,这可当真是个好宝贝,自己的福报,说的大概便是这个罢?可是五郎却又想着,东西既然这么好,那个蒙着斗笠睡觉的白衣人,丢失了这宝贝去,又怎生是好?也不定得有多着急呢!五郎心里也有些个为难起来,总觉得,归根到底,是自己做了缺德事。 与此同时,五郎因着托那斗篷的福,近来也算得上是得了一个温饱,斗篷下面,也在五郎缺钱的时候,滚落出过金馃子来,五郎一面欢喜,一面担忧,存了些个能买房置地娶媳妇的钱之后,怎么想,也怎么不是滋味,但是既然眼前有了这个斗篷,且救一救家里的急,那也是好的。 有一日,他拿着那金馃子往绸缎庄里,想给老母亲扯一身海青万福字织锦做袍子穿,遇上了相识的邻居,那邻居一见他一出手便是一个金馃子,大惊失色,心里妒恨,便起了疑心,问五郎道:‘不知道五郎你近来是做了甚么买卖,怎地居然恁地发迹了起来,红光满面的,大概是财星高照,若是有财路,还请带掣着一起走,如何?’ 五郎惯常不会说瞎话的,只得支支吾吾了几句应付过去了,可谁知道,那个邻居见状,更是在心底猜测着,这个五郎简直是小气,有了发财的机会,却不肯说出来,委实咽不下这口气,后来,那邻居又想着,难不成,这个五郎看上去老实,却干了些个见不得光的买卖,赚取了不义之财? 这便愈加的留心,适逢这个时候,城里有一家富户失窃,时日倒是刚好跟五郎有钱花用这个时候吻合,那邻居二话不说,便偷偷的往官府之中报了案,说自己邻家卖菱角的五郎近来倒是一夜暴富,财物又是来路不明的,八成有点不清不楚,他作为邻家,怕担上了窝藏之罪的责任,忙来报案。 官府一听,自然重视起来,二话不说,既然得了这证言,便派了官差,往五郎家里搜索起来。 那官差们一个个威风八面,如狼似虎的,一进门便凶神恶煞的将五郎给制住了,又叫人将整个屋子搜索了一番,五郎的老母亲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的犯了病,所幸官差给寻了先生,可五郎却给拖进了府衙之中,结果一番搜索之下,并不曾寻得那富户失了的钱物,家中的银钱也不多,没有豪奢成邻居说的那样,人证物证既然没有,自然不好定罪,五郎熬了几日,又是受审,又是用刑,折磨了一个遍儿。 第675章:自寻死路还斗篷 “哦?”龙井蹙起了英挺的眉毛,问道:“那个人现如今,还在牢狱之中么?这个故事,你去探监听来的?” 我忙摇摇头,道:“龙神爷莫要着急,且听梅菜我慢慢说来,这五郎也是个好运道的,后来,大老爷将案子又细细的审问了一遍,说是证据不足,人证物证都没有,光凭着一个告密,也不能便将人给关起来,便将那五郎又从牢狱之中放了出来。 五郎得了赦,这一回家,瞧着那旧病复发却无人照顾,在炕上骨瘦如柴的老母亲,心中可是又悔又愧,总觉着,是自己贪心不足,才招来了这无妄之灾,那白斗篷虽好,毕竟,这不算是自己名正言顺得来的东西,说不好听了,那就算是偷,这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终究也不是长远之计,五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寻一个机会,将白斗篷还给那个白衣人就是了。” “哦?”龙井挑起了眉头来,道:“这凡人之中,也有这般高洁品性,不按着私欲望,据为己有的?” 瓜片嚷道:“不过是胆小罢了!胆小罢了!” “本神觉得也是,”龙井继续剥着那菱角,道:“须知,凡人的性子,天生是有贪婪,狡诈,怯懦的,不过有的人多一些,便给人当成了小人,有的人少一些,便给人奉为了君子,其实,道貌岸然之下,也都差不离。” 我忙道:“龙神爷说的自然也是有道理的,凡人自然不能与仙人相提并论了。可是这五郎,也是难得的老实人,好歹安分守己,也体恤他人,您说是不是?” “也不能说不是罢……”龙井道:“不过那些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也不在少数。你倒是说说看,他动了这还斗篷的心思,可当真去还了么?” 我忙道:“不瞒龙神爷说,这五郎,真的去了。本来打出了鬼打墙的那件事情,五郎是断断不敢在天黑,或者没人的时候,经过胭脂河的,就怕再次碰上了那个女子,可是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觉得不能窝藏不义之物,还是寻了一天,将那白斗篷藏在了怀里,按着那一天的时辰,往胭脂河木桥下面,去寻那个白衣人去了。” “这个人傻的,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龙井随手拿起了几个菱角在半空之中抛着玩儿,道:“简直是去自寻死路。” 我叹口气,道:“龙神爷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这个五郎实心眼儿,本想着将那白斗篷还给了白衣人,将自己当日里的苦衷说一说,大概白衣人也念在了他迫不得已的份上,收下了斗篷,不与他计较了,谁知道,却是一个事与愿违。” “本神便知道,”龙井两眼反插着瞪着房顶子,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好一个找死的招数,必定是精彩绝伦,不容错过,傻狍子,快快讲了来听。” 我忙点点头,道:“那五郎到了那胭脂河的木桥底下,果然又瞧见了那个一身白衣的人,躺在了一堆酒瓶子之间,像是在借酒浇愁,醉倒过去,五郎心里愧疚,口中一面念着阿弥陀佛,一面且小心翼翼的将那个白斗篷照着那一天的样子,盖在了那白衣人身上。 五郎见那人不醒,也没法子道歉,便鞠了一躬,蹑手蹑脚的便要走,谁知道,刚一回头,却给那个人急如闪电的伸过来一只手,死死的扼住了。” 瓜片忙嚷道:“急啦!急啦!给人冤枉了罢!” 我只得点点头,道;“那只手一抓住了五郎,便发出了一个阴测测,尖细细,分不清男女的声音来:‘怎么样,在这里等了你许久,终于抓到了你这个贼人!’ 五郎一听,自然是给吓了一个魂不附体,连声道:‘先生,你误会了,这个斗篷,我是拿过来还给你的,当日里……’ ‘偷了便是偷了,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那个白衣人慢慢站了起来,讥诮的说道:‘我也不冤枉了你,你只说,这个东西,究竟是不是你偷的?’ 五郎哑口无言,只得分辩道:‘东西却是小的一时糊涂,取走了的,可是……’ ‘既然是你拿的,又哪里还有那许多的可是!’那白衣人冷冰冰的说道:‘你便是说尽了花言巧语,能改变你偷东西的事实么?’ 五郎忙道:‘我并不是蓄意去偷取了先生的宝贝,是有一个人……’ 那白衣人一听,忙问道:’人?什么人?你快说来!’ 可是五郎刚要张口,又想到了,怕将那个女子供述了出来,给那个女子也带来了无妄之灾,当初那个女子也不过是将东西借花献佛,转赠给了他,倒是也不曾害他,现如今因着自己的一意孤行,连累了她,倒是不美。 五郎想到了这里,只得答道:‘不论如何,你这法宝是我偷取了的,先生若是不好干休,执意带着我去见官,我也无话可说,只得随着先生去了。’ 那个人却犹豫了一下,道:‘没有这般简单,你想着骗我,可还早得很,你一个凡人,怎生知道踏进了我的地面,来偷走我的东西?必然是有人教授与了你个中机宜,你若是将指示你的那个人说出来,或许,我还能让他的命,抵了你一条狗命。’ 五郎听说,更不敢将女子招供出来,只说事情发生,责怪自己也就是了。那个白衣人自然不依,可是不论怎么恐吓,那五郎只是一个缄口不言,白衣人刚要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却听见桥上车声粼粼,像是有人经过,没有法子,便阴恻恻的说道:‘既然你这般的骨头硬,也好,今日算你命大,你回家里去想想,说是不说,明日里,你便再来这里,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倘若你还是不肯来,那么,我便追着你到你们家去,将你们家拆了,将你的家人,吃一个滴血不剩。’说着,便放开了他,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去了。 第676章:生辰八字摆鸡蛋 “怎么样,”龙井叹口气,道:“烂好人便是这样的做不得,就连反咬一口也时时能得见,何况这个白衣人要顺着他,来寻回那个指示他偷盗的女子,绝对算得上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那五郎哥哥回到家中,惊惧不安,那白斗篷虽然还了回去,心里却更加后悔了,弄不好,连自己的母亲也要给带累了,岂不更是好心办坏事了么!五郎躺在了炕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时候…… ‘咚咚咚……’却听见有人站在他的窗子下面,很有节奏的敲打着他的窗户。他本来便吓的魂不守舍,这下子,更是魂飞魄散,本来五郎他缩在了枕席之间,不打算去应声的,可是,窗外却传来了那个教他去偷取白斗篷的女子那冷森森的声音来:‘五郎……五郎……’ 一如那天深夜,在那老梅树下面呼喊他一般。五郎精神一震,心下想着,倘若与那个女子商量一下,说不定还能想出一点法子来,这便应声,去开了门出去。 但见那青白的月光下面,正站着那个穿着斑斓华服的女子,那个女子脸色愈发的惨白了,却还是雾蒙蒙似的,分辨不出面容来。 那个女子一见了这五郎,便开口说道:‘五郎,你归还了那白斗篷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五郎忐忑不安的说道:‘小姐,我委实也不知道,居然成了这般后果,也是悔愧不已,但是我并没有将关于小姐的事情,告知给那个白衣人,可是那白衣人,说是倘若我不肯说,那就将我和家人吃的滴血不剩……’ ‘那又有甚么法子呢?’那白衣女子答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呵!眼瞧着,他要来追问你我的事情,你是选择自己和老母亲的生命,还是选择保全我呢?’ 五郎一时语塞,左思右想,还是拿不定主意,又不会撒谎,只得嗫嚅着说道:‘这个么……我这心里,也委实决不下,小姐,你可有甚么法子么?’ 那个小姐招手五郎走近了,脸便突然分明起来了,小巧的朱唇转瞬咧到了耳朵根,露出了一张血盆大口来,张开了生着森森白牙的嘴,说道:‘既然如此,我还不如且吃下了你,以绝后患……’ 眼看着那大嘴将要吞了自己的脑袋,五郎忍不住大叫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尚且躺在炕上,可是那个噩梦犹如还在眼前,自己的前胸后背,早已经给冷汗浸透了。五郎心中翻江倒海,委决不下,今日里,便来寻梅菜我想法子,所以梅菜也想着跟龙神爷讨教讨教,这件事情,那五郎,要怎生度厄呢?” 龙井嗤笑道:“原来这便是那菱角的由来了,真真也是一个有滋有味的好故事,紫玉钗街上这几天闲下来,小妖怪们便要开始兴风作浪,既然如此,咱们今日里,便去瞧瞧那个白衣人,究竟是个甚么来路,那天衣无缝,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一听龙井答应了,自然是喜不自禁,刚想着与那五郎报信,龙井却叫住了我,吩咐了我一番,我忙点头答应下来,便去着手安排了。 五郎听说了龙神爷居然肯下驾相帮,可是大松了一口气,连连的谢我,我忙道:“五郎哥哥,龙神爷有些个吩咐,你照着做了,大概准能安枕无忧,渡过这一场劫难。” 五郎忙道:“但听妹妹吩咐,只要我能做的,保准办得妥妥当当!” 我便点点头,道:“既然你几次见到了那白衣人的时候是戌时,那么那白衣人造访的时间,大概也是戌时,那个时候,你便与婶娘躲在了里间,用沉重的东西将门掩上,不管听见了什么样的声音,也万万不要出来,困了便请睡下,等到天亮时分,再出门最为妥当。” 五郎忙点点头,道:“我记下了,还有么?” 我答道:“还有便是,去买一百个鸡蛋来,摆在了你惯常进门的走的那一条路上,一步一个,最后,再将鸡蛋搁在了你平素睡觉的枕席之上,盖上平素的被子。” “这个也好办!”那五郎忙道:“所幸还有余钱,买一百个鸡蛋也不在话下。” 我便接着说道:“除此之外,你将一条写着你生辰八字的红布放在了床上的鸡蛋里面,便没有旁的事情了。” 五郎一听了龙井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忙问道:“却不知道,这些个物事,究竟是要怎么用的?倒是也怪神秘,教人端地佩服啊。” 我笑道:“龙神爷的吩咐,自然高深莫测,我也是不知道的,五郎哥哥天一擦黑,一定要躲在里间,门窗封死,不能让外面瞧见你们,这是重中之重的,可记下了?” 五郎忙道:“这些个吩咐,关乎一家性命,哪里敢记不住的!” “如此甚好,”我点点头,道:“便这样等着龙神爷来捉妖除鬼罢!” 很快,天色发灰,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不知道五郎与他那老母亲找了一个怎么样的借口,便将老母亲带到了那封的严严实实的里间之中,我随着龙井过来的时候,鸡蛋已经按着龙井说的,从门口到枕席之上,一路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而他们母子二人也已经躲进里间去了,四下里一片寂静。 龙井进了屋子,便吩咐我将那木门插上,自己则悠闲的四下里乱转,还小心着不去踩到了脚下的鸡蛋,正跟小孩子跳土格子一般,煞是可爱。 龙井跳着跳着,突然见小厅里的簸箩之中,还装着半下子裹着泥的花生,又是一个两眼发亮,忙跳过鸡蛋去,一下子坐下来剥起了壳来,我则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观望着,猜测着一会儿那白衣人来了,会是怎样一个光景。 龙井一面往嘴里丢着花生,一面嗤笑道:“傻狍子,瞧瞧你那样子,分明便是皇上不急,急死了太监,怎地,便那样迫不及待,想着见识见识是怎样的一件白斗篷?” 第677章:循着鸡蛋上枕席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不瞒龙神爷,虽然跟随龙神爷,也是见惯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罕物,可是这能变化出来世间万物的斗篷,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时时按耐不下心里的好奇。” 龙井搓了搓沾满了泥土的手,道:“万物皆有灵气,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现如今,还是静下心来,等着瞧热闹就是了,眼瞅着,那白衣人可便要来了。” “来了?”我忙紧盯着那插上了门闩的木门。 龙井笑道:“你且等着,那白衣人一来,势必有一阵腥风,你将你那鼻子抽紧点,闻见了就是了。” 初冬时节天色晚的很早,不多时,夜幕降临,满天都是冷清凛冽的星斗,我冷的跺脚,龙井忙喝道:“傻狍子,你给本神当心着点那鸡蛋!” 我只得应了声,这个时候,一阵浓烈的腥味铺天盖地的传了过来,像是置身在杀猪场里一般,直熏得人心里发慌。龙井将修长的食指竖在了薄唇边上,道:“你也莫要出声,将嘴捂住的好。” 我忙依言而行,便见到那木门给人在外面推了起来,先是轻轻的,可却推不开,一个阴测测,尖细细,不辨男女的声音在外面唤道:“五郎?五郎!你不来寻我,我便来寻你了,辛苦了我,还要多走上这一段路,你怎地就不能知情识趣,自己投入了我的肚子里来呢?” 屋里院里,自然是寂然无声的,那个声音道:“五郎……五郎……你怎地不出来?你不出来,我可便要进去了!” 说着,那个木门给这个声音的主人摇晃的愈加剧烈了,不大一会,那木门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来,接着,一声巨响之下,木门居然便直直的断裂开来,门口上,正立着一个戴着大斗笠,斗笠上垂下来了长长的白纱,周身裹在一个白斗篷里面的人。 那个人应该是瞧不见我和龙井,口中还是呼喝着:“五郎……五郎……我寻你,寻的好苦,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出来,究竟是谁指使你,偷取了我的斗篷么?” 这个白衣人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往里走,却发现了脚下的鸡蛋。那个白衣人顿了一下,冷笑道:“五郎啊五郎,谁教给了你这个巧宗儿,便是你背后的那个人么?嘻嘻……嘻嘻……” 那个白衣人一面发出了怪诞的笑声,一面居然俯下身来,趴在了地上,将那鸡蛋一口一个,陆陆续续都生吞到了口中,顺着鸡蛋铺就的那一条路,一直吃到了五郎的枕席旁边,那白衣人吃到了那里,突然又发出了奇异的笑声来:“找到啦!找到啦!五郎,原来你在这里啊!嘻嘻……我现在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给谁指使,偷了我的白斗篷?” 那一堆鸡蛋自然是无法回话的,白衣人一见没有回应,不由的恼羞成怒起来:“五郎,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还要维护着那个你背后的人,自己死了也不怕么?五郎,你是个傻孩子呵……”说着冲着夹杂着五郎生辰八字的鸡蛋堆,猛地冲了过去,一面冲,一面凄厉的尖叫道:“便这个吃你的肉啊,喝你的血啊!吞了你的骨头啊!你的毛发,也剩不下!这就是对小偷的惩罚!” 随着他的尖叫,那鸡蛋给他吞吃的蛋壳破碎,蛋黄蛋清稀里糊涂的喷溅出来,糊了那个白衣人满头满脸,那个白衣人好像当那些个鸡蛋便是五郎,不住的咂舌道:“鲜美啊!鲜美啊!五郎,怎地只有你自己在家?你的母亲呢?老骨头老腿,吃起来更有韧劲儿!” “啊……”这个时候,那个五郎和五郎母亲藏身的里间之中,突然传出来了一阵惊呼,想必是五郎的老母亲正偷偷的在里面观望,给眼前的景象吓得不堪重负,喊出了声来。 “这不是五郎!”听见了那个惊呼,那个白衣人尖叫起来:“这是鸡蛋!这是鸡蛋!五郎啊五郎,你竟然敢骗我!好!我便循着你这生人气,吃你和你的老母亲,一个滴血不剩!”说着,便呼啸着冲着那里间的木门扑了过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龙井则摇摇头,叹息道:“凡人,便是这般的不可靠……”眼见着那个白衣人便扑到了里间的门上,张开了大口,居然啃咬起了木门来,但见土坯木屑,居然便给这个白衣人一口一口的咬了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龙井指头一曲,像是弹出去了甚么,只见一条白线势如闪电的飞了出去,像是活的一般,死死的缠绕在了那白衣人的腰间,正将那个白衣人紧紧的捆了起来,白衣人一下子动弹不得,尖声叫道:“是谁?是谁?谁的胆子这样大,居然连白龙王也敢冒犯!” 龙井像是实在听不下去了,喝道:“瞧瞧你这个样子,甚么东西,居然还敢自称起白龙王来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甚么叫一个廉耻么?” “嘎……”那个白衣人本来正在狂乱的扭动着自己的身子,一听就的声音,回过头来,喉咙之中嘶嘶作响道:“是饕餮啊……原来是饕餮……” “放肆,本神的名号,也是你能叫的?”龙井威风凛凛的说道:“这个凡人已经将你的白斗篷还给你了,怎地你还要这样紧追不舍?横竖那白斗篷脱下来了,于你来说,也没有了什么用处……本神瞧着,现今你这个白斗篷,是新的罢?啧啧。挺光溜啊!” “便是因着那个凡人,才让我输了这一场!”那白衣人嘶嘶的吼叫道:“我不与他善罢甘休!我一定要问出来,是不是那小花蹄子唆使的!” “怎地,你与那小花,这一阵子在争斗么?”就皱起了眉头,道:“你这可不也是撑得难受么!你与那小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同门,何故这样互不相让?简直是无聊透顶。” 第678章:肚腹疼痛实难忍 那个龙井口中的小花,想必就是指使五郎往白衣人身上偷取袍子的那个花衣女子了,与这白衣人一般的来路成迷,神秘莫测。 那白衣人一听,狠狠的说道:“那不行!一山焉能容二虎?感情你在玄阴地一家独大,并不曾有人跟你争抢看守职位,可是我与你不同,要不是这个凡人盗走了白斗篷,花蹄子早给我赶出了玄阴地了!这胭脂河边的月华,我只想着自己独享!” 听着这个白衣人的腔调,与龙井全然不似一般妖怪那样的敬畏,倒更像是身份相同的,委实教人起疑,这个白衣人,究竟是一个甚么身份来历。 龙井瘪嘴道:“所以本神就说,你分明便是闲的没事做,整个天下,都在共享这同一个月亮,你本事那么大,怎地不与那天狗一般,将月亮给吞了下去?本神劝你,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自己个儿消停点,甭给别人也找不自在。” “我哪里找不自在啦!”那白衣人一面挣扎,一面沉声道:“这件事情,本来也是那小花蹄子自己挑起来的,可不能怪我,我若是不去应战,岂不是大失体面?” “这么说来,你和小花,是相约了要大战一场么?”龙井笑道:“这样好玩儿的事情,早也不去请本神做个见证,生生错过了一场好戏。嚯嚯嚯……看起来,你还是输给了小花儿了?” “若不是这个五郎,我断然不会输!”白衣人咬死了这件事情全数要怪五郎,也不知道当真是因着五郎偷了斗篷才失利,还是拿出来硬充借口的。 “你说你,只把事情都牵扯到旁人的头上去,”龙井问道:“这么说,你输了一败涂地之后,正想着泄愤呢,便索性追着那五郎不放了。” “都怪他!都怪他!他居然还嘴硬不说!”那白衣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就算是他不说,我也猜得出来,就是小花!” “行了,不过你也并没有离开了胭脂河啊,你输了之后,小花怎么说的?”龙井微笑道:“本神看来,那小花度量可比你要大。” “她能说什么?”那白衣人更是急了眼,道:“本来便是她蓄意陷害在前,乘人之危在后,赢,也赢了一个胜之不武!今日里,我非要报仇不可,就算是你,可也拦不住我!” 说着,那白衣人扭着身子,使劲的将那白线撑开,只见那白衣人本来十分细瘦,后来却越来越大,由普通人的身量,渐渐的长成了水桶粗,那白线越挣越紧,可还是牢牢固固的箍在了这个白衣人的身上,可是白衣人身量还在不住的膨胀,终于,成了水缸大小,身子也越来越长,手脚逐渐缩到了两肋上,往地上一伏,化作了一条白色的巨蟒。 那白线还是支撑不住,“啪”的一下子裂开了,那白色巨蟒见状,得意非凡,张开了血盆大口,还是要冲着那里间扑过去,想要将那们撞开,龙井只得叹口气,食指竖在了唇边,念念有词,这个时候,我便听到了一阵“叽叽……叽叽……”的声音。 那白色大蟒蛇本想着以自己硕大的头颅去撞门,可是却也给停下了,狐疑的望着龙井,像是也再寻思着古怪的声音是自何处传出来的。 “叽叽……叽叽……咯咯……咯咯……”这个声响越发的清楚起来,也飞快的变了强调,龙井放下了食指,打了一个响指,声音便变成了“咄咄……咄咄……”的钝响,像是有甚么鸟儿雀儿,在啄食甚么东西一般。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大蟒便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吼,在地上剧烈的翻滚了起来,像是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口吐人言道:“这是甚么……疼啊……疼啊……” 龙井答道:“你不是吃了鸡蛋么!现如今,那鸡蛋在你的肚腹之中变成了鸡,正在吃你肚子里的肉呢!” “嗷呜……”那巨蟒鸣叫道:“我后悔啊……后悔啊……” 龙井问道:“你还要吃人么?” 不想那巨蟒居然依旧冥顽不灵:“仇要报!仇要报!” “你当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龙井口中念念有词,那巨蟒肚腹之中“咄咄”的啄食之声越发的快了起来。不多时,巨蟒的血盆大口流出了不少的粘液,粘液之中,还带着浑浊的血丝。那巨蟒的尾巴不断的四处抽动,一碰到了墙壁,墙壁便如同豆渣一般,轰然坍塌,发出惊天的巨响,我心中一颤,不知道这巨响会不会把邻人惊醒,唤了官府来。 眼见着那巨蟒实在是受不住了,一边翻滚着,一面用哀求的眼神望着龙井,终于开始祈求龙井饶恕他了:“这个仇……我不报了……嗷呜,疼啊!疼啊!莫要教那些个鸡来啄我!” 龙井摇摇头,又打了一个一个响指,那“咄咄……咄咄……”的声音方才停了下来,巨蟒方才喘着粗气,不再折腾了。 那白色的巨蟒慢慢的缩小,又变成了那个以白色斗篷将自己裹缠的严严实实的人来,那人勉强从地上起身,扶着肚子不住的呻吟:“苦也……苦也……因着贪嘴,却吃了陷阱下去……吃了鸡蛋与鸡无数,不想居然在今日遭受了这般的报应……” 龙井道:“你知道便好,杀戮太重,总不是好事,可是蛇吃鸡,也是天经地义,你本该一心向善,怎地还要来多添罪孽。宽容大度些,对谁都有好处。” 那白衣人只得说道:“记下了……我记下了……”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忙的抬起了头来,道:“龙神爷,这件事情,固然我心胸狭窄有错,可是那罪魁祸首的小花蹄子,您可不能不管!若不是因着她,我也做不出来这种祸乱凡人的事情!本便是因着在胭脂河边的地盘相争,我们约好了那日一场决战,可是她却唆使了这个翻入去剥了我的皮,让我一瞬时全无防备,新生的皮又软嫩的很,可吃了大亏!” 第679章:唯主上马首是瞻 龙井沉吟了一下,问道:“那小花也是住在胭脂河边本神倒是知道,只不知道,她是何时来胭脂河边的。” “她来了也有些时候了,现今住在那胭脂河边的老梅树下面。”白衣人道:“五郎来寻我还斗篷的事情,她不会不知道,说不定,早也跟来看一个分明了,这种背后动手脚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们能是甚么英雄好汉,”龙井嗤笑道:“好好修行,造福于人,给人添上些个好运,自己也有福报的,你这样胡乱害人,未免损伤道行,这笔账你也算不过来?” 那白衣人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行了行了,本神好事做到底,与你们两个调解调解。”龙井望着那屋顶,道:“小花,你下来罢!” 诶?下来?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斑斓华服的女子,正如同一个纸人一般,贴在了房顶上。 那个女子果然跟五郎说道一样,一身夺目的华服,可是虽然相距不远,却面容模糊,正低声笑道:“我便知道,什么事情,都是瞒不过龙神爷的眼睛的。” 说着,那个女子身形一滑,居然便飘然而落,降到了地上,对着那个狼狈无比的白衣人嘲笑道:“哎呀呀,想不到,白龙王大人姐儿也有今天。” 那白衣人似乎大动肝火,面前斗笠的轻纱都给浮动了起来,怒道:“小花,果不其然,骗那个五郎取走我的斗篷的,便是你了!” 那被称为小花的女子伸出了袖子掩面一笑,道:“小花,小花的,因着我的皮色,便叫的这般粗俗,你只道你能自号白龙王么?我也有个名字的,唤作袖红绫。” “管你甚么红绫不红绫!”白衣人怒道:“你简直卑鄙下流!将那个凡人拖下了水来,你还有脸出来?” 那袖红绫轻笑道:“我那是为了他好……你想想,一个货郎,早出晚归,辛辛苦苦,才挣得了那么一点微薄的钱物,吃穿都还要愁,我只不过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你那白斗篷是随人心意,有求必应的秘宝,这样取下来,能教他能有口饭吃,也作为他心地善良的一个奖赏。” “心地善良?”白衣人怒道:“你从哪里看出,他心地善良的?再者说,你若是给奖赏,凭什么将旁人的东西,当成了你自己的一样?不要脸!” 袖红绫道:“我作为胭脂河边的常客,看的可多了,这五郎为何卖菱角,不去捉鱼?不便是不忍心一条条命成了人类的果腹之物呢!就连不小心跳进了他那篮子里的小鱼,也都小心翼翼的给放出去,不是善良是甚么?只不过,善良也高低应该有一个头绪,居然将斗篷还给你,可便不是善良,是傻了。” “你放屁!”白衣人怒道:“你不就是想着在决斗之前将我的斗篷盗走了,趁虚而入,乘人之危么!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简直是丧心病狂!” “愿赌服输,”那袖红绫道:“横竖那一场争斗,是你败了,说好了你要就此将胭脂河边的地界让出来,可是你出尔反尔,不是更丧心病狂么!我可当真已经够宽容大度的了,你食言而肥,还想怎么样?” “你……”那白衣人似乎要卯足了劲头去破口大骂,不想龙井却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争斗地盘,本来与本神无关,本神也懒得去管你们作甚,不过,这个凡人无辜给你们牵连了,担惊受怕的,你们想怎么办?” 那袖红绫忙道:“龙神爷,那五郎可是个老实人,我瞧着,全数是这厮的不是,不如龙王爷,且将这厮赶出去便是了,倒是能换个清净,如若不然,他这个性子可难免伤人。” 白衣人忙道:“我在胭脂河边已然百十年,从未伤过一个人,这次若不是拜你所赐,能有这个下场么?” 袖红绫笑道“这多亏是龙神爷来了,要不然啊,你那口中,可不是又要多一个无主孤魂了么……” 龙井截口道:“行了,你们再要吵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休,本神索性便来给你们做主,今日起,你们便以胭脂河上那木桥为线,划一个楚河汉界,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谁也不要逾越木桥,犹如不能逾越三界之中的规矩,知道么!” 白衣人虽然不曾开口,但显然是一种能留在胭脂河的庆幸,还哼了一声表示毫不在意。 袖红绫则笑道:“就这么解决,未免轻描淡写,教人失望啊,我总觉得,龙神爷不似以前了,若是在以前,龙神爷惯常不会这样和稀泥的呀!” 龙井叹口气,道:“白云苍狗,哪里能有不变的,本神也不例外,谁知道冥冥之中,三界又会变成了甚么样子。” “龙神爷说的是,”袖红绫小心翼翼的说道:“如今三界将要大乱,龙神爷,可也须得小心了。” “小心什么?”龙井笑道:“难不成,是你的主子太平猴魁?” 袖红绫周身一颤,像是根本不曾想到了,龙井居然会说出了这种话来,那白衣人一听,则嚷道:“原来龙神爷早知道小花是那老皮袋子的手下了!不瞒龙神爷说,要不是怕得罪了那老皮口袋,我可早将这件事情告诉给龙神爷了,那老皮口袋总想着要我的皮去,我一直舍不得给,八成这一次,小花蹄子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我那白斗篷,献给了那老皮口袋呢!” 龙井对那袖红绫道:“这一阵子,早听说你们潜伏很深了,可是却一直也不曾听见了你们的动静,你倒是说说看,你们准备着,怎么在三界作乱?就靠着你们那几张皮?” 袖红绫听了,颇有些不服气的样子,道:“我们的主上,那可是深有办法,足智多谋的,龙神爷在上,我们的主上虽然是龙神爷的旧部属,可是,现如今是以德服人的,我们横竖都唯主上马首是瞻,龙神爷无需替我们多虑。” 第680章:番外·蓝月和老龙王(二) “龙王爷,滨海之地,出现了一个妖怪,”螃蟹大将军前来禀报道:“那个妖怪,是一只身披蓝色羽毛的雉鸡精,并不曾在滨海之地见过,是一个生面孔。” “蓝色羽毛的……雉鸡精?”他一听,不觉自那白玉石的宝座上站了起来:“那个雉鸡精生的一副甚么容貌?来滨海之地,做甚么了?” “回禀龙王爷,那个雉鸡精是一个少女模样,也不曾作甚么,只是在海边站着不走,几日几夜了,夜叉见不相熟,便上前盘问,可是那个雉鸡精说是来寻故友的,没必要与夜叉那样一个……一个丑陋的怪兽言说,还教夜叉滚远点,莫要吓到了她的故人。” “哼……”他听了,却忍不住嘴角一弯,笑了起来,但是现在,他是龙王,断断不能失了威仪,忙又正一正脸色,道:“夜叉素来是个爱面子的,想必不好干休罢?难不成,两下里打起来了?” 螃蟹大将军忙道:“龙王爷明鉴,那小妖怪实在是猖狂的很,可倒不是有多大的本事,夜叉便与砗磲统领一道将那妖怪拿了,本想着将她给押下来审问,是不是妖界的异物来刺探机密的,可是那个妖怪不会水,为了留她一条性命,便且关在了山牢之中,因着那妖怪实在是来路不明,特来与龙王爷禀告,是不是须得斩杀了,将头送回妖界去?” “胡闹!”他忍不住一拍青玉案,怒道:“你们惯常,便是这样草菅性命的不成?动不动便要斩首,谁与了你们这么大的权利?” 那螃蟹大将军一听,忙跪下身去,一身坚硬的甲壳磕碰的叮当作响:“臣下不敢……臣下不敢……” “也罢,”他出了一口气,道:“山牢在何处?” “龙王爷,要亲自往那山牢之中去审问?”那螃蟹大将军忍不住又将一对眼睛翘起来,偷偷望着他:“那……那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法力的小妖怪,何必劳您亲自前往……”可是给他冷森森的一瞪,螃蟹大将军忙又将眼睛垂了下来,颤声道:“臣下这便去领路!” 他随着螃蟹大将军,到了陡峭的山崖之上,螃蟹大将军往下一指,但见一面峭壁上挖出来了几间斗室,那斗室镶嵌着防止妖怪逃出去的水晶棱柱,他皱起了眉头,心下想着,那丫头久居沙漠,会怕高么?这万丈深渊下面,可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水了。 螃蟹大将军想领着他下去,他却挥一挥手,自己下去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阵清亮的声音像是听见了他踏在了峭壁上的脚步声,忙嚷了起来:“我的故人还在等我,倘若错失了与他见面的机会,我不与你们干休!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也……” “嘘……”他飘然落在了那一间雕琢在山崖上的斗室前面,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笑道:“你来了?” 在斗室之中的,自然不是旁人,正是蓝月,蓝月本来在里面急的直跳脚,可是一见了他,却破涕为笑:“你……你来了?” 两个人说了同一句话,心里的情绪却翻滚的起伏不定,倒是同时又语塞起来。 还是蓝月先打破了沉寂:“你……你怎的知道我来了,还给关在了这里?” 他笑道:“我早告诉你,我家便在此处啊!只是不成想,几日没出来,你便给关在了这里了,他们……他们可为难了你?” “哼,”蓝月一踢脚下的空碗,低声说道:“旁的倒是也没什么,可是,我只怕,错过了你。” 他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悸动,这种悸动,他本来以为消失已久,是再也不会出现的了,蓝月见他眼神闪烁,忙问道:“是不是,我招呼也不打一个,你见我,不大方便?” 他忍俊不禁:“你倒是想提前打招呼,可是你要怎生来打呢?” 蓝月低下头,讷讷道:“说的也是,我……我见你久不来,实在是有些个牵挂,便忍不住……” 他看见蓝月那曾经光华闪耀的蓝色裙子,似乎给荆棘挂过,泥水溅过,一番狼狈模样,心下说不出的心疼,只得又问道:“瞧着你这模样,也吃了一番苦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这般突然,我实在是不曾想到。要不然,我一定且去海滨接你,带你瞧一瞧我的家乡。” 蓝月笑道:“沙漠离这里,想不到居然这样远,我一直在想,离得那么远,你去沙漠那一次,也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不过,好歹我走出来,到了这里了,我呀,便四下里问着,什么地方是蓝色的,到处都是水,一路问着,一路便走到了这里来了。不算太顺当,也好歹没白来。” 他苦笑了一下,这简直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一个艰巨旅程,她只凭着自己,便坚持下来了么? 蓝月见他不说话,便问道;“你家住在水中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的真名,实实不好四处打听,听说真正的龙,便是这里的主宰,我哪里敢问……” 他张了张嘴,想说甚么,但仍只是说到:“你……你受苦了……” 蓝月笑道:“苦什么,能见到你,就不虚此行。”蓝月望着他的脚,小心翼翼的问道:“现如今,全好了?” 他点点头,笑道:“嗯,全好了。” 蓝月精神头上来了,忙问道:“你有没有法子,将我给带出来?” 他这才想起来,两个人,尚且隔着一道水晶棱柱,可是,若是将蓝月带出来,这龙宫之中……这整个的龙宫,大概都会起来不小的波澜的,他为难了一下,沉吟道:“这……” 蓝月自然瞧出来了他的为难,忙改口道:“无妨,无妨!横竖我来了,看见了你,也看见了海,并没有甚么缺憾了。怪就怪那几个丑八怪,凶巴巴的来找茬,简直可恨……” 说话间,他却透过了水晶棱柱,来到了她面前:“但是,我可以进来陪你。” “诶……”蓝月吃了一吓:“可是……”却又释然了,笑道:“你真有本事!既然你有本事进来,自然也有本事出去了!只要你……” 他笑道:“你来了这里,除了见我,难不成就没有旁的心愿了?” 蓝月一听,脸颊绯红起来:“这个么……啊,对了,我,我不过也是想瞧瞧,你说的那个一望无际,光是水,蓝蓝的地方……” “看见了?觉得如何?”他笑道:“是不是很美?” “嗯!”蓝月用力的点点头,道:“比有落日的沙漠还要美!” “熟悉的地方,哪里能有风景呢!”他笑道:“看惯了的话,并不新奇。” “得到了便不珍惜,人类是这样,原来你也是这样。”蓝月笑了笑,道:“你住在水里么?” “这里的水,叫做海,”他回过头去,望着那没有尽头的蓝色,道:“想必,你喜欢这里?” “喜欢!”蓝月又重重的点了点头:“喜欢到,我不想回沙漠了,我想留下来。” “嗯?”他倒是愣了一下:“舍弃你的家乡?可是你不是说过,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土窝么?” “少问,”蓝月捉狭的一笑,道:“自然是因着,这里是比土窝还要好的地方。” 她想留下来,自己又何尝不想让她留下来,可是,他的身份,和她的身份,毕竟比海的一侧,到沙漠的一侧相隔的还要远…… “喂,你不是说,你的家乡非常美么?在外看是这个样子,里面又是什么样子?只可惜啊,我不谙水性,下去了,只怕性命也不保,不过,你倒是可以讲给我听一听……”看着蓝月雀跃的像是个孩子,他只得笑道:“里面嘛……我想,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他居然拉起来了蓝月的手,将蓝月带出了那本来是坚不可摧的水晶棱柱!到了外面,便凌空俯视着那蔚蓝色的大海。 蓝月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她不敢相信,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这不过是一场梦,动了便就醒了。 他抿了抿唇,郑重的说道:“你放心,我带你去看。” 蓝月自然不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是怎样郑重的,只是满心欢喜的点点头,他帮着她拢了拢给海风吹起来的秀发,问道:“这样高,你怕不怕?” 蓝月忙摇摇头,道:“我不怕!凡人说过的诗句,我也记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跟他在一起,去哪里也不怕,水又算得了甚么。 他点点头,从身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东西,像是一个赤色的小葫芦,交给她道:“带着它,含在口中,不要说话,便可避水。”蓝月忙点点头,将那小葫芦放在了口中,他微微一笑,便带着她一下子落入了大海之中。 海里的景色,自然是尘世之中,永远见不到的光景,无数飘摇的水草,各色游动的鱼群,更神奇的是,海底,居然也有一层柔软的细沙。 那细沙洁白晶莹,看上去却与沙漠之中截然不同,她觉得,这水中连细沙,可也是温柔的,不似沙漠之中,沙子是火热滚烫,粗剌剌的。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在那美丽淡蓝色之中行走,她虽然不得开口,可是觉着,便这样走下去,也就够了,她甚至希望。这一片大海,能永远走不到尽头。 珊瑚,砗磲,珍珠,那些在沙漠之中冒死前行的商队里视如珍宝的东西,在这里居然如同尘世之间的花草一般随处可见,她大开眼界,那些个比人头还大的鱼,满身鳞甲的虾,丝带也似的水草,更是她连在画里,也不曾见到的。 他笑道:“美不美?可有失望?” 她忙摇了摇头,想说话,想起了口中的赤色葫芦,又忍住了,只是甜甜的笑着,又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他笑道:“你若是想留下,那么,我想尽办法,也会让你留下的。” 蓝月一听,却愣住了,连头,都忘记了点。 两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处宏伟的宫殿外面,蓝月看直了眼睛,拉过了他的手心,在他手心之中写道:“龙”。 他以为她猜出了她的身份,便笑着点点头,指着那个宫殿道:“不错,那里便是龙宫,其实我……” “龙王爷!龙王爷!”一个满身黑灰的老乌龟突然慢慢吞吞的以一种奔跑的姿态过来了,面色很匆忙,只是速度好像根本跟不上他的情绪。 他见状,却是前所未有的心慌,忙将蓝月拉到了一丛随着波浪飘摇的水草之中,那乌龟跑了许久,却不曾追上了他们,只得摇头晃脑的又回去了。 她掩着嘴吃吃的笑了,拉住了他的手,写道:“怕?” 他点点头,笑道:“怕。” 她却拍拍自己的胸脯,在他手上写道:“有我在。” 对龙来说,好像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能对他说出这种话来,他是龙啊!他是主宰三界所有飞禽走兽的王者,现如今,倒是有一个小妖怪,说出这种热血澎湃的话来。 她自然是没能力可以保护他的,可是她有这颗心。 他拉着她的手,不知不觉,握得更紧了。她则还是兴致勃勃,指着远处那座宫殿,显然很想过去看看。 能带着她去么?他想起了龙宫之中的那一群人来。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想去,那咱们走。” 蓝月却又摇了摇头,指着他,又指着自己,这是说,跟他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可以?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将她自水草之中带出来,冲着那个宫殿便过去了。 一路上的虾兵蟹将见到了牵着手的两人,惊讶连礼都顾不上行,他终于将她带到了那个宫殿前面,她却有点慌张了,显然那些个异样的视线,教她实在是不知所措。 他却说道:“这里,就是我的家,你,留下罢!” 第681章:早就该好自为之 “与妖界争斗,那可是个浩大的工程,”龙井对这袖红绫有些激烈的言辞一笑置之,并不计较:“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可也的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袖红绫还是很不服气,但是也不敢再造次多说甚么了,只是转过头去,瞧着五郎所在的里间的门。 “五郎的事情,便这样算了,不过嘛,他吃了不少的惊吓,你们还是莫要再来打扰他的好。”龙井也望向了那个紧紧关着的门,道:“走罢。去胭脂河边,领着本神,去见一见故人,好歹这算得上一个机会,本神也一直不曾见到你们这些个他手下的,去开开眼界也好。” 袖红绫一愣:“龙神爷,想要去寻我家主上……这……这我实在恕难从命,还不知道主上他……” 那白衣人忙道:“龙神爷,我也随着你去,咱们好歹是一家,他们想着怎么样,我势必要去助龙神爷一臂之力的!” 龙井摆摆手,道:“你倒是会攀关系,只不过,这次去了,却也并不是为着打架。” “不是打架,可也是鸿门宴。”那白衣人嘀咕了一句,龙井瞪了他一眼,白衣人忙缩着身子,摇摇摆摆的要走,龙井伸手拖住他,道:“吃了人家那么多的鸡蛋,还将这房子损毁成了这个样子,这便要走?” 那白衣人一阵狼狈。只得说道:“那……那我将那个旧斗篷赠与了他做赔偿便是了,就在那木桥下面的桥洞子里。” 龙井满意的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去吧。” 那白衣人一听,闪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袖红绫显然并不想将龙井带到了那个太平猴魁的老巢去,只得陪着笑说:“龙神爷,这件事情,还须得容我去通禀一声,可好?” 龙井不置可否的说道:“不妨事,横竖本神还要替这个五郎去取那白斗篷来,走上一趟也是顺便。” 到了胭脂河边,月明如水,胭脂河上波光粼粼,龙井抱着胳膊往水下看了看,道:“杀敌一百,自损三千,你们消消停停的,也就是了,太平猴魁不想回来,不回来就是了,不过,这老东西想着要趁机扩充势力,可也得问问本神愿不愿意。” 袖红绫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龙井往那桥洞子下面一指,说:“傻狍子,你去将那斗篷去取来了,咱们走吧。” “诶?”我奇道:“来这里,不是为了见那太平猴魁,只是取一个斗篷就行了?” 龙井点点头,道:“本神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听不听,是他自己的事情。妖界自有那蓝月执掌,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本神操心也不想操的太早,你莫要多说,走吧。” 我只得点点头,往那木桥下面一看,只见那木桥下面,果然积攒着数不清的酒瓶子,酒瓶子后面,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我忙与里一探,果然抓出来了一个光溜溜的东西,正是一个白色的斗篷,那斗篷十分沉重,我抱了起来,回到了龙井身边,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龙神爷的话,老朽记下了。” 我猛然回头,却什么也不曾看见。龙井嘴角一翘,全然像是假装没听见的样子,便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声音,便是那太平猴魁? 走出了一阵子,我斌问道:“龙神爷,不知道那个太平猴魁,现如今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眼下三界的势力如此交错……” “说是三界,还不便是那乱糟糟的妖界。”龙井叹了口气,望着漫天的星斗,道:“不知道那蓝月,这一次还究竟能不能支撑下去。” “说的也是,那香片,幽冥蚁后,太平猴魁,还有花婆婆,一个个全虎视眈眈的,说到底,也都是因着那个宵婆……”我摇摇头,道:“宵婆虽然已经死了,可是怎地却能有这样大的影响呢?还有那冥界二公子,该是帮着香片的,可是冥王爷既然大公无私,只怕也不会任由他的心思来……” 我正说着,却看见天空之中滑落了一颗十分明亮的星斗,忙道:“哎呀……又没来得及在衣带上打一个结!” “傻狍子,便在最近,天下之势要剧变了。”龙井望着那一片浩瀚星海说道:“你只与你家爹娘说一声,攒些个稻谷,准没错。” “龙神爷的意思,是说要闹饥荒了?”我瞪大眼睛:“可是现今都说明年是富庶的丰年,时局有变?” 龙井点点头,道:“时局有变。你呀,便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能护着你,本神一定护着你,护不得,本神也没有法子了,总之,好自为之。” 奇怪,分明是能时时相见的,龙井这话,说的却好似生离死别一般,我仔细的想了想,还想再问,龙井已经迈开了脚步,往回程走过去了。 好自为之……我好像,早就应该好自为之。冬日的朔风席卷而来,这个夜晚,映着那星光,分外的清冷。 回到了家中,我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日,究竟会是一个甚么光景? “砰……砰……”天还没亮,我却听见了外面,有人在用力敲打着梆子,也不知为着什么事,这个声音疾驰而去,又听见了家家户户开窗户的声音来。 奇怪,今天是有甚么大事发生了了,我睁开了刚合上不久的眼皮,撑起身子坐起来,突然想到了龙井昨日里说的话,忙披上衣服下了床,往楼下噔噔噔的跑过去,到了铺子里,只见爹,娘,伙计哥哥俱站在门口往外观望,门口灌进来的冷风吹了我一个哆嗦,爹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回头看着我,喝道:“你这丫头,怎地出来一趟,棉袄也不穿?” 我也顾不上回答,忙站到了门口,只见虽然时候尚早,可是满街站着街坊,都在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忙问道:“爹,方才我听见了那敲梆子的声音,出了什么事了?” 第682章:遍寻不得李公子 爹叹口气,道:“皇上驾崩了,眼看着,年号要改了。” 我心头一震:“怎地……这般突然……” “这样大事,谁能说的准?”娘道:“皇上这一去便是教天下始料未及的,听说太子还不曾立,如今人心惶惶,不知道甚么光景呢!” “太子……”我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为着得到兵权支持,暗中动了手脚,教皇子妃惨死的二皇子来。 街上一个秀才模样的中年人偷偷的说道:“都说以长为尊,可是那大皇子,好像势单力薄,并没有甚么过人之处,倒是二皇子,恩师是那丞相大人,岳丈是那掌管西川兵权的魏国公,腰杆子硬,大概便是正统的继承人了,听说以德服人,朝廷上下,深得人心,支持者不在少数。” 又来了一个清瘦的老头子,道:“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皇子得人心,也就是得人心的,以德服人也未必能继承大统,还是要看出身,那三皇子的生母是皇后,是当今太后的侄女,皇上的表妹,出身高贵,那国师大人,也在背后支持,才是名正言顺的,这件大事,定然有太后的说话的余地,虽说都是亲孙儿,可是还是那三皇子更为亲近些,为着太后自己的娘家,难道会将皇位拱手让人不成?” “得了得了,这朝廷的局势,咱们这些个平头百姓最好还是莫要多嘴多舌,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一个胖乎乎的先生作势用手在脖子上一抹,道:“你们呀,还是安下心来,静等着罢,停灵大概也就是七天,国不可一日无君,很快就能知道新年号是谁的了。” “是啊,这朝中大事,也不知怎样处置。”那秀才模样的人摇摇头,道:“但愿是个顺应天命,贤德明智的新皇上,咱们黎民百姓,可也须得少受些苦。” 这个改朝换代,看来便是龙井口中所说的大事了。 “停灵……”一个人也来凑热闹:“皇上这一驾崩,却不知道葬身何处?并不曾听说,皇上的陵寝动工了。” “皇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谁知道呢!”那秀才答道:“左不过那皇陵的位置,该是龙脉所在的,也不用咱们操心。” 龙脉!蓝月大人,曾经与太后娘娘说过的,那龙脉,正在紫玉钗街上,而且瞧着那太后的意思,好像正是大喜,想要在那龙脉之上,重建皇陵,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着手不曾,与皇上的突然驾崩姐儿三界的大乱,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太平猴魁昨日里沉沉的说的那一句记下了,越发让人不明白,他是在韬光养晦,还是真的与世无争?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回屋子里穿上了棉袄,往龙神祠去一趟。 不料想我前脚刚上了那楼梯,后脚却听见了娘在楼下喊道:“梅菜,苏捕头寻你!快快下来!” 我一听,刚迈进了卧室的脚只得又退了出来,扶着栏杆往下一望。正是苏捕头一手挎在腰间的宝刀上,一面抬头望着我,道:“梅姑娘,打扰了。” 秀才捕快则还是与往日一样,颠颠儿的跟在苏逸之后面,依旧是一副茫然的模样。 我只得问道:“苏捕头客气了,来寻梅菜不知道所为何事?” 苏逸之张口就问道:“这个么,本捕头是想着跟梅姑娘打听一下,这一阵子,你有没有见过李绮堂?” 我摇摇头,道:“李公子?李公子好像近来课业繁重,我是许久不曾见过他了,怎地,苏捕头寻他,不往他们李家去问,倒是问起来我了?难道李公子出了什么事不成……” “是么,原来你也不知道,又白跑了一趟子……”苏逸之低下头,道:“若是你有他的下落,务必快快到衙门这里,来告知本捕头。” “诶?”我愣了一下:“苏捕头,怎地,李公子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不瞒你说,李绮堂他下落不明已经有几天,可是今日才知道,合家上下急的了不得。”苏逸之道。 “诶?我越来越紧张了,忙问道:“为何几日不见,今日才知道?” “因着太清宫里的璇玑子道长闭关,因而被李家派到了太清宫里去帮着几个小道士修行,可是一直不曾回来,”苏逸之道:“开始只以为事情繁多耽搁了行程,可是……今日太清宫来人催问,说李绮堂到了太清宫不久,就不见了,还以为是有要事回家去了,差人问什么时候回去,李家这才着了慌,派人四下里去寻,也遍寻不到,本捕头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四下里去寻,想到你与他……呃,不想他的下落,你也不知道。” 我一听,心里一沉,问道:“苏捕头,那个太清宫,是个什么地方?” “你连太清宫也不曾听说么?”秀才捕快插口道:“太清宫乃是皇家的道观,专管皇宫之中的法事,便在皇城之内。” 甚么…… 那苏逸之接着说道:“现如今,皇上驾崩,那太清宫里,正是用人之际,一团忙乱,他却不见了,所以,若是寻不得,简直是一个欺君之罪,非同小可,只怕连李家,也要给牵连。” “还有这等事……”我忙道:“李公子平素会往何处去,我与你们一道去寻他!” 苏逸之叹口气,道:“他能去何处?也不在碧桐书院,也不在家,紫玉钗街上更是人影都不见一个,教人简直急的团团转……就算你想寻,又能往何处去寻?” 苏逸之说得对,李绮堂会往何处去呢?依照着他的性格,断然不会因着什么事情临阵脱逃的,难不成,是遭逢了旁人不知道的危险不成? 苏逸之看我一眼,道:“也罢,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总之李绮堂从来都不是需要旁人照顾的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着,便与我拱拱手,径自带着秀才捕快回去了。 我心乱如麻,李绮堂究竟在皇宫之中,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皇上驾崩的节骨眼上呢? 第683章:三界交错玄阴地 对了,若是去寻龙井,他身为神灵,一定有法子。 我忙进屋穿上了棉袄,便噔噔噔的往楼下跑,满地萧瑟的落叶在我脚底下咔嚓作响,转过了这森冷的街角,只觉得今日里往龙神祠的路程分外漫长,可是正跑着,突然自拐角的巷口之中,迎面来了一个人,正教我给撞在了胸口上。 我吃痛且按住了额头,抬头一看,却唬了一跳,只见那个人像是个彪形大汉,黑布巾子蒙着头脸,一身黑衣,短打装扮,利索的踏着一双皂靴,不由得心下想着,怎地这个人大白天的,却穿着一身夜行衣,倒像是个史旦末一般的梁上君子。可是便是这种人,白日这等装扮,岂不是也扎眼的很? 我心下想着,李绮堂的事情是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想着道个歉就闪避过去,那人却一把捞在了我腰上,皂靴腾空而起,踏在了墙壁上,带着我便轻车熟路的跃上了房顶子。 我登时傻了眼,刚想开口,却给那黑衣人以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捂在了口鼻之上,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儿扑面而来,我只觉得耳边灌过来了呼呼的风声,自己是头脑发沉,眼皮子直打架,不知不觉,眼前一黑,居然便昏睡了过去。 “喂……喂……”朦朦胧胧的,我只觉得有人在推我,我撑起眼皮一看,雪菜正笑眯眯的站在我面前,除了雪菜,周遭都是一片虚无,我顿时明白过来,能与雪菜相见,八成便是在梦中了。 “姐……” “傻瓜。”雪菜一根指头点在了我额头上,道:“怎么样,又给人当狍子一样逮住了罢?” 我只得点点头,道:“也不知道,这是怎地回事,李绮堂他……” “你还有心思惦记李绮堂,”雪菜不以为然的撅着嘴,道:“你可别忘了,咱们俩是双生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身体,可有我一份儿,管好你自己罢。” “我明白,”我不好意思的说道:“可是,李公子对我很好,若是李公子出了什么事,我也一定会与李公子对我那般,去帮李公子的。” “要帮李公子,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雪菜站起身来,道:“你知道,那个皇上为什么驾崩么?” 我摇摇头,道:“大概是甚么急患罢?” “什么疾患?”雪菜摇摇头,道:“是有人蓄意害死的!你想想,不死个把皇上,寻龙脉来做皇陵,还有什么意思?若是没人拦阻,这三界交叉口的玄阴地那大门,可就有人给打开了。” “甚么”我瞪大了眼睛:“九五至尊的皇上,也会被人害死么?” “这又有个甚么稀罕?”雪菜眨眨眼睛:“你想想,昔日妖界的首领香片,大权在握,灵力高强,还不是给人捉了去?为着权势,总有人在下血本,哪怕血本无归。” “这个人,难不成又是蓝月大人?”我不禁浑身发冷:“为着与太后说的那个龙脉,才铤而走险,将皇上害死,好开启了那个冥门?” “说你傻,你真傻!”雪菜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道:“你以为,若是冥门大开,蓝月会有好处?她的妖界将会大乱,到时候焦头烂额还来不及呢!再者说,那蓝月之所以与太后假称为着甚么龙脉,一定要在玄阴地这里修建皇陵,可根本不是打算教冥门打开,而是想要将冥门镇压起来,永远不要打开,不出我所料的话,若是人间在那冥门建筑了皇陵,朝代不灭,皇陵就不会损毁,有皇陵在,那冥门也不会给打开。” 我糊涂了起来:“这么说,蓝月大人不是想在三界作乱,而是想杜绝三界大乱?那这样的话,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祸首……” “事情的罪魁祸首,那当然是另有其人了,”雪菜支着下巴,道:“我约略能察觉出一些来,只可惜,还没有证据,并不能断言我臆想的是对的,所以,先不透露给你。” “这……”我本来便绞尽脑汁也理不清楚这关系,这下子,可是更糊涂了。 雪菜望着我,吃吃笑道:“你呀,也不要太为难自己,该知道的时候,自然总会知道的,你等着,这件事情,八成还少不了你在其中斡旋呢!” “我能有甚么本事,要在这里斡旋?”我忙道:“龙神爷对这件事情,大概也是心知肚明的罢?现如今,我怎么办才好?” “你啊,自然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雪菜笑道:“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不过眼下,你大概会有一个小小的麻烦。” “你是说,我给那大汉抓了去的事情?”我懊恼的说道:“怎地偏偏正是在这个当口给人盯上了……”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雪菜笑道:“这个小麻烦,不用我,你大概也能化解,所以,你相机行事就是了,总要依靠龙神爷,也不是办法,天底下,哪里有比自己更可靠的。” “你说的很是……” “龙神使者……龙神使者……” 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喊我,雪菜又推了我一把,道:“喊你呢,快去快去,你只记住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我只得点点头,却觉着像是给人拽了一下子,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华贵的紫檀大床上,满鼻子都是馥郁的檀香味道,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帘,正有一个人立在了长子外面小心翼翼的喊我:“龙神使者?龙神使者?” 我忙坐起身来,撩开了那纱帘一看,但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笔挺的站在外面,见我醒过来,忙拱手行礼道:“方才形势所迫,多有得罪,还望龙神使者莫要见怪,小的失礼了。” 我细细一看,这个人蜂腰猿臂,豹头环眼,像是个行走绿林的习武之人,一身黑衣的短打装扮,正是那个将我自紫玉钗街上带走的蒙面大汉。 我忙道:“这位先生是……” 第684章:圣手白猿义浅天 那个大汉忙道:“在下在江湖上,给人称作是圣手白猿义浅天是也。”说着信心满满的看着我。 我思索了一番,这个名字,我确实是没听说过,这个人,我也没见过,但是这个时候,为求自保,自然还是应该客套客套的,便忙装作了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来:“啊呀,想不到您就是传说之中行侠仗义的圣手白猿义大侠,当真是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那个人一听,也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问道:“怎地,在下的名头,连龙神使者也听说过?当真是见笑见笑!” 圣手白猿,不消说,必然与那个史旦末是一路人马,干些个人头拴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便接着说道:“那是自然,义大侠的威名,谁不知道?只不想,今日却是这样一番见面……” “哎,世事难料啊!”那义浅天叹了口气,道:“在下也想不到,自夸行侠仗义,居然也干起来了掳劫幼女的勾当,着实惭愧。” 这武林之中的人,大抵也都爱一个面子,见他言谈举止,也不像是会对我怎么样的,八成还真是迫不得已,有什么事情要请我相帮,便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义大侠想来以这种方式寻我,八成是有甚么难言之隐罢?义大侠只管说来,但凡是能帮忙的,梅菜我绝对是尽力而为。” 义浅天一听,又浮现出一种刮目相看的神色来,连声赞叹道:“都说龙神使者天真纯朴,不想却也是个豪气干云的奇女子,果然不同凡响,教在下端地是个相见恨晚啊!实不相瞒,此番掳劫龙神使者来此,却也是为着皇上驾崩之事。” 我心下想着,皇上驾崩虽然是大事,可与我一个民女,又能有何关系?但还是答道:“义大侠,梅菜我愿闻其详。” “来寻龙神使者,是因着龙神使者那通灵的本事……”那义浅天斟字酌句的说道:“听说道行不浅,大概也见惯了妖鬼之事?” 我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梅菜我见过的鬼怪,比我家点心铺子吃食的种类只怕还多些个。” “龙神使者端地是名不虚传!”那义浅天挑起了大拇指,道:“在下瞧着,龙神使者也是个明事理的奇女子,不知道肯不肯,帮二皇子这一个忙?” “二皇子?”我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既然是二皇子要寻我,怎地,会让您以这种方式将我带来?上次,是丞相大人来与我说的啊!二皇子要我去,我怎敢不去,何必这般大费周折?” 义浅天忙道:“便是因着这件事情,关乎着国家社稷的大事,断然是不能轻易告诉旁人的。往点心铺子寻你,未免大张旗鼓,哪怕在街头与你相商,那也是怕隔墙有耳的,没有法子,为了这件事情更少的人知道,在下也只得出此下策了,还望龙神使者莫要计较。” 我忙道:“不计较,您不要客气,只是,您是二皇子的人?” 义浅天忙道:“正是,二皇子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便跟随在了二皇子麾下,做二皇子暗中的帮手,二皇子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自有在下代劳。” 听上去,倒像是锦衣密探,我忙点点头,道:“原来您是官家人。” “现下里还不算,”那义浅天笑道:“他日里,只要待二皇子一蹬大统,那在下便能一展拳脚,在明面里效力了,在下等的那一天,只怕也就要来了……”说到这,义浅天却走了嘴似的,忙截口道:“啊,不知不觉,将话也扯远了,这件事情,不知道龙神使者意下如何?“ 我只得答道:“二皇子的吩咐,自然是莫敢不从的,却不知道,那二皇子的崇明宫,可又遇上了甚么怪事么?” 义浅天摇摇头,低声道:“倒不是崇明宫的机密,是整个皇宫的机密之事。” 我奇道:“皇宫?现如今皇上驾崩,大概皇宫之内乱作一团罢?出了甚么怪事?” 义浅天就算在自己的地盘,也分外小心,低下头,悄声说道:“这件事情,甚为机密,万万不能教龙神使者以外的另一个人知晓,您能答应么?” 我便点点头,道:“识得我的人都知道,我不会再外面碎嘴乱说的。” “既如此,那在下可就说了,”义浅天沉吟了一声,道:“皇上那,只怕诈尸了。” “诈尸?”我瞪大眼睛:“这是个甚么意思?” “便是龙神使者听到的这个意思,”义浅天郑重其事的说道:“皇上驾崩的事情,现如今已然昭告天下,可是,皇上的龙体,却突然行踪不明,那金龙棺材,现如今已经空了。” 我忙道:“会不会是有趁此作乱,想用皇上的龙体要挟甚么的人,盗取了龙体,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不是,”义浅天道:“若当真如此,宫中那许多眼线,不会不知道,何况皇上的金龙棺材,一直是在守灵的皇亲国戚,宫人,大臣的面前搁着,绝对不会断了人的,总不可能,是这许多人合力盗取了龙体,再出言扯谎的,里面利害关系交错复杂,绝对不会齐心。” “那守灵的人,都见到了甚么?”我忙问道:“那个金龙棺材,又有了甚么变化?” “那守灵的众人,本来一心一意的跪在金龙棺材前面,四下里,一片肃穆,其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当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出去了之后,众人听到了一阵咳嗽的声音。”义浅天说道。 我不解的说道:“是因着天子威严之前,出于礼仪,不能咳嗽出声的么?” “这虽然也是一条,可是,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在咳嗽。”义浅天道:“当时灵前是肃穆无声的,那个声音虽然十分清楚,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不曾发觉身边有人咳嗽。” “那个咳嗽的声音,究竟是一个甚么声音?”我忙问道。 第685章:金龙棺椁一场空 那义浅天左思右想,说:“在下当时并不在场,听他们说起,那个声音也听不出年纪,只觉得嘶哑难当,有人说,怕是皇上的咳嗽声,一时间人心惶惶,却也没人敢声张,一个个的,只得假装听不到,谁也不愿意去做那个出头鸟。” 我便问道:“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生驾崩的?难不成,便是与那咳疾有关的么?” “这个……”义浅天露出一种讳莫如深的模样来,道:“在下只能告诉龙神使者,那皇上驾崩,与咳疾无关,死因,不好说。” 还不好说,此间定然还有旁的秘密,我便问道:”只不知道,既然如此,那金龙棺材,是给何人打开,因而发现的呢?” 义浅天吸了一口气,道:“正在那个众人犹疑不决的当口上,太后与国师大人却一道来了。有太后的眼线,告知了太后这件事情,太后当即到了灵前,询问国师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国师大人一见,却面露阴沉,说是不吉。 当时朝中大臣俱在,不少因着国师大人得幸于太后,觉着国师不过是因着点子花言巧语才能权势熏天,并不曾有真本事,还时时的在太后旁边进谗言,扰乱朝纲,与国师大人有些个不满的,听了那国师大人这样一说,趁机都说那国师大人危言耸听,败坏朝纲,都是一些个无稽之谈,居然口出恶言,诅咒朝廷,请太后速速与国师大人治罪。太后大人一听,却对那些个谏臣们沉下了面孔,道:‘莫非知人识人,哀家已然昏聩,看不清也听不清,须得你们提醒么?’ 谏臣们一听太后语气不善,这才闭上了嘴。太后便问那国师大人,怎样一个不吉。国师便回答道:‘棺椁空虚,自然不吉,龙体现如今不见踪迹,须得接回龙体,方才是一个安宁,不然的话,只怕为祸三世。’ 众人一听,更是沸反盈天,都说皇上便妥当的躺在了金龙棺材之中,怎么会空虚,更是群情激愤,请太后罢免了国师。太后怒道:‘现今皇上驾崩,新君尚不曾商议出来,倒是对国师众口一词,简直是本末倒置!’接着,太后便下令道:“便将金龙棺材打开,倘若皇上犹在,便废黜国师,倘若皇上当真如同国师说的,已经不见了,那便是天意,是对现今继位新君不满,继任的新皇人选,可须得重新商议。” 我便问道:“当时,已经商议好了新君的人选了么?” 义浅天叹口气,道:“正是,本来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也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当时本来群臣商议,丞相大人与魏国公两个大权在握的重臣,都力保我们二皇子登基,他二人手下门生将士无数,自然说话是掷地有声的,而三皇子那里虽然称得上身份高贵,背后撑腰的也只有太后和国师两个。 太后自然是想教三皇子继承皇位的,可是三皇子各种方面,却是都及不上二皇子,太后虽说主张嫡出为先,但‘能者居之’,也是朝中道理,更是皇上生前曾经与大臣们亲口说过的继承皇位的理由。 太后在政绩,能力上,也寻不出三皇子高过二皇子的理由,所以本来是以局势本来已经倒向了我们二皇子,文武百官也都即将要认新君了,偏生在这个时候,金龙棺材之中,出现了这种异事,使得新君之争,更加扑朔迷离。太后可不是便趁机发难,想趁着这件事情,将二皇子即将得到的皇位,当作天谴不公,好夺过来给三皇子。” “这皇家的斗争,当真是教人胆寒。”分明是亲祖孙,亲父子,亲兄弟,却围着一个宝座,各显其能的在争抢,无所不用其极。 义浅天点点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的,眼看着金龙棺材便在眼前,那二皇子为着平息纷乱,便答道:‘便按太后娘娘所说,开棺验看罢。’ 二皇子既然也认了,那里还有人敢违抗,自然便有宫人将金龙棺材打开,结果,皇上的龙体,当真已经消失在金龙棺材之中了。 在场自然都瞠目结舌,因着自从那龙体进了棺材,便一直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断然不可能会消失的,那国师大人趁机说道:‘这便是皇上的心愿未了,不肯认同新君,除非是合皇上心意的新君,如若不然,只怕皇上不会回来,旧主未葬,新主焉能继位?’ 王爷大臣们听了,也觉得甚有道理,太后更是索性下令道:‘哪一个皇子能寻回了龙体,自然便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如若一意孤行,非要忤逆皇上的意愿,那朝廷必将遭逢天谴,与百姓来说,也是灾难深重的,万万不可为。’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两个皇子领命,便开始着手寻人,想将皇上的龙体找回来,这件事情,还是朝廷上一等一的机密,除了当时在场的皇亲国戚与重臣,外面的人,是一律不知道的,二皇子这便下令,教在下以最隐秘的方式,将龙神使者请进了皇宫里来,帮着二皇子寻回皇上的龙体。” “原来如此……”我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居然是皇宫?” 义浅天点点头,道:“正是!龙神使者,这件事情,想来以您的本领,必定能顺利完成的,二皇子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并且许诺,若是二皇子因着龙神使者的功绩,登上宝座,那龙神使者,便是新一任的国师。” 我不由得唬了一跳:“不不不……让我来当国师?我一个小丫头怎生敢当,况且,这是关乎整个天下的社稷大事,我可不敢领命……” “二皇子那般信任,想必龙神使者必能担此重任,”义浅天十分认真的说道:“二皇子,素来是最有识人之明的,二皇子说您可以,您一定可以。” 第686章:天女织锦无所踪 “二皇子这般看得起,自然是梅菜我的福分,可是这件事情,未免也太……怕只怕,超出了梅菜我能能力之外……”我连连摆手道:“实在是……” 义浅天皱了皱眉头。道:“实不相瞒,在龙神使者家的点心铺子左近,有二皇子的人,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龙神使者不肯相帮的话,那……那在下不说,龙神使者也猜得到,自己将来,还会不会有自己的家。若是姑娘想逃出去呢,更不要打这个主意了,一旦寻不到姑娘的踪迹,点心铺子,也一样危在旦夕。” 我家的点心铺子……我心中一沉,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么!二皇子的意思,便是这个忙,我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因着这个龙神使者的虚名,要将家里人也给连累了。那二皇子,也当真称得上一句无毒不丈夫。 义浅天观察了观察我,笑道:“龙神使者是聪明人,这点主意难道还拿不定?在下话不多说,这里有女官的衣服和令牌,姑娘换上了,在皇宫之内,自可随意走动,说自己的崇明宫的掌事便是了。自然,除了皇上皇后还有太后的那几个正宫了,在下,便等着姑娘的好消息了。”说着,冲我拱一拱手,指了指那一个大衣柜子,便径自出门去了。 我一下子坐在了床上,心乱如麻,不由想着,这可怎地好……若是我以天女织锦逃回去,那点心铺子是严防死守的,怎生救出爹娘啦?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点心铺子是他们的命根子,断然不会舍弃了去的,若是去寻龙井相帮,帮得了一时,终究帮不了一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二皇子身份显赫,就算逃走,大概一辈子也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想到这里,我一摸腰间,心却凉了一半,那天女织锦居然不翼而飞,我本来的衣服,不知何时,居然给换成了宫人的衣服。 天女织锦的主意也打不得了,我是死是活,也就算了,可是现如今连爹娘也……他们如今也不知道我的下落,不定会多担心呢!但愿娘没有哭,爹没有叹气……对了,那李绮堂不是也在皇宫之中下落不明的么,他是不是,也被卷入了这样的是非之中? 这件事情显而易见,八成是蓝月大人为着给三皇子名正言顺的争夺皇位而使出的法子,他们不会不将皇上的龙体藏好,我又往何处去寻?龙井又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下子,在皇宫之中,举目无亲,真真是一个我命休矣…… 我人想起来,雪菜说过,我会遇上小小的麻烦,但应该是能迎刃而解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是这么说的,既如此,也只得强打精神,走一步算一步了,横竖我素来福大命大,在三界穿梭许久,都不曾有性命之忧,但愿这次,将好运气延续下去,保家里人一个平安。 “梅姑娘。”外面响起了叩门的声音,是微微耳熟的一个声音:“墨羽来帮着您更衣。” 墨羽,不正是在二皇子厨房里面做事,机缘巧合给龙井帮过一次的那个小宫女么!我一听,所幸所幸,好歹是一个故人!忙便开了门,将那墨羽迎了进来。 墨羽手中捧着一个红木镶嵌佛家八宝的托盘,上面搁着极尽华丽的珠花,香粉,胭脂,还有各色梳妆打扮的用具,道:“梅姑娘,许久不见。” 我忙点点头,将墨羽让进来了,道:“真正是一个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我很好,”墨羽甜甜一笑,道:“听说梅姑娘这一阵子,也要来崇明宫做一个掌事,心里可高兴着呢!上次大恩不曾报,这不是才来了机会。” 我忙道:“我哪里给过你甚么恩,那也是龙……龙神爷的仙童与你的,我不过是在他旁边就是了。” 那墨羽掩口一笑,道:“他的恩典,便是您的恩典,我断断不会看错。” 这话说的好不别扭,我又不能代表了龙井。 墨羽只道我是害羞了,忙道:“这话不该说,我真该打,不过,梅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且将那衣服换上,再梳妆打扮了,四下里瞧一瞧罢?” 我忙问道:“墨羽,不知道现今是个甚么时候了?” 墨羽答道:“已然快到了申时了。都用过了午膳,该准备下午的点心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趁着天色尚早,却是是得早早行动,在皇宫里且探听一下消息,实在不行,仗着与蓝月大人在正山头上的那点子交情,去求蓝月大人相帮,想想法子?啧,也不大可能,二皇子分明与蓝月大人是死对头,这个忙,就算蓝月大人愿意,又要怎么帮呢? 我还在左思右想,墨羽早按下我在梳妆台前面坐下,放开了我的头发,用桂花油轻轻的涂上,小牛角梳子慢慢梳了起来,问道:“梅姑娘,你喜欢飞星追月发髻,还是堕马髻?” 我答道:“怎样都好……呃,便来一个便于行动,不容易挂在花草枝杈上面的便好。” “不挂在花草枝杈?”墨羽扑哧一笑,点点头,道:“梅姑娘不知道要去忙些个什么样我们这些凡人不懂的事情呢!” 我只得干笑一声,看着墨羽那白生生的小手灵巧的将我的头发挽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小团,用名贵的白玉发簪给簪住,聚在一起,挂上了一个白银嵌珍珠步摇,又在耳后留下几绺头发,垂在脑后,这样精巧繁复的发饰,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倒是当真十分好看,我从来不曾这样给人打扮过,越发觉得这宫中发髻新奇。 做好了发髻,那墨羽取了茉莉香粉,在我面上扑了,因着正当皇上驾崩,只点上淡淡的一点胭脂,青黛螺描画了弯弯的眉毛。铜镜之中的自己居然变的不像自己了,看上去,也端地容光焕发了起来。 第687章:花言巧语骗道士 接着,墨羽与我换上了一件素白珍珠衫子,配上了那素色长裙,腰上挂了那翡翠的牌子,我在铜镜前面转了一圈儿,只见那铜镜之中不再是朴朴实实的小丫头,虽然一身服素,倒居然华贵无比,教我自己也难以置信。 墨羽笑道:“梅姑娘当真漂亮,在宫里,都少有您这样的美人儿呢!” 我耳朵发烧,忙道:“你可莫要笑话我,我呀,便是穿上虎皮,可也不过似是狸猫罢了。” 墨羽掩口一笑:“梅姑娘真爱说笑话。来,墨羽便带着您往外面去瞧瞧宫里的路怎地寻。” 一出了门,这崇明宫里的宫人们大概认得出我衣着和令牌代表的等级,忙俯下身子行礼,梅菜我从小到大,只有给旁人行礼的份儿,哪有见过这种阵仗,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了。只见一个个对着我的,都是俯下身后黑压压的后脑壳,当真别扭极了,我忙学着见过的贵人模样,假装镇定的说道:“免礼,免礼。” 那些宫人得了令,恭恭敬敬的让到了两侧,弯着腰等我先过去,我轻咳了一声,便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了。 墨羽在我身后小心翼翼的跟着,一路指着:“这是正门,这是侧门……” 出了崇明宫,我见四下了没了人,便问道:“墨羽,不知道皇上停灵何处?” 墨羽忙答道:“便在那太清宫之中,重臣和皇亲国戚都在哪里守候,二皇子也在呢。” 我忙道:“你给我指了路,我须得过去瞧瞧。” 墨羽只得点点头,沿着朱红的宫墙,领着我便过去了。 上次来到了宫中,因着不曾出了那崇明宫,并不曾细看了宫中美景,现如今可算是能慢慢走了,我也没有了看美景的心情,只望着满宫服素的宫人急匆匆的四处穿梭,神色都跟寒风一样凛冽,总觉得都是教人近身不得的。 穿过了经了霜,蔫了下去的花圃,但见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圆顶子的宫殿,那宫殿是肃穆的绛紫色,好大的一个院子,院子里站满了穿着素服的兵士。 我心下不禁叫苦不迭,这样子固若金汤,我要怎么进去查探?再说了,我也没有本事,查探能查探出甚么来,墨羽见我发呆,便低声问道;“梅姑娘,你怎地了?可是要进去寻二皇子?须知这里并不许没经过传召,不请自来的人入内呢。”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不过,是想要来认认路……这里白天黑夜,也都是守卫森严?” “那是自然,这里毕竟是皇宫大内,正值皇上驾崩,哪里会守卫不森严。”墨羽好奇的望着我,道:“梅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得说道:“我自然,是想着进去瞧瞧了。” “诶……”大概我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大逆不道,墨羽的脸色都吓白了,忙道:“这……这搞不好,可是死罪……”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 墨羽难以置信的望着我,道:“您果然不是一般人,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委实教人佩服。” 这又有甚么好佩服的,我实在也不想死。正在门口左思右想,正看见那太清宫的偏门之中,出来了几个小道士,一个个的提着白灯笼,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索性左右望望,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心中一动,与那几个小道士打听打听,岂不是能得到些个线索么!想到了这里,我忙赶过去,约略还能听见他们说甚么“麻烦事”,但是一见我过去,自然都噤若寒蝉了,我便赔笑问道:“几位道长,我有点事,想与几位道长打听一下。” 那几个小道士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宽袍大袖,一个个冻的鼻尖儿发红,给我唬了一跳,打量了打量我的衣着,像是也认识,便犹豫了一下,一个年岁最长的小道士怯怯的问道:“不知道掌事大人想问什么?” 我忙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做李绮堂,是京郊的修道之士李家的衣钵传人,听说他往太清宫里来了不久,便失踪了,不知道,现如今可有他的下落?” 这几个小道士不听还好,这一听,却俱是眼神闪烁,显然心内有鬼,一齐出现了一种为难的样子来。我忙接着说道:“只怕,那李公子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罢?” 那年岁稍长的小道士忙摆手道:“大人误会了,那李家师哥道术高强,来去无踪,我们并不知道他遇上了甚么麻烦事,倘若对他来说尚且是麻烦事,对我们来说,可更是束手无策了,我们,实实也帮不上大人什么忙。告辞,告辞了……”说着,便拉着余下几个小道士要走。 “等一下,那我再问一句,听说太清宫的璇玑子道长如今闭关修炼,也不知道皇上驾崩了,道长出来没有?”我忙对着他们几个瘦伶仃的背影说道。 “回大人的话,尚且不曾出关,”那个年岁稍长的小道士回过头来到:“闭关之时,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惊扰的,不然倘若走火入魔,是不堪设想的。” “那,璇玑子道长不在,这个太清宫内,是谁在主事?” “这个……”那小道士说道:“本来想请李家师哥来主事的,可是李家师哥却不见了,我们成了一盘散沙,又正赶上皇上驾崩这种大事,这才去相询李家的,谁知道……现如今,是几个师伯师叔来相助主事的,” 这样说来,是别的地方特地过来的道长了,若那几个道长是人生地不熟的,偌大的太清宫,也定然是乱糟糟的。 我趁机说道:“这么说来,道长不出关还好,道长一出来的话,这许多事情,大概也都要道长自己一力支撑了,其中那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事,若是给道长看穿了,问责于几位道长,那可也不是甚么美事,若是几位道长不嫌弃,太清宫之中的麻烦事,我也愿意相帮,你们意下如何?” 第688章:庄严圣地太清宫 “大人要相帮我们?”那小道士吸了一吸自己的鼻涕,不敢置信的问道:“可是大人,不是宫中的掌事女官,对着修道之事,能有甚么……” 墨羽忙道:“你们也莫要看不起人,我们掌事大人,乃是真正的龙神使者,法力高强,不知高过你们几个多少倍去,若有龙神使者相帮,你们还不知道多该庆幸呢!有说的,就赶紧说出来,不然的话,我们大人改了主意,你们便等着麻烦去吧。” “龙神使者?”那几个小道士一脸茫然,突然一个小道士像是想起来了甚么,拖过他们商议了一番,几个小道士方才浮现出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模样,忙态度大变,道:“不想掌事大人便是那玄阴地的龙神使者?我们几个小道人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既如此,请龙神使者借一步说话。” “诶?”我瞪眼道:“难不成,你们还真听说过我?” 那小道士忙道:“师傅说过,玄阴地上,有一个双生花转世的通灵女子,素来帮着镇守玄阴地的龙神爷办事的,我们一猜,果然是您。” 这个虚名想不到还真有管用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很有些飘飘然,忙跟了过去,心下想着,连着李绮堂的下落,带着皇上的龙体,一道打听打听去,再找线索下手追寻。 那个年岁稍长,像是见过些个世面的小道士说道:“其实,那李家师哥来了这不久之后,便很有些个不对劲,我们只以为他有甚么秘密在身,不好告诉我们的。” “怎么个不对劲儿?”我忙追问道。 那小道士咽了一下口水,道:“他自带着我们修行的时候,便总是望着窗外边,好像是在看甚么似的,有一日,他说家中来了人寻他,便教我们自修行着,他且出去一下子。” “家里人?这可是皇宫大内,甚么家里人能随意来这里?”那墨羽也跟了过来,插嘴问道。 “李家师哥家的亲人有不少是在朝中做官的重臣,能来太清宫,也不罕见,”那小道士答道:“李家师哥家世显赫,我们都知道。” “所以,他这一去,便不曾再回来?”我忙问道。 “这倒不是,”那个小道士答道:“他回来了以后,忧心忡忡的,也不说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哪里好问,但是那一日,我们谁也没见到李家师哥说的那个家人在何处。按理说,有官员进太清宫,我们是该出去迎接的,可是那一日,前堂里,甚么动静都没有,门口当值的道士,也说根本不见太清宫来了人。” 这么说,那天那个教李绮堂出去的家人,也是有些个蹊跷的? 小道士接着说道:“后来,那李家师哥越发的寡言少语,有一日,一个师弟,还看见他在那偏厅之中,对一个椅子说话。”说着便指着一个更小的道士说道:“便是玄清师弟了。” 那被唤作玄清的小道士忙道:“是,那一日,做了晚课,我回房去的时候肚子饥饿,又不好意思声张,便寻了个借口与大家伙分开,往厨房里寻点心充饥,正经过了李家师哥的客室,便听见客室之中,有说话的声音,我心中奇异,还以为师傅提前出关了,便偷偷的将头探过去瞧一个究竟,正看见李家师哥坐在客室之中,神色微微有些个不大寻常,像是在忍耐甚么似的,一句一句,对着一张空椅子说话呢!” “他与那把空椅子,说了甚么话?”我忙问道。 “这个么……”那小道士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道:“偷听旁人说话是违反戒律的,我怕犯戒,便将头给缩了回来,就勉强听李家师哥说了一句:‘既如此,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像是答应了那个椅子的甚么请求一般。” “请求……”我皱起了眉头,那个空椅子上面,难不成,坐着一个小道士看不见的人? “我说,”墨羽问道:“跟椅子说话是甚么意思?难不成你们这里的椅子,也是有灵性的么?” 那小道士狼狈的摇摇头,道:“姐姐可说笑了,便是我们这里,椅子断然也是不可能有灵性的,我只当李家师哥,在修行甚么,自然也不敢打扰,谁知道,第二日,便再也没人见过李家师哥了,因着李家师哥前一阵子才有家人来访,我们只当李家有事,耽搁不得,他才来不及与我们道别,匆匆而去的,我们几个,乐得一个清闲,无人管教,才是……” “咄,玄清,你胡说甚么!”那年长一点的小道士不客气的瞪了那玄清一眼,做礼道:“小师弟不懂事,随口胡言,大人和姐姐请莫要放在心上,我们也不过是觉着李家师哥素来法力高强,不定到何处去有要紧事,要替天行道呢,哪里好意思去寻他来,不过领着我们念经修道的,直到这皇上驾崩了,太清宫重任在身,师傅又不曾出关,这才手忙脚乱的想寻了李家师哥主持大局,谁知道,师哥竟然不曾回到李家,而是凭空不见了的。”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问道:“那,你们方才所说的麻烦事,又是甚么?” “这个……”几个小道士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长一点儿的小道士只得说道:“这件事情,说出来,只怕有损了我们太清宫的名声……” 我忙道:“你且放心,旁人的秘密,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人的,事情说出来,咱们才好解决,是不是?眼看着皇上驾崩,新君未定,断断正是不可以出任何岔子的时候。” 小道士们又犹豫的望了墨羽一眼,墨羽只得咕嘟了嘴,道:“也罢,不听便不听,横竖你们的事情,我也没兴趣,我还不爱担着这个责任呢!免得秘密泄露出去,要来怪我。”说着,一面碎碎念叨着,一面便往那旁边去了。 那小道士们见墨羽走了,这才说道:“这个太清宫虽然是庄严圣地,可是却,闹鬼……” 第689章:失窃法宝何人盗 “你们这里也在闹鬼?”我忙道:“你们这些个小道士,自然也是有通灵之力的,可看见了?是个什么鬼?” 几个小道士扭捏的摇摇头,道:“说来惭愧,却是不曾看见的,我们这些个虽说都是自小跟随着师傅修行的,可是功夫不到,天眼未开,更没有能捉鬼的本事了,那几个师叔师伯,素来对师傅的身份地位有些个不服气,是以我们为着师傅的颜面,断然是不敢与他们求助的,可是眼瞧着鬼闹的越来越厉害,我们怕,惊扰到守灵的王孙贵族们,惹下大麻烦。” 我忙问道:“究竟怎么个闹鬼法?在哪里闹鬼了?你们说是眼睛不通灵,从何处见到的?” 几个小道士叹口气,道:“我们是听见的。” “听见的……”我心头一沉:“该不会,是一个奇异的咳嗽声罢?” “诶?”几个小道士的脸色全变了:“大人,您……您是怎生知道的?果然是道法无边,修行有术啊!” 我叹口气,心下想着,果然与那皇上龙体失踪之谜有关系,便接着问道:“那咳嗽声,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年长一点的小道士忙道:“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曾察觉,只当是身边的谁人发出的咳嗽声,后来,当我们一个人做早课,或者是一个人在太清宫某个地方的时候,也能听见那奇异的咳嗽声音。我们都以为,是自己心魔作祟,可是怎么修行,还是能听到那咳嗽声。那咳嗽声有时候很远,像是在隔着墙壁的另一件屋子里,有的时候又很近,好像发出咳嗽声的那个人,便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几个小道士不约而同的点起了头来,道:“委实是,十分可怕……” “更有甚者,”年长一点的小道士说道:“我们,还能听见了那踢踢踏踏走路的声音,有时在深夜,有时,就在白天。就好像,我们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我们根本看不见的人一般,与我们一道上早课,一道入睡,甚至,一道用餐。” “没错,我们吃萝卜的时候,也能听见身边,有咀嚼萝卜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呢!”玄清泪眼汪汪的说道:“好可怕……好可怕……” “玄清,别这么没出息。”那年长一点的小道士道:“我们也想过,这太清宫乃是庄严圣地,怎么可能会有那邪魔歪道混进来的?我们的师傅璇玑子道长,乃是受应天命,怀有仙骨的得道高人,按理说,有他在的地方,便有正气,一般的妖鬼,根本不得近身的。” “原来如此,”我忙道:“这样说来,整个太清宫之中,可有甚么能驱除妖怪的法宝么?” 那年长一点的小道士说道:“不瞒龙神使者,我们的太清宫之中,悬挂着一柄能斩尽天下妖鬼的降魔宝剑,便挂在了太清宫的牌匾后面,这本是我们太清宫的不传之秘,可是师傅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在入关的时候,将宝剑的所在之地告诉了我们,师傅说过,倘若他不在的时候,有什么妖异之事,便教我们将那宝剑亮出来,任他甚么妖鬼,便是妖界之主,只怕也断然不敢靠近的。但是叮嘱我们,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万万不可将那宝剑出鞘,免得误伤无辜。” 我忙道:“既如此,那不是甚好么?你们可曾将那宝剑给拿出来?” 几个小道士愁眉苦脸的低下头来,道:“那个降魔宝剑,不见了……” “甚么?”我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会不见的?你不是说,整个太清宫之中,宝剑的位置,不是只有你们几个知道么?” “我们师兄弟几个,日日夜夜在一起,是谁也没机会从那牌匾之后,取出了宝剑,还不动声色,不给我们察觉的,”那年长一点的小道士忙道:“不是我们之中出了叛徒,而是有人,在暗中作乱,偷取了我们的宝剑,让妖怪好能作乱的!” 说来也奇怪,这些个怪事,看来也都是李绮堂走了之后才发生的,与皇上的龙体失踪之谜,三者之间,一定有关联! 我便问道:“这么说来,那宝剑,是你们唯一能依靠的东西了?” 年长一点的小道士点点头,道:“更有奇怪的地方,便是这太清宫庄严之地,悬挂在门口的紫金风铃,也不翼而飞了。” “紫金风铃?”我奇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玄清忙道:“那是辨识妖鬼用的,只要感应到了有妖鬼,那紫金风铃便可以摇晃起来,预兆邪气入侵,只要那妖鬼不走,紫金风铃便会一直响个不停的,如今紫金风铃也给人盗走,便说明,这妖怪入内,已然是有备而来的!” 这一切,自然是事在人为,难不成,是有人故意为之,将妖鬼给引了进来?那个人,会是谁呢,难不成,是…… “你们几个,在哪里絮絮叨叨,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去布置灯笼,在那里作甚?”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紫棠面色,模样十分英武的中年道士,留着山羊胡子,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正盯着几个小道士喝问呢!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也不住的打量着我。 “琅环子师叔……”几个小道士一见,忙做礼道:“我们这便去布置灯笼。”说着那为首的小道士道:“龙神使者,子时我们给你在南门留着门留一刻。”说着,便急匆匆的全去忙碌了。 那道士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问道:“这位掌事大人,是哪个宫里的?不知在这里有何贵干?” 我忙答道:“道长大人金安,我是那二皇子的崇明宫里的掌事,因着天气寒冷,想来问问二皇子那里可需要什么用度,可是眼瞧着戒备森严,终究不便进去,这才与方才几位道长打听了一下,这里许不许我们这宫人进入。” “您是那崇明宫的掌事?”那道长眯着眼睛,丝毫不信的样子:“掌事乃是从六品的大官,你一个小姑娘,便能担当?” 第690章:双生花前世今生 一见这个道长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我便梗着脖子说道:“那又怎么样,横竖任命崇明宫掌事的,是二皇子,又不是这位琅环子道长,道长倘若不信,只管去问那二皇子就是了。” 当小官的都是一副凶样子,我也趁机狐假虎威一下,大概更像。 果然,那琅环子道长听了,便颔首道:“不敢不敢,贫道不过多嘴一句,实不应该,还望掌事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贫道计较。” 我挺胸抬头的说道:“无妨,无妨,本掌事尚且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那琅环子道长却忙道:“掌事大人请留步,贫道尚且有要事相询。” 我问道:“道长还有什么事情?” 琅环子道长走近了我,低声问道:“若是贫道不曾猜错,想必掌事大人,有通灵之体罢?” 诶?难不成我吃过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事情,给这个道长瞧出来了?我便咳嗽了一声,道:“本掌事却是吃过仙家异宝,琅环子道长果真好眼力,不过嘛,那种珍宝是上面的赏赐,咱……” “不是,贫道倒不是这个意思,”琅环子道长凑近我,说道:“您的出身,大概既带着灵气,也带着妖气,像是,玄阴地的双生花。” “双生花?”我愣了一下,想不到这个道长,居然连双生花的事情也能看出来,当真是不容小觑。 那琅环子道长大概也是瞧出来我面色有异,得意的答道:“玄阴地的事情,贫道我,也略知一二,现如今三界即将大乱,蓝月大人那边正在蓄势待发,九尾狐家族也蠢蠢欲动,宵婆,幽冥蚁后,还有太平猴魁,几方人马,齐集一堂,想必腥风血雨,在所难免,改朝换代,可也不是不可能的,是不是,双生花为着再度回到了天庭上,也想着分一杯羹?” “道长这话说的,我却听不明白,甚么天庭不天庭,我根本闻所未闻。”我强作镇定的说道,心下却开始猜测起来,这道长,是哪一方的人? “您也莫要谦虚,明人前面不说暗话,”那琅环子道长道:“若是三界替换,玄阴地的守护神易主,作为相助守护神的天庭瑶池奇葩,那自然也不需等待前来接替的仙草了,转瞬,便能回去了罢?” 这个道长懂的还真多,管他是谁的人,我且多探听探听消息再说,想到这里,我便打蛇随棍上的说道:“哎呀,道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贫道啊,也听说了不少您的事情呢!”那道长微微一笑,道:“前世之中,您与龙神爷饕餮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事情,三界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双生花的灵力,在瑶池仙草之中乃是最强盛的,当时名震一时,本以为您那前一世,与龙神爷为伴守护玄阴地,将是个强有力的佐助,谁知道,居然也过不得一个情关。” 我的前世,与龙井曾经反目成仇过?这……这我怎地从未听说过?不是我那前世,只不过是龙井为着讨好那香片,才种植在冥门口的么? 那琅环子道长察言观色,笑道:“是不是,贫道说出了您的伤心事?” “甚么伤心事,都是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不提也罢。”不知怎地,听了这个琅环子道长的一番话,我居然不敢再问下去了,生怕听到了一个不想听到的真相。心中宛如给谁挖了去一块,空的摸不到边儿,我的前世,与龙井和香片之间,究竟是一个什么关系? 那琅环子道长忙道:“哎,是贫道失言了……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双生花想要弃暗投明,大可以来寻贫道,贫道愿意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帮着您一尝夙愿。” 有道是无利不起早,不知道我对这个琅环子道长来说,是一个甚么样的利用价值,我索性便问道:“道长,不知道您,是不是也……” 那道长点点头,笑道:“相识即是缘分,贫道往这里来,与双生花您大概也是一样的,大人物们自有大人物的打算,咱们这些个小角色,也是唱好了自己的戏就是了。” “我明白,”我忙点点头,道:“道长既然能再太清宫有分量,自然也是得道高人了,相信就算是三姐改朝换代,道长必定也会如鱼得水,一展宏图大志。” 那琅环子道长忙道:“多谢双生花的吉言,贫道就受之不恭了……对了,忠言逆耳,贫道有句话,不知说得说不得?” 我一听,明摆着这琅环子道长就是想说,便答道:“道长但说无妨。” 那琅环子道长便答道:“那便是,皇上龙体的事情,您最好就不要做什么打算,眼睛盯着龙体的,数都数不过来。” 我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原来,皇上龙体失踪的事情,这琅环子道长,也早知道了一个心知肚明。 我便强装笑脸的说道:“多些道长提醒,我记下了。” 琅环子道长做了一个道家的礼,道:“若是双生花愿意干一番大事业,随时可以来太清宫里寻贫道,共商三界大事,那志同道合的,还有许多。” 我忙点点头,与那琅环子道长辞别了去,心下想着,这前世双生花,与龙井还有过反目成仇的事情,却是因何而起的?就怎地从来也不曾跟我提起过呢?难不成,是那件事情不堪回首,龙井故意瞒着我? 寻得了机会,须得问问雪菜才是,正胡思乱想着,墨羽过来了,忙问道:“掌事大人,方才那道长生的好凶,他……他不曾为难你甚么罢?须知您是六品的掌事,也不必怕他一个挂着闲职的老道士……” 我忙摇摇头,道:“他并不曾为难我,你放心吧,只是听到了一些个不能确定是真是假的消息,还须得查验查验。” “那就好……”墨羽回头望着戒备森严的太清宫,好奇的问道:“掌事大人,您当真只是来这太清宫寻那个李公子的?” 第691章:深夜撞见吊死鬼 我只得答道:“这个么,也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对了,皇宫之中,大概有宵禁罢?” “那是自然,”墨羽认真的点点头,道:“戌时过了,是不许出来乱走的。当然,若是有您那个令牌,倒是另当别论的。” 怪不得二皇子要特地赐给我一个,当真是用心良苦。 随着墨羽回到了那崇明宫里,心不在焉的吃了宫中的珍馔美食,便静等着夜幕降临,偷偷往那太清宫里,与那些个小道士们见一见,也顺势寻一寻李绮堂的下落。 好不容易戌时过了,我便往房里去等着子时,对着那房里的穿衣镜子照了许久,也不见雪菜出来,也或许,雪菜同我一样,也早忘记了曾经的前世过往了。 我叹口气,躺在了床上,心想,难不成,我也是这三界动乱之中冥冥注定的一个参与者么?翻一个身,又想到,我那些个早已回忆不清的往事,还有莫名其妙吞吃了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都是我避免不了,要缠裹进来的原因吧。至于前世的过往……龙井,究竟还有多少秘密不曾告诉我? 想着想着,也佩服我自己,居然也便睡着了,待我再醒过来,已然将近子时了。 我一个咕噜起身来,深怕耽搁了那几个小道士们给我留下的门限,便匆匆忙忙的出了崇明宫的大门,往那太清宫去了。 夜色深沉的皇宫之中,人影罕见,一片寂静,黑影幢幢的树木随风摇动,天冷了,一股子朔风席卷了起来,冻的人直缩脖子。 我顺着墙根躲着风走,远远的便看见那华清宫门口,悬挂着成串的白灯笼,门口还大开着,站着几个穿着白色铠甲的兵士,正岿然不动的站在了大门口,满脸的肃穆。 我顺着小道士们指给的方向,往那偏门推了推,还当真推开了,可是探头进去,却没有一个来迎我的,我这可犯了难,太清宫我一次也不曾来过,要怎生去寻那小道士们?也罢,雪菜说过,水来土掩,我且走一步算一步,便偷偷的潜伏进来,贴着墙壁,想寻一个尚且有人声的地方。 这太清宫之内果然庄严肃穆,建筑雄浑壮观,与我平日进过的道观大相庭径,尤其那姻缘庙,若是跟这里比起来,简直连着太清宫的柴房也不如,那大成瞧见了人家的做派,不定要羡慕成什么模样。 萝底方砖给朔风冻的又冷又硬,偏偏擦拭的还十分光滑,我生怕一个脚步不稳,摔一个头破血流,便小心翼翼的扶着墙,走着走着,却见到一个房间之中尚且点着一星橙色的灯火,我心下大喜,忙走了过去,想探头看看,是不是谁在等我,可是还不曾等我将头探进去,只听屋子里“乒”的一声,好大一个巨响,在这万籁俱寂之中,分外刺耳,吓的我忙蹲在了门口的阴影里,不敢动弹。 远远的地方传来微弱的诵经声,我侧耳倾听,并不见有人往这里来查看,且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往那窗子下面的缝隙往里偷眼一望,只见一把椅子正躺在了地上,好像,刚刚给人踢翻一样。 这可奇了,若是那巨响是椅子倒地的声音,那屋子本该有人在的,可是再拿豆大烛火的照耀下,屋子里空无一人。 我搔搔头,为了不去多生是非,便打算继续往里走,这个时候,我又听见了一阵不易察觉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拉扯绳子一样。 既然屋子里没人,我将头探进去大概也是可以的,想到这里,我推开一丝门缝,往里望进去,登时瞪直了眼睛。 只见一双腿离地甚远,一个人正被一条麻绳挂在了那房梁上,麻绳承载着人的重量,正在随着人体的摇晃,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有人……上吊了…… 我嗓子眼儿里憋了一声尖叫,却还在没来得及喊出来的时候,便又发现挂在麻绳商队那个人居然在地上没有任何影子,怪道我自窗户下面的缝隙往里看,甚么也瞧不见,再一抬头,那个将自己挂在房梁上的人居然还对我微微一笑。 那是一张惨白诡异的面孔,双目点漆一般乌黑,并不见眼白,两片嘴唇往上一钩,浮现出来了一张奇怪的笑脸。 这个……是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并不是来寻他的,且假作瞧不见,去寻小道士好了,可是就算我转过身来,还是觉着后背一阵异样,好像那个奇怪的吊死鬼,正在瞪着眼睛看我一样。 “吱呀……吱呀……”麻绳晃动的声音越来越剧烈了。 “我说,这位大人,你瞧得见咱家罢?”一阵诡异的,像是给人扼住了脖子的公鸭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探头探脑的,寻甚么呢?” 已经被那鬼怪发现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只得转过了头来,望着那个吊死鬼道:“也不是故意来瞧你的,不过是刚巧撞上了,你只管挂你的,我不打扰了。” 听龙井说过,自杀的人,魂魄很容易便困在了自杀的地方,走不到轮回的路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自杀的情形,除非是找到了能接替自己的替身,要不然,便会永远留在那个地方。只怕这个吊死鬼,生前也是在这里上吊的罢,若是寻我当替身,可就麻烦了。 “别急着走嘛……”那个吊死鬼说道:“相见就是缘分,你去何处?可用咱家来领路?” 我忙摆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找找就是了,您且忙着您的,少陪了……” “呼……”一阵风吹起来了一张纸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吊死鬼轻飘飘的落在了我身后:“这个地方,在盖太清宫之前,是一个冷宫呢!后来,因着闹鬼,才被迫无奈,盖上了道观,道观坐镇的老道士去闭关修炼,出不来了,而那镇妖的宝贝,也给人拿了去,现如今这里,可是我们的天下了。” 第692章:执念深重黑罐子 我一皱眉头,这个鬼,好像也知道不少太清宫的事情,横竖已经给他盯上了,问上几句与不问大概也一样,想到这里,我转过身来,与那个鬼正面相见,但见那个黑穿着一身宫人的衣服,赤着脚,肚腹微微凸起,像是个太监模样。 我便问道:“这位公公,镇妖的宝贝,是谁拿走的,您知道么?” 那个鬼大概因着生前是吊死的,那嗓音总有些个像是卡着似的,细细的答道:“不错,咱家自然知道。到那时你若是想从咱家这问出来,有个条件,咱家也希望你能相帮,方才是一个礼尚往来,你说是不是?” 我忙点点头,道:“公公若是有什么事情,是我能相帮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但请公公直言,作为交换,这太清宫的事情,也请公公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心下暗自忖度着,只要不叫我当你的替死鬼,别的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比不上李绮堂的下落和皇上的龙体重要。 “嘻嘻嘻……”那个吊死鬼的声音宛如指甲挠过了镜子面儿,怎么听怎么牙碜:“哎呀,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掌事的,说话滴水不漏,当真是后浪总比前浪强啊,当真是伶俐啊伶俐。” 我忙道:“公公过奖了,公公既然是过来人,自然早就知道,在宫里给主子做事,什么事情不陪着小心,都是掉脑袋的大事,粗心大意的话,别说当不上掌事女官,只怕活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你说的,可不是也有点子道理么!只可惜,当年咱家并不曾参透了这件事情,害的枉自断送了一条性命去……”那吊死鬼感慨了一番,接着说道:“说是求你帮忙,对你来说,可也是小事一桩,咱家只求你,帮咱家将一个小黑罐子,在皇上下葬的时候,埋在了皇陵之中,你做得到罢?” “小黑罐子?”我奇道:“是甚么小黑罐子?” 那吊死鬼往那屋里一努嘴,道:“便在那椅子倒地的下面,有一个暗格,那小黑罐子,就埋在里面,旁的你也不需多问,照做了就是了,咱家人都死了,保准不骗你,里面的东西,也不是甚么伤天害理的,不过是……不过是一份念想……” 我眨眨眼睛,道:“公公这一死,八成便与那小黑罐子脱不开关系罢?人都去了,还这样心心念念,执念这么深,可不好投胎转世呢!” “你这小丫头子,这都给你瞧出来了,”那吊死鬼嘻嘻一笑,道:“你帮咱家了却了这一桩心事,咱家自可以投胎转世,不在这肮脏的阳世里打转了,那许多的尔虞我诈,咱家早就看腻了。” 我忙道:“啊?这么说来,公公并不是自杀而死的?我还只道公公是寻了短见,再寻替死鬼的,没想到,是因着执念……” “咱家活的好好的,哪里有那样想不开?”那吊死鬼叹口气,道:“当年,还不是为着那些个争宠的龌龊事,个个主子们栽赃嫁祸,斗的跟乌眼鸡似的,咱家本来摸爬滚打,已经当上了副总管,眼看着,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都有了,偏生却心软了,闹了这么一个下场……” “这么说来,公公死的挺冤枉的?是给人逼死的么?”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那吊死鬼道:“这里,本是一个皇妃的住所,当时名唤春明宫,乃是一位珠妃娘娘的住所,可是那珠妃娘娘因着生了一个女儿,整日里嚷着说她该生的本是太子,定然是有人将龙子掉包了,当年的皇上,乃是现今皇上的父皇,开始尚且软言劝慰,可是时间长了,便觉着珠妃娘娘是魔怔了,无事生非,便索性将珠妃娘娘这里,封成了冷宫,珠妃娘娘昔日荣光,变作凄凉,哪里经受的住,也不知怎地,便给疯了。 自打那珠妃娘娘疯了之后,日日絮叨个不休,那一日咱家来送蜡烛,见了她今非昔比的模样,心中也难受的很,她那个样子,油尽灯枯,只怕是熬不了许久,还嚷着,孩子还来……孩子还来…… 因着咱家受过珠妃娘娘得势的时候,给过咱家的恩典,咱家可不是就下定决心,寻了一个机会,请皇上来瞧一眼,完成这珠妃娘娘临死之时,最后一个心愿么!皇上听说,心中也动容,便过来了一次,可是谁知道,皇上走了以后不久,那珠妃娘娘便投缳自尽了,谁也不知道,那一日,皇上与珠妃娘娘,究竟说了甚么话。 本来,咱家以为事情,就这样干休了,可是那敏妃娘娘却……却寻了咱家一个错处,逼着咱家自裁认罪……对了,那敏妃娘娘,便是现今的老太后了。” 那慈眉善目的太后,年轻的时候,居然也干过这种事情,皇家之事,当真是令人发指。等一下,敏妃是太后的话,那现今驾崩的这个皇上,便是敏妃的儿子了,那…… “你也猜出来了罢?”那吊死鬼叹口气:“敏妃与珠妃,同一日分娩,敏妃得了太子,这珠妃得了女儿……旁人都说,怕是珠妃嫉妒成狂,硬要说是自己生了太子,给人换了去,实际上……宫廷之中,不见血的厮杀,自古以来都少不了。” 我大概,能猜出来,那驾崩皇上的生母,究竟是哪一个娘娘了…… 我便接着问道:“这么说来,就是因着这些年,总不曾有人帮着公公完成心愿,公公才心有执念么?” “可不是么……”那吊死鬼叹了口气,道:“咱家,不愿意祸害生人啊,可是不祸害生人,便没人看得见咱家,就算是看见了咱家,喊打喊杀还来不及,怎么会帮着咱家完成这个心愿呢?直到前一阵子,遇上了一个少年道士,倒是愿意帮着咱家这个忙,那倒是个好少年,只可惜……” 我一愣:“公公说的,是一个身量比我高一头,十七八岁的少年,姓李的?” 第693章:接连死人怨气深 那吊死鬼点点头,道:“你也识得那个少年道士?” 我忙点点头,心里跳的打鼓一般,那一日,玄清他们说见到李绮堂与一张空椅子在说话,摆明是哪一日李绮堂遇上了这个怪异的吊死鬼! 我便忙问道:“公公,不知道,那李公子为何不曾帮着您完成心愿?” “他答应是答应了,”吊死鬼面有难色,道:“可是却给人寻了去,再也不曾回来。” 我愈发的紧张了,忙问道:“那……那李公子是给谁寻出去的?” “是……”那吊死鬼刚说到这里,却好似偏生想起来了那一句“话到嘴边留半句”来,指着那个倒地的椅子,道:“你还不曾说,那小黑罐子,你愿不愿意帮着咱家葬在了皇陵之中?” 我忙点点头,道:“只要公公把那些事情说出来,我一准照办,只要这个黑罐子,不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咱家,也不过是想着有个容身之地罢了……”那公公瘪着嘴,道:“咱家死了以后,那敏妃娘娘怕身体犹在,闹鬼作祟,便将咱家的尸身挫骨扬灰,随风撒了去,想给咱家来一个魂飞湮灭,可是咱家毕竟是宫里的老油条了,那宝贝,早藏了起来,幸亏这冷宫翻修成太清宫的时候,这偏房并不曾给动了工,万幸之下,就凭着那宝贝,咱家方才神魂不灭,能留在此次,便是为了寻一个你这样的有缘人……” 我一想,“宝贝”,听上去,大概是这太监身上的一块东西,便答道:“原来如此,可若是这样的话,您这尸身葬在哪里,不是都一样么?怎地一定要葬在了皇陵之中?倘若给人发觉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风险不浅啊……” “你不知道风水?”那吊死鬼答道:“也不怕告诉你,你若是能将咱家那一点儿尸身,葬在了皇陵之中,那咱家的亲戚后代,自然也会因着有先祖葬身风水宝地的皇陵,而顺风顺水,说不定,也能出一个人上人呢!到时候,他日到了地府,哪一个不得感谢咱家光宗耀祖?便是无后,也是能福荫绵长的,也算是上对得起先祖,下对得起子孙……行了,你快快将咱家的宝贝带在身上,等着下葬的时候动那个手脚!” “原来如此……”我忙应了一声,抬起了那倒在地上的椅子,手一敲,果然寻得了一个暗格,掀开暗格,里面有一个手刚好握住的小黑罐子。那小黑罐子十分小巧,我便在那吊死鬼殷切的眼神之中,将那小黑罐子塞在了怀里,突然我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来:“这么说来,那李公子在这太清宫的时候,您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这不大对劲啊,难道说,那个时候,这太清宫的镇妖之宝和那紫金风铃,就已经给人盗走了么?” “那是自然,要不然,咱家怎生要回到这个已经成为了道观的太清宫来?”那吊死鬼望着我将小黑罐子揣了起来,登时喜的眉不见眼见,忙道:“搁好一点,万万不要弄丢了!” 我忙点点头,道:“您且放心罢!可是,这李公子便是受人之托,在这太清宫里帮忙的,难不成法宝和紫金风铃丢了,他自己不知道么?” “他怎么不知道?”那吊死鬼道:“只不过,他也束手无策而已。” 对了,玄清他们也是说过,李绮堂在这里带着他们一起修行的时候,便能瞧出来心绪不宁,其间,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家里人”来寻过李绮堂,难道那个时候,李绮堂便察觉出来太清宫的事情有异,才那样忧虑? 我忙问道“公公,您且告诉我,偷走了那紫金风铃和降妖宝剑的,究竟是甚么人?” 那个鬼道:“咱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因着这冷宫接连惨死宫人,积攒下来的怨气连天子之气也压制不住,这里闹鬼那许多年,咱家甚么道士和尚不曾见过,都是草包,并没有几个真本事的,正是因着咱家和许多惨死在这冷宫之中的冤魂在这里作祟,才重新翻新成了这太清宫,来镇压我们的。可是这一次来的,却端地是真正的厉害角色。” 我忙道:“我明白,听玄清他们说过,这法宝是平素的妖鬼的断断触碰不得的,连妖界之主只怕都忌惮三分,定然不是妖鬼盗走的,可是这里是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即使是得道高人,只怕也不好入内,不是人,不是妖鬼,回是谁又那么大的本事,在太清宫内将璇玑子道长的法宝盗走的,连李公子也抵挡不得?” “你这小丫头掌事,懂得倒是还真多,”那吊死鬼露出一种刮目相看的神色来,道:“实话告诉你罢,那来盗走法宝的,是冥界的来客,至于是个甚么身份,咱家光顾着躲避,不曾认出来。” “冥界……”这可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怎生冥界在这个时候,要来趟这一个浑水?是二公子?可是冥王爷怎么可能容许二公子做出这种有悖三界规矩的事情…… 但是,若是那二公子,为着香片,可约略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错不了,九尾狐家族早想着一雪前耻,既与换了新主子的妖界为敌,也与曾经将他们关在了冥河底下的冥界为敌,最想着颠覆三界,夺回大权的,只怕就是她们了。 我想起来那丞相府中互换人头玩耍的白衣少女来,这下子,难不成她们也参与其中?我多想将事情全部告诉给了龙井知道,教他早作防范,可是谁知道,我现如今身不由己,甚么消息也传不出去…… “踢踢踏踏……”萝底方砖上响起来了微弱的脚步声,我忙躲在了门后,往门缝之中一看,却正是玄清他们那一群小道士,正尽量蹑手蹑脚放低了脚步声,窃窃私语,往侧门那里去,还一面悄声议论着:“那小门也开了一刻钟了,不知道龙神使者来了没有?” 第694章:误打误撞跌下去 “不好说,宫闱之内禁律森严,咱们可不要因着这深夜相约,将她也给连累了……” “人家好歹是掌事大人,可不是你我这般没用,总得听令于人。” “诶……你们看,那闹鬼的偏房,又亮灯了!” 这几个小道士显然发现了我和吊死鬼所在的房间异常,一个个收了脚步,惶惶然不知所措。 我一见是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出去,却听见一个暴躁的声音问道:“你们几个小的,半夜三更,在外面胡乱跑甚么?” “诶……”那几个小道士像是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去,只见又一个黧黑脸膛,连鬓胡子,又高又壮的中年道士瞪着环眼望着他们,整个人气势非凡,很像是戏台上的猛张飞。 “珠玉子师叔……”几个小道士一见那个中年道士,吓的更是魂不附体,忙道:“我们……我们不过是起夜……起夜了……” “你们几个倒是当真友爱非凡,居然起夜也要一起去!”那珠玉子道长冷哼一声:“须知,那侧门给人开了,你们几个,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侧门?”那玄清刚一反问,且被年岁稍长的那个小道士拦住了:“珠玉子师叔,我们也是听见了这边乱糟糟的,怕闯进了人来,这才过来瞧一瞧的,难不成,珠玉子师叔也是……” “好好的太清宫,妖气冲天,怎么可能不来看看!”那珠玉子道长皱起了浓眉,道:“你们师傅也真的的,正赶上这个时候闭关,眼瞧着妖邪入侵,瞧你们怎么办。” “珠玉子师叔说的是……”小道士们忙点头迎合。 “那你们还不快快回去睡觉?修为这样浅,在这个时候,还一个个的精神抖擞。”那珠玉子道长喝道:“少来添些麻烦就是了。” 几个小道士哪里还敢多说,忙不迭便都回房去了。 还好我来早了几步,要不然,准给那珠玉子关在外面了,那珠玉子四下里看了看,见到这间屋子还亮着灯,便大步流星的进来了,倒是也不曾发觉了躲在门后的我,又吹灭了灯火,自将门拉上出去了。 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我悄声问道:“公公……公公……您可还在?” “怎地了?”那奇异的声音缓慢的响了起来。 “那李公子的下落,公公可还不曾说出来。”我忙问道。 “那个少年道士啊……”那公公轻咳了一声,道:“是给一个遮着面孔的老道士偷偷叫走的,便再也不曾回来过,你若是寻得了那蒙脸老道士,准能把那个事情问出来。” “是么……”我忙点点头,道:“多谢公公了,可是不蒙脸的老道士我都不认识,上哪里去找那蒙脸老道士来?” “这便是你的事情,与咱家没有关系。”那公公说着,声音渐渐弱下来:“坏了,咱家像是给人发觉了,可要走了,宝贝你须得带好了,好自为之罢。” “有人发觉?等等,公公……”我忙又问道:“您……您平时咳嗽么?” “咳嗽?”那个怪异的声音十分恼怒的说道:“咱家的颈骨都断了,还能咳嗽出甚么来!”说着,那声音犹如一缕青烟,当真消散不见了,大概是穿过了墙壁,往别处去了。 “哎……这……”我心里嘀咕着,线索可不多啊,怎生去寻,还真是个问题,我摸着门框,想将门打开,不料想,我只将门拉开了一条缝,搁着缝,正能看见一格小小的锁条挂在上面! 那个珠玉子道长,何时将门给锁上了,这……我怎地都不知道啊!这下子可完了,明日里,若是来人开门,见到我躲在这里,像是一个甚么样子!糟了糟了,我心内一阵慌张,赶紧起身摸索,看看有没有能走出去的法子,可是这个屋子,哪里都关的紧紧的,连窗子也推不开,我实在寻不着出路,有心想将那窗子打破,可一旦惊醒了那些个灵堂之中的看守,想必就是一个我命休矣了。 “便是这间屋子有妖鬼么?”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错!”是珠玉子道长的声音:“便是在这里,我方才用封灵锁匠这里禁锢住了,料想那妖鬼还没跑,咱们进去,将他给收拾了!” “你开门罢。”那个声音答道:“胆子不小,居然敢到太清宫来作乱!” 原来,那吊死鬼说的是给珠玉子道长发现了……我瞪大眼睛,心下一想,倒不如且躲在了柜子里,若是我命大,他们不曾寻得我,再相机行事,从柜子之中溜出去,大概也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我忙起身将那柜子也打开了,藏了进去。 柜子之中装满了积着灰尘的旧衣服,扑了我一身都是土,接着是一阵十分浓郁的霉味儿扑鼻而来,我顺着那些个衣服摸进去,关上了柜子的门,正在我关门的瞬间,那门便给人推开了,珠玉子道长喝道:“妖鬼,何处逃!” “是有点妖鬼的气息,可是不见妖鬼……”那个男子的声音道:“怎地,跑了?” “不可能啊……”珠玉子道长沉声道:“哪里能那么快,便察觉出来了……”说着说着,那脚步声离着我越来越近了,像是……像是奔着这个柜子来了! 我本能的往柜子深处躲,却觉得背后一阵异样,摸一摸,那木板子,居然薄的吓人,我忍不住伸手一推,那木板子,居然开了,我一个猝不及防,身子失衡,居然便一头栽进了那个门后面去了。 正在我大头朝下往下滑的时候,柜子也被人打开了,但是,好像又给人关上了,我咕噜噜的便滚了下去,直到碰上了一面墙,方才停了下来,摔了一个头晕眼花。 奇怪,这个冷宫,难不成,还会有地道?我眼冒金星的站起来,脑袋上滚出了一个大包来,按着大包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摸索了摸索,只觉得这里一片寂静,自己衣服摩挲的声音都十分清楚,像是有回音一般。 第695章:前世今生双生花 这里,好像是一条又长又空旷的地道。摸索着滑腻腻的墙壁之中,好像正有一个凸起的东西,摸上去,正像是灯台,我想起来好像出来的时候,随身带了火折子,当真是个明智之举,便忙点上了那火折子一照,却吃了一惊,但见那墙上镶嵌的,却是个古怪的羊头骨,两个长角伸出来,让我还以为是灯台的柄呢! 空欢喜一场之后,我握着火折子四下里照了照,但见这果然是一个长长的地道,火折子根本照不出多远去,但见墙壁是整整齐齐的黑色岩石建筑出来的,也不知道有个甚么风俗,还镶嵌着白生生的动物骨头,瞧得出来当时也是费工费力,这宫里果然不似是那宫外,好像每一步,都会险险的踏在了那陷阱上,委实教人胆战心惊。 不过这样举着火折子,是个敌暗我明的形势,可是很有些个吃亏,我将火折子吹灭了,凭着有光亮时候的记忆,沿着这个地道一直往里面走,打算着外面风平浪静了,便还从那衣柜之中爬出去,不料想走着走着,出乎意料之外,对面居然也来了一小团橙红色的灯火。 这可坏了事了,难不成,是那个珠玉子道长追过来了?这要是正面冲撞了,不把我抓走了才怪,我心下一慌,忙左右摸索,所幸身后有一个小小的窟窿,摸上去像是刚好能容身的,我也顾不了许多,忙藏了进去。 “踏踏……”随着那个持着灯火的人越走越近,我的心跳的可也越来越剧烈了,等那个人过来以后,我却愣住了,长身玉立,举止斯文的,不正是李绮堂么! 李绮堂早瞧见我了,道:“梅姑娘,你当真寻来了?道长那一卦,算的却是不错。” “道长?”我狐疑的瞪大了眼睛:“哪个道长?” 李绮堂蹲下身子,冲我伸出了一只手,道:“梅姑娘随在下来,在下带你去见那道长去。这里路不好走,得罪梅姑娘,且牵着在下的手。” 我忙点点头,可是手心不知不觉出了不少汗,只得且在那裙子上擦了擦,方才握住了李绮堂的手站了起来。 李绮堂便走便问道:“梅姑娘大概是从那密道之中来?可摔伤了不曾?” 我忙摇摇头,道:“不曾,不曾,可是李公子,你怎生到了这里来?梅菜我和苏捕头还有李家,可都急的团团转呢!还以为你……还以为你陷入了甚么麻烦之中去了呢!” 李绮堂顿了顿,苦笑道:“梅姑娘说得不错,可确确实实是一场麻烦。” 我忙问道:“可是与三界的争斗有关系么?” 李绮堂点点头,道:“梅姑娘说得不错,现如今,皇上龙体失踪,新君悬而未定这么久,在建朝之中,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情况,皇上那失踪的龙体,关乎整个三界的大局,不瞒梅姑娘说,这件事情牵涉之广,简直难以想象。” 我忙点头道:“这个我明白的,蓝月大人想教三皇子继位,这样自己便继续出任人间的国师,大权在握,可以掌控人间的势力,可是九尾狐家族早就是虎视眈眈,想着重夺妖界之主的地位,只怕,还跟冥界二公子有关……” “梅姑娘说的是。”李绮堂点点头,道:“九尾狐她们一族,联合了宵婆,幽冥蚁后,太平猴魁等等的势力,想要打开冥门,推翻了现有的妖界和人间。” “打开冥门?”我忙问道:“不就是是龙神爷所守护的那个冥门么?” 李绮堂点点头,到:“正是如此,梅姑娘知道,那冥门连接着三界,只要冥门打开,那千妖百鬼的世界,便能与人间相连,到时候可想而知,妖鬼与人并存,会是怎样的一场天灾人祸。” 可想而知,自然是可想而知的,龙井作为看守玄阴地的守护神,将会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我点点头:“那些个道长们,好像也是来者不善,总觉着要有一场难以想象的腥风血雨。” 李绮堂看了我一眼,正色道:“梅姑娘,不管旁的事情如何,在下,会护你周全。” 我心里一颤,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点了点头,但我又问道:“李公子不是要修仙的么,三界之中的纷扰,会不会耽搁了你的修行?” 李绮堂叹口气,道:“也许,比起修仙飞升,还不如留在人间呢!人生苦短是没错,但是在下应该不会后悔的,有些事情,错过了一次,多少轮回也无法换回来,跟何况,倘若修仙,便再无轮回了。” 我隐隐约约觉得十分不安,终于问道:“李公子,你说的不想错过的那件事情,难道是……” 不想我话还不曾说完,只听面前一道石门轰然打开,一个生着长长的白胡子的道长将头探出来,道:“双生花可算是来了,有请,有请!” 李绮堂带着我进去,但见里面是一位光线柔和的小厅堂,墙上镶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虽然陈设平凡,也都因着夜明珠无端的华贵了起来,但见那个道长鹤发童颜,五短身材,挺胸凸肚,面色红润,颧骨高高的,一双笑眼在长寿眉下面若隐若现,穿着一身麻灰色的道袍,脚踏草鞋,看上去宛如与我早就相熟一般,端地的和蔼可亲,正对我笑道:“昔日一见,过了百年,不想重逢,居然是这么一个光景。” 我愣了愣,这话的意思,是这个道长,也是我前世的旧相识么? 李绮堂忙道:“梅姑娘,这位,便是这太清宫的掌门,名号璇玑子道长。” “璇玑子道长?”我瞪大眼睛:“您便是璇玑子道长么?您不是闭关修炼,无法出来,怎地居然在这个地方……” “那个,不过是个幌子,”璇玑子道长握着胡子微笑道:“要面临着这样纷乱的局面,不得不早做防备。倘若老朽不拿着闭关来说事,只怕现如今百事缠身,甚么计划也做不得。” 第696章:寻龙体重中之重 原来闭关是假,避世是真,这个璇玑子道长,还当真是未卜先知,居然连皇上的突然驾崩也能算出来。 我便问道“难不成,李公子,也是给这璇玑子道长自那太清宫之中叫出来的?” 李绮堂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在下给璇玑子道长唤到了这里来,也便是为着三界之事,却没想到,皇上那帝王星的陨落,比占卜出来的时日还要急,因着事情委实机密,还没来得及告诉亲朋好友,便在这里与璇玑子道长相商,教梅姑娘担心了。” 我忙道:“苏捕头他们,也挺着急找你的。他……” 李绮堂叹口气,道:“苏逸之,自有苏逸之的打算。” 我奇道:“李公子与苏逸之,不是自小交好的么,怎地现如今说起了这话来……” “世事难料,梅姑娘还是莫要问了。”李绮堂勉强答道,脸上的神情,很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既然不想说,自然还是不问的好,但我还是忍不住猜测着,难不成是因着,苏逸之是那花婆婆的徒弟,也只得为着师傅的事情,牵扯进来,两个人要在前路的抉择上分道扬镳了?这可当真也怪叫人担心的。 璇玑子道长笑道:“双生花的样子,当真变了许多,一入轮回,改变的当真教人难以置信。” 我想起这个璇玑子道长方才一见我就说的那些话,便问道:“璇玑子道长,您方才叫我作双生花,难不成,您知道我的前世?” “那是自然,”那璇玑子道长笑容可掬的点点头,道:“那个时候,你还是天上的仙草呢!在那瑶池之中,是美不胜收的阆苑仙葩,随风起舞,美不胜收,当时最为光彩夺目的,便是双生花了,事隔多年,再想起来,还是音容笑貌,宛如便在眼前。” 能与那么久之前的前世相见,想必这璇玑子道长的岁数也已经长到了不可考罢,当真是个得道高人。不过,终于能有人知道,关于我前世的事情了。 “就凭我,真的还能是仙草?”我忙问道:“我是知道自己的前世可能有一些不大平凡的事情,也知道是个仙草,可是,从来不曾有人与我说过仙草的事情,您能与我讲一讲么?” “这倒是也不难,”那璇玑子道长笑道:“那个时候,双生花还不是现今的这个模样,大概是瑶池之中,灵力最高的仙草,瑶池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在冥门投下一棵仙草,帮着守护冥门的龙神爷净化妖气,你还记得么?” 我摇摇头,道:“听人提起过,但是自己委实是不记得了。我的前生便是那样与龙神爷结下来的机缘么?” “冥冥之中,都是天意早注定的,”那璇玑子道长说道:“就好比你从那地道之中出来,也都是早已经定好的机缘,才能给占卜推算出来,你与龙神爷的机缘,便也在此列,你想一想,每次与龙神爷的相见,大概也全因宿命,好像自己,就该回到了龙神爷身边,做他的龙神使者罢?因为,你现在,还是龙神爷的那一棵当值仙草啊。” 天意注定这句话,一直以来,听的实在也不少,可是却越发的糊涂了,只得问道:“既然一切都是注定的,那咱们对世上的千变万化,是不是只要静观其变就是了,不用去争取什么,横竖也都是注定的结果罢?” “非也非也,”那璇玑子道长摇晃着那白发苍苍的脑袋,答道:“去争取,去挽回,去拒绝,去承诺,也都是天意注定的,身不由己,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我却越听越迷惑了,那么,到底是去争取,还是静观其变,等着顺应天意?还是说不管是想法,还是行动,其实早都注定好的?我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但是思虑再三,只得硬着头皮问了那个其实我不敢知道答案的问题,道:“那,璇玑子道长,我的前世,跟龙神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过往,听说,我曾经与他反目成仇过?当真有这么回事么?” “这个么,老朽可并不是那么碎嘴的老头子,那种事啊,还是龙神爷与你说来,更为合适。” 璇玑子道长一听,却面露尴尬之色,道:“这也是老朽旧事重提不应该,无量寿佛,咱们,还是说说正事的好。” 我实实也提心吊胆,不敢知道,虽然是自己问的,也还是松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的真相,好像晚一点知道,也许更好。 我便因问道:“道长说的正事,可是关于冥门的事情么?” 璇玑子道长点点头,道:“那妖界之主蓝月,本来打算假称冥门乃是龙脉,想要将那冥门借由皇陵镇压起来,可是,皇上生前,还不曾答应在玄阴地那里修建皇陵,可是,却正当盛年,驾崩的让人始料未及,事情一拥而上,冥门,成了三界的心腹大患。多少人眼睛正在盯着冥门,想要捞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好处,这个任务,却是重中之重。” 我忙点点头,道:“我明白,可是既然如此的话,是不是先告知龙神爷,教龙神爷早作防范的好?” 璇玑子道长答道:“龙神爷焉有不知道的道理,但是这件事全压在龙神爷一个神仙的身上,只怕也是不堪重负的,何况,还有那个九尾狐香片和早先的辟邪神灵,与龙神爷纠缠,老朽趁着尚且不曾修满升仙,还想着再做着在那阳世之中,最后的一份功德。” “您……要修仙飞升了?”我忙问道。 那璇玑子道长点点头,道:“正是,老朽不似这李家小道友,先天便是带着仙骨的,老朽资质平庸,靠着勤学苦练几百年,方才有这一身仙骨,马上便得来了飞升的机会了,可是这个时候,又怎能放下人间疾苦,兀自飞升呢。” 我想起来这璇玑子道长未卜先知的本事,便问道:“既然道长能占卜出皇上驾崩,可能提前做闭关置身事外,还能提前教李公子与您一道来商议,可能占卜出皇上的龙体在何处么?” 第697章:上天入地寻龙体 璇玑子道长叹道:“正是因着天象混乱,不可得,占卜大凶,方才担心黎民疾苦。” 大凶?看来这一场关于冥门的腥风血雨,是在所难免了。我便说道:“会不会,是蓝月大人为着防备香片,故意拖延下葬和新君即位,这才将龙体给藏了起来?” “倘若当真是蓝月大人藏起来的,现如今可早该想方设法下葬在冥门,好将那心腹之患封堵上了,”李绮堂答道:“可是在下去打探回来,蓝月大人那里,按兵不动,现今为止,也没有藏着龙体的迹象可言。” 盗走了龙体的,并不是蓝月大人?龙体这样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方位在何处,这冥门的事情可如何是好……我又怎么能回家去呢,突然我想起来了那个琅环子道长的事情,像是也参与其中,便问道:“不知道琅环子道长他们,是哪一派的?” 璇玑子道长答道:“他们几个,不一心修炼飞升,倒是想要投机取巧,是跟随着冥界二公子的。二公子又与那香片亲厚,自然是想开启冥门的了。我听说,他们便是拥戴二皇子的那一派。” 这样说来,香片,二皇子,还有二公子他们,是一个连接在一起的势力,怪不得教我也进到皇宫之中来,大概也算是把我当作从龙井手里拿过来的一个人质,教龙井投鼠忌器罢。 这一道冥门,像是炮竹的纸捻子,好像早给人点上了,眼瞧着,便要烧到了尽头去。 我便问道:“那,这件事情,我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说实话,我也是给二皇子撺弄进来的,教我去寻龙体,好帮着他争夺新君之位的。” “二皇子请的人,并不仅仅是梅姑娘一个。”李绮堂道:“那冥界二公子的势力,太清宫几个得道的道士,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在这太清宫之中星罗棋布,防不胜防。” “不管哪一个皇子继任大统,大概都会掀起了各自支持者的波澜,”璇玑子道长叹口气,道:“当务之急,便是将那皇上的龙体,葬在了玄阴地的冥门前面,以天子之气镇压,妖鬼们方才束手无策。可是便埋葬在那,也须得小心不能给人挖坟掘墓,不然,也是功亏一篑。” 我又问道:“不知道那个冥门,要怎么样方才能打开?” 璇玑子道长答道:“便是联合了妖界的千妖百鬼,与人间的兵士,还有冥界的阴兵,一齐推动,冥门便会给打开,所以,这妖界,冥界,人间的三股权势,落在谁的手里,谁就有了能开冥门的能耐。” 我恍然大悟,忙道:“看起来,倘若是那九尾狐香片,夺走了蓝月大人在妖界的大权,再勾结了二皇子的人间势力,和二公子的冥界势力,开启冥门,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李绮堂道:“正是如此,但是那妖界之主蓝月大人,可只想着明哲保身,保证到手的妖界之主的权势,倘若她拥护的那三皇子继承大统,一定会将皇上的龙体葬在冥门,封锁住玄阴气,隔绝三界的争端,那香片和冥界二公子便束手无策,无法打开这冥界之门了。” “原来这件冥门大事的关键,正在蓝月大人的肩上……”我忙道:“可能与那蓝月大人同心协力,一道拥护了三皇子么?” “实不相瞒,麻烦和矛盾便在这里,”那璇玑子道长叹口气,道:“且不说旧主未葬,新君不可即位,还有就是,二皇子手握兵权,还得到了很重要的丞相的支持,就算三皇子继位,只怕他也会与三皇子骨肉相残,反。” “甚么?造反?”我瞪眼道:“这样说来,那蓝月大人拥护三皇子,也没有用?” “这还得看二皇子的了,”璇玑子道长叹口气,道:“老朽占卜,结果还是大凶。” 李绮堂接口道:“皇上驾崩,是因着老的帝王星陨落,新的帝王星上升,所以,只要二皇子那一派寻得了那皇上的龙体,二皇子便会继承大统,继而,天下大乱。” 原来最关键的并不是蓝月大人,而是二皇子,我一下子明白了:“所以,最应该阻止的,是二皇子了。” “不错,”璇玑子道长疲累的按着额头,道:“但是阻止二皇子,并不容易,他野心勃勃,想要的东西,大概比谁想要的都更多。” 我点点头:“于是,蓝月大人这才与太后宣布了谁能寻得皇上的龙体,谁才能继任新君,拖一拖时间也是好的,可是,皇上的龙体,究竟在何处呢……” “当务之急,便是寻找皇上的龙体,”李绮堂道:“简直是迫在眉睫,可又束手无策,在下与璇玑子道长在这里与几位有志救世的道友商量了很久,也不曾寻得了甚么法子来。” 奇怪,那个诡异的咳嗽声究竟是谁发出来的,这样几乎动用了三界全部力量的搜寻,怎地都寻不到那龙体?龙体总不能上天入地的……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个藏匿龙体的,既不是二皇子那一派,也不是三皇子那一派,而是一个猜不出来头的神秘人。”璇玑子道长道:“关于这个神秘人,现如今,说来惭愧,一点线索也没有。” 李绮堂也叹了口气,一脸忧愁,给这个气氛一包围,我也觉得胸口坠的慌。却突然想起来了与龙井见过了太平猴魁的那一晚,天上坠落的流星,莫非便是那帝王星?怪道龙井说了那些个怪话,现如今,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龙神祠,要承受多少苦恼。 “道长……璇玑子道长……”突然,一个踢踢踏踏的声音疾速的响了起来,一个中年道士一把推开了石门,望着我们,那道士不知道是从多久的地方跑过来的,一面护着剧烈起伏的心口,一面答道:“现如今,皇上的龙体,寻得了!” “寻得了?”璇玑子道长的脸上又是喜,又是忧,忙问道:“是谁寻得了?在何处寻得的?” 第698章:龙体迷踪谁所寻 那道士一面挠头,一面答道:“那皇上的龙体,是大皇子寻来的!” “大皇子?”璇玑子道长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大皇子身边,一直清清静静的,怎么会是大皇子寻得的?” “不知道啊……”那道士说道:“现今灵堂之中一片哗然,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们一个个的面面相觑,都觉着难以置信,这连一点后台都没有的大皇子,怎地居然在这个时候,一命惊人,寻得了皇上的龙体……” “老朽且问你,那大皇子究竟是自何处寻得的?”璇玑子道长忙问道。 “听说,是大皇子感应天命,梦到了皇上托梦,说自己迷失了方向,给人牵着走,回不来了,且教大皇子前去接他,便在皇上最喜爱的御花园一个小小的亭子里面,大皇子记下了那个地方,醒过来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这可不是,就将皇上的龙体寻得了,说是当时皇上龙体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面色红润如生。” “这下子,朝纲之中,还不知道得有多少麻烦……”璇玑子道长站起身来,道:“老朽倒是想知道,这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是谁设出来的。” 我也恍然大悟:“大皇子虽然并不曾有背后的势力,可是太后那番话早说在了前头,寻回龙体的,任是哪一位皇子,便由哪一位皇子去继承大统之位的,为着缓解这个箭在弦上的局势,只怕大皇子这一次,还当真是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方才道长说过,那个猜不出来头的神秘人,大概便是那个大皇子的支持者了。” “正是如此,”李绮堂道:“大皇子在这个时候,到了正风口浪尖上,一定是有备而来。” 璇玑子道长掸一掸道袍上的灰尘,道:“走罢,咱们既然已经不再是给二皇子和三皇子争抢的对象,也可以露面,往那个灵堂之中去看一看情况了。” 说着,且仙风道骨的走了出去。 我和李绮堂还有那个通风报信的道士也忙紧随其后,穿过了两个石门和一道杏色的帘幕,面前豁然开朗,正是到了那偌大的灵堂后面去了。 只见灵堂之中,庄严肃穆的立着两排穿着白衣的达官贵人,太后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了灵前,身后侍立着蓝月大人。一个面容可亲的皇子正站在二皇子身边,看上去像是比二皇子年岁稍长,还有一个带着些个稚气的,约略便是那三皇子了。 这三位皇子站在一起,谁也不曾跟谁说话,只是静静的像是各怀心事,都在等待着甚么。 璇玑子道长且与太后和各个贵人行了礼,我和李绮堂则也跟班儿一样的照着做了,太后抬起眼皮,道:“璇玑子道长这个出关,不早不晚,正赶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意味着甚么?” 璇玑子道长忙道:“想来,顺应天命,便是这个意思了,一出关,皇上驾崩,老朽乃悲痛至极,深恨不曾相助皇上,完成了皇上那未竟大业。” “这倒是也不碍甚么,”太后慢条斯理,却气势逼人的问道:“旧主驾崩,新主未立,璇玑子道长,你可能占卜一下子,咱们朝廷的前路,究竟在何处?” 那璇玑子道长唱了一个喏,认认真真的答道:“太后娘娘心中,早有结果,老朽更不敢班门弄斧。妄自揣摩凤意,只听太后娘娘的吩咐。” 璇玑子道长不愧是活了这么些个年的“人精”,滴水不漏,圆融的将问题丢给了太后,太后轻笑一声,道:“平素养着你们,也是为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可倒是好,眼看着这样的形势,居然倒是教哀家一个女人来做决定,这流芳百世可还好,倘若遗臭万年,岂不是所有的罪名,都归到了哀家的头上?你们一个个的,都很会去寻了巧宗来,好明哲保身的,烫手山芋,谁也不想接,是不是?” “臣不敢……”抑扬顿挫,整整齐齐的回应,显得分外的训练有素,瞧得出来,这些个王公大臣们,这句话只怕说的舌头都长了茧子了。 眼看着太后不能出尔反尔,可也不想着将自己本想留给那三皇子的皇位拱手让人,正需要一个台阶下,偏生这个台阶,却十分难找。大概也是十分的苦恼。既不想言而无信,也不想错失良机,更不想辛苦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裳,大概太后与蓝月大人,早绞尽了脑汁。 那大皇子一看这个状况,忙跪下身来,道:“皇祖母虽然说过,寻得了龙体的皇子,便可以继承大统,而在那梦中,父皇也说过,孙儿乃是父皇最信任的儿子,可是孙儿并不想让皇祖母为难,眼看着二皇弟贤德,三皇帝机敏,孙儿愧为长兄,却不比两位皇弟,更适合这个王位,还望皇祖母收回寻龙体的那个成命,自二皇弟和三皇弟之间,寻一个能继承大统,造福社稷的新君罢!孙儿在朝堂辅佐,已然心满意足。” 太后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了,这个大皇子一番话,分明是以退为进,提醒太后莫要食言而肥,惹来后世的骂名,却又假装的谦逊友爱,这一番话说的动情之极,连我几乎都要感动了,更何况那些个本来就摇摆不定的官员了,可给自己争得了不少的同情,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太后沉吟了一下,道:“你起来,你也莫要妄自菲薄,和一碗水端平,固然不容易,可你毕竟是皇祖母的亲孙儿,皇祖母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与你不公,再怎么说,皇上托梦,寻的是你,可见你在皇上心中,也却是分量不轻,不过现如今皇上为何龙体失踪,尚且成谜,新君之事……” 此时自然更加一片寂静了,太后那欲言又止,教众臣更是拿捏不定,该拥戴谁的好,当真拥戴了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倘若伺机造反作乱,必然国将不国,江山大乱。 最先打破这个让人觉得十分滞重的沉寂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须,面皮白净的大臣,那大臣自整整齐齐的队列之中出来,叩首道:“臣有话说。” 第699章:韬光养晦隐藏深 太后轻咳了一声,答道:“彭卿有什么事,只管说来。” 那个大臣朗声道:“臣下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便是因着皇位悬而未决,臣下大胆揣摩圣意,皇上说不定便是驾崩突然,因着生前未曾选定皇位继承人,才担心皇子之间,有一场像今日一般的情形,是以才将龙体隐藏,好致使先君未葬,新君不得继位。” “你的意思是说,龙体失踪,乃是皇上自己的意思?”太后问道。 “回太后娘娘,臣下也不过是一番妄自揣测,现如今,皇上之龙体好不容易寻找回来,正是趁着这个时候决定新君之位的时候,既然大皇子得了皇上信任,托梦以龙体相付,必然是因着大皇子才是皇上心中,最信赖的一个。臣认为,便该因着太后娘娘之前的旨意,将寻得了龙体的三皇子奉为新君。” “这个人是谁?”我压低了声音问李绮堂,李绮堂答道:“这位官员,乃是新任大理寺卿彭顺怀,素来公正严明,在百官之中,很有声望。” “他看来,甚么派系也不是?”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李绮堂苦笑一下:“人心深深,谁能看得出来呢。” “李公子说的在理。” 太后沉吟一下,道:”众位爱卿,可还有认可彭大人这等说法的么?” 权贵们现如今都是一副怕引火烧身的样子,一片沉寂。 此时若是给别的皇子说话,只怕倒是要给扣上一个逼着太后言而无信的帽子,所以权贵们大概都在走心自己的小算盘,谁也不愿意当先出头的那个。 “臣也有话,不得不直言!”说话间,蓝月大人突然自太后身后站了出来,道:“皇上龙体消失不见,这整个皇宫,全数都是搜索的十分彻底的,按照大皇子所说,皇上的龙体是走失了,然后托梦给大皇子寻得的,那为何整个宫中的将士一直都未曾寻得皇上呢?臣以为,这皇上龙体失踪的事情,说不定,是别有用心的人,监守自盗,又在这个时候故意将龙体还回来,毕竟托梦这种事情,没谁能作证,也没谁能反驳。”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的龙体,乃是大皇子盗走之后,自己又还回来的?”太后眼睛亮一亮,对着那大皇子道:“大皇子,你怎么说?” “孙儿认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国师这话,问的也在情理之中,”大皇子倒是也不紧张,恭恭敬敬的答道:“那一日父皇龙体消失的时候,在场的官员们,连同孙儿,全数都在,若是有人能说出来,孙儿是怎生将父皇的龙体盗走了的,孙儿甘愿自尽以谢这大不敬的罪名。” “这……”蓝月大人笑吟吟的答道:“大皇子平素韬光养晦,作臣下的,也并不知道大皇子的本事,倘若大皇子动用了妖人或者什么并非人间能有的法术,龙体在众人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在话下……” “说起了法术和妖人,国师才是行家里手,居然也这般自谦起来,那种事情,能瞒得过国师么?也罢,既然璇玑子道长正巧出关,倒是可以去问一问这太清宫的掌门,”大皇子不慌不忙的说道:“龙体是搁在了这太清宫,太清宫之中,有降妖的宝剑和觉察妖鬼的紫金风铃,还有诸多道长在座,本皇子使用了妖人和法术,而不被察觉,这太清宫,还有何面目被称作皇家道观?而这国师,又何面目自称国师呢?” 这下子,问题又到了璇玑子道长和蓝月大人的头上来,蓝月大人答道:“虽说本座身为国师,可是那一日,本座受太后娘娘差遣,并不在场,着实也爱莫能助,还是问清楚太清宫的掌门为妙。”轻轻松松的就将事情撇清楚了。 太后听了,便问道:“璇玑子道长,你闭关修炼,这太清宫之中,当真能阻挡妖法么?还是说,成了毫无防守之力的地方?” 璇玑子道长行礼道:“回太后娘娘,老朽这一闭关,便将祖师爷留下来的仙家宝贝搁在了太清宫之中镇守,只要那宝剑与紫金风铃在,妖鬼断然是进不来的。” 这件事情,我倒是挺玄清他们说了,两样法宝,早给盗走了,璇玑子道长虽然身处那地道之中,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定然也不会不知道。 “好,”太后便答道:“那么,你且将你说的那两样仙家法宝自太清宫之中拿出来,倘若还在,那就是说明大皇子无罪,倘若不在了,那可就……”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大皇子一眼。 大皇子答道:“便请璇玑子道长自太清宫之中取出来,还本皇子一个清白。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的望着璇玑子道长,璇玑子道长与李绮堂点点头,李绮堂便做了礼,径自到那金龙棺材后面,登了高,朝着挂着“太清宫”字样的牌匾后面,伸出了手去。 就在李绮堂取东西的这一时半会儿,灵堂之中,鸦雀无声,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可是大家都觉得似乎过了很久之后,才见李绮堂的双手将牌匾后面一个锦匣取出来,双手捧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伸出戴着翡翠戒指的手,将那锦匣打开了,只见那锦匣之中,正是一柄精美绝伦的宝剑。 太后抬头问道:“璇玑子道长,你过来瞧瞧,这便是那所谓能避妖鬼的仙家法宝么?” 璇玑子道长忙上前细看,点头道:“降妖宝剑,正是此物。” “这么说,降妖的宝剑一直都在。”太后盯着璇玑子道长:“也就是说,灵堂之中,无法使用妖术?” “不错,太后娘娘圣明,正是如此。”璇玑子道长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奇怪,这宝剑不是丢了么……怎地神不知鬼不觉,又自己回来了? 那太后又问道:“你们方才还说,有一个紫金风铃?那个紫金风铃,有一个甚么用处?” 第700章:旧主下葬新主继 璇玑子道长答道:“不错,只要紫金风铃在,任何妖鬼进入太清宫,都会叮当作响,摇摆不休,直到将妖气驱逐干净为止。” “那紫金风铃何在?”太后有些个不甘心的问道。 璇玑子道长点点头,一个小道士见状,忙跑了出去,转瞬又跑了回来,行礼道:“太后娘娘,那紫金风铃正好端端的挂在正殿门口,纹丝不动。” 权贵们虽然还是一声不吭,但是一些人的脑门上,在这初冬之际,也流下了晶亮的汗水来。 “好……”太后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龙体寻回来了,当务之急,自然是要进行继位大典的,既然如此,那大皇子既然深得了皇上的信赖,迎回了龙体,自然该顺应皇上的意思,与哀家的承诺,荣登大宝之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权贵们整整齐齐的声音回荡在灵堂之中,简直振聋发聩。 大皇子含笑望着在场众人,答道:“众爱卿免礼。” 三皇子难以置信的望着大皇子,一张稚气未脱的俊秀面容上满是惊愕,居然纹丝不动的愣在了当场,全然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 二皇子则面不改色的当即跪下身来,道:“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皇弟,以后的黎民社稷,还望两位贤弟相互扶持,助朕一臂之力,让江山永固,得千秋大业。” “臣弟遵命……” 二皇子忙叩了头,三皇子这才如梦初醒,也俯下身子行礼,却还是一副紧咬牙关的模样。 太后便说道:“甚好,既然如此,皇上的陵墓,因着仓促,且一切从简,葬在那紫玉钗街的龙脉……” “父皇本有陵墓,何故要从简呢?”大皇子,不,新皇上截断了太皇太后的话头:“皇祖母,孙儿以为,父皇以前修建的皇陵,不是便早已竣工,何故还要往那新地方去呢?父皇驾崩,现如今再来修建陵墓,只怕为时已晚,还望皇祖母还是将父皇葬在以前的那个皇陵之中,以安父皇的在天之灵,可好?”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刚刚即位,便这般的独断专行,可未必是天子之风,虽然先皇的陵墓早已修建好了,可是那个时候,先皇并不知道,龙脉在紫玉钗街上,是以你父皇早答应了哀家,自己的天子之气,要埋葬在新发现的龙脉上面,以保江山永固。谁知道,哀家却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新皇陵未曾动工,却……所以正应该顺应你父皇的遗愿,将龙体葬在新龙脉上,以告慰你父皇的在天之灵。” “可是父皇毕竟是天子,怎么能葬的如同草民一般仓促?”新皇上答道:“现如今,因着西南战事,国库吃紧,再来修建新皇陵,一个是短时间内,根本建造不出父皇该有的皇陵的规格,有失天子威仪,还有一个,便是劳民伤财,大伤国家元气,皇祖母,您说是不是?” “若是担心财政,一切都可以从简!”太皇太后一挥手,道:“只要顺从你父皇的遗愿,葬在新龙脉上,稳固江山,也就是了。” “若当真要一切从简,又何必大费周章重修新陵,将父皇葬在那早就修建好的皇陵之中,不是更为妥当?”新皇上寸步不让,脸上满是方才还见不到的威仪:“龙脉之事,孙儿不孝,以为江山永固,靠的是帝王作为,而不是那虚与委蛇的什么龙脉。” “你……”太皇太后一拍椅子的扶手,豁然站起身,怒来:“你……你做得好!” 蓝月大人忙扶着太后,道:“太皇太后娘娘还请息怒,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如今皇上既然心意已决,那您还是……” “那怎么行!”太皇太后怒道:“先皇的遗愿,难道也能抗旨不遵么?” 新皇上忙道:“这件事情,父皇若是留下了圣旨,那孙儿自然是不敢不遵从的。”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居然当即拂袖而去,道:“你继承大宝,只管册封你想册封的,哀家并不敢受你的封,做你这个朝的太皇太后!”蓝月大人自然也紧随其后的跟了过去。 “恭送太皇太后……”新皇上俯下身子,众人自然也跟着行礼。 眼看着太皇太后的裙裾消失在太清宫的门口,新皇上站起身来,道:“众爱卿平身,准备继位大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轻轻问道:“李公子,大皇子能这样顺利的当上了皇上,那二皇子他们那边的势力……” “嘘……”李绮堂道:“朝廷的关系错综复杂,大皇子绝对不可能突然坐上皇位,只是大皇子的准备,不曾给人发觉就是了。梅姑娘只管等着,只怕二皇子,太皇太后他们,都不会这样轻易就善罢甘休的,新皇继位,麻烦事情少不了。” “可是只要大皇子将皇上的龙体葬在了以前的修建的皇陵之中,那……那天子之气还如何往冥门那里镇压?三界大乱岂不是还是蓄势待发?龙神爷那里也……” “所以说,还不知道,大皇子身后的势力,究竟是谁……”李绮堂皱起了眉头:“总觉着,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望着璇玑子道长那背影,道:“这样的话,那冥门迟早有机会打开?” 李绮堂点点头,道:“只要那神秘的势力,也想将三界闹一个混乱不休。现今之计,也只能静观其变,等那神秘势力现身,再做打算。” 我只得点点头,众官员各忙各的,不多时,那二皇子倒像是优哉游哉的到了我身边,道:“龙神使者,看来事情,比想象之中还要棘手,是不是?” 我只得硬着头皮行礼道:“梅菜不曾帮着二皇子完成了使命,委实是梅菜没用,还望二皇子网开一面,放过了梅菜家人……” 二皇子连连摆手,道:“龙神使者,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本皇子难道是那种穷凶极恶,不择手段之人么?” 第701章:三界大乱避不得 我忙道:“梅菜不敢这么想,只不过……” “你且放心,”二皇子微微一笑,道:“那个义浅天,是个江湖草莽,也许,用江湖上惯用的手段吓唬你了?只管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就是了,以后大概还有旁的事情,要请龙神使者相帮呢!” 难不成,二皇子想从我这里,借助龙井的力量吗?我只得低头道:“梅菜不胜荣幸。” “龙井既然也寻回来了,那龙神使者想要回到紫玉钗街,只管请便,”二皇子指着我腰间的那个翡翠玉佩,道:“本皇子已经与宫门的看守下令,说你是崇明宫的大掌事,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给本皇子办事,若是龙神使者嫌深宫寂寞,随时可以回去。” 我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拜谢道:“多谢二皇子大恩大德,梅菜永生难忘。” 二皇子轻轻松松的摆摆手,道:“何必谢本皇子,本皇子,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我满头雾水,二皇子却微微一笑,背过手,自去了。 其他望着二皇子颀长的背影,叹了口气,我奇道:“李公子,这二皇子,不是失意的很么,怎地还是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 “喜怒不形于色的,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李绮堂道:“旁人,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李家的人寻找李绮堂寻找的火急火燎,忙道:“李公子,既然事已至此,你可能回家去么?毕竟李家人,应该也会十分担心……” 李绮堂摇摇头,道:“在下这一阵子,都需得留在皇宫之中,以观其变,暂时大概不能回去,但是在下方才与那璇玑子道长一道出来,那王公大臣之中,也有在下的亲人,准会告知给家人,也就不会让他们惦记在下的行踪了。” 我忙点点头,道:“李公子辛苦。” 李绮堂摇摇头,道:“居其位,谋其政,力所能及的事情,自然是尽力而为。” 我便答道:“既如此,有用得着梅菜我的地方,只管去差人寻我。” 李绮堂却犹豫了一下,沉吟道:“梅姑娘,这件事情,在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我忙道:“李公子,你只管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李绮堂认真的说道:“在下希望,梅姑娘莫要再参与到这三界纷争之中来了,这对你的身份来说,不是好事。” “可是,我是龙神使者啊……” “就算是这样,可是你现在根本无法使用双生花的灵力,与凡人一般无二,希望梅姑娘置身事外,过完这一世安宁,可行?”李绮堂的目光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诚恳,我知道,这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的为我好,可是,不管怎么想,心里都不怎么踏实,只得答道:“其实,这些事情,我实在是身不由己……” “在下会帮着梅姑娘尽力去摆脱了二皇子,”李绮堂道:“梅姑娘,你便躲在紫玉钗街上,万万不要再回到皇宫了。” “可是,我答应了一个……” “难不成,是那个吊死鬼?”李绮堂简直慧眼如炬,一下子就想到了,伸出手来,道:“他的宝贝,在下替你葬。” 我只得从怀中拿出了那个小小的黑罐子,搁在了李绮堂的手心上。 李绮堂装好了那个黑罐子,道:“梅姑娘,在下,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在李绮堂的引领下,出了这繁盛的皇宫,也无心去看那许多的美景。李绮堂将我送到了宫门口,我将翡翠牌子给了门口的守卫看,他们行了礼,我便出去了。 走出了很远,回过头,李绮堂单薄的身影还遥远的站在那宫门口上。 回到了家中,爹娘见了我,自然大呼小叫一番,我将翡翠牌子拿出来,说是给二皇子交代了秘密的差事,不能告诉家人,爹娘这才面露惶恐之色,也不敢追究了。 我见爹娘放心了,便说要替二皇子与龙井烧香请愿,便又顺着紫玉钗街往龙神祠去了。 龙井还是不慌不忙的在龙神祠里坐着,神色比那二皇子还要云淡风轻,我一进门,龙井便笑道:“嚯嚯嚯,这一次出游,可见了世面了?皇宫内院繁华,你也舍得回来,八成还是放不下本神罢?” 我叹口气,道:“龙神爷,好像,要天下大乱了。” 龙井躺在供桌上,答道:“帝王星坠落,这是早晚的事,所以本神教你早作准备,凡人们还是避祸为好,本神若是这一次镇不住冥门,只怕天界也不好与本神干休,这玄阴地的守护人,又该易主了。” “甚么……”我忙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天界不会过来相助龙神爷抵抗三界的祸乱么?” “冥门之所以连通三界,却不曾打开,须得三界之力齐聚,方能联通,便是因着,倘若三界之力齐聚,就说明三界没有隔阂,可以共同生存了,谁也抵挡不住。但是看守冥门既然是本神的责任,调停三界,也是本神的责任,天下大乱,本神便该给问责。”龙井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说的一身轻松。 “可是……可是民不聊生,战火连连,受苦的是三界众生,就是因着那当权者的心意,三界众生就这样任人宰割了?”我说的:“我人微言轻,自然甚么也做不到,就算是神通广大的龙神爷,只怕也会力不从心,觉得很苦恼罢?这……全数压在您自己身上,未免有失公平。” “都是天定的使命,哪里来那许多公平不公平,”龙井道:“我是神,神,就应该无所不能,不然的话,哪里还能算是一个神呢。” 我好像,是第一次听到龙井,说了一个“我”字。 龙井摆摆手,道:“这话说的沉重,还是不说了罢……” “那香片呢?”我问道:“一心挑起三界大乱,只是为着想给自己报仇和夺权的那个香片,龙神爷能将她给收伏吗?如果不是她的话,三界是不是就不会大乱?” 第702章:新皇身后谁人帮 龙井愣了一下,突然伸手按住了我的头,指尖插进了我的头发里去,揉了一揉,沉声道:“傻狍子,事情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又有多么不简单?”我问道:“只要龙神爷说出来,我就明白!” 龙井微微一笑,道:“你好像,跟以前那个傻狍子,不大一样了。” “我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好像只会拖累龙神爷,”我叹口气,道:“真希望,雪菜那里的聪明才智,能分给我一些。” 龙井的眼睛有点失神,笑道:“你整日里,总要来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傻狍子就是傻狍子,不是梅花鹿,就别羡慕梅花鹿。” “雪菜没法子分给我,我只能靠自己放聪明点。”我问道:“龙神爷,冥门若是当真给人打开,那守护神灵易主,龙神爷要往何处去呢?” “不知道。”龙井仰头望天:“到时候再说。” “堂堂的龙神爷,怎地居然这般惫懒?”一个带着几分暴躁的声音响了起来:“眼看着三界大乱,你不想去调停,居然这般的听天由命?” 我抬头一看,是满面红光的花婆婆,正张牙舞爪的赶了来:“你不能多操心操心三界之事么?” 龙井翘起了二郎腿,道:“花婆婆?不知道有何贵干?你不是与那香片共谋大事了,怎地倒是关心起本神来了?” 花婆婆翻了一个白眼,道:“老婆子是个劳碌命,闲不下来,听说,新继任的那新皇帝,想将那先皇龙体葬在了原来的陵墓之中,这样的话,玄阴地的冥门,只怕要开,也易如反掌。” “二狗子自然是以香片马首是瞻的,可是听说香片,在支持二皇子,所以就算龙体不葬在玄阴地,调动不来那冥界阴兵,冥门也打不开。”龙井打了一个哈欠,道:“所以也用不着急急火火的,那纷争虽然是风雨欲来,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 “你想的倒是简单。”花婆婆愤怒的挥舞着手中的拐杖,道: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谁与谁会结成了同盟,倘若香片不计前嫌,一心夺回来那妖界之主的位置,八成甚么事都做得出来,你难道不怕?” “本神怕不怕,大概不重要,”龙井笑道:“冥冥之中天注定,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了。” “你做甚么守护神,做个懒神倒是差不多!你便等着天庭下令,责罚你办事不力,革职查办罢!”花婆婆咬牙道:“便于老婆子当年一样,给你一个闲差,香火都吃不到,饿死你。” 龙井撇嘴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本神就赌,香片放不下那一箭之仇去。” 花婆婆气的直翻白眼,跺着那拐杖道:“你啊你啊,怎地便能如粗悠哉,这也是能赌的?” “那又有甚么赌不得?”龙井忽然话锋一转,笑道:“现如今,那藏匿龙体,好让这大皇子继承皇位的,你知道是谁了吧?可要本神提醒你?” “知道是知道……也不用你再提,”花婆婆居然是说不出的一种忸怩来:“老婆子也没想到,太平猴魁管老婆子说,老婆子还不信咧,谁知道,原来自己倒是给人糊弄的团团转,不过,这也怪不得老婆子,老婆子给人利用,全数是因着老婆子这一颗善心。” “花婆婆的善心,有目共睹,”龙井笑道:“既如此,花婆婆是打算帮理,还是帮亲?” “这个么……”花婆婆眯起眼睛来,道:“老婆子不喜欢给人骗,也不喜欢生灵涂炭一场大乱。” “花婆婆当真是菩萨心肠,也不消花婆婆说,花婆婆肯上门来寻本神,自然不言而喻,”龙井微微一笑:“多谢花婆婆,来与本神雪中送炭。” 帮理不帮亲,这言下之意,那神秘的势力,是花婆婆亲近的人?可是…… “您的意思,那大皇子背后的势力,该不会是宵婆罢?”我瞪大眼睛:“宵婆不是死了,头颅还挂在了妖界之中么?” “那宵婆的脑袋,是真的没错。”花婆婆叹口气,道:“可是,老婆子也不知道,那是宵婆的苦肉计。就是为了嫁祸给现今的妖界之主蓝月,引起妖界内哄,再挑动蓝月与那香片纷争起来,这两方势力消弭了,宵婆这妖界之主的位子,方才能坐的安稳。这才舍弃了自己的身体,用更魂器,将自己的灵魂换到旁的躯壳上去了。” “金蝉脱壳?”我大惑不解:“那宵婆现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花婆婆摇摇头,道:“这个消息,还不曾得到。” 龙井接着说道:“本神早便觉着,宵婆那老奸巨猾的,怎么可能便这样死了……不过嘛,香片和蓝月是何等的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 “既然看出来了,那怎地蓝月大人与香片还上钩了,争斗起来?”我不解的问道。 “谁不想借着这个机会,铲除了那眼中钉,肉中刺?”龙井换了一只翘起来的脚,道:“就坡下驴,就是这个意思,蓝月早看香片不顺眼,香片也不觉得蓝月多讨喜,横竖早晚是一场大战,自然要打着‘给宵婆报仇’的借口,师出有名了。一石三鸟,也都是愿打愿挨的。” “这妖界的局势,还当真是变化莫测。”要是雪菜的话,大概早就看明白了罢。 “其实,一开始,香片在与二公子的婚礼上失踪,便是宵婆下的手,然后,怕自己势单力薄,在妖界之主的宝座上坐不安稳,便找到了蓝月,一并合谋夺取妖界之主的地位,蓝月在妖界多年,早对这妖界之主的地位虎视眈眈,不过既然晚了那宵婆一步,也只得退而居其次了,便是这个时候,宵婆心里明白,只要蓝月的势力在身侧,终究是睡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便一心一意,想要铲除了蓝月。可不是便自己造出来了失踪的假象,让旁人以为,是蓝月谋权篡位了。”花婆婆絮絮叨叨的说道。 第703章:前往冥界寻公子 “这个时候,再将囚禁起来的香片放出来,假充好人,移花接木,借花献佛,啧啧,招数老套,却是屡试不爽。”龙井摇摇头道。 花婆婆叹口气,道:“所以蓝月得偿心愿,接过这个宝座来,香片自然以为,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其实是给蓝月害的,加上九尾狐一族因着这件事情广受牵连,她对蓝月是恨得咬牙切齿,宵婆再偷偷将香片给放出来,香片哪里有不寻蓝月报仇的道理。” “啊,对了,听说冥河地下的九尾狐家族给人偷偷放出来,冥王爷还要问责二公子,难不成,也是那宵婆下的手?”我忙问道。 “不错,九尾狐家族自然以为她是好人,之前的陷害,都是给蓝月逼迫,迫不得已的,让她做了一回好人。”花婆婆叹口气,道:“她隐藏的那样深,连老婆子我也不曾看出来,这件事情,也上了她那个死人头的当,只以为她给人害死的,作为故友,一心要给她报仇呢!啐,老婆子这一颗心,也给她利用了!” “那,花婆婆是怎生发现,大皇子背后的势力是宵婆的?”我忙道:“璇玑子道长他们都还不曾瞧出来呢!” “自然是因着,花婆婆我的眼线遍及整个三界,风吹草动,瞒不过花婆婆的眼睛了,”花婆婆自鸣得意的说道:“以前,实在是老婆子掉以轻心了。” 龙井撇撇嘴,道:“还不是本神的手下与你通风报信,如若不然,你可现如今还蒙在鼓里呢!” “师傅……”龙神祠外面,传来了苏逸之的声音:“您老人家教徒儿一番好找。” 花婆婆抬起耷拉下来的眼皮,问道:“怎地啦?这样慌慌张张的?” 苏逸之忙进来与龙井行了礼,转而对花婆婆说道:“先皇的龙体已然葬在了那旧陵墓之中,玄阴地这里,看来是得不到天子之气的镇压了,徒儿听说,九尾狐的首领已经要开始攻打妖界,争夺那妖界之主的地位了。” “这么急?”花婆婆站起身来了,问道:“蓝月那里怎么样?” “蓝月大人自然也要应战的,许多玄阴地上的妖怪,也惶惶不可终日。”苏逸之道:“妖界的动乱,虽然与咱们无关,但是一旦那香片得到了大权,再支持了二皇子造反,冥门迟早会打开,到时候,可就……” “蓝月大概不至于那样没用。”花婆婆沉吟了一下,道:“不过若是联络了冥界二公子相帮,那可就不好说了。”说着转头望着龙井,咧开那没牙的嘴嘿嘿一笑:“怎么样,你要怎生调停?” 龙井叹口气,道:“当真是麻烦啊麻烦……事情闹大了,若是惊动了冻顶乌龙,那他们一个一个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也罢,童年的朋友,本神也就勉为其难,过去瞧瞧。” 花婆婆笑道:“那就静候佳音了。” 龙井修长的指头打了一个响指,我突然觉得脚下一空,飘飘忽忽的像是地上裂了一条缝子,整个人坠落了下去,再一抬眼,又到了那奔涌的冥河旁边。 龙井左顾右盼,道:“傻狍子,你还记得这里么?” 我忙点点头:“上次,来过。” 龙井笑了笑,道:“这里,你大概还是觉着十分眼熟罢?” 我想起来了那个一直不敢问出来,也不敢听到答案的问题来,现今问的话,好像正是时候,可是,说不出的,我居然十分不详知道答案。 龙井见我神色有异,问道:“傻狍子,前世的事情你可是想起来了?” 我摇摇头,答道:“听说,我前世的那个双生花,曾经被龙神爷种在冥门附近,是这样罢?嗯……龙神爷究竟是为何,想将我那前世种在这里呢?” “这个嘛……”龙井摸一摸下巴,笑的有些尴尬:“你大概也听说了罢?为着香片罢了。” 果然……我忙勉强笑道:“龙神爷当年,还真是痴心一片,居然为着心上人,将龙神使者都送出去了。” “有些事情,其实忘了也好,”龙井背过手去,望着那奔涌而过的冥河,道:“可是不论是谁,都可能会有那种飞蛾扑火一般的时候,明知道肯定得不到任何的结果,可还是想去为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去试一试,化作灰烬的时候,才知道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甚么也拥有不了,不过,好歹经历过,不悔初心就是了。” 香片应该就是龙井那一颗见得到摸不着的初心罢。 龙井信步顺着冥河走过去,我忙也紧随其后,不多时,一个宏伟的城墙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个城墙建筑在一座黑色的大山前面,巍峨壮观,门口熙熙攘攘的挤着不少人,宛如一个集市一般,仔细一看,那熙熙攘攘的人,都飘飘忽忽,脚不沾地,身后也没有影子,正是鬼。 几个穿着公差衣服,生着动物头颅的怪人正在维持秩序,以腰间的佩刀对那些个鬼挥舞着,道路分两边,进去的鬼愁眉苦脸,出来的鬼满脸笑容。 我便问道:“龙神爷,是不是新死的鬼进去,新生的鬼出来?” 龙井点点头,道:“生离死别,人之常情,不过前世与后世究竟哪一个幸福,那可就不好说了。”说着,便继续往里走,道:“听说二狗子新近换了新职位,咱们去瞧一瞧。” 我忙紧随其后,几个鬼差见到了龙井,忙恭敬行礼,道:“龙神爷可是来寻我们二公子的么?还请龙神爷稍安勿躁,小的前去通传。” “通传什么?”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几个,把这厮给本公子赶走!” 我回头一看,正是那二公子出来了,指着龙井道:“记住了这张脸,永远也不许让这厮往冥界之中来!” “哎呀,二狗子,你这般的口是心非,既然早早便出来迎接本神,说话又何须这般伤人?”龙井涎着笑脸道:“这么久不见,你难道不思念本神么?” 第704章:大打出手为香片 龙井一面说着,一面亲亲热热的揽上了二公子的肩膀,道:“本神可是挂念你,挂念的紧!” “谁用你挂念!”二公子一下将龙井的胳膊甩开,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大头又来作甚?”问到了这里,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忙又道:“也罢,横竖总没有好事,你也莫要说了,滚滚滚。” “堂堂冥界二公子,便是这样的待客之道?”龙井锲而不舍的又将自己细瘦的胳膊搭在了二公子单薄的肩膀上,笑道:“这件事情么,是关于阴兵和冥门的。” “管你什么事?你喝海水长大的,管的倒是挺宽!”二公子一脸嫌恶:“冥门和阴兵怎么用,是本公子自己的家事,你给本公子有多远走多远。” “话不能说的这么绝情啊,”龙井故意蹙起来了眉头,道:“本神与你说,红颜祸水,比冥河还要危险,你万万不要任性的去趟,免得下得去,上不来。” “你不就是怕冥门打开了,三界大乱,你这守护玄阴地的职位也给葬送了?”二公子一脸鄙夷:“见识短浅,活该当个土地公。” “是土地公还就好了!”龙井翻了一白眼,道:“二狗子,你还是这般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本神可是怕你出事,才特来相告的,你可倒好,反咬一口,本神问你,三界大乱,你能捞得到甚么好处?” “这个么……”二公子禁不住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红晕来:“香片高兴,就是对本公子来说,最大的好处。” 龙井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二公子一眼,二公子见状,反倒是得意洋洋,道:“这香片高兴,也是全数因着本公子,要是到了你头上,不管做什么,香片也高兴不起来。” “堂堂一个冥界二公子,为着心上人,居然祖宗基业也不顾,这般神魂颠倒,也教人佩服得紧呢,”龙井嘲讽的说道:“哎呀,不知道百十年前,谁在这冥河旁边痛哭流涕,赌咒发誓,说是要……” 二公子一听,瞪起眼睛便要去捂住龙井的嘴,一叠声的说道:“大头,你小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用得着你多嘴多舌么!现如今,香片回来了,不论如何,我们也还是要走在一起的,你少来多事,就算是香片要本公子的项上人头,本公子也断然不会皱一皱眉头,你能做到么?” “本神自然做不到了,”龙井打开了二公子的手,幸灾乐祸的说道:“香片横竖不要你那狗头。” 二公子眨眨眼睛,倒是看见了我,忙道:“说起来,这个小狗腿子还跟着你呢?嘁,既然如此,双生花,你过来,前世你与这大头和我那香片的事情,本公子讲了来与你听。”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会从二公子的嘴里说出来,一下子愣住了。 龙井忙要拉着二公子不让他说,可是二公子早说出来了:“双生花前一世,本来是来佐助镇守玄阴地的神灵,清净妖气,造福世间的,日子久了,双生花的仙女对这大头芳心暗许,但是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敢说破,可是偏偏,因着香片的一句话,那忠心耿耿的双生花,居然给你最仰慕的龙神爷栽种到了那香片时时出入的地方,便是为着讨佳人一笑……” 龙井忙道:“百十年前的事情,说来何用?何况这些事情,傻狍子早就知道了,你若是想挑拨离间,火候可还不够……” “火候不够,本公子就接着说,”二公子躲开龙井想要抓他的手,笑道:“双生花得知因着大头心上人一句‘只有瑶池的双生花勉强可以给我赏玩’,大头便将双生花打回了原形,种在这里,结果,大头心上人也不过是看了一眼,又踏在足下了,因着美人那心内呢,只不过是看不惯其他的女子,站在龙神爷身边罢了,由此,双生花枯萎,元气大伤,可怜啊可怜……” 原来,我就算有一个了不起的前生,也只不过是龙井献给香片的小物件,也罢,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二公子口中一说出来,我的心像是给人狠狠的捏住了,闷闷的一阵疼,只得勉强笑道:“能给龙神爷派上用场,大概也是我那前世的福气。” “二狗子,你莫要再继续胡说八道!”龙井瞪眼道:“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本公子家门口发生的事情,本公子还会不知道真相?”二公子继续说道:“这还没完呢!双生花里的花灵,也就是你了,一心一意,本来也爱慕这龙神爷,想不到瑶池里尊贵的仙草,居然给那下界的妖怪香片这般践踏,便是身负重伤,也要寻那心爱的龙神爷讨一个说法,结果呢,你们那龙神爷,只不过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对不住了,香片对本神来说,才是最要紧的’,啧啧啧……” “所以,我那个前世受不了了,与这个龙神爷大打出手了?”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想而知。” 奇怪,前世的自作多情,怎地教经过轮回的我,周身仍是觉得一阵寒气,冷的我浑身哆嗦,大概是冥界实在太冷了。 我抬头看了一看龙井,龙井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不仅仅是大打出手,还要老死不相往来,当场就要回到瑶池之中去,再也不往浑浊凡间来了呢!”二公子越说越起劲,口沫横飞的接着说道:“哎呀,可是你想也知道,区区一个仙草,就算是灵力强盛,断然也不可能是这鲁莽大头的对手,何况,那香片闻讯赶来,见你一株花草,居然敢对龙神爷动手,哪里肯善罢甘休,一番缠斗之后,不,应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你的前世就……就死了。” “死了?”我瞪大眼睛:“我那前世,不是瑶池的仙草么?为何仙草也会死?” 第705章:大狗子哥言重了 “那是自然,谁让你遇上的是香片?”二公子偷眼看了一下龙井,龙井也不阻拦了,只是低下了头去,便趁机接着说道:“你何曾知道,死的还很惨呢!但是这仙草乃是瑶池之物,大头将你那前生弄死,简直与凡人弄坏了御赐之物一般,是大不敬之罪,将来仙草交替,也不好交差,这才过来央求了本公子,将你放入冥河之中,休养生息,等待灵气生成,再去托生成了玄阴地上的一个小丫头子,你可别以为他对你有救命之恩,这也不过是应付上面,让你在玄阴地当值期满,免得上头责罚罢了。” 我只得问道:“龙神爷,二公子说的,都是真的么?” 龙井只是问我道:“是真的,你会怎么样?是假的,你又会怎么样?” 我一面冷的发抖,一面勉强笑答道:“不管是真是假,对我来说,也都没有甚么关系,那是我的前世与您的纠葛,并不是我,既然我那前世是属于龙神爷的,龙神爷拿来做自己想做的,也无可厚非。” 龙井的脸上露出前所未见的沉静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的回答,很好。” 二公子幸灾乐祸的说道:“哎呀,虽然前生爱的死去活来,今生倒是淡淡的没甚么感觉了,想必双生花对你的爱慕,与那被你摧毁的灵气一样,消磨殆尽,留不下甚么来了。活该,活该,现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就是你了。” 龙井望着二公子,道:“你还当真是饶舌,简直赛过了本神的瓜片,当真教本神刮目相看呐。” “好说,好说!”二公子只当这句话是来夸他的,洋洋自得的继续说道:“饶是这大头为着香片,甚么都愿意拿出来,但是之后吗,香片为着一些个事情,好像也有龙井将你私下救活这样的关系,才一生气,毁了大头的妖薄,让大头沉睡地下,两个人就此决裂,香片才伤心断肠,终于看到了本公子的好处……大头啊大头,本来香片心中只有你,是你将她拱手让给本公子的,哈哈哈哈……活该!活该!” 龙井叹口气,道:“傻狍子都无所谓的事情,你怎地倒是啃着个骨头嚼不烂?阴兵之事……” “只要香片一声令下,本公子就放出阴兵给香片驱使,哪怕本公子赔上了一切,也要让香片高兴,”二公子满足的笑道:“当年周幽王为着褒姒,烽火戏诸侯,不计后果,只为博美人一笑,可不是风雅的很么!” “所以,他遗臭万年,你也想遗臭万年?”一个冷森森,听了教人牙齿打颤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回头一看,一个生的与二公子一模一样的黑袍公子,不知道甚么时候出现在了冥河旁边。这个黑袍公子虽然生的与二公子一般无二,可是端地让人心下无意识的敬而远之,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不敢靠近。 “大……大哥……”二公子登时唬的脸色发青:“这……大哥不是去天庭述职了,怎地……” “要不是本公子回来的早,可还不知道你居然胆大妄为,为着那个妖狐,居然敢私自动用阴兵,妄图推开那冥门去。”那黑袍公子冷笑道:“这件事情,倘若给父王知道了……” “大哥,咱们一奶同胞,血浓于水,有话好商量!”不想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二公子,这一件了大公子,居然吓得老鼠见了猫似的,忙赶上去谄笑道:“大哥,我可是你亲弟弟,只要不告诉父王,甚么我都答应你……” “本公子没有你这种没用的弟弟!”那黑衣公子傲然道:“你有这样高贵的血统,怎地就不能出息些!冥界的脸都要给你丢光了!现下里,你就去给本公子在玄武洞里闭门思过,甚么时候本公子教你出来,你再出来!” “玄武洞?”二公子的脸色白里带青,宛如一根绿萝卜一般,也顾不许多,且哀求道:“大哥,还请高抬贵手!” “少废话!”大公子冷冷的瞪了二公子一眼,道:“你不去,本公子这就将你方才说的话,告知给父王听听,你跟那妖狐是怎样的藕断丝连!” 突然,我觉着这个冥界大公子,倒是与睚眦殿下有几分相似,他与睚眦殿下,会不会也跟龙井与二公子一样,是自小相识的友人呢?不过两块寒冰搁在一起,想必气氛会更加冰冷罢。想想就冻得慌,我不由先打了一个哆嗦。 接着,那大公子又转头对龙井说道:“大头,这件事情,还多亏了你与本公子通风报信,本公子这才及时赶来,听了这厮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本公子,欠你一个人情。” 龙井忙恭恭敬敬的还礼道:“大狗子哥哥言重了,实乃是本神分内之事,朋友鬼迷心窍,本神不得不挺身而出。甚么人情不人情,说的可当真见外。” “大头,原来是你……”二公子一双大眼瞪的通红:“本公子便知道,你怎么会不阻拦本公子说双生花的事情,原来是看见大哥来了,在故意套本公子的话!你……你简直丧心病狂!本公子断然不与你干休!大头,你给本公子等着!” 龙井笑道:“嚯嚯嚯……你可不是活该么!须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狗子,本神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总会感谢本神的。” “老二,你还这样执迷不悟,别怪本公子不客气!”那大公子威风凛凛的喝道:“还不快与本公子往玄武洞里去思过!”说着便将二公子扭送着推到了冥河里去了。 “龙神爷当真好本事,这样轻松,便将冥界的阴兵之患除去了,”我忙道:“天下太平,可喜可贺!” “若是有这么简单,龙神爷这个位置,谁做都行了。”龙井笑道:“傻狍子,你大概不会看不出来,香片不会这么容易干休的罢?这一场大战,应该才是刚刚拉开了帷幕,重头戏,都还在后面。” 第706章:不长不短一百年 我点点头,道:“什么事情龙神爷来说,大概也都是能迎刃而解的。” “本神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龙井望着滚滚逝去的冥河水,道:“只不过,活的太久了,见的太多了。” 我默不作声的随着龙井回到了那龙神祠之中,龙井盘在那供桌上,十分认真的像是在考虑甚么,眼下横竖我也没什么用处,便告辞要走,龙井突然说道:“傻狍子,你且回来。” 我回头,问道:“龙神爷还有什么事?” 龙井眯着眼睛,问道:“傻狍子,你想不想听一个旧故事?” 我笑道:“是关于那些前世的恩怨纠缠么?其实也都无所谓了,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不管是愉快还是不愉快,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请龙神爷不要放在心上。而且……”我顿了一下,道:“那也不是关于我的故事。” 龙井抿了抿嘴,垂下头来,居然是难得一见的落寞,轻声道:“那,本神不说也罢。” 我叹口气,问道:“听说充任龙神使者的仙草总要轮换当值的,不知道我在龙神爷身边,还要待多久?” 龙井一怔,道:“大概,还有一百年,你就要与下一株仙草接替,回到天庭上面去了,怎地,你……你不想走罢?” “一百年……”我点点头,道:“我大概活不了一百多岁,大概来生还要在龙神爷身侧罢……对了,龙神爷,我要是死了,会变成什么?还能投胎转世么?” “你想的,可还太早了。”龙井望着我,道:“这些事情,到时候再说。” “龙神爷说的是。”我与龙井行了礼,也就出门来了。刚刚打开龙神祠的门,却看见正山正站在门口,我忙侧身让了地方要走,正山却拉住我,问道:“傻狍子尔往何处去一道聊天可好?” 我忙摇摇头,道:“这几日实在有点累,回家睡一觉去,龙神爷便在里面,你去寻他去罢。” “吾并非来寻饕餮哥哥的吾来寻尔而已。”正山忙道:“妖界如今大闹不休不少妖怪为着避祸偷偷的在冥门边上徘徊想逃到了人间里来尔万事必得小心独身一人出去乱转南面不给妖怪盯上做人质……” “我哪里就重要的能成了人质了,”我笑了笑,道:“正山公子过虑啦!若是正山公子有空,去我们家吃点心可好?” 正山犹豫了一下,龙井却在龙神祠里咳嗽一声,正山忙摇摇头道:“下次也好下次也好……” 我行了礼回去,爹娘正在铺子里忙活着,整个铺子都是那种甜甜的点心香气,日光照在了给伙计哥哥擦拭的纤尘不染的柜台上,迎着光线,能看见灰尘飞舞起来,一切安详和乐,跟往日里一样。 我坐在柜台前面发愣,这样美好的时候,却觉得幸福的不大真实,爹出来敲了我的脑袋一下,低声道:“小三子今日来寻你不得,给家里帮了半天的忙,怏怏不乐的回去了,看他那个样子,只怕有话想对你说。” “三哥哥来了?”我奇道:“有甚么事么?” 爹答道:“他们家想将小三子送到西川的学堂之中念书,小三子那书念的不错,准也是个能写会算的,明年考一场试,中了就继续做学问,不中的话,就要去西川他们家亲戚的铺子里面学做买卖了。” “三哥哥要走么?”我奇道:“怎地这样突然?” 爹叹口气,道:“现如今买卖不好做,可不是多一个生路算一个生路么!京城中好像是逐渐有些个萧条,西川那里安宁的很,也富足,眼下许多人都说,那二皇子早晚要造反,若是真的,京城之中的黎民百姓日子也好过不了,想搬家的也不少呢,到了,也还是保命重要。” “爹说的是。”我点点头道:“想必三哥哥是来与我作别的罢。” “可不是么!”爹叹口气,道:“新皇下令,三月不许歌舞,举国上下,厉行勤俭,不得奢靡,烟雨阁那里的买卖这一阵子也不好做了。咱们家这种小食,自然也要受些个影响,不过嘛,闲着也好,事情总会过去的。” 事情是总会过去的,可是事情要怎样过去呢? 上了楼去,看见白泽小猫儿似的窝在了我床上,见我回来了,笑眯眯的说道:“你回来了?” 我一愣:“白泽大仙,你不是在妖界看守那个玄冥火盆么,怎地有空往这里来?” 白泽抖一抖浑身雪白的毛,道:“妖界乱的不成样子,玄冥火盆那里也不用看守了,都在备战的如火如荼,我趁乱溜了出来,不知道你身边有没有人保护,就过来看看。” 我笑道:“白泽大仙太多虑了,谁会把我怎么样呢!” “不好说呢……”白泽摇头晃脑的说道:“你那个姐姐,跟你说过甚么吗?” “没有,”我摇摇头,道:“不知道那妖界的情形怎么样了?” 白泽答道:“九尾狐家族和自己的旧部便在那玄阴地上,听说已然占了那妖界的一个出口了,蓝月大人封住了那个出口,里面的妖怪进不去出不来,怨声载道。” 我忙道:“便是在那个山丘后面的小洞?我倒是认识一个猫大仙,居住在那附近,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现如今,也只能是自求多福了。”白泽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可曾想过,这仙草当值期满,要回到天庭去么?” 我答道:“不知道,几十年以后的事情,现在说还有点早,未来那许多的不可预知,让人摸不着头脑,走一步看一步罢。” 白泽用爪子洗一洗脸,道:“总觉着,你像是有点变了。” 我答道:“大概沧海桑田,总没有一成不变的罢,白泽大仙,妖界大乱,倘若蓝月大人势利,你打算怎么办?” 白泽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本来就是天上的神兽,不过是因着一个机缘巧合,才到了蓝月大人身侧,妖界之乱,我一定会尽力而为帮助蓝月大人,但是倘若妖界真的易主,我便要尽力还了蓝月大人的恩情,重返天界去了,但是,我可以等着你,一道回去。” 第707章:蓝月大人出城去 我点点头,道:“多谢白泽大仙,一百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 “你是做凡人做了十几年,忘却了既然是神仙,寿命便是永恒的,一百年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之间,有甚么长的,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白泽答道。 “糊弄糊弄,”我笑道:“白泽大仙说的甚有道理。那就糊弄糊弄再说罢。” “呜……”外面传来了一阵破风之声,白泽敏捷的跳到了窗台边上,小爪子利索的推开了桌子,低声道:“不好了……” “怎地了?”我侧过身子,往白泽身侧一看,登时目瞪口呆,只见外面那破风之声,却是一个个火球,带着烟雾在半空之中疾驰而过,络绎不绝,再仔细一看,那火球圆滚滚的,却是一个个狰狞的人头。 “是飞头蛮家族的,”白泽道:“现今妖界一定出了大事,我须得过去看看,你且放心罢,妖界之物,虽然闹腾到了这玄阴地上来,可是人间只要不是通灵之人,是看不到的,最多会觉察出奇怪的天灾罢了,你须得留心一下,有妖鬼若是看见了你的灵气,想找你的麻烦,你只管报上了我的名号,我转瞬便来。”说着蹿过了窗台,顺着家家户户的围墙势如闪电一般疾驰不见了。 我将头探出了窗外,只见那带着火的人头果然如同那飞头蛮大管事一般,虽然是只剩下了人头,可是须发皆张,眉眼闪动,明明是还活着的,而在紫玉钗街上行走的人,一个个好像根本不曾察觉,在这人头雨下面,还在微笑着谈论那天气和米价。 现如今,街头巷尾,都多了一些个可疑的身影,在蠢蠢欲动,有一身焦黑皮肤的小孩子,用自己双手双脚之外的第三只手偷取了摆摊人筐子里面的鲜梨,还有一身白衣,遮着面孔的妇人,伸出来了绳索一般细长的肉色舌头舔弄来来往往行人的后颈,一个人给舔舐了之后,也不觉一样,只是跟身边的人笑道:“今日当真寒冷,脖子后面冷森森的呢!” 他的同伴则笑道:“也是时候去买些个毛皮围脖了,你这么一说,天气也确实是湿湿黏黏,很不爽气。” 两个人悠哉悠哉的走了,那个女子的舌头不厌其烦的舔舐着一个又一个的行人,微风吹拂起来了她那白色的面纱,只见一张干枯焦黄的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数的清的数不清的妖鬼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比往日多了十倍不止,整个紫玉钗街上,简直像是妖鬼们的集市一般。 三界大乱,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罢。若是冥门打开,大概连最普通的凡人,也能目睹这些个情况了。 “梅菜……梅菜……”楼下传来了娘的声音,我忙跑了下去,娘见我下来,弯腰自柜台上取出来了一串铜钱,道:“你拿着这个,往街上去寻你徐大叔买一篮子鸡蛋来,晚上给你蒸蛋羹吃。说起来,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我忙道:“不碍事,吃了蛋羹就好了。” 娘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道:“你这个小馋猫,快去快回罢。横竖买卖清淡,教你爹多与你做点好的吃。” 我忙点点头出去了,一上了紫玉钗街,那形形色色的妖鬼与我擦肩而过,我到了卖鸡蛋的地方,谈好了价钱,将鸡蛋一个一个的拾到了那篮子里面,卖鸡蛋的徐大叔问道:“梅菜,你们家买卖还可以么?今天鸡蛋买的可少了。” 我答道:“铺子里倒是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我们家铺子里的买卖那烟雨阁是个大头,烟雨阁生意清淡,我们家做的也就少了,徐大叔今日买卖又如何?” 徐大叔叹口气,道:“也不知怎地,这鸡蛋一下子倒是好像成了甚么金贵东西,买鸡蛋的也不多了,这样下去,也怪让人忧心的,总有人造谣说是星图混乱,天下大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新皇上任,人人自危,总觉得心里也不大踏实。” 我叹口气,道:“可不是么,看来,温饱也须得看天头了。” “总觉着,这日子像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徐大叔望了一眼快要西沉的太阳,道:“现如今这个平和安乐,跟俺家那小子背的诗句一般,总觉得像是那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你说是不是?” 我笑道:“徐大叔果然也是个风雅的人呢!” “嗷……嗷……”远处不知传来是野狗还是甚么动物的远吠,让这个黄昏,显得更加寂寥了。 我一步一步背对着夕阳往家走,纷纷扰扰的妖鬼们没有一个对我有兴趣,如果那一日,我根本不曾吃下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那块烂肉,也许现如今,我还是以前那个梅菜。 “梅菜!”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我回头一看,是阿雅姑娘,我忙行了个礼,道:“阿雅姐姐今日得了闲出来了?” “嘘……”那阿雅眼睛一眯,大概是因着侧面的太阳光线,她的瞳孔一下子缩成了一条线,我一下子明白了,忙道:“原来是花狸猫大仙,你平安无事,可当真是太好了,我才听说,你所居住的那个妖界入口,成了进不来出去,给蓝月大人和那香片夹攻的形势,还担心你担心的了不得呢!上次承蒙你照顾,可是我还是一声不吭的走了,当真惭愧……” “那些个事情倒是不重要,”花狸猫摇了摇手,道:“我是得了消息,过来找你的,你不知道,那个妖界的门口,来了不该出现的一些仙人,蓝月大人在这样要紧的时候,居然出妖界去了,蓝月大人不在,形势肯定好不了,你与家人说一说,赶紧搬到了薄州或者是西川避难去为好,要不然,就算冥门不打开,这单单一个妖界没了约束,往人间作乱,也是不好收拾的,我刚给哥哥一家子人送了信,教他们收拾了金银细软,想起来你还蒙在鼓里,就跑过来了……” 第708章:妖界龙宫纠葛多 我忙道:“蓝月大人不在?蓝月大人这时候能往哪里去?” “那些个仙人去找蓝月大人来着,我这种虾米须一样的小人物,又怎么能知道那些个大事,不过,我倒是听说,那些人物,好像是龙宫来的,也不知道龙宫与这妖界能有甚么联系……”花狸猫摸着自己的脸,道:“世事难料啊……蓝月大人倘若树敌到了这龙宫里,那龙王爷也算得上统领天下飞禽走兽的首领,这个仇结下来,当真吃亏,不过,蓝月大人总不至于得罪那种强敌罢?”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今日里正山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了。龙宫里的人来寻找蓝月大人,是不是为着正山,还有以前蓝月大人与龙王爷的旧事? 虽然我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可是我这心里,却端地的紧张了起来:“花狸猫大仙,不知道您可曾看见了,那几个仙人,是什么模样的?” “龙宫里面的仙人,我也不认识,不过有一个仙人,生的实在是俊美之极,连我都给看呆了,可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睥睨世间的,也让人不敢亲近……” “是睚眦殿下……” “啊,对对对,你认识?”花狸猫忙道:“是听见一个满脸谄笑的胖驼背管他叫过这个名号,哎呀呀,我们这些个妖怪,见到平素那样可望不可即的仙人,也当真是大开眼界呢,那个神仙一看便是个手段高强的,若是与蓝月大人为敌,想着便觉着妖界捞不到甚么好果子吃。” 我点点头,道:“听说,睚眦殿下是战神,三界之中,无往而不利,从未打过败仗的,睚眦殿下会是为什么事情来的呢……花狸猫大仙,妖界之事,天界也会跟着调停吗?” “这个前所未见啊!”花狸猫嘟起了嘴,道:“天界素来护佑人间的,我们妖界对他们来说大概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怎么想也不觉得他们会屈尊下贵的来调停我们的战事。总而言之,妖界乱成一锅粥,许多妖怪趁乱出来,你也看见了,等到冥门打开,可就更乱了,你便听我的话,快快走罢。留在这里,大概不会有甚么好下场的,要么就是饥馑,要么就是战乱,据说人间的帝王,也在酝酿甚么大计呢,你们要去的地方,越远越好。” 我忙点点头,道:“花狸猫大仙特地赶来告知,梅菜当真是感激不尽的!那,花狸猫大仙,你怎么办?” “我说妖界的人,自然不能临阵脱逃了,要不像个什么样子,”花狸猫叹口气,道:“别看我这个样子,在紫玉钗街这一片儿,好歹也有些个声望,要是走了,我下面那些个小虾米们,岂不是更手忙脚乱?总之我是再蓝月大人手下的,就会帮着蓝月大人力战到底,你也别关心我了,横竖我是妖怪,自有自己的活路,人类脆弱,才该明哲保身为好。” 我忙道了谢,转过身子往家走,突然花狸猫又一拍脑袋,说道:“不过,这种事情,龙神爷大概心中有数罢?你日日在龙神爷身侧,可又没有甚么龙神爷的内幕消息?龙神爷作为镇守玄阴地的守护神,调停三界的纷乱,也是身负重责的,龙神爷要帮着那昔日的旧爱香片么?” “连花狸猫大仙也知道,那香片是龙神爷的旧爱?”我愣了一下:“这件事情,这样出名?” “岂止是出名?”花狸猫道:“在咱们妖界,谁不知道当初香片因着与龙神爷闹别扭,故意损毁了对龙神爷很重要的东西,龙神爷本来一向对香片是有求必应的,可是却为着一件甚么事情,第一次拒绝了香片,香片恼羞成怒,后来听说便跟今日一般,惊动了龙宫来人找了香片,对香片一番告诫,啧啧,她自持是三界数得上的美人儿,从来不曾给人说过一句重话,那样骄傲,便与龙神爷翻了脸了。” “我也有所耳闻,”我忙道:“是不是对龙神爷的妖簿做了什么手脚?” “没错,没错,香片本来就因着被龙神爷拒绝而恼,现下让龙宫里的人一说,可不是更加怒不可遏,便去寻了龙神爷,将龙神爷那妖薄损毁了,还将龙神爷用法术给封在了玄阴地下,好像便是前几十年的事情,不少妖怪亲眼目睹了,啧啧,饶是这样,龙神爷一醒过来,也只是默默的收集那散落各地的妖怪,并不曾与香片来妖界寻仇,” 我叹口气,道:“堂堂的龙神爷,纵然那香片是妖界之主,想来也自然不可能不是她的对手,估计着龙神爷,是不忍心还手,伤了香片罢!” “可不是么!谁看不出来!”花狸猫大声的咋着舌,像是在小酒馆里买醉的落魄大叔,一点也不像现如今变化出来的美貌少女,沾染了一身人间烟火气:“你说说,问世间,情为何物?” “我也不懂。”我摇摇头,道:“大概,总是有他们自己的道理的。” “是啊,现在,龙宫里的人又来了,却不是为着香片,而是为着蓝月大人,这可也奇了,怎地龙宫,与妖界倒是有这么多的渊源……算了,我也不与你说了,我须得回到妖界之中当值,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再看见一次那个睚眦大人,多看看那天人之姿呢,哈哈哈……”花狸猫豪放的大笑了起来。 我忙点点头,与花狸猫道了别,眼见着天色发灰,已经有星辰早知道闪耀在了天际,万家灯火一盏两盏的点了起来,鼻端开始飘过了谁家做的晚饭的味道来。 “豆腐……豆腐……梆……梆……”还有那远远的货郎悠长的喊声。我提着篮子,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到了家里,娘正将柜台里面的点心收起来,见我回来了,笑问道:“你啊,买个鸡蛋也要去那么久,怎地,是不是又去看什么野眼了?野狗咬野鸡的事情你也得看上两眼。” 第709章:瓣儿姑娘良缘多 我将篮子搁在柜台上,认真的问道:“娘,倘若这京城之中的买卖不好做,那咱们会搬家吗?” “搬家?”娘诧异的望着我,问道:“为何要搬家?便是生意不好做,可是咱们的家当全在这里,要搬家,又能搬到了何处去?你这丫头,整日也不知道小脑袋里面想的是甚么。” 爹自厨房之中一掀门帘钻了出来,笑道:“梅菜,难不成,你想跟着那小三子去西川么?真的是,想不到你倒是这样的舍不得你那三哥哥,住了这么久的家,还不如一个他。” “甚么,是为着小三子?”娘半信半疑的看着我,道:“你这孩子,该不会真是看上那个小癞痢头了罢?那小子哪点好?” 爹忙抢过了话头,道:“你别老一口一个癞痢头的,那孩子的脑袋早就好了,现如今一头头发又黑又亮的,不也是仪表堂堂的嘛!我看小三子哪里都挺好,个子也高了,人也老实,主要还是会疼人!你没看见,对梅菜可也是细心得很,很有我的风范,嗯,嗯!”一面迎合自己似的点起了头来。 “你少废话,”娘冷森森的瞪了爹一眼:“你这一双眼,泥丸子都能看成了金球,少来跟着瞎掺和,咱们就只有梅菜这一个孩子,终身大事还由得了你?将来那可是要寻一个女婿半个儿的入赘姑爷,哪一点不上台盘,都算是咱们对不起梅菜。” 爹只得咕嘟了嘴,将一盘子菜搁在了桌子上,道:“我瞧着挺好,最要紧的,不还是个踏实么……” “去去去……”娘将几个鸡蛋咕噜咕噜的往爹哪里推:“蒸你的蛋羹去!” 爹生怕鸡蛋给滚到了地上磕破了,赶紧手忙脚乱的过来接了,往厨房去了。 娘一见爹进去了,拖着我道:“梅菜,你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早有相上的人了?” 我唬了一跳,忙摇头道:“娘,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梅菜可不曾有什么想法……” “得了吧你,”娘眯起了眼睛,道:“有个少年郎时时往你窗户底下学布谷鸟叫,你以为娘不知道么?” 我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忙搪塞道:“哪里有甚么少年郎,八成是真有布谷鸟叫,娘给听错了……” “少来!”娘瞪了我一眼,道:“布谷鸟都是春日里鸣叫的,怎地咱们家左近,夏日也叫,秋日也叫?娘不怕你笑话,娘也是过来人,你们小孩儿家家的这两下子,难道还看不出来?当初你爹蹲在你外公家墙根儿底下,那猫叫学的跟狼叫似的,可是比你那少年郎难听多了,大家个个还笑话娘,说这个是小狼猫呢。” 我连连摆手,道:“那,那可也说明不了甚么……” 娘叹口气,道:“李家公子论家世,论相貌,论品性,真真是个戏台上也寻不上的好郎君,可是就是因着太好了,你觉得,咱们家这个家世,与他们家门当户对吗?” 我摇摇头,道:“自然对不上。” 娘道:“人人都希望女儿嫁一个好的,可是娘只希望,你能嫁一个对你好的,那李公子那样的无可挑剔,喜欢他的姑娘,一定少不了,就算他现在对你好,可是过十年呢,过二十年呢?咱们两家,差的实在是太大,自然也不敢教人家入赘,娘倒是不求你大富大贵,做个甚么诰命夫人的,只求你能一生和乐,家庭和睦,夫和子孝,是比甚么都强的,那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也未必就比你娘强的到哪里去,所以说,过日子嘛,还是须得脚踏实地,你明白不?” 我忙点点头,道:“我明白,可是李公子跟我,也只不过是谈得来的朋友罢了,娘还是莫要多心。” 娘翻给了我一个白眼,道:“随你怎么说,娘的意思反正说清楚了,其余的事情,你自己看着来。” 我忙点点头,三步两步往厨房里面帮着爹拿碗筷了。 爹小声道:“听你娘的准没错。” 我勉强笑一笑,道:“每次你都偷听人家体己话,给你告诉我娘去。” 吃毕了饭,我收拾了桌子,娘与爹哔哔啵啵的在嗑着瓜子,不多时,瓣儿过来了,提着一个食盒,有气无力的说道:“梅菜,桂花糕和紫薯卷给姐姐来两斤,再来一斤金丝糖,账算在了烟雨阁头上,姐姐这是给公家跑腿。” 我忙在围裙上面擦了擦手,利索的给瓣儿挑点心,一边问道:“瓣儿姐姐今日里怎地这么晚才来,要点心教小厮来买就是了,居然亲自跑腿,当真委屈。” 瓣儿叹口气,自去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一边说道:“你自然不知道了,现如今生意萧条,哪里还能跟以前一样大手大脚的,请退了不少用不着的人,姐姐这是放不下莫先生,才留下来相帮的,你说说,烟雨阁还得须姐姐去撑门面,怎么也走不得的,便是能者多劳了。” 我忙点点头,道:“瓣儿姐姐说的很是。”说着将那点心称好了整整齐齐的包在了牛皮纸里,与了瓣儿,瓣儿懒洋洋的接过来,道“那些个狂风乱蝶,是一天也不消停,你们也知道,这皇上驾崩了,整个天下哪里能婚嫁,明明知道姐姐答应不得,还是前仆后继的讨姐姐喜欢,啧,便瞧出来了姐姐不仅有些个人才,还能兴家振业的么!哎……那些个臭男人,看得多了,也烦得很。” 爹搭讪着笑道:“瓣儿姑娘却是一副福相,也难怪那许多人喜欢,想必这国丧期间过了,也要寻一个好人家了罢?” “可不是么,等着给姑娘下聘的,那也是不计其数,烟雨阁的门槛子都踩低了一截,可是又有什么法子,莫先生这里,离不开姑娘啊,莫先生是个宽厚的,总想着劝姑娘莫要耽搁青春,可是姑娘又哪里是那样树倒猢狲散的混账人,啧啧,不过是怄了那些个公子们了。”说着,挎上了篮子,一扭一扭的出去了。 第710章:赤色葫芦与正山 娘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出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道:“怎地,瓣儿那良人,你们看见没有?” “还真有良人不成?”爹瞪大眼睛道:“那不都是瓣儿自己随口胡诌的么?” 娘笑道:“你知道甚么,素来只有打光棍的,哪里能有那想嫁却嫁不出去的,真真是有个姓毛的,跟瓣儿对上了眼了!前一阵子,你们不在家,那姓毛的还往咱们家来,买了半斤栗子枣泥糕,说是瓣儿好吃那一口。” “姓毛的?”爹忙问道:“哪一个姓毛的?” “你不知道?”娘忙道:“前几年,流放到边陲的那个毛小黑,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硬是从一个囚犯,成了一个小军官,这不是又回到了紫玉钗街上来了,整日里洋洋得意,耀武扬威的,穿着一身叮当作响的盔甲,自号是衣锦还乡来了。” “还有这等事?”爹狐疑的摸了摸下巴,道:“你这一说,可不是我也想起来了,是不是一个流氓,还往咱们家耍赖要点心来着?” 娘忙点点头,道:“对对对,不是他是谁!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人家可也算得上有了出息了。也不知怎地,便对瓣儿一见钟情,说是瓣儿一看那就算是个旺夫的,若是能娶了瓣儿,说不定真能仕途平顺呢!” “哎,这便是看对了眼了,你说说,缘分的事情,哪里那么好说的。”爹摇摇头,道:“这一见钟情,想当年,我也……” “老夫老妻了,说什么怪话,也不嫌牙碜,”娘笑着打了爹一下子,脸颊却红了起来。 我一面应声笑着,一面擦干净了柜台,问道:“娘,听说当年,姥姥可不是也十分不满您跟爹的婚事么?” 娘笑道:“你姥姥与娘的想法刚好相反,就是希望娘嫁给你姥姥家后院那郭员外家的小儿子,嘁,那小儿子有个什么好?白胖胖圆滚滚,没晒过日头的萝卜似的,还抠抠索索的,娘可瞧不上他。” 爹忙附和道:“正是如此,那郭员外本来有意相中了你娘的,教那小儿子还送节礼,你是不知道,那小儿子居然买了两盘南瓜送去了。家里那么有钱,就是舍不得花出去,你娘就……” “那也不是钱不钱的,”娘咕嘟了嘴:“甚么都舍不得给你,你指望能对你多么好?可是你姥姥,偏偏就说些个甚么勤俭持家是正经,我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来了……” 是啊,若是喜欢一个人,便是缺点,也不觉得不好,若是不喜欢一个人,那甚么方面,都有可能被当成是讨厌的理由,怎么改,也不会有起色罢。 这个世间,并不是公平的,不会因着你喜欢什么,甚么就会喜欢你。 “净说些个陈年旧事,说出来都要有霉味儿了,梅菜听着也不耐烦,罢了罢了,还是回去睡觉吧,明日不忙,睡个懒觉。”娘说着,抖了抖裙子上的瓜子壳,自回房去了。 爹拿了扫把扫地,一面将瓜子壳扫的哗啦哗啦响,一面说道:“所以说嘛,家里和乐,比什么都重要,过几年,你招赘了,有了小外孙子,不是更好了么!” 我点点头,也上楼来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抱着被子,心下想着,如果我搬家了,龙井的龙神使者不在身边,也没关系吧?很多时候,眼不见为净,说的倒是也对,我并不恨龙井,也不觉得他在我的前世之中做的多么不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像二公子说的一样,即使自己的项上人头,只要她要,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去,想必龙井,当时对香片也是那样罢!所以,双生花的事情,怪不得他,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甚么都是控制不了的罢! 我越发的释然了,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过去了。 “梅菜,你要逃跑吗?”一个笑微微的声音轻声的在耳边问我到:“现如今,可是龙神爷最需要你的时候呀!” 我睁开眼睛,雪菜正站在我身边,我忙坐起身来,道:“姐,你来了?” “嗯!”雪菜点点头,道:“咱们俩以前的事情,其实也有很多,是我的不对。” “这话怎么说?”我大惑不解的问道。 “这话也不用怎么说,”雪菜搔着耳朵顾左右而言他:“咱们的前世里,可并不是你现在的这个性子呀!你想想,咱们俩本是一体的,很多事情,很有可能也会按照着我的想法来做,比如说,动个甚么不该动的心眼儿,做个不该做的手脚……” “姐,为什么前世的事情,你还记得,我却全忘了?”我懊恼的叹了口气:“这未免有失公平。” “傻丫头,自己跟自己,有甚么公平可言?”雪菜笑道:“前世的时候,喜欢龙神爷,喜欢的连自己的命的可以不要,所以有些个事情,做的也不计后果,只求达到目的,所以,也有些个不大好说的小秘密,不过呢,事情过去,你也释怀,就不重要了,眼下,你身为龙神使者,不帮着龙神爷化解这一场天灾人祸么?” 我忙道:“我自然是想帮着龙神爷,可是这大概不算简单,我也没有姐的聪明和灵气,要怎么做才好?” 雪菜忙道:“今日里,你可是也听见了,那蓝月大人给龙宫的找上门来了,这不便是一个契机么!” “这又是个甚么契机?”我问道:“我倒是也能猜出来,龙王爷与蓝月大人必然是有一段旧事的,从正山对蓝月大人的态度上来说,只怕还不是甚么愉快的回忆,八成龙王爷与蓝月大人是反目成仇了,香片又在攻击妖界,看来是腹背受敌,不堪重负了。” “所以,你可以帮帮忙么!”雪菜道:“那蓝月大人,便决定着妖界是不是平稳,而正山,就是蓝月大人与龙王爷之间的那个关键,最后呢,正山说得上话的朋友不多,你可以算一个,还有,你是不是忘记了,有一个红色的小葫芦,是蓝月大人寄放在你这里,托你给正山送去的?” 第711章:纠葛要一刀两断 “啊,对了,”我忙点点头,道:“姐要是不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我都要忘记了!那个小红葫芦我放在家里,想给的时候正山正回到龙宫里去了,所以不曾来得及,再一拖,便忘记了,我这个脑子还当真是要命!那个小葫芦,对正山母子来说,一定很重要的!” “那还用你说,”雪菜笑眯眯的说道:“很可能,是龙王爷与蓝月大人的一个关键呢!” “行,我明日里便将那小葫芦送到正山手里去!”我忙道:“姐,可多亏了你了!” 雪菜得意的摇摇头,道:“小事一桩……对了,娘问的话,我也听见了,说起来,你心里,当真还没有人么?” 我讪讪笑道:“有没有人,旁人不清楚,姐还不清楚么!未必喜欢的,就要在一起啊,娘说得对,和乐安康,才是过日子的正理。” 雪菜咕嘟了嘴,道:“若是那个癞痢头,我便是替你做主,也决计不依。” “咯咯……”外面一阵鸡叫,我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我坐起身来,穿上了衣服要去梳洗,想起来雪菜的那个梦,忙掀开了被子去寻那个小红葫芦。 小红葫芦我便搁在了首饰盒子里,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值钱的东西不多,一个玉簪子,一个银簪子,还有一个珐琅头花,一对珍珠耳环,全在里面,没什么大事,是不会去动的。 急急忙忙的将那个首饰盒子自柜子之中拿出来,拂去了上面薄薄一层尘土,开了黄铜小锁,玉簪子银簪子头花耳环俱在,可是那赤色小葫芦,却并不在其中。 我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样重要的东西,难不成竟叫我给弄丢了不成?手忙脚乱将那个小盒子来来回回翻弄了几遍,本来就没有,更不会凭空变出来,我皱起了眉头,这……这可怎地好……难不成,谁人给我偷取了去? 啊,对了,会不会,又是压吧虎子的恶作剧?我忙站起身来,唤道:“压吧虎子,是不是又是你在作乱?那个小红葫芦十分要紧,若是你拿了去,且还给我,他日我买一个更好玩的物件给你,可好?” 屋子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压吧虎子发出的那种“咕噜噜”的声音。 坏了……我心里揪紧了起来,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东西,我不好好带着,要搁起来?现如今丢了,可拿什么来赔!日日与人说甚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今可倒是好,事情叫我弄成了这样! “压吧虎子,你在不在?”我一面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面叫道:“压吧虎子,出来帮帮忙!” “你在找什么?”一个冷若寒冰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来,我回头一看,周身光华闪耀的睚眦殿下居然就坐在逼仄的茶桌旁边,面无表情的望着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子,这还是,我头一次单独见到了那气势压人的睚眦殿下,登时傻了眼,口中讷讷道:“这个……这个……” 睚眦大人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道:“妖界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罢?” 我只得点点头,道:“知道是知道的,睚眦大人,是龙王爷差来的么?” 睚眦大人点点头,道:“你这傻狍子,知道的倒是不少。” 我讪讪答道:“因着跟随龙神爷跑腿,所以也不得不被卷进去了。” “既然是一个‘不得不’,那有些事情,你还是别管的好。”睚眦大人认真的看了我一眼,道:“是要飞蛾扑火,还是明哲保身,现今可正是个机会,还有一百年,你可是就能回到天庭之中去了,大概比在这里饱受烟火气要好得多。” “我还能回去么?”我叹口气:“作为仙草,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死了?”睚眦殿下皱起了眉头,道:“你说你那个前世?死是死了,可是你在冥河休养生息,重入轮回,又在玄阴地吸收了玄阴气,满了一百年,再入一次冥河转世,你的灵力就又回来了,到时候,你还是那个双生花仙草,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跟这里再无瓜葛,但是你倘若熬不住这一百年,死于非命,恐怕夏忘川他们也救不活你,瑶池之中,就再没有双生花,饕餮没保护好你,大概也会获个大不敬之罪,到时候……” “我的命,也是跟龙神爷有关的,这个我明白。”我答道:“我会保护好这一条命,不让龙神爷获罪的。但是现在妖界的事情,关于蓝月大人和正山,我想兑现一个早已经许下的诺言,将一件东西还回去。” “本神知道你说的是个甚么东西。”睚眦大人英俊的不真实的面孔上依旧面无表情:“可是那件事情,本神不许你去做。” “诶?”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么说来,小红葫芦,是睚眦大人拿走的?睚眦大人为何要这样做?” “你不该知道的太多,”睚眦大人居然浮现出了一丝悲伤的神色来:“谁都有谁的迫不得已。” “可是……可是睚眦大人是神,是无往而不利的战神,怎么可能……” “你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不错。”睚眦大人望着我:“现今你毕竟只是个凡人,很多沉重的东西,你根本承担不起来,饕餮和妖界的事情,本神会尽力相帮,保人间平安。而龙宫与妖界的纠葛,也许就快要一刀两断了。” “要一刀两断的话,大概会有谁送命罢?”我直愣愣的望着睚眦大人;“是香片,还是蓝月大人?” “本神说过,你不用知道。”睚眦大人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你的前世,并没有这般的多管闲事。” “我知道……”我勉强笑了笑:“我只活这几十年,然后,就当我根本没活过,瑶池仙草还是瑶池仙草,龙神爷还是龙神爷,就好像是在河滩上写了什么字,潮水上来下去,一切如故,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来。” 第712章:胡言乱语招祸患 睚眦大人抿一抿本来就紧紧抿着的嘴唇,道:“你明白就好,不要想去改变什么,对你来说,过完这几十年,这段时间,也许连记忆都没有,而我们的生命是永恒的,千百年来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可能一一全记一个清楚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我连连点头:“我不应该死,我死了,爹娘没人奉养,龙神爷会被降罪,大概妖界也会被我连累,我什么都不做,便是一个顾全大局。” “你这心思通透多了,”睚眦大人像是松了一口气:“看来雪菜没少帮你。” “是啊,”我点点头,道:“有一个姐姐真好,即使她只不过曾经是自己的一部分,却全然是有人扶持陪伴的感觉。” “过了这一百年,你会重新强大的不需要任何人扶持陪伴。”睚眦大人道:“也许会很寂寞,神仙永恒的生命,惯常是高处不胜寒的。蓝月的心思,你并不知道,不要以为谁都是好人,热心助人和多管闲事,往往只有一步之遥,你拿捏好这个分寸,不要给旁人添麻烦,便是本神今日想告诉你的事情。” “我明白了。”我问道:“那么。睚眦大人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红色小葫芦里,到底有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是一个陈旧发霉,脏脏凌乱的故事。”睚眦大人叹口气,道:“你不会想听的。” “我知道,是关于正山的身世,也知道,是关于出身的差距。”我答道:“戏台上私定终身后花园的,总是悲剧收场。” “你果然成了大人了。”睚眦大人眯起眼睛:“以前的那个傻狍子,好像比你更可爱些。” “不管愿意不愿意,既然是凡人,也总会渐渐的长大,老去,死亡,这个历程,不就是长大么!”我穿的少,手渐渐的凉下来,便塞在了自己的袖筒之中:“每一个明天其实都是昨天的自己想不到的,这就是凡人了。” “这话听的本神牙酸。”睚眦大人好像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个甚么表情,索性继续面无表情:“本神想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 “多谢睚眦大人告知。”我弯下身行礼,睚眦大人一脸的不自在:“变成这样,本神也有点始料未及……七情六欲是凡人的事情,本神不想知道。” “龙神爷和正山公子,现如今怎么样了?”我问道:“他们好像身处漩涡中心,不好脱身呢!” “蜃是无所谓了,他心里不过是还有解不开的结,饕餮……饕餮的职责,是守护玄阴地的凡人,旁的事情,也该与他无关。”睚眦大人道:“不过,这个地方当真除了天灾,就是人祸。只可惜,你终究离不开这里。” “很多小草即使在墙缝之中的一点尘土里,也能扎根,也能开花,”我笑道:“大概,我也能做得到。” “希望如此罢。”睚眦大人站起身来,摊开了手心,手心之中,果然有那个红色的小葫芦,那小葫芦晶莹剔透的折射着朝日的光芒,在睚眦大人的手上投射出来了一片血一般的赤色光芒来:“这个东西本神不能拿着,但是,出于保险起见,也不能给你。所以,本神且将这个东西,搁在你拿不到的地方。”说着,睚眦殿下手心一合,再张开的时候,那个小葫芦便不见了。 我叹口气,我果然还是一个无用之人,答应别人的事情,也要食言而肥了。 “你这幅模样,不大好看。”睚眦殿下想了想,道:“你也许会看到很多的生离死别,时候久了,你就该习惯了。” “但愿如此罢。”我点点头:“总之,多谢睚眦大人好言告知,但是我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不去做到,未免也有些……” “有些什么?”睚眦大人垂下眼帘,这个角度看上去,冷冽的面容居然温和了许多:“本神也无法保证,你今生今世,还能不能见到蓝月和正山,今日里,只怕就要有个结果了。” “睚眦大人,您要去攻打妖界么?”我愣住了:“不是天界素来也不曾过那妖界的事情么?” “不至于要攻打,神灵是要护佑凡世的,妖界作乱,凡世自然也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做神灵的,自然要干好分内之事。而作乱的妖怪,只怕也想着蚍蜉撼大树,妄想动摇三界的根基呢。” “恕梅菜愚昧,”我忙问道:“却不知道三界的根基是甚么?” “当年盘古开天辟地,女娲娘娘造人,三界的根基,自然就是这熙熙攘攘的凡世了。”睚眦大人道:“凡世是三界交叉口,每一界都要经过人间,方才能到另一界之中去,不管是冥界,妖界,都是基于凡间而产生的,只怕你不知道,那些个妖怪真正的目的,是一场复仇。” “是不是……”我大着胆子问道:“为自己低下的出身复仇?” 睚眦大人愣了一下,道:“你能猜出来?” 我点点头,道:“连凡人之中,那达官贵人与平民百姓都是有天差地别的差距的,更何况神仙鱼妖怪了,从香片与龙井就能看出来,更何况……”我偷眼打量了一下睚眦大人:“更何况蓝月大人与龙王爷了。” 睚眦大人皱起了眉头:“有的话当讲,有的话不当讲,你可不要胡言乱语,招致祸患。” 我忙点点头,道:“多谢睚眦大人提醒,梅菜记下了。” “身份这种东西,大概也就是得到了之后,高处不胜寒,得不到,又满心怨念,叹命运不公。”睚眦大人回身望着初升起的朝阳,那一片光洒在了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了一道阴影,慢慢说道:“本神因为是神,并没有你们那种奇怪的情绪,但是这一次,心中也居然不好受起来了。” 我点点头,心下想着,关于出身,究竟有多少人暗自嗟叹,甚至痛下决心过呢?不消说,蓝月大人是一个,香片是一个,只怕连正山,也是一个。 第713章:天狗食月大凶兆 睚眦大人看来我一眼,道:“本神今日与你说的话,你明白了就好,可不许与正山说,记得住么?” “记得住。”我忙点点头,这其中,只怕也有给正山考虑的地方吧。 “如若不然,本神便将你弄死算了。”说着,睚眦大人的身影像是一道雨后彩虹,渐渐的稀薄了,消融在了那一片光芒里面。 我叹口气,心下想着,那小红葫芦给睚眦大人藏起来,也没有了,我拿甚么去寻正山呢?只得且搓一搓冻的冰凉通红的指尖儿,梳洗了下楼来,楼下都是甜甜的红枣核桃粥的味道,而柜台前面,竟罕见的坐着一个客人,我见状忙招呼道:“客官久等了!要点什么?” 那个客人回过头来,我才认出来,鹤发童颜,一身灰扑扑的袍子,正对着我笑哩!这不是那个璇玑子道长么!璇玑子笑眯眯的望着我,用洪亮的声音说道:“一斤桂花胶片糖,一斤核桃松子糖带走,再来一壶红枣蜜茶,一碟子绿豆糕便在店里吃。” 我忙点点头,钻到了柜台后面忙活起来,一手称着糖,一面问道:“璇玑子道长不是该忙活朝廷的事情么?怎地今日也往紫玉钗街上来了?不知道有何要事?” 璇玑子道长捋着那一大把长胡须,道:“用平民百姓的话来说,那便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我失笑道:“骂人的话,您怎地自己说起自己来了,在我们平民百姓心里,夜猫子是不吉利的,号叫声便是来报丧的,是以不被人欢迎,您是出尘之人,必定没有这种讲究。”说着我将热气腾腾的红枣蜜茶沏好了,搁在了贾璇玑子道长的手边。 “是么……”璇玑子道长接过那茶来,闻了一下馥郁的香气,啜饮下一口,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道:“那么,便是居其位而谋其政,这话说的总归没错的。” 我点点头,道:“这个没错。璇玑子道长,是因着玄阴地上面的妖怪来的么?” 璇玑子道长笑道:“那是自然,这四下乱窜的妖怪,与我们平素不同,特来大开眼界,看个热闹,顺便,来龙神使者这里吃点点心。” 我眨眨眼睛,道:“璇玑子道长,其实平时里,紫玉钗街上也有些个妖怪的,可见妖界与凡世是相通的,那为何妖界之门打开之后,会天下大乱呢?是不是,会在妖界之主的号令下,像是异域的大兵压境一般,侵袭凡人?” 璇玑子道长嘿嘿一笑,道:“你说的不错,就拿咱们中土与西域来说好了,平素来做买卖的胡人在京城也不少见,一个个都安分守己,但是如果成千上万个胡人军士带着武器一齐出现,自然就成了一场战争了。旁的也都是不是关键的,最关键的,还是那带头的命令。现如今,香片那里主张侵袭人类,蓝月那里则是主张留守妖界,两方相持不下,那些个两方都懒得参合的妖怪便在这玄阴地里乱转寻落脚之地了。” 我忙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您上次说过,蓝月大人是想封闭冥门的,而香片则是想要开启冥门的,所以只要妖界之主的争夺,是蓝月大人胜出,那妖界就不会影响到凡间了罢?” “这可不好说,后面不是还有一个宵婆么!”璇玑子道长道:“老朽动用了许多的关系,方才查探出来,原来大皇子身后的势力,是传闻之中蓝月与香片之间的牺牲品宵婆,宵婆这一出来,可真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妖界的形势与人间的形势死死的捆绑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宵婆若是想要做妖界之争的受益人,必定会等一方失败,一方元气大伤的时候出手,才是一个十拿九稳。所以,宵婆不除去,只怕三界纷扰,还是没完没了。” “宵婆的来头,怎地竟然这般大呢……”我左思右想:“龙神爷在宵婆继任妖界之主到时候就说过,宵婆本来只是闲云野鹤,也不知怎地,这次要进来政权夺位,怎么想怎么觉得突兀。” “嘘……”璇玑子道长道:“不到最后关头,只怕有的谜底就不会揭开。” 我只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大概吧。” 璇玑子道长望着点心,问道:“龙神爷那里,可有甚么吩咐么?” 我摇摇头,道:“没听说。” 说话间,我只觉得有人在抓我的头发,回头一看,只见自己依靠着的柱子那木纹之中,生出一只白嫩嫩的胳膊来,正在扯我头上的珠花。 璇玑子道长顺手捻起了一根筷子,两指轻轻一弹,那筷子便小刀一般的压在了那个手臂与柱子相接的地方,手臂应声而落,我低头一看,地上掉落了半截莲藕。 璇玑子道长叹口气,道:“不是甚么好兆头。” 我将莲藕拾起来,那莲藕还水嫩嫩的往下滴着新鲜的汁液,断口隐隐的还有莹莹的藕丝,宛如刚从河里摘出来的一般。 我也叹了口气:“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 璇玑子道长掐算了掐算,道:“怪道呢,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月十五,是天狗食月之时,紫玉钗街本来阴气就重,那一天,可更加不吉利,老朽说与龙神使者,那一日的戌时,一定不能出门,天一黑,就要赶紧回家,而在门口上的铜环里,各挂上一块红布,方能躲避灾祸,而且,谁敲门,也不要开。”说着,便行色匆匆告辞要走,临了,回头对我说道:“还望龙神使者与相识的人说一声,教他们一传十,十传百,最好快快准备了,不然的话,只怕是大凶。” 我忙行礼与璇玑子道长作别,璇玑子道长一走,娘正从厨房里面出来,见了我,道:“梅菜,你方才絮絮叨叨的,与谁说话呢?” 我忙道:“方才娘不曾看见,有一个相熟的道长来了,在咱们家坐了一会子了。” 娘奇道:“道长?可是根本不曾听见开门的声音,你不会是做梦了罢?” 第714章:未必就能踩死你 我一愣,往门口一看,这才怔住了,那门闩,明明还好端端的插着呢,可是我明明看见,那璇玑子道长是开了门出去的!难不成,是璇玑子道长用了什么魂游天外的法术不成?不对,还是说,方才那个璇玑子道长,是谁变出来作弄我的? 但是左思右想,璇玑子道长说的那一番话,有鼻子有眼,是绝对不能轻视的,我便忙问道:“娘,今日十几了?” 娘答道:“今日十二,怎地了?” 我皱起了眉头,不论如何,得去问问龙井,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出了家门口,只见紫玉钗街上的妖怪越来越多了,一个个像是无家可归的醉汉,东倒西歪,比比皆是,也有不少像是在作弄人的,有一个上身是个胖婶,下身却八爪鱼似的生着八条腿的妖怪,正蹲在了路口上,将长长的腿伸出来,谁若是想在路口过,她便将那人绊倒了取乐,身边还有几个生着尖尖驴耳朵的小孩儿,大冷天也袒胸露腹,有人绊倒了,他们就又叫又跳拍巴掌。 绊倒的人则是甚么也看不见的,只得默默后脑壳自认倒霉了。 我也要打那个路口过,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伸腿迈过去,还是也做看不见,摔一下做苦肉计骗过他们去合适。 不料想那几个妖怪见了我,倒是十分知情识趣的将腿拿起来,扫兴的走了,奇怪,难不成,是看见了与我同生的那雪菜的灵气,不敢惹我么? 总之,这可是也省了麻烦了,我松了一口气,便往那路口一拐,又看见了一个巨人,正坐在了房顶上,两只锅盖般的大手正笼着散着浓烟的烟囱来取暖,胡须凌乱的面孔也看不到表情,一身褴褛,像是个走累了歇脚流浪汉,那巨人饶是坐在了房顶上,他垂下来的腿也稳稳的搁在地上,仅仅一双光脚板,就将路口堵了起来。 我要是想过去,只能在那妖怪两足只见勉强挤过去,可是我又怕倘若那个当口,妖怪突然动一动,只怕梅菜我就要成了梅菜酱了。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妖怪低下头,像是看见了我,口中发出“呜哇……”的一声叹息,简直响彻云霄,却将两腿抬起来了。 这下子,我更害怕了,万一在我经过的时候,那两腿放下,我当即就该扁的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下罢……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高高颧骨,模样凶狠的大爷匆匆的推着独轮车往里面走,因着根本看不见那妖怪,径直就从那妖怪脚下过去了,而那妖怪仍然像是让路似的,将两脚悬的高高的。 我兀自吞了一下口水,心下想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也假装看不见,随着那独轮车就过去了,可是却在我晕啊独轮车一齐经过那大脚下面的时候,只听风声阵阵,那大脚却飞快的冲着我踩了下来。 我想也没想的便冲了过去,将那大爷往前面狠狠一推,那大爷老胳膊老腿的给我推出去老远,我身后一凉,那一阵激起来的风几乎将我吹一个踉跄,回头一看,那妖怪的脚已然落地,险些就将我们两个连着那独轮车一起踩下去了。 那妖怪十分扫兴似的,发出了“呜哇……”的声音来,又抬起了脚,好像想要再来一次,而那大爷早怒了:“小丫头,老头子不曾碍着你,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你推我作甚?” 现如今哪里还有时间解释,我见状忙将那大爷的独轮车推了起来,引那大爷跑起来道:“我就是诚心的,怎么样,你追的上我么!”便将那独轮车推着跑了,那大爷自然大怒,拼尽全力的追着我道:“哪里来的这样疯疯癫癫的野丫头,老头子不与你干休!你说你是哪一家的……” 那个高大的妖怪似乎懒得起身,见踩不到我们了,也只得悻悻的发出了一阵“唔……”的声音,回过头继续烤火了。 趁着自己跑得快,我将那独轮车搁在一边,便拐角跑到龙神祠的花园子里的树丛后面去了,那老大爷不曾瞧见我,只得推起了自己的独轮车,满口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我且松了一口气,心下却起疑了,怎地那妖怪,居然敢明目张胆的伤人,着实有点不对劲。以前的妖怪最多恶作剧一下子,从来没见过那般凶残的。 我回头一望,那高大妖怪的蓬草也似的头顶,好像还在与我相隔百十个屋檐后面大声叹着气。 ”傻狍子!“一个尖叫将我吓的跳了起来,我回头一看,瓜片正扑腾着过来了,口中还嚷道:“傻狍子看见什么啦!傻狍子也会害怕吗?” 我忙道:“瓜片,怎地自妖界逃散出来的妖怪,居然那般凶狠,要残殇人类的?方才我便遇见一个,当真吓人的了不得!” “是么?”瓜片摇头晃脑的说道:“浑水摸鱼,来了一些个坏家伙,也不在话下。” “坏家伙……”也是,妖界本来就鱼龙混杂,自然会有些个存着害人之心的,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我晕啊老爷子,是命大躲过去了,若是躲不过去的……实在是不堪设想, 我忙将方才的事情与瓜片说了一遍,道:“堪堪是个死里逃生,事情还需的与那苏捕头商量商量,紫玉钗街这个样子,怎么教百姓们活命?” “那个妖怪,未必能踩死了你们……”龙井却施施然的自龙神祠之中走出来了,道:“那个妖怪,对看不见他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幻影。” “若说是幻影,可是那一脚踩下去,疾风阵阵,却是真有其物的!”我忙说道:“龙神爷方才不曾看见,委实是吓人的很。” “幻由心生,你没听说过么?”龙井道:“正山因着你看见了那个妖怪,才感觉出了那个疾风,其实嘛,也有可能,那一阵风不过是刚巧吹过来的罢了。” “龙神爷这话未免有些牵强,”我忙道:“也不说那巨大的妖怪,我是亲眼看见,有妖怪伸出腿来将人绊倒了呢!” 第715章:幻由心生莫在意 “是么……”龙井拉长了声音,怪腔怪调的说道:“那又怎么样,不过是跌一跤,也送不了命。” “可是……您这么说未免也不负责任,一会说幻由心生,一会又说……” “不是本神不负责任,是你太爱较真儿了。”龙井厚着脸皮说道:“都怪你自己胆子小,便是给那妖怪踩一下,也一定不痛不痒,你也不想想,倘若当真那样大的怪物,能将空心的房子做凳子坐?只怕那房子早给他坐漏了罢。所以,那个妖怪,宛如一个泡泡,看上去煞有介事,也不过是虚无的罢了。” “这个么……”虽然龙井说的头头是道,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行了,话也莫要扯远了,当真有那种伤人的妖怪,你以为本神是吃干饭的,会坐视不理么?”龙井挖了挖耳朵,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八成找本神有事吧?” 这话今日里,怎地人人都说?我按下满腹的狐疑,将今天早上遇见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璇玑子道长的事情说了一遍。 龙井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是么……是么……当真古怪,那个老头子还没有仙骨,断然也没法子羽化离魂的,蹊跷啊蹊跷。” 我忙道:“这个倒是也无所谓了,梅菜想问问,那个不知真假的璇玑子道长说的话是真的么?真有十五那天的天狗食月,阴气甚重,不得出门?” 龙井也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大惊小怪的说道:“哎呀,可不是么!天狗食月,那是大日子,妖界本来就混乱,还赶上了这样的时候,一定有许多妖怪在街上等着天狗吐出月亮时候的一霎时的月华,危险无比啊!若是有的妖怪狂性大发,免不得在街上拉一两个人人类吃一吃。” “吃一吃……”我嘴角一抽,忙问道:“那么,龙神爷,我是须得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教大家小心戒备为好,是不是?我这便去了,也是事不宜迟的……” “那么着急作甚?”龙井忙道:“本神尚且有话要说。” 我忙回身问道:“不知龙神爷还有何吩咐?” 龙井搔搔头,道:“这几日,没有供奉了,你不献上一些么?” “哎呀,”我一拍脑袋,忙道:“怎地居然把这样要紧的事情给忘记了,龙神爷且等着,我将家里最好的点心拿出来与您吃。” “本神等不及了。”龙井瞪眼道:“本神挨饿,说起来都怪你,就算你拿来了供奉,也不能弥补本神的曾经忍受过的磨难!” “要说磨难的话,是不是也太……”我因着理亏,龙井眼睛瞪的又那么大,便不得不气势上虚弱了不少:“却是梅菜的不对,好好给龙神爷补偿供奉可好?” “没有那么简单的!”龙井道:“本神饿了,现下里就要吃肉,若是没有肉,本神就酱爆了你的狍子肉!” “龙神爷息怒息怒!”我赶紧答道:“我听说惠甜家的小酒馆听说进了关外的狍子肉,但是因着皇上驾崩,不许众人饮酒作乐,所以狍子肉还放着,我去讨个人情,求小叉哥哥酱爆了给龙神爷吃可好?” “那还差不多!”龙井昂首挺胸的便出去了:“你给本神领路!不新鲜,就吃了你!” “是了,是了。”我忙在前面小太监似的陪着笑领着,瓜片在我肩膀上大叫起来:“龙神爷无所不用其极!龙神爷无所不用其极!” “少废话!” 在厨房里说了些个好话,又送上了荷包里存着的碎银,小叉系上了围裙下厨,我们躲在了酒馆的里间,不教外面的人瞧见。 龙井四下里张望了张望,道:“这倒是个好去处,若不是本神公务繁忙,早该来这种地方,体察体察凡人的风土人情。” 龙井口中说的公务,大概也就是在供桌上睡觉了。 不多时,亮晶晶泛着油光。浓香扑鼻的狍子肉上了桌,一块块肥嫩嫩滋味十足,龙井捧起了一大碗米饭,风卷残云的吃了一个痛快,小叉来添茶水,看到了龙井的那个阵势,几乎都傻了眼,偷偷拉过我问道:“梅菜,小叉哥哥问你,你带来的这个生面孔的公子,虽说穿的那样富贵,可是瘦成了这个样子,饿成了这个样子,该不会是自何处逃出来的罢?你可不要给哥哥这里找了麻烦来哦……” 我忙道:“你放心罢,小叉哥哥,这个公子别看长得寒酸模样,可是有钱的很,我是听说你这里生意也是不好做,才特地带来且照应照应生意的,你只管送酒送肉,说不能还能让你小赚一笔。” “如此倒是甚好。”小叉又半信半疑的看了龙井一眼,只得且咕嘟了嘴出去了。 龙井忙使劲咽下了一口米饭,含混不清的说道:“小二,你且不要急着走,再来三碗米饭!” 我挠挠头,道:“龙神爷,那天狗食月那一天,我总觉得,大概会发生甚么大事似的,心里且是个惴惴不安。” “你担心的太早了!”龙井大手一挥,道:“反正今日才十二而已!” “差的只有三天了!”倘若我是一只猫的话,想必现下里脖子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梅菜就怕邻人们不信,定要多费唇舌去说明的,再者说,若有晚归的醉汉之类,又是管不了的,出了人命可怎地好?再说了,谁人敲门也不许开,那倘若是给妖怪追的归人,可怎么办?” 龙井伸出指头剔了剔牙,答道:“本神会想法子的,那一日,你倒是可以出来,有的是天狗食月的热闹可看,说不定,本神心情好,还会带你去妖界瞧一瞧妖界混战的风光,怎么样?” 我便问道:“龙神爷,不知那个天狗食月,对妖界的这一场斗争,可有甚么影响吗?” “不好说啊……”龙井摇摇头,道:“玄阴地的玄阴气,在月亮被天狗吃下去的那一阵子,是会发生改变的。” 第716章:紫玉钗街妖怪聚 “妖界的混战甚么的,倒是不看也罢,”我担忧的望着龙井:“龙神爷,现下里,您是不是须得背负很多事情?” “这还用说。”龙井打了一个巨大的饱嗝,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作为神灵,就应该无所不能。” 我叹口气,道:“是不是昨日里,妖界也发生了甚么大事?” 龙井随随便便的吹了一声口哨,道:“谁知道呢?” 不想说就不想说。 瓜片倒是跳了起来:“很快见分晓!很快见分晓!” 我支着下巴,望着给龙井弄的一片狼藉的杯盏,忍不住叹了口气。 回到了家里,我便寻得了街坊四邻,挨家挨户相告,十五那一天,不可出门,因着龙神使者的身份是颇能吓唬人的,而大家虽然看不见妖怪,可也隐隐约约的觉察出来了紫玉钗街上,只怕有些不对,管我打听了打听,我敷衍几句说是因着天狗食月引起来的,教大家且不要慌张,关上了门,拴住了布条儿就可以了。 苏逸之倒是也与我不谋而合,在街上贴了醒目的布告,说不许十五那一日出来,在门口拴上红布,大家看见布告,更加深信不疑了。 苏逸之看见我也正在与邻人奔走相告,便问道:“你也得到了消息么?” 我点点头,说:“不知道是不是一位相识的道长说的,来无影去无踪,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见了不寻常的事情,总要往妖鬼那里去联想的。” 苏逸之点点头,道:“师傅那里,也说要十五那一日出来观望的,但愿这紫玉钗街上众人听话,要不然,怎么死的大概也不知道。” 我又想起来了就口中那一句“找个路人吃一吃”,心里十分不舒服。所幸皇上驾崩,不许饮酒作乐,大概醉汉和在外玩乐晚归的人不会多。 “昨日里,听说妖界有了不小的动静。”苏逸之神神秘秘的问道:“你听说了没有?” “昨日?”睚眦大人昨日也说过,龙宫好像要与那妖界做个了断,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还请苏捕头明示,妖界有了甚么动静?” 苏逸之答道:“昨日里蓝月和香片的两股势力在一个妖界入口处缠斗,遇上了龙宫里的来人,好像是想要相帮蓝月,却给蓝月拒绝了。” “诶?”我瞪着眼睛问道:“原来还有这等事?” 苏逸之点点头,道:“前一阵子,蓝月不在,她的势力好像损失惨重,却还是苦苦坚守,这个时候得了龙宫的帮助,大概与久旱之时碰到了天降甘霖一般管用,可是她偏偏甚么也不要,啧啧,不知道个中有个甚么因果。” 难道,龙王爷亏欠了蓝月大人甚么东西,想要在这件事情里面补偿她?还是说,想以此为条件,跟蓝月大人交换什么呢? 苏逸之看我走神,问道:“说起来,龙神爷那里可有甚么吩咐么?” 我摇摇头,道:“龙神爷大概胸有成竹,自有打算,也不曾吩咐什么。” “是么……”苏逸之瞟了一眼满街的妖怪,咂舌道:“当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啊。也不知道,以后这天下,是个甚么模样的。” “现如今新皇即位了,李绮堂还在皇宫里面嘛?”我问道:“不知道你们两个最近有联系没有?” “没有。”苏逸之神色一下子有点狼狈,搔了搔头,道:“他是居庙堂之高的那种人,本捕头怎么跟他联系呢?”说着,带着几分落寞,与我难得的拱一拱手,转身回府衙去了。 我叹口气,为什么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有点不一般了?天下未乱,人心先乱,这一个三界纠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 紫玉钗街上形形色色的妖怪越来越多了,像是城隍庙里面的泥塑一夕之间全活了过来,跑到了外面。我趴在窗台上往外望,路上行人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勉强是相安无事的,可是却也都神色慌张,使大家看上去都像是惶惶不可终日一般。 终于,十五到了。 我家也早早的关上了门,系上了红布条,说是不许出门,但是应该在窗缝之中往外面望一望还是可以的,我推说困了,且上了楼,在窗子关不上的缝隙里往外观望。 夜色如墨,月亮初初升起的时候,紫玉钗街上的青石板路给月光照的亮堂堂,油晃晃的,“唔……唔……”远处吹来冬日特有的朔风,“汪……汪……”也不知道谁家的狗吠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紫玉钗街上却是一团黑暗,四下里静悄悄的,连熙熙攘攘的妖怪也不见了,好似全躲进了街头巷尾的黑暗阴影里面,总觉的平静下面,危机四伏。 月亮圆圆的,周围的星星因着月光,隐匿了起来,天空明净的没有一丝云彩,突然,那月亮的一角,微微出现了一个很难发现的阴影。 那阴影极其缓慢的侵蚀着月亮的光,本来明黄色的月亮不知为何居然微微泛红,像是流出了血泪一般,更让气氛变得阴森可怖。 “快了……快了……” “嗯嗯,快了……快了……” “等着罢……等着罢……” “嗷呜……等不及啦……” “我要吃啊……我要吃啊……” 静悄悄的紫玉钗街上,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来,那声音一个个诡异低沉,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端地教人毛骨悚然,在那一片黑暗之中,也闪烁出来了几双幽幽的眼睛,躲在那里的妖怪们,大概都跃跃欲试,想要在这一天,享受属于自己的盛宴。 很快,圆圆的月亮给那黑暗吞噬的,只剩下一半了。街上瞬时也暗了许多,家家户户的灯火也没点,只有一对对门环上面的红布条儿,兀自在随风飘摇,狗叫声,也早停了下来。 终于,眼看着那无边的黑暗,将月亮吃的只剩下一道月牙儿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结下来,也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情。 第717章:疯疯癫癫敲锣人 “当……当……”正在这连妖怪也停止了窃窃私语,四下里万籁俱寂的时候,一阵剧烈的铜锣声划破了寂静,只见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左手提着灯笼,正用那灯笼柄敲打着右手提着的铜锣:“吐出来!吐出来!你这天狗!快快把我那月亮吐出来!” 我登时自窗台边上直起身来,心下一突,不是说好了今日不得外出的,怎地这个人偏偏背道而驰,跑到街上敲起了锣来了! 只见那个人一身肮脏破败的长袍,蓬头散发,举止疯疯癫癫的,大声对着天空嚷着:“天狗,那是我的月亮!不许你吃!吐出来!吐出来!” 我也知道,在天狗食月的时候,是应该敲锣打鼓吓跑那天狗的,可是今日毕竟不是平常的日子,这个人究竟为什么无视这几日我与苏捕头的相告,一意孤行要跑到街上来呢!街边的人家也传出来了低微的响动,也像是个这个敲锣打鼓的人弄醒了,慢慢的有了嘈杂之声,我忙从窗缝之中大声劝道:“这位先生,今日不能出来的,你快回去吧!这里危险的很!” 那个人却置若罔闻,嚷道:“你们都是胆小鬼!那月亮是我的,你们不管,我可不能便让天狗吃了它去!我还要与人望月寄相思呢!” “这个人,约略是个疯子……” 隐隐的,街上的住户传来了窃窃私语:“是在发疯……” 正在这个时候,月亮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整个紫玉钗街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繁星没了月色的掩映,倒是一下子闪烁了起来,像是数不清的闪闪泪眼,我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黑暗,勉强分辨出来了街上的情形,但是这个时候,妖怪们的声音更兴奋了。 “吃了罢!吃了吧!” “这个人,是天狗送来的礼物!” “嗷呜……嗷呜……” 大团看不清楚的黑影涌上了紫玉钗街,冲着那个人便去了,那个人却毫无惧色,居然自怀中取出了一长串的鞭炮来,对着灯笼之中的烛火点亮了,径直丢到了那些个黑影上面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带着火花在那些个黑影之中炸开来,妖怪们连声惨叫:“是硝……是硝……” “嗷呜……疼啊……疼啊……” “嗷呜……这个人是故意点鞭炮的……” “一定要吃了他!吃了他!”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一丝丝的光亮却重新的闪现了出来,月亮的一丝芽儿,出现了。 “月亮!”那个人高声喊道:“这是我的月亮!是我将月亮讨回来的!” “月亮出来了!” “顾不上许多,还是吞吐月华罢!” “月亮出来之后,再吃了那个疯子不迟!” 在浅浅的月光下面,那些个黑影都成了形象奇怪的妖异之物。 有生着长长的耳朵,像是兔子的小孩儿,有一对老虎似的尖牙,生着斑斓的爪子,身子却是人形的青年,有没有身子,只悬空漂浮着的美人头颅,还有数不清的,各色动物,爪子朝天,像是对这一丝光芒进行祈祷。 妖怪们都张大了自己的嘴,像是在吞吐甚么气息一般,畅快淋漓的说道:“美味……美味……多么难得一见的玄阴气的月华!” “咕噜……咕噜……”妖怪们的喉咙之中传来了响亮的吞咽声,随着月光一点一点的从那黑暗之中挣脱出来,我看清楚月亮下面的那个人像是在大笑一般,得意的吟诵着关于月亮的诗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简直忍不住想将那个呆立在街头上的人拖进来,可是不仅这一天万万不能出门,也不能教人进来,更可怕的是,那个人正站在一大群妖鬼中间。 他身后有美女头颅的长发披垂在他肩膀上,腿边也缠绕起了一个老妇人长长的蛇一般的脖颈。众多妖鬼在他身边醉心的吞吐着月光,他好像已经泥塑木雕一样,全然不能移动了。可是这个时候,他似乎依然是满足的。 他与月亮之间,究竟有一个什么样的往事呢?我很想知道。 月亮露出了一半儿了……紫玉钗街上熙熙攘攘,像是一个妖怪们开起来的集市一般。 也许此时此刻,他甚么也看不到,只觉得自己鬼压身一般,身体不受控制了。我攥紧了手心,要怎生将那个人救出来? “啪嗒……啪嗒……”一阵巨大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正是前日里,我见到的那个巨大的妖怪。而那个妖怪的肩上,隐隐约约,像是还坐着一个人。 这个大妖怪,也来吞吐月华了么……可是那个妖怪也不曾张口,只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街上来,离着我家越来越近。我这才发现,坐在了那个巨人肩膀上的,不是旁人,正是龙井! 那个大妖怪,怎地与龙井走的倒是挺近,难不成本来就是龙井的手下么? 一众妖怪听见了那震天动地的响声,不由纷纷回过头去观望,那大妖怪的大脚毫不留情的踩踏在紫玉钗街上的青石板上,妖怪们纷纷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但还是顾及自身安危,避让开来了。 那大妖怪弯下身子,两根指头一夹,捡起来了那个疯疯癫癫的敲锣人,敲锣人不明所以,以为自己飞升了,忙不叠的高歌道:“我欲迎风而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大妖怪随随便便的寻来了一个未曾冒烟的烟囱,将那人往里一投,那人便咕噜噜的滚了下去,大概摔了一个好歹。 这样粗暴,也算得上守护神的做派?还还不及多想,那大妖怪又冲着我的窗子伸出了那一只大手来。龙井也冲着我摆摆手,高声道:“傻狍子,你还不快来,本神今日带着你在天狗食月的景色下面游览游览。” 我想了想,忙道:“不好意思了龙神爷,今日里照着规矩,不得外出,也不得给生人开门,您且自便,恕小的不远送了。” 第718章:你是出来送死的 龙井在那巨人的肩上响亮的“啧”了一声,好笑的望着我,道:“难不成,你还要疑心,本神是谁变化出来骗你开门的么?” 我忙道:“小的不敢,只不过,今日这样的日子,小的也不想着惹祸上身,是以多谢龙神爷美意了。” 龙井站起身来,自那巨人的肩膀上滑下来,一直到了巨人那平坦的手心上,隔着那窗户敲了敲,道:“你出来,你不是想知道很多事情么,本神今日里,一一全告诉你。” 我心中一动,还是犹豫了一下,道:“多谢多谢,可是,现如今梅菜我改变主意,不想听了,天狗食月的晚上,还是在家睡觉来的安心,梅菜我虽然没什么用处,可是这一条命,也珍贵的很,不得不珍惜着。” “傻狍子为何今日般多疑?”龙井继续敲打着窗子,道:“你且出来,你看看,月华都出现了,现下里,美景如斯,不看岂不可惜。” 我往外面一望,只见外面的大月亮,只剩下一点点的黑边,马上就要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而下面的妖怪们则凝神静气,正等待着那月亮重新圆满呈现的模样来,满脸的贪婪之色。 那一点黑色慢慢的移动,终于,月亮像是揭开了面纱的美人,露出原来那光洁美丽的全貌。 “嗷呜……嗷呜……”妖怪们张大了嘴,在大快朵颐一般。窗户外面的龙井也有一点失神了。正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窗户棱子“格愣格愣”的颤抖了起来,脚下也好像行走着的马车一般,剧烈的颠簸起来了。 是地震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妖怪也吃了一吓,瞪着眼睛不知所措,我桌子上一个茶碗放的有点靠外,已经给震下来,“当啷啷”摔了一个粉碎。 面前的龙井面色突然意外的狰狞了起来,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种,像是嗅闻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贪婪的神色来。 接着,他继续敲打着我的窗户:“你出来,不出来的话,只怕房屋倒塌,你要给砸死在里面的!” 地还在摇晃着,架子发出杂乱的声响,我紧紧的抓住窗台,想下楼去呼唤爹娘一声,正当这个时候,一道白光不知自何处射了过来,一下子贯穿了龙井的胸膛去。 那龙井的面孔顿时僵住了,只见那华美的月白长衫上面,一瞬时出来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血殷殷冒了出来,我往下面一看,气喘吁吁,手里紧紧握着天罡箭的,正是李绮堂。 我愣住了:“李公子……” 李公子大声嚷道:“梅姑娘,你万万不可出来,那个龙神爷,是假的!妖鬼会在这个时候,变化成通灵之人的熟人,过来诱骗,好在这个时候将你的灵气统统都吃下去,万万不能上当!” 我抬头一看,只见面前龙井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突然扭曲了起来,两只长长的獠牙自薄唇之中伸出来,鼻子皱了,眼睛小了,一头黑发变成了卷曲的黄色毛发,修长的手也化作了脏兮兮,毛茸茸的尖锐爪子,月白长衫给鼓起来的肚腹撑破,裸露出来的肌肤遍生着黑毛,转眼间,翩翩佳公子,成了一个山魈一般的怪物。 那怪物口角淌血,两只三白眼一翻,自那巨人的手掌之中跌落下去,摔在了地上,而一大群妖怪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吃肉!吃肉!” “我要它的皮!” “我吸吮他的血!” “我啃他的骨头!” 不多时,那个奇怪的冒充龙井的妖怪只剩下了一堆杂乱的毛发。而那个妖怪乘坐着的巨大妖怪,则当真如龙井说的,哇怒一个气泡一般,与那个怪物的尸骸一道消失成了虚无。 那些怪物开始对李绮堂虎视眈眈:“是仙骨……不敢动……” “好像会吃亏……” “倒是也不怕,横竖咱们人多……” “我没吃饱!我还要吃!我要那个少年的玲珑心!” 李绮堂在街上远远的望着我,沉静的说道:“在下,好歹来的尚且算是及时……梅姑娘,你记住,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千万不要打开门窗,不管是谁教你开门,你也都不要相信。” “可是,李公子……”我咬牙道:“我不能看你在这样的危险里面!” “咱们试试罢!咱们试试罢!” 一大团的妖鬼像潮水一般的涌过来,对着李绮堂包围成了一个圆圈。 李绮堂毫无惧色,可是即使天罡箭犀利,大概一个人,也对付不了那么多形形色色,数不清的妖鬼。 我忙大声喊道:“李公子,我下楼开门,你快快进来!” “不行!”李绮堂大声喊道:“一开了门,那红布条的用处就没有了,妖鬼立刻就会涌进去的,梅姑娘,你不要管我,你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我不想让李绮堂死! “嗷呜……嗷呜……吃了他!现在月华强盛,他不是咱们的对手!” “来吧!来吧!” 李绮堂将天罡箭拉的如同满月一般,但是显然是寡不敌众。 “呲……”一阵破风声响了起来,但见李绮堂身后,一道光芒扬起来,随着“嗷呜……嗷呜”的呻吟声,倒下了一片妖怪,月光洒落到了那熠熠生辉的刀刃上,拿着宝刀的,正是沾染了满脸的鲜血,但仍然笑的满不在乎的苏逸之。 李绮堂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你是出来送死的么?” 苏逸之咧嘴一笑:“彼此彼此。” 两个人在妖怪中间,背靠背的站在了一起,默契的像是一个人一般。 妖怪们望着倒下去的尸体,开始犹豫了起来:“现如今,有两个人……” “若是围上去,也不在话下。” “可是谁先上去呢?” “已经死了不少了……” “你去罢……” “不,你去吧……” 妖怪们互相怂恿了一番,看那一个个懦弱又贪婪的模样,似乎谁都想跟方才一样坐享其成,却不想做惨死刀下出头鸟。 第719章:妖界之门终大开 苏逸之笑道:“来吧!本捕头的宝刀为着你们磨得雪亮,横竖今日手痒,你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李绮堂则说道:“苏捕头,难不成,是在下误会了,你还是改变主意了?” 苏逸之嘴角一翘,笑着答道:“其实本捕头,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决定,何来改变主意一说!” 妖怪与苏逸之和李绮堂僵持着,气氛紧张的如同箭在弦上。 这个时候,“妖界的门开了!”突然远处响起来了一个凄厉的喊声:“妖界与人间通了!” “甚么?甚么?”妖鬼们大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去问问!去问问!”妖鬼们熙熙攘攘,顺着发出响声的那个地方涌了过去,苏逸之和李绮堂兀自松了口气,却又紧张起来,李绮堂望着那些个妖鬼奔涌过的身影,皱眉道:“那些个妖怪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苏逸之全然是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咱们不如也跟过去瞧一瞧?” “你方才侥幸逃脱,现今又想去送死了。”李绮堂瞪了苏逸之一眼,道:“在下劝你还是见好就收罢。” 苏逸之望着紫玉钗街的尽头,面孔上浮现出一种迷惑的神色来:“你看,那里是甚么东西?” 李绮堂也侧过头去,只见紫玉钗街的尽头上,慢慢的飘过来一种奇诡莫测的氤氲雾气来。 那雾气全然不似往日里的雾气,却像是有真正形状的云似的,十分厚重,好像伸手就能撕扯下一块来,那颜色黑中发紫,带着说不上来的一种不对劲,我从来不曾见过那种东西。 “是……是妖气……”李绮堂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下还从未见过那般浓重的妖气……这下子坏了,那妖界之门,看来当真是给打开了!” “那蓝月究竟还是未曾争得过那香片么……”苏逸之攥紧了拳头:“倘若当真如此,那整个京城的百姓,只怕都要遭殃了!” 李绮堂点点头,道:“出了这种大事,在下须得与那太清宫之中的道友们相商,你可要去寻你那师傅?” “那是自然。”苏逸之道:“事情不大简单,香片她这样做,对自己好处也不大,倘若惊动了天界,只怕对她来说,是一个灭顶之灾……” 李绮堂道:“那香片的目的,便是要天下大乱,为着与冥界复仇,想侵吞了人间去。听说她与那二皇子之间也像是有利益关系,大概想共同执掌妖界和人间。” “蚍蜉撼大树……”苏逸之嘴上说的不屑一顾,眉毛却始终不曾舒展开来:“小小的九尾狐狸,能掀出来甚么大风浪……” “不管你怎么说,大风浪是已经掀开了……”李绮堂叹口气,转头又对我说道:“梅姑娘,你只牢记了万万不要开门就是了,在下……在下忙过去这一阵子,便过来寻你,然后……”李绮堂露出一种十分认真的模样来:“有话与你说。” 苏逸之忙道:“有话现在说。” 李绮堂也不理睬苏逸之,与我行了礼,便要走,我忙道:“李公子,请你一定多加小心,梅菜等着你回来。” 李绮堂点点头,笑道:“在下会活着回来的。”这才冲着皇宫方向过去了。 苏逸之眨眨眼睛,对我说道:“到时候,本捕头也来做个见证!告辞告辞!”说着也飞跑道一条巷子里面,大概是去寻那花婆婆了。 紫玉钗街上月光如水,一大团一大团的黑影子蠕动着,那一团子雾气越逼越近,“刷……刷……”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好像千百个兵士在一齐进军一般,可是纵使我眼睛通灵,也什么都看不见,街边上的妖怪敬畏的让到了道路两侧去,很快,雾气来到了我的窗边上,我这才看清楚,那雾气之中,挤着成千上万个面孔。 那些面孔虚无的如同白纸上洇开的水墨,是一种带着点透明的灰色,而且,好像还活着一般,有大叫的,又有大笑的,还有的哭丧着脸,也有满脸怨气的,都在互相你拥我挤,你争我抢,都想着让自己所处的地方更宽敞一点,这一层面孔组成的雾气,便是李绮堂口中的妖气么…… 妖怪们隔着妖气嚎叫起来,与面孔们的嚎叫重叠在一起,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那个声音实在是太可怕了…… “啊!”一扇窗子开了,一个女子探出了头来,居然也看见了眼前的一切,失控的尖叫了起来,那些米啊弄听见了,前仆后继的赶了过去,不消多少时候,那个女子不见了,仿佛她从未出现在紫玉钗街上一般。 我心中揪的紧紧的,妖界的门开了,妖怪们畅通无阻的侵蚀着紫玉钗街,那龙井呢?龙井作为这里的守护神,要怎么办才好……今日本来说是要带我出去观看妖鬼吞吐月华,却一直不曾来,难不成,龙井因着失职,给天界抓了去问罪了…… 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中急的火烧火燎,只盼望着天色大亮,这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可是,即使太阳出来,妖鬼们,会回到妖界么?还有,蓝月大人若是输了这一场争斗,她现今又是如何自处的,还有正山,再怎么憎恨蓝月大人,这个时候,也该帮上一把才是……不过正山的本事不大,也不能太寄予厚望…… 说到了本事,最没本事的,大概也就是我了,我能给大家做的,也只有保住这一条命,不让龙井罪加一等了。 “咕噜噜……咕噜噜……”是熟悉的压吧虎子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可不是压吧虎子那油光水亮胖滚滚的身子正在窗子里月光投射下来的地方站着呢么!压吧虎子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蹭了起来,软软暖暖的,像是一个小火球一般。 我忙将压吧虎子抱起来,问道:“你怎地来了,可有甚么消息么?” 压吧虎子将头埋在我胸口,像是十分疲累似的,只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来,我摸着压吧虎子的毛,望着那一片狼藉的青石板路,月光从来没有这般明净过,我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第720章:梅菜成了黑老鸹 压吧虎子像是睡着了,我心里十分忐忑,忍不住想着,这明天,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呢…… 街上的妖怪聚了又散,熙熙攘攘,从未断绝,不知不觉,那有着前所未有的光亮的月亮也渐渐的沉了下去,天色发白,日头自东面缓缓的升了起来,但是,街上一切如故。 妖鬼们还在自由自在的逡巡不去。 我赶忙将还在熟睡的压吧虎子放在床上,自下了楼,去问问爹娘可有听见了昨晚上的动静,又能不能看见现下里这个光景,一下了楼,爹娘两个穿在里衣站在了门口,往外张望着,脸色都异常难看。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招呼道:“爹……娘……” 娘僵硬的将脖子转过来,颤抖着伸出去一只手,指着外面的妖鬼问道:“梅菜,你看得见么?外面那个,都是些个甚么东西?” 我心头一突,果然,妖界的大门一打开,与人间连接起来,成为一个世界的共同居民,人也能看见妖鬼了。 爹颤声问道:“该不会……该不会便是那些个整日里与你打交道的,那些个……” 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爹,娘,那些个怪东西,正是妖界的妖鬼。”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娘脸色发白:“怎地便能这样堂而皇之的就站在街上,就站在咱们家门口上?” 我只得答道:“这个,不大好说,昨日里的天狗食月里面,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些个东西现如今发生变化了……” 爹吞了一口口水,道:“那……那咱们还能跟往日一样上街,做买卖,过日子么?外面有那种东西,谁还敢出去!只怕马上,就该给他们吃下肚里去了罢?” 我摇摇头,道:“不知道……真的不好说……” “昨日里,娘听见了一声惨叫,本想爬起来看看,但是一想到你说的,龙神爷的指示,既不许开门,又不许出去的,看了也没什么用,且按下了好奇心,等着天亮了再说,可是,谁知道,日头一出来,紫玉钗街上,却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一副光景……”娘的手抓住我的手,让我只觉得冰凉凉的:“咱们,还能活下去么?” 我忙道:“娘,有龙神爷在,龙神爷不会让咱们给妖怪吃掉的,现如今,大概龙神爷也正在管理着呢,您且莫要太害怕,船到桥头自然直。” “家家户户一睁开眼睛,看见这样的光景,谁还敢出门去。”爹半张着嘴,望着一个生着九个女人脑袋的大鸟,那几个头颅正在互相嬉戏打闹,容貌各异,神色也宛如真人一般,看上去十分骇人。 几个矮墩墩的生着老鼠尾巴的侏儒症坐在铺子门口的台阶上,不住的皱着自己的鼻子,纷纷念叨着:“好香……好香……房子里面,准有人哟!” “有人,有人!”一个生着大胡子的侏儒不断的摇动着自己的尾巴:“依我看,迟早会出来的!” “吃肉!我要吃肉!”几个侏儒吵嚷起来:“现在肚子空了!” “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个长胡子的侏儒一面说着,一面“叽叽”怪笑起来,其余几个侏儒,也跟着“叽叽”的笑了起来。 娘往后面退了几步,颤声道:“活不了了……活不了了……这可怎地好……看来咱们一家子人,要给饿死在家中了……” 爹叹口气,道:“咱们家好歹是开点心铺子的,存货也不是没有,可是就怕其他的人家,没有预备食物的,现如今可就惨了……” 龙井,现在在何处,做什么呢?本来是要昨日带我出去看妖鬼的,可是终究不曾来。龙井他,一定是有法子的。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我能出去么…… “咕噜噜……咕噜噜……”随着那熟悉的声音,压吧虎子自楼梯上跌跌撞撞的滚了下来,娘回身一看,瞪大了眼睛:“这……这又是个什么怪东西?难不成,是妖怪,已然潜入了咱们家里来?” 我忙道:“娘,您不要害怕,这个东西是西域的一种猫,那个……那个鸾儿姐姐托我养几天的,咱们中土没有的品貌罢了,您看它那个样子,不过是寻常小兽罢了。” 爹端详了端详,惊叹道:“这个玩意儿,生的也是挺奇怪的……也别说,那西域之人,可不是与中土人生的不一样么!这也难怪了……” 我蹲下身子抱起来了压吧虎子,低声问道:“你怎地突然跑下来了……”我话还不曾说完,但见那压吧虎子小爪子里,居然紧紧的捏着那天女织锦! 我一下子愣住了,奇怪,这不是丢在了那皇宫大内么,怎地居然给压吧虎子寻回来了……还是说,昨日它累成了那个样子,是因着帮我去取那天女织锦了? 这下子好了,有了天女织锦,只怕我出去,平常的妖怪也抓不住我了,我忙道:“爹,娘,你们且不要慌乱,我去二楼上。烧香祈祷龙神爷保佑去,你们不要开门打扰,可行?” 娘忙道:“那自然甚好,你……你吃饱了再去,多祈祷几句,最好让整个紫玉钗街的人家,都平安了,才算是个称职的龙神使者。” “娘,我知道啦!”我答道:“龙神爷神通广大,又是这里的守护神,断然不会让紫玉钗街上的众人吃亏的。” 说着,我便又抱起了压吧虎子来,楼上去了。 要开窗子,我又怕引来了妖怪,突然想起来昨日那个乔装打扮成了龙井的妖怪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救了一个敲锣人的样子,便想起了烟囱来。 我家阁楼上倒是也有一个烟道,我便仗着瘦小,勉强自那修烟道的地方钻了进去,借住天女织锦的力量,在烟道之中飞升了出去。 烟道狭窄非常,我若是再胖一圈,只怕要给卡在里面上不去下不来,里面的烟灰沾了我满脸满身,本来干干净净的梅菜成了一个小黑老鸹。 第721章:天兵天将金光闪 一从那烟囱里面出来,外面却断断不是豁然开朗的,而是死气沉沉的,我自高处往下望,便看见沉重的妖气下面,挤着密密麻麻的妖怪,而且数量越来越多。 “嗷呜……嗷呜……要吃肉……”哀嚎声不绝于耳,妖怪们虎视眈眈的望着一栋栋房子,还有心急的妖怪居然攀到了门口,用爪子抓搔起来:“开门!给我你的肉!” 不知多少人,正给这个难以理解的光景吓的瑟缩发抖。 妖怪们正是自西面的胭脂河方向源源不断的涌过来,我想起来了蓝月大人寿诞的时候,我爬过的那一棵大核桃树,便忙往那个方向去了。 果不其然,顺着那黑压压的一大片妖怪,本来平平整整的道路,突然出现了一道大门,那大门宛如一个普通的牌坊,看上去虽然平淡无奇,可是却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那个大门里面,便正有妖怪争前恐后的往外面挤出来,一只怪异的猴子在牌坊上得意的拍打着自己的红屁股,吼叫道:“快点!快点!再不出来,只怕那些个凡人都要给先去的吃光了!” 妖怪们却也不像每一个都乐意出来,也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拄着一根蛇皮拧成的手杖,大声抱怨道:“老婆子本来潜心修行,快要修仙了,偏生不教在妖界之中住,全数要赶出来,老婆子活了这千百年,还未曾听说过这个道理!” “老婆子,你埋怨什么!”那老婆婆身边的老大爷叼着旱烟袋,“扑……”的吹出了一串烟雾来:“到了玄阴地争抢日精月华,可比那暗无天日的妖界之中上算多了!你还是知点好歹,顺顺当当的过去吧,要不然,你也看见那些个妖怪的下落了,骨头渣子烧的都剩不下。” “玄阴火盆落在他们手里,也当真作孽……”那老婆婆给老爷子吐出来的那烟雾熏的剧烈的咳嗽起来:“哎……你还真别说,倘若能往人间来享受荣华富贵,比修仙倒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嘿嘿嘿,你看明白了便好。”老爷子笑的十分猥琐:“人间地大物博,总饿不着咱们。” 也不知道他们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玄阴火盆,不一直是白泽在看守的么……也不知道白泽与蓝月大人现如今怎么样了。 “喂……”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来:“小丫头子,你是个甚么东西?”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与那妖界大管事生的十分相似的飞头蛮,那飞头蛮是个大汉模样,一部乌黑的落魄络腮胡子,须发微张,看上去十分粗野,正瞪着铜铃大眼望着我,喝道:“快说!” 妖怪之中,能飞的自然也不在少数,为了妥善起见,能蒙混过关最好,我一想,且来个没理搅三分,大概能吓他一吓,露了怯可就坏了菜了。 便忙清一清嗓子,学着骂街的老娘们那不讲理的模样一般,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飞头蛮的鼻子,怒道:“你这个死飞头蛮,身子没了,眼珠子也丢了?姑奶奶是个妖怪,你也看不出来?你问姑奶奶,那姑奶奶也须得问问,你又是个甚么东西!” 那飞头蛮大汉果然给我这一喊,本来一副恃强凌弱的样子,登时也狼狈了三分,忙道:“原来也是同道中人,失敬失敬,你也是飞头蛮么?咱也不是有坏心,不过是闻见了你一身生人气……” 我忙响亮的打了一个嗝,道:“姑奶奶吃了甚么,也得跟你禀告一番不成?你去了茅坑,带了臭气来,你就是那秽物了?” “咱也没有这个意思,咱再怎么说,也知道凡人当然是飞不起来的了……”那飞头蛮凑近了我,一脸谄笑,称呼也改了:“大姐,咱听说,这家家户户都不开门,吃不到甚么东西,大家饿得要死,怎地您倒是捷足先登,吃上了生人了?” “哼,姑奶奶有的是吃人的主意,还会告诉你不成?”我忙道:“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生人给你抢了去,姑奶奶吃甚么?” 那飞头蛮讪讪的说道:“大姐,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咱这也算是一种交情,你若是将能吃生人的地方告诉了咱,咱自然便欠大姐一个人情,也准不会让大姐吃亏的。” 我忙趁机说道:“这个么……倒是也不难,不过,在、姑奶奶须得问你些个事情,作为情报上的交换,你意下如何?” “中!中!”那飞头蛮一听,喜得眉不见眼见:“只要大姐肯开金口,将吃生人的地方告诉咱,咱肚里有什么,便告诉大姐什么!” “那倒是还差不多……”我忙问道:“因着姑奶奶长久在阳世里吃人,很久不曾回到妖界去了。也不知道昨日里,妖界这大门,是怎生打开的?” “原来大姐还不知道?”那飞头蛮忙露出了一种“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得意来:“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啊!这一阵子,九尾狐首领香片大人跟现今的妖界之主蓝月大人的纷争,你听说过没有?” 我忙点点头:“这个倒是也略有耳闻。” 那飞头蛮便口沫横飞的说道:“昨日里,那蓝月大人在天狗食月之时,回到了妖界之中,与那香片正面交锋,结果,那蓝月大人像并不是香片大人的对手,还未过几个回合的缠斗,那蓝月大人便像是十分衰弱,体力不支的样子,一不留神,蓝月大人的翅膀便给那香片大人咬伤了。蓝月大人一负伤,自然便弱了下来,那香片大人顺顺当当的将蓝月大人就给打败了。 蓝月大人的手下因着僵持多日,早是体力不支的,那个时候,也没法子助蓝月大人一臂之力,一个个都心悬到了嗓子眼儿上!结果,那香片上去便要撕咬了蓝月大人的脖颈,正当这个时候,忽然妖界来了许多的天兵神将,哎呀呀,那可是,金光闪闪,吓死活人,胆子小的都挺不住了!” 第722章:人间妖界皆混乱 我忙道:“怎地,妖界的动乱,还是惊动了天界么?” 那飞头蛮将一颗脑袋摇晃的拨浪鼓似的,答道:“嗨……哪来的甚么天兵天将啊,大姐既然不曾看见,自然是不知晓的,那些个金光灿灿的天兵天将啊,全都是假的!大家伙虚惊一场,还有不少尿了裤的,甭提了!” “你说什么?”我奇道:“天兵天将也有假的?” “怎么没有呢!”那飞头蛮答道:“本来,那是一片祥云瑞光,掩映着数不清的金甲天兵,隐隐的还看见有个大将,好像便是传说之中的托塔天王一般,威风凛凛,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啧啧啧,在场的妖怪们全吓麻了爪,连身经百战的香片大人也愣了,只见那天兵天将势如闪电的往妖界之中一近,我们是丢盔卸甲,哭爹喊娘啊,谁知道,都争着抢着往外跑的时候,却听见香片大人说道:‘小的们,也莫要着慌,这些个天兵天将,都是假的!’ 说着,香片大人一挥袖子,那数不清的天兵天将并着仙气祥云,全数不见了,我们这才知道,那原来是一种教眼睛受骗的法术。可是这法术一消失,蓝月大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我忙问道:“那,现今寻回来不曾?” 飞头蛮继续痛痛快快的晃动着自己那脑袋,答道:“自然是有香片大人的亲信,建言香片大人去将那蓝月大人追回来,但是香片大人却十分不屑的说道,好歹也是做过妖界之主的,自己没什么本事,为着苟延残喘,居然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法术来,夹着尾巴便逃了去了,简直可笑,有道是穷寇莫追,横竖是起不来这个气候的,随他去吧。就这样,香片大人便率领着亲信,将妖界的大门打开,教妖怪们随意吞吃玄阴地的阴气,好与她一道,先与那守护玄阴地的龙神爷报仇,再去往那曾经关押他们家族的冥界雪恨去。” 香片的胆量还真是大,居然想要去与冥界作对,简直是……不过先遭殃的,应该就是龙井喝我们这些个凡人了……照着这飞头蛮这话说,蓝月大人不仅受伤,大概自身势力的损伤也很大,那个天兵天将的幻术……会不会是正山变化出来,要救蓝月大人的呢?他们母子,会不会已经冰释前嫌了? 我还在寻思着,那飞头蛮早跃跃欲试了:“大姐,现在,你问的,咱可都说了,现如今轮到大姐管咱说一说那能吃生人的地方了。” 我干笑一声,也不知怎地,居然冒出了一肚子坏水,便指着那京城方向,道:“你往那边去,别生人都不怎么样,唯独寻一个挂着‘太清宫’牌匾的地方,准能如意。但是这个秘密你知我知,可万万不要告诉了旁人去,要不然,那生人肯定不够吃啊!” 那飞头蛮一听,忙做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点头滚了一圈,大概是拜礼的意思:“多谢大姐!咱这就去了,大姐你放心,保管不让旁人知晓!”说着,便急急忙忙的往那太清宫方向呼啸翻滚着过去了。 去了太清宫,这飞头蛮大概就得给那皇宫里的道长们收拾了,再也无法出来吃人,大概是无缘再见了。 我心里为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转头往龙神祠去了。 龙神祠里十分清静,大概是因着龙井的仙气,这里倒是并没有甚么妖鬼敢过来作乱,我忙落下去,急匆匆的往里走,可是龙神祠之中空荡荡的,别说是龙井的痕迹了,连瓜片的毛也不曾寻得了一根去。 我心下急的火急火燎,也不知道那龙井现如今怎么样了,只团团乱转。 “嗤……”我突然听到,神像后面像是有一副摩擦的声音,忙绕到后面一看,却看见了受了伤的蓝月大人。 蓝月大人那一身华美异常的蓝色长袍染满了血迹,绝美威严的面容上也一片煞白,尤其是那左胳膊上,正往外冒着血。 我唬了一跳,怎生这蓝月大人居然往这里来了,忙蹲下身,问道:“蓝月大人,听说您昨日里受了伤,不知现下里怎么样了?” 蓝月大人微微睁开凤目,一见是我,出了一口气,淡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倒是也没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蓝月大人的伤也不轻……不知有没有梅菜能帮上忙的地方?” 蓝月大人看了我一眼,勉强笑道:“不想你倒是个有情义的……也无妨,本座静养一下子便好了,若不是昨日本座回来之后,元气损耗的厉害,区区一个九尾狐,怎么会是本座的对手……也是一时大意,怪不得旁人。” 我忙道:“蓝月大人在这里避难,是不是龙神爷也与您相助了一把?不知龙神爷现在何处?” 说到了“相帮”,蓝月大人的面孔微微有一些僵硬起来:“也不是能说不是……横竖饕餮肯将这龙神祠与本座躲避,已经算得上是本座欠下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了。现下里,他大概也忙了一个焦头烂额,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原来如此……”但愿龙井能平安无事罢…… 可是,生身母亲受了这样的磨难,怎地正山并不在一旁伺候着呢?我窥视了一下蓝月大人的表情,忖度着,这种话自然是不好多问的,还是莫要提起了,不想蓝月倒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道:“好歹,本座也不算吃了很大的亏,倒是也收获了不少,那个儿子,终于,也肯与本座同处了。” 果然,那些个天兵天将就是正山变化出来救蓝月大人的,也不知怎地,得知这本来给正山视若洪水猛兽的母亲,居然也能被正山救下,心里说不出怎地,居然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大概,对正山母子来说,也算得上一场因祸得福罢。 我又接着问道:“蓝月大人,现如今妖界的大门打开了,那人间大乱,将如何收拾?” 第723章:自作孽且不可活 蓝月大人道:“香片这是在孤注一掷,断断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人间怎么可能容许她来放肆作乱。再怎么猖獗,也不得长久。” “蓝月大人这话说的,好生教人伤心啊!”一个柔美无比,却教人冷彻心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消说,正是那香片来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那香片绝美的容颜上满是杀气,正含笑望着我和蓝月大人,道:“这昔日的妖界之主,现今怎么在这里苟延残喘,居然还需要饕餮的庇护,传出去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本座可不是昔日的妖界之主,”蓝月大人冷冷的答道:“本座时至今日,仍然是妖界的主宰,昔日的妖界之主,是你才对。” “笑话!”香片一双美目的笑意虽然浓了,可是杀气却越来越重:“蓝月大人,再大言不惭,大概也只能剩下你苟延残喘的这一会儿了,可笑啊可笑,都说脱毛的凤凰不如鸡,那你一个脱毛的鸡,又不如甚么呢?” 蓝月大人嘴角一弯,也浅浅的笑道:“不管你说什么,本座的这个妖界之主,在众妖心中,哪一个不服?而你呢?除了你那九尾狐家族,和一些个盲目跟随你的,你大可以问一问,谁真正的还能拿一个本来给人捉去做俘虏的当妖界之主?妖界这些年来,给人掳掠走了的妖界之主,只怕你还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吧?也不知道你心下里羞耻不羞耻?” “你……”香片宛如春笋的纤纤玉指攥了起来,道:“你是在提醒本座,咱们之间,还有这样的一箭之仇,想教本座当即便报仇雪恨,将你给杀了么?” “你不仅没用,还很愚蠢。”蓝月大人虽然是在骂人,可是说这话的腔调居然跟吟诗一般的文雅:“香片啊香片,你做妖界之主多年,也不过是因着你那强大的家族,你扪心自问,就凭着你的心性,你有资格当妖界的主么?妖界给你作践成了甚么样子了?不管是妖界还是人间,都须得和平安乐,才是君主的职责,而你为一己之私,弄的这般乌烟瘴气,倒是不怕遗臭万年?” “要怎么做,是本座的事情。”香片道:“难不成,你是在故意激本座杀了你?本座倒是不着急,还想着看看,你究竟为什么要一心寻死。”说着,转向了我,道:“梅菜,你知道么?” 我在两个妖界之主之间夹着,只觉得寒风凛冽,教人不寒而栗,只得摇摇头。 香片十分感兴趣的看着我,道:“对了,你是怎生出来的,是不是,龙井带你来照看这雉鸡精的?龙井现下里,又往何处去了?” 我只得又摇摇头,道:“不是龙神爷带着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见到了蓝月大人,也只不过是机缘巧合,我并不知道龙神爷往何处去了。” “你是再说谎罢?”香片道:“龙井好像不会抛下你去……哼,可笑,说什么愧疚之情,本座看来,也不过是个藕断丝连罢?” 我一愣:“愧疚?” 香片浅浅一笑:“你该不会以为,龙井对你那样好,总得时时带你在身边,是给你前世今生的深情打动了罢?若真是这样,可未免有些个自作多情了呢!” 我忙摇摇头道:“梅菜可并不敢这样想。” “你前世与雪菜两个,本来是双生花,但是……”香片脸上笑意更浓:“但是因着一些小事,你香消玉殒,给龙井投入了冥河进六道轮回之中,托生成了凡人来吸取玄阴气弥补你失去的灵气,双生花在凡世之中,没了灵气,只能死一朵,所以雪菜便从你身上消失了,还是本座当年救下了雪菜最后一点灵气,给了她一个能存活下来的身体呢!你都不记得了么?” 我茫然摇摇头,怎地我不知道的事情,居然这样多?原来因着我占用了这个身体,雪菜才只能寄居在我的梦中……这若是真的,对雪菜来说,也当真是有失公平。 “本来就呆头呆脑的,居然还将事情都给忘记了……”香片摇摇头,道:“也真不知道,龙井他究竟为何还要将你带在身边,啊……还有一百年,你就要永远的离开他了,想必,他想着趁着最后的机会,弥补弥补对你的歉疚罢。你呀,也莫要想的太多,只要你熬过去了,你又能高高在上,可是你只要熬不过去,那恐怕……”香片露出一种残忍的笑容来:“就只能灰飞烟灭,止步于此了。” 我明白,这个歉疚,是因为我的前世,是因龙井擅作主张拿来香片而死的,所以才会对我多加照顾罢。香片说的也是,大概龙井对这样呆呆笨笨的我容忍到现在,不是那件事情,还能因着甚么事情呢。 见我不说话,香片趾高气扬的说道:“所以本座说,瞧着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是一些个失败者,昔日高高在上的仙草,昔日叱咤风云的大妖怪,本该是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的,可是现如今……哎,你们自然也怪不得旁人的,都须得对自己失败的人生负责任,沦落到今时今日这个下场,你们想想,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蓝月大人笑道:“今日倒还真是大开眼界,只听说过五十步笑百步的,还不曾听说过百步笑五十步的,论起了自作孽不可活,你认了第二,谁还敢认第一?” 香片扬起下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一个雉鸡,怎地死到临头,还要这样口吐恶言,横竖你也要灰飞烟灭了,若是死后有灵,与那人类一般,下了拔舌地狱地狱才好。也罢,你也说说看,本座怎生是个自作孽不可活了?本座也权作是听一个乐子。” 蓝月大人冷笑道:“不为旁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本座便是劝你,还是正视自己的身份为好,妖就是妖,神就是神,你就算再怎么努力,只要想要与他们一争锋芒,就是你最自作孽不可活的地方!” 第724章:追悔不及的错误 “本座说呢……”香片的眼睛里面寒光闪闪:“对了,原来蓝月大人是个过来人,在说些个昔日的经验之谈呢。” 蓝月大人薄唇一抿,笑道:“是不是过来人,倒无所谓,只不过,你活了这么久,还要心高气傲,简直就是萤烛之光,居然敢与日月争辉,真正是一个自不量力。靠着妖界和人间,能打败冥界,重整三界?除了妖界和人间的生灵涂炭之外,你甚么也做不到。” “说起了身份来,蓝月大人当初与龙王爷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正视自己的身份?”香片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啊,对了,你遇见那种事情的时候,并没有这样一个‘过来人’劝你,你才会误入歧途罢?当真是可怜啊可怜……” “不管当年的事情如何,本座是已然悔悟了,悬崖勒马,为时不晚,”蓝月大人本来就惨百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哀伤来:“何必要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的是你,根本就不是本座!”香片用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回答道:“是饕餮和夏忘川日日围着本座献媚讨好,为了本座,教他们去摘了天上的星星来,他们也在所不辞,可不像你一般,痴心妄想,居然一个小妖怪的身份,就妄图跟三界飞禽走兽的首领龙王爷长相厮守,哈哈哈哈……” 香片的笑声说不出的甜美动人,也说不出的让人泛鸡皮疙瘩:“那一个小小的雉鸡精,居然还想用一个神不神,妖不妖的怪物拴住了龙王爷的心,简直就是三界之中的笑柄!你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那儿子想一想,龙宫之中的龙子,哪一个的血统不是三界之中最高贵的?睚眦,饕餮不用说,狻猊,负屃也都是高高在上,是受万人敬仰,饱受天下香火的神灵,而你那个儿子夹杂在他们之中,算是个甚么呢?你说,会不会自惭形秽?” 蓝月大人紧闭着嘴唇,垂下眼帘,一个字也不说。 香片却越来越兴趣浓厚了:“小时候,饕餮便总喜欢围着本座转,本座知道,他对本座的心意,随着他偷偷的往龙宫之中玩耍过,但见他的那些个兄弟,每一个都是气宇轩昂,玉树临风,一看便不是寻常的神灵,唯独,他有一个弟弟,瘦瘦小小,总在角落之中,看人的眼光怯生生的,与所有的龙子都生疏的很,寒酸畏缩的模样,更是与那富甲天下的龙宫格格不入,看上去,没得扎眼,本座便忍不住问饕餮道:‘这个孩子是谁?’ 不想饕餮倒是个认血浓于水的,十分爽朗的便回答:‘是弟弟,亲生弟弟。他年纪小,胆子也不大,仅此而已,旁的,与我们并无不同。’可是饶是饕餮他们这般的护着,那龙宫之中其他的人呢?好像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龙子,不是冷眼相看,便是语带讽刺,谁叫他血统不纯哪?那个孩子的幼童时期,当真可怜……” 原来正山,居然还收到过这一等的待遇么……我只当正山与龙井一般,乃是天之骄子,可是怎么也不曾想到,便是因着这血统,竟教正山承受了这许多的苦楚,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蓝月大人与龙王爷会分道扬镳呢?大概也只能是因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身份’二字罢…… 蓝月大人素来沉稳的声音也微微有了一点颤抖:“不论如何,他也总是这龙王爷的亲生儿子,庶出的又怎么样,只要他拿自己当龙子,他就是龙子,旁人的看法,又有什么相关?他的血脉也不会因着旁人的偏见而改变的。” “可是您不知道么,蓝月大人?”香片笑的娇美:“人言可畏,这成熟的心智尚且会被一些个闲言碎语给伤害了,更何况是一个孩子了,还是一个,从小没娘的孩子。这对一个孩子来说,会有多大的伤害,让本座想想……给人白眼相待,还夹杂在全数比自己优秀的哥哥之中,只怕比当一个孤儿,还要更难一些。” 蓝月大人道:“事已至此,你说了也没有用,本座此生此世,并不曾对不起任何一个人,唯独对不起的,只有他一个。” “偏偏唯独对不起的,也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香片笑道:“对了,本座还不曾想起来,你的那个儿子,可当真很爱说话,是不是?” 蓝月大人微微一愣:“你说他很爱说话?” 正山的话痨,认识他的没有不知道的,可是看蓝月大人那一副表情,我心也疼了一下,可想而知,正山在蓝月大人面前,一定是一个沉默寡言,甚至一语不发的阴沉少年罢。 “这么说来,他的话痨,不曾在你面前显露出来过?”香片一只纤纤玉指点住了自己柔美的下巴:“你难道不知道,是因着龙王爷嫌弃那蜃出身低下,不想让他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污了自己的眼睛,最重要的是,龙王爷一定只要看见蜃,大概就会想起了作为生母的你,想起了与你的那些个不堪回首的往事来,想必,那些个往事对龙王爷来说,是挥之不去的耻辱罢? 所以,龙王爷才叫蜃,往那些个人烟稀少的不毛之地去呢!不是沙漠,便是大海,龙王爷不仅自己不想看见蜃,可也不想让旁人看见蜃,免得自己的那些个过往,要一次一次的给人提起啊!本座敢打赌,那些你视若生命的美好回忆,对龙王爷来说,大概只是一生之中犯下的来不及后悔的过错罢了……” 蓝月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但仍然紧咬牙关,一语不发,血还是慢慢的从蓝月大人的手臂上滴下来,总也不见减少,蓝月大人的脸色,已经从惨白转变成死灰了。 “香片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下去了,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脱口而出:“这对蓝月大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第725章:灰飞烟灭玄阴火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香片十分凌厉的瞪了我一眼:“前一世你是仙草,本座都能将你轻易除掉,更别说这一世,你只是一个没有灵气的凡人了。说实话,看见了你,就连本座也很有些个不想回忆起来的旧事呢!” 我周身一震,忙道:“既然如此,还请香片大人将那种事情说了与梅菜听一听,可好?” 香片冷冰冰的瞪着我,道:“可惜,本座对那些个不愉快的事情,一件也不想再想起来。” 蓝月大人疲倦的说道:“梅菜,不打紧的,听她说说这个,也好……本座毕竟是对不起正山的。正山再怎么怨恨本座,也都是理所当然的,儿子受了那许多的苦处,做母亲的,难道连听一听也不能忍受么!” “既然你想忍受,那就慢慢忍受啊!”香片笑道:“对了,饕餮与本座说过,那正山啊,之所以那样喜欢说话,是因着在那一望无垠的大漠上,宽广辽阔的孤岛上,就算是有话,也无人可说,只能把想说的话,一句两句三句的攒在了肚子里,一直等到有人与他说话了,他才急急忙忙的将话说出来,对他来说,与人说话,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啊!”接着香片话锋一转:“很可怜,是不是?他之所以会那样可怜,可全数是因着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是啊!” “本座心里明白,对于正山的亏欠,今生今世也弥补不完……”蓝月大人摇摇头,道:“其实,本座早就明白,可是,却还是一次一次的为难着那个孩子,也只不过是想听那个孩子唤本座一声‘母亲’,大概这是本座今生今世,第二个痴心妄想。” 蓝月大人说的这话让人心里直发酸,可香片却大声的笑了起来:“现如今,你可不是也遭到了报应了么!你为着一己之私,将本座从妖界之主的宝座上扯了下来,自己却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面,不野只是为着争一口气,打算着,早晚要将这个世上所亏欠你的东西,一一的寻回来么!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联手,一道为自己那可笑的身份,去讨一个公道?这个世上,不为自己争取的东西,是永永远远也没法子得到的!只要咱们动用了妖界和人间的力量,并肩联手,还有甚么做不到的事情?你该与龙宫寻仇,便去与龙宫寻仇,本座该与冥王爷讲一讲道理,便去与冥王爷讲一讲道理,妖又怎么样?妖便是没有心的么?” 香片的模样十分狂热,狂热的让人害怕。 可是蓝月大人却依旧只是宁静的摇摇头,道:“那些个公道,本座尝试过,是根本不可能讨要回来的,而现下里,你如果一意孤行,那些个牺牲在这一场战争之中的妖怪与凡人的公道,又要教谁讨回来呢?” 香片停止了大笑,冷冷的望着蓝月大人,道:“大概,你是觉着年轻时候的抗争没有用,今日的抗争还是没有用么?本座可以告诉你,三界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三界!只要有心,没有甚么事情是办不到的!本座可以不计前嫌,也不去计较你对本座做的的事情,现如今,共谋大计才是最要紧的,你不明白么?” 蓝月大人依旧淡然的摇摇头,道:“本座对你说的那些个大事业,一点兴趣也没有。” 香片眯起了眼睛,声音凛冽如同腊月的寒风:“蓝月大人,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样下去,不要说是遗臭万年,只怕不过百十年,早已没有人记得你,更不会记得你所作出的那所谓的牺牲来!你觉得值得么?” “值得不值得,都是一样的,”蓝月大人道:“已经有一个儿子恨本座,本座不希望自己的子民也在恨本座。” “冥顽不灵!”香片大怒,举起了一只芊芊玉手,那玉手上面,闪动着青白色的火焰,那火焰一出来,整个龙神祠,说不出为什么变冷了几分,我想起来了,香片手中的火,不是旁的,是能将妖怪的妖灵烧的灰飞烟灭的玄阴火! 看来香片早夺回了那玄阴火盆来,对不服从自己的妖怪横加杀戮了一番,现如今,劝蓝月大人合作不成,居然又要痛下杀手! 我手心冒汗,不能就这样让正山没有了母亲……他们之间的误会还没有化解,我一定得想想法子…… 香片玩弄着手里的玄阴火,道:“蓝月大人,听说那玄阴火盆在你接任妖界之主一来,可是烧死过不少不服从命令的妖怪,今日里,你也来尝试一下这一报还一报的滋味,可好?” 我一下子站起来,对着门口道:“龙神爷,您可算是来了,快请救救蓝月大人罢!” 香片一愣,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还带着些个期待:“饕餮……”香片一转身,我趁着这个机会抱起了蓝月大人,心念只是想着:“飞……飞……能飞多快飞多快,能飞多高飞多高!” 天女织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带着我和蓝月大人往上升起,我的头撞破了龙神祠的瓦片,我和蓝月大人便这样从破洞之中腾空而起,飞出来了龙神祠之中。 蓝月大人难以置信的望着我,沉声道:“梅菜,你的头……” 我早感觉出来,眼冒金星不说,一股子湿湿黏黏的感觉,爬虫似的从我的头发里到我额头上蔓延开来,不消说,是血。 我答道:“蓝月大人,不打紧,梅菜我的头壳硬得很,再撞一次也无妨!” 蓝月大人皱起了眉头:“你这个孩子,难不成当真磕坏了……” “梅菜!你胆子大的很!”远处,遥遥的传来了那香片的呼喊声:“难不成,你会以为凭着区区那么一点能耐,就能逃出本座的掌心么?” “我的脑壳没有磕坏!”我忙答道:“蓝月大人放心吧,天女织锦快的很,总能甩脱了那香片去!”说着,越发在心中催动了天女织锦,风声呼呼的从我们耳边掠过。 第726章:藏入皇宫等相见 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妖怪,那妖怪们在地上大张着嘴,“嗷呜……嗷呜……”的发出奇异的叫嚷声。 蓝月大人叹口气,道:“梅菜,现如今,能指挥妖界之中妖怪的,只有香片了,本座的部属也不知道四散到了何处去,实在是无处可躲的,只要香片一声令下,无数的妖怪都会涌上来,哪里又有本座的落脚之地呢!你这样一时冲动,也不是办法,本座听说,你还有一百年,就能重回天庭了,还是不要再管本座了,你自去吧!你就算为着仙草的身份,为着饕餮,也该活下去……” 我忙道:“蓝月大人,不妨事,香片那样一意孤行,依我看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我知道一个去处,保管妖怪们进不来!” 蓝月大人皱起了弯弯的秀眉,问道:“能是甚么地方?” 我答道:“便是那皇宫之中的太清宫里。” “那个地方,本座也知道……”蓝月大人不解的问道:“可是那个地方的璇玑子道长,也是一个有仙骨的得道高人,你将本座送到那里去,也未必能容纳本座……” 我答道:“璇玑子道长一心为着天下苍生,飞升的事情都能搁置下来,更何况这点子身份的差距了,对璇玑子道长来说,一并避免天下大乱,才是当务之急,梅菜我估摸着,您这一去,璇玑子道长不会不欢迎的。” “是么……”蓝月大人十分虚弱的微微一笑,道:“既然如今,便拜托你了。” 我摇摇头,道:“蓝月大人素来对梅菜也很好,何况……何况我是正山的朋友,您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其实,现如今越发觉着,人都是给逼出来的,不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好像便甚么也想不到。” “你临危不惧,还能骗过香片,委实已经很不容易了。”蓝月大人笑道:“不愧,是本座儿子的朋友。” 我腼腆的说道:“梅菜我平素可笨的很,比起姐姐雪菜差远了,若是雪菜在我的身体里面,只怕能帮上更大的忙呢,说起来,最没有用处的,也就是我了。” “本座认识雪菜。”蓝月大人道:“雪菜她是很聪明,而且灵气也很强大,但是,她是她,你是你,各有各的好处,没有差不差的。” “诶?”我奇道:“蓝月大人识得我姐姐么?哦,方才也听香片大人说起过,曾经与锅雪菜身体来着……” “雪菜聪明,性格也很直爽,不似你这般的温和,倒是与香片有几分相似,总是觉着,自己心有不甘,”蓝月大人叹口气,道:“不过,时过境迁了,改变了很多的事情。” “是啊,”我点点头,道:“也不知道为何,香片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三界和平安宁的生活不好么,却非要因着自己的私欲,搅弄的三界大乱,怎么想,怎么觉着可怕。” “她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蓝月大人怔怔的望着那妖气沼沼的凡世,道:“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呢。” 说话间,已然能看见朱红色的皇宫城墙,那城墙外面,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妖怪。 那些个妖怪们张牙舞爪,对着城墙又抓又搔,声声怪叫着:“人来!人来啊!我饿!我饿!” 但是这皇宫之外,今日在妖气的笼罩下,居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七彩光芒来,仿佛初生的太阳光照到了露水上射出来的一般,让皇宫看上去宛如仙境,不由奇道:“也不知道皇宫里出了甚么事情,怎地变成了那般模样,倒是也怪好看的。” 蓝月大人道:“你可瞧见了那光芒?那是帝王之气,与太清宫之内抵御妖怪那法宝的仙气,是以修为不深厚的妖怪们是不能进入的,只有本座和几个数得上来的大妖怪能进去。” 我便催动着天女织锦在空中寻得了太清宫,果然,那太清宫的七彩光芒是整个皇宫之中最为闪耀的。 我俯视一看,但见那太清宫的广大院落之中,整整齐齐的坐着道士们,正在念诵着经文。 蓝月大人大概也有些个支持不住,皱起了眉头,看上去十分痛苦,我忙且带着蓝月大人自无人的院落之中下来,寻得了那个吊死鬼所在的房间,将门给插上,打开了那个一柜子,且与蓝月大人进入了那个冷宫里的密道之中。 进了密道,那蓝月大人似乎好一些了,只听蓝月大人念动了一些我听不懂的咒文,这个密道里面就一下子灯火通明,只见半空之中,飘满了莹莹蓝色的蝴蝶。 那些蝴蝶闪动着翅膀,翅膀上的幽幽蓝光,将周边照的清清楚楚。 我扶着蓝月大人,去寻那曾见过璇玑子道长的密室,那密室所幸一推就开了,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墙夜明珠在孤寂的闪耀着柔和的光芒。 服侍蓝月大人坐下了,我便说道:“蓝月大人,您且等上一等,我这就摸上去,将璇玑子道长寻过来,共同商议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蓝月大人却拉住我,道:“你最好不要出去,本座听说,这个皇宫之中,四下里都是宵婆的势力,倘若给宵婆的人瞧见了你,可难免不将你给当成了要挟饕餮的人质,反添了乱。只要咱们留在这里,即使本座隐藏了自己的妖气,可是若是璇玑子道长的话,也一定能察觉出本座的妖气来,一定会过来相见的。” 我只得点点头,道:“说起来,宵婆才是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罢?梅菜也听说了,原本是宵婆将那香片给抓了去的,却又赖在了您的身上,才教那香片与您恨之入骨,两下里争斗起来。” 蓝月大人无力的点了点头,道:“现如今,再后悔也晚了,饶是本座,也究竟抵抗不住,那宵婆的诱惑,也是一个悔之晚矣。” “宵婆的诱惑?”我奇道:“宵婆做了甚么事情,能够去诱惑了您?” 第727章:得到总不知珍惜 “能诱惑本座的,自然是本座最想要的东西了。”蓝月大人叹了口气:“明明知道是痴心妄想,可还是忍不住想去试一试,结果,却中了计,这三界大乱,自然也有本座的责任在,无法推脱。” 我一听,也猜出来了几分,蓝月大人最想要的,是正山的认可,还是龙王爷的回心转意?便小心的问道:“我听说,宵婆能用她的宵酒,实现任何一个人的愿望,难不成,她本事那样大,连蓝月大人的愿望也能实现?” 蓝月大人嘴角一弯,道:“她若当真有这样大的本事,大概早就统领三界了,何至于还要为这一个妖界绞尽脑汁?宵酒,也不过是欺骗凡人的噱头罢了,不过,宵婆也自然是有宵婆自己的本事的,只是,本座也当真不知道,那宵婆的目的究竟是甚么。” “诶?”我瞪大眼睛:“不是想让蓝月大人与香片大人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翁之利,来入主妖界么?” “若是她为着做这妖界之主,便不大可能会引诱着香片祸乱整个三界。”蓝月大人的眼睛有些个出神,道:“妖界给香片这样的任意妄为,倘若触怒了天界,大概整个妖界,都会不复存在的,到时候,妖界都毁灭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又怎么去做妖界之主?” 蓝月大人这一说,却是也有道理,现如今,香片对妖界的所作虽为,简直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根本退无可退,宵婆要是想做妖界之主,大概是舍不得妖界毁灭的。 我不由也点点头,道:“说的是,也却是很奇怪……” 蓝月大人叹了口气,望着自己血迹斑驳的胳膊,苦笑一笑,道:“香片变了,她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从前也不曾见过香片,自然不知道她原来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便问道:“蓝月大人,那香片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倒也却是是一个颇有心计,为着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但不至于这样给仇恨冲昏了头脑。”蓝月大人追溯到了以往的事情,满脸的怀念:“香片出身高贵,称得上妖界天生的王者。那九尾狐家族,自打那盘古开天辟地开始,便是灵力强大的妖界首领,一直统领妖界,香片是这一任的继承人,从未吃过任何的苦,也不曾受过任何的挫折,大概总觉着,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只要她想得到,都理所应该,便是她的,加上冥界二公子夏忘川,与你的龙神爷饕餮,都对她爱慕有加,她自然越发的骄纵起来了,直到,她的愿望第一次没有得到满足。” “那样大身份地位,甚么愿望没得到满足?”我忙好奇的问道。 “说起来,跟你也有些个关系呢!”蓝月大人笑道:“你的前世,大概你自己也知道了,本来也是身份尊贵,瑶池之中的仙草,下界帮助饕餮来净化玄阴地的妖气,这件事情,说来倒是也可笑,因着你以仙女的身份,日日跟随着你们的龙神爷,所以,香片就算一直对饕餮爱理不理,也有些个看不过眼去了。” 我奇道:“可是我听说,我前面,也有过仙草跟随龙神爷,怎地香片那个时候不曾嫉妒过?” “自然是因为,你对饕餮来说,跟旁的仙草不同了。”蓝月大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须知,虽然本座并不知道个中的因由,可是也明白,香片不会平白无故的去误会什么,她那样自视甚高的,会将你的存在放在眼里,便能说明许多了。” 龙井会对我与众不同?这也当真是十分难以想象的。 蓝月大人接着说道:“其实不管是谁,大概都会对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视而不见,但是这个东西一旦突然之间不再属于自己,只怕才会心急起来,发觉那个东西,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大概饕餮的心,对香片来说,便是那样的东西罢。 所以,为着试探饕餮,她提出来,自己想要赏玩那双生花,本座自然也不知道饕餮是怎生与你那前世言说的,总之,你那前世答应帮着饕餮,用自己来讨他的心上人喜欢,谁知道……”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的前世就那么死了。” 蓝月大人点点头,接着说道:“香片因着你的死,本来是很高兴的,觉着自己对饕餮来说,比区区一株仙草要重要的多,宁愿自己承担伤害仙草的风险,也要讨自己喜欢,可是后来,偏生饕餮还想让你活过来。 香片十分不满,要求饕餮不许将你投入那忘川河,却给那饕餮拒绝了,香片头一次给饕餮拒绝,自然恼羞成怒,正在这个时候,龙宫的战神睚眦,遵守……”蓝月大人将要提起一个名字的时候,声音不大自然抖了一下子:“遵守着龙王爷的命令,说了一些个大概是伤害香片的话,香片自以为,受到了极大的折辱,这才意识到,不管她在妖界是如何的呼风唤雨,她也只能是一个妖。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逐渐对‘身份’二字,产生了许多的成见罢。” 原来香片和龙井反目,居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而起,我这心里更别扭了。只得讷讷说道:“只可惜,我居然全数给忘记了,都怪我那个前世……” “事情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去。”蓝月大人到:“不管是谁,也都要承受挫折的,香片那个性子,让她受不了挫折,已经因着心高气傲,去伤害了饕餮,闯过了一次大祸,可是现今还是抱着侥幸,要来闯另一个大祸了,这样下去,只怕将妖界带领至灭亡,也是早晚的事情。本座不知道,宵婆究竟怎样与香片巧舌如簧的劝说了,居然教香片去管三界要回公道去,而香片也居然真的给宵婆说动了,要这样来孤注一掷。” 我叹口气,道:“我本来以为,香片最恨的是她所以为的抢夺妖界之主宝座的您,会找您报复,谁知道,她居然那般的糊涂,还想着寻冥界的麻烦去。” 第728章:如何关闭妖界门 “怎么不恨?”蓝月大人到:“香片之前说要不计前嫌,与本座合作,其实,也只不过是因着自己势单力薄,妖界也尚且不曾团结一致,她大概也是明白了,对抗冥界一己之力不大容易,这才想着且借助了本座的能力,往三界里讨回一个对她来说的‘公道’,待事情当真成了,还是会等本座对她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管本座报了那个抢夺妖界之主宝座的一箭之仇的。” 我想起来了关于宵婆的事情,这么说来,一直都只是宵婆在从中作梗,将三界陷入混乱的,正是宵婆。而香片和蓝月大人,也只不过是被宵婆当作了棋子而已,那宵婆,究竟抱着什么目的,想要做什么呢…… “踏踏踏……”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石门给人一拉,那璇玑子道长便急匆匆的进来了,见到了我们,手一拱,十分客气的说道:“老朽对贵客有失远迎,还望贵客恕罪!” 蓝月大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还礼道:“道长见笑了,哪里是甚么贵客,不过是败军之将罢了。” 璇玑子道长忙道:“蓝月大人此言差矣,您尽心尽力,防止妖界之门打开,老朽等感激不尽,只可惜,终究是给那九尾狐坏了大事……也不知您这伤势?” 蓝月大人忙道:“本座的伤势不打紧,休养休养也就是了,那,现如今道长可能率着众位道长亲自前往,以那封妖宝剑,降服了那香片,好将妖界之门关上么?” 璇玑子道长摇摇头,沉声道:“老朽何尝不想前往,谁知道皇上有令,教我们一步也不可离开了皇宫里去,只许守在皇上左近,看这个意思,皇上许是也给那宵婆控制住了,要看这三界大乱呢!” 蓝月大人蹙紧了眉头,道:“不知璇玑子大人可知道宵婆现如今的容身之处?” 璇玑子道长叹道:“大概蓝月大人也知道,宵婆是舍弃了自己的肉身,才将头颅挂在了妖界,陷害蓝月大人于不义,她既然没死,就一定是用了仙家秘宝更魂器,将自己的灵魂换入了另一幅身体之中。倘若是进入了凡人体内,老朽纵使有心,可也没法子寻得了宵婆的妖气来。” “宵婆藏匿妖气的本事,比本座还要更胜一筹。”蓝月大人到:“只怕现下里,她就该在皇宫的某个人身上。” “老朽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着实是无处可以寻得,”璇玑子道长一筹莫展的摇摇头,道:“眼看着,皇城之外的百姓深陷在水深火热之中,而老朽等却被困太清宫,着实教人心急如焚……” 蓝月大人道:“却也不知道,宵婆究竟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她是故意想毁掉了妖界么?可是毁掉了妖界,于她又能有甚么好处呢……” 我便问道:“蓝月大人,璇玑子道长,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将妖界之门给关上?” 璇玑子道长叹了口气,道:“因着我们无法出去,所以能关上那妖界之门的,唯独只有那号令众妖的妖界之主了,香片现如今打败了蓝月大人,能关上妖界之门的,就只有香片的命令了。香片只要一声令下,那看守妖界的四个神兽便会重新坐镇四个方位,将妖界封闭上。” “四神兽,”我忙问道:“是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璇玑子道长点点头,望向了蓝月大人,道:“不过,也未必真的就是这几个神兽,在妖界之中,镇守这几个方位的,大概也有妖界本土替补的罢?” 蓝月大人点点头,道:“就好比说白虎,给饕餮收了去,是以那白虎的方位,现如今是妖界的与白虎相似的赤睛虎代替了,重要的是那几个方位,倒不一定便是那几个神兽。” 我忙道:“那么,寻齐了那几个神兽,妖界之门就能关上了?” “这没那么容易,”蓝月大人叹口气,香片早将那几个看守的神兽带在身侧,除了她自己,只怕谁也使不动他们几个。” “解铃还须系铃人,荸荠旁的来,还是那香片幡然悔悟,是最快的。”璇玑子道长道:“只可惜,她偏偏要一意孤行,以身犯险,再这样拖延下去,惊动了天界,只怕妖界全军覆没了,也有可能。” “所以,也且不能教天界知晓这件事情了……”我恍然大悟。 “正是,”璇玑子道长道:“因着那妖门正在玄阴地上,妖怪们一出来,并不曾往远处去,只留在了玄阴地吞噬玄阴气,以储备了精气,所以人间旁的地方,还不曾有大量的妖怪,只要看守玄阴地的龙神爷不上告天庭,且能瞒上一瞒,拖一拖时间,可是待妖怪蔓延出去,别的神灵,哪里会有不察觉的道理!” “现如今,也不知道龙神爷往何处去了,不然的话,也许龙神爷与香片那个交情,还能有些个法子的……”我也觉得一阵发愁。 “那也不一定,”蓝月大人道:“香片的那副模样,也不知道饕餮能不能劝服了去……说来也奇怪,怎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饕餮连一个影子也不曾见到?梅菜,你知道饕餮的下落么?” 我忙摇摇头,道:“梅菜一进龙神祠,只见了蓝月大人独自在内,这么说来,蓝月大人在那龙神祠之内,并不曾见到了龙神爷?那,您是怎生往那龙神祠去的?” 蓝月大人到:“本来,天狗食月的时候,本座灵气便会有损耗,偏偏香片算准了这个时候,要来寻本座的麻烦,是以本座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本来本座已然要命丧当场了,眼前已然是昏黑一片,可是,也不知道怎地,再醒过来,已然身处龙神祠之内,估摸着,正是饕餮与那香片讨了一个人情,将本座救下来的。” 我疑心是正山放出了天兵天将的幻术,救了蓝月大人,便问道:“蓝月大人,上次您与正山分别之后,可知道正山往何处去了?” 第729章:獐头鼠目两撇须 蓝月大人摇摇头,道:“那个孩子,根本不想与本座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管本座问他甚么,都是一言不发的,本座着实心酸的很,正这个时候,龙宫的人来了,叫嚣着,教本座将正山还回去,本座心中大怒,意欲出去与他们理论理论,但是正山却拉住了本座,自随着龙宫之中的来人走了,本座,本座便一直也不曾见过了他。” 那一日,睚眦殿下说,龙宫要与妖界来一个了断,说的是不是便是这件事情呢? 璇玑子道长道:“为今之计,宵婆的下落也是十分要紧的,关上那妖界之门,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倘若在天界不曾发觉妖界动乱之前,便寻得宵婆,将那宵婆祸乱三界的事实揭穿,只怕那香片再糊涂,也要回心转意了。” “那谈何容易,现如今,连宵婆究竟在什么地方也无从知晓,更别说去寻找宵婆的真实目的了。”蓝月大人怔怔的说道:“也许,这妖界的基业,也就要毁灭在那给宵婆利用了的香片手中了。” “这一场天狗食月,来的也当真不是时候,便这样助了那香片一臂之力。”璇玑子道长摇摇头。 我想起来了那个在点心铺子警告我天狗食月这件事情的人来,忙问道:“璇玑子道长,这几日,您可曾出过皇宫,往凡间去过么?” 璇玑子道长摇摇头,道:“老朽自打皇上驾崩,便一直在太清宫之中寸步不离,本想着今次以那祖师传下来的降妖宝剑去降妖除魔,谁知道,却又给皇上留在了这里,空有一腔抱负,却无从施展。” “啊……”我忙道:“这么说来,与那点心铺子里,通告了梅菜天狗食月,要闭门不出,在门口系上红绳的,并不是璇玑子道长?” 璇玑子道长一愣:“双生花何出此言?老朽都不曾出过皇宫,更不可能见过你了,不过,系红布条可以抵御妖怪,倒是确有其事。” 那一日行踪神秘的那个璇玑子道长,究竟是谁变化出来的呢?我疑心龙井根本就知道这件事情,他一直对这件事情敷衍着,八成那个假的璇玑子道长还与他有关哩……还是说,根本就是龙井变化成了璇玑子道长的模样,故弄玄虚,不开那扇门,好教我去寻他相帮? 还不曾想出一个所以然,便听见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赶了过来。 “道长……道长……”一个道士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道:“皇上来了,正在那正殿之中,因着不曾看见您,正问起呢,您还是赶紧过去罢!” “甚么?”璇玑子道长紧锁了眉头,忙对我们说道:“两位贵客且稍安勿躁,在此间等待老朽片刻,老朽应付应付,去去就回。” 我们忙与那璇玑子道长行礼作别,蓝月大人道:“那位新皇上是宵婆的傀儡,这一来,保准没有什么好事。” 我点点头,道:“我觉着也是。想来新皇上是因着宵婆的能耐才能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必定对宵婆是言听计从,感恩戴德的,宵婆可不是便借着这位新皇上,连朝廷也控制住了,心计当真高深莫测。对了,蓝月大人,那宵婆的原身是甚么?” 蓝月大人点点头,道:“她的来历,还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就连本座,与她相识许久,也并不知道她的原身,她对自己讳莫如深,且平素神出鬼没,行踪诡谲,本座一直也不曾怎么当一回事的,谁知道,却因着她,除了这许多的乱子来。” 出身神秘,灵力高强,心机深沉,这个宵婆的来历,当真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嗡……”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了宛如万千只蜜蜂展翅的声音,简直振聋发聩,我忙站起身来,这个时候,整个密道之中,似乎也随着那奇怪的声音震颤起来,墙壁上镶嵌着的夜明珠开始一颗一颗的滚落到了地上来,蓝月大人皱起眉头,道:“不好,这个地方,进来了不速之客……” “甚么?”我忙问道:“甚么不速之客?” “嗡……”那个声音越来越响,好像蜜蜂们越来越近,都挤在了那石门口上,接着,那石门的缝隙之中,渗进来了黄褐色,宛如蜂蜜一般的液体来,那液体慢慢的流淌进来,却渐渐的伸展出了自己的形状,那一摊子东西越积越多,接着,居然开锅的水一般,往上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泡来,那些个泡泡你拥我挤,逐渐互相吞吃,成了一个大的形状,那形状伸展着,居然就那样成了人形,又有胳膊,又有腿,转眼之间,一摊子黄褐色的粘液成了一个穿着黄褐色衣服的人。 那个人獐头鼠目,生着细长的胡须,两只眼睛一眯,冲着我们拱手道:“蓝月大人,与双生花阁下好,小的这厢有礼了。” 这,这是个妖怪么?能进入了这个地方,按照蓝月大人之前说的,该是一个灵力高强的大妖怪。 蓝月大人微微一笑,道:“怎地,你也来凑这个热闹了?不知道这一场混乱,你能不能分得到一杯羹吃。” “对小的来说,有些个残羹冷炙,已然心满意足。”那个人露出一口黄牙,道:“蓝月大人,您肯定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今之计,您打算着,下一步怎么走?” 蓝月大人道:“这个,倒是也不劳你操心,管好你自己不就是了,问着许多给谁?” “劝您帮着一臂之力,可就是小的现在的大事,”那个人忙道:“蓝月大人,现今您与那个香片已经是势如水火,有你没我,何故还要那样固执呢?有道是乱世出英雄,您难道不想重新夺回属于您自己的那江山么?” 蓝月大人星眸闪烁,表现的很有兴趣,问道:“既如此,你来与本座指一条明路,可是这个意思?” 那个人笑道:“与蓝月大人说话,可不是省事的很么!小的前来,就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蓝月大人可愿意领这个情?” 第730章:六十开外老头子 “不消说,是宵婆派你来的?”蓝月大人问道:“那宵婆现在何处?” 那个黄衣人忙道:“不瞒蓝月大人说,主上现如今实在不大方便见您,这个……以您的身份,主上早已改头换面的事情,您必定早知道了,既如此,还请您见谅,且随着小人过去等候,自有人与您相商。” 蓝月大人凤眸微微一眯,虽说模样虚弱,可还是说不出的不容侵犯:“本座再怎么说,也是一介妖界之主,便是那盛气凌人的香片,寻本座相商大事,也得亲自前来,这可倒好,那宵婆面也不露,就教本座与她合作,未免也太不将本座给放在了眼里,既然目中无人,相信也并不是有诚意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那黄衣人脸色一僵,忙又堆出了笑容来,道:“蓝月大人是聪明人,非常之时,自然也只有非常之事了,还请您将就一下子,去了之后,管教不让您失望。” “本座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蓝月大人一挑眉,道:“你能拿本座怎么样?” 那黄衣人皱起了眉头,道:“蓝月大人,这个时候,可不是拘泥死板的好时机,小的可也听说了,那香片早下了令,教妖怪们满京城的寻您呢!您想想,倘若您不去投靠那主上,谁还能帮您?再说了,您且过去瞧瞧,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是主上开出来的条件您不大满意,那以您的本事,自然也可以当即起身就走,谁也不敢拦着您呀!” 蓝月大人轻哼了一声:“明知道是一场鸿门宴,本座何故还要前去赴死?你若是有本事,便在这里拿了本座的命去罢。” 那黄衣人一拍巴掌,受了冤枉似的叫苦道:“啊呀,您现如今的处境是如履薄冰,倒是也不错,可是这全然是冤枉了小的,您想,主上倘若真的跟那香片一般,想着将您给赶尽杀绝,这不正是可乘之机,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过来了,何故还要托了小的前来费没用的唇舌呢,您不会连这个也想不明白罢?主上寻您,当真是要共谋大计的,别怪小的说话不好听,您如今除了与主上联合,哪里还有活路呢?分明是四面楚歌的样子了呀!” 说着,那黄衣人自身上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盒子,打开了盖子,但见那红盒子之中,搁着一个金光四射的明珠:“蓝月大人,主上听说您身负重伤,这不是,教小的使这个给您治伤,一表诚意的。” “精元珠?”蓝月大人望着那颗珠子,道:“你们这主上,倒是也舍得下血本。不怕血本无归么?” 那黄衣人赔笑道:“看您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您请用!”说着将那盒子奉上。 蓝月大人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是么?这么说来,本座这个败军之将,对宵婆来说还是有用处的?既如此,你说的也对,既然横竖是个死,试试就试试,没本的买卖,倒是也不算吃亏。”便伸出了芊芊玉指,拿出了那金光四射的珠子,按在了自己受伤的胳膊上。 转瞬之间,那精元珠便在伤口上变小,又完全不见了,而蓝月大人本来惨不忍睹的伤口,也一下子恢复如初,惨白的脸色也终于红润了起来。 那颗珠子,看来还当真是个好宝贝。 黄衣人看着那珠子消融,忙堆笑道:“怎么样,您现下里可大好了?可能随着小的前往了?要不然,小的白来一趟,那可也不好交代啊。” 蓝月大人微微点了点头,道:“外伤好多了,多谢盛情,既然如此,本座便随着你去罢。”说着,便站起身来,一拂身上,那血迹斑驳的蓝色长袍,一下子又光亮如新,重新散发出那夺目的光彩来。 “好!好!”那黄衣人忙恭恭敬敬的往前面引路,弯腰伸手到:“有请有请!” 我低声问蓝月大人道:“您真去了,会不会中了甚么陷阱?” 蓝月大人微微摇了摇头,道:“宵婆这样大费周折,不惜用精元珠医治好了本座的外伤,必定是因着本座对她尚且有可以利用之处,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刚好能一探她阴谋的究竟,你去不去?” 我忙点点头,道:“既如此,梅菜随着您一同前往。” 那黄衣人一举手,整个地道之中,都闪耀起了金黄色的柔光,随着那黄衣人轻车熟路的背影往前走,我心下暗想着,宵婆大概对皇宫是了如指掌的,连这个密道也知道,势力必然早已盘根错节了。 不多时,我们走出了那个密道的尽头,那黄衣人一个响指,前面的大门轰然而开,黄衣人忙领着我们往里进,只见里面垂着茜草色的纱帘子,像是某位身份尊贵的后宫女眷的宫室。 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美丽的纱帘,终于见到了一扇精雕细琢,工艺绝伦的牡丹朝凤檀木门,那黄衣人将那门一推,便大声道:“贵客到!有请!” 那个檀木门后面,当即出来了两个美貌的宫装少女,接替了那个黄衣人,引着我们往前走,这个地方富丽堂皇,脚底下踩着的,都是织锦团花波斯地毯,软绵绵的如入云端一般,鼻端则是最醇正的高等檀香的味道。 两个少女领着我们顺着迂回的门廊转角过了一扇小门,我们这才进入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室之中,那宫室陈设华丽,自不消多说,最让人吃惊的,还是那紫棠木雕花靠椅上面,居然早先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六十开外的老头子,五短身材,脸色红润,穿着一身仿佛乞丐头子似的千纳万补,用数不清各色布头子,兽皮,绸缎,麻布片子等等零碎材料拼出来的一件直綴,头发凌乱花白,正捧着一碗热茶在美滋滋的品着,见了我,微微一笑,道:“啊呀,又有故人来了,这个小丫头子,几年不见,也没变多少,还是那个呆样子。” 奇怪,这话说得,难不成,这个老头子也认识我不成? 第731章:不想给她连累了 再仔细一想,那老头儿的声音也却是有几分相熟,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自何处听过的。 而那老头子身边的另一个人我是认识的,正是成天离不开火盆,行为举止与常人大相径庭的花婆婆。 两个宫女忙领着我和蓝月大人坐在了那老头儿和花婆婆的面前的紫棠靠椅上,还给上了清香宜人的热茶来。 花婆婆现如今正泡脚似的将双足浸在了一个大火盆里,不时搓弄着脚上的灰烬,笑嘻嘻的说道:“老头儿,你还见过她?” “怎么没见过?”那老头子笑道:“前几年在那鬼市之中,这个小丫头子险些给人卖了,还是咱将她给救了下来,后来听说这丫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灵气给了扫把星君星图了,又成了普通人,还得在这玄阴地吸收阴气一百年养灵,大概将咱的恩情也早忘记了。”说着转头对我道:“是吧,小丫头?咱这个救命恩人也不记得了罢?” 这老头子说的头头是道,难不成,当真认识我?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也只得狼狈的说道:“还请老先生见谅,梅菜忘记了许多事情,也委实懊恼的很,不知先生姓甚名谁?可能再说与梅菜一次?” 那老头子意兴阑珊的摇摇头,道:“忘记就忘记了,倒是也不打紧的,横竖咱也不用你报答,就算想让你报答,你也报答不出甚么来,老头儿想得开,也罢,就这样算了吧。” 我十分窘迫,但是心下想着,那花婆婆虽说与那宵婆是故交,可是前次里寻过了龙井来,说是不与骗了她的宵婆干休,要拯救三界的,怎地现如今又与宵婆在一起了? 那花婆婆似乎看出了我满脸的狐疑,且道:“你个小丫头子,这个地方可不是别处,你那张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可不许说。” 我实在也拿捏不准,这花婆婆究竟是在这里与宵婆重修旧好了,还是来使用反间计整治宵婆的,自然不好说甚么,忙答道:“多谢花婆婆教导,梅菜知道了。” “哼,算你乖觉。”花婆婆说着,眼睛一瞟,瞟到了蓝月大人身上,眼珠子一转,问道:“雉鸡精?你怎地也往这里来了?难不成,是与老婆子,老头子,加上宵婆,凑一桌子麻将么?” 蓝月大人微微一笑,道:“本座现如今可是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败军之将,哪里有资格跟您二老相提并论?” “哎呀,这可算得上吃一堑长一智么?”那个老头子乐不可支的掴掌道:“堂堂的妖界之主,昔日里威风八面,盛气凌人,怎地今日也谦虚起来了?倒是也能屈能伸,教人佩服。” 蓝月大人听着这老头子含义不明的话倒是也不着恼,只是平平静静的答道:“本来也是,蓝月不过是区区妖界的妖怪,您二位昔日里,那都是天界出身,尊贵无比,一个是仙家法宝,灵力过人,一个是昔日辟邪神,也是法力高强的,本座再怎么骄横,在两位老前辈面前,自然也只能仰望,不敢对视了。” “这一声前辈,叫的倒是也教人心酸,”那老头子唏嘘道:“老头儿就算是出身高贵,现如今也成了与你一般的妖怪头子啦!”又看了那花婆婆一眼,笑的十分猥琐:“以前的辟邪神,可不是现如今成了大善人,倒是也相帮着弱小的妖怪,弄了个妖怪窝子,也自得其乐么。” 花婆婆白了那老头儿一眼,道:“老婆子可不与你们相提并论,老婆子也没那个能耐,底下几个小喽罗,并没有你们手下成千上万的妖怪们威风。” 听着蓝月大人和花婆婆的这一番话,我再怎么呆笨,可也猜出来了,这个老头子的来路,必定是非比寻常的,我仔细一想,不由想起来了,这个老头子的声音,怪道是耳熟的,不正是皇上驾崩前一晚,龙井领着我在胭脂河边取白斗篷的时候听见的那个声音么!错不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便是那自龙井妖薄之中逃出来,自成一派,潜伏在这胭脂河边的太平猴魁! 太平猴魁自龙井手底下叛逃之后,一直挺出名的,我也听说,太平猴魁与宵婆的好友幽冥蚁后有交情,难不成,他们是聚集在一起,共商着那扰乱三界的大事? 蓝月大人适时问道:“不知道这玄阴地大乱的时候,两位前辈来宵婆这里,所为何事?” 太平猴魁咧嘴一笑,道:“老头儿没甚么旁的爱好,因着跟着饕餮时候不短,不知不觉,也喜欢上了看热闹,现如今这里正有热闹可看,老头儿可不是马不停蹄就来了么!” 花婆婆则一面搓脚一面答道:“老婆子与宵婆好交情,宵婆难得有事相求,老婆子自然是义不容辞的,我们两个老家伙,倒是没什么新鲜的,倒是你,听说给那香片伤得不轻,现今倒还是生龙活虎的,本事还真不小。” 蓝月大人笑道:“哪里,哪里,还是宵婆方才与了本座一个精元珠,本座尚且医好了外伤,内伤则还是须得调养,一时半会儿养不好,现如今还不过是银样镴枪头,饶是个样子好看。” 奇怪,怎么蓝月大人倒是将自己的弱点和盘托出了? “哎……”花婆婆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玄阴地这才安生了几年,又要出乱子,前些个时候饕餮给香片封印沉睡,妖薄都坏了,”下巴一抬,冲着那太平猴魁道:“把那老不死的也放出来逍遥了,现今又索性将妖界之门打开,弄了个乌烟瘴气,当真好没趣味,惊动了天界,可是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太平猴魁也不介意成为花婆婆口中那个“老不死的”,倒是也连连点头赞同起来:“饶是个恃宠生娇,可也不该这般肆意妄为,就算她对咱们来说,还是个小丫头子,可这件事,未免错的离谱。老头儿那里刚有些个起色,可不想给她连累了。” 第732章:有话就说有屁放 花婆婆似乎嫌脚底下的火势不够旺,又呼唤了宫女来与她再加上些个木炭,这才舒舒服服的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香片固然有错,不过若是换成是你这个老不死的,那必然也得跳脚吼叫,你说人家香片好端端的一桩婚事,难得冥王爷没有反对,教她能一步登天,嫁给了那个夏忘川,可是正这个时候,她却给人掳劫了去,还给安上了一个‘逃婚’的罪名,啧啧,害的不仅妖界之主宝座给人夺了去,自己的九尾狐家族也一下子家破人亡,关进了冥河地下,要是你,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冤有头,债有主,”太平猴魁望着蓝月大人,嘿嘿一笑:“你说是不是?这个账,便该自算清楚了,全赖到谁身上也不好。” 蓝月大人答道:“您说的可也不假,可是,她想要回去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您想想,妖界一直杂乱,本座这一上任,方才励精图治,管理的井井有条,她香片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妖界又不是随随便便能让来让去的,可也怪不得本座不还,本座本着给子民负责任的心,可也不好便这样交还给她。结果,她可倒是好,居然将人间也给牵扯进来了,到时候出了大乱子,便是在座几位,大概也没什么好处。” 花婆婆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总之宵婆叫了咱们过来,便是商量对策的,且看看宵婆怎么说。” 蓝月大人便问道:“不知道宵婆现下何在?” 太平猴魁咂咂舌,道:“早早的引来了客人,这主人却也一直都不现身,这可不是甚么待客之道。” 花婆婆瘪着嘴,道:“偏你这老不死的爱挑毛病,舒舒服服喝着茶,还怪起了主人来,不懂什么叫做客随主便么?” “哎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几重朱红色的纱帘后面出来了一个道士,我定睛一看,这个人,不正是那个在先皇停灵华清宫的时候,与我还曾经说过几句话的那个道士琅环子么! 那琅环子捋一捋胡须,笑道:“故人相见,那可甚是怀念啊!”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璇玑子道长说过,他的那几个师弟是二皇子的人,怎地这个琅环子道长,居然是大皇子和宵婆那边的人?这形势果然是瞬息万变,教人不得不防。 花婆婆觑了那琅环子道长一眼,爱答不理的说道:“这也不用你废话,你又不是老婆子的故人,少来套近乎了,宵婆呢?怎地还不出来?再不出来,老婆子可也要着恼了!” “怪我不曾说明白。”那琅环子道长忙道:“如今换了皮囊,难怪你们也不识得我了,哈哈哈……” “原来是换成这么个模样了,”花婆婆咂咂舌,道:“还不如原来的老鬼样子顺眼。” 原来宵婆是换到琅环子道长身上去了,那真正的琅环子道长,只怕早就已经成了断头鬼了罢。 太平猴魁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响亮的往嘴里吸了一口茶,道:“宵婆,你说你得了那上古神器更魂器,怎地倒是更魂到了一个臭牛鼻子身上去了?” “出入方便也就是了,”那琅环子道长摸着胡须,不以为意的道:“住在道士身体里,倒是也很有趣。成大事者,怎能拘小节呢!你们全数凑得齐,也当真是好说好办了。” 花婆婆便搓搓脚,问道:“你究竟唤了我们来,是所为何事?弄的大张旗鼓,人心惶惶的,你这老不死的,整日里只知道装神弄鬼,对了,还装死。” 琅环子道长坐在了正座上,答道:“你何曾知晓,这三界之中风云变幻,哪里那般轻易就能逃出去,我这一招金蝉脱壳,怎么样,使得还算高明吧?” 蓝月大人答道:“将妖界弄的一团糟,果然高明。” “蓝月大人,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啦?”琅环子道长笑道:“形势逼人,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你知道,那香片给我关起来,谋夺了大权,怎么说,也是一个心腹大患,若是不将事情推到了你头上去,吃亏的可就是我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嘿嘿嘿嘿……” 想如此轻描淡写的将嫁祸于人的事情这样一笔带过,倒是也挺匪夷所思的。 蓝月大人道:“您说得不错,自然是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这下子,本座继任妖界之主,你却转头又将自己关押的香片放了出来,倒是在香片面前落了一个好人,还来冤枉本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真是高明,高明。” “时过境迁,那种气,还是不要生了,”琅环子道长依旧老着面皮说道:“事情都过去了,过去了,我也没想到,香片居然胆大包天,与你争抢不说,居然还要跟三界相争,糊涂啊糊涂,为今之计,咱们还是给三界着想的好,是不是?” “三界的纷争,本来就是阁下一手策划出来的,何谈甚么着想不着想?”蓝月大人冷冰冰的说道:“本座倒是觉着,只怕三界现如今纷乱的样子,倒是正中了阁下的心意呢!” “哎呀,蓝月大人,我也明白,昔日里你因着我,受了不少委屈,可是这也不是我的意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是有苦衷的嘛!”那琅环子道长依旧笑眯眯的说道。 太平猴魁十分感兴趣的问道:“宵婆,你整日里神出鬼没,神神秘秘的,究竟在鼓捣什么心思?说出来与我们这些个老古董们听听,难不成三界之中,现今又有了甚么新鲜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翻天斗说笑了,”那琅环子道长正一正面色,道:“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可是这其中牵扯的人和事情未免太多了,为了减少麻烦,咱们还是简明扼要,长话短说为好。” 花婆婆不耐烦的踏着脚下的灰,道:“你这老不死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磨磨蹭蹭的,好不叫人恼火。” 第733章:关键在饕餮身上 “是了,是了,你这老不死的,整日与火为伍,怪道炮仗似的,”琅环子道长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女态来,没得教人起鸡皮疙瘩:“那,我就与你们说说,其实啊,我寻了你们来,是商量着,关闭妖界大门的事情。” “事情就是你挑起来的,你又要关闭妖界大门?”蓝月大人冷哼了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那琅环子道长嘿嘿一笑:“其实,妖界大乱的事情,可都是天意使然,今日里,我便与你们说说,这事情的一整个由头,也不瞒着你们,开始却是是我想着独占妖界,铲除了蓝月呵香片两个宿敌,没有了他们两个,我方才能高枕无忧,嘿嘿嘿……” 蓝月大人道:“那当初,为何你还要在大皇子身边作祟,将那天子龙体葬到了别处,不葬在玄阴地镇守的?说起来,龙体就是你偷取的罢?” 琅环子道长毫不在意的笑道:“那倒是不错,当初我想方设法,不让那天子的龙体葬在了玄阴地,也是不想着便宜了你去,谁知道你居然这般没有用,给香片打的那样惨,妖门都打开了,现在天子龙体再搁回去也镇不住了,后悔啊后悔!都怪我看错了你,啧啧……” 花婆婆哼了一声,道:“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你这心里还瞒着些个甚么事情了罢?如今那香片眼看是要将妖界都给毁掉的,妖界都没有了,你还怎么去入主妖界?你这老不死的脑袋蒙了猪油了?” “我哪里想到了,那香片不去与这蓝月争斗,反倒是愿意啃硬骨头,找到了那冥界去了!”琅环子道长一副徒呼负负的模样,说道:“我本来是想着,让香片和蓝月两败俱伤,我趁机将她们两个都收拾利索了,再回到妖界去,可是香片这个蠢物,不杀蓝月报仇,反倒是非要与整个三界为敌,我还想着要妖界之主的地位呢,怎么能就这样让她给坏了大计?所以嘛,为着整个妖界,我这才寻了你们来,一道想想法子,怎生去将香片的错误给消弭了,咱们再将香片给收拾了。” “这么说,你这老不死的根本没想那么多,实在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太平猴魁也飞快的学会了花婆婆的口头禅,道:“香片是个蠢物,你比香片还蠢,以前以为你能使用这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计策,还以为你多高明,其实你就是这么个蠢老婆子,当真是高估了你,还以为你在这事情背后,蓄谋着甚么大计呢,啐……” 花婆婆是个讲义气的,一看友人给太平猴魁羞辱,很有些看不过眼去,便道:“翻天斗,你也莫要欺人太甚,谁知道那香片能干出了这种蠢事来?宵婆这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能寻咱们相帮,一道去关上了妖界大门,也算得上是知错能改,你就别一个劲儿的放屁了,宵婆说的也对,去关上妖界大门,才是当务之急,要不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咱们也好不着。” 太平猴魁瘪着嘴,摆手道:“好男不跟女斗!尤其不跟老婆子斗,不过,你们说的倒是在理,玄阴地完了,咱们的基业就也都没了,那就且想法子戮力同心,关上那妖界大门,旁的再秋后算账。” 蓝月大人皱眉道:“可是,妖界大门需得集齐了妖界的四大神兽,可是那神兽都在香片手中,哪里那么好夺回来……” “所以,我才寻了你们几个来,一同商量着,不如咱们一齐出手,制服了那香片,再从她手中夺回了四大神兽,这下子,妖界就能保住了,咱们才能继续争夺妖界之主的宝座,要不然,妖界都没了,还争个屁!”琅环子道长忙道:“你们几个,都是与玄阴地休戚相关,又都是有本事的,我才寻你们相商的,你们意下如何?” 太平猴魁和花婆婆对望了一眼,两人又望着蓝月大人,蓝月大人略一忖度,道:“也罢,比起了私怨来,保住妖界才是当务之急,那么,与你的新仇旧恨,本座倒是可以且放一放,先将那香片给打败了再说。” “合咱们几人之力,打败那香片,还不是小菜一碟么!”琅环子道长忙道:“那么,咱们便商议一下,怎样对付香片。” 太平猴魁道:“香片的灵力十分高强,便是那雉鸡精,也败下阵来,老头儿认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谁知道那香片的弱点?” 花婆婆哼了一声,道:“那香片是出身灵力最强的上古妖兽之一,有九条尾巴,九条命,哪里那么好对付的,说起来,宵婆,你不是曾经将那香片骗过来关起来过么?你该有法子罢?” “说起那香片来,没有旁的弱点,”琅环子道长微微一笑:“便是那个饕餮了。” 龙井?一听琅环子道长这么一说,我的心也沉了一下,现在还没有龙井的下落,可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太平猴魁眯起眼睛来,笑道:“这倒是也不假,老头儿猜着,那一次你捉住了香片,大概也是从那饕餮身上动了甚么歪脑筋罢?” 琅环子道长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这个老不死的。不错,正是因着我偷取了饕餮的龙鳞,化成了饕餮的模样,因着有饕餮的灵气在身,谁也分辨不出来我变的那个饕餮是假的,这便约那香片与我私奔,那香片一听,居然便真的喜不自禁,抛下了那夏忘川,妖界也不管不顾,都要跟着饕餮走,嘿嘿嘿,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一点儿错也没有。” “怪道人人传说,那香片逃婚,是因着饕餮,原来都是你一手炮制出来的,”花婆婆笑骂道:“你这老不死的好会动一个歪脑筋。” “小事一桩……”那琅环子道长忙道:“所以说,制服香片,关键就在饕餮身上。” 第734章:会会本神旧情人 “可是现如今,也不知道饕餮往何处去了,怎么也寻不得,”蓝月大人便问道:“你可有那饕餮的下落么?” “我是这么想的,”那琅环子道长自身边摸出了一片圆圆的东西来,到:“倒是也不必饕餮真的现身,故技重施一次,以香片那个痴情的模样来说,总是还会再成功一次的。” 那个圆圆的东西手掌大小,是一种凡间之物没有的奇异颜色,迎着光,发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美丽光彩来,大概那就是龙井的鳞片了,也不知这神通广大的宵婆是自何处弄到的。 “那么,你还来冒充饕餮么?”太平猴魁问道:“你既然有法子,那你就说说看,具体,要大家伙怎么做?” “对付香片嘛,一人之力自然不大方便的,”琅环子道长道:“不如,我且化作那饕餮的样子,骗了香片来,管她借了那几个神兽来看,免得她将四大神兽藏起来,要是咬死了不说,打败她也没用。 只要那神兽一现身,你们几个便一拥而上,一齐对付她,扣住了她,蓝月再当着妖界众妖,从她手中夺回了妖界之主的位子,一声令下之后,神兽归位,妖界大门关闭,事情一了百了。” 太平猴魁和花婆婆还有蓝月大人几个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都道:“听上去,倒是也可以一试。” “要干,就得趁早,”那琅环子道长道:“免得夜长梦多,群妖扩散到了那玄阴地外面去,惊动天界,可就没法子收拾了。” “行,那,事情就这么定了。”蓝月大人与花婆婆和太平猴魁又商量了细节,我却听不进去了。 原来,龙井在香片的心中,也是那么重要的,两个人,其实根本就是两情相悦,是我的那个前世,在他们之中横插一杠子,去喜欢龙井,可不是自讨苦吃么!这……这算是哪门子的事情啊,怪道雪菜支支吾吾,说自己动了歪脑筋,难不成,那个前世的双生花,是故意叫香片嫉妒,好造成误会,拆散龙井和香片的?哪怕是,将自己的命付出,也不让香片和龙井在一起? “喜欢龙神爷,喜欢到命都可以不要……” 雪菜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嗡嗡作响。 “梅菜!梅菜!”突然太平猴魁捅我一下子:“你这个小丫头,与了说了半天话,你也没有甚么反应,小脑袋里面想甚么呢?” 我忙道:“不曾有,不曾有,不过是方才困了,发了一会子呆,不知道几位有何事要与我说?” “刚才的话,你都不曾听到?”花婆婆瞪眼道:“你这小丫头子还悠哉悠哉没事人似的,不怕你们家人给妖鬼当点心了?” “你也莫要着忙,让我慢慢说来。”琅环子道长倒是难得的好脾气,接着说道:“从何处说起呢……对了,且从那饕餮说起好了。既然我要变成饕餮,你若是跟在我旁边,继续做那个小跟屁虫,那自然就更能取信于人了,所以,你可要好好的当跟班儿,万万不能泄露了这个大计划,要不然,你就等着你们一家子人跟整个京城的人给妖鬼吃了罢!” 我忙点点头,道:“如此,我明白了,可是,真正的龙神爷还不知所踪,若是你变化的龙神爷,与那真正的龙神爷撞上了,那可怎地好?” “你放心罢,我有消息,那饕餮一准来不了!”琅环子道长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也不用管消息是从何处来的,但是我敢拿着性命做包票,你且放心罢。” 我一听,自然是越发的担心起来了。这个时候,那琅环子道长早将那片龙井的龙鳞片贴在了自己的身上,念动了咒文,摇身一变,方才那个仙风道骨的琅环子道长,居然就变成了龙井的模样,穿着月白长衫,束着银冠,满身瘦骨嶙峋,活脱脱的正是我往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龙井了。 我恍恍惚惚的望着眼前人,简直能以假乱真,连看着他变化的我也给蒙骗了过去。 “怎么样,过得去吧?”假龙井自鸣得意的转了一圈,果然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也与平素的龙井是一模一样的。 “好!好得很!”太平猴魁忙道:“鳞片果然管用,连老头子都几乎要认成旧主了,一准能将那香片给骗的神魂颠倒!” “走。”假龙井冲着我点点头:“别傻站着了,随着本神,去会一会本神的旧情人去。” 蓝月大人忙道:“梅菜,你务必须得多加小心,万万不能泄露了身份,不然的话,大计不仅会毁于一旦,只怕连你,也得受到牵连。” 我只得点点头,跟在了假龙井的后面,假龙井又与那花婆婆等商议好了,便抓着我的后颈,我便一下子觉着像是腾空而起,眼前一花,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那假龙井带着,回到了龙神祠之中。 假龙井在龙神祠里晃悠了晃悠,也坐在了供桌上,我往四下里一看,龙井果然还是没有回来,实在是心里急的火急火燎,便忍不住满屋子的踱步。 那假龙井望着我,笑道:“傻狍子,你还是跟往常一样,心里一点儿事也搁不住。” 我陡然一震,这假龙井,怎地知道我平时被唤作是“傻狍子”的?而且,这再熟悉不过的,拉长了声音的腔调,完完全全是与真正的龙井一模一样的,难不成……不,这不可能…… “你终于来了!”还不等我问,便听见那香片的声音,我回头一看,香片带着一脸的怒气望着龙井,道:“你究竟往何处去了?怎地又将她给带了回来?” 不消说,那芊芊玉指,指的正是我。 那龙井还是平素那种不知所谓的笑容,道:“你将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本神作为玄阴地的守护神,怎么能看着你肆意妄为呢?你还是快快将妖界大门给关上了,有事好商量。” “本座偏偏就是不关这个门!”香片的一双美目瞪着龙井,嗔道:“本座就是须得让你知道,只要想做,就没有本座做不到的!” 延迟更新通知 本定于下午3点的更新因为堵车在外没法回家只能延迟了,我也不知道甚么时候能回去,所以没法保证。最晚请大家晚上7点再来看,到时候今天该更的几章一起放出。 十分抱歉,对不起…… 十二拜谢大家…… 第735章:眼瞳之中有红线 龙井叹口气,道:“你有这个能耐,本神一早就知道,可是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将整个妖界和人间都卷进来罢?” 香片望着龙井,不觉一怔,道:“你好像,变了。” 龙井抱着胳膊,道:“世间万物,又有甚么东西,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呢?” “你说的不错。”香片有些出神:“你还在记恨我?” “不敢。”龙井懒洋洋的眯起了眼睛,好像很困似的:“有些事情,本神早就忘了。” “既然如此,咱们全然可以重新开始的!”香片上前逼近了龙井:“我看得出你的心,再怎么改变,也还是有我的位置,是不是?” 龙井摇摇头,道:“本神啊,早就没有心啦!事情过了这样久,还是尘归尘土归土的好,对谁都好。” 香片一咬牙,芊芊玉指又指向了我去:“还是因着她罢?” 龙井皱起眉头:“为何什么事情,你都要往她身上扯?她现在也不是以前的双生花了,你还是不要再翻老黄历了。” 香片怒道:“我不信!咱们相识了那么多年,你才认识她多久?再说,她哪一点比得上我?这不是借口不是理由,饕餮,你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难处,跟从前一样,对不对?” 龙井摇摇头,道:“你想的可太多了,咱们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本神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本神想要的,排除万难,也会争取,不想要的,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去伸手了。” 香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瞧得出心内一番挣扎,面色才又恢复了以前的冷傲来:“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各走各的路!”说着,转身就走。 “等一等。”龙井站起来,道:“咱们毕竟相识这样久,本神不想眼睁睁的,看你毁掉妖界又毁掉了人间。趁着现在,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你一定要将妖界的门关上,要不然的话,惊动了天界,你就……” “本座跟你一样,想要的东西,排除万难,也会争取。”香片头也不回,道:“本座不想被人说出身低下,痴心妄想,也不想跟那蓝月一样,舍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只因着自己是妖。若是事情给天界知晓,这一次,你终究是要给打回了原形,去夏忘川家门口看守冥门对不对?” 香片的声音凛冽如数九寒冰:“本座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染指,你就在那里看守冥门,看守到永久罢!” 龙井突然站起来拉住了香片的手,道:“本神只是不想让你后悔!还有,你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四大神兽,好像丢了一个。” “丢了一个?”香片皱眉道:“你突然在说些个甚么怪话?” “你若是不信,只管看看。”龙井那眼神诚挚的简直让人感动:“白虎的方位,一定有异。” 香片皱起了秀丽的眉头,像是觉着,龙井是绝对不会骗她的,只得说道:“若是真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龙井叹口气,道:“因着你那真正的白虎,在本神这里。” 说着,自怀里掏出了走马灯,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白虎夫人便飘然而下,玉立在龙神祠里。 走马灯……这个假龙井,可当真是越发的可疑了,怎地本事这样大,连真正龙井的走马灯和白虎夫人也能仿冒出来?我满肚子的疑惑,可也不好说破,只得且静观其变。 那香片看见了白虎夫人,奇道:“白虎?你怎生会在这个地方?” 那白虎夫人盈盈见礼,道:“主上可安好?因着您走了之后,属下对您忠心耿耿,不服那雉鸡精,乃至在妖界,着实给人排挤,这才走投无路,好在龙神爷看在与您的交情上,与了属下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属下到了龙神爷手下,已然半年之久了。” 香片皱起眉头,道:“本座见过的那白虎之位上,分明是有当值的神兽,难不成……” “那个坐镇白虎方位的,现如今正是赤睛虎。”白虎夫人忙道:“那赤睛虎是蓝月那雉鸡精入主之后带来的,原形生的与属下几乎一模一样,唯独眼瞳之中,带着一丝红线,主上这一开妖界之门,遣散四大神兽想必十分匆忙,大概并不曾识破了那赤睛虎的身份,须知那赤睛虎,乃是那蓝月雉鸡精的心腹,您可万万不要给那厮蒙蔽了,防备着她临阵倒戈,成了您的大患。” 香片有些疑心的望着龙井,龙井便说道:“也不为旁的,故人的属下,自然也能与本神算得上有一些个渊源,白虎的身份,三界之中,哪里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本神便将她收为麾下了,你也见到了她,还不信么?” 香片犹豫了一下,举起了那只美丽的无可挑剔的左手,轻声念动了一句咒文,只见香片身后冒出来一阵烟雾,烟雾散去之后,出现了一个与白虎夫人生的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来,那白衣女子一见香片,忙便见礼道:“不知主上宣属下何事?” 香片问道:“现如今,在妖界四方神兽之中,坐镇白虎方位的,便是你罢?” 那白衣女子忙道:“不错,正是属下。” 香片又问道:“这么说,是你接替了真生的白虎?” 那白衣女子一惊,忙道:“不知主上这话是甚么意思?属下便是真正的白虎啊!”说着,那白衣女子一抬头,望着眼前的那个女子,忙道:“主上,定然是这赤睛虎进了谗言,冒充属下,想要夺取属下这白虎方位!还望主上明察,万万不能上了这赤睛虎的当!” 这倒是一个真假美猴王的戏码,真正的白虎夫人的事情,我也记得,是沉沉的母亲,却是在半年之前,往龙井的走马灯里当差了,我越发的糊涂起来,眼前究竟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那香片思忖了一下,道:“你过来与本座瞧一瞧,看看你那眼瞳之中,可当真是有一条红线?” 第736章:分明就是真龙井 那后来的白衣女子忙上前与香片看一个分明,香片转头望着龙井和龙井身边的白虎夫人,像是有所防备:“本座也不知你们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横竖,本座眼前的这个白虎,眼瞳之中根本没有甚么红线。” 那龙井唤来的白衣女子忙道:“主上,便是因着这赤睛虎打算隐藏身份,潜伏在您身侧给那蓝月做一个内应,方才隐藏起来了眼瞳之中的红线,您若是不信,请教其余的神兽出来,我们共同在妖界镇守四方这许多年,他们总能分辨的出来,谁才是真正的白虎!” 原来如此,借着这个计策,教香片将四大神兽一齐呼唤出来么…… 香片却也是个聪明人,事关妖界之门,自然起了疑心,忖度了一下,答道:“这倒是也不必了,既然能有坐镇的神兽,也就是了。” 不料龙井唤出来的那个白虎夫人却说道:“主上,就算是属下现今在龙神爷身边,仍然是心系旧主的,您想想看,蓝月的身边之人,潜藏在您身侧,又担当的这种要职,他们四个神兽,毕竟在主上离开的这段时间之中,日日与那蓝月俯首帖耳,不似属下,为着不服蓝月,已然出走妖界,他们的忠诚程度,可是还有待商榷,万一她与其他几个神兽商议好了,背弃主上,四下里拥护那生死未卜的蓝月回来,再重新镇守的妖界四方,关闭妖界大门,不是正将主上的大计毁于一旦了么!还望主上三思而行,千里之堤往往毁于蚁穴,属下只盼着主上莫要大意失荆州!” 香片似乎是一个十分多疑的人,给那白虎夫人情真意切的这么一说,也像是犹豫了一下,而后来的那个白衣女子则禀告道:“主上,这个假冒属下的白虎口出恶言,委实是血口喷人,属下一片赤诚之心,尽心竭力的为主上镇守妖界的白虎方位,主上重返妖界,我们四个,也是十分振奋的,是以对主上唯命是从,还望主上三思,莫要中了这个假白虎的反间之计,还不知道他们心中,可有甚么打算呢!主上疑心,属下心中也十分发寒。” 两个白虎都叫香片三思,香片自然更加犹豫了,龙井趁机敲起了边鼓,道:“哎呀,正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若是不信,那还是算了罢,给人背叛的滋味那般难受,还是别去冒这个险了。” 香片一听,冷哼一声,道:“此言差矣,本座的大计,岂能毁在了几个神兽的手中?再者说,本座十分相信,他们是不会背叛本座的,便是将他们全数给呼唤出来,也没甚么了不得的。” 谁知那后来的白衣女子却当真是颇有一副不满的样子,只是像是敢怒不敢言,香片觉察到了,益发的有些个起疑了,问道:“怎地,你不想教本座唤了其他三个神兽出来,还你一个清白么?” 那白衣女子忙道:“属下自然不敢,但是主上这般起疑,属下不过是心中有些个别扭而已。主上倘若一意孤行,其余几个神兽只怕也须得有些心寒罢。” 这个白衣女子胆子居然还挺大,敢在香片面前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正是因着她是赤睛虎,不是白虎,才故意推脱,怕身份当真给揭露出来。 香片一听,益发落实了是这白衣女子心虚,便说道:“既然如此,更需得唤了他们出来,问一个清楚了,冤枉了谁,都是本座的糊涂,本座只求给你们一个个的还了清白,免得给人误会了是那蓝月的手下,教你们也伤心。” 说着,伸手一招,两男一女三个人凭空出现在了龙神祠之中。 那几个神兽我先前在妖界遇到过,还有想趁机吃了我的,追逐过我一番,只是不曾给我见了真身,只见那一身朱红,模样十分俏丽,挽着明月发髻,一双吊稍丹凤眼的女子,大概便是朱雀,一身黑衣,虎背熊腰,生的异常雄壮的,该是那玄武,而一身青衣,看上去很年轻,剑眉星目,生的英俊倜傥的,许便是那青龙了。 三个人与香片见了礼,有些疑惑的望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虎。 香片道:“寻了你们几个来,倒是也不为旁的,只是想教你们瞧一瞧,这两个白虎之间,谁是真正的白虎,谁是顶替白虎的赤睛虎?” 三个神兽听问,自然摸不清现今的头绪,因着两个白衣女子,大概都是素日里的相识,伴君如伴虎,一句话都不能说错,可不是须得小心翼翼的,瞧得出,那青龙是几个神兽之间的头子,朱雀和玄武的两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望着青龙,像是等着青龙来拿主意,青龙略一忖度,便见礼道:“却不知道主上,为何要从这两个之间……” “本座问,你只管回答,其余的,不必多言。”香片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来,一双美目冷冰冰的望着几个神兽:“你们几个倒是也无需考虑的太多,只管说了就是了。” 那青龙思忖了一下子,刚要张口,突然整个龙神祠之中,弥漫出了一股浓浓的黑雾来,那黑雾来势汹汹,瞬时就将龙神祠笼罩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正瞪了眼睛发怔,却觉着有一只手将我给拉住了,那只手十分温暖,像是……像是龙井的手。 接着,只听龙井低声说道:“你不要乱跑,就待着这里别动。” 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越发觉着,错不了,这个人,分明就是真龙井啊!可是如果是真的龙井,又何故要去冒充宵婆,欺骗太平猴魁他们呢? 只听黑雾之中传来了香片冷冰冰的声音来:“好的很,难不成,连花婆婆也想在这件事情之中,分上了一杯羹么?” 花婆婆的声音粘腻腻的传过来:“哎呀,老婆子也只不过是上了岁数,一不小心,就放了一个屁,谁知道,辣眼睛辣成了这个样子,委实是对不住了,嘿嘿嘿……” 第737章:掌心现出玄阴火 “花婆婆的手段,本座领教了!”只听香片声音一响,也不知从何处,便来了一阵子疾风,那疾风来的十分狂躁,吹的我几乎站不住脚,黑雾给那疾风吹散了去,刚刚能见到了一丝光亮,那光亮却瞬时又暗了下去,似乎日月无光,已经到了晚上。 “这次,是翻天斗?”香片的声音里充满了浓厚的兴趣:“这么说,先前寻了你们相商那吞噬三界的大计,你们一个个支支吾吾,像是没什么主意,原来各怀鬼胎,要给本座来一个措手不及么?” 太平猴魁那干巴巴的声音道:“哎呀,老头儿本来就是与世无争的,只喜好看个热闹,可是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老头儿我的心血眼看着也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实在是给你逼迫的,退无可退,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趁着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勉强还能好好商量。” “翻天斗,你简直欺人太甚,居然与花婆婆联手,来寻本座的麻烦……”香片的声音越来越冰冷了:“饕餮,这件事情,可与你有关?” “当真是教你伤心了,”蓝月大人的声音在平和的在一片漆黑之中悠然响了起来:“你所看见的那个饕餮,是宵婆假扮的,饶是你们相识千年,也认不出来么?” “不可能,本座怎么可能连饕餮也不识得?”香片的声音越来越沉了:“方才那个,分明就是真正的饕餮!怎地,连他也伙同你们,一道设了陷阱给本座往下跳么?” 牵着我的手颤了一下,接着,我手里一空,那只手松开我,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你若是这么想,那谁也拦不住你,”花婆婆嘻嘻的笑着:“宵婆当真是好本事,将这个香片骗的七荤八素,深信不疑的。” “饕餮!”香片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丝嘶哑:“你给我出来,将事情说清楚!” “那就等你再度被关在那冥河底下,再来说罢!”蓝月大人的声音一响,只见一道闪电也似的光芒闪耀了起来,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见这个龙神祠都被一层厚厚的毛皮覆盖上了,窗户和门自然被毛皮盖在了后面,怪道一丝光亮也看不到,大概是为着防止香片号令群妖一齐入内而设下的屏障,这个时候,但见一道闪光自蓝月大人手上亮起来,像是托举着一块会发光的蓝冰,往香片身侧投掷了过来。 而那香片自然也不甘示弱,杨柳般的细腰轻轻一摆,但见她本来披在身上的白色皮毛,便竖立在身后,赫然是九条一丈多长的白色尾巴,那尾巴在一片黑暗之中闪耀着微微的荧光,卷起了那个蓝色的东西反向蓝月大人扔了过来,蓝月大人一闪身消失了,那个蓝色的东西瞬间炸开,整个龙神祠登时亮如白昼,想必是蓝月大人厉害的一个招数。 我摸着身后像是供桌,忙且钻到了桌洞里往外面看,这时,地上那地毯似的皮毛陡然像是给人抻了一下子,香片发觉脚下有异,忙凌空而起,正这个时候,一道熊熊火焰自暗处刷的一下子喷涌出来,迎着香片便烧了过去,太平猴魁忙喊道:“老妖婆子,你可须得小心些个,烧坏了老头儿的毛皮,老头儿不好与你干休!” “你这老不死的,烧秃就烧秃了,养一养就生出来了,嘻嘻嘻……”花婆婆的古怪笑声之中似乎都带着一串火星子,太平猴魁啐道:“惯常你是个老不正经的!” 这香片早在两人嬉笑怒骂的时候身子一晃,九条尾巴往下一扑,那火苗便轻而易举的给压灭了,龙神祠一下子又黑了起来,“刺啦……”只听一声东西点着了的声音,这次是香片手中,亮起了那玄阴火! 玄阴火一出,太平猴魁的声音登时带了点意外:“这……这玄阴火居然也……” 花婆婆忙道:“老不死的,她既然重新执掌了妖界之主的地位,自然是能有这个本事了!还不快死开,既然是火,那老婆子与她耍上一会子!” “花婆婆!”蓝月大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那玄阴火非同小可,您可务必多加小心!” 花婆婆嘻嘻一笑:“小孩儿小孩儿,不知道玩火尿炕么?”只见一道火球,自花婆婆手中“砰”的一下子亮了起来,那熊熊火光照的黑漆漆的龙神祠之中一片通明,香片冷冷的说道:“花婆婆,你若是一心寻死,香片也就不顾念着昔日的情分,且成全了你!” 说话间,只见香片手中的那青色火苗也“腾”的一下子烧到了半空,一股子寒气自那青色火焰四周荡漾了开来,我登时打了一个寒颤。 花婆婆大概是想着先发制人,只听她“喝”的一声,便将那火球给推了过来,而香片手中的青色火焰,却如同磁石吸了铁屑一般,竟将那偌大的火球吸附了过来,她手中的青色火焰一下子更大了。 花婆婆见状,一张老脸上面的褶子都惊的抖了三抖:“乖乖,这玄阴火,还当真不是好对付的!” 太平猴魁见状,忙道:“便知道你这老婆子牛皮要吹破,既如此,且教这玄阴火尝一尝老头儿这能包罗了世间万物的翻天斗!” 说着,但见那太平猴魁将身上那花里胡哨的直綴一脱,那直綴便化成了一个大口袋子,冲着那火焰便扑了过去,香片毫无惧色,倒是往那口袋子上一迎,只见那口袋子登时便给点上了,空中弥漫了一股奇怪的东西给烧着了的焦糊味道来。 “哎呀呀……了不得了!”那太平猴魁支呀呀的一声惨叫,那大口袋子一下子回旋镖一般又兜转了回去,变回了那直綴模样,重新盖在了太平猴魁身上。 太平猴魁爱惜的摸着那直綴,只见在那绿森森的玄阴火照耀下,直綴已然给烧出来了一个窟窿,心疼的那太平猴魁直吸冷气。 蓝月大人见状,像是想起来甚么似的,道:“宵婆呢?怎地却不见那宵婆出来?” 第738章:无处不在苏捕头 “饕餮……”香片像是也想起来了,气的银牙紧咬:“饕餮,你躲在何处?一起长大的情分,终究还是比不过你那所谓的职责么?” 可是龙神祠里面悄无声息,也不曾有人回应。太平猴魁见状,突然像是手里捏着一个甚么东西,像是个圆溜溜的小球,将那东西搁在地上一滚,刺溜一下子便滚到了香片足下,只听太平猴魁一声大喝:“长!” 但见那个小球登时拔地而起,成了一个黑色的树苗似的东西,分开了柔软的枝杈,将香片结结实实的裹缠了起来。 香片却对那黑东西大为鄙夷,冷冷的哼了一声,玄阴火自她手心里流水也似的倾泻而下,落在了那黑东西上面,但见那黑东西碰上了玄阴火,飞快的萎缩了下去,一下子又退成了一个球的模样。 香片道:“翻天斗,你这么点本事谋害妄想着跟本座斗?” 不料想那香片的话尚且不曾说完,蓝月大人早趁着这个时候,展开了那华美的衣袖,往外面一抖,只见无数宝蓝色,光芒闪耀的羽毛,飞刀一般凌厉的冲着那香片刺了过来,如同漫天花雨,美不胜收,却又像是万千箭簇齐飞,不由不让人胆寒。 香片一张口,只见无数青色火苗飞出来,冲着那羽毛烧过去,那美丽的羽毛都成了火星子,燃烧殆尽之后纷纷的落在了地上。 花婆婆则也不甘示弱,一张大口,一股子龙头似的火苗迎了过来,香片自然是不怕的,正准备应战,可是偏巧这会子太平猴魁又张开了一个毛毯子也似的东西,冲着香片后方扑过来,香片猝不及防,为了躲避那毛毯子的裹挟,秀美的长发给那花婆婆的火焰烧着了一绺儿。 “嘻嘻嘻嘻……”花婆婆又是叫又是跳:“烧你一个糊狸,糊了的狐狸,哈哈哈……” 香片自然是对自己绝美的容颜珍惜备至的,头发给那花婆婆烧了去,凤眼一眯,一种极其危险的气势散发出来,好像,便是那传说之中的煞气:“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却硬要往里闯!今日里,既然你们这般苦苦相逼,那也休怪本座手下不容情!” 说话间,那九条绝美的白色尾巴伸展开来,冲着蓝月大人,花婆婆和那太平猴魁,便各自的席卷过去,他们三个自然是想要躲避过去的,不料想太平猴魁和蓝月大人虽然轻捷的逃过一劫,那花婆婆大概是年迈行动不便,一只脚给那一条狐狸尾巴拖了下去,摔了一口的泥,怪叫道:“哎呀呀,这是一个什么世道,柿子便捡着软的捏,欺负岁数大的,算是个什么本事!这些个后辈们,当真是越来越目无尊长,简直无可救药啊!” 香片就算爱面子,现今也顾不得“欺负老人”这个罪名了:“分明是你们偷袭在先,现如今还说起了这话来,难道不觉得自己卑鄙无耻,不配做个什么前辈老人么?” 说着,将那花婆婆往自己身边一卷,冲着花婆婆的面门,一把就要将那玄阴火按下去,正在这个时候,一柄宝刀的寒光一闪,晃在了香片绝美的面孔上,我仔细一看,但见那挥舞着宝刀的,正是那神出鬼没,无所不在的苏捕头。 香片以另一条尾巴将那苏逸之的宝刀一格,苏逸之抵不住,便栽倒在了一旁,但是动作干脆利落,倒是看不大出来是吃了亏的。 这苏捕头当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为着师傅花婆婆,敢藏在了龙神祠里看香片与众人争斗,还敢跳出来,果然是令人刮目相看。 花婆婆一见苏逸之,怪叫道:“好徒弟,你怎地藏在了这里,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哟……快走,快走!” 苏捕头忙道:“师傅,徒儿这一条命和一身本事,俱是师傅传授的,徒儿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傅受难,便是拼了这一条命,也不会让这狐狸欺负到咱们头上去!” 香片愣了一愣,兀自道:“倒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为着旁人,不要自己性命的……” 苏逸之道:“狐狸,这种人,多得很,你没碰上,是因着你不值得被人这样对待罢?” 这句话一出口,香片犹如是给一道利刃砍上了额头一般,一个踉跄:“你说什么……” 大概这一句话,正好碰上了香片甚么伤心往事,居然反应这么大,趁着这个时候,那苏逸之忙伸手将花婆婆自香片的狐狸尾巴之中拖了出来,道:“狐狸,你还是好自为之罢,这样闹下去,你那心上人,能回心转意么?” “臭小子,你听谁说的,怎地倒是甚么都知道!”花婆婆笑嗔着瞪了那苏逸之一眼。 蓝月大人则忙趁着这个时候香片分神,一张手,洒出一大把蓝色的粉末出来,迎着那香片的面门就过去了,香片身子一转,哟躲避过去,谁知那蓝色粉末居然爆裂开来,化成一大团蓝色的丝线,死死的缠在了香片身上,口中则喊道:“咱们快走!怕是中了那宵婆的计策了,她准时想着将咱们聚齐在一处,好与香片互相厮杀,大伤了元气,她好落一个现成的清净!” “老头儿便知道,那宵婆可不是甚么好东西!”太平猴魁一面说着,一面将满屋子的皮毛给撤了下来,阳光自门窗之中倾泻下来,龙神祠重新一片光明。 花婆婆也蹙起了眉头,道:“宵婆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老婆子,走,这香片打不过,也不打了,老婆子找她算账去!” 不料,正当这个时候,龙井突然又十分华丽的从天而降,道:“来了,来了,你们几个在这里拖延时间,我才好将那四个神兽各自安置了,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么,现如今又来赖我,好没道理。” “怎地,你没去逃命?”花婆婆怒道:“那你蔫不出溜的,屁也不知道放一个?!老婆子几乎要给你吓死了!” 香片死死的盯着龙井,沉声问道:“饕餮,你究竟是在说甚么?” 第739章:颠三倒四变模样 龙井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却听见大门劈啦一声,一身黑衣的二公子一头闯了进来,华美的黑袍子上也不知道在哪里滚满了泥水,一身狼狈之极,纵身护在了那香片面前,对着满龙神祠的妖仙怒道:“你们几个,谁也不许欺负香片!一个个的,仗着人多势众,以多欺少,算是个什么本事?你们若是不好干休,本公子便代香片奉陪到底!” 香片一见二公子来了,蹙起了秀眉,娇吒一声:“你来作甚么,多事!” “本公子不管!”二公子今天惨白的面孔虽然已经一副肾虚的模样,却端地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谁要是敢对你怎么样,除非踏着本公子的尸体过去!” “你……”香片怒道:“本座教你给本座速速走开!” “绝对不行!”二公子攥紧了拳头,骨节都清晰可辨,大声道:“什么事情,本公子都可以听你的,唯独今日里,不管你说什么,本公子都要陪着你一直走到最后!”说着对龙神祠里的一众妖仙道:“有本事,你们放马过来,本公子皱一皱眉头,不叫夏忘川!” “啧啧啧……”花婆婆响亮的咂舌道:“薄情女子多情郎,这一出戏码倒是也不算难看。二公子,今日正是好机会,老婆子也给你鼓劲儿,快快将这狐狸娶回家去镇宅罢!可莫要让她再来祸乱三界了!” 二公子皱起了英挺的眉头,道:“你这老婆子胡说些个甚么?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她……她何至于走到了今日这一个地步?” “嘻嘻嘻……”太平猴魁也跟着插嘴道:“二公子用情至深,可教老头儿佩服的很呐,旁的自然也不消多说,就冲着你这痴情的模样,快快将你这没过门的媳妇带回去,趁着良辰吉日成婚了也好,老头儿到时候给你算上一份儿喜钱!” “不用你多嘴多舌,谁要你的喜钱!”二公子嘴里说着,脸颊却微微的透出一抹红来,忍不住侧过头想着瞧瞧那香片可被自己的英雄救美感动了不曾,谁知道,香片绝美的面庞冷若寒霜,又将二公子吓的将头给扭了回来,一脸的茫然无措,像是怕自己做错了甚么一般,惊慌了起来。 只听香片在二公子身后说道:“夏忘川,本座与你说过了多少次,你们冥界不仅羞辱冤枉了本座,还囚禁了本座的亲族,本座永生永世,也绝对不会再与你重修旧好,你还是省下这一份心,好好的看守你的冥河去吧,本座与你,死生不复往来!” “那……”二公子一咬牙,道:“那也是你自己的意思,说了不算!本公子与你的婚约,可还不曾取消,本公子也绝对不会取消的,你就是本公子的未婚妻子!本公子不来护着你,要谁护着你?难道……难道你指望着大头那厮么?” 二公子说着,指着龙井道:“这厮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忘记了么?他也说过,无视神与妖的区别,要守护你周全,那现在呢?他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没数么?本公子……本公子与他曾经一道喜欢你,哪里比不上他了?” 龙井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花婆婆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忙掴掌大笑道:“哎呀呀,还说你们三个,是自小一齐长大的,怎地故友给人冒充,你们也识别不出来?这站在你们面前的,哪里是甚么饕餮,根本就是宵婆借着那饕餮的鳞片,变化成的饕餮那副模样!这都给你们哄骗过去了,真真是可笑啊可笑!” “你说什么?”二公子与香片一下子异口同声起来:“这是宵婆?” 龙井抱着胳膊,摇了摇头。 二公子哼了一声,道:“花婆婆,你莫非当真是活的太久,老糊涂了么?这分明就是饕餮,哪里成了宵婆了?本公子与这厮自小打到大,他化作了飞灰,本公子也识得他!” 香片也说道:“你们说的怪话,本座听不明白,这分明便是饕餮,与宵婆又有甚么关系?” 这下子,轮到了蓝月大人与宵婆还有太平猴魁面面相觑了起来:“咦,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难不成是宵婆变化的太像了?” 花婆婆眨巴着两只挂着松垮垮眼皮的眼睛,道:“不对劲哇,那饕餮为何要这么做,来骗咱们?与他又有甚么好处?” 太平猴魁则大大咧咧的说道:“这又有甚么好商量的,横竖他就在咱们眼前,问问他就是了!”说着,对龙井道:“你说,你究竟是谁?” 龙井一手支起了下巴,道:“说的也是,本神究竟是谁呢?大概是活的太久了,将自己的身份也给忘记了。” 这样厚颜无耻的推脱,分明就是再熟悉不过的龙井没错!可是,他怎地倒是冒充起了宵婆,与花婆婆等人合力的对付起了旧情人香片来了,那真正的宵婆,又在何处呢? 香片听了这话,皱起眉头,道:“饕餮,你今日,一定要与本座说清楚,颠三倒四的,这是在做甚么?为着封闭了妖界之门,便要这般的无所不用其极么?这不是本座认识的那饕餮!” “本神早与你说过,世上万物,哪里能有亘古不变的。”龙井摊开了手心,道:“各人有各人的苦衷,本神谁也不想伤害了,可是也不想三界众生受伤害,本神毕竟是这里的守护神,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去封闭妖界之门了。” “所以,你劫走了本座的四大神兽?”香片面如严霜:“可是,没有本座的命令,这妖界的大门,还是不会关上的。” “所以,本神就在等着你下这个命令,本神不想让三界大乱,更不想看生灵涂炭!你今天,关上妖界大门且好,不关上妖界大门,本神只好帮着蓝月回到妖界之主的位子上了。”龙井说的话很平静,面上的神色也很平静,可是,这个时候我却越发觉得,龙井真的变了,他以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第740章:宵婆真身是何人 在场众位妖仙个个面面相觑,只觉得情况像是急转直下,教人摸不得头脑。 香片一咬牙,道:“本座偏偏就是不下令,你能让本座怎么样?本座偏生就是不信,你能在本座的尸身上面踏过去么?” 二公子脸色倒是越发的难看了,道:“香片,本公子倒是觉着,这大头像是认真的,他……他好像怀着什么目的……” “他的目的,不便是这个可笑的守护神的职责么?”香片一张俏脸慢慢涨红了:“为着保住这个神位,才对本座也毫不容情罢?三界生灵……三界生灵又有甚么了不得的?本座今日,便是要看看,是本座在你心里重要,还是那三界生灵在你心里重要!”说着,一挥袖子,便要出去。 香片这一出去,准没有什么好事,蓝月大人和那太平猴魁早挡了过去:“别说三界了,便是这人间与妖界,也须得问问我们几个肯不肯!” 香片一张脸沉的吓人,周身又是一股子可怕的煞气:“你们不想死,就给本座让开!” 二公子忙拉住了香片,道:“香片,你且消消气,万万不要因着一时意气,反倒是毁了自己!” “你放开,本座说过,本座的事情,不需要你管!”香片用力一挣,甩开了二公子的手,便要往门口出去,蓝月大人和太平猴魁刚要阻止,却只见外面跑了一个小妖怪进来,冲着香片嚷道:“主上,不好啦!那人间的皇帝下了命令,要让人间的军队,与妖怪们对抗起来,本来众妖能吃肉,倒是高兴的很,但是谁知那军士们,居然还带着些个去妖除魔的符咒,教咱们这边近身不得,因着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也吃了亏!” “哦?”花婆婆忙站起身来:“人间的皇帝……只怕是那真正的宵婆,还是要让三界大乱,人间与妖界反目,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宵婆,究竟是在想甚么,一定要将妖界毁掉么……”蓝月大人一咬牙,道:“事情须得从长计议,本座要先寻了宵婆,问问她,究竟是个什么道理!”说着,忽然展开袖子,化作了一只华丽非常的蓝色巨鸟,一抖华丽的尾羽,振翅翱翔到了半空之中,冲着那皇宫去了。 太平猴魁则对着那香片吱吱笑道:“枉自觉着自己是多能干的,还不是给那宵婆骗了一个团团转,被人玩儿了一个借刀杀人,还浑然不觉呢!可笑啊可笑,嘻嘻嘻……” 香片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沉声道:“本座自要做本座的大计,又与她何干?” “香片,你瞧不出来,那宵婆是想着,借着你的野心,想要让你将事情闹上了天界,再来铲除了妖界么!”二公子今日倒是不糊涂:“你须得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宵婆在背后作祟,就是想要激你与三界为敌,待你势单力薄,再害你和妖界俱为天界所灭!” “不可能,这样浅显的事情,本座会看不出来么?”香片仍然倔强的不承认:“这些事情,都是本座自己一心一意想去做的,纵使那宵婆想要操纵本座,她也做不到!” “还说做不到?”花婆婆嘎嘎大笑起来:“那么,你自己分明是给宵婆骗了去关起来,还赖在了蓝月身上,好让你憎恨蓝月,憎恨冥王爷的,你还不知道么?至今还直说甚么自己一心一意去做,简直是傻到了姥姥家了!嘎嘎嘎……” 香片是何等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被人给利用了,还是咬牙道:“本座不信!”一甩袖子,便要出去,二公子忙追了上去,连声道:“香片,你只管放心,不管你闯下了甚么祸事,本公子也都会一一帮你扫清楚的,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本公子一口气在,准会护你周全……” 太平猴魁忙夹脚跟了出去:“又有好戏可看咯……哈哈哈哈……” 花婆婆忙也抓起了苏逸之:“走走,咱们师徒两个,也去瞧一瞧,究竟是一个甚么所谓!” 一番匆忙过后,狼藉的龙神祠只剩下了龙井和我,我从那桌洞子里面爬出来,站在龙井面前望着龙井:“龙神爷,您假冒宵婆,是有着自己的原因吧。” 龙井脸色依然平静,勉强的对我笑了一下:“傻狍子,你还是回家去吧,大乱便要开始了。” 我摇摇头,道:“龙神爷,我知道,你之所以假冒宵婆,是想要将宵婆从这一场三界大乱之中洗清楚了,为着宵婆,你不惜一切,去演戏欺骗花婆婆和蓝月大人他们,就是怕真正的宵婆的真正的企图,给他们发觉了罢?” 龙井眯起眼睛,道:“你今日,怎生这样多话?” 我也不管龙井眼里的不耐,接着说道:“据我所知,龙神爷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可是这次分明没有与宵婆商量,便演出了这一场独角戏,想要关闭了妖界之门,阻止妖界毁灭,结果功亏一篑,那真正的宵婆仍然是不愿意放手,还是要让妖界毁于一旦,龙神爷,其实,这个结果,您不会没想到,不过还是想要赌一把那宵婆会回心转意,放弃毁灭妖界的,是不是?只可惜,最后还是……” “傻狍子,不要说了罢。”龙井叹口气,道:“本神心中,现在烦乱的很。” 我忙道:“可是,梅菜想着帮着龙神爷,理清楚了这烦乱。现如今,宵婆的意愿再明显不过,便是一定要惊动天庭,借着香片之手去毁掉妖界,可是龙神爷,却一直往错误的方向引导蓝月大人和花婆婆,太平猴魁他们,甚至不惜将对您来说那样重要的香片也一道欺骗了,不仅仅是您想着制止香片的糊涂行为,保护妖界和人间,更重要的是,您是想保护宵婆,不让宵婆计谋得逞,从而受到惩罚罢?” “本神保护宵婆?”龙井睁开眼睛,沉沉的望着我:“这个,你是从何处瞧出来的?” 第741章:着实叫人吃不消 “从龙神爷拉着梅菜的手,梅菜就瞧出来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您既然不是宵婆,就是在演戏护着宵婆,假冒了宵婆,将宵婆本来周密的计划说成了一番意外,梅菜知道,龙神爷定然与宵婆,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而之前龙神爷第一次见到了宵婆,梅菜还记得很清楚,当时龙神爷分明与宵婆根本是不熟悉的,龙神爷大概也是最近,才看穿了宵婆的真实身份罢?” 龙井面露尴尬之色:“冷不丁的,你眼光犀利起来,倒是也怪教人吃不消的,做一个傻狍子多好,何必去学机警的梅花鹿?一点也不可爱了。” 我摇摇头,道:“有些事情,因为太重要了,不想去知道真相,也只能知道真相了,与龙神爷关系那般密切,还能使用更魂器的,梅菜便隐隐有些个疑心,该不会,宵婆也是龙宫里面的人吧?” 龙井一皱眉:“更魂器的事情,你也知道?” 我点点头,道:“先前,正山与我谈天的时候,说起来过,我不曾失去记忆之前,曾经去过龙宫,还曾用那睚眦大人的更魂器,将自己的魂换到了您身上,所以,想来那更魂器不是随处可见的,势必是用了睚眦大人他的那一个。” “你根本就是在胡猜啊……连一点依据都没有的胡猜……”龙井揉了揉已然许久不曾舒展开来的眉心,道:“可是偏偏却胡猜到了点上。” 我只得说道:“龙神爷,我真的非常非常能明白龙神爷心中的想法,最恨蓝月大人的是谁,最恨香片的是谁,最希望妖界毁灭,让他们两个永不超生的是谁,那个人,该就是真正的宵婆了。不……应该说,是变化成了宵婆的模样,这件事情,是蓄谋已久的了罢?正山有多大年纪,这个恨意就维持了多少年,神仙的年龄不可考,所以,应该也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酝酿的了,不过,是一直在等着时机成熟起来……” “本神此时倒真的很疑心,”龙井望着我,道:“你究竟是梅菜,还是雪菜?” 我勉强笑了一下子:“龙神爷,我是梅菜,如假包换。” “本神就算瞧得出来,也觉得难以置信,”龙井道:“这些话,从谁口中听出来,都不足为奇,偏偏是呆呆傻傻的你,能看了出来,简直是……简直是教本神疑心,这几乎只是梦一场。” “只可惜……”我顿了一下:“终究还是现实,剪不断理还乱的现实。” 龙井望着我,像是无计可施的样子,只得问答:“你还看出什么来了?横竖虱子多了不咬,账多了不愁,一一说与了本神来听听吧。” “梅菜瞧出来,现如今,龙神爷本想着靠着演一场戏,将那宵婆从这件事情之中择干净,可是,大概那宵婆也早瞧出来了您的目的,不想教您如愿,这才不死心,又派出了皇宫里面的军士来……”我道:“想必宵婆她,是对香片,蓝月大人和妖界着实恨之入骨,恨不得即刻便毁了妖界,不想自己的一番心血,如今便因着龙神爷的一场戏,这样毁于一旦,大概还是决定铤而走险,继续来完成了她的计划,所以才……”我留心窥探着龙井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道:“龙神爷,不知现今,假冒宵婆关闭妖界大门的计划失败,您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 “本神能怎生打算……”龙井叹了口气,道:“能想的法子全都想了,能做的事情,也尽力而为,可是,她一意孤行,本神真的已经毫无办法了。本神当然不想让旁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是她所为,可是毕竟纸包不住火,若是父王得知了,还不知道要掀起了一股怎样的惊涛骇浪来……毕竟,她是本神的母亲啊!” 自然,只有龙王爷的原配夫人,才会这样恨不明不白的外室蓝月大人,这样恨将自己的儿子连累的封印百十年的香片,恨出了这两个伤害了自己,伤害了儿子之人的妖界,恨到想将妖界给铲除干净。 我从来不曾见过那假托词自己唤作“宵婆”的龙王娘娘的真面目,也一句都不曾听龙井提起来,但是照着睚眦大人晦涩不明的几句话,龙井一力保护,不惜演戏的程度,大概在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便是生育了这几个龙子兄弟的母亲了。 遥想着初见宵婆的那一日,龙井只说宵婆神秘,那会不会,其实只是宵婆对龙井的一个试探呢? “宵酒……宵酒……与失意人一醉解千愁……”那宵酒,真的能让失意人一醉解千愁么?我担忧的望着龙井,暗暗想道。 “说起来,对龙王娘娘来说,妖界出事,您作为镇守玄阴地的神灵,不是也等同于害了您么?”我问道:“一般而言,便是为着自己的儿子,龙王娘娘约略也会忍一忍的,可是怎地龙王娘娘还要下这个手呢?” “母亲早就不想让本神镇守玄阴地。”龙井望着龙神祠外面那勉强可见的一抹蓝天,道:“自从知道了本神与香片的关系,母亲似乎想起了父王年轻时候的遭遇,这才是一力反对。不许本神担任这个神职,可是本神那个时候偏偏是年少气盛的,眼睛里,心里,都只有香片一个,旁的,是不闻不问。结果,香片毁坏了妖薄之后,母亲得到了消息,虽然帮着本神在父王面前隐瞒,可心中益发的对妖界充满了恨意,觉得在妖界之中,大概也只有那些想要攀龙附凤,却有自己的心计,想要利用我们身份,还不惜要伤害我们的骗徒妖怪。香片算一个,蓝月算一个。” 这个想法不无偏激,可是,想必也是难以避免的,母亲心中,最疼爱的便是儿子了,断然无法忍受那伤害完了儿子,却若无其事的香片罢,跟别提,生下了庶出的正山的蓝月大人了。 “看来,龙王娘娘定然是有些个对香片和蓝月无法释怀的恨意……” “身为神灵,应该是无所不能的,怎么能被这种情绪所左右呢?”龙井满脸的无奈,接着说道:“虽然母亲疼爱本神,可是,却总觉得,本神也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该有的代价来。对母亲来说,本神大概是十分冥顽不灵的,借着这个机会,铲除了妖界,再给本神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教本神就此不要再在玄阴地这里纠缠,教本神与香片的旧事,父王与蓝月的旧事,俱断的清清楚楚,大概便是母亲真正的目的罢。” “为人母,为人妻,不容易。” “母亲的心胸,却是教人没法子,早先呢,还因着不想在龙宫之中见到正山,据说母亲也曾经与父亲大闹了一场,你说,是不是所有女人遇见这种背叛,俱是如此,不管身份是神,是人,还是妖。”龙井两手交握,骨节微微有些发白。 我叹口气,道:“世事难料……谁想给人背叛呢!对了,您知道宵婆真实身份的这件事情,龙王娘娘知道了么?” 龙井十分疲倦的点了点头,道:“本神瞧出来之后,去寻了母亲来,想劝服母亲,请她不要再这样下去,不管是蓝月,还是香片,都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何必还要耿耿于怀,可是母亲说,伤害了自己和儿子的,断然无法原谅,一定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本神嘴皮子磨破,也劝不回她那个一心复仇的心意来。” 我想起来,睚眦大人在我家里,说过的那一番话来。便问道:“想必,睚眦大人也知道这件事情罢?” “这件事情,睚眦兄长自然也知道。”龙井道:“可是睚眦兄长深藏于心,不似本神这般忤逆,并没有对母亲说出来过。” “可想而知,毕竟要从睚眦大人那里取得了更魂器,去转换身体,长久以来,总会给瞧出些个蛛丝马迹的破绽来的,”我答道:“以睚眦大人的聪明才智,只怕比龙神爷知道的还要早许多罢?只是睚眦大人他……” 龙井点点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只希望,这件事情,父王还不知道……早先,听说为着蓝月和正山,龙宫之内也大乱了一场,事情怎样解决的,本神不知道,本神只记得,错虽不在正山,可是正山因此,吃了许多本不该吃的苦楚。” “倘若龙王娘娘的事情,给龙王爷知道了,那……”我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会是有多严重的一个后果?” 龙井摇摇头,道:“本神想不到,也不敢想。本来孤注一掷,想要趁着母亲回到了龙宫之中的机会,变化成宵婆,将妖界之门关上,谁知道,虽然得到了四方神兽,可是母亲却出其不意的回来了,还动用了人间的力量,要与妖界争斗,好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去……本神现在心中头一次宛如一团乱麻,全然没有头绪。” 一方是自己的母亲,一方是天下苍生,还有一方是缠绵旧爱,谁站在龙井现今的这个位置上,只怕都会没有头绪的。 看着我也满脸懊恼,龙井居然还有心思笑:“傻狍子,这个时候,你才真真正正的,像是平常那个傻狍子呢!” “龙神爷!龙神爷!瓜片回来了!”只听瓜片那清脆的一声嚷,我回过头来,见到了瓜片正扑腾着鲜绿的翅膀飞了进来:“搬救兵来啦!搬救兵来啦!” 瓜片后面,正是睚眦大人和正山。 “诶?”我瞪大眼睛:“睚眦大人……正山公子……” 龙井道:“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咱们商量商量,想出个法子来罢!” 睚眦大人冷冷的说道:“瓜片说你快死了,本神才过来的,不想你还是活的好好的,当真教人失望。” 正山则望着龙井,破天荒的不曾开口抢话说。 龙井懒洋洋的答道:“母亲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能不说出去,就不要说出去,要不然,这当真不仅仅是妖界与人间,而是连龙宫都包括在内的一场大乱了,本神的冒充宵婆关闭妖界之门的计策也失败了,现如今,焦头烂额。” 睚眦大人虎着脸,道:“便知道你惯常是个失策的,可是,事情成了这个样子,难不成,当真要将母亲给抖落出来么?若是宵婆的真身是母亲的这件事情,给天界知晓了,那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且将妖界大门关上。”龙井哭丧着脸,道:“可是本神,往何处去寻那个能对群妖发号施令,教他们回归妖界的妖界之主来?” “香片和蓝月大概都能做到,只不过吗……”睚眦大人为难似的说道:“不管是香片和蓝月,现如今,都与那宵婆算账去了,只怕不好干休,两个之间,为着妖界之主的位子,定然也会一番缠斗,旁的耽搁的起,时辰耽搁不起,已经有凡人与妖怪交战了,再拖下去,只怕就……” “本神觉着,”龙井小心翼翼的窥视了那正山一眼:“大概,蓝月大人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这件事情蓝月大人倘若知晓,只怕父亲也得给惊动了,所以,还不能叫蓝月大人知晓了宵婆的真身,要不然,难免不来一个天下大乱。本神知道,这未免为难你,可是,正山,我们眼下必须得与那蓝月大人说上一说,商量一下,趁着母亲的身份尚且不曾给揭穿,你……你可以回避的……” “吾不回避。”正山抬起头来,却是难得一见的坚毅:“这件事情吾与两位兄长一道去做。” “既如此,就去追过去,趁着蓝月她们,还不曾寻得了母亲罢……”睚眦大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去寻蓝月,本神且去寻了母亲,将母亲拖住,不教那些个妖仙与母亲见到了面。” “那,”龙井满脸倦容的站起身来,道:“就这么定了。” 第742章:迫不得已动了手 说着,睚眦大人转身就不见了。 “现下里,也不知能不能追上去……”龙井站起身来,道:“走罢。” 正山突然说:“饕餮哥哥尔只管去寻那花婆婆与太平猴魁罢吾去寻……”正山难得的顿了一顿:“寻吾之母亲。” 头一次,听到蓝月大人在正山口中不是甚么“老妖婆子”,而成了母亲。 龙井也愣了愣,点了点头。 “正山!”我也不知自己是怎地了,叫住正山道:“蓝月大人她肯定是与你之间有甚么误会的,蓝月大人她心里对你素来是十分疼惜的,希望你能多与她说几句话……” 正山点点头,道:“吾一直知道的。” 龙井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跟着添甚么乱,走,本神带着你,再去寻那香片,说道说道。” 说着,又与往常一般,抓着我的后衣领子,我眼前一花,又到了太清宫里。 太清宫现在一个人也没有,那些个道士也不知道都往何处去了,我很有些惦念着李绮堂,也不知道他在这一片大乱之中,可还安好。 龙井见我发呆,且推了我一把,正看见那二公子追着香片自一道回廊之中出来了,香片见了龙井,恨恨的望着龙井,道:“怎地,你又来寻本座作甚?你戏耍本座,戏耍的还不够么?” 二公子忙帮腔道:“这大头惯常不是甚么好东西,香片,你休要理睬他,咱们且去寻了那宵婆才是正经的,问问她,究竟是个甚么阴谋。” 可是香片显然只是嘴上对龙井强硬,脚步却停了下来,像是在等龙井与她解释。 龙井上前道:“香片,你定然是不想妖界毁灭的,为今之计,还是快快将那妖界大门关上的好,如若不然……” “你若还是老生常谈,那本座恕不奉陪。”一听龙井说的是这个,香片陡然失望起来,道:“本座便就是不去关那个妖界之门,你能拿本座怎么样?” 龙井皱眉道:“你心里明明清楚,这件事情,乃是给那宵婆给利用了……” “利用不利用的,你说了,本座也不信,”香片的眼神锐利起来,道:“本座倒是觉着,你好像在护着那个宵婆,不让那翻天斗和花婆婆知道宵婆的真实目的。” 香片是何等聪明,怎么会瞧不出来,我担忧的望着龙井,龙井答道:“有些事情,不是本神想瞒着你,委实是,说不得。” 香片皱起了眉头,二公子忙从后面敲边鼓道:“香片,这大头分明就是想着骗你,可万万不要上了他的当,事无不可对人言,凭什么要瞒着受害最深的你?你放心吧,有本公子在,天塌下来,本公子给你支撑着!” 香片望着龙井,道:“你说不说?” “现今这个并不重要。”龙井叹口气,道:“你关上了妖界的大门,对你来说,也是在救自己,为何你总是想不明白?” “救自己?”香片一声冷笑,突然发现了我,像是想起来了甚么,忙道:“你若是想着教本座关上了妖界的大门,也不是不行,那么,再将这个双生花送给本座一次,一如百年之前,你愿意么?” 龙井面无表情的望着香片,道:“百年之前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本神再也不想提起,后悔的事情,一生之中有一次足矣,本神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再犯第二次错误的。” 香片一咬牙,道:“好!那你今日里,便与本座说清楚了,你犯的错误,是甚么错误?你曾经那样对本座一往情深,便是你口中的错误么?” 龙井不说话了,望着二公子,道:“三界大乱,你们冥界也要受到波及,可是二狗子,你怎地还是这样,放任这未婚妻胡作非为,还要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样下去,终究是害了香片。” “你胡说八道些个甚么,还想挑拨离间么?”二公子忙道:“你也知道,香片现如今是本公子的未婚妻子,那自有本公子照料,与你何干?” 这二公子大概也是情迷心窍,居然在、也恁地不讲理起来。 香片回身瞪了那二公子一眼,道:“本座也不再认是你甚么未婚妻子,少来自作多情了!”接着对龙井道:“若是你不将那双生花交出来,那么,本座就要开着那妖界大门,看你能哪本座怎么样。” “香片!”龙井面若严霜:“你已经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中了宵婆的计策,给天界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最终受到伤害的是你自己,你当真不明白,本神是在救你,尽量让你挽回你所犯下的错误么?” “本座看不出来!”香片越发的任性起来:“本座只看着,你为着那双生花,连天下苍生也不顾,难不成,妖界和人间的生死存亡,还比不上一株仙草么?” 我忙道:“龙神爷,既然前世的许多冤孽是因我而起,还是教我且随了那香片大人去吧,要不然,我爹娘,和李绮堂他们,只怕也得带累了,还有您,您身负镇守玄阴地的职责,若是这件事情惊动天界,那宵婆的计划,可就全实现了,只用梅菜一个,就能关上了妖界大门,还是很划得来的。” 龙井瞪我一眼,道:“不用你多嘴的时候,便莫要多嘴。” 香片见状,越发的怒气冲冲,一甩袖子,道:“好!好得很,既如此,那就玉石俱焚也好,是不是?” “这并不是你与本神的私人恩怨。”龙井道:“这关乎天下苍生,既然你还是一意孤行,那么,本神也只得制住了你,再教蓝月去关上妖界大门了。” 说着,龙井取出了走马灯来,念动口诀,只见那九婴自走马灯之中一瞬时冲了出来,昂起了九个头颅,冲着香片便喷出了九道火焰。 二公子见状,忙撑开了自己的一面黑扇子,往香片前面一挡,那香片却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龙井,颤声道:“饕餮,你,你要对本座动手?” 第473章:降妖宝剑露锋芒 龙井沉声道:“本神,还是对事不对人,妖界的门,非关不可!” 二公子挡着那九婴的火焰,自己的腿脚却微微在发颤,只是说到:“香片,本公子是一心对你的,可是,妖界的大门,还是关上为好,旁的冤仇,咱们慢慢与大头计较,可行?” “他口口声声,说甚么是为着天下苍生,实实在在,他还是在意那双生花罢?”香片的九条尾巴凌厉的舒展开来,脸色冷冰冰的,居然再没了表情:“饕餮,难道千年的情,你都忘记了?你说过,只要是本座想要的,便是天上星辰,也要想法子摘下来的!可是,你为着区区的一朵双生花,居然……” “本神说过,这件事情与旁人无关,”龙井道:“香片,错的是你,你不能一错再错!” 香片的绝色容颜上越发狠厉起来:“你有本事,今日便将本座也收到了那走马灯之中去吧!”说着,那九条尾巴一下子长长了数丈,将那二公子也甩开了,正面对着九婴便迎了上去,香片尾巴一抖,九条尾巴俱点上了青绿色的玄阴火,整个大殿之中瞬时阴冷了下来,九婴闪避不及,那玄阴火居然烧到了九婴自己吐出的火焰之中,将九婴撞了一个踉跄,香片趁机将那火势越发壮大了去,九婴发出了婴儿一般的啼哭之声,教人不由得不胆寒起来。 龙井见状,忙挡在了九婴面前,伸出手掌,手掌心出现了一道白光,那白光闪烁,刺了香片的眼睛,香片举起手来,冲着龙井也将一条点燃着青绿色玄阴火的尾巴,似乎想将龙井给裹缠起来,可是再那白光之下,居然对龙井近身不得,恨得咬牙切齿:“饕餮,你今日,当真要与本座争一个你死我活么?” 龙井答道:“只要你关上了那妖界大门,今日的事情,本神可以当作不曾发生过,也不会上报天庭,你速速回头是岸,才是正经!本神何尝想与你争斗,可是现今,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二公子早给那玄阴火的火光掀倒了,见状忙站起来,喝道:“大头!香片再怎么说,跟咱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你怎能对她下如此毒手?” 龙井道:“二狗子,你若当真是为着香片好,就须得帮着本神制住她,如若不然,只怕滔天大祸,也是她这个脾性引起来的!” 二公子一咬牙,道:“香片现如今,正是动了怒气的时候,劝劝她也就是了,你怎能动手?她不是旁人,是香片啊!以前的千年情分,你全数忘了么?” 龙井皱眉道:“这件事情,与千年情分根本无关!你们两个,怎地甚么都不明白?” 香片咬牙道:“本座就是不明白!以前,本座想做什么,你救回去做什么,哪里跟今日一般,非要娶计较是非曲直?本座这个性子,不便是你们两个惯出来的么?现今说甚么对事不对人,你们难道没有过错?” 龙井道:“本身却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本神已经尽力去弥补了,现如今,你再不收手,只怕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本神不想看见三界生灵涂炭,也不想看着你遭受天劫!” “天劫……”香片一愣:“这样说来,你还是怕本座受到了伤害……” 龙井道:“咱们毕竟是一道长大的,就算以后再不能跟二狗子一般惯着你,可本神也不希望你死,你听本神的,快快收手,关上那妖界之门罢!” 香片刚要答话,突然这个太清宫之中传来了一阵十分急促的铃声来,接着便说与I个苍老却力道十足的声音:“孽畜,居然胆大妄为,打开妖界之门不说,还到太清宫之中来作乱,龙神爷,且教老朽助龙神爷一臂之力!” 我回头一看,却是那璇玑子道长一手持着那紫金铃,一手拿着那寒光如水的降妖宝剑,与李绮堂一道来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李绮堂还是安然无恙的。 李绮堂对我微微一笑,也是放下心来的模样。 “你算是个甚么东西,也管起来了本座的事情!”那香片凤眼圆睁,怒道:“滚到一边儿去!”说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便冲着那璇玑子道长扫了过去,孰料璇玑子道长虽然是五短身材,看上去行动迟缓,颇为笨重,谁知道,对着香片的攻势却是毫无惧色,利索的腾挪闪避,端地是个武林高手的模样。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香片本便心中烦躁,如今多了这样一个多事的道长,更是难以言喻的发起了狠来,一条条尾巴轮番上阵,那青绿色的玄阴火在半空之中火星子四溅,落在哪里,哪里登时便会化作灰烬,委实可怕极了。 璇玑子道长喝道:“孽畜,便是你修行千年,可终究只是畜类,妄图与三界争锋,着实是自寻死路,看剑!”说着,“呛”的一声,便将那秋水一般闪亮的降妖宝剑拔了出来,迎着香片的尾巴便砍了下去。 香片的身份和骄傲,何曾给人这般斥骂过,一张绝美面容青白下来,咬牙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居然连本座也敢羞辱,本座也不管你有没有仙骨,等着死了,与冥王爷伸冤罢!” 说着,抖动几条尾巴商队玄阴火,想要将那璇玑子道长缠裹起来。 “香片,别!”二公子倒是个识货的,忙喊道:“那不是一般的宝剑,是降妖宝剑,你快快躲开!” 不料那二公子话音未落,璇玑子道长一剑正砍在了香片迎过来的尾巴尖儿上,一缕白色的狐狸毛便给降妖宝剑截断,上面的玄阴火也灭了。 香片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尾巴尖儿,正滴下来大颗大颗的鲜血。 “香片!”二公子忙冲过去,将香片护在了身后,对那璇玑子道长喝道:“老东西,收起了你那剑,本公子不准你伤害香片!” 璇玑子道长显然认识二公子,忙作揖道:“二公子,您身为神崎,不该如此护着一个作乱三界的妖物……” 第744章:最喜欢的是自己 “本公子不管哪许多,本公子就是要护着她!”二公子道:“饶是不做这个神祇,本公子也不愿见到她受到了一点伤害!” 一晃神,我突然觉着,若是能有人这般对我的话,想必我掏心挖肺,也会对那个人同样好的。 “不用你管!”香片却不管这许多,一个用力,一条尾巴将那二公子便推出了老远去,对着那璇玑子道长道:“好!好得很!你今日对本座这般折辱,本座必十倍奉还!”说着,两只芊芊玉手一曲,春笋一般的指尖上面突然暴长出来了尖尖的十个指甲,那指甲根根锋利如刀,香片那本来无可挑剔的美艳容颜,一下子也突然狰狞可怖起来,对着那璇玑子道长道:“若是不报此仇,本座枉为妖界之主!” 璇玑子道长倒像是正中下怀的模样,迎着香片便挥出了那降妖宝剑,香片侧过身子一闪,灵敏的躲了过去,璇玑子道长则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了香片的后方,踩在了香片的一段尾巴上,香片将那尾巴一抖,璇玑子道长一个侧翻,举起宝剑便要砍到了香片的尾巴中段上,香片回身一甩,那尾巴不等璇玑子道长的宝剑落下,便扫倒了璇玑子道长。 璇玑子道长倒在地上,吃痛的扶着腰:“啊呀呀呀……” 李绮堂见状忙扶起了璇玑子道长,道:“道长,您且歇一歇,晚辈试一试!” “也好……”璇玑子道长还没说完,李绮堂将天罡箭挽的如同满月,一枝天罡箭带着破风声便冲着那香片流星一般的划了过去,自香片的面颊旁边拂了过去。 香片的一缕青丝散乱开来,回身瞪着李绮堂,道:“你也敢来作乱,真正是不怕死!” 说着便伸手要去抓那李绮堂来,我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李绮堂身手也敏捷的很,贴着香片身侧一滚,那爪子扑了一个空,李绮堂趁着这个空隙拉开了天罡箭,便要射向了香片,可是香片尾巴一甩,正将李绮堂缠了起来,丢在了地上,李绮堂凌空一个筋斗,稳稳的落在了地上,说时迟那时快,李绮堂三支天罡箭一道射出,如同三颗流星,冲着香片面门便飞了过去,二公子见状,跳过来伸手一拨,三支天罡箭落地,叮当一声响。 李绮堂见是二公子出面,出于对神祇的敬意,也只得收起了箭簇,道:“二公子,现如今……” “本公子早说了,不许你们伤害香片!”说着回过头去,对香片道:“香片,其实,本公子也想劝你,妖界之门先关上,旁的事情,慢慢再来计较,你放心,欺负过你的人,本公子势必为你讨回公道!” 香片蹙起了秀美的眉头来:“夏忘川,现如今,连你也要帮着他们,来对付本座么?” 二公子忙道:“香片,你想到哪里去了!本公子一心一意,都在你身上,千年之前如此,千年之后亦如此,本公子不似大头,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本座不信!”香片的眼睛红了起来,周身散发出那可怕的煞气来:“你们都要为难本座,一个接一个,都要背叛本座!连你,也不例外!” “香片,你怎能说出这种气话来……”二公子忙道:“你听本公子说……” 那璇玑子道长却趁这个时候,一个鲤鱼打挺,便自地上腾空而起,比着那宝剑便冲着那香片便刺了过去,香片往后一闪,伸出尾巴来便冲着那璇玑子道长过去了,李绮堂在那璇玑子道长面前一护,眼看那尾巴就要甩在李绮堂身上,龙井却冲过去,挡住了香片的尾巴。 “你闹够了没有?”我第一次听到龙井的声音,能冷成了这个样子,好像寒冬腊月里的冰。 香片直直的望着龙井,道:“没有。” 龙井道:“本神知道你的想法,你不会不明白这一切是个什么后果,你只不过是再与本神赌气,与你曾经失去过的妖界赌气,与那折辱过你家族的冥界赌气,可是你想一下,这个赌气,要三界众生为此付出代价,值得么?” 香片咬住了下唇,不说话了。 龙井道:“若是你想要与本神清算方才本神骗你的事情,本神愿意慢慢与你算,还有,你给宵婆骗了,造成私奔的假象,害的你妖界之主的地位不保,家族遭难,这你都可以来怪本神,你要本神付出什么代价来,本神也尽量满足,唯独了三界众生,他们本是无辜的,为什么因着某个人的错误,害的他们付出代价?你觉得你自己的委屈的,那他们的委屈,又要与谁倾诉?颠沛流离,妻离子散,哪一个不痛苦?” “本座不要管那许多!”香片咬牙道:“既然本座遭受了这么多磨难,理应有人该付出代价来,就比如说你,你应该对本座千依百顺的,为什么变成这样了?这个事情,本座要清算,便要寻了双生花来清算!本座既然喜欢你,你凭什么反过来倒不喜欢本座了?本座变成这样,都要怪你!” 龙井叹口气,凉凉的道:“你从来也不曾喜欢过本神啊,你喜欢的,一直都只有你自己而已。” “大头,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二公子听不下去了:“香片那般的对你,你眼睛瞎了么?” 龙井也不理睬二公子,只是淡淡的说道:“香片,你只是因为,本神对你的好收回去了,你才不习惯了而已罢,就好比本来不喜欢的玩物,到了别的孩子手上,才开始觉得不顺眼了,想要夺回来,对你来说,重要的根本不是那个玩物,而是你的占有心和支配心,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你胡说八道!”香片道:“不是这样的!” “如果今日里,二狗子不再对你好,你的心中也会空缺一块,想将二狗子寻回来的,”龙井道:“变了的不是旁的,是你的心罢?你明明是知道这件事情不该做,不能做的,可是偏偏就要这么去做,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第745章:当真姜是老的辣 “对本座不公平的有很多!”香片道:“你如何能知道?” “为着你的出身,为着你受过的陷害,本神真的能明白骄傲如此,眼里不揉沙子的你有多愤怒,可是这些愤怒,不是应该找对了人么?”龙井道:“该付出代价的,并不是三界众生。” “那又怎么样?”香片秋波一横:“本座知道,可是管不了那许多!” “龙神爷,方才听闻将士来报,说是妖界的妖物快要跑到京城外面去了……”璇玑子道长捂着自己的腰道:“若是到了西川,那可就是旁的神祇管辖的地面了,到时候的话……” “本神知道了。”龙井望了一眼咬着牙的香片,道:“香片,你还是不肯关上妖界大门么?” 香片倔强的说道:“本座说了,你把本来送给本座的双生花还给本座再说。” “龙神爷,既然是妖界事情,那便让妖界的两个首领来做决定罢。” 说话的,是蓝月大人。 不知何故,蓝月大人神采飞扬,看上去受过的内伤大概恢复好了,又从之前那带着点虚弱的样子变回了以前那个威风凛凛,叱咤三界的蓝月大人了。 蓝月大人身后,正站着正山。正山居然也满脸坦然,对我笑了笑。看上去,也许母子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 香片怒视着蓝月大人,道:“雉鸡精,你在本座手下吃过的苦头,还没吃够么?” 蓝月大人道:“妖界的事情,不能只凭你一个说了算数。”说着扬起了身后一层蓝色的轻纱,那轻纱落在蓝月大人手中,变成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妖界里,以前就只有咱们两个人在争斗,现如今也是咱们两个之间的争斗,就算是两败俱伤,各损元气,本座今日也要将妖界之主的宝座,从你手里抢回来!” 说着,手中宝剑寒光一闪,冲着香片砍了过去,香片侧身一躲,与蓝月大人正面对峙道:“妖界本来便是本座的,不过是你趁人之危,自本座手中窃取过去的,本座以前是妖界之主,以后也是!”说着伸出手掌,那手掌之中满满的是青色的玄阴火。 蓝月大人毫无惧色,迎着香片的面门便砍了过去,香片手中玄阴火瞬时变大,成了一道火柱子,蓝月大人将那宝剑往玄阴火上一劈,只见那宝剑居然将那火柱子劈开了,香片一个猝不及防,往后一退,二公子忙上上前帮手,却给龙井一把拖回去了:“二狗子,妖界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本神劝你,还是莫要去趟那个浑水了!” “那怎么是浑水,那是香片……”二公子禁不住跺脚道,还想挣开了龙井过去帮助香片。 “老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二公子身后响起来:“本公子教你老老实实的在玄武洞之中思过,你居然还敢跑出来,往这里作乱?” 我回头一看,正是与二公子生得一模一样,却比二公子凛冽许多的大公子,大公子面若严霜,冷冰冰的:“连本公子的话也敢违抗,当真忤逆!” 二公子一见了大公子,脸色顿时青白下来:“大哥,小弟只是……” “少来罗唣!”大公子一身的气势凌人:“老二,连本公子的命令,你也不听了,想必,在冥界和妖界之间,你早有决断了罢?” 二公子忙道:“大哥,小弟可并不敢,只是香片现如今正需要小弟搭把手……” “放肆!”大公子道:“父王早下令,要杀灭了九尾狐一族,你居然还敢藕断丝连,上一次本公子放了你一马,你还不知悔改,可莫要怪本公子无情!” 说着一手抓住了二公子的肩头,便要拖着走。 二公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硬是又从大公子手下钻了回来,倔强的说道:“大哥,旁的事情,小弟都听大哥的,唯独这一件,恕小弟无礼!香片对小弟来说,重过性命……” “大胆!”大公子手里也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软鞭,将那二公子拦腰缠上,带了回来,怒道:“你是个什么身份,居然觉着一个儿女情长比冥界大业还重要不成?你只等着,教父王罚你罢!” 二公子见事不好,还要大叫,早给大公子伸手一拍,整个人却如同一道黑色的烟雾一般消失不见了。 接着,大公子便对那璇玑子道长道:“为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本公子当真也是操碎了心,你特意相告,本公子会记下这个人情的。” 璇玑子道长忙道:“不敢,不敢,便知道大公子准能来主持正义,老朽对大公子的秉公无私,端地是佩服,佩服!” 原来居然是璇玑子道长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趁乱来通风报信,告知了大公子那二公子在帮助香片的事情。看来这大公子也挺不容易的,为着二公子,也积累着欠下了不少人情。 龙井微微一笑,道:“对凡人来说,当真姜还是老的辣。” 璇玑子道长露出一种老奸巨猾的笑容来:“多谢龙神爷谬赞!” 说话间,那香片与蓝月大人,正打了一个如火如荼,蓝月大人如有神助,一柄秋水宝剑挥舞的虎虎生风,香片自然也不甘示弱,一时间玄阴火的火光四溅,蓝月大人微微有些吃亏,那华美的蓝色袍子也给烧出了不少的焦痕。 可是香片虽处于上风,那样子却很有些个心不在焉,总像是怀着心事,眼睛时不时要瞟着龙井,龙井则冷眼旁观,也不插手,终于,香片往后一退,攒出了一团大如水缸的火团,冲着蓝月大人推了过去,可是蓝月大人毫无惧色,居然径自从那一团火焰之中迎了过去,手起刀落,利落的斩下了香片的一条尾巴。 瞬时,那玄阴火暗了下来,蓝月大人满头满脸满身都是那玄阴火烧伤的痕迹,一下子支持不住,跌坐在了地上,但是她手中,多了一条白色的长尾巴,那长尾巴的一端,还在殷殷滴血。 第746章:置之死地于后生 “啊呀呀,”璇玑子道长惊叹道:“置之死地于后生,这蓝月大人下的一手好棋,如此劣势,也能逆转,当真教人称奇!” 正山脸色一凛,忙过去扶住了蓝月大人,还没开口,便见蓝月大人摇了摇头,咳出一口血来,道:“无妨。” 香片难以置信的望着那条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尾巴,呆住了。 回身一看,其余的几条尾巴也好像瞬时没了刚才的神气,玄阴火全数从尾巴上灭了。 蓝月大人道:“天意如此,你还要本座再下更重的手么?可是本座,也不想趁人之危,你既然心不在此,便放你一条生路,你去吧。” 香片带着满脸的不甘,愤怒,羞惭,几样神色杂糅在一起,说不出的扭曲复杂,让那绝美的面庞看上去十分怪异。 龙井像是怕蓝月大人反悔似的,喝道:“香片,你还不快快回去,你这个样子,斗不过蓝月大人的!不要再自寻死路了!” 香片带着那复杂的神色,居然也不顾在自己面前仗剑而立的蓝月大人,却一步一步的走近了龙井,道:“你这是,放虎归山罢?” 龙井还未答话,那香片却教人意想不到的扑在了龙井的身上,失去了意识。 龙井忙横抱起来香片来,道:“蓝月大人,还请快快关闭妖界大门,四方神兽,本神早差遣回去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教流窜在外的妖怪回到妖界去,事情才是一个了结!” 蓝月大人点点头,看了香片一眼,居然出人意料的说了一句:“得罪了。”说着持着那香片的尾巴,闪身不见了。 香片面色如纸,璇玑子道长忙道:“龙神爷,这个……” 龙井点点头,道:“本神自幼与她相交一场,总不会见死不救的,但愿受了这一次的教训,她能改过自新,重新再来想想处世之道罢。” 蓝月大人若是这个时候关上妖界大门,那龙王娘娘的计划可就全盘落空了,深思熟虑的计策,却叫儿子给破坏了,也不知道龙宫娘娘心下是怎么想的,那睚眦大人,又能不能劝住了龙宫娘娘呢? 不容多想,那璇玑子道长倒是说道:“龙神爷,这香片肆意妄为,险些酿成了大祸,不知龙神爷待她康复,作何打算?” 龙井摇摇头,道:“放虎归山,说的也对,本神不打算再放她出来为祸,决定还是关进走马灯之中,教她将事情慢慢想清楚了罢。” 璇玑子道长皱着眉头,试探着问道:“可是,毕竟那香片与您和二公子有情……” 龙井笑道:“有情又如何?错便是错,何况是一错再错。你也莫要挂心,本神知道该怎么做。” 璇玑子道长听了,这才展颜道:“龙神爷这样说了,那贫道也便放宽心思了。” “三界纷扰,也就不耽搁你这老儿升仙了,”龙井笑道:“你自放心去吧。” 璇玑子道长忙点点头,深深的与龙井作了一个揖。 李绮堂则望着我,想要说甚么,却还是犹豫了一下子,龙井放下了香片,念动口诀,香片周身一道柔和的白光亮起,慢慢不见了,那走马灯旋转起来,里面多了一个画片,是一个有八条尾巴的狐狸。 怎么也不曾想到,昔日的情人,居然成了走马灯之中封印的妖物,着实教人唏嘘,也不知道龙井与香片的那些个过往。是不是也一样要尘封在这一道道积淀着沉重时光枷锁的门里。 我走近李绮堂,想要问问,他究竟想与我说甚么,可是龙井又提着我的衣领子,道:“走,与本神去瞧瞧睚眦哥哥那里发生了甚么事情。” 我只得与李绮堂告别,李绮堂忙道:“梅姑娘,等到事情过去了,在下去瞧你。” 我忙点点头,道:“咱们早说好了,我一定等着李公子。” 璇玑子道长又露出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到时候,老朽也愿意与你们做一个见证。” 争着作见证的,除了那苏逸之,又多了一个璇玑子道长。 “你这老儿,倒是好生爱管闲事。”龙井推推我,道:“快走!事态紧急,莫要磨蹭。” 我只得且随着龙井悠游自在的走在深深宫墙之中,只觉得那宫墙里面人丁稀少,因着宫墙外面的大乱,大概宫里的人手也调派到各处去忙活了。 龙井引着我,来到了开始与蓝月大人和太平猴魁花婆婆演戏的那一间宫室之中,现在那宫室里宁静的连掉一根针也能听见,开始的宫女也不见了踪影,只是一片寂寥,寂寥的宛如另一个世界。 “饕餮,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 我自龙井身后往正座上一望,只见发出这个声音的,却是太后。 太后还是与往日一般,慈眉善目,一身繁华,身边却不见睚眦大人,也不见花婆婆和太平猴魁,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到何处去了,这个场面,有点教人心头压得慌。 我琢磨起来,那太后,不是一直站在蓝月大人那边么?怎地给龙王娘娘换了身体,蓝月大人却一点都不曾觉察出来?难不成,这也是为着教蓝月大人麻痹大意的计策,对了,这个计策在戏台上,好像叫做“灯下黑”,最明亮的地方下面,便是最容易躲藏的地方。 但是这个计策要想着付诸实践,大概真得狠狠下功夫罢。 龙井点点头,行礼道:“母后恕罪,儿臣来了。” 太后站起身来,周身环佩叮当,微微一笑:“事情却是该你管,可是你偏偏管的不是时候。” “母后,三界大乱,妖界固然可能给您除去了,可是那生灵涂炭,,岂不是有违神仙悲悯世人的原则?”龙井道:“身为神仙,不是正应该造福世人的么?如此与那些个凡人为难,着实不像是母亲的作风……” “你说说,你若是母后,你要怎么做?”太后一张面孔固然表情和煦,却没来由的教人心里冷森森的:“本宫忍过,让过,可是,终究是熬不出那一关去。” 第747章:满目山河空念远 “儿臣心里明白!”龙井忙道:“父王这些年,着实对母亲有些个不公平。” “何止是不公平……”太后仰头望着挂在那雕栏画栋之间的金丝鸟笼子,道:“身为神,便一定要做到凡人做不到的事情,本宫一直明白,可是那蜃的存在……他也应该算得上是龙子,混杂在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几个兄弟之间么?那样出身的,应该只算得上一只怪物罢?” 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一直听说正山在龙宫之中的待遇算不上好,原来是那些个龙宫之中的族群,揣摩出了龙宫女主人龙王娘娘的心意,才会那样对待正山罢。 龙井答道:“母后这样认为,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正山他,并没有犯下了甚么错处……” “他的存在,便是一个很大的错处。”太后道:“饕餮,你从不曾失去过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你总不能明白那种感受。” 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我忽然想起了全力复仇,性情大变的香片来,香片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不知道对香片来说,最重要的是妖界之主的地位,还是那龙井的心。 龙井答道:“母后怎么知道,儿臣未曾失去过呢?” “母后记得,你和香片决裂的时候,眼神像是一潭最深的死水。”太后像是想起了很遥远之前的事情来:“母后也明白,你当时也很难受。可是,母后知道,香片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你更重视的,还有许多旁的东西。不像是母后,眼里,心里,只有你父王和你们。” “父王和我们一直在您的身边。”龙井答道:“我们从未离开您的身侧,可是母后好像还是不大满意。” “身在,心不在,有什么用?”太后苍老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沉重:“这不是本宫想要的。” “就算母亲毁灭了妖界,只怕事情也不会发生甚么改变。”龙井道:“母亲三思。” “母亲年纪大了,也不像以前那样能够再去处心积虑谋算甚么了,这件事情,母后既然失败,就业不想再提起了。”太后眼神是一种说不清的寂寞:“神灵的寿命是永恒的,可是不死不灭,活的也十分疲累。” “世人都羡慕神仙好。”龙井道:“母亲想开了就是了。” “怎么有那么容易想开呢?”太后勉强笑了一笑:“这样的日子,只怕太长,熬夜不想熬,却偏偏不得不熬下去,连一个躲避的地方也没有,那种深渊一样的孤寂,像是触不到底的深井,下去了,不好出来。” “母后,是您自己要沉入井中的,您不曾瞧见,我们都可以尽心陪伴么?”龙井答道:“也是我们的不是,不该便那样自私,忽视了母亲。” “听上去,这件事情,好像是本宫穷极无聊,才做出来的。”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终究也不知何故,一腔心思都用在了这里,可是事情结束了,像是丢了甚么东西似的,只觉得空落落的。” “丢掉的是沉重的东西,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龙井忙道:“母后今后能一身轻松,不是很好么?” 太后却疲倦的摇摇头,道:“这倒是,很像你们小的时候,用尽心思,去爬那龙宫之中最高的树,要从上面摘下了果子来,可是,费尽心思,刚刚朝着果子伸出手去,自己却摔了一个狼狈,眼见着跟果子失之交臂,再怎么说,惨重的代价付出了,想要的东西却不曾得到,便是这个感觉吧。” “可是这并不是一个果子这样简单的事情。”龙井答道:“母后,既然您受了挫折,这件事情,可能到此为止了?” “就算本宫不甘心,又有什么法子?”太后答道:“有些个事情,毕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即使是身为神灵,也无法改变了。”说着,太后好像很疲倦一般,又坐回了那金碧辉煌的椅子上,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龙井皱着眉头,道:“既如此,不知睚眦兄长,与花婆婆,还有太平猴魁何在?” “他们几个,自有他们几个的去处,怎地倒是往问起了本宫来了?”太后半睁着眼睛望着龙井,道:“你见过他们来寻本宫么?” 龙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母后……” “不用你去操心的,你就不要去操心了。”太后重新合上了眼睛,道:“这人间里,还有一些个本宫想做的事情,本宫乏了,你去吧。” “说了这许多,妖界之门好不容易由着那蓝月关上了,这人间之事,您还想着再起纷争?”龙井忍不住说道:“母亲,那妖界,便是随它去,又何妨?” “这是本宫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太后的一双凤眼睁开,端地是精光四射:“饕餮,你是本宫最为宠爱的儿子,难道也要不顾往日与母亲的母子之情,要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忤逆母亲么?” “儿臣是觉着,回到龙宫,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情,对母后才是最好的选择。”龙井咬牙道:“儿臣与睚眦哥哥,对这件事情,会只字不提的,还望母后三思!” “本宫不想跟谁争,跟谁抢。”太后答道:“不过,本宫想做的事情,大概就一定要做到,才是一个干休。” “母亲这么做,未免有些个不明智。”龙井道:“倘若这件事情,给父王知道,岂不是教父王的心里,更是……” “本宫就是想瞧瞧,你父王到了那个时候,是一个甚么面目。”太后悠然答道:“以前的抉择,说不清道不明,本宫只想着看看,再来一次,你父王会怎么做。” “这种事情,对母后来说便那样重要么?”龙井道:“比那三界芸芸众生还重要?” “你放心罢,”太后答道:“本宫有法子,只铲除了妖界,却不让人间遭受连累。这不是也算为着你好么?自此以后,你再这玄阴地上,可就清净了,随你怎么惫懒,便能怎么惫懒。” 第748章:私人恩怨牵扯出 “儿臣不孝,这件事情,便非要阻拦着母后不可。”龙井面色凛然:“便是妖界,那也是一条条的生命,儿臣不能瞧着他们无辜受累。” “既然如此,那你便走一步看一步罢。”太后答道:“看看这件事情,咱们母子,谁胜谁负。” “这件事情,原本是错在本王,你要什么代价,本王赔给你,可好?”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一回头,见到了一个帝王打扮,威严的教人不敢直视的神灵来。 那神灵一身绛紫色长袍头戴八宝璎珞冠,虽然脚踏平地,却让人觉得高高在上,委实也教人不敢细看,不得不在他面前低下头来。那神灵身后,正跟随着依旧是不苟言笑的睚眦大人。 龙井见状,忙见礼道:“儿臣,参见父王……” 不消说,这定然便是龙王爷了。原来睚眦大人劝服不得,去寻了龙王爷来主持公道了。 我忙也随着龙井拜了下去。 太后皱起了眉头,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到了这个样子,本王怎能不来?”龙王爷眯起了眼睛,道:“本王想不到,你居然要将事情闹的这样大,这又是何苦呢?” 太后答道:“你明明知道本宫有这个想法,怎地却一直不阻止呢?也是因着,你对本宫有愧罢?” 甚么?龙王爷早便知道这件事情么? 龙王爷摇摇头,道:“只当你是一时气闷,谁知道便认真起来,须知你的身份,怎弄容许你这样胡闹?咱们夫妻那么多年,你先前,并不是这样的。” “你先前,也不是这样的。”太后道:“你扪心自问,大概知道自己变的早,还是本宫变的早。” “正是因着本王心中对你有愧,才一直容忍至今的,”龙王爷皱眉道:“你要叫蓝月离开本王身边,本王照做了,你要叫正山离开龙宫,本王也照做了,为什么,时隔千年,你还要这样苦苦相逼?” “现如今,反倒是成了本宫苦苦相逼了。”太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究竟是何事,让本宫这样苦苦相逼的呢?” 龙王爷顿一顿,道:“你我的身份,那些话,委实说来不大得体。” “既然龙王爷知道不大得体,为何还是一定要去做呢?”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饕餮,睚眦,你们兄弟九个,却并比不上一个外界的小妖。” 龙井喝睚眦大人自然不曾答声,但也偷眼望着龙王爷。 龙王爷叹道:“事情发生了,无可挽回,本王能弥补的,却是也已经做尽了,为何你还要耿耿于怀,便不能原谅本神么?本神与那蓝月,早已没有了瓜葛,你又何必对相隔千年的往事难以释怀?” “有些个伤害,可并不是随着时间就能痊愈的。”太后答道:“那是扎在本宫心里的一根刺,一根缠绕了千年的刺,这根刺不拔出来,本宫的心就会一直在滴着血!龙王爷,这是一个拔出刺的机会,你要如何决断?” “伤口只有不断的被撕开,才会不能愈合。”龙王爷眉头紧锁,道:“今日,请你收手。这本是与人间和妖界无关的事情,错全在本王身上,你要的代价,本王来付出可好?” “哈哈哈……”太后大声笑的苍凉:“叱咤三界的龙,要给本宫付出什么代价?你能将你的心掏出来给本宫看么?” “母后……”睚眦大人像是忍不住了:“事关重大,还请母后莫要再任性妄为,父王已经知错,您再要这样下去,与那妖狐香片又有甚么区别?” “你知道那个妖狐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么?”太后答道:“因为她与本宫一样,蒙受了不可原谅的背叛,只有背叛,才会让人性情大变,自然,对她来说,稍稍引导一下子,很容易让她想起来了一些本不该想起来的事情,不这样,三界怎生大乱?” “儿臣知道,香片变成了那个样子,与母亲是脱不开关系的。”龙井道:“香片的失败,您必定早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何故还要重蹈覆辙?蓝月大人已经去关闭妖界大门了,母后,您收手罢!” “哪里能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呢?”太后道:“其实,人间的事情,也十分有趣哪,只要本宫……” “既然如此,想必娘娘恨的,只有蓝月一个。”蓝月大人突然也来了,朗声道:“蓝月愿意付出代价,平息娘娘的怒火。妖界之中,俱是蓝月的子民,既然事情是因蓝月而起,还望娘娘莫要迁怒于人,便问责蓝月吧。” 龙王爷一见了蓝月大人,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可是那一双眼睛,也不易察觉的闪烁了一下。可是蓝月大人一双眼睛只是望着太后,像是根本不曾见到了龙王爷一般。 “你不是答应了本宫,要与龙王爷死生不复相见么?”太后的面孔上笼罩了一种可怕的怒气来:“这算什么?借着这个机会,故人重相逢?” 蓝月大人忙道:“实在是,龙王爷来的事出突然,蓝月不曾料想到……” “装模作样,不便是你一贯的作风么?”太后挑起了眉头,道:“既如此,本宫也不与你计较,那你倒是说说,你想付出什么代价来?” “只要能让娘娘满意,随便娘娘怎生处罚,”蓝月大人正色道:“只要不殃及无辜,蓝月甚么事情都答应。” 连我都知道,娘娘提出来的条件,一定不好干休。 正山这时也追了进来,但是一见在场的人,便低下头,只见了礼,不曾开口。 太后的眉头拧了起来:“好一个为着苍生,牺牲自我的伟大故事,连本宫,都要给感动的潸然泪下了,更何况龙王爷了,是不是?” 龙王爷别过了头去,不曾开口。 蓝月大人道:“居其位谋其政而已,蓝月并不伟大,这都是妖界之主该对子民的责任罢了。” “既如此,你就自我了断罢。”太后十分坦然的说道:“既然是私人恩怨牵扯出来的,便停止在私人恩怨上。” 第749章:根本是恨错了人 “若是蓝月一人,能让娘娘收回成命,打消让三界大乱的念头,那蓝月自然可以谨遵娘娘之命。” 蓝月大人说着,站起身来,取出了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来,紧握在了手中。 正山见状,上前来握住了蓝月大人的手,道:“不论母亲去哪里儿定相随。” 蓝月大人摇摇头,道:“蜃,你只好好的镇守在该镇守的边疆,不要觉着自己一无是处,不过是给龙王爷自龙宫之中赶出来的,你有你的使命,你的使命是给那些个迷失了的孤寂旅人最后一道希望,哪怕那希望是虚幻的,好歹能再支持他们走一程,这是龙王爷给你的职责,尽忠职守,方才是一个龙子该做的事情。是母亲,自不量力,要卷入不该卷入的事情里,今日一切,全都是母亲咎由自取的,你万万不可怨恨旁人,现如今,三界平静,对母亲来说足矣。” 说着,又对龙井勉强一笑:“本座要先走一步,玄阴地和冥界,还便托付给龙神爷了。” 说着扬起了那宝剑来,不料想,龙王爷却喝道:“本王还在这里,你们便要当着本王自行决定,当本王是甚么?” “龙王爷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太后安然一笑:“龙王爷说,要怎么办呢?” 龙王爷威严的说道:“这件事情,就此收手,你闯下的大祸,本王也不与你追究,更不会上告天庭,这叫旁人瞧见,像是个什么样子?一家人的纷乱,为何要牵扯三界芸芸众生?简直可笑!” 蓝月大人一听“一家人”,倒是微微一颤。 “这场戏,你千年之前早就演过了,”太后自然也听见了那个词,本来平静的面容上呈现了一丝憎恶来,转头对蓝月大人道:“要再在龙王爷的面前,假装你深明大义,来衬托本宫的狭隘自私?好在龙王爷面前,落一个楚楚可怜么?” 蓝月大人叹口气,道:“娘娘,请您相信,蓝月有蓝月的迫不得已。” “用迫不得已这个方式,来做一个理由,不仅合情合理,还有理有据呢!”太后答道:“所以,就算是得到了龙王爷的垂怜,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龙王爷皱眉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本王用力弥补,可是你不接受,本王还能如何?只要你能放下,这一切也都是来得及的。” “来得及么?”太后漠然道:“很多东西,早就回不去了!再怎么粘补,也是伤痕累累支离破碎,每一道裂纹都时时提醒着本宫,那件事情发生过!心爱的东西被旁人夺了去,谁会想想本宫的心情?便是回来,也早变了一副模样,谁能与本宫在事情发生之前拦阻一个来得及出来?” 龙王爷一下子停了口,一双眼睛望着蓝月大人,有无奈,有追悔,有许多看得清楚说不明白的东西。 蓝月大人还是不去看龙王爷,一双眼睛只是看着正山,像是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也许,不必过多的言语,一声”母亲“已经能代表一切了。 正山也毫无惧色,晶亮的眼睛望着蓝月大人,一手握着蓝月大人持着宝剑的手。 “母后,你累了罢?”一片寂静之中,龙井开了口:“儿臣知道,母后在计算的,是一个代价。诚然,自己的东西,给人夺了去,总想要那人付出代价的,这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母亲,若是这一笔债讨不回来,自己却还要费心费力的去计算,失去的,岂不是更多么?这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只看自己的初心,旁人说不得。”太后满脸的疲倦,道:“不过,本宫真的累了。” 龙井上前,握着了太后的手,道:“母后,不是还有儿臣么?若是母后觉得累,许多事情,儿臣可以分担。” “本宫只知道,你并不会跟母后一样。”太后叹了口气:“本宫何尝预料的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龙井答道:“儿臣只希望,对母亲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那千年之前的爱恨情仇,而是当下的一切。恕儿臣不孝,儿臣想与母后说,母亲得到的东西,远远比蓝月大人多得多,为何,还要……” “那些东西,都不是本宫最重视的……”太后道:“也许,你说的也对,便是因着失去了,才会觉得重要吧。越拿不回来,越不甘心,越不甘心,更加是一个无计可施。本宫得不到的,自然也不想旁人得到了。既然得不到,毁灭了也好。” “母后……”睚眦大人终于也开了口:“儿臣虽然不敢忤逆,可却是觉得,母后便是费尽心思,将妖界和蓝月大人乃至蜃毁灭了一个清净,母后失去的,也拿不回来了,反而,现有的东西,只怕也要亏损进去了。母亲想一想,若是三界大乱,饕餮会如何,儿臣又将如何?事情东窗事发,整个龙宫又会如何?” “现在,”太后冷笑一声:“本宫倒像是一个被人拿了赃了贼人,要给你们轮番的审问了。行事露出马脚,当然也怪不得旁人了。” “你为何还是不懂,儿子们这是在保护你!”龙王爷沉声道:“他们不过是不想让你失去更多。” “那你呢?龙王爷?”太后眼神凌厉:“你有甚么要对本宫说的?” 龙王爷皱眉道:“本王还是那句话,亏欠你的,本王来还。” “你若是还不起,又该如何?”太后站起身来,到了龙王爷面前,直直的望着龙王爷:“本宫心里的刺根深蒂固,你能拔出来,拔得干干净净么?” “就算是你让蓝月自我了断,那根刺也会一直都在!”龙王爷道:“这根刺,只能你自己拔,可是你却任由这根刺越来越深,本王真相想尽了法子,甚至希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但是就算是神灵,也无法教失去的时光重来,只要你说得出,本王便会尽力去做,是因着本王确实对你有所亏欠,但是,难道本王对蓝月就没有亏欠么?错全在本王,蓝月和正山本也是无辜受累的,你一直以来,根本恨错了人!” 第750章:妖界大门早关闭 “是,错是在你,你能拿出甚么来付出这个代价呢?”太后望着龙王爷。 龙王爷道:“你若是要蓝月自我了断,那本王便放下龙宫的一切,替蓝月自我了断罢。睚眦,自此之后,龙宫里面的事情,你来做主。” “父王,这……您是三界飞禽走兽的首领,这断断是不可儿戏的!”睚眦大人忙道。 “人间有一句话,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龙王爷望着太后,道:“须知,三界纷乱,归根结底,居然是因着本王而起,本王怎能不来担负这个责任!若是非要有人,在此付出代价,那便应该是本王了。”说着,龙王爷看着太后,一脸坦然:“新的龙王,可以叫睚眦来担任,本王与你还债,可好?” 蓝月大人想说甚么,却终究甚么也不曾说出来。 太后娘娘一双眼睛望着龙王爷,居然也像是一潭死水一般。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了。”半晌,太后方点点头,声音一股苍凉:“其实,本宫早就该知道,不过是一场独角戏,却还是要卯足了劲头来演,最后演戏的,看戏的,也只不过是本宫自己而已。算到最后,也只怪本宫一个无理取闹,你们倒成了深明大义的牺牲品了,哈哈哈哈哈……好笑,当真好笑!”说着,太后拂袖而去,留下一句:“既然如此,你们好自为之!” 龙王爷皱了眉头,叹了口气,望了蓝月大人一眼,沉声道:“那些事情,本王来解决,你们且放心罢,本王不会让三界纷乱,也不会让妖界毁灭的。” 龙井倒是忙接口道:“既然如此,父王,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便仰仗您老人家了。” 龙王爷瞪了龙井一眼,道:“你也少不得干系!九尾狐的事情,不许再出一次乱子,如若不然,你便去看守冥门罢!”说罢,便隐身而去,大概是去寻龙王娘娘了。 正山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件事情可能了结若是不能因此结束那又该如何……” “蜃!”蓝月大人道:“今后,你不用将话一句一句都存起来了,甚么时候有话,都可以与母亲说。母亲今后,都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可是……”正山俊秀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担忧来:“并不知道父王能不能将事情给解决……” “父王是三界飞禽走兽的统领,普天之下,可没有父王做不到的事情。”龙井道:“多亏了睚眦兄长,将父王带过来,这才将烫手山芋接过去,要不然,只怕还要本神来火中取栗,冒那个险呢!嚯嚯嚯……” “本来怕父王一来,将事情闹大了,倒是歪打正着,免去了许多麻烦。”睚眦大人看了蓝月大人一眼,道:“只是教蓝月大人受了不少的委屈……” 蓝月大人忙摇摇头,道:“睚眦殿下此言差矣,自作自受而已,能得今日下场,已是万幸。” 一阵尴尬沉默之后,龙井便问道:“那妖界大门,关的还算顺利?” 蓝月大人点点头,道:“不少妖怪本也不愿在人间逗留,高高兴兴就回去了,可也有些个妖怪贪恋红尘,想留在光怪陆离的人世之间,那些个残余的妖怪,本座来想法子将他们给带回去。” 龙井忙摆摆手,道:“这倒是也无妨,横竖本神日日闲来无事,妖薄之中的妖怪也收拢的差不多了,换了口味,捕捉些个小鱼小虾,聊胜于日日无事可做,闷的发慌。” “龙神爷愿意当成趣味,自然甚好。”蓝月大人客客气气的行了个礼。 “说起来……”龙井环顾四周,问道:“那太平猴魁与花婆婆又往何处去了?难不成,是被母后捉住了么?” “不瞒龙神爷,那两位,都是心思剔透的,”蓝月大人答道:“瞧出来了真正的宵婆,乃是娘娘之后,俱不敢再来插手,知情识趣的便躲了起来,听闻本座重夺妖界之主的宝座,过来道贺之后,各自回去了。” “这两个老东西,果然最是个老奸巨猾,也不枉活了那许多岁。”龙井想了想,道:“这人间的军士,可有伤亡么?” 蓝月大人摇摇头,道:“俱得了璇玑子道长与的驱妖灵符,大致无碍。” “那倒是甚好。”龙井点点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几天,过的当真是度日如年,简直将人累了一个半死。” “委实是辛苦了龙神爷。”蓝月大人道:“余下的残局,本座倒是可以教妖界一些得力干将来相帮着收拾。” “甚好,甚好……”龙井像是这才想起来了甚么:“宵婆的好姐妹幽冥蚁后,今次怎生不得相见?那个脾性,那个野心,按说是想着要分一杯羹的才是,最后也不见她的动静,可很有些个奇怪。” 蓝月大人皱眉道:“本座与那幽冥蚁后素来不睦,倒是也不曾知道她的动向,不过,她好像先前也在玄阴地上,与太平猴魁结盟了,但却未曾听到太平猴魁提起来过。” “所以,才觉着奇怪……”龙井皱起了眉头,道:“该不会,这是母后留的一个甚么后手罢?幽冥蚁一族势力庞大,人数众多,倒是也教人烦心,何况,那幽冥蚁后小肚鸡肠,还与本神有过一些个嫌隙,大概也搁在心里怕化了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担忧的这么早作甚?”睚眦大人冷冷的说道:“横竖你嫌三界太平没趣味,便只做留着一个意外之喜罢。” “这个意外之喜,可是不大好消受……”龙井抱着胳膊,像是在想甚么事情,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探头探脑的小道士来了,见了我们,忙行礼道:“参见各位大仙,我家师傅有请!” “你说璇玑子那老儿的徒弟么?”龙井便问道:“小孩儿,你来说说看呢,那厮不是要修仙么?又有甚么事情来寻?” 那小道士忙道:“师傅倒是没提起,请几位过去便知晓了!” 第751章:时隔千年不忘怀 “本神可懒得过去参合。”睚眦大人冷冰冰的说道:“饕餮,你自去吧,本神须得去那龙宫瞧一瞧,父王母后,莫要再弄出什么不快才好。” “如此,便有劳睚眦兄长了!”龙井忙冲着睚眦大人道别:“还请睚眦兄长多多费心!” “哼,”睚眦大人瞪了那龙井一眼,道:“你可莫要再跟着裹缠进什么是非之中了,本神可是烦心的很!”说着拂袖而去。 蓝月大人忙也道别道:“蓝月尚且要处理那纷乱的妖界事宜,且先行告退了,虽说是做过人间的国师,可是归根结底,也并不曾帮上了什么忙,万事便仰仗龙神爷辛苦,从中调停了。” 龙井只得道:“既如此,那请蓝月大人先忙,本神亲自前往也就是了。” 说着,龙井便带着我随着那小道士去了。 一面走着,我一面问道:“龙神爷,梅菜我觉着,也许事情当真如同龙王娘娘说的一般,就算是用力弥补,可是事情总不会愈合如初的,既然如此,那些个恨,大概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龙王娘娘的恨意不断绝,那妖界岂不是总有那风雨飘摇的危险?” 龙井答道:“这你就不懂了,除了爱之深恨之切,还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哀莫大于心死?”我奇道:“这么说起来,梅菜我也看着那龙王娘娘的眼睛里,却是有些个像是一潭死水……” “母后对这件事情,本也是耿耿于怀,使之千年也不能忘怀,还不是因着对父王那心意的在乎么!”龙井叹口气,道:“可是今日,母后大概真的看穿了,即使再在乎,只怕也拿不回来了,所以,只能死了那条心了。” “梅菜我还听说,神仙只有慈悲心,想不到,还有那种人一般的心。”我搔搔头,道:“总觉着,其实谁也没错处,可是偏偏谁都受到了伤害。” “世事便如此无常,”龙井摇摇头,道:“神仙也一样,总有忍不住的那些个心绪,神仙之所以超于凡人,是要护佑凡人的,自己没有了凡人的心,又怎么能去体察凡人的情呢?” 这话说的深奥,我有些个似懂非懂,只得问道:“龙神爷今次大概也伤了心吧,那香片……” “香片与本神,其实天生注定,便没有那个缘分的。”龙井望着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明澈的天空,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话,也该说给本神自己听。” 我想起来前一次,龙井想要说给我的那个前世旧故事,想问一个清楚,可是见到了龙井那男的的忧伤神色,又不敢再问。 真的不想听到一些预料之外的故事了,大概不知道,才是对自己来说最好的。 龙井侧过头看了我一眼,道:“傻狍子,你方才是不是想问什么?” 我忙摆摆手,道:“不曾有,不曾有!龙神爷多心了!” 倘若当真问出了不该知道的东西,那才是一个悔之晚矣,不知何时开始,对龙井的态度,突然像是捧着一个形容脆弱的稀世珍宝,怎么也不敢大声,不敢用力,生怕真的碰碎了,反倒是得不偿失。 龙井翻给我了一个白眼,没有再说话。 一人一神像是各怀心事,都在望着自己前面的影子,听着空旷的方砖路上,寂寞的踢踢踏踏脚步声。 到了那太清宫之中,只见璇玑子道长忙迎了出来,道:“真真是不想,才刚分别,便又将龙神爷给请了来,着实是十分的不好意思。” 龙井便问道:“怎地,出了甚么事情了?难不成,与人间那个君王有关么?” “龙神爷果然是明察秋毫之末!”璇玑子道长忙道:“不瞒龙神爷,正是如此!龙神爷,那现今的皇上,与之前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二皇子之间,现如今是一个剑拔弩张的形势,只怕那二王爷,要反!按理说,这件事确实人间的烦扰,与龙神爷无关的,可是这帝王星本该是二皇子,偏生因着三界纷扰,将大皇子推上了王座,是以,老朽觉着,也该与龙神爷说一说,这毕竟是妖界之争的一个直接后果,若是当真来一场流血政变,只怕对人间来说,也是一场大难……” “这倒是不错。”龙井蹙起了英挺的眉头,道:“却是与三界之争不无关系,没法子,也只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了,本神且问你,那个二王爷,打算怎生谋朝篡位?” 璇玑子道长忙道:“适才传来了噩耗,说是太后殡天了,所以,二皇子想着趁乱,将那大皇子自帝位上拉下来,可是大皇子也是个会用人的,现今重用的王公大臣,早也成了一派,那些个得了益处的,为着自保,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位给二皇子的集团,是以,老朽听说,二皇子正想趁着西川兵权尚且未曾到了皇上手中,要发动了他那岳丈在西川的重兵,打进来呢!” “动不动便要打仗,还是与自己的亲兄弟,这人类的性子,可不是也难以捉摸么!”龙井摸了摸下巴,望着璇玑子道长,问道:“你这老儿既然寻了本神前来,心下自然是早有主意的,快快说了来与本神听听。” 璇玑子道长巴不得一声,忙道:“老朽便说龙神爷心中明澈,什么事情瞧不出来!现如今,最好的法子,只怕,便是请其中一个皇子打消野心了,可是无论是哪一个皇子,谁愿意将自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呢,是以,老朽觉着,不如,便来一个顺应天命。” “顺应天命?”龙井皱起眉头,道:“你这老儿,又在说些个甚么怪话?须知那老皇帝死都死透了,难不成,要那老皇帝在众人之前来一个借尸还魂,昭告天下不成?只怕,在重兵之下,也没人信那个,时隔这么久,便是有真的证据,只怕也要给那些个狡猾的凡人说成是伪造的,只怕也没甚么意思。” 第752章:飞上枝头做凤凰 “龙神爷说的也是个理儿,只不过嘛,老朽的这个法子,大概也能算得上一个小而化之……”说着,那璇玑子道长便附在了龙井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龙井先是皱着眉头,又点了点头,道:“果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老滑头,本神本不想跟人间有所牵扯,既然事情无奈,便破一个例也罢。” 璇玑子道长得了令,转身匆匆就去了。我左看右看,倒是也没看见李绮堂,不知道他往何处去忙碌了。 也不知道真正的太后殡天多久了,看来龙宫娘娘使用更魂器时,真正的太后已经魂归天外,大概龙宫娘娘也是因为这是个掌控人间的好机会,才就此留在了那太后身体之中了。现今大概随着龙王爷回龙宫里去了罢,事情的结果,不猜也罢。 新驾崩了皇上,又殡天了太后,整个皇宫之中,来回穿梭着宫人,多亏都有条不紊,训练有素的,将事情办理的井井有条。 太清宫更是熙熙攘攘,挤满了一脸倦色的官员。 外面的大乱终于结束了,大概那些个官员们也各自的受到了不少煎熬,眼见着外面的大乱,却束手无策,想必也是惊慌得很,好在那一场骚动,是一个有惊无险,很快便消散了。 在一片白茫茫穿白戴孝的身影之中,新皇与二皇子的身影分外醒目,仔细一看,三皇子也跟在后面。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参拜完了太后的凤棺之后,新皇站在了棺材前面,像是有话要说。 文武百官跪在两侧,洗耳恭听。 “前一阵子的骚乱,乃是天谴。”新皇如是说道:“是因着朕,夺了本该属于二王爷的皇位。” 百官一片哗然,都愣住了。 “今日里,朕便将皇位,禅让给二王爷,从今日起,二王爷便是新皇。” “皇上,这未免仓促草率!”一个大臣大声喊道:“还望皇上三思!” “皇上请三思……”百官声音雷动,而新皇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只听他冷静的说道:“帝王星只有一个,不是我。这漫天的异象,便是天谴,只因着我一意孤行。万不可一错再错,弄的天怒人怨,我也只落得一个遗臭万年。” 百官自然也是对那一场妖怪的劫难心有余悸,既然新皇这样说,也没了法子。 我低声问道:“龙神爷,那璇玑子道长究竟是用了甚么法子,让新皇上回心转意,让出了皇位的?” 龙井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那大皇子大概,也早知道个中的怪事了,璇玑子那老奸巨猾的东西去花言巧语一番,甚么事情做不成?若是再耍些个只让那大皇子看到的奇异小花招,就更管用了,还是他亲口说为好,再说了,那厮想来也不傻,明知道打不赢的仗,何苦去送死?横竖人间的帝王,对本神来说,谁做也一样。” 我又不死心的问道:“那龙神爷,为何这个璇玑子道长要喊了您来呢?可也不见,您动手做了甚么?” 龙井答道:“祸乱朝纲,乃是大忌,但是有本神的见证,也就不至于让那老儿折损修行了,所以本神便与你说,姜还是老的辣。好了,这里也没咱们什么事情了,走罢。” 我忙点点头,随着龙井在一片沸腾声之中出了皇宫。 皇宫之外虽然还零零散散走着一些妖怪,见到了龙井,俱吓了一个藏头露尾,瑟瑟缩缩。 龙井也不大理睬,只做看不见,将手拢在了袖筒之中昂着头往前走,一面走,一面说道:“傻狍子,你就不曾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本神么?” 我忙摇摇头,道:“不曾有,龙神爷今日英明神武,将事情解决了一个干净利索,当真称得上一个四两拨千斤,力挽狂澜,端地教人佩服……” “你不是也油滑了许多么?”龙井在那刺眼的阳光之下眯着眼睛,道:“与谁人学来的?” 我忙道:“梅菜一字一句皆出于内心,没有弄虚作假的,还望龙神爷明鉴。” “哼,”龙井歪着鼻子哼了一声,道:“雪菜甚么也不曾与你说过么?” 我摇摇头,道:“不曾说,但梅菜估摸着,大概便是一些不提也罢的回忆就是了。” 龙井耐心的看了我一眼,道:“傻狍子,你近来,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本神的事情罢?” 我忙道:“龙神爷这话从何说起?梅菜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有谁人诬告,快请出来三堂会审,梅菜也不怕他的。” “是么……”龙井迈开脚步,问道:“那个呆头鹅傻小子,说是有话与你说,你要去听么?” 我忙点点头,道:“您说的是李公子么?那一日,有妖鬼假冒了您的模样,去骗我出去,是李公子大老远的来相救,可当真教梅菜感激不尽的,李公子这样的照顾,总得找个机会答谢才好。” “话是这么说……”龙井搔了搔头,问道:“你愿意飞上枝头做凤凰么?” 我忙摇手道:“不敢想。点心铺子还得梅菜打理呢!” 龙井长长的“哦……”了一声,道:“横竖还有一百年。” 我点点头:“横竖还有一百年。” 阳光将各怀心事的两个人的影子拉了很长,我低着头踩那影子玩儿,忽然我的影子闪躲了一下,像是不想教我踩上去一般。 龙井回身瞧了我一眼,道:“傻狍子,若是你以后不做龙神使者,做起来了人家的夫人,本神使唤谁的好?” 我答道:“只要龙神爷不嫌弃,梅菜总会在紫玉钗街上跑腿儿的,到时候,还是听凭龙神爷差遣。不过现今是梅菜还小,尚且可以踢跳,等成了那花婆婆一般的年岁,大概就不好帮龙神爷出力了,便是想替龙神爷出力,也要拖儿带女,烧饭抱孙儿……” 龙井摇摇头,道:“听着便是一个惨不忍睹。” “凡人总有那一天,做凡人,还要一百年。”我拿腔拿调的说道:“以后的日子,谁说的准呐!” 第753章:赡养爹娘另有人 龙井突然一只手压在我脑壳上,道:“说起来,你这脑袋该洗洗了,血都结成了块,看着像是讨饭小孩儿给人打了一般,照照镜子,就知道你这尊容是个什么样的惨不忍睹,也不必等到百年之后了。” “回去就洗。”我拿开了龙井的手。 正走着呢,马上便到了紫玉钗街了,龙井望着我,道:“你便回家去吧,看看你那脑袋再说,明日里,来龙神祠,有一个旧故事,本神想讲给你听。” 我忙点点头,道:“知道了。” 紫玉钗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家都对妖怪们在街上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有说是天谴的,有说是国师的妖术,倒是传说的十分热闹,也没人发觉我脑袋的狼狈。 回到了家里,爹娘见我不是在楼上,而是自外面进来,自是唬了一跳,忙问道:“梅菜,你这是自何处弄的这样一幅模样?” 我忙答道:“不过是龙神爷传唤了过去跑腿,自己不留心跌了一跤罢了,无妨无妨。那些个妖怪可不是都给退去了么!” 爹点点头,道:“当真是可怕,那些个妖怪本来又是抓门,又是嘶喊,吓的人一身冷汗,后来半空之中,来一只蓝色的凤凰,爪子里还抓着一个甚么白乎乎的长东西,一声清啸,那些个妖怪们见了,俱跟了过去,也不知道那蓝色凤凰将那些个妖物给引到了何处去了。一时间紫玉钗街上重现平静,胆子大的便跑出来了。” 我忙点点头,道:“大概,是祥瑞预兆,以后该是大好的年景。” “但愿如此罢,”娘忧心忡忡的望着我,道:“听说,西川那边米面贵了起来,有人说是朝廷在购买了大量的米面,要做军粮用,万一打起了仗来……” 我摇摇头,道:“爹娘且放心吧,梅菜听说,是太平的年景了,不过,大米还须得买些个,以后怕是要更贵。” “我说也是!”爹听了,急急忙忙的拿了荷包便推了独轮小车往那米铺子去了,娘忙道:“说风便是雨,西川涨价,咱们家还不曾涨价,那样着急,又是何故,你须得瞧好了,莫要买了陈米……也罢,梅菜,你回屋里歇着去,娘须得跟着你爹瞧一瞧,别叫他上了当。” 我忙点点头,目送着娘也追着爹那独轮车往米铺子去了。 “咕噜噜……”屋子静下来,只听压吧虎子连滚带爬的也下来了,见了我,抱着裙角便想爬到了我身上来,我忙将压吧虎子抱在了怀里,道:“多谢你了。” 压吧虎子得意的咕噜噜一声,又有点羞涩,且将头埋在了我怀里,暖烘烘的。 外面微微起了些朔风,远远的有些个犬吠,倒是不曾听见了布谷鸟的叫声。不知道那春夏秋冬都叫的布谷鸟声,今次何时能听到? 我抱着压吧虎子望着窗外,不知不觉,夕阳西下,血色的残阳渲染的西方一片红。 入夜之后,在梦里面,果然又见到了雪菜。 雪菜坐在一个秋千架上,长长的头发在半空飘扬起来,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我坐在秋千架子下面,望着雪菜发呆,雪菜一面笑,一面望着我,终于问道:“梅菜,你再想甚么呢?” 我搔搔头,道:“我想的,却不是我该去想的事情,” “莫不是,你还是为着那个前世伤脑筋?”雪菜自那秋千架子上下来,道:“那是前世,不是咱们,回忆不好,你还是别去知道了。” 我便问道:“姐,你说,那个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仙草?” “是一个假装傻乎乎,心计却很深沉的仙草哪!”雪菜坐在身边,支着下巴想了想,道:“不如说,是人前你这副模样,人后,我这副模样。” 我哑然失笑:“听上去,好像……” “没错,没错,因为双生花,有好的,也有坏的,”雪菜坦然答道:“你是白的,我是黑的。不成想今世干干脆脆分成了两个,倒也是教人唏嘘呢。” 我忙追问道:“姐,你之前,跟着香片在一起,她对你如何?” 雪菜笑道:“对我自然不错。不过,也是我比你机灵,若那个随在她身边的是你,大概早给她打死几回了。” 我讪讪的笑了笑,道:“姐那个时候,八成受了不少委屈罢?我成了人,成了龙神爷身边的龙神使者,姐却要在妖界,过的不见天日……” “你别说,不见天日,也有不见天日的好处。”雪菜躺下来,男孩儿一般的翘起了二郎腿,道:“很多事情,分成两面,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我也躺了下来:“这样模凌两可的话,龙神爷可也时时提起呢。” “你想想剩下这一百年怎么过才是最好的。”雪菜吹了一口气,道:“便是因着你给人保护的太好,才少见了许多的人情丑恶。不过,也是因着你给人保护的太好,也错过了许多学习的机会。你这样呆,倒也不光光是聪明才智我得来的多,还是因为,你见了险恶,也要去相信美好吧?” “人都是相信美好的,姐。”我仰望着天空,道:“活一天,便该珍惜一天,还是看看好看的划得来。” “傻货,你若真是个傻狍子,可活该吃毒蘑菇。”雪菜叹口气,道:“美好下面的丑恶,才是最致命的,多学着点罢你。” 我笑道:“傻有傻的好,死都能死的迷糊,而不是恐惧,不过我还不能死,要不然,爹娘他们怎么办?” “嘘……”雪菜转向了我,笑道:“也许,你不用为着那入赘发愁了。” “诶?”我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过不了多久,咱们会得到一个弟弟。”雪菜笑道:“爹娘的宠爱,对你而言可便更少了,还有呢,以后继承点心铺子,赡养爹娘的,就另有其人了。” 我忙道:“弟弟?怎地,怎地这般的突然,倒是添上一个弟弟来……” 第754章:赤色葫芦能避火 “这个弟弟,你以前还认识呢,”雪菜笑道:“大概是李绮堂趁着在城隍庙里帮忙,在六道轮回之中,烦了管事的,教那个他心中有愧的重生为人,却不想这么巧,来了咱们家。” “诶?”我越发纳闷起来:“谁啊?” “说了你也想不起来了,不过还是告诉你一声罢。”雪菜笑道:“那个弟弟的前世,叫做锦毛貂精,跟你吗,也算得上一个不打不相识。” “锦毛貂精?”我茫然道:“是个妖怪么?” “这个妖怪死的与你有关,也与李绮堂有关。”雪菜道:“也许总有一日,你还能想起来的。” “如此便好……”我左思右想,只觉得耳熟,却总也想不起来。 “所以呢,姐姐与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你可以不寻那入赘姑爷,嫁出去也无妨。”雪菜眨巴着眼睛,道:“比如说,你可以嫁给那个一年四季都要叫唤的布谷鸟。” 我的脸腾的一下子热了起来:“姐,你心里明白,人家李公子,可不曾与我说过甚么。” “快了,快了,”雪菜眯着眼睛,一脸的坏笑:“你呀,只管等着罢,那苏逸之与那个璇玑子老头儿,不是还要作见证么。” 我摇摇头,勉强笑道:“娘早与我说过,嫁入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的,那李公子对我来说,未免是个高不可攀,而且李公子身怀仙骨,大概是要做神仙的,我可不敢拖了人家的后腿……”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不定,咱们在人间里一百年的期限,能因着那布谷鸟缩短了也说不定。”雪菜道:“这个世上,可没有甚么东西是永恒的,甚么都一样。先前的事情,现在的事情,都差不多。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先告诉你,龙神爷比起布谷鸟来,可是更高不可攀的,对仙草来说都是这样,更何况是一百年内的凡人了。” “这个道理我明白……”我只觉得脸越发的热了起来:“可是龙神爷……” “你有没有觉得热?”雪菜忽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点点头。 “傻瓜。”雪菜推了我一把,道:“快快起来,着火了!” “着火了?”我愣了一下,觉着周身越来越热了,雪菜有推了我一把,一霎时,我只觉得像是落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一般,身体仿佛猛地坠了下去,一睁眼,只见床上的帘幕已然给映照的通红通红的,整个屋子热的像是炉灶一般。 “咕噜噜……咕噜噜……”只见压吧虎子正在我身侧不住的推我,我一下子自床上坐起来,压吧虎子抓着我的裤脚就要将我拉出去,我一碰墙壁,烫的火墙一般,忙站起身来,窗子边上亮晃晃的,虽然不见火,可是毫无疑问,已经被火给包围起来了。 我赤着脚跳到地上去,只听外面一阵盖过一阵的尖叫声:“走水啦……走水啦……紫玉钗街上走水啦!” 爹娘不知醒了没有,我忙推开门想要下去唤他们,可是一开了门,那火舌舔舐着楼梯,便要烧上来了。 这……这可怎地好,“噗啦……”只听一声巨响,那木质的楼梯早给火烧的塌了下去。 “梅菜……梅菜……”远远的,像是娘在唤我的声音,我忙张开嗓子喊道:“娘……梅菜尚且没事,您可逃出去了?” “梅菜……”他们似乎不曾听到了我的回答,爹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可是只听一声巨响,房顶上也坠下来了烧着了的椽子,火势越来越大的,楼梯,只要下去就立时会葬身火海…… 可是爹娘,究竟出去了没有,还是说,仍困在了楼下? “咕噜噜……咕噜噜……”压吧虎子急的一直在抓我,似乎是想教我自那窗户外面跳出去,我咬着牙,正想且跳下去,自楼下进去救爹娘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的房间,怎地一点火星子也没有? 压吧虎子急着往外推我,我忙抱住了压吧虎子,道:“我这个屋子,是不是有甚么不对劲儿的?怎地火势一直不曾蔓延进来?” 压吧虎子不明所以的只是摇头,但是显然也察觉出来,我的房间,在一片火海之中安然无恙,实在有点出奇,不由也侧过了头,满屋子的扫视起来,忽然,压吧虎子像是发现了甚么一般,忙自我怀里跳了下去,自我床上一扯,那赤色的小葫芦滚了出来。 压吧虎子抓住了那个小葫芦往我手里塞。 毫无疑问,这蓝月大人给正山的小葫芦,便是一个避火的利器。 我忙将那小葫芦塞在了自己的怀里,往外面一冲,果然,那些个火苗仿佛是退潮的水,都子我身边缩了回去。我在烧的面目全非的楼梯上用力跳了下去,那火海之中,烟雾缭绕,刺眼刺的我甚么也看不清,我忙半闭着眼睛,凭着记忆往爹娘的房门寻过去,便听见了爹娘的声音:“还不知道梅菜怎么样了……” “无妨,那孩子福大命大,朱能逃过一劫……咳咳……” “就算是活下去,可是这点心铺子也……” 我扑开了那门口钻进去,只见爹娘正在墙角里瑟瑟发抖,我不由分说的拉扯起来瞠目结舌的爹娘,自一片火海之中逃了出去。 及至到了外面,方才觉得夜风寒冷,爹娘回身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点心铺子和整个成了一条火龙的紫玉钗街,只呆呆的道:“没了……甚么都没了……” 只听几个邻居赶过来道:“你们家万幸,是一家全逃出来了,那边可还有不少,是困在里面闯都闯不出的……” 另一个邻居道:“火势先从西边烧起来的,杨家大概正是烧的厉害,方才还听见杨婶胡乱喊着,说是小三子还不曾出来呢。” 我顺着那邻居的胳膊一看,只见指着的,正是小三子家,我忙撒腿跑了过去,爹娘阻拦不得,只得追着我喊道:“梅菜,你这丫头可万万莫要去胡乱逞能!” 第755章:尘封记忆寻不得 我哪里还能管得了那许多,只见小三子家的窗户外面,都探出了火舌来了,杨婶正跟围在着她的几个人央告着:“我儿子还在里面,教我进去罢……” 我忙道:“杨婶,三哥哥在楼上么?” 杨婶泪眼连连的点点头,张口想说甚么,却不曾说出来。 我也不顾许多,一头便撞了进去,只见小三子家烧的比我们家还要厉害,分不出柱子椽子,只是满眼的火红,我仗着那赤色小葫芦的能耐,在退散开的火里踩在灰烬和焦炭摸出了一条路来,大声喊道:“三哥哥!三哥哥!” 听不见小三子的回答,我只好继续往楼上去寻,摸索了许久,这才寻到了小三子的房间里去,小三子缩在床下,大概给烟雾呛了,人事不省,我忙且将小三子拽出来,无奈小三子究竟个子高,我拽也拽不动,急出了一头汗来。 “轰……”不断有烧毁了的梁柱从房顶上轰然落下,我咬着牙,拍打着小三子的脸,却怎么也弄不醒他。烟火的味道越来越刺鼻,身边也越来越热,突然一侧墙壁轰然倒塌,溅起许多的火星子,一个小小的白脑袋立在墙外面,往里面看,嗤嗤的笑了起来:“活该!活该!” 我眯着眼睛仔细一看,那个白脑袋,是一只白狐狸。 白狐狸身后,摇动着几条尾巴。 是九尾狐家族的成员么…… “烧死你!烧死你!”那小小的狐狸冲着我啐了一口,道:“全都要怪你,你怎么还不死?” 我抓着小三子,道:“你要寻我的麻烦,为何要将整个紫玉钗街都给牵扯进来?” 那小小的狐狸摇头晃脑的说道:“要怪,就怪紫玉钗街出了一个你!你比那扫把星,更能给人带来了不幸!紫玉钗街上死多少人也好,都是你害的!嗤嗤嗤嗤,你本事不是大的很么!去寻人来救你罢!你有那么显赫的前世,还有这样幸运的今生,没尝过这种死到临头的滋味吧?” 那小小的白脑袋摇晃着,突然张开口,喷吐出更多的火焰来:“姐姐因着你,生死未卜,还断了尾巴,你活该要付出该有的代价来!” 因着赤色小葫芦,那火近身不得,小狐狸很有些个不解,索性将整个身子都翻了进来,冲着我扬起了锋利的爪子:“听说,你还要一百年才能有一个来世,那便提前送你上西天!” 那爪子寒光一闪,我眼前一阵猩红,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下一个该去玄阴地当值的,该是双生花了。”一个柔婉的声音说道。 我勉强睁开眼睛,只觉得眼花缭乱,满眼前所未见的色彩,身边是说不出名字的各种奇珍异卉,扑鼻子一阵异香。漫天金黄色的云絮,却并不像是黄,前面望不到尽头的花田,后面,还有一个一望无际湖水,那湖水之中盛开着朵朵风姿绰约的白莲,美丽如画,不像是人间景象。 这个感觉,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是梦吗? 只听方才发出那好听声音的,是一个女子,那个女子背对着我,头戴翠玉璎珞八宝步摇,一头青丝如瀑,在发髻下面披垂下来,身着一件鹅黄色衫子,素手之中,执着一个名册,墨笔一点,道:“双生花,你快快去。” 说话间,她身侧花丛之中,有一朵花微微一颤,但见那花茎秆硬朗,生着挺拔的剑兰似的叶子,出奇的是,那花茎之上,生着两个花苞,一黑一白,并蒂莲花似的,十分鼓胀饱满,转瞬之间,两朵花儿一开,绝艳非常,白花慢慢化作一张面孔,黑花则成了头上发髻,绿色的茎叶则成了一身轻纱,眨眼之间,那朵双生花变成了一个少女。 一个生的与我和雪菜一模一样的少女。 奇怪,那是真正的仙草双生花?我,难不成是跌落进了尘封已久的前世记忆之中么…… 那个少女伸了一个懒腰,对那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女子笑道:“姐姐,那下界,可是好玩儿的?” “那是自然,你要相帮着净化妖气的,乃是那上古神兽饕餮大人,十足十是个好差事,你大概还不曾去过凡间?我说与你,凡间光怪陆离,滚滚红尘,当真也是个好去处呢!解语花回来了,你自去吧。” 那少女点点头,一脸的憧憬:“这么多的仙花,可算是轮到了我,姐姐等着,待我回来,自寻了凡尘的爱物儿给姐姐赏玩。” “便知道你惯常是个伶俐的。”那黄衣女子笑道:“姐姐等着你。不过,听解语花说,那龙神爷身边,而是有一个喜欢吃醋的情人。那个情人,来头也不小,你莫要给饕餮大人添乱才是” “情人?”那双生花笑道:“我明白该怎么做,多谢姐姐提醒!” 眼前的景色忽然天翻地覆,我仔细一看,那双生花正坐在一间寺庙之中。 那寺庙修建的十分宏伟,灰墙绿瓦,气势非凡,门口悬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书写着几个大字:“龙神庙”。 想不到龙井以前的庙宇,居然这般宏伟,跟这个庙宇比起来,那现在的龙神祠,简直寒酸的了不得。 我抬腿进去,只觉得自己根本不似这个世间的人,也没人发现我,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们鱼贯穿梭,正殿之中,是一个鎏金的神像,端地是凶猛异常,头上长角,下颏有须,身上系着猩红的斗篷,一点也不像是真正的龙井。 我的眼光落在了供桌上,只见拿着那堆积如山的供品蜜饯,正吃的不亦乐乎的,不是龙井是谁! 我心头梗了一下,那龙井吃着吃着。突然冲外面大声道:“我说,双生花,你不食人间烟火气么?” 双生花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吃妖气足矣,饕餮大人好胃口。” “不管怎么吃,总是饿的,像是阿鼻地狱里面的恶鬼,”龙井摸着自己干瘪的肚子,道:“想必,也是神仙的一种修行,如若不然,怎生来消受这么多的供奉!” 第756章:精诚所至金石开 “饕餮大人言之有理。”双生花笑道:“不想人间繁华,倒是比我想的还在以上。” “嚯嚯嚯,说起来,你初来乍到,还不曾在人间游玩过,我今日里有空,带着你去逛一逛人间的庙会,如何?”龙井说风就是雨,抹抹嘴,站起来不由分说带着双生花就往外走。 双生花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龙井拉着她的手,脸颊微微泛红。 我好像是身不由己,便随着这龙井与双生花的背影,来到了一个庙会上,庙会素来是黎民百姓最喜欢的庆典,摊贩们各显其能,将各自的摊子弄的琳琅满目,五花八门,引人驻足观看。 这个庙会更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远处还有那舞龙舞狮的锣鼓声,更显得热闹非凡,人们穿着出门访客时的好衣裳,兴高采烈的挤在人流之中,有一对对的情人,一双双的姐妹,还有一家人携手同行,其乐融融。 一阵子甜香扑鼻,但见不少小孩儿围着蘸芝麻糖的大爷又叫又跳,还有卖糖葫芦的,更是各种果子俱全,红彤彤的山楂串儿教人看了便流口水,还有艾窝窝,麻杆儿糖,豌豆黄儿,都是些个再寻常不过,可是却卖相上佳,教人忍不住想买来尝一尝的。这庙会上不仅各种小吃飘香,不由不让人眼馋肚饿,还有一些个贩卖精致器物的,更是教人目不暇接,有指头大的小梳子,不梳头发,但求梳心(舒心),还有明晃晃的白玉镯子,衬得皓腕更加迷人,更有说不出名字的各式钗环,教妙龄少女们比了又比,看了又看,莺声燕语,争论哪一个更漂亮。 双生花头一次来人间,自然是见什么都是新鲜的,左看右看,不亦乐乎,周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十分有趣的,便忍不住瞪着眼睛四下里望着,道:“不想这人间热闹起来,比瑶池可有趣的多。” 龙井笑道:“滚滚红尘,多少人便是要在这有趣上面讨生活,自然是不遗余力的,你走了大运,当值的这些年,自可以玩儿一个痛快。” “我可不敢忘了自己的本职,”双生花甜甜一笑:“还是多谢龙神爷盛情了!解语花他们,也是在此处游玩过的么?” “解语花因着嫌闷,三天两头便要跑出来玩儿的,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龙井背着手,望着远远的如画景色:“不过嘛,走了也教我心里空落落的,所幸你又来了。” 双生花笑道:“原来饕餮大人而是一个性情中人,这般的有情有义,与我想的倒是不一样。” “你们想的,准是我的神像那般模样。”龙井爽朗的一笑,似乎带着日光的味道一般,与现在的龙井虽然面颜别无二致,可是却说不出为何,居然显得年轻许多。 双生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当口,他们两人正走在了一个卖灯笼的摊子前面,双生花瞧见了一个小小的灯笼,里面兜兜转转,跑着许多的花样,那花样在烛火的映照下,鲜活有趣,好玩儿极了。 双生花忙问道:“龙神爷,怎地人间也有着通灵之物,画能自个儿跑动的?这可当真出奇,难不成买灯笼的也是个有能耐的?” “凡人虽然并无神通,可是也聪明的很,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玩物,哪里便那般厉害了……”龙井说着,将那个走马灯自摊子上摘下来,道:“这个嘛,叫做走马灯。” 双生花一双眼睛牢牢的望着那走马灯,显然十分喜欢,龙井自然是个大方的,便买了来,与双生花拿着,双生花自然是如获至宝,连声道谢,珍惜的捧在手里,道:“这个东西,我一定好好的保存,带到了瑶池之中,与仙女们也都瞧一瞧。” “你要带土产,你又还有的是机会,”龙井粲然一笑:“跟着我,可是你的福分。” 双生花的眼睛有望着龙井英俊的面孔,闪亮了一下子。 我突然觉得,心口像是给什么东西撞了,我突然就回忆了起来,当时那颗心,跳动的大概很厉害罢?那种感觉,做凡人这一世,从没感觉到过。 “走罢……”龙井拖着双生花:“说起来,倒是想请你帮着我相看相看,一个几乎拥有一切的女子,能喜欢甚么呢?我猜着,该是平素不到手的人间之物……”龙井穿梭过了熙攘人群:“她容颜绝色,不用胭脂,衣饰钗环,则都好看的没法子挑剔,能讨她欢喜的,你说会有甚么?” “龙神爷,要给妖界的首领九尾狐送礼物?”双生花微笑着,却有些个不自然:“听说她是饕餮大人的……” “见笑了,正是我的心上人。”龙井笑的还是很好看,可是我心里,却像是给人狠狠的捏了一下子,钝钝的一阵疼。这……好像也是做凡人这一世,不曾体会过的。 双生花点点头,道:“饕餮大人果然是对人坦诚的,这身份上的差异,也不见忌讳……” “那又有甚么好忌讳的,”龙井笑道:“我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情,与旁人,半分关系也没有,如何忌讳?” “龙神爷说的是……”双生花勉强一笑,问道:“龙神爷,说起来,那位九尾狐首领,也对您如此一心一意么?” “这个么,”龙井不以为意的大笑道:“她喜不喜欢我,自然也是她的事情,我倒是也不想去问什么答案,喜欢她,便对她好,她若是对我有心,自然也会对我好的,是不是?” “龙神爷的意思,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倒也不是,该怎么说呢?”龙井摸了摸下巴,道:“不如说是,对她好,才该全听她的感受,毕竟喜不喜欢我,也是她的事情,万事强求不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能教饕餮大人喜欢,这九尾狐首领,当真是三界之中最幸福的女子了。”不知何故,双生花眼里一丝憧憬。 第757章:不好预感笼心头 “多谢谬赞!”龙井微微一笑,道:“神灵怎么能与凡人一般,有许多七情六欲呢!可是毕竟我是凡间的神灵,没法子不沾上人间烟火气,她倒是世上最为出尘脱俗的,从小,我只觉着,她乃是三界之中最好的女子了,能配得上她的,自然也该是最好的,不论是甚么。” 双生花点点头,不知为何,我心里居然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她此时在想的是:“想要最好的,便该付出最多的。” 心里沉甸甸的,这些个陈年往事,是不是就是龙井想要讲给我听的旧故事?龙井和双生花的背影在车马喧哗之中慢慢的模糊了起来,紧接着,我看到了香片。 香片坐在龙井惯常坐着的供桌上,自吃着龙井的贡品,龙井则微笑着看着香片,满眼里都是宠溺。 双生花则满脸的微笑,对香片道:“怪道龙神爷说您是三界最好的女子,果然名不虚传。便是我,瞧见您,可也是钦佩的很,如此美貌,如此才干,便是那天界,只怕也没有几个能比您强的。” 香片眼角一翘,看见了双生花,笑道:“这个小仙草,倒是挺伶俐的。” “实话实说罢了。”双生花道:“香片大人容颜绝色,自然是三界之中最配得上饕餮大人的了。” “本座自然配得上他,可还得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本座。”香片眼波流转,望了龙井一眼,却像是撒娇一般,龙井则忙不解风情的说道:“既如此,在下也不敢高攀。” 香片却皱起了眉头,道:“怎地,仗着你是龙宫的龙子,故意说些个反话,来与本座听么?” 龙井忙道:“你呀,自小便喜欢胡思乱想,我是一个甚么性子,你不知道么?身份地位,算是个甚么。” 香片掌不住笑了:“便是因着知道你,才故意要说了来与你听的,便喜欢看你那认真的模样,与夏忘川两个,一个比一个傻。” 龙井笑道:“傻便傻了,教你开心,甚么也值得。” 双生花望着一对人,笑的十分甜,心里却百感交集,越来越疼了。 我很想与双生花说一句,不是自己的,还是别强求的好,可是双生花,却似乎对龙井越来越上心了。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渐渐的笼上了心头。 眼前的景色再次模糊一片,只见那一片黑暗之中,有“咔嚓,卡擦……”的声音,不多时,一道橘色的火光亮了起来,是双生花在摆弄着一个小小的走马灯。 那走马灯像是龙井送给她的那一盏,又不大像,总觉着那走马灯,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双生花将走马灯对着那灯火,点亮了,里面的画片一张一张的跑动了起来,我仔细一看,画片之中,居然嵌着双生花自己的小像。 她微微一笑,像是十分满意。心中则想着:“不争取一下,大概就得不到了,失败也比后悔好。” “今日里,饕餮并不在龙神庙里么?” 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里,香片又来到了龙神庙里,对双生花如此说道。 双生花忙点点头,道:“龙神爷往蓬莱山访友去了,留下我在此净化妖气,您快请进来。”说着便将香片往里面让。 香片像是有些个无聊,道:“饕餮也不再,还是罢了,往冥河边上瞧瞧也好。”说着一转身,却不想碰掉了挂在门上的一个小物件。 香片弯腰捡起来,双生花忙做出一种有些个慌乱的模样来,便要将那东西自香片手中取回来,香片自然是个多疑的,先把在手中看了一个分明,道:“这个,是甚么东西?” “这个,是我自己弄着玩儿的,”双生花忙道:“与饕餮大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你的,何故这般慌乱,看也不想教本座看见?”香片的美眸落在了那走马灯上,不出所料,望见了那走马灯里的双生花小像。 “哼。”香片嘴角一牵,露出了一种不像是笑容的笑容来:“便是因着如此,你便要说这个走马灯是你的?当真好笑。” 双生花忙显得愈加慌乱了:“真的,真的是我的,您也莫要多心,一个灯笼,甚么也代表不了的……” “对,不过是一个灯笼罢了。”香片道:“好生保管,可不要给你们饕餮大人弄丢了,要心疼的。” “香片大人……” 香片的背影一闪,双生花露出一种甜甜的笑容来,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什么东西似的。 忽然场景又是一转,龙井愁眉苦脸,像是为着甚么事情烦忧。 双生花忙问道:“饕餮大人,双生花虽然不才,倒是也想着帮饕餮大人分忧,不知饕餮大人究竟因着什么事情,要为难成了这个样子?” 龙井摇摇头,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是捞不出来了,一场脾气发的没有因由,往冥河去寻二狗子了,不知道做错了甚么,高傲如她,只说了一句心里明白。旁的也就算了,只不忍心她为着误会伤神,教人可恼。” 双生花自然知道其中出了甚么变故,忙做出一种十分同情的模样来:“饕餮大人,想讨女子的欢心,三界之中其实俱是一般无二的,就好比说,你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献给了她,她准能给您打动了。” “最珍贵的?”龙井蹙起了眉头:“我这里,哪里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这个么,我倒是可以代劳。”双生花笑容还是甜甜的,教人一点疑心也起不来:“我可以,帮着饕餮大人问问看。” 龙井双眼发亮,忙道:“你若是肯,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饕餮叫你来,便是要你问这个?”香片的面色俨若寒霜:“为何偏偏要你来问?” “饕餮大人是觉着,同样是女子,大概还好说话一些,”双生花忽闪着明亮的眼睛,颇有些个楚楚可怜:“香片大人,您不说,我也不好与饕餮大人回话呢,敢问您究竟是为什么生饕餮大人的气呢?” 关于欠债不还的加更 对不起,还是眼睛的问题,对着电脑,时间长了就看东西模糊,怕是有点问题,我得写完紫玉钗检查检查去,开新文这一阵子费眼睛厉害,我实在是太难受坚持不住了,明天早上我去医院,下午争取多更新点,真的对不起大家了,等更新的时候可以去看看新文胭脂河诡怪传说,点我头像就能看见,希望合大家胃口,十二拜谢,等我明天从医院回来随大家处置 第758章:愧疚之心另眼看 “这是本座的事情,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香片蹙起了眉头,道:“本来有许多事情,也不是本座想去知道的。你便与他说,事情与他无关,也不要来寻本座了,本座最恨的,便是一个虚情假意。” “香片大人,话不要这么说嘛,”双生花甜甜一笑,道:“龙神爷看您不高兴,自己也很不高兴呢!我看着龙神爷不高兴,作为来佐助龙神爷的,也跟着颇为不安,无论如何,还是希望香片大人能跟龙井大人重归于好。” “这么说,你倒是颇为照顾饕餮的了?”香片一双眼睛灼灼的望着双生花,道:“想必,他对你来说很重要罢?” 双生花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龙神爷的风姿,那一个不敬仰?莫说是我,旁的仙草来的时候,大概也都是如此。” “不想,他倒是颇能赢得你们的欢心……”香片便问道:“不知道,他是哪一点上的好处?” “对我们俱是嘘寒问暖,能时时带了出去玩赏人间美景,为人也十分细致体贴,总要照料着我们的情绪。”双生花露出了十分神往的表情来:“饕餮大人,当真是世上最温柔的神灵了。” 香片皱起了眉头,道:“本座知道了,你去吧。” 双生花察言观色,点了点头。 饶是我,也知道,香片一向自持是龙井最喜欢的人了,大概听了这一席话,心内要觉着,原来龙井对谁,也都是这般的好,自己难道并不特别? 双生花跨出门外,回头微微一笑。 周围一片模糊,耳边水声阵阵,我睁开眼睛,看见这正是冥河旁边。 “便是你这么说,大概本座与你千年的情分,也比不过几个新鲜面孔罢?”香片正在一条冥河左近,背对着龙井,龙井则忙道:“香片,你对我来说,是个甚么位置,难不成真不明白么?” “不明白!”香片倔强的不肯转过头来:“只怕现下里本座对你来说,不过是泯然众人矣,哼,你在这里作甚,还不去对那新鲜面孔温柔?” “香片……”龙井皱眉道:“你难道当真……” “哎呀,大头惯常如此,嘴里虚虚实实,也不见能有真话。”那二公子忙趁机赶了过来,道:“大头,你何故要惹香片生气?” 龙井摇摇头,道:“二狗子,怕是香片有些个误会了……” “误会……”二公子忙道:“香片的话,本公子也听见了,你若是想要对香片好,便只该对她一个好,甚么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算得了甚么?一视同仁?” “二狗子,你也跟着凑热闹,”龙井道:“咱们三个俱是一道长大的,待你们的情分,怎么会与旁人相同?” “要证明你这话,倒是也不难!”二公子忙道:“既然如此,听说那双生花也是灵力强大,举世罕见的仙草,你若是想表衷心,不如把那劳什子双生花搁在冥门,与香片赏玩不就是了,香片代你看管,大概才能打消疑心。” “那怎么行?”龙井皱眉道:“双生花乃是天界瑶池的仙草,相助本神净化玄阴地妖气的,怎能放在这里……” “二狗子说的也有道理,你若是将那双生花送给本座,本座就不生你的气。”香片转过头来,挑衅似的望着龙井,道:“不然,你又要怎么证明,你不是对她另眼相看?” “香片,这样未免任性!”龙井叹口气,道:“那双生花不是玩物,不能随意栽种在别处,更别说是一个赏玩了……” “大头这厮是在袒护双生花,”二公子忙煽风点火的说道:“香片,足以见得着双生花对大头而言,意义深重,你想想,以前他为着你,龙宫里面的宝物都能盗出来与你,不也是为着赏玩吗,便是给龙王爷责罚,也不吐露一个关于你的字,可是现在,着实是一个时过境迁……” 香片望着龙井,倔强的说道:“饕餮,本座就是要那双生花,你与了本座,本座就高兴,不与本座,本座就不高兴,事情便这般简单,你自己瞧着办。”说着,与那二公子拂袖而去。 龙井满脸难色。 不想,原来双生花一直偷偷跟着龙井,此时忙拉扯着龙井的衣襟,道:“龙神爷,这件事情,您还是答应下来罢,我倒是无妨,能教龙神爷高兴,可不是也是玄阴地的好处么!我的使命,是来辅佐您保玄阴地平安的,自然还是玄阴地要紧,想来那香片大人也明白这一点,不过是要证明在您心中她有多重要罢了,我估摸着,香片大人那样深明大义,迟早会将我还给您的。” “这怎么行?”龙井便是对香片愁眉紧锁,见了双生花,仍是能笑的和煦:“你又不是我的,我不敢将你随意送人去。” 双生花摇摇头,道:“您这是不相信香片大人呢!您想想,香片大人说不定,便是生气您的这个态度,须知,对她好,不便是因着她在您心中是好的么!她若是恶人,只怕也不会在您心中,占了这么重的位置。” “香片并不坏,只是娇纵些。”龙井提起香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从未作恶,只是她习惯了,想要的就须得拿到手里。” “您已然惯了她那样久,多惯一次也无妨。”双生花笑道:“让我去罢,横竖她看重的也不是我,而是您的心,为着这个两人误解,实在不上算。” “既如此,那……”龙井犹豫了一下,道:“便委屈你了。” “饕餮大人太客气了。”双生花笑的,一次比一次甜。 冥河河水一如往常的湍急,但是现今站在冥河边上的,是一身黑衣的二公子和那双生花。 二公子眉头紧锁,问道:“这样做,当真能行?你……你不怕?” “那有甚么好怕的,”双生花笑道:“二公子不也是对香片大人能付出一切么,我为了饕餮大人,做甚么都可以,可是饕餮大人心里,只有香片一个人,若是不让他对我有愧疚之心,他怎么来对我另眼相看?” 第759章:什么都想起来了 二公子还是有些个犹豫:“可是,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转世为人之后,这些个记忆,就全数消弭了?” 双生花摇摇头,郑重的说道:“二公子,我对饕餮大人的心意,莫说转世一次,便是三生三世,也未必会忘记,就算是做了凡人,又如何?我有这个机缘,就还是龙神使者,而那个时候,龙神爷大概早就不会再喜欢香片了罢?前几日,我倒是见到了访饕餮大人不得的睚眦大人,看着睚眦大人那个模样,我揣摩着,龙宫之中,大概也知道了香片与饕餮大人的关系了,怕是还要有一番动作呢!” “动作?”二公子忙问道:“甚么动作?” 双生花笑道:“您到时候,只管看着就行了,我转生的事情,还须得您来操心了,最好教我便投生在胭脂河边,离着龙神祠越近越好。” “你的灵力,在凡人身上,不能都存在的,”二公子道:“双生花在人间里,承载不了,只能开一朵。” “那也无所谓,我的两颗心,都满满的装着饕餮大人,留下哪一颗,也一样,”双生花笑道:“是呆笨,还是聪明,我听天由命。横竖下一世里,陪在了饕餮大人身边的,只有我一个。” “这个赌注好像有点大,”二公子道:“你确定为着大头,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本公子看不出来那厮除了头大,哪里有一点过人之处。” “这种事情,也不好说,七仙女不也是为着董永,甘心抛弃一切么!不这样,怎么叫龙神爷心中只有我一个?”双生花回头一笑:“想得到,先失去,赌注才会翻本,这种赢家,赢的最痛快。” “你让本公子觉得十分佩服。”二公子的眼睛灼灼发亮:“放心吧,到时候,本公子往大头那里,去做好人,来救下你,既然你帮本公子自大头手中得了香片,那本公子便帮你重新转世为人。” “香片与饕餮大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没可能会在一起。”双生花眼睛深沉:“我也只不过,让这件事情在我当值的时候,恰巧发生。苏醒之后的一百年,在凡尘之中不长也不短,大概刚刚好。” “那,本公子便等着好戏开场,”二公子带着几分兴奋:“简直是迫不及待。” 眼前猩红和漆黑交错着,像是在最刺眼的阳光下面睁不开眼睛,却不停在努力睁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概猜也能猜出来。 双生花的死,不是谁害的,是自己周密计划的,只为着教龙井开始对香片敬而远之,加上香片自己的骄傲,还有睚眦大人带来的龙宫的意思,决裂是势在必行的。 转世成人,居然是与那二公子约定好的,二公子在今生,倒是一直假装是个置身事外的,将这件事情推了一个干干净净。 所以十分顺利的,龙井被恼羞成怒的香片封印起来,沉睡百十年,妖薄和龙神庙全数毁于一旦,在上面还建造起来了最有阴气的烟雨阁来镇压。 然后龙井顺理成章的遇上了我,然后再顺理成章被我残留的灵气唤醒了。 像是一部织机,机关重重,每一个环节都十分精细,织造出来的绸缎,方才是上佳的品相。 我好像,全数成功了。 这些沉重的记忆从天而降,压在了我的心里,教我喘不过气来。聪明如龙井,会知道里面的秘密小花招吗? 龙井一口一口的唤我叫做“傻狍子”,现如今想想,当真是讽刺。 我像是沉入了最深的泥潭之中,满眼都是黑暗,无法自拔。 “你说,饕餮说你是他最珍贵的东西,所以送了来赔罪?”香片狐疑的望着毛遂自荐的双生花。 “香片大人,有些事情并不是如您所想,只要您高兴起来,饕餮大人才会高兴起来,所以,不管您想教我做什么,我为着龙神爷,必定也会赴汤蹈火。”双生花照旧伶伶俐俐的。 “往本座这里,原来是来赴汤蹈火的……好,说得好……”香片的笑容还是不像在笑,只觉得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其实,龙宫来人说的话,饕餮大人不置可否,您也不要误会……”双生花道:“那些身份地位的,都是身外之物,想来饕餮大人也不会那么容易便放弃与您的情分的。” “这么说,龙宫来人那话,他说给了你听?”香片皱起了眉头:“那话可不大好听。” “也不是,是我看着饕餮大人忧心忡忡,自告奋勇想要分忧。”双生花忙道:“天界对妖界的偏见总是会有的,放宽心才好。” “所以,你想给他分忧,而本座,便是他的忧愁?”香片点点头:“不错,你也是天界出身高贵的仙草,而本座也不过是卑微的妖罢了。” “您大概也听说过一句话,”双生花笑道:“宁做凤尾,不做鸡头。当然,您无需多心,只要饕餮大人不这么想,旁人这么想了也是白搭。” “好一句宁做凤尾,不做鸡头!”香片的纤纤素手一握,我耳朵里听到了“喀拉”一声响,不知道甚么东西碎了。 一句句支离破碎的话掷地有声的回响在了我的脑海之中,我甚么都想起来了。 香片对我下手,而我故意不还手,我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香片再去问龙井,龙井只是不回答,还说要将我接回来。 香片挑眉说:“那双生花是你送给本座的,便是本座的东西,本座偏生就是不还!” 龙井说:“她不是物件,她是天界瑶池的仙草,要务在身,可并不是来做我的甚么奴仆,根本不属于我,更何况你了。” 香片不置可否:“本座不管,现在她是本座的,本座便是要杀要剐,也是本座的。别忘了,是你亲自交给本座的。” 龙井正色说:“将她还给我!早先将她交给你,是因着我信你,却没想到……” 香片说眉梢一挑:“可是本座叫你失望了,偏偏就是不还!不仅不还,还要让她死给你看,你又能将本座怎么样。” 第760章:假装的云淡风轻 一场纷争之后,双生花死的很干脆,也并没有像二公子故意撒谎说的那样,是寻了龙井来争斗,与龙井闹了甚么决裂,反倒是香片与龙井为着双生花,起了争执,香片对双生花下手之后,龙井不曾来得及出手救得双生花,倒是看见了双生花垂死挣扎的一幕。 双生花假装的倒是十分凄惨,也不曾怨恨,不曾恼怒,只是楚楚可怜的对龙井说:“双生花为着饕餮大人,死不足惜,但求饕餮大人一展开心颜,已经足矣。” 双生花利用的,便是龙井的后悔,痛惜,和不顾一切,也要将双生花救活的心。 香片望着双生花,从人形化作了了一株枯萎了的花草,两朵花,一黑一白,无力垂在两侧。 龙井不声不响,抱起了那枯萎的仙草转身就走,香片却对龙井喊道:“你要抱着那东西往何处去?” 龙井淡淡的说道:“我欠她的,要还给她。” “不行!”香片柳眉倒竖,挡在了龙井面前,娇吒道:“本座和她,你只许选一个。你若是今日非要救她,便不许再与本座有所往来!” 可是龙井抱着那枯萎的双生花,绕开了香片,走的头也不回。 这个画面在我眼里,沉重的可怕。 “本座不许你留下她的灵气!不过是仙草,本座可以赔给瑶池!”香片是难得的气急败坏:“在寻了新的交差,又有何难?说起仙草,蓬莱山有的是!何故非要她?” 龙井却越走越远,消失在了冥河的一头。 “饕餮!你回来!你不许走!”香片的声音里有始料未及,有后悔,有难以置信。 不应该就这么简单的,香片和龙井,该是有千年的情分,小小的算计,怎么便让他们“不相往来”? 全数因为我,就教两个青梅竹马的人反目?双生花的心,深沉的可怕。 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不是,连什么时候回忆起前世,也是双生花早就计算好的? 那棵仙草被龙井交给了二公子,二公子难得十分温柔的捧着仙草,自告奋勇的说道:“大头,咱们交情一场,不会让你失望的,本公子也知道,仙草毁了,瑶池不好与你干休,本公子为着你,一定尽心竭力,帮着你让仙草复生。” 龙井像是心事重重,只是点了点头,终究不曾开口。 那仙草落在了滚滚的冥河之中,倏然沉了下去。 场景换到了紫玉钗街上,爹娘尚且很年轻,住在四面透风的破房子里,娘抱着一个大红色的缎子抱被,只见婴儿时候的我在抱被之中笑的香甜,爹娘对我那面颊亲了又亲,可是门外面,另一个婴儿在地上冻嘤嘤啼哭,却没有人见的到她,因为那婴儿连影子也没有。 一双手将门外的婴儿抱了起来,接着与那婴儿一道消失不见了。我认识那双好看的挑不出缺陷的手。 “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叫做雪菜。”场景又变了,香片的一张面孔晃在一个红衣小女孩儿面前,笑的十分美艳:“不过,雪菜与梅菜,好像本来便是同一种菜。” 这个,是雪菜的回忆?啊,对了,雪菜是从我身上遗落下去的那一部分的灵力,那一朵黑色的双生花,我现如今,该是那么都想起来了。 “你啊,便是因着被她抢夺了身体,才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是本座与了你一个身体,好让你在妖界尚且能生存下去。”香片敦敦教导着:“不过,本座不想以此要挟,管你索要甚么,本座只是想帮你。” 雪菜聚精会神的点点头:“请讲。” “曾经属于你的东西,要不要抢回来?”香片温和的说道:“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一切,那不公平,对不对?” 雪菜道:“那是自然。” “嗯,说得好,本座也是这么想的,属于自己的,便应该永远属于自己。”香片道:“失去了,就该夺回来。” 雪菜道:“我明白,既然如此,一定尽力而为。” “你做的很好。”香片的笑容倾国倾城,却不知何故,让我想起来了双生花的笑。 雪菜道:“多谢主上栽培。” “本座很喜欢你。” 雪菜道:“雪菜也想留在主上身边。” “你便留在本座的身边吧,本座保准能帮着你,将一切都给夺回来。” “雪菜不会让主上失望的。” 对,两年前,雪菜与我的争斗,也一一的浮现出来,星图,锦毛貂精,李绮堂,压吧虎子……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浮现在了脑海之海中,我回忆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纵使知道灵力会一分为二,大概也不会预想到心也会一分为二。 这一切,超出了意料之外。得到了所有失去的记忆我只觉得心内沉甸甸的,倒还不如空空如也舒服。 “梅菜……梅菜……”遥远的地方,像是有人在唤我,可是我不想应声。 再度睁开眼睛时要面对的东西,不是我想去面对的。 “梅菜……梅菜……”一只手拉住了我,暖融融的:“咱们回去罢,大家等着咱们呢。” 我转过头,果然是一脸诚挚的雪菜。 我握着雪菜的手,道:“姐,这些事情,你都记得?” 雪菜有点尴尬的点点头,道:“本来不想说给你的,只是不成想,你这么快,机缘巧合,都给记起来了。” “记得这些事情,很辛苦吧?”我叹口气:“对我来说,太突然了。” “做过的事情,便得去面对啊!”雪菜道:“何况那是前世的双生花,不全是我们。” “过了一百年,就又是我们了。”我望着雪菜,道:“不该去分辩事情对错,也不该去分辩,只是……” “我明白的,”雪菜忙添上一句:“龙神爷也明白的。” 我心里一沉,果然,什么事情都逃不过龙井的眼睛呢。识别这种事情的真相,一向是龙井的专长。可是他还是假装的云淡风轻,像是把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大概,是怕我也回想起来罢。 第761章:好人自有好报的 “做个缩头乌龟,困在这里不出来,也没什么意思,”雪菜道:“你可不要忘了,还要再在玄阴地待上一百年呢!今生你且顶过去,来世,说不定我替你做剩下的龙神使者。” 我还想说甚么,雪菜却拽着我就走,道:“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你若是死了,龙神爷怎么办?爹娘怎么办?还有,你那布谷鸟怎么办?” 我给雪菜那一拉,不知不觉,便走出了那泥潭一般的过往之中,眼前像是忽然有了一道明亮的光,瞬时豁然开朗起来。 “梅菜!梅菜!你吓死娘了!”映入眼帘的,是娘又哭又笑的面容:“死丫头,叫你不要去胡乱逞能,这可好,险些你那小命都丢在里面!” 我想搔搔头,可是一抬手,只见手上还蒙着一层黑糊糊的药,娘忙道:“你身上给碰伤了,昏睡了好几天,教你把娘和爹吓得呀……” 爹也忙道:“梅菜,你可觉得哪里不适么?” 我摇摇头,道:“三哥哥呢?” “你呀,还说去救你三哥哥,倒是你三哥哥将你给架出来了,瞧你这个孩子,就知道给人添乱!”娘抢着说道:“可万万不能再有下次了,家里可就有你这么一个孩子!” “三哥哥……”我微微一笑,道:“说不定,将来我还能有个弟弟呢!” “你这丫头又在说甚么胡话!”娘嗔怪的看着我,道:“真真是教人……” 爹忙道:“好歹,梅菜给醒过来,便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还是莫要与她计较了,再者说,真有了弟弟,岂不是更好了么!” 娘瞪了爹一眼,爹瞬时便不说话了。 我想起来了那点心铺子,大概是烧了一个面目全非,可是环顾四周,这个地方窗明几净,根本不像是在自己家中,便忙问道:“娘,咱们家点心铺子怎么样了?这里又是哪里?” “怎地,梅姑娘醒过来了?”一个熟悉的清越声音,我迎过去一看,却是正捧着一碗药,满脸喜色的李绮堂,不禁犹疑道:“李公子,这是……” “咱们可得多谢李公子!”爹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家里烧坏了,还来不及整修,李公子赶过来,出手相助,教咱们一家子人且住在他们李家的别院里,一起过来的,还有许多紫玉钗街上的邻居,李家当真是行善积德,教人佩服哇……” “原来如此,多谢李公子……”我想要行礼,却给李绮堂按下来了:“梅姑娘大病初愈,还是莫要再动了,不过是区区小事,无足挂齿。” 爹忙道:“对李公子来说是小事,可帮了胭脂河边不少人的大忙了!你是不知道啊,天这么冷,没地方住,岂不是要冻死几个老弱病残的!谁人心里,看都念着李公子的好处……” 说起来,那一场害人无数的火灾,归根结底,也是因我而起,那白狐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对了,”爹忙道:“须得唤了大夫来瞧……”说着与李绮堂拱拱手,便出去叫大夫了,娘则接口道:“好在皮肉伤也不算严重,没在脸上,要不然,小姑娘家家的,可不是添上了一辈子的堵心么。” 我深深叹口气,道:“娘,紫玉钗街上不知烧没了人不曾?龙神祠和烟雨阁怎么样了?” 娘道:“都没事!龙神祠和烟雨阁离着咱们家那一片儿还远,倒是不曾波及,也算是个奇迹了,紫玉钗街上烧的厉害,好歹没出人命,你不知道,你进去小三子家不多时,天上下了大暴雨,浇灭了火势,要不然,不知道成了甚么样子呢!人人都传说,这是老皇上登天之后,给子民发了善心,要不然,连人带房子,都得毁透了!” 李绮堂道:“梅姑娘安心吧,天佑紫玉钗街呢!点心铺子修整之后,还是可以回去住的,损失虽大,倒也不至于烧一个干净。” “李公子说得对!”娘笑道:“紫玉钗街上准有神明护佑着,虽说怪事不断,好歹还是平平静静的,这一场火过去,作祟的烧死了才好呢!” 我点点头,心里百感交集。 晚一些,小三子也来了,一瘸一拐的拄着一个手杖,瞧见了我,盲打:”梅菜,你可好些个了?” 我忙点点头,道:“好多了,三哥哥,那一日……” “嗨,别提了!”小三子提起来了那一日自己的英雄事迹,自然是得意非凡的,嘴里说着别提,还是源源不断的打开了话匣子:“那一日你往那阁楼上面去寻了三哥哥去,可三哥哥当时早给人事不知,可是那半睡半醒只见,只听见了呼呼的风声,这一睁开眼睛,正瞧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冲着你冲过去。” 不必说,那白乎乎的东西,自然便是那复仇来的白狐狸了。 我忙便追问道:“那,那个东西呢?” 小三子答道:“哥哥当时二话没说,抄起来了手边一截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木头便冲着那玩意儿打了过去,也是哥哥眼明手快,便打了那东西一声闷响出来,不过却也晚了,不曾来得及救下你,你当时早给那个怪东西扑倒了,我这才紧着把你架下去,往楼下跑,嗨,火势那么大,简直可怕,不过说来也怪,居然没烧着了咱们,就那么顺顺当当的下去了,可不是天有灵保佑么!” “原来如此……”我忙道:“那个白东西,也便葬身火海了?” “可不是么!那种祸害,难道还留着?哥哥是没工夫顾着它了,可惜赶着逃命,也不曾瞧清楚了究竟是一个甚么爱物。”小三子挺着胸脯答道:“再有那种怪物,哥哥可还是要手下不留情的,哈哈哈,也算的上咱们两个福大命大,命不该绝,不多时,天降大雨,居然便救了紫玉钗街。” 娘也应声道:“这个时候,正是个天干物燥的时候,哪里能降下了大雨来?所以说,准时蒙天保佑,便教与你,好人自有好报的……” 第762章: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点点头,道:“娘说的是。对了,”我又对小三子道:“三哥哥不是说要搬家到西川去,出了这件事,那,是不是要耽搁了行程去……” 小三子摇摇头,道:“往西川这件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行哩!房子整个烧成了这个样子,东西也没了,大概也是无家可搬了的,这么过去投奔亲戚,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估摸着要缓一缓了。不过……”小三子十分认真的说道:“梅菜,多谢你,冒着死去救哥哥。” 我故意叹口气,笑道:“说是去救哥哥,却给哥哥救下了,当真是故作聪明不落好。” 娘暧昧不明的笑了起来,小三子也不明所以的跟着笑。连一直不言不语听着的李绮堂也笑了起来。 这个画面,真美好。 黄先生随着爹走了进来,检查了我的伤势,也开了药与我,道:“梅菜这小丫头子,素来是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眼瞧着,大概过些个日子就大好了。” 爹娘忙道了谢,黄先生笑道:“龙神使者,自然是给紫玉钗街带来好运的了。” 又过了几日,我终于且恢复了,但是一直也不曾再梦到了那些个回忆,也不曾梦见了雪菜,不知道雪菜是躲着我,还是有甚么旁的事情,自然,也没好意思再往龙神祠里去,但心里还是有点惦念着,不知道这一阵子,紫玉钗街大乱,肯定也没人能有心思供奉龙井,不知道龙井有没有饿的发慌,莫要将瓜片给煮了就好。 今日出来吹风晒太阳,果然,那一重别院里,全收留的是紫玉钗街是熟面孔,大家见了我,嘘寒问暖,问道:“梅菜,许那一场天降大雨,是你管龙神爷求来的罢?可多亏了你了!” 我忙笑道:“大家伙说笑了,我那个时候,自己可都险些丧了命,哪里便有那么大的本事请龙神爷了。” 杨婶不信,道:“我可是听说,那小三子当时给烟雾呛得不知道事了,也不知怎地,便醒了过来,而且你们俩自那么大的火里出来,除了你受了些个皮肉伤,可身上一点没烧到,八成是龙神爷派了金甲神来护佑平安呢!” “啊呀呀,杨婶说的,倒是也颇有道理的……” 众人连连点头,道:“紫玉钗街可不是便经常出些个异事,这里啊,只怕有什么说处呢!” 那场浇灭了火灾的大雨,与龙井究竟有没有关系呢?我满腹狐疑,且憋在了心里。 溜达到门外,惠风和畅,青砖绿瓦外面,高挂着和煦的太阳,晒的人好生舒服。这个大园子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也铺的整洁,若不是托李绮堂的福,大概我们这些个火灾的灾民,在整修房子的这一阵子,还不知道流落在街头还是巷尾。 李绮堂自院子里过来,正见我出来,忙道:“梅姑娘身子现如今可大好了?” 我忙点点头,道:“托李公子的福,现如今好多了。” 李绮堂道:“梅姑娘的伤瞧上去,像是猛兽的爪子抓出来的伤,在下也在太清宫之中听说了,有狐妖在那紫玉钗街上作乱,只不想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若是在下能早一些过去的话,那紫玉钗街只怕就不会烧成了那样的光景,心中也委实难过的很……” 我忙道:“这怎么能怪李公子呢,李公子对紫玉钗街的帮助,街坊们可都感激不尽的,也多亏那一场大雨,李公子,梅菜想问问,怎地那么巧,会下了起来呢?” 李绮堂轻咳一声,居然是满脸的犹豫:“这个么……” 我越发狐疑起来,问道:“李公子,难不成,当真有些个甚么不好说的?是与龙神爷有关么?” 李绮堂皱起眉头,道:“在下答应过,要保守秘密的,不过……” 我忙道:“既然李公子为难,那梅菜不问就是了,横竖是一场救人的雨。” 李绮堂一咬牙,道:“事情,还是告诉梅姑娘罢,那一场雨,却是龙神爷想法子托了那一日掌管行雨的龙神降下来的。” 我心里一沉:“听说兴云布雨,是天条规定的,龙神爷若是违背了规矩,岂不是犯了天条?” 李绮堂点点头,道:“自然甚是不妥的,所以这件事情须得保守秘密,在下也相信,梅姑娘不会说出去的。” 我点点头,想起来龙井曾经想对我说起的旧故事来,兀自叹了口气,那双生花不知道在龙井口中,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自打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与龙井的那许多过往,心里总是怪别扭的,总不不知道拿甚么面孔去面对龙井,剩下百十年的龙神使者,也不知怎么在龙井身边跑跳。 李绮堂望着我,突然说道:“梅姑娘,你还记不记得,在下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我忙点点头,道:“梅菜记得,也一直等着呢!其实,李公子,我也有话想与你说……” 李绮堂过来,正色道:“在下想先说。” 我忙点头道:“李公子请讲罢,总是不曾等李公子说出来了,这事情纷纷扰扰……” 李绮堂也不听我接着絮叨下去,便截口说道:“梅姑娘,在下想与你说的是,在下,想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我耳朵根子发烧,连着眨了好几下的眼睛:“这……” “在下知道,梅姑娘的身份非同寻常,但是在凡尘之中的一百年,在下想陪你过。”李绮堂的眼睛里面,满满的映着的全是我:“在下可以不要这一世的仙骨,不去做甚么光耀门楣的仙人,只希望与梅姑娘安安静静的一起过。不管百年之后,是不是尘归尘土归土,在下也希望,能在有限的时候里,对梅姑娘好。” 我心里发慌,忙道:“这个,我……” “双生花的前世,在下听璇玑子道长提起过,”李绮堂道:“可是那对龙神爷的眷恋,是你的前世,并不是今生,在下并不知道你现在的心思,在下只是不想再等待下去了,如果现在不与梅姑娘说,大概会是一个遗憾终生。” 第763章:献给李公子党们的大结局 我有些心慌意乱,总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好,李绮堂对我好,我心里明白的很,可是因着出身,是想也不敢往那方面去想的,可是……可是…… 李绮堂道:“梅姑娘的心思,在下很明白,若是因着两家的家世悬殊,怕将来受了委屈,那大可放心,在下是家中独子,许多事情,虽然父母有打算,可是在下坚持,他们定然也会通情达理,也不会横加阻拦的。在下也可以保证,今生今世,绝对不会纳妾,心里眼里,一定只有你一个人,半点委屈,也不会叫你受。” 我左思右想,犹豫着说道:“梅菜并不知道,李公子为何要对梅菜这样好,梅菜何德何能,很有些个不敢相信……” “在下并不是一时兴起!”李绮堂郑重其事的说道:“两年之前的事情,梅姑娘悉数忘却了,可是在下一一都还记在了心里,也分不出是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梅姑娘与在下一起的点点滴滴,在下一幕幕都记在了心里,不管是第一次去与梅姑娘吃猪耳朵,还是带着梅姑娘去捉水鬼,每次想起来,心中总是高兴的很,很希望,时时能与梅姑娘在一起,在一众人海之中,在下总能一眼见到了梅姑娘。 因着素来不曾对谁动过了心,也不知道这叫一个甚么心思,直到那一日,梅姑娘给锦毛貂精挟持了去,在下的心中,是说不出的焦急难受,那种滋味,今生并不曾尝试过,直到救下了梅姑娘,在下心中且明白了,在下不想让梅姑娘再遇见了一点的闪失,在下也不希望梅姑娘身边,站着旁的人,在下只愿,能护梅姑娘的,只有在下自己一个人。” 说不出是心慌,还是甚么,我只觉得,好像一直以来,李绮堂对我来说,都是太阳一般,非要耀眼,却又十分遥远的存在,便是因为李绮堂无可挑剔,总觉得,十分不真实,这样好的一个公子,居然肯来照顾我,我真的,能有这种福份吗?我便是也喜欢他,却只以为,他是另一个世间的人,我够都够不着的。 李绮堂突然握住了我的手,道:“梅姑娘,在下猜不出你的心思,是对在下,还是对龙神爷,在下希望,梅姑娘能给在下一个机会也好,在下只要活着一日,总要对梅姑娘好一日,在下并不会多说甚么甜言蜜语,只是,这些当真都是在下的心里话,之所以一直也不敢与梅姑娘说,也只是怕梅姑娘因着这个,对在下敬而远之,不再能跟以前一般来往,可是,今次,火灾之下,在下头一次那般的害怕起来,倘若梅姑娘当真在火灾之中……若是今生今世,都见不得了梅姑娘,在下只怕,也要怨恨自己一生一世了,所以,不论如何,今日里,在下都想与梅姑娘说出来,或许是语无伦次,或许会吓到了梅姑娘,可是,可是在下当真没法子再等待下去了,在下只望,梅姑娘能……” “哟呦呦,终于说了!终于说了!”突然苏逸之不知从何处跳出来,道:“本捕头说是要来见证,可不是便赶巧碰上了么!平素里对旁人爱答不理的,今日口舌润滑,居然滔滔不绝说了这许多,当真连本捕头也佩服啊!梅姑娘,答应了罢,如若不然,只怕有人一生一世都要遗憾终生,吃不下饭,耽搁修仙……” “苏逸之!”李绮堂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跳出来作甚!” 苏逸之嬉皮笑脸的说道:“不管怎么说,本捕头公职在身,做见证最好不过,免得有人说不纳妾,后来又纳妾,岂不是自打耳光?” “你……”李绮堂瞪眼道:“叫你见证,并不曾叫你偷听!简直是……” “哎呀,答应了罢,答应了罢!”那璇玑子道长大概是苏逸之引过来的,忙也替我做出了决定来:“这个孩子,仙骨都要舍弃了,如此公子,何处去寻?简直是前生的造化啊,他日若是这孩子当真修仙有成,与你同返天庭,那老头儿也愿意去求求天界的恩典,教双生花自那瑶池搬迁到了蓬莱山,与这孩子永世不变,做一对神仙眷侣……” 我心里发慌,脑子一片空白,这才发觉便是来了人,李绮堂的手依旧不曾放开,忙面红耳赤的将手抽出来,想往院子里躲过去也好,不想有“噗啦”一声扇动翅膀的响声,瓜片也来了,大叫道:“傻狍子走桃花运!傻狍子走桃花运!” 我吃了一惊,越过翠绿的瓜片羽毛,见到龙井正站在了门口上,依旧长身玉立,面庞消瘦,笑道:“傻狍子长大了,终于到了这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时候,还不快快答应了,本神也放下了心来,总要让你辛苦,可也颇过意不去呢!自此以后,本神便有两个跑腿儿的,乐哉乐哉……” 我忙道:“龙神爷,您……” “本神大概也算得上无事一身轻了,”龙井抱着胳膊,笑道:“嚯嚯嚯,妖界门一关闭,那蓝月大人日日辛勤在紫玉钗街上捉妖带回妖界去,四面平顺,本神乐得清静,趁着得了空,倒是好来喝你们两个的喜酒。” 我耳朵发烧,忙道:“可是……” “旁的事情,并不要你来担心。”龙井笑道:“不论前世如何,今生,你是你啊,你不是双生花,你也不是雪菜,你是只能存活这百十年的凡人,独一无二的傻狍子,那些旧事情与你无关,你又何故要去揽在了自己身上?你就是你,你去选你自己喜欢的人生,这是你的权利,旁人谁也干涉不得,尤其是你自己,听从心内的选择,才是不负此生。” “前世荒唐无过往,今生更是事无常,”瓜片大叫道:“傻狍子心中这么想?怎么想?” 在这和煦的冬日阳光下面,我只觉得心内冰雪一般的寒冷的东西悄然消融了,是啊,今生是无常,我应该问问自己的心。 一直以来,不是对李绮堂的好看不见,只是不敢去想,他耀眼的像是光芒,对我来说,不敢靠近的光芒,压在了心里,什么念头也不敢有,今日,光芒照耀在自己身上了。 也许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只怕又是梦一场,我回头望着李绮堂,李绮堂像是忐忑不安,面孔早红透了,当着这许多凑热闹的,只得低下了头,并不敢看我。 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李公子,你,说话要算数。” “算数,一定算数!”李绮堂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忙道:“绝对会对梅姑娘好一生一世!” “我说的是,不要纳妾呐!”我摇摇头,道:“争风吃醋的事情,见得多,实在是怕啦!” “哎呀,成了!成了!”苏逸之手舞足蹈:“等你们成婚了,本捕头教师傅来与你们算命,认你们将来的孩儿做干孙女儿罢!” “比起喜怒无常的花婆婆,还是老头儿当个干爷爷合适些!”璇玑子道长忙来毛遂自荐:“你们瞧着老头儿怎么样?” “自然甚好!”李绮堂满面喜色,连声道:“到时候,一定仰仗道长了!” “我说,那本捕头的师傅怎么办?”苏逸之忙道:“你可不能这般的区别对待,若是本捕头师傅生气了,烧你一个……”一提起来了“烧”字,苏逸之也自觉失言,忙改口道:“也罢,认本捕头做干爹,就原谅你!” 转头望向了龙井,龙井居然也是一脸的如释重负,道:“嚯嚯嚯,好歹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百年不长不短,傻狍子,本神也祝愿你百年好合了。”说着,唤过了瓜片,自转身回到龙神祠去了。 龙井的背影,许是我多心了,总觉着像是孤寂的很。 想问问行雨的事情,是不是给天界知晓了,但还是忍了下来,李绮堂叫我保守秘密,我就只做甚么也不知道罢! 这一夜的梦乡之中,见到了雪菜,雪菜笑的很甜,脸上却挂着眼泪。 我忙道:“姐,你这是怎地了?” 雪菜答道:“这样很好,我替你高兴,终于能与那布谷鸟一道啼叫了,岂不是好事么!” 我摇摇头,道:“说是替我高兴,你怎地哭了起来?” 雪菜道:“那布谷鸟自然是有布谷鸟的好处,我便是你,自然知道你压着在心里,自己都不敢告诉自己的喜欢,可是我啊,也有喜欢的人呢!” 我奇道:“姐喜欢的,还是龙神爷罢?也是我不好,这一世,明明是前世牺牲了性命,也要投生在龙神爷身边的,却教我给这样的任性,随着自己性子来了……” “不不不,是我在任性,是双生花的那个前世在任性,是我们,却没有顾及到了你的感受。”雪菜一面笑着,眼泪还是闪烁在眼里:“如今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不会爱人,也是我将那爱人之心分了去,我多想还给你,可是终究做不到,这一颗心里的东西,我谁也舍不得给出去。” “姐……” “布谷鸟一定会对你好的,若是他不对你好,我来教训他。”雪菜道:“这几十年,你来过,余下的,便是我的了,你莫要歉疚,这本便是你自己的人生,不是我的,也不是双生花的,你就是你啊。” 梦醒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雪菜。 紫玉钗街终于整修好了,大家欢天喜地的重新回去,忙碌起了各自的营生,我跟着爹忙上忙下收拾铺子,好在爹娘有一笔积蓄存在了银庄里,取出来了,仍能好好一番装饰,米面价格上浮,点心也跟着贵了起来,好在烟雨阁的营生恢复了,再订了点心,又能继续做买卖了。 过了些日子,娘果然开始害喜起来,身体无力,终日卧床休养,我便接替了娘的活计,帮着爹打起了下手来了,李绮堂每日下了学堂,总要来与我帮一帮忙,不过倒是越帮越忙,爹时时客套礼让,教人忍俊不禁。 小三子家休整好了房子,正打算着留下来,不想西川一户亲戚来了信,说是当地一个小姐守了望门寡,想要寻一个新女婿来佐助家业,小三子是个能写会算的,便急急的招了去,临行,小三子十分不舍,我去送他,他倒是将杨婶煮给他路上吃的鹅蛋偷偷的留给了我几个。 望着小三子在胭脂河上的扁舟飘摇而去的身影,叹口气,大概自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陪着我在胭脂河边上摸鱼捕虾了。 李绮堂望着我,只温和的一笑,什么话也不曾说。 这一日,是个十五,上供的日子到了,我便带着供品,到了龙神祠里。龙井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供桌上发愣,见我来了,奇道:“傻狍子,你今日倒是得了空?只道是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也没法子……” 我忙道:“便是以后成亲,也不是天人永隔,身负重任,自然还是要与龙神爷来跑腿的,不知龙神爷这一阵子没有异事烦扰,过的可还悠闲?” 龙井叹口气,道:“许多事情成了习惯之后,便不好更改了。也罢,习惯都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也一样,横竖本神寿与天齐,甚么不曾见过。” 瓜片扑腾出来,嚷道:“傻狍子来啦!傻狍子来啦!带了异事!带了异事!” 我摇摇头,道:“风平浪静,不曾有异事,也或许,是大家忙着紫玉钗街上的事情,没空来看那许多有的没的。现在啊,紫玉钗街变的多了!” “沧海桑田,哪里会有不变的东西。”龙井拿出了怀里的走马灯拨弄了一下子,道:“走马灯倒是不知疲倦,一直往前跑。正跟时日一般,奔流不息,每一日都差不多,却每一日都不一样。” 这话如此深奥,大概只有雪菜能懂。 我忍不住问道:“龙神爷,我很久不曾见到了雪菜了,也不知道她……” “各人自有各人的福分。”龙井微微一笑,道:“将来雪菜大概也会有个属于自己的人生罢,说不准,下一个龙神使者,有下一个龙神使者的奇遇呢。” 下一个龙神使者,会是谁呢?也罢,横竖梅菜我,也只有梅菜我这一世罢了。 “所以我便与你说,这天煞孤星就是天煞孤星,不去防备着,也是自己倒霉!”一个吵吵嚷嚷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回头一看,却是花婆婆与那太平猴魁来了,两个老人撕扯着一样东西,各不相让,见了龙井,争先恐后都说要龙井来评评理:“东西是胭脂河边上拿到了,这老鬼与我争夺不休,龙神爷来给裁决一下子罢!” 龙井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奇道:“这个东西,是自何处来的?” 太平猴魁抢着答道:“龙神爷不知个中的分明,这个东西,便是那幽冥蚁后家族的大织锦,乃是绝世的宝贝,这个织锦里面,有另一个世界哩!” “另一个世界?”龙井忙招手道:“与本神瞧瞧,这倒是甚有意思的。” 花婆婆忙道:“这个东西,是幽冥蚁后离开京城的时候,遗留在胭脂河边的,你不知道,幽冥蚁后怕是比我们精明,早查探出了宵婆的真身,妖界之门打开之前,便悄无声息带着整个蚁族走了,大概往西域去欺负西域人了,这个织锦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搁在了玄阴地,倒是好玩儿的紧呐!只是这个老鬼,非要与老婆子争夺,简直可恶!” 龙井拉过了织锦看了看,连连点头:“呦,这个东西倒是也怪好玩儿的,另一个世界……” 我想起来了,我也曾经进入过那个世界里面去,便不由也跟着探头去看,只见那织锦上面,描绘了整个的紫玉钗街,龙神祠,而龙神祠之中,正有几个小人儿在捧着一张图看呢!细细以分辨,可不正是龙井,太平猴魁,花婆婆,还有我么! 我一下子傻眼了:“龙神爷,怎地与咱们此时做的事情一模一样?这未免诡异……” “也没准儿,在织锦之中的,才是真的你,咱们倒是他们手中的织锦画里的,可也说不定呢!”龙井惯常又“嚯嚯嚯”的笑了起来:“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也许倒是更好。” “这……” 瓜片嚷道:“你不知道的,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还有许多!” 真真假假,在世上本来就是变幻莫测的,是啊,不知道的,还有许多。 “对了,看见了梅菜,老头儿还想起来了,听说雪菜也谋得了一条生路,要在紫玉钗街上投生?”太平猴魁突然想起来了甚么似的,问道:“那孩子的灵体不是与梅菜分不开么?怎能再去托生的?” 龙井答道:“不知甚么时候,雪菜与那二狗子倒是交好了起来,也不知道如何,便从二狗子手中取得了一个投生的名额,说不定,过不久你们又能见到了她了。玄阴地上,甚么怪事没有。” 花婆婆点点头,道:“说的可也是呢!那个孩子,也不简单呐。” 龙井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道:“简单不简单的,也只有这么百十年,以后,又要尘归尘土归土了,所以本身便觉着,寿命这般长,当真没趣味,总没有能一直陪伴本神到最后去的。” ”不过,身边人来来往往,换了又换,方才新鲜嘛!“太平猴魁讨好的笑道:“龙神爷知道,以不变应万变,方才是个常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龙井抱着胳膊,望着窗外的明净天空有些个出神:“所以才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嘛。” “你倒是悠哉悠哉,轻轻松松的!”睚眦大人突然带着一身煞气出现在了龙神祠里:“那降雨的事情,败露出来,看你还有心思抱怨命长!” 我心里一沉,那触犯天条的大事…… 龙井则不以为意,嬉皮笑脸的说道:“有睚眦兄长在前面顶着,本神甚么也不怕,怎么,事情解决了么?” “胆子可也不小!”睚眦大人面若寒霜:“要不是本神进言,说是你要救那些个百姓,算得上一个功德的话,你可早就……” “所以睚眦兄长无所不能,自然是帮着本神解决了,嚯嚯嚯……”龙井手舞足蹈的说道:“有个睚眦哥哥,当真乃是人生一大幸事!” “好自为之罢你!”睚眦大人瞪了龙井一眼:“每次都是本神给你收拾烂摊子,当真怪教人火大的。” “哎呦,扶着人家点!”说话间,外面只听一声甜滋滋的撒娇,我探头一看,却是瓣儿挺着大肚子,胖了一倍有余,将自己吊在了那骨瘦如柴的毛小黑身上,往龙神祠里来,一面走,一面按着肚子说道:“宝儿,今日娘带了你来见见龙神爷,教龙神爷也照应你,哎呀,哎呀,宝儿又在踢蹬娘了,这个小淘气鬼!当家的,快给人家揉一揉!” “孩儿啊,万万不要踢蹬你娘,你娘娇弱,经受不起啊!”毛小黑虽说支撑着瓣儿,颇有些个脸红脖子粗,可究竟伸出来了一只枯瘦的手,还是按着瓣儿说的,在那滚圆滚圆,水缸似的肚子上揉捏了起来。 “咱们呀,便来求一个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瓣儿喜滋滋的摇起了签子来。 我一怔,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当真是教人羡慕。 但愿这一生,个个都能如愿,有一个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罢。 龙井盘着腿儿坐在供桌上,故作苦恼的说道:“这可是当真也不大好办,人人都说,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的,偏生这两口子反其道而行,可不是也怪让人愁得慌!” 初冬干冷干冷的风将瓣儿点起来的香吹进了龙神祠里面,太平猴魁“咔咔”的咳嗽了起来,织锦落在了地上,我捡起来,但见那里的紫玉钗街,可不是也是平平静静,花好月圆么! 不管在画里,还是在画外,安宁平静,定然就是最好的一个结局了。 第764章:献给龙井党的结局(一) “傻狍子!傻狍子!龙神爷出事啦!”瓜片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大叫道:“快快去,快快去!” 我大吃一惊,忙问道:“瓜片,龙神爷怎地了?” 瓜片忙道:“下雨,下雨,天条!天条!”东投协才。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是火灾的降雨,连累了龙井吗?” 瓜片连连点头:“去龙神祠!去龙神祠!” 我也顾不得许多,忙对李绮堂道:“李公子的美意,梅菜心领了,龙神爷出了事,梅菜须得过去看看!” 李绮堂忙道:“梅姑娘,在下陪你一道去!” 瓜片嚷道:“莫添乱!莫添乱!”李绮堂还要说什么,却给瓜片挡住了,只叫道:“傻狍子快去!傻狍子快去!” 我撒腿就往龙神祠那边跑,甚么也顾不得了,耳边是冻耳朵的寒风,刀刮似的疼,龙井这一次,难不成还是难逃一个给那龙王爷抓走了去看守冥门的命运么! 到了龙神祠外面,一如往常一般的宁谧,我简直不敢踏入了门口去,但那还是硬着头皮往里面走,进了正殿之中,发觉正殿倒是一如往常的,只是供桌上没有了流口水挖耳朵剔牙的那个龙井。 已经……给带走了么…… “傻狍子你在这作甚?”一个急匆匆的声音道:“寻饕餮哥哥来的么你不知道饕餮哥哥因着那一场大雨给抓回了龙宫里去了你来晚了现如今情形不好着实教人担忧……” 我回头一看,但见说话的,却是一如往常喋喋不休的正山,正山身边,是一改平素里威严,倒是变得满目慈爱的蓝月大人。 蓝月大人道:“正山说话着急,你也不要听他的,本座与你说,睚眦大人现如今因着降雨之事,将饕餮大人带回到了龙宫之中去了,怕是……” 我忙道:“怕是还要抓去了看守冥门?” 蓝月大人迟疑了一下,道:“大概私自触犯天条,不按时律降雨,是大罪,该要打回原形,听从天庭发落的,也不知道,是个甚么结果……” 我心下里只是发慌,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听自己问道:“可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救龙神爷?只要能救龙神爷,梅菜甚么事情也愿意做!” 蓝月大人摇摇头,道:“只怕,倒是额不大容易……” “你还在这里作甚?现如今,本公子正需要一个紫玉钗街的凡人!”只听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一抬头,看见的居然是二公子:“二公子,您……您怎地来了……” “这么多废话,本公子自然是来救大头的!”二公子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道:“快快起来,与本公子一道,去往那龙宫里面寻大头去,再不去,大头只怕就没有翻身之日了!” 我愣了一愣,这二公子,不是素来便与龙井积怨已深,怎地今日倒是古道热肠,居然想起要救龙井了,蓝月大人忙道:“二公子这大概是因着,想从龙神爷那走马灯之中,将香片给救出来罢?龙神爷若是遭遇不测,那关在了走马灯之中的香片,自然更是毫无逃出生天的希望了,二公子,您打算教梅菜怎么做?” “本公子不是说了么!”二公子不耐烦的一面用冰冷粘腻的手抓我过去,一面答道:“要证明那大头是与民造福,不是胡乱更改节气的,自然要带来了紫玉钗街上的凡人前去作证,这个小狗腿子刚好合适,再不与本公子往龙宫之中去,只怕大头就……” 我忙道:“多谢二公子,梅菜跟您去作证!” 二公子一听,道:“你可算是明白了,快走快走!”说着又转向了蓝月大人,道:”既然你也是在玄阴地居住,不如也一道去了就是了,可行?“ 蓝月大人一听要去龙宫,颇有些个犹豫,正山担忧的望了蓝月大人一眼,蓝月大人像是下定了决心,方才答道:”既如此,那本座为着救下了龙神爷,也义不容辞。” “那就结了,快走,快走,事不宜迟!”说着,便拖着我往外面走。 正山忙道:“可是傻狍子并不会水待吾与她一片龙鳞……”说着自身上也不知何处摸得一片圆圆的,五彩缤纷的东西,搁在我后颈之上,我只觉得周身一凉,眼前一花,这才发觉,自己已然到了另一个世间之中。 周身飘飘然的,只觉得像是漫步在云端一般,环顾四周,只见四下里俱是见所未见的柔和光线,触目而至,居然是许多游鱼鸟一般的半悬在眼前,风景如画,美不胜收,想必这就是龙宫了,那龙宫之中自然是碧波荡漾,我一低头,脚底下是从未见过的美丽细沙。 二公子也不等我细看,且将我抓住往前托,我一抬头,便看见了一栋十分巍峨壮观的宫殿,那宫殿通透无比,居然像是世间所见不到的宝石堆砌而成,在水中闪耀着柔和的光泽,门口是几个穿着盔甲的虾兵蟹将,见了二公子,似是相识,忙弯下腰来行礼,我回头一看,蓝月大人和正山也紧随其后,蓝月大人望着龙宫,面容浮现出一种十分复杂的神色来。 正山忙紧握住了蓝月大人的手,蓝月大人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进入了龙宫之中。 二公子也没心思跟我一样四下里看,只是拖着我往前一路走,我心里只惦念着龙井的生死,自然也顾不上看,这龙宫之中是有多么的巍峨壮丽。 “哎呀,这不是二公子么!”一个胖墩墩的驼背迎了出来,头戴官帽,一身披挂的富丽堂皇,忙道:“饕餮殿下他正……”突然他一回头,见到了我,还有正山和蓝月大人,一张胖脸登时扭曲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这这这……他们……二公子,您不曾说过,将他们也都带了来啊!” “废什么话!”二公子瞪眼道:“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救大头,管这么多无关痛痒的作甚!” “是……是……”那胖驼背像是挺怕二公子,只得唯唯诺诺的将二公子往里面带。 停电了气哭我 请大家等我一会儿,来电了马上更新!妈个蛋的气死我了……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今天! 第765章:献给龙井党的结局(二) 随着那二公子往里一走,但见那龙宫之中有一个偌大的朝堂,朝堂之上高高的架着一个龙椅,金碧辉煌,镶嵌着各色的珠玉宝石,那龙椅之上正坐着不怒自威的龙王爷。座下则是两排朝臣,自然与人间不同,便是甚么罗刹夜叉将军,螃蟹龙虾大臣,面貌是奇形异状,没得不叫人啧啧称奇。 龙王一见正山,蓝月大人,还有我,给二公子带了进来之后,皱起了眉头,可是还不等龙王爷张口开问,只听二公子便急头白脸的说道:“龙王爷,本公子便与你们说过,那大头乃是冤枉的,全数是因着帮着住在玄阴地上的凡人,方才求了行雨的龙神降雨,本来是一片好心,怎么能就这样给打回原形,剥夺龙神之位?这个决断未免仓促荒唐!” 龙王爷望向了一个穿着金甲,坐在了龙神爷右侧的神祇,道:“大将军,您看关于饕餮的这件事情……” 那位神祇生像是颇为高大,昂首挺胸的坐在一把金椅之上,生的浓眉大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满面红光,气势非凡,很像是城隍庙壁画之中的护法神将。 那神将傲慢的扬起了下巴,道:“这件事情,小将与二公子也说过了,龙宫之中,一切依照天庭的例律行事,触犯天条便是触犯天条,旁的理由因果,俱是没有用处的,自然该由天庭来人收监,旁人怎能随意干涉?不要以为你是冥界的二公子,便可以无法无天。” 原来这个神祇,便是那天庭之中,专门来收押龙井的了,我心里一沉,此间也见不到龙井,不知道他给关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了甚么折辱,怪叫人担心的。 二公子一听这话,宛如一只炸了毛的猫,梗着脖子说道:“本公子事事都是照本宣科,仗义执言,与本公子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你哪一句听到了,本公子用身份来压人的?本公子劝你,还是奉公守法,照规矩办事的好,因着你自己好大喜功,冤枉了尽忠职守,护佑凡人的神祇,这个罪责你担当的起么?” 那个金甲神祇怒瞪起一双铜铃大眼,喝道:“二公子,小将今日这一来,便是要与龙王爷讲清楚事情的始末,好将那饕餮带回到天庭之中去的,连龙王爷还不曾横加阻挠,你又来添一个什么乱?莫说小将要冤枉谁人,是个罪责,便是你这般横加阻挠,妨碍小将执行要务,便可以在天庭,告你一个好歹!” “你要告,现今便去告,本公子也不怕你如何!”二公子毫无惧色,将我往前面一推,道:“事情都该要有理有据,你只知道强行降雨触犯了天条,旁的事情你知道么?小狗腿子,快将你见到的事情说出来!” 我忙且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龙王爷在上,金甲神在上,民女梅菜,正是那紫玉钗街上的居民,那一日紫玉钗街上突如其来,走了水,火势蔓延,几乎要将整个紫玉钗街给化为灰烬,那千百条人命,都将要泯灭于一夕之间,着实是危在旦夕的时候,龙神爷却正在火势无法控制的时候,请行雨龙神降下来大雨,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间,救下来了紫玉钗街上那许多的人命,履行了守护神之责,该是奇功一件,怎么能便这样将龙神爷给……” “这都是些个无关痛痒的!”那金甲神祇鼻子一翘,道:“本神并不是想知道,这饕餮为何触犯天条,本神不过是将触犯天条的抓起来,仅此而已,旁的那些事情,与本神职责无关,本神管不着!”住状庄才。 “天条,天条,你就知道一个天条!”二公子倒早是一个恼羞成怒的样子,喝道:“天条是约束神灵不可逾越神灵的规矩,不可欺压凡人的,并不是约束神灵不可救人的!因着那天条而不敢造福于人,要神灵何用?” “大逆不道!”那金甲神灵忙道:“二公子,这话简直忤逆!冲着你这一番话,便可以将你带上天庭,告你一个藐视天庭之罪!” “本公子方才就说了,你有本事,将本公子带上去,本公子仗义执言,甚么也不怕。”二公子像是豁出去了,昂着头倔强的说道:“便是将本公子丢进了那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本公子也绝对不会就这样叫你将大头不明不白的带走,不明不白的革职查办!” 蓝月大人也与那金甲神灵行了一个礼,道:“小妖大胆,乃是妖界之主蓝月,与那龙神爷一同在玄阴地上,小妖也可作证,那一场火灾凶猛,龙神爷出此下策委实是迫不得已,并不是故意有损天威的,还请大将明察,这样的惩处,对一个本意是护佑百姓的神祇来说,未免也太重了!” “哼,”那金甲神灵一见了蓝月大人,不怒反笑,鄙夷的说道:“二公子,这便是你叫来的证人么?凡人已经是渺小如同尘土草芥,又换来了为祸三界的妖异,这种身份的,来与那饕餮作证说情,你不觉着可笑么?” 二公子眼睛一瞪,道:“怎地,事实真相就是事实真相,谁出来作证,只要说的有真凭实据,身份又有甚么关系?本公子看你就是出于私心,想着与天庭借着这件事情欺上瞒下,邀功请赏,简直可恶!” 那金甲神灵一听,紫棠色的脸膛越发的挂不住,不禁沉下脸来,对龙王爷道:“龙神爷,您倒是说说看,您最宠爱的龙子犯下这等滔天大错,难不成小将还要与天庭不言他的错处,反倒是要表他的功德么?未免儿戏呵!” 龙王爷答道:“那饕餮是本王的龙子,本王自然是要帮理不帮亲的,可是事情也总要查证一个清楚,这理发不外乎人情,天条固然是要教人敬畏而不敢触碰的,可是人间的疾苦,也确实是我们身为神祇,应该负起来的的职责,大将身为天庭派来监督的,自然是有大将的慧眼,还请大将凭着大将的职责查办此事。” 第766章:献给龙井党的结局(三) 那金甲神祇似乎犹豫了一下,大概也觉着龙王爷不是甚么好惹的,自这里来占便宜,也不知道能不能落得了甚么好处,便敷衍着答道:“这个么,小将所司其职,也只不过是要将这触犯天条的神灵送往天庭接受该有的惩罚,这其他的事情,也不在小将的职责范围之内,倘若这个饕餮当真有个甚么隐情,想必在天庭审讯的时候,真相总能水落石出的,也与小将无关了,这一点,龙王爷自然是清楚的。” 龙王爷答道:“此间自己的龙子触犯天条,本王痛心之余,却也正是该避嫌的,是以也无法多话,但是大将军虽然是奉命追捕犯了过错的神灵,可身上大概也肩负着查清楚事情缘由的职责的,好像并不能与大将军自己说的那般,撇的那么清,这一点,不知道本王说错了没有?” 那金甲神露出一种有些狼狈的神色来:“这个么……” 龙王爷接着说道:“若是只有二公子来这里争辩,口说无凭,自然可以无视之,可是现今眼见着那妖界之主与玄阴地的凡人,都来为此作证,大将军如实相告还好些,若是给天庭知晓,大将军是知情不报的,那恐怕,对大将军的名声也有所损伤,自然,本王话说的便到此为止,其余的,大将军自可照着自己的心意来办,本王决计不会从中干涉,悉听尊便。” 龙王爷的口气里,莫名其妙居然出现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可是这威胁的意味,却让我心里振奋了起来 前来迎接我们的胖驼背,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两年之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便是龙宫之中的龟丞相,这龟丞相惯常最会见风使舵,见状忙道:“啊呀,老臣想起来了,龙王爷明鉴,事情便是如此,明炬大将军在那天庭之中,确实是肩负着查清是非因果,再上报天庭的职责,至于天庭的审查,也是自明炬大将军上告的始末而定,是以得此封号,是希望大将军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的意思,怎地,三界太平的久了,大将军久不办此事,连自己封号的由来也忘记了不成?” 那金甲神祇更加狼狈了,忙咳嗽了一声来遮掩尴尬,道:“也不能全然这么说,须知饕餮大人是因着犯了那触犯天条的大罪,实在是证据确凿,不该降雨却硬要降雨,这可是大事,怎么说也不能轻描淡写就过去了的,小将自然是居其位,谋其政……” “啊,本公子知道了,这么说来,一定是因着三界千年安宁,一直并不曾有甚么乱子出现,各方神灵各司其职,你作为监察之职,一直苦于并不曾有表现自己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寻得了那触犯天条的神灵,你便如获至宝,硬要不分青红皂白,将大头给上禀了天庭给自己建功立业,博一个雷厉风行的虚名,本公子说的没错罢?”二公子像是捉到了那金甲大将军的短处,连珠炮似的说了一番:“大将军如此自私自利,事情给旁人知晓了,也不知道这个守护天条不容侵犯的监察之神,还能不能再做下去。” 这话令那大将军的面色越发难看起来:“二公子,你……你可不要出口威胁……” “威胁?本公子怎地威胁你啦?”二公子见状,自然越发的斗志昂扬起来:“要么,你现在就放了大头,与天庭说清楚事实真相,还大头一个清白,要么,你便等着,本公子想方设法,上报天庭,将事实真相和盘托出,便说是你诚心要栽赃陷害,只为着一己之私!” “二公子!”龙王爷适时打断了慷慨激昂的二公子,道:“现下里饕餮触犯天条的事情,已然惊动了天庭,也不是明炬大将军说放便能放的,层层审查细密的很,关于那些个是非曲直,许多监察天条的神仙会参与其中,又不是明炬大将军一个人说了算的,只要明炬大将军肯将原委说清楚,就是明炬大将军铁面无私的体现了。” “那是,那是,小将早便与你们说了,这怎么可能是小将自己能一手遮天的事情!”那明炬大将军换了一副嘴脸,忙殷勤的说道:“二公子,你可万万不要再来出言相激,须知小将自也有小将的迫不得已,都不容易呐。” 二公子听了龙王爷的话,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既如此,那本公子自会对那些个经办此事的神仙相询,看看这凡人与妖界之主作证的事情,你是不是真正的说了一个清楚明白,若是你还心存侥幸,想让大头之事做你功绩的踏脚石,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二公子,话说到这里也就是了,”不知怎地,我总觉得龙王爷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狡黠来:“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龙王爷说的甚有道理,晚辈记下了。”二公子这才恭恭敬敬的与龙王爷行了一个礼,又瞪了那明炬大将军一眼。 明炬大将军像是心里发虚,只得托词道:“龙王爷,小将既然公务在身,也不便在此多加叨扰,这便带着那饕餮回天庭去了。” 龙王爷颔首道:“饕餮无知,做下此等触犯天条,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请明炬大将军秉公处理,本王感激不尽。” “龙王爷客气了,客气了……”明炬大将军忙拱手作别,也不敢多看二公子那挑衅的眼神,这才站起身来,挺胸抬头的走了出去。龙王爷拱手相送,眼见着明炬大将军脚下生出了两朵金黄色的祥云,这便升腾而起,消失不见了。 二公子忙道:“龙王爷,那明炬大将军端地是个麻烦的,如此,当真可能救下大头?” 龙王爷摇摇头,道:“这还得要看饕餮的造化,毕竟触犯天条,也的确是事实,还是教他自求多福罢,二公子与他情深义厚,能帮他的,已经够多的了。” 二公子关于香片的心事大概还在心里盘旋着,看上去颇有些个担忧。住木尽巴。 第767章:献给龙井党的结局(四) 不论如何,龙井大概好歹有了几分希望,蓝月大人许也是想要避嫌,那大将一走,便也想要携带着正山回到了那紫玉钗街去,与二公子作别了,又问我道:“梅菜,现如今咱们该做的证也做完了,一道回去吧!” 我忙点点头,便要随着蓝月大人往紫玉钗街上去等消息,那龟丞相大概从龙王爷身上看出了什么讯息,忙道:“蓝月大人,龙神使者,还请留步,虽说那明炬大将是早走了,可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又要来寻龙神爷的晦气了,现如今正是那多事之秋,若是蓝月大人有意要救龙神爷,不如便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且暂时留在这龙宫之中,万一天庭之中,还需要证人,那也好行一个方便……” 蓝月大人则是一副早看穿了龟丞相意图的模样,淡然答道:“龟丞相美意,蓝月心领了,不过龙宫这种庄严宝地,并不是我等妖类能企及的地方,留在了这里,只会让蓝月提心吊胆,还不如叫蓝月在妖界之中随时听候差遣的好。”住木台技。 说着,蓝月大人还是要走,我忙也跟了上去,二公子则喝到:“小狗腿子,你去凑什么热闹。蓝月大人走蓝月大人的,你便留在了龙宫待命吧!” 我忙道:“可是梅菜的爹娘尚且还不知道梅菜的下落,这样未免……” 二公子不耐烦的打断了我,道:“你父母也不是头一次寻不得你了,大概你在紫玉钗街上神出鬼没,他们早该习惯了,罗唣什么,倘若耽搁了救大头,让本宫子见不到香片,看本公子不剥了你的皮,教你留下,你便留下,莫要不识好歹。” 我没有法子,只好答应下来。 龙王爷轻咳一声,道:“为着本王的龙子,教你们这般辛苦,委实也对不住的很,本王便在龙宫之中设立宴席,聊表薄意,请各位务必赏光。” 连最尊贵的龙王爷也这么说,自然更不好拒绝了,蓝月大人还想开口,正山突然说道:“母亲不如便留下来吧吾带你在龙宫之中走一走既然往事母亲说是放下了那自然无需介怀这般田地……" 龟丞相也全然一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模样,道:“只是稍作停留,不会出甚么乱子的,蓝月大人放心罢!” 龟丞相口中的这个“乱子”,只怕便是那个龙宫娘娘了。 我想起龙宫娘娘饰演的宵婆来,还是心有余悸,也不知道那龙王娘娘现如今怎么样了,不,还是想也不敢想,问也不敢问,生怕跟着捅出了甚么篓子来。 蓝月大人犹豫了一下,思忖再三,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龙宫之中的宴席自不必说,丰盛的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各色梦里都不曾想象到的珍馐美食,罗列在了有云絮浮动的桌子上面,光是眼睛看着,便叹为观止。 我前所未有的在宴席之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虽说惦念龙井,心内也是十分新鲜,望着那些个珍馔,不知道从何下箸的好。 龙王爷捧起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紫色杯子,道:“多谢列位对饕餮的相助,薄酒一杯,聊表谢意,本王先干为敬!”说着,捧了起来一饮而尽。 蓝月大人勉强笑了笑,也举起了杯盏,因着酒香扑鼻,味道极其馥郁,我早对那碧色的酒垂涎开来,这便也跟着要喝,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外面一阵摔打的声音,带着一个娇俏的声音道:“出了这样大事,居然没有一个人要往西海去通知给了本公主,你们究竟有没有把本公主与你们饕餮殿下的婚约给放在了眼里!” “枕梦公主息怒!”龟丞相急急火火的声音传了过来:“龙王爷现如今正在设宴,枕梦公主还是少做等待,老奴这便前往通传……” “你给本公主让开!”枕梦公主怒道:“什么时候了,龙王爷怎么还有心思设宴?倘若饕餮那触犯天条的事情,当真落实了,大概都不仅仅削除神职这样简单!” 龙王爷沉声道:“龟丞相,教枕梦公主进来吧。” 只听龙王爷话音刚落,那水晶帘子“哗啦啦”一阵响,那枕梦公主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道:“龙王爷,这……饕餮之事,您究竟有一个甚么打算?” 龙王爷道:“本王能有什么打算,触犯天条,乃是三界之中对神灵来说最重的罪,本王甚么打算能起了作用?” 枕梦公主大眼睛瞬时蓄上了泪水,道:“龙王爷,总不能便要对饕餮见死不救,眼睁睁的看着他给打回了原形罢?旁人能见得,本公主可见不得!” “枕梦公主啊,那饕餮殿下乃是龙王爷的亲生儿子,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龟丞相忙劝道:“您且息怒,事情总要慢慢的想法子……” “饕餮都已然给捉上了天庭去,怎么慢慢的想法子?”枕梦公主甩开了龟丞相想要来搀扶的手,道:“总之,不管付出了什么代价,本公主都要将饕餮从天庭之中救出来!” “枕梦!”龙王爷素来是不怒自威,语带和蔼的,这一声,却真真正正,是拿出了十成十的威严来:“这个关口,你还是莫要去添乱的好!” 枕梦公主给龙王爷那一声吃了一吓,只得也收了声,却是满脸的不甘:“可是……” 龙王爷的声音和缓了一点,,道:“你且坐下来,在座的,都是为着饕餮而来的,都沉得住气,你怎生便要沉不住气?” “他们也不过是饕餮的朋友,可本公主毕竟……”枕梦公主那一张绝色的容颜慢慢泛红:“是他的未婚妻子啊!” “你的心思,本王知道。”龙王爷道:“可是你便是着急,与事情何益?” 枕梦公主咕嘟了嘴不出声了,这个时候,外面一个小虾米兵急匆匆的游了过来,细弱的声音却十分高声的禀告道:“龙王爷!睚眦大人自天庭之中回来啦!便正往这里来呢!” 第768章:献给龙井党的结局(五) 不多时,那睚眦大人便一如往昔,周身似乎都在散发着光芒一般出现在龙宫里面,在一圈儿虾兵蟹将的簇拥下鹤立鸡群。 龙王爷忙开口问道:“饕餮怎么样了?” 睚眦殿下行礼道:“已经在天庭之中审理了,明炬大将军居然也给如实讲了玄阴地上的实情,掌管律例的神祇正在商议,究竟这件事情如何发落。” “这么说,饕餮还有安然无恙的希望?”枕梦公主忙道:“睚眦殿下,他……他怎么样了?” “饕餮关押起来,本神归来之时不曾见到。”睚眦殿下望着枕梦公主,皱起眉头:“枕梦公主怎地也来了?” “若是饕餮有甚么大碍,”枕梦公主也不搭理睚眦大人那个茬,自顾自的说道:“我们西海可也不好干休。” 睚眦大人不耐烦的说道:“这个节骨眼儿,枕梦公主还是勿要跟着添乱了,天庭公正严明,既然知道了饕餮强行教行雨龙神降雨之事的因由,定然会按照例律,秉公办理的,不该操的心,枕梦公主还是莫要操了。” “你……”枕梦公主一听,自然是满腹委屈,可是抬眼望着睚眦殿下那俨若寒霜的面孔,大概寻思了寻思,还是决定不踢铁板了,便只好咕嘟了嘴不支声了。 二公子也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只要大头一回来,本公子即刻便要夺回了那劳什子走马灯,将香片给救回来!” “二公子今次帮了饕餮的大忙,我们龙宫感激不尽。”睚眦大人虽然一脸的面无表情,可这样高高在上的睚眦大人,竟然说起来了客气话,可还是头一次听到,二公子一听,也是受宠若惊的模样,忙结结巴巴的说道:“睚眦殿下言重了,本公子,也有本公子的私心……” “这是一件大事,约略须得费些个时日,”龙王爷叹道:“只求一切顺当罢,若是当真打回原形去看守冥门,那可就……” “龙王爷放心,这件事情,本公子也会托父王和大哥说情的!”二公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不救大头,本公子是不会干休的!” 不想走马灯里的香片,这个节骨眼儿居然间接的在二公子这里出了力,帮着救下了龙井,当真是个世事难料。 枕梦公主听了,又颇有些个不甘寂寞,忙问道:“既然是收监了,那本公主,是不是能过去瞧一瞧他?他那般的爱吃东西,若是没有香火,饿坏了怎么好?” 龙王爷道:“触犯天条乃是大过,不见得能教人探望,枕梦公主稍安勿躁,若是实在着急,大可便留在了龙宫之中,等着饕餮的消息。” 枕梦公主巴不得一声,忙点点头,道:“既如此,本公主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担心他现下里吃苦……” “那个孩子,吃的苦也不算少,多吃一点又何妨?”龙王爷道:“照着凡人的话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龙王爷说的是……”枕梦公主沉思了一下子,还是满脸的忧心,与那担心香片的二公子坐在一起,倒当真是一对忧心忡忡的金童玉女,宛如画中人。 盛宴之后,正山便带着蓝月大人与我在龙宫之中游玩,但见龙宫之中虽然壮丽,因着担心龙井,还是无法安心赏玩,只得心不在焉,只呆呆的望着那海花珊瑚,蓝月大人也望着龙宫之中那一棵开着绮丽花朵的巨树,露出了一脸怀念来。 正山忙问道:“母亲也曾见过这一棵树么听闻龙宫自古以来便有这棵树原本是生长在人间的奈何沧海桑田慢慢的落入了海中。” 蓝月大人点点头,道:“有是有,不过那些个回忆,过去了,就不复存在了,就好像这棵树一样,落入了海中,就再也不会回到了岸上去了。” 所有的事情一旦发生,都是这样的来不及回不去罢?不管其中有多少误会,多少迫不得已,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我惚恍想起了双生花的前世来,庙会里面一片花火,龙井像领着一个小孩子一样的领着我穿行在人海之中,那样的高大,那样的和煦,那样的笑容,干净又明朗,他喜欢我,应该只是像是大人喜欢小孩儿一样,并没有参杂甚么旁的东西。是我想的太多。 也许,龙井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许许多多的过往,如同一幕幕走马灯的画片,都是在原地旋转,并没往前,是我,一厢情愿。 “傻狍子你发甚么呆呢?”正山笑道:“饕餮哥哥不会有事的尔且放心罢他是要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守护神没有甚么是他做不到的不管什么困难他不是都能一一化解的么尔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 我回过神来,忙点点头,眼前一片湿润,不过大概这里有海水,眼泪只能溶解在面前,是流不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一片海水之中,有多少其实是泪水。 蓝月大人道:“本座也知道你心内茫然,可是,你想想,还有一百年,大概足够能让你看清楚,自己心中所想。” “也许不到一百年呢!”我笑道:“梅菜我,总活不到一百岁的,我只是一个凡人啊!” 蓝月大人哑然失笑:“有时候,本座都要忘记了,你这一世,只不过是个凡人。” 不知在龙宫之中等候了多久,总不见天庭来人唤了我和蓝月大人前去作证,每一次龙王爷请人打听,都只是一句“事关重大,还在审理。” 我的心在等待之中越来越沉重,二公子日日急的抓耳挠腮,要么便是与枕梦公主吵几句嘴,龙王爷则不常常出现在我们面前,偶尔过来,也像是满怀心事。 龙井这一次,真的能逃过此劫么?住斤农弟。 终于是等到没法子等下去的时候,蓝月大人推说妖界事务繁忙,无法耽搁,但一定随传随到,不遗余力的在这件事情上帮忙,我独个儿自然也不好留在龙宫之中,便只好随着蓝月大人一道回到了紫玉钗街上去了。 第769章:献给龙井党的结局(最终章) 这一回来,紫玉钗街上居然气象一新,整个街道都修整的光洁如新,青石板路也重新铺过了,又恢复了往日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样子。 点心铺子重新挂上了“梅”字旗帜,在冬日的风里飘摇,爹娘在铺子里穿梭忙碌,见我回来,惊喜交加:“李公子说,你去龙宫帮忙了,可算是回来了!” 我点点头,这个忙,到现在还拖着不知道帮上了没有,心里怪别扭的。 娘见我郁郁寡欢的样子,因问道:“怎地,难不成还出了甚么岔子不成?” 我答道:“娘,不要操心啦,船到桥头自然直。” “船到桥头自然直?”爹嘴角一抽:“这孩子怎地匪夷所思,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句话,本来就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往龙神祠里去,只见烟雨阁已然开张了,又是莺莺燕燕,衣香丽影,但在烟雨阁后面的龙神祠,可显得陌生了不少。 因着人人传言,救下紫玉钗街的那一场大火是龙神爷降下来的,是以刚刚百废俱兴,大家伙便各自凑了些个银钱,不忙着整饬家里,倒是且将龙神祠又重新装点了一番,院子扩大,那神像也给镀上了一层金,看上去更加庄严宝相了。 四下里插着檀香,布着果品,因着我不在,倒是有一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小厮在龙神祠里打扫收拾,见了我,倒是也认识,与我招呼道:“龙神使者,可算是回来了!” 龙神使者是回来了,可是龙神爷现如今却不在此间了。 我笑着点点头,与那小厮行礼道了一声辛苦,那小厮倒是不好意思了,搔头道:“龙神使者不怪小的越俎代庖便好。” 我忙道:“谢谢小哥还来不及,哪里又要怪你,龙神祠收拾的这样好,只怕龙神爷回来见了都高兴呢!” “龙神爷回来?”那小厮奇道:“龙神爷往何处去了?” 我自觉失言,忙打了个哈哈混过去了,放眼望过去,院子里面也干干净净的,前来朝拜龙神爷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大概香油钱都增加了不少。住斤系血。 只是,那香火供奉,现如今再没有那个龙井坐在供桌上面大快朵颐了。 进了正殿内里了去,唤了几声瓜片,也不见那翠绿的翅膀扑腾出来,我心里一阵落寞,是啊,龙井不在这里,瓜片独个儿守着,大概也无聊的很,许是也自求一个好去处罢,好歹是难得自由的。 触犯天条乃是大罪,可是这个定罪与否的结论,怎地便这样难以得出呢?也不知道,我要在这龙神祠里等上了多久去,不过一有了这个想法,我自己也哑然失笑,等,现如今是我唯一能对龙井做的事情了。 因着烟雨阁重新整顿开张,生意稳定了下来,点心的需求大增,铺子里的生意又忙碌了起来,那伙计哥哥倒是也行了好运,娶到了一房勤俭持家的好媳妇,自己也在铁狮子胡同的出口借钱开了一间点心铺子,对外一说是我爹的徒弟,生意倒是也算兴隆。 但是爹这里因着在火灾之中,家私受到了折损,还是打算且紧一紧,自来做活,不去雇伙计,我便也跟着忙前忙后,日日跟着爹在厨房里帮忙,小三子也时时自告奋勇,前来相帮,在忙的时候倒是也不觉,只是一到清闲下来的时候,总惦记着,也不知道龙井现如今怎么样了。 仰头望着冬日里特有的蔚蓝色天空,遥想那云层之中的天宫里,龙井在做什么,想甚么,有没有吃苦,或者还是整日吊儿郎当,与天宫里的监管神仙们玩笑。 他那个性子,最会的,应该就是苦中作乐了。 “梅菜,梅菜!”娘唤道:“莫要发呆了,你听见没有,李公子来了!” “李公子?”啊,我还忘记了,自打回来了,因着实在没有甚么答复可以给李公子回应,我也不知道用甚么样貌对待他,只得一直不曾去看他,不知道他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倒是先来寻我了。 我带着一肚子的内疚忙下楼来了,但见李公子仍然是那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模样,见了我,笑的温润如玉:“梅姑娘回来了。” 我忙点点头,道:“回来了也不曾与李公子打一个招呼,委实是梅菜的不对。” 李公子摇摇头,道:“若是梅姑娘为着在下那一些话困扰,在下想请梅姑娘,便只做不曾听到罢,在下不希望,因着那一番话,与梅姑娘倒是生疏了。” 我忙摇头道:“自然不会,李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子人感激不尽!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李公子的出手相助。” 李绮堂笑了笑,道:“其实,在下也并不想教梅姑娘为难,若是没有在下在身侧,会另有旁人来护着梅姑娘的话,那在下自然也已然是十分知足了。鼓起了勇气,还是过来,想与梅姑娘说出来,怎么样选择,是梅姑娘的事情,只希望梅姑娘知道,不管你什么时候用得着在下,在下都会尽力而为。” 我忙道:“多谢李公子,欠下了李公子的恩情,简直还都还不起来……” 李绮堂摇摇头,道:“梅姑娘言重了,自己愿意的事情,怎么能算得上付出和亏欠呢,不知道梅姑娘,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对了,龙神爷那里,还是没消息么?” 我点头道:”自打过去作证,便一直都没有了消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日日只是等着,却也不曾等出甚么来。” 李绮堂忙道:“梅姑娘也莫要忧心,不管怎么样,总会等出来一个结果的。” 我叹口气,道:“不论这个结果怎样,等待还当真揪心的很。” 李绮堂顿了顿,试探着问道:“不知道梅姑娘,将来是一个甚么打算?” 我答道:“我能有个甚么打算,还不是守在点心铺子里面卖我们家的点心,但求一个平安终老。” 李绮堂犹豫了一下,只听外面一阵喧闹,隐隐的,传来了爆竹的声音,便往外望了一眼,说道:“好像快过年了。” 我点点头,道:“年复一年,当真极快,百十年,也是转瞬之间的事情,若是李公子修仙有成,将来必定仙福永享,不用为着凡尘俗世忧心,也是可喜可贺的。” 李绮堂苦笑一下,道:“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好呢。听说冥门附近的妖魔鬼怪,时时有不听蓝月大人差遣,在胭脂河左近作乱的,皇上有命,教太清宫搬迁到了冥门附近,来降妖除魔,也许,在下也会往太清宫之中修行的,到时候,离着紫玉钗街也很近呢。” 我点头道:“可不是么,李公子这般的身手了得,将来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在下和梅姑娘现今一样,只是在等。”李绮堂笑道:“其实,等着也好,只有在等,终究还是有一番希望。” 我忙道:“若是李公子在等着梅菜的话,梅菜实在是不敢耽误了李公子……” “在下知道,梅姑娘这一世并没有了甚么‘爱人之心’,不会对谁动情,对在下,自然也不例外,梅姑娘的意思在下也十分明白,”李绮堂道:“这个等待,只不过是在下对自己的一个交代罢了,梅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我心下愧疚的很,李绮堂突然问道:“正月十五的花灯,能不能与在下一起去看?在下并不会强求旁的,只是一道去看看花灯而已,可行?” 我忙点点头,道:“自然,自然,梅菜一定前往。” 正月十五出其不意的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到了夜间,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我戴着斗笠,穿着厚厚的衣服,提着灯笼往外面去,李绮堂早等在了外面,身上穿着一件华丽的裘,鼻尖儿上冻的发红,见了我,笑的却和煦如同朝日。 便是下着雪,那紫玉钗街上仍然是有着络绎不绝的来人,个个铺子门口点着造型各异的花灯,逛灯会的多是些个三五成群的孩子,和年纪轻轻的男男女女,大家眼睛映着灯火,都亮晶晶的。 “在这种时候,在下总是在想着,那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很美的意境,是不是?”李绮堂的眼睛也亮闪闪的,满含着笑意。 我忙点点头,道:“在烟雨阁听见恩客提起过,一形容起来,梅菜这般懵懵懂懂的,也只觉得那画面美的不得了。” 李绮堂道:“其实真正去喜欢谁,并不一定要相守到老,知道她过得好,便比甚么都强,这个道理在下以前不知道,可是现如今终于是明白了。” 可是梅菜我,还是不明白啊!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该日日相守才好么?便是那人淡出了自己的视线,只怕也是会魂牵梦绕的罢? “诶,走马灯?”李绮堂忙道:“梅姑娘你看,好漂亮的一个走马灯,在下买来了送给你,可好?”说着往一个摊子前面走过去。 我跟过去一看,一个摊子上面,挂着的是一个搁在莲花花瓣之中的灯笼,下面垂着长长的金黄色流苏,里面烛火闪耀,一个个的小人儿在莲花之中飞快的转起了圈子来,美不胜收,简直教人眼花缭乱,比龙井的那个还要华美的多。 李绮堂便问道:“不知道这个走马灯,要怎么卖?” 摊子后面有个人转过身来,笑道:“嚯嚯嚯,这灯笼只送识货的,卖是不卖的。” 接着一个鹦鹉的声音声调怪异的嚷道:“不卖!不卖!送给梅菜!送给梅菜!” 这个声音是……我抬起头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满头落着雪花,瘦骨嶙峋,一脸坏笑,肩膀上蹲着一只毛色鲜绿鹦鹉的,不是龙井是谁! 李绮堂微微一笑,看向了我,我则全然愣住了:“你……你……” “老夫聊发少年狂而已,”龙井抱着胳膊,笑道:“怎么样,你喜欢么?”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各色的灯光都泛成了星星点点的花火,交织起来,甚么也看不清了。 一只手覆在了我头顶上,暖融融的:“便说你是平素盐腌起来的,现如今,盐水都冒出来了。” 我嗓子里像是堵了一个核桃,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瓜片嚷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阑珊处!” “你倒是很会来罗唣。”龙井笑道:“几番波折,可不是重新回来了么!可是该高兴的时候,便是二狗子,也将香片给接了回去相聚了,本神自然也回来与你这个傻狍子相聚了,你很应该笑一笑,说起来,你等本神很久了罢?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用力说道:“只要等到了龙神爷,就一点也不辛苦!” “怎么样,这小丫头子分给雪菜的,难不成回来了点儿?”只见那灯笼后面,太平猴魁与花婆婆不知甚么时候也来了,絮絮叨叨的议论着:“说起来,不应该啊!” 花婆婆则擤了擤鼻涕,像是也带着点哭腔答道:“哎,雪菜现如今也寻了那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怕还要再这胭脂河畔有一段奇缘呢,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罢!” “师傅,难不成,您也给这个久别重逢的场景感动了么?”苏逸之也跳了出来,道:“看不出来,您老人家当真也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呐!” “贫嘴甚么!”花婆婆道:“还是去与你那交好的小兄弟那安慰罢!啧啧,这人世间的事情,便是这般的变化莫测……教人想也想不到啊……” “李绮堂不用我安慰,”苏逸之笑道:“他自己会安慰自己的,人有旦夕祸福,什么东西都会变的。” 我并不知道以后会出甚么事,只是今日里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随着龙井一路走下去,一神,一鸟,一傻狍子,便并肩一直一直这样的走下去,便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只要能与龙井和瓜片在一起,我就甚么也不怕。 龙井则接着说道:“大好的日子,你也莫要哭了,瞧瞧那月亮都圆的月饼似的,现如今此情此景,不也是圆满的很么?” 这个时候,自然甚么也不必说,我忽然想起了那句诗词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今后的百十年,只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永远都不要改变,一切都不要改变。 第770章:番外·蓝月与老龙王(三) “启禀龙王爷,自打开天辟地以来,三界还从来没有这种规矩!”一个老态龙钟的龙虾大臣叩头道:“教妖怪留在龙宫之中,简直是闻所未闻,还望龙王爷作为三界飞禽走兽的统领,三思而后行啊!” 他皱起了英挺的眉头,答道:“没有便没有,这个规矩自本王开始立下,不行么?” 一个穿着绿袍,脸色像是海带一般的大臣也跪下道:“龙王爷,须知万事开头难,您要想立着这个规矩,只怕三界里传扬出去,委实也是不好听的,区区一个小妖怪,还是没有根基,没有背景的陆上雉鸡精,怎能留在龙宫之中呢?只怕不能服众!” 他头一次因着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尊贵身份不悦起来:“为何不行?龙宫乃是本王的龙宫,本王家中,难不成还容不得本王一个人?本王只是将此事宣告出来,可并不是要来征求你们这些朝臣的意见的。” “龙王爷三思!”一众千奇百怪的朝臣俱跪下了身子来,齐声呐喊道:“居其位谋其政,臣下乃是龙王爷的谋臣,必定要冒死进谏,此事断然行不得!” “你们……”他一拍那鎏金椅子的把手:“你们难不成是要造反了么?本王的家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那龙虾大臣忙道:“龙王爷的家事,可是龙宫的国事啊!这件事情关乎龙宫大事,龙王爷,万万不能草率而行!今日里,便是龙王爷要取下了老臣的项上虾头,老臣可也是要死谏到底的!” “区区一个雉鸡精。不过是留在龙宫之内,与你们何干,又与子民何干?”他心内说不出的焦躁:“本王今日里,便是要一意孤行!” “龙王爷,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他拂袖而去,满面怒气。 蓝月正在一丛珊瑚树后面瞪着眼睛望着外面的游鱼,因着从来没见过这种五彩缤缤,颜色各异的小东西,蓝月的大眼睛里满是新奇。 他见到了蓝月的模样,心中怒气不觉且少了一半,蓝月一抬头见到了他,欢快的跑了过来,拉着他要指给他她觉着最好看的鱼儿,但是一见他脸上残留的一些气闷,满眼狐疑,抬起来的手又垂了下去。 他忙正一正脸色,道:“没什么事情,你莫要挂心,我不过是为着一些琐事坏了心情,都不打紧。” 蓝月点点头,因着不方便开口,只是甜甜一笑。 那一笑,在他眼中,倾国倾城,且干净的,像是最干净的海水一样。 带着蓝月在龙宫之中漫步,见到许多的虾兵蟹将与水族见到了他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蓝月心中越发的狐疑起来,一双眼睛望着他,像是有许多话想问。 他顾左右而言他,只是指点道:“这个是红杉鱼,那个是碧影草,最里面的那一棵树,是从前地面上的神树,活了千万年之久,后来沧海桑田,连那岸上的树,也不觉沉入了水底,成了这样的光景。” 她点点头,心下想着,这棵树,是不是也是贪恋着龙宫之中的美景,舍不得回到地面上了?倒是与她自己一样的。纵使为着留在水中,此后再不能开口说话,她心内也是愿意的。 其实,不是因着壮丽的龙宫,是因着他罢?只要与他在一起,便是一个莫名的安心,若是能天天与他在一起……这太幸福了,她不敢想。 走着走着,到了一个翠玉镶嵌的小小院落外面,那院落用莹白的玉石铺出来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径,绵延到了细沙之中,她好奇的望着那个小院落,他则干脆将她给带了进去。 那院落之中,本来在凡尘里,该是由那些个砖石土木构建的地方,现下里全数是由珊瑚,翠玉,翡翠,各色宝石搭成的,华贵的教人不敢相信。 他却只是引着她进来,和煦一笑:“蓝月,自此以后,这里是你的家。” 那小小院落上挂着一个沉香木的牌匾,上面书写着:“凝翠楼”三个字。 家?她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担忧,他则引着她进来,道:“今日起,我给你我的鳞片,让你能在水下,也……” “龙王爷!”外面一声高叫:“众臣请愿,求龙王爷接见!” 她吃了一惊,龙王爷?抬头望着他,他脸色却越发的阴沉了。信步走出去,只见外面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水族朝臣。 那朝臣们头也不抬,声音却坚定入雷动:“这龙宫之中,断断不得接纳低贱的妖物!龙王爷与她搅在了一起,委实是教龙王爷颜面无光的事情,龙宫在三界之中的威信,还要怎生建立?” 低贱的妖物?蓝月吃了一惊,这话说的,难不成是自己?不,更重要的,是这些个千奇百怪的水族们,称他为“龙王爷”? 他面色阴郁,声音是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威严,道:“大胆,谁准许你们追过来的?” 带头的龙虾大臣忙道:“龙王爷,臣下是为着整个龙宫好!这等妖孽在尊贵无比的您身侧,教千千万万的子民怎生放心?龙王爷,还望您能三思后行!” 他,他是“龙王爷”?那个叱咤风云,三界飞禽走兽的王者? 对,他是说过自己是龙,自己却不曾相信…… 蓝月的心中像是陡然自半空之中给一个甚么重物坠下了万丈深渊,自己怎地这般的糊涂,现今才知道?这……这身份,居然是天差地别,自己这一厢情愿,在龙面前,岂不全是痴心妄想? 她想把手自他手中抽出来。 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中,还是牢牢的握着她的手,坚定的,温热的,教她安心的说道:“本王早说过,本王心意已决,不管是什么人,也不能将她自龙宫之中带出去!自此以后,龙宫便是她的家。” “龙王爷!您若还是这般儿戏,”那龙虾老臣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矛,抵住了自己的咽喉:“老臣今日,要死谏以清君侧!”住斤序巴。 第771章:番外·蓝月与老龙王(四) 蓝月一见,忙拖着他的手,摇了摇头,他心里明白得很,只是假装看不懂蓝月的意思,道:“不要以为以死相逼,便能改变了本王的决定!” “龙王爷!”那龙虾大臣还要说话,只见龙的手一张,那长剑便突然自龙虾大臣的手上消失了,龙井大臣却像是早想到龙不会就这样让他死的,心中自然振奋起来,料想着,自己在龙王爷心中,定然还有一定的分量,越发的斗志昂扬,高喊道:“驱妖孽!清君侧!” “驱妖孽!清君侧!”一众水族大臣忙跟着呼喊了起来。 蓝月自然知道,现今自己是怎样一个尴尬的处境,不觉便松开了他的手,怯怯的往后退了几步,果然是自己想的太过美好了,那般幸福,幸福到了难以想象程度的生活,大概也只能在梦中存在吧,妖孽的生活,本来还是苦苦挣扎的多。 龙回头望了一眼蓝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转头喝道:“你们都退下!再要敢来欺君罔上,别怪本王手下不容情!” 龙虾大臣还要再说什么,一个胖滚滚的大乌龟倒是很会察言观色,见龙面色不善,忙对那龙虾大臣道:“龙王爷该是心系海中苍生的,自然心中有打算,咱们这些个作臣下的,便是为着主君好,可也该有个合适得宜的法子,不该这样的苦苦相逼,龙王爷也有龙王爷自己的难处哩!咱们不若且容龙王爷拿了打算,若当真有甚么不妥当的,咱们再据理力争,不是更能事半功倍么!” “乌龟大臣说得对!”一个长得像是穿着衣服的海带的大臣也说道:“现如今龙王爷显然是听不进去,咱们死谏也没用,当真有了什么事情,再来劝服,龙王爷才会听进去的。” 那龙虾大臣听了,摇了摇脑袋上的两根长须,这才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咱们便过一阵子再来,总之不将这妖孽给驱逐出去了,便是咱们的失职!” “是,是……”在朝臣的搀扶下,带头的龙虾大臣这才与龙行礼作别,三五成群的散去了,龙却握紧了拳头,咬牙道:“身为这里的王者,怎么连这样一点自由,也要给人横加干涉?” 蓝月望着龙,心下里百感交集,虽然她对龙的身份之事吃惊不小,可还是更心疼龙的难处,忙对着龙比划着,想要回到了陆地上去。 他一见她这个意思,忙道:“你不要生气,我并不是有心隐瞒着你,不过是……不过是这个身份举足轻重,便是我说出来,怕你也是不信的,我也不曾料想,那一群朝臣,居然这般的小题大做,居然这般的……” 蓝月摇摇头,微微一笑,拉过了龙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下了“足矣”两个字。 他心里一阵发酸,自然是看得出来她的谨小慎微和明白事理,可是她越是这样,他便越内疚:“这不行,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做到了才行,你相信我,我能让你留下来。” 蓝月微微一笑,她何尝不明白龙的心,可是她更明白的,是他的苦处。 回身望着那个小小的院落,蓝月露出了一丝遗憾,但还是勉强的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兴致勃勃的进去观望了一圈,那个院落里面什么都有,好像只缺人住进来。 这个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呢?她很想知道,却不打算问,只当是他一开始,就料定了她会寻来的罢。 龙望着蓝月单薄的背影,下定了决心,这个女子,他要护她到底。 这一日,龙哪里也没有去,搁下了龙宫之中的一切,留了下来。 蓝月知道,自己期盼着与他在一起,可是他留下来之后,心里还是忐忑不已。 这样的缘分,宛如朝露,璀璨夺目,却见不得太阳,绽放出阳光下才能绽放的光芒之后,便要消失在阳光下面,甚么痕迹也不会留下来。 蓝月不希望这样。拥紧了熟睡的他,她心下想着,便是在天涯海角也可以,有这样的回忆,已经足够。 独个儿走出了小院落,蓝月想再多看一看他自小长大的故乡,便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便是那个自外面来的妖孽么?” 蓝月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子华贵非常,美丽的惊心动魄,举手投足的风度,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高雅。 她慌忙点点头,好奇的望着眼前人。住扔华巴。 这个女子笑容虽然倾城,却冷的如刀锋一般,说出来的话,更是寒彻了蓝月的心:“原来是你,本宫听说的这般了不得,也不过如此,啊,你还不认识本宫,本宫便是这龙宫里面的龙王娘娘,他的妻子。” 妻子……蓝月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给冻住了,跳也跳不起来,妻子……妻子啊……他怎生从未提起过,他身边早有了佳人? 那女子见了蓝月一霎时的失神,笑道:“他也真是的,带来了朋友,却也不曾教本宫知道,本宫这才出来相见,岂不是失礼的很么!龙王爷,受过你的照料罢?本宫可还来不及谢谢你。” 蓝月忙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的么?”那女子居高临下的望着蓝月:“啊,对了,是陆上的妖怪,这也难怪,在这深海之中,若是含了那火葫芦,可不是没法子开口的!龙王爷也真是的,鳞片也舍不得与你一片,那个火葫芦,还是本宫与他再蓬莱山求来护身的,不想居然转增给了你。说来也巧,那正是本宫与龙王爷的定情之物呢。” 这个火葫芦,原来是这样的由来……既然是这样的由来,为何他还要给她含在口中?他不怕,她玷辱了他们夫妻的东西么? 那女子察言观色,大概早也明白了蓝月心中所想,便笑道:“不妨事,既然龙王爷赠与了你,便是你的东西了,你留下罢,我们老夫老妻,也不在乎甚么定情信物,彼此连人都是彼此的,身外之物,可又算的了甚么呢!你说是不是?” 第772章:番外·蓝月与老龙王(五) 蓝月心下甚么都明白了,便低下头,将那火葫芦从口中取出来,还给了那个华贵的女子,接着,只觉得眼前发黑,像是一股子激流将她冲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再睁开眼睛,自己周身湿漉漉的靠在一截子烂木头上面,烂木头的一截子,抵在了一片海滩上。她勉强站起身来,周身沉重,坐在那沙滩上面,望着那片一望无际的蓝色,她既想哭,又想笑。 幸福如同海水涨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是他的天地,并不是自己的天地。 蓝月想离开,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远到再也看不见这一片蓝。 “母亲,那里有水!”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小少年呼唤着:“是商队留下的!” 蓝月远远的一看,果然,在广袤无垠的金色沙漠之中,却是有一汪倒映着蓝天的水。 “也许这只是露水,”蓝月边走边道:“商队不大可能会将救命的水搁在这里的。” “母亲,这水放在黄沙里面,真好看啊!”那小小少年望着一汪水里倒映出来的自己面庞,奇道:“母亲,为何这水还不曾渗下去?” 蓝月探头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面颜清清楚楚的映了出来,这才惊觉,那根本不是水,而是一面圆圆的镜子。 那小小少年伸手想掬起了一捧来,不想却碰上了那镜子的面儿,愣住了。 蓝月将镜子取出来,笑道:“你瞧瞧,这本便不是水。”住讨协血。 那小小少年颇有些失望:“原来不是水,我喜欢水。母亲,为何世上的水这般少?” 蓝月顿了一顿,水多的地方,是广袤的大海,他们母子,已经回不去了。 “叮咚……”一声脆生生的驼铃响,小少年抬起头来,又惊又喜:“母亲,是凡人的商队呐!咱们去看看,今次他们又带来了甚么好物件儿罢?” 说着,也不等蓝月答应,自顾自便跑了过去。 这一队商队满载着奇珍异宝,远远见荒漠之中,跑了一个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的小孩儿来,自吃了一惊。领头的向导忙道:“小心些!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怎地会跑出了孩子来?八成是沙漠之中的妖鬼!” 向导这话一出口,几个护送宝物的彪形大汉先亮出了宝刀来。 小少年饶是天真懵懂,可也瞧出来这一众人面带煞气,不像是平素的客商模样,不由得也停下来了脚步。 蓝月见状,忙要拉着他走:“蜃,莫要在此招惹是非,咱们且回去罢。” 那小少年懂事的点点头,随着蓝月依依不舍的往回走:“好不容易,见到了新来的人……母亲,我喜欢热闹……为何沙漠里,只有咱们两个?” 蓝月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是啊,这个孩子与当初不谙世事的自己一模一样,便孤孤单单的住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之中,对外面的世界,全然不知道。 有些个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她咬了咬牙,道:“两个人也好,咱们哪里也不去,在这里自由自在的,谁也管不着我们,是不是?” “为何,有人要管我们?”那小少年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道:“他们并不是我们的主人嘛!” 蓝月掌不住笑了,可是笑容后面,却是心酸,大概自己这个渺小的身份,便是最沉重的枷锁了,但是蜃不一样,他有一半的血统,是龙的。 龙……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针,想起来一次,就要在她心底扎上一次,透心的痛,怎么样也不见好。 可是蜃这样在沙漠之中,懵懵懂懂的,真的好么?天有不测风云,妖的寿命是有限的,万一她有了甚么意外,离开了他,他要怎么办才好?当初的自己一般,心无城府,接着,让外面世界狠狠的伤一个体无完肤么? “果然是妖怪!”一个粗狂的声音大喝起来:“是一个大妖怪,带着一个小妖怪!” 蓝月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四十开外的彪形大汉,深深的眼窝之中一双浑浊的绿眼睛,身上穿着一件褴褛的袍子,手中抓着一个奇异的法器,道:“便知道大漠之中,多奇珍异宝与魑魅魍魉,今日可不是运气好,撞见了一对么!哈哈哈,可便宜了俺,快快束手就擒,与俺炼丹去吧!” “母亲,这个人,在说什么……”那小少年话还不曾说完了,只见蓝月一下将他推出很远:“跑!跑的越远越好!” 那小少年给母亲突然这一推,推了一个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母亲的话,头也不回的跑了去。 那个粗犷大汉摇动着手里的法器,沉声道:“你可莫要小看俺,俺是不会让那个小的落网的!” 说着,那法器金光闪耀,冲着蓝月的面门砸下来,蓝月挥起袖子一挡,却给那个法器发出来的光逼退了几步,一咬牙,心下想着,自己可不能倒下,倒下的话,蜃可如何是好? 那大汉笑道:“见过母鹿为着小鹿自己撞在猎手箭下,不想妖怪也是舐犊情深的,今日,俺便成全你们,将你们凑在一起,练成一颗子母丹!” 那小少年还浑然不觉,只知道往前面跑,沙漠特有那干热的风在耳朵旁边呼啸而去,他不禁疑惑起来,为何母亲教自己跑呢? 很快,残阳如血,染红了整个沙漠,他不敢停下来,却也不敢太快,生怕跑的太远了,母亲寻不得自己。 不过每一次偷偷跑出去玩儿,母亲总是能找他回来的。这一次,大概也不会例外罢。 但是许久之后,母亲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来到了他身边。他只得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漫漫黄沙里,并没有母亲熟悉的身影。 怎么办才好……那小少年越发的困惑了。 “你是蜃?”一个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问道:“你……你怎生独个儿在这里?你母亲呢?” 他回过头,只见一个从未见过的英俊男子站在他身后,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夜空里最好看的星星。 第773章:番外·蓝月与老龙王(六) 那小少年狐疑的望着那个男子,却是个陌生的人,怎地知道自己的名字呢?他只得点点头,道:“母亲,与一个不认识的大汉在一起,那个大汉凶的很,母亲叫我快走,走的越远越好。” “你母亲赶你走么?”那个男子好看的面孔陡然出现些个难以置信来:“还有这等事?” “母亲算得上是赶么?”小小少年偏过头想了想:“母亲不过是叫我不要回去罢了。” 那个男子面色沉了下来,伸出自己修长的手,道:“你带着父亲,去寻你母亲问一问,各中必定是有甚么误会的。” “不行啊,”小小少年摇摇头,道:“母亲不让我回去,我就不能回去,只要在这里等着,母亲总会寻得我的。”那小少年说道这里,又疑心起来:“父亲?你是父亲?父亲是一个甚么所在,我从不曾听母亲提起过。” 那个男子拉起那小小少年的手,顺势将他架在了自己肩头,道:“父亲是跟母亲一样,与你最最亲近的人哪。” 回头看着这个自称父亲的人在黄沙上面踩下来的深深脚印,小小少年好奇的问道:“父亲,既然你与我这般亲近,怎地我长这么大,一次也不曾见到过你?” 那个男子笑道:“父亲甚么也不知道,听到了一些个谎话,不小心便给耽搁住,来的晚了,着实对不住你。自此以后,你愿意与父亲在一起么?” 小小少年从未这般高高的坐在谁的肩头上,自然乐不可支:“愿意!愿意!我最最喜欢人多热闹的,父亲要留在沙漠之中,与我和母亲一道过活?那棵当真太好了!” “这个……”那个男子微微一笑:“你喜欢人多么?父亲带你回家里去,在家里,有你九个哥哥,一个个都是爱热闹的,你过去,准能高兴。” “九个哥哥……”小小少年也并不知道哥哥是个甚么意味,但仍然是高兴的手舞足蹈:“九个!那有许多!太好了!父亲何时带着我去?” “很快。”那个好看的男子笑起来更好看了:“很快就能回到你真正的家里去了。” 在那熟悉的沙子洞穴里面,蓝月擦干净嘴边的血,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那个大汉已经死了,死的很惨,脑浆迸裂,一只眼珠子咕噜噜滚到滚烫的黄沙里面,登时烤的冒出了一丝白气来。 是人肉,人的精血,对妖类来说,大补之物。伤飞快的愈合了,蓝月惨白的脸色慢慢的红润了起来,她站起身子,打算去寻回跑远了的蜃。 “母亲!”甜糯糯的一声,正是蜃。 蓝月瞪大眼睛,望着坐在他肩头上,笑的灿烂的儿子,和久违的他。 他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你受委屈了,我来晚了,实在万分抱歉,现在才回来寻你,随着我回家罢。” “家?”蓝月不觉也笑了:“你说那美丽的深海?那是你的家,并不是我的家,只有这个小小的土洞,才称得上是我的家。” “蓝月……”他皱起了眉头来:“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是,蜃没有错,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是我希望,咱们的儿子,也能过上该有的生活。” 她何尝不知道,即使混杂了她的妖类血脉,蜃也带着一半的仙气,那个孩子跟着自己隐居沙漠之中,实在是埋没了,如果,他能与其他的龙子一样,高高兴兴的在龙宫之中,享受他该享受的一切,那,对他来说是不是才是最好的?毕竟,龙宫是那么美的地方,即使她没资格进去,蜃也该有资格进去的。 他望着她,知道她有一丝动摇,忙道:“你与蜃,随着我回去,其他的事情,我全数也都安排好了,你再也不必担心,事情会如你所想那般。”东丰大圾。 “我不会跟着你回去的,我说过,那是你的家。”蓝月犹豫了一下,道:“虽然我希望蜃也能过上一个龙子该过上的生活,可是他也不能没有母亲,难以两全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留在我身边。便是生活上委屈了他,可好歹……” “他是龙子,怎么能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他耐心的说道:“你知道,这孩子喜欢热闹。” “可是他一定会与你那龙宫格格不入。”她虽然很舍不得这个机会,还是说道:“算了罢,你不来之前,我们也很好。” “很好?”他望着地上那干瘪下去的眼珠子,道:“好到要吃人为生么?他既然有一半仙家血脉,是万万不可吃人的,你知道吃人对神仙来说,意味着甚么吗?” 她喉头梗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不会让他……” “你听我说,在这里,肯定有许多的迫不得已,”他说道:“他不该受这种委屈,他该高高在上,做叱咤风云的龙子,你说,蜗居在这里好,还是回龙宫升仙好?他有一半的妖类血脉,不经天劫,无法得道成仙,你的修行,能保护他平安渡过天劫么?” 她自己都不曾经过天劫,更别说去保护儿子了。 “你不必和他分开的,”他郑重的说道:“你也是我的妻子啊!” 也……不过是一个“也……”。 小小少年听不懂这样沉重的对话,只是说道:“母亲,让父亲带着咱们去罢!我很希望能得到九个哥哥呐!母亲,我想去,我想去!” “可是……”蓝月艰难的说道:“母亲是去不得的……” “那,我也不去了……”小小少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母亲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孩子的心事都是写在了脸上的,她心里明白,他想去。 龙则说道:“明日里,咱们一家,一道回去,可好?” 蓝月咬住下唇点了点头,可是次日里,蜃从美梦之中醒过来,只有一脸倦容的父亲,却不见了母亲。 “母亲呢?”小小少年好奇的问道:“咱们不是一起走么?” 他揉了揉眼睛,勉强道:“母亲……母亲不辞而别,将你留给父亲了!” 小小少年却觉得,这个父亲好像变了,一脸的威严,好像不是很容易亲近罢? “我要母亲……” “母亲心意已决,不会再回来了。”他牵起了他的手:“走吧,回家。” 回家?小小少年愈加迷惘了:“没有母亲的地方,也能算是家么?我不想要那样的家……” 他却只做没有听见,带着小小少年,走到了大漠之中:“咱们走,再也不回来了。你相信父亲,新家,定然是更好的,因为新家,才是你本来的家呢。” 小小少年一步一回头,望着那小小的沙土洞一点一点的变小,一点一点的不见了。 而对龙来说,眼里头一次有东西模糊了自己的视线,他还能回来么?他还能再见到她么?她就那么走了,没有一点不舍? 远远的沙丘上,蓝月木然望着这一对自己最爱的父子,消失不见了。 这样,对蜃来说真的好么?她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但蜃毕竟是神,该有神过的生活。她最不愿意的,便是蜃与自己一般,成了谁都看不起的低贱妖怪。 她的心像是出现了一个洞,将什么心绪都漏出去了!空空的,摸不到边,她最心爱的都不该留在她身边,只因她不配。蜃不该重蹈覆辙,她不该自私的留下他,他该有自己的身份。 转过身去,她眺望着初生的太阳,将半片天空映的金黄,这沙漠的清晨非常美,却美的一片萧杀。 第774章:番外·夏忘川(一) “二哥哥,你跟香片,是怎么认识的?”一个黑衣公子捻着手中的黑色棋子,思忖再三,摆在了玉石棋盘上。 “那是陈年旧事,说来话长。”夏忘川白皙的手指上夹着一枚白色棋子,谨慎的搁在棋盘上,道:“很多事情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不大好说。” “这件事情,本公子也知道。”那黑衣公子一双星眸亮闪闪的望着那些个棋子,道:“二哥哥,恕弟弟直言,不管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那妖类就是妖类,可不要玩火自焚的好。” “玩火自焚?”夏忘川黑眼睛一片迷惘:“那也得能靠近了再说。” 初见香片,自然是在那冥河旁边了。 冥河波涛滚滚,许多灵魂上下翻滚,沉下去,浮上来,消失不见。 夏忘川日日守在冥河旁边,看那些个生死迷离,恩怨纠缠,看的很倦。 很多时候,好像双方都没错,偏偏却是一个悲剧收场,教人齿寒。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说是有一个公正审判,可是一碗清水,终究有端不平的时候。住讨岁扛。 遥想当初,自己初见香片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是孩子。 那一日让人在冥河旁边发呆,却在浑浊冥河的倒影旁边,多出来了一个倒影。 夏忘川吃了一惊,侧头一看,却是一个非常秀美的小女孩儿,面容端地是惊艳非常,饶是出身高贵的夏忘川,也看呆了。 那个小女孩儿一身白色的皮毛,细细一看,却是九条尾巴巧妙的搁在了肩头,看上去华贵非常。 是妖怪……可是妖怪怎地会到了冥界来了? 不容他问,那个小女孩儿倒是先开了口:“我说,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他也不知怎地,心头一阵发慌,忙道:“本公子哪里愁眉苦脸了?” “整个脸,都在愁眉苦脸啊!”那小女孩儿甜甜一笑,道:“嘿嘿,是不是没人与你玩儿,清净的难受?” 夏忘川的心陡然颤了一下,但仍然不肯承认:“笑话,看守冥河,乃是本公子与生俱来的使命,是应当应份在这里的,甚么玩儿不玩儿,清净不清净,你以为,我们神仙,也都像是你一般的悠闲自在么?” “不是这么回事?”那小女孩儿像是很有些个失望,道:“哎呀呀,本来还想着与你去外面玩儿的,你这般忙碌,要数这个地方的灵魂,那我自然也不敢打扰了,既如此,俺们便就此别过吧。”说着,蹦蹦跳跳的便要走。 “等一下!”夏忘川也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何要叫住了她:“你说外面?外面是个什么意思?” “外面自然就是外面啊!”那小女孩儿好奇的瞪大了眼睛:“三界这么大,这么美,你可不要告诉我,说你还从未出去过。” “外面……外面是一个甚么模样?”这小女孩儿误打误撞,说的倒是也对,夏忘川自幼便肩负起来来看守冥河的职责,从未出去过,更不知道甚么叫做玩耍。 那小女孩儿像是看着一个乡下来的孩子一般怜悯的望着夏忘川,道:“哎,看你也怪可怜的,这样吧,本姑娘今日勉为其难,带着你出去转一转,如何?” 夏忘川不是不心动,但这个冥河……还在犹豫,自己冰凉的手早被那小姑娘温暖的手牵住,带着他便跑了出去。 “可是……可是……”夏忘川惊惧的望着被抛在脑后的冥河,颤声道:“本公子还需的……” “一道破河,有什么好看守的!”那小女孩儿恶作剧成功一般吃吃笑起来:“外面的河流,比着这个,咳嗽药壮丽多了。” “外面的河……”也罢。夏忘川下定了决心,偶尔为之,大概并不为过罢。 穿过了冥门,外面豁然开朗,正午的阳光亮的直晃夏忘川的眼睛,还来不及看那滚滚红尘,他忍不住先遮住了额头,那小女孩儿却取笑道:“怎地,怕你是怕自己的小白脸儿给日光晒黑了?嘿嘿,既如此,我便叫你小白脸好了。” “本公子可不是甚么小白脸,本公子是二公子!”他忙道:“小白脸不好听!本公子的大名,叫做夏忘川!” “忘穿?”那小女孩儿越发的捉狭起来:“你忘穿了衣裳,还是忘穿了裤子?” “你……”夏忘川从未给人这般捉弄过,可是现今想起来,嘴角却忍不住的往上翘,是望穿秋水罢。 “哈哈,不过是玩笑话,玩笑话,”那小女孩儿一见他脸色沉了,倒是十分伶俐的岔开了话头子,道:“我告诉你,我叫香片。” 香片?这个名字很美,却比不上小姑娘的人美。 “走,人间里四处都是好玩儿的……”话说到这里,两个人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噜且叫了一声,香片忙道:“哎呀,你饿了吧,既如此,我便做一个东。带着你,去吃好吃的!” “可是那肚子的声音,不是本公子……哎……”香片哪里听得这个,早拉着他一路跑了过去,到了一个庄严的寺庙前面来。 寺庙之中飘着浓郁的檀香味道,教人心内一时间沉静了下来,香片拉着夏忘川躲在了大门口,指点着宝相庄严的神像前面,那堆积成山的供品,道:“你想不想吃?” “这个……”夏忘川犹豫了一下,就算不曾出来过,约略也能猜出来:“胡乱动旁的仙人那香火,未免不厚道……” “这个神仙,八成也吃不下这么多,咱们跟着分享分享,有什么不对!”香片一面说的理直气壮,一面已然偷偷摸摸的钻过去了。 “诶……你……”现如今别无他法,夏忘川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就那样对香片宛如天生的一般言听计从,也随着进到了正殿里的供桌下面去了。 香片躲在里面,伸手够了一个大西瓜,断成了两半,交给了夏忘川一半:“吃吧,吃吧,横竖我是借花献佛的,你也莫要客气,嘻嘻……” “倒不是客气不客气……”夏忘川为难的接过了那块瓜:“不问而取,是为偷罢?” 第775章:番外·夏忘川(二) “管这么多作甚!”香片将瓜捧起来,大大咧咧的吃了一脸的西瓜汁子,道:“横竖这好端端的瓜就搁在这里,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夏忘川小心翼翼的咬下一口,居然是出乎意料的甜。 “怎么样,好吃吧?”香片笑的眯起了眼睛:“便告诉你,好吃不如偷吃!” “好贼,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正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银光闪闪的盔甲,头戴红缨帽子的神将豁然用一把蛇矛挑开了供桌上面垂下来的黄布:“大胆,神仙的供品也敢染指,好妖怪,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是护法神哪……”香片倒是还笑的不以为意:“实在不行,咱们二一添作五,这块瓜,也分给你一块就是了。” “满口胡言!”那威风凛凛的护法神喝道:“本神难不成还看得上这瓜?” “这么说,你是因着看不上瓜,才来捉我们的?”香片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道:“那……我们偷一个猪头来孝敬您可好?” “你……”护法神一时接不上话,只得暴睁了两只铜铃大眼,道:“你们两个休得放肆!看本神不将你们两个拉出来,小惩大诫!” 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只吃了一口瓜的夏忘川已经傻了眼。 “傻瓜,还不快跑!一口瓜,将你倒是吃了个瓜脑子!”香片一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面拖着夏忘川冒出了冷汗的手,自供桌下面跑了出去。 那护法神哪里便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们去,忙脚踏祥云,抄着那丈八蛇矛,也追了上来,夏忘川回头一看,惊道:“这样给人追逐,对本公子来说,还是头一遭……” “便是这样才好玩儿,不是么?”那香片微微一笑,拉着夏忘川,跑得更快了。 “嗡……”耳朵边是呼啸的风声,这香片看上去岁数虽小,道行倒是不浅,引着夏忘川,便径直往后山跑了过去,后山上面杂草重生,滕蔓遍地,香片拖着夏忘川,没走几步,便钻进了一个小小的洞穴之中。 洞穴逼仄,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对方的心跳都听了一个清清楚楚。 夏忘川的耳根子烧了起来,香片头发里的一股清香,钻进了夏忘川鼻子里,夏忘川觉着,自己好像从来不曾闻到这样好闻的味道过。 “嘘……”香片低声道:“那个护法神脾气虽然大,眼神可并没有多灵光,你只等着罢,他准嫌钻草棵子麻烦,不大会儿就会走的,你坚持一下,回头,咱们还去吃瓜。” “还去?”夏忘川难以置信的望着香片,道:“你时时便要过去的么?” “那是自然,”香片自鸣得意的说道:“这附近的庙宇,我闲来无事,都给吃了一个遍。” “你为什么,非要去吃神仙的香火?”夏忘川对眼前神秘的小姑娘越发的好奇起来了:“你不是一个妖类么?” “是妖类倒是没错,”那香片信心百倍的说道:“不过,我可不是普通的妖类,我是将来要做一番震惊三界的大事业的妖类,所以嘛,将来,自然是要与各路神灵为敌的,不去吃他们的香火,如何来一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想你的野心倒是不小。”夏忘川叹为观止的望着香片,摇头叹道:“这大概是一个大事业。” “正因着是个大事业,所以才是我的目标嘛。”香片笑道:“能人之所不能,才有大出息。” “这话说得对!”夏忘川不禁也连连点头:“不想你当真倒是个志存高远的。” “哼,那还用说!”香片道:“我呀,将来注定是最与众不同的妖界之主。你不信,便等着瞧罢。他日,我的大事业,一定叫所有人,全对着妖界刮目相看。” “嗯,本公子也觉得,你能震惊三界,准没错的。”夏忘川自己素来是个安安份份,只知道守护冥门做自己的使命,倒是不见这般有雄心壮志的,不觉也对这个娇美的小姑娘佩服了起来。 “到时候,你便跟着我罢。”那香片越说越要意气风发了:“保管护你一个周全。” “护本公子周全么?”夏忘川心中一动,还是头一次有人,居然对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不知不觉,只觉着心内像是给甚么温热的东西包围住了,暖呼呼的。 “嗯,你信不信?”香片转过身来,两只晶亮的眼睛像是夏忘川见过的最美的星辰:“到时候,你就留在我身边,给我跑腿,我呢,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嘻嘻……” “嗯。”不知不觉,夏忘川早忘了自己高贵的血统,一听能留在了他身边,心内也不知道有甚么,居然便蠢蠢欲动了起来:“本公子,本公子愿意……”住系农才。 “原来你们两个,居然在这种地方!”一声怒喝打断了夏忘川的话:“跟着本神走一趟!”说着,一道金色的绳索便蜿蜒着,如同一条活蛇,自洞口钻了进来,认了他们两个,便要裹缠起来。 “是束妖索……”香片倒是毫无惧色:“你只要乖乖的等着,不要出声也不要动,其他的,我来想法子就是了。”说着,居然将自己白皙的手腕伸了过去,那金色绳索自然攀上来,利利索索的捆了一个结实。 夏忘川目瞪口呆:“香片,你这是……” “傻瓜,还不快跑!”香片道:“我答应要护你周全,就一定会做到!你只管……”话还不曾说完,香片早给那一条绳索拉扯了出去,夏忘川想要将那香片拉回来,却怎么也来不及了。 待夏忘川也钻出了那逼仄的土洞里,只看见那护法神腋下夹着香片,早踩着祥云去的远了。 她便是为着自己的周全,不惜给那护法神抓走了,这……这……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夏忘川也是从来都不曾体会过的。 他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土洞,冲着那祥云便追了过去。 第776章:番外·夏忘川(三) 气喘吁吁的追到了那庙宇门口,早看不见了那香片与护法神的踪迹,夏忘川急得冒出来了一脑门儿的汗,左看右看,却还是看不见什么线索。 这个庙宇香火鼎盛,来来往往的香客们川流不息,唯独见不到那熟悉的面孔,夏忘川又急又气,在原地团团乱转,这个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敢问,阁下莫非是冥界的公子么?不知往本神的庙宇里,有何贵干?” 夏忘川一听这个声音,先愣了一愣,回过头来,心下却叫苦不迭,只见这个声音的主人,果然是三界有名的战神睚眦。 睚眦素来以不近人情,铁面无私出名,这下子偷吃香火,居然碰上了这样的不好对付的,简直就是…… 夏忘川只得说道:“原来这间宝刹,是睚眦大人的所在,当真是失敬失敬……”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睚眦淡然说道:“二公子有话直说。” “这个……这个……”夏忘川为着香片,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本公子,有一个朋友……” “睚眦殿下!”不偏不倚,正是这个时候,那护法神居然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庙宇门口迎接睚眦大人,瞟了一眼夏忘川,道:“睚眦殿下,便是这个来路不明,不知真身的少年,与那个九尾妖狐前来偷吃了睚眦殿下的香火,不知睚眦殿下,要怎生处分?”东丸见才。 “哦?”睚眦皱起了英挺的眉头来:“二公子,这护法神说的可当真?来本神这里,不过是偷吃本神的香火?” 夏忘川面红耳赤,须知这睚眦大人与自家大哥也是一对见面就吵的死对头,倘若自己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情,给睚眦大人捅到了哥哥面前,那哥哥失了脸面,自己自然也是不好过的,只得说道:“这个……我们也不是有心为之,要怪,您只怪本公子……” “要怪就怪本姑娘!”那个甜甜脆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横竖本姑娘来你这里偷吃被抓,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这次这个跟班儿,是本姑娘带过来的,不过他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罢了,要寻根问责,只管找我,欺负弱小,算个什么本事!” 夏忘川吃了一惊,但见香片的小脑袋正从那护法神雄壮的身后探出来,大义凛然,无所畏惧的望着战神睚眦,当真教夏忘川好好捏了一把冷汗。 不想今日睚眦大人倒是不曾发怒,只是眯起了好看的桃花眼,道:“又是你?你不仅胆子大,本事也不小,堂堂的冥界二公子,也能让你给拐带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当真教本神对你刮目相看。” “本姑娘自然有本姑娘的本事,你这般的高高在上,又何曾知晓?”香片傲然抬起头来:“哼,说起本姑娘的本事,你不知道的那可还多着呢!” “是么?”睚眦大人的面孔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有嘴角微微的扬起来,可也不像是笑,倒像是冷笑。 夏忘川心下一寒,关于这战神的传说,他听的可不少,这般的在高傲的战神前面说话没轻没重,岂不是凶多吉少? 夏忘川暗下决心,不论如何,卖了这个冥界公子的面子,哪怕连着大哥的份儿一道卖,可也不能让香片有一点闪失,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便是冥王爷教给他们兄弟的道理。 想到这里,夏忘川忙道:“雅子殿下,本公子……本公子想管您讨一个人情,不知道行不行?” “人情?”睚眦殿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因问道:“难不成连冥界的工作,也能用上了讨这个字眼儿么?本神当真不敢当啊!” “本公子知道大哥与您素来不睦,但是,但是也听说大哥与您是从小到大一起长起来的朋友,所以……所以本公子,请您瞧在大哥的面子上,能不能通融通融,放了香片?” 这一番话,夏忘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心里清清楚楚,大哥向来是把面子看的比甚么都要紧的,这话一说出去,东窗事发,还不知道大哥要怎生整治自己的,也罢,那都是后话,到时候再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香片。 睚眦大人听了,这才展颜一笑:“既如此,倒是好说的,那,这个人情,本神到时候自与你大哥讨回来。”说完对那护法神点点头,那护法神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了香片。 香片像是出了笼的鸟儿,轻盈的自那护法神身边跳过来,冲着睚眦大人做了一个鬼脸,怕他后悔似得,拉着夏忘川转身便跑了出去。 跑出去了好远,香片方才停下了脚步,夏忘川望着香片,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罢?” “他们有什么好为难我的?”香片笑道:“我不为难他们,他们便要阿弥陀佛了!说起来,你面子倒是不小,教那睚眦大人也来买账,挺厉害的嘛!还说要护你周全,倒是教你护我周全了。” “不妨,不妨!”夏忘川忙道:“能保护你,不也是一个跟班儿该做的么!” “你倒是懂事,将来少不了一番出息。” “你这跟班儿,倒是也挺忠心。”香片微微一笑:“倒是不曾白收了一个你。” 那个笑容对夏忘川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倾国倾城。 好像是,中了她的毒一般。 “二哥哥,二哥哥……”在面前黑衣公子的连生呼唤下,夏忘川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冰凉的棋子早给自己攥的温热,忘记搁在棋盘上。 “二哥哥心里有事。”那黑衣公子笑道:“只怕还是一段绮丽的往事。” “你知道甚么。”夏忘川将棋子搁在棋盘上,道:“你瞧瞧,是谁心里有事,连这棋下死了,还浑然不觉?” “诶……”那黑衣公子一时愣住了,这才慌张起来:“这怎地,不知不觉就给沦陷进去了……” 不知不觉沦陷进去的,还另有其人呢!夏忘川苦笑了一下,心下想着:这一沦陷,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第777章:番外·苏逸之(一) “苏逸之,你冷不冷?”李绮堂看着苏逸之的长衫破了一个窟窿,四下里漏风的模样,忍不住担心的问道。 “不冷,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似你那般少爷做派。”十四岁的苏逸之虽然嘴唇冻得发白,说话在冬日里都喷出了白气来,还是强撑着做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李绮堂什么话也没说,脱下了身上的裘皮斗篷披在了苏逸之单薄的肩膀上:“走,去我们家烤火,我叫厨房给你炖一锅羊肉汤来喝。” “我不去。”苏逸之低头看着脚下坚硬的冻土,道:“我嫌弃羊肉膻气。” “你别闹别扭了,没得像是个女子一般,可矫情的很。”李绮堂叹口气,道:“须知那厨房下人不过是多嘴一句,你犯得着跟他们计较么?他们不过是嘴碎些个,你去家里,不还是为着我的面子么?走罢走罢,冻病了你,也没人给你瞧。” “冻病了再说冻病了之后的事情,那都是后话了。”苏逸之倒是也不客气,披起了李绮堂那华丽的裘皮斗篷,道:“你自回去大宅子里烤你的火,喝你的羊肉汤罢,大丈夫志在四方,不在这紫玉钗街上的一亩三分地上打转。”说着转过身就走,不留神脚趾头踢上了一块石头,破鞋子的布面也给教大拇指戳出来了一个窟窿,看上去更是惨不忍睹了。 “苏逸之!”李绮堂大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点子面子算得上甚么!” “男儿面子比天大,大少爷,你不懂!”苏逸之摇摇摆摆的昂着头往紫玉钗街的尽头走过去,也不忘了摆摆手:“后会有期了您呐!”东司边圾。 李绮堂叹了口气,离开了李家大院,他一个平素跟自己一般娇惯的少爷,要怎么讨生活呢?想到这里,他追上去,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在那裘皮斗篷的兜帽里面,道:“我在宅子里等你,冻病了,就回来罢。” 苏逸之没有回头,他不想让李绮堂看见他一脸的无奈。 两个人各自走开,寒风在紫玉钗街上继续呼啸着。 “有点钱总比没有好。”苏逸之自兜帽上取下了那个精致的秋香色荷包,掂量了掂量,正瞧见街头有一个小贩挑着担子卖热腾腾的狗肉,便上前去称,不料想那卖狗肉看他的眼神倒是十分狐疑。 这也难怪,一身破衣烂衫坏鞋,偏生披了那样的裘皮,给人当成贼也不稀奇。但苏逸之也只做没看见,拿起了几方狗肉,接着在街上晃荡。 家里没被抄家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腊月的寒风有这样刺骨。 往日的冬天,父亲要带着他往北山去猎鹿,白雪皑皑,锦帽貂裘骏马佳少年,那样的日子,大概再也回不来了罢。 狗肉真咸。口渴的很。苏逸之大咧咧的自一方破亭子里坐下,伸手掬了一把落在扶手上,还有些个干净相的雪来,放进嘴里,又凉又苦。 “小哥,那狗肉看上去不赖。”一个干巴巴的,却带着几分垂涎的苍老声音问道:“老婆子几日不曾吃过东西了,你行行好,将那狗肉与老婆子吃吃可行?” 苏逸之抬头一看,面前是个鹤发鸡皮,周身千补百衲破衫子的老太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苏逸之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不由自主的,便将手里剩下的两块狗肉里大一点的与了那老太婆去。老太婆伸出了斑斑点点的干皱皱手来,接过去了那肉,狼吞虎咽的便给吃了下去,当真像是几日不曾进食的模样,将个苏逸之也看的目瞪口呆。 老太婆吃的太快,噎的直翻白眼儿,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了,又十分不雅观的打了一个饱嗝,嘿嘿笑了两声,一双眼睛,又望向了苏逸之手上的另一块儿,似乎还不曾吃饱,眼馋的了不得:“小哥儿,横竖你是身强体壮的后生,可怜我老婆子饿了这许久,那一块,你可能给我吃吃么?” 这不是得陇望蜀是甚么!苏逸之却也不生气,只是信手又递过去,笑道:“您赏脸,这块也给您。” “好!好!”那老太婆果然啊呜一口又整吞了下去,接着却转过身来,径自走了。 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块狗肉的缘分吧。苏逸之不觉一笑,望着那皑皑白雪,却上了愁来,眼下数九寒天,自己是因着听不得李绮堂家下人的闲言碎语,自出来了,可又要往何处落脚呢? 也罢,横竖有些个银钱,且寻一家客栈,雪化了,慢慢再想法子。 不料想,手一伸进了怀里,却掏了一个空,这才哑然失笑,原来那银钱,也与那狗肉一般,成了给予那老太婆的恩典了。 苏逸之叹口气,站起身来,抖一抖身上的残雪,心下想着,大概,也只能卖了这裘皮了罢。 出乎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的,没有一家当铺肯收这华美的裘皮,只说教他往别家看看去,苏逸之心下起疑,难不成还觉着自己不像是能穿得起这好东西的,疑心自己偷了来的?可是翻过了那裘皮面儿,方看见里面精细的用杏黄色丝线绣了一个“李”字。 李家的东西,大概成了赃物,也无人敢销赃罢。谁叫他们家家大业大,名震京师? 昔日自家,不也是这一派景象么!少年不知愁滋味,一遇上了愁事,便是要将人逼死的愁事。 无妨,无妨。苏逸之洒脱的将裘皮斗篷又披在了自己肩头,信步往外走,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他好歹是活下来了,为着报答留了他一条命的老天爷,那也须得活出了一个模样来。 脚趾头,已经冻的发紫,按上去,再没有知觉了。 “小哥,小哥!”居然又是那干巴巴的老太婆声音:“老婆子看见,你好像不想要那裘皮斗篷了?可老婆子现下里可冷的很,不如你将你那斗篷与了老婆子取暖罢!你呀,行善积德,定然会有福报的!” 第778章:番外·苏逸之(二) 又是这个老太婆?苏逸之哑然失笑,怎地,今日大概是与他杠上了。不过,钱财,裘皮,也都是身外之物,苏逸之觉得自己的少爷脾气大概还是改不了,出手上的慷慨,一点也不顾自己的实际。 不曾多想,苏逸之也不计较丢失银钱的事情,洒脱的将那尚且带着些个自己体温的裘皮斗篷拉下来,交到了老太婆的手里,笑道:“说不出为何,大概与您是前世机缘罢。裘皮你收着吧,不过怕是卖不掉。” 那老太婆张口嘿嘿一笑,却说道:“老婆子,也觉得是天定的机缘呐!既然你这般的讨人喜欢,那老婆子便破例,收下你罢。” 苏逸之哑然失笑,问道:“您是收下那裘皮,还是收下我?” 那老太婆笑道:“一并,都收了,你随着师傅走罢!”说着,颤巍巍径自转身过去带路。 苏逸之简直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师傅?这老太婆自称是一个“师傅”么? 也罢,横竖自己什么也没有了,再跟过去,也损失不得甚么,想到这里,苏逸之快活的迈开了脚步,跟着那老太婆便走,居然一句话也不曾问。 老太婆见他跟上来了,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的“嘿嘿”干笑两声,自因着苏逸之,上了一条苏逸之从未来过的路上。 夕阳西下,将眼前一切都照耀成了金色的,老太婆的影子给那夕阳拖的很长很长,让苏逸之想起来了年幼的时候,与外婆回家去的景象来。住庄布技。 这条路上衰草凄凄,看上去满目荒凉。奇怪,苏逸之在这紫玉钗街上,没玩过千回,也有百回,怎地却从未见过这一条岔路?再回过头去,苏逸之愣住了,身后,居然再见不到来时的青石板路,和眼前是同一个景致,脚下的小径居然延伸到了眼睛望不到尽头的远方去,苏逸之越发的疑心了,知道这老太婆奇怪,可也不曾想到,这老太婆居然还能有这种偷天换日的本事来。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婆罢?难不成,居然是一个…… 那老太婆像是看穿了苏逸之的心思,笑道:“你大概现如今一肚子的问题,都不知道问哪一个好吧?你也莫要着忙,老婆子便引着你往洞府里去,该知道的,你总会知道的。” 横竖自己早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连裘皮和银子都落在了这老太婆的手里,最后,只剩下这一条命了。就算是老太婆要他这一条命,定然也是老太婆看得起他。 苏逸之微笑道:“婆婆,我不着急,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嘿嘿嘿……”老太婆又发出了那阴测测的声音来:“老婆子我,惯常是不会看错了人的。” 不多时,只见那小径有了尽头,尽头处,正是一株大栗子树。 那大栗子树生的千奇百怪,几根枝杈纠缠着,树干有几人合抱粗,栗子树能生成这样,委实也怪出奇的。 那来太婆伸出枯瘦的手,在那栗子树上敲了两下,只听里面脆甜脆甜的传来了一声“来啦!”便见那大栗子树,居然由里到外,开了一扇门出来。 这……这是掏空了栗子树的树干,在里面建造了屋子不成?还不等苏逸之发问,那老太婆且将苏逸之一把拖了下去,道:“进来,进来!” 苏逸之一进去,这才发觉,栗子树下面,居然深深的蜿蜒出了一道楼梯来,楼梯螺旋状的往下伸出去,下面灯火通明,扑面一股热浪,暖和极了,暖和的让苏逸之的脚趾头都发起了痒来。 下了那楼梯,底下是个十分敞亮的大厅,大厅富丽堂皇,墙上挂着西域来的织锦,中间则是一个大火盆,火盆里跳跃着橙红色的火苗,旁边是一排排的桌子椅子,苏逸之本来也出身大户,自然也认得出来,那家具都像是紫檀木的好东西。 这个怪里怪气的老太婆,居然还有这种洞府?难不成,还真是一个世外高人么? 那老太婆拍着苏逸之的肩膀,笑道:“好徒弟,你也莫要客气,喏,你肚子也该饿了,这里的吃食,你随意取用。” 吃食?苏逸之皱起了眉头,眼前的八仙桌,分明是空荡荡的……不想那老太婆的话音刚落,八仙桌上居然整整齐齐的凭空出现了许多的盘子,每一个盘子,都是粉彩的好模样,但盘子倒是也不用提,主要是盘子之中,装着的,都是些个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珍馐美味了。 炝虎尾,爆鳝段,什锦山珍,红烧鲤鱼,白灼河虾,酸辣藕片……这不都是他昔日里在苏家吃的最多的些个菜色么! 一个白玉瓷碗里搁着胭脂米饭,旁边一小盅西湖牛肉羹,苏逸之不觉眼眶子发酸,想不到,居然还能再一次看见这些菜色出现在自己面前来。 “发什么呆?”老太婆推着苏逸之,道:“菜式好看,可更好吃。快快快,小童儿,给你师弟取了筷子来。” 苏逸之这才想起来,开门的时候是有个甜甜的声音应门,回头一看,却是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儿,像是那年画上眉清目秀的模样,正捧上了一双沉甸甸乌木镶银的筷子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逸之倒是胸怀坦荡,不疑有他,本便饥肠辘辘,自大快朵颐,吃了一个风卷残云。 老太婆笑眯眯的望着他,不住的点头。 待苏逸之酒足饭饱,擦一擦泛着油光的嘴角,这才问道:“不知婆婆,是怎样的一个世外高人?” 老太婆叽叽怪笑道:“老婆子若说老婆子根本不是人,你打算怎么办才好?” 苏逸之笑道:“婆婆即便不是人,自然也是和善的妖仙了。” “哦?”那老太婆像是来了兴趣,忙道:“还从来不曾有人,说过老婆子和善,你又是从何处瞧出了老婆子和善来的?” 苏逸之答道:“银钱与裘皮的滴水之恩,得仙境欢宴的涌泉相报,怎能说是不和善?” “嘿嘿嘿……”老太婆笑得合不拢嘴:“好小子!有胆色不说,口舌倒是也挺润滑!” 第779章:番外·苏逸之(三) “都是肺腑之言,肺腑之言。”苏逸之接着便饶有兴趣的问道:“婆婆,您这般通天的本事,难不成便是传说之中的那仙人么?不知我该如何称呼?” 那老太婆脸色僵了一下子,勉强道:“这个你就不要问了,至于称呼嘛,旁人全唤我一声花婆婆,你直接了当喊一声师傅就是了。” “只是……”苏逸之问道:“为何您想要收我为徒呢?” 花婆婆笑道:“便是因着,你与老婆子还有这般的缘分,不然,怎么考验也白搭,世间万事,早有天命注定,你也无需多问,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了。” 苏逸之忙点点头,道:“横竖我是个无处可去的,若是能跟随着婆婆,那倒也算是一段奇缘。” “还叫劳什子的婆婆!”花婆婆眯起了眼睛来:“叫师傅!” “师傅!”横竖事已至此,苏逸之又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可不是对着花婆婆更添亲近了:“却不知道师傅,要交给我哪一门子的营生?” 花婆婆笑道:“自然,便是另一个世界的营生了!这紫玉钗街上素来是不大安宁的,你也知道罢?” “您的意思是说,闹鬼的传闻?”苏逸之忙道:“我也早有耳闻,只不过,我并不曾亲眼目睹,也并不知晓事情是真是假。” “无风不起浪,平平安安的,谁能诌出了鬼话来!”花婆婆道:“老婆子收徒弟,便是要来与那后来的饕餮置一置气,看看谁能护佑这个玄阴地的安宁。” “这么说来,紫玉钗街便是您口中的那个玄阴地?”苏逸之忙问道:“何来玄阴地一说?饕餮……我记得,是传说之中上古龙神呢。” 花婆婆嘿嘿一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我便告诉你,三界虽然对你们凡人来说,井水不犯河水,可实际上,三界也有三界的交叉口哩!这个玄阴地,可就是三界之中的交叉口,人,妖,鬼并存,你没有通灵的眼睛,自然是甚么也看不到的,不过既然你遇上了老婆子,待到将来,想必你也要有一番作为呢!” “捉妖驱鬼,倒是我最好朋友家里的营生。”苏逸之想起来了李绮堂,便问道:“师傅,那通灵眼睛,又将从何而来?” “这可不便是老婆子要教给你的营生么!”花婆婆的面孔笑的跟朵儿花似的:“跟着老婆子勤学苦练,保管你又出人头地那一天!” 说话间,这洞府之中,又来了一个翩翩的公子,花婆婆忙道:“你过来,今日里,为师又在那玄阴地上,与你相中了一个小师弟。” 那公子忙道:“这可当真是可喜可贺的,恭喜师傅再得了佳徒!” 在栗子树洞府的日子里面,苏逸之见到了从前从未想到过的另一个世界来。 也不知道是因着花婆婆与他教授的各色法门起来了作用,还是日日吃下去的异界吃食发挥了成效,终于有一日,苏逸之真的在一觉醒来之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奇景。 这个世界里,有着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小孩子,有着仅仅生有一个头颅的鲜活美人儿,还有各式各样能言善辩的动物们,光怪陆离,目不暇接的奇景,让苏逸之早忘却了先前的心酸,越来越喜欢这个世界了。 他能与昂着脖颈吐信子的巨蟒交谈,能跟活蹦乱跳的兔子调笑,还能见到一些个人,神情疲惫却浑然不觉的背负着一个个满脸怨怒的灵魂,苏逸之开始知道,什么叫做有因才有果。 花婆婆日日见宝贝徒弟在修行之中愈加的有了起色,自然更是喜不自禁,更是带着苏逸之走南闯北,看过了不少的异地风情教他增长见识,这种浪迹江湖的感觉,苏逸之喜欢的简直了不得。 这苏逸之觉得快活的日子自然过的很快,一转眼,几年过去了。 苏逸之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虽然像是十分羸弱,生的又俊秀,可苏逸之,当真也有本事的很呢!不管在妖界,还是在冥界,苏逸之简直黑白通吃,成了附近妖鬼之中的一个红人儿。 这一日,花婆婆将苏逸之唤了过来,问道:“苏逸之,你可知道,你如今成长如斯,要感谢谁的恩情?” 苏逸之忙道:“自然是要感谢师傅的栽培之恩了。” 花婆婆却摇摇头,道:“现今你成就的这一切,可全都要归功于你自己,这是天性使然,大概没有老婆子,你照样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男子汉,只不过,既然是在老婆子手下长起来的,那老婆子管你要求些个甚么,总称不上过分吧?” 苏逸之忙点点头,道:“但凡是师傅的吩咐,徒儿没有不遵从的,但请师傅直言就是了。” 花婆婆这才笑道:“好徒儿,那便是,师傅想叫你,往那府衙之中,去做一个捕快。” “捕快?”苏逸之百思不得其解:“这又是为何?一展宏图抱负要从捕快开始做起么?”协圣长圾。 “师傅出于私心,想要积福。”花婆婆难得一见的笑出了一丝苍凉来:“待到那福报足够了,师傅便能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去了。” “原来的地方?”苏逸之狐疑的望着花婆婆,忍不住问道:“师傅,您究竟是从何处来的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花婆婆呼了一口气,道:“你呀,自去罢,师傅送你一样东西,保管你如虎添翼。” 说着,自那八仙桌下面,居然“呛”的一声,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凉如秋水的宝刀来。 苏逸之接过了宝刀,沉甸甸的颇有分量,花婆婆道:“这一柄宝刀,与凡尘之中的宝刀并不一样,乃是用蓬莱山上的山石铸就出来的,吹毛可断,锋利无匹,更重要的是,这是斩妖除魔的利器。” 苏逸之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因问道:“师傅想让徒儿去做捕快,是想让我借着这一重身份,在玄阴地上斩妖除魔么?” 花婆婆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玄阴地很大,妖鬼甚多,可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置办的起财物请道士法师,或者知道去求助哪一个神仙管用的,让你去做府衙的捕头,便是想教你趁着这个职务之便,力所能及,多帮一帮那平民百姓们,他们无权无势,遭遇上了妖鬼,谁来帮着他们呢?” “师傅的意思我明白,”苏逸之忙道:“我自然是要将这一身的本事,放在了黎民百姓身上的。” “好徒儿,”花婆婆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感伤来:“走了之后,便不要再回来了罢!” 苏逸之皱起了眉头,问道:“师傅,这又是何故?” 花婆婆摇摇头,道:“师傅也不要你乌鸦反哺,你只做好了分内之事,便是对师傅最好的报答了。” 难不成,再见师傅,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不成?苏逸之虽然心下里思量着,可也只好遵了命去。 如有神助,苏逸之并没有费了多少功夫,便成了那府衙之中的一个青衣捕快,挎上那寒光闪闪的宝刀,披着皂衣,再见了李绮堂,李绮堂全然愣住了:“却不知道,你居然成这样一幅模样。” “怎地?”苏逸之笑道:“是不是英姿飒爽?” 李绮堂奇道:“总觉着,你像是哪里变了,可是偏偏也说不上来……” 苏逸之笑道:“沧海桑田,谁人是不会变的呢,不过,重新回到紫玉钗街上,觉得真好。” 李绮堂点点头,由衷的说道:“我也觉得真好。” “走,喝一杯,我来请客。”苏逸之捉狭的用手肘一顶李绮堂:“我知道,哪一个酒家的女子最好看。” “所以便说你是变了。”李绮堂虽然即时紫涨了面皮,但挣脱不开,还是给那苏逸之拉扯到了胭脂河畔了。 丝弦悦耳,那胭脂河边一片的荷花芳香,沁人心脾,教人流连忘返,在幌筹交错里面,李绮堂突然十分认真的说道:“苏逸之,你这个样子,我觉得真的很好。” “好是好!”苏逸之故意做出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道:“便是我再好,可也没有龙阳之癖的!你可不要,往我身上打些个甚么主意,嘿嘿嘿……” 李绮堂听了,立时也毫不手软,拿起了筷子便狠狠的在苏逸之脑袋上敲了一下子:“怪道说呢,并不觉得你早先那会子有多么油嘴滑舌,在这不见你的时日,也不知道你是跟谁学来的。” 苏逸之大笑道:“那自然,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了,你啊,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来!留些个神秘感,你可劲儿想去罢!” “咣当”两只细瓷酒杯交错,碰出了一声脆响,苏逸之笑道:“借此机会,祝李公子高中,仕途坦荡,封妻荫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还是祝苏捕快平步青云,早日当上捕头罢!” 不知不觉,胭脂河上升起了一轮金黄色的圆月,那圆月像是也在安静的微笑着,安静的望着这一对翩翩少年郎。 第780章:番外·李绮堂与梅菜(二) “少爷,今日里大好的日子,您怎地没一点笑模样?”家仆帮着李绮堂整理着衣襟,担忧的问道。 “是么?没有笑模样?”李绮堂懊恼的说道:“大概前一阵子笑的太多,脸都僵硬起来了。” “今日里,可是您下定礼的大日子,连不问世事的老爷爷笑容可掬的,您这个样子,没得教人担心哪。”那家仆试探着问道:“少爷,可是那婚事有不妥?” “能有甚么不妥的!”苏逸之倒是大大咧咧的推门进来了:“大概是美的不知道做个什么模样好。” “你又来作甚?”李绮堂皱起了眉头,道:“这可是我下定礼的大好日子,你少来添乱。” “你大好的日子,自然也是本捕头大好的日子了,”苏逸之摆出了惯常的嬉皮笑脸来:“我说,你要锦帽貂裘,神气活现的下定,我不陪着,岂不是怪教你寂寞的?旁的也不消说,看本捕头这一身新衣服,就给足了你面子。” 李绮堂这才发现,苏逸之难得一见的穿上了十分光鲜的新袍子,冷不丁一看,还真有些个风度翩翩。 李绮堂这才勉强道:“既如此,我给的是你新衣服的面子,可不是你的面子。” “本捕头心下明白!”苏逸之围着李绮堂转了一圈儿,道:“这般的风流倜傥,可当真是本捕头看着都喜欢!怎么地,可也费了许多功夫吧?” 李绮堂本不想搭腔,可是偏生那家仆多嘴,道:“我们少爷为着今日,不知道挑选了多少衣服料子,这才……” “嘿嘿嘿……”苏逸之笑的不怀好意,李绮堂面上不由得发起了烧来,忙且轻咳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院子里正为着他的事情忙了一个热火朝天,有给箱笼捆上红绸子的,有给客室里穿梭着奉瓜果的,李绮堂望着这般光景,心中不由得高兴,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哎,少爷这个模样才像是要下定礼的!”家仆浑然不觉自己嘴碎,还跟着说个没完。 “行了,行了,”李绮堂难得不耐的说道:“那马可备好了?” “备好了!”家仆忙道:“皮光毛亮的枣红马,精神抖擞,马上的鞍鞯也都簇新锃亮,管教少爷风风光光!” “嗯,”李绮堂望着那满院子穿梭的仆人,问道:“时辰甚么时候到?” “还有半个时辰就是了!”苏逸之也跟着晃荡过来:“心急如焚了罢?” “少来废话。”李绮堂假装去瞧那礼,心里却想着,也不知道她现在可还是在梳妆打扮? 梅菜正对着新买来的铜镜,木偶似的任由娘小心翼翼的扑上了胭脂。 水灵灵的面孔上添了几分红润,看上去去宛如盛开的一朵花苞。 “娘,我觉得有点太红了……” “咄,下定礼的日子,正是要一个喜气,你不涂红一点,谁知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 梅菜只得咕嘟了嘴望着镜子里面这个恍若初识的自己。 那个自己一张水灵灵鹅蛋脸面,乌发高高盘起来,用玉钗挽好了,鬓角落下几缕青丝,耳朵上一小串莹润的珍珠流苏耳环,更是显得娇俏可人,身上一件鹅黄绣金梅花袄子,配着桃红百褶裙,俱是簇新簇新的,越发教人显得精神。 梅菜娘点头笑道:“还真有你娘年轻时候的几分模样,可不是更显得水灵了,这一打扮起来,可端地便漂亮了一半。” 梅菜只得点点头,眼睛望向了窗子外面。 今天天气真好,碧空如洗,晨间清风拂过,梅菜说不出为什么,心里只觉得发慌。 梅菜娘撑着自己五六个月大的肚子,端详了端详梅菜,像是看着一盘子新出炉的点心,好像是确实无可挑剔,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只在这里等着罢,你家布谷鸟,不多时大概便风风光光的来了,瞧着吧,紫玉钗街上,羡慕的还不知道得有多少呢!” 说着,梅菜娘便喜滋滋的出去了。 今日,可是梅菜我的大日子啊。梅菜这样想着。自此以后,大概便要过上之前才从未想过的那种生活,那种生活是个甚么感觉?梅菜猜不出来,也不大敢猜。 站在窗子边上往外面望着,今日的紫玉钗街还是热闹的一如往常,想必铺子也要歇一天了,爹正在楼下与亲戚们相商这纳吉之礼的各种规矩。梅菜侧着耳朵,听那些个仿佛与自己无关,却全然是因着自己而起的热闹,更是百感交集了。 娘怀了身孕,这才答应下来,不教梅菜招赘,而是风风光光嫁出去,好在李公子为人,爹娘因着火灾之事,也都是信得过的,中间经历过一些个磕磕绊绊,好歹也都顺风顺水的过去了。 李绮堂郑重其事的说,这叫做佳偶天成。 佳偶天成……梅菜嘴角微微的扬起来,心下想着,离着自己那样遥远的李绮堂,对自己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来,不太像是真的,倒是宛如梦幻之中。 本来以为,自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小丫头,自然便该要过一个平平淡淡的人生,可是谁知道,误打误撞,又是去做龙神使者,又是卷入了不少千奇百怪的事情之中来,恍然回过神,居然已经到了今日了。 不过,李绮堂笑起来,像是阳光透过了窗子一般,真好看。 以前,只怕再好看,却也不敢去看罢?若是喜欢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落一个一场空,才是自己最害怕的罢……不过,好歹居然真的将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变成了现实,连梅菜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福之人。 “傻狍子!傻狍子!”一只毛色鲜绿的鹦鹉自窗户外面扑进来,鲜红的爪子里抓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好日子上来送礼!好日子上来送礼!” 梅菜定睛一看,瓜片的爪子里面抓着的,像是一枝金色的花。坑在何技。 梅菜因笑道:“瓜片,可辛苦了你,你拿的这个又是个甚么宝物?” 第781章:番外·李绮堂与梅菜(三) “龙神爷送来的!龙神爷送来的”瓜片大叫道:“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梅菜接过了那花放在手中细看,只见是一小枝奇异的花朵,那花朵像是百合 ,花瓣偏生又梅花一般的圆圆的,委实不识得,便问道:“龙神爷特地教你送了来, 想必也是因着有甚么说处罢?不知这花朵是……” “蓬莱仙山忘忧花!蓬莱仙山忘忧花!”瓜片喊道:“不管你多少愁绪,对着这不会枯萎的花嗅闻嗅闻,准能重新开朗起来!” “怪道呢,龙神爷果然送了重礼来!”梅菜搁在鼻端闻了闻,果然一股子香气沁人心脾,只觉得心胸开阔了不少,一些个对未来的紧张与担忧,居然当真一扫而光,只觉得天朗气清,心里高兴的紧。 “不瞒你说,龙神爷也时时对着这花发呆呐!”瓜片摇头晃脑的说道:“哎呀呀,这花用处大!这花用处大!” 梅菜奇道:“怎地,龙神爷也有忧心之事?怕还是为着天下苍生罢。” “你不懂!你不懂!”瓜片道:“龙神爷的心事你猜不到!龙神爷的心事你猜不到!” “梅菜,梅菜,李公子他们像是自街角过来了!”娘在楼下喊道:“你瞧瞧是不是!” 梅菜忙将身子探出了窗外去,只见街角果然浩浩荡荡一行人,一匹高头大马上面,远远望去,正像是英姿飒爽的李绮堂。 梅菜便答道:“娘,梅菜瞧见了,正是李公子呐!” “知道啦!你也勿要下来,只等着就是了。” “是。” 瓜片也好奇的转过头,喊道:“傻小子来啦!傻小子来啦!” 李绮堂骑在高头大马上,眼见着再熟悉不过的紫玉钗街一步一步的越来越近,突然晃神之间,想起来了与她的初见。 那是一个庙会,他自庙会之中经过,万万千千的人海之中,也不知怎地,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稍稍比他小一些,一身半旧的衣裳,可是说不出的,他居然便将她记在了心里,只觉得,很想认识她。不过大庭广众之下,怎能去做那种登徒浪子,微微带着些遗憾擦肩而过,那个小姑娘的眼睛,像是天空中的星辰,既遥远又闪亮。 不想也许是缘分天定,很快,因着家中的衣柜子闹了妖异之事,便正巧碰上了她。 她纤弱的身体,要给衣柜子吞噬下去了,他心里自然慌张了起来,不光是因着作乱的正是自家衣柜,还因着,那么巧,要吞噬的正是她。 若不是带着了返魂响板,也不知道,事情要闹成了怎样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去。若是一直也不曾识得了她,现今自己又过的是一个甚么人生?大概整日里,除了钻研学问,便是要去修行,只待这天生的仙骨,带了他飞升到了天界去。 那本来是既定的人生,正是因着那返魂响板,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起来,头一次吃了街头上的猪耳朵丝,也是与她一道。李绮堂自小出身在大户,身边的仆役从未与过他厨房外面拿过来的东西,那一日瞧见她两只眼睛闪亮亮的,只望着那切猪耳朵的厨子,不由自主的,他也想过去与她凑一凑热闹。 修仙不好吃荤腥,可是大概偶尔为之,也不要紧罢?干荷叶里的猪耳朵丝因着是她递过来,才觉着分外香甜。 胭脂河边去寻了河伯时候,他不知怎地,居然希望,能保护她周全的,只有他自己,她那小娇怯的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让李绮堂觉得,只要挡在她前面,甚么危险也不怕。 已经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偏生他那会儿还不懂。 直到那锦毛貂精的利爪搁在了她脖颈上,突然他就明白了,她在他的心里,究竟是一个甚么分量。 往事尘烟一般的自李绮堂脑海之中一幕幕的打马而过,想起来都是甜的,只除了,她忘却了他的那两年。 星图飞升之后,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原来她根本不是一个凡人。 眼见着自己在她的眼睛之中,变成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那种难受至今无法形容,他与她在夏日的蔷薇花下错身而过,她与他不同,她的眼睛里,一点留恋也没有。 想追过去,是龙神爷拉住了自己:“也许,做个凡人才是更好的,你与本神,对她来说,不好断定究竟是福是祸,为着她好,便随她去吧,凡人怎能沾染那许多麻烦?” 他明白,每一字每一句,他心里全明白,有遗憾,有后悔,有伤心失望,他甚至头一次想着,宁愿搬到了遥远的薄州与她抛下一切避祸,也不愿她永远也不再识得自己。 所以两年之后,听到了传闻,说是三界即将大乱,有人在其中动了一番手脚的时候,他心里不是没期待的。 果然,为着挑动了她前世与龙神爷和香片之间的关系,宵婆巧妙的借着一个烟雨阁的恩客,将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搁在了她的口中。 往昔的日子能回来么?他满心期待,却不敢想,鼓足了勇气相问,才恍然想起她还是不记得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 那句话说的手忙脚乱,他至今还在懊恼着不曾更潇洒一些。 好在,他真的重新认识她了。 她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的样子,变的并不多,正是因着这样,他才总想着保护她一个周全。 如今,能护她一生周全的,终于还是自己。 上天垂怜,何其有幸,梦想成真。遥望着挂着“梅”字大旗的小小铺子,李绮堂又笑了。 苏逸之揶揄道:“好一个准新郎的模样,合不拢嘴哇。” 李绮堂的心情好到了揶揄也能笑着听:“到了你下定礼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一副什么模样呢!” “本捕头的夫人,大概是一只河东狮。”苏逸之一霎时有点失神:“也许,只有河东狮才能降服的了本捕头这颗不羁的心。” “不羁……”李绮堂撑不住也笑了:“到时候,可须得好好见识一番。” 到了点心铺子前面,但见那窗户后面,不正俏然立着自己将要保护一生的那个人么!李绮堂想看,可也不大好去看,只得且下马去了。 在这道墙下面,学了多少次布谷鸟叫?李绮堂越发的回想起了往昔来。 “啊呀,李家公子来了!”一个像是梅家亲戚的人忙出来相迎:“快请快请!” 李绮堂忙见了礼,这才随着那亲戚进来,梅菜爹娘也满脸的喜色,望着李绮堂的模样,越发像是喜欢的了不得。 李绮堂微笑着,差家仆将那些个东西俱搁了进来,一切照着规矩,倒是也都处置的井井有条,大红的绸缎绑在了簇新的箱笼上面,让小小的点心铺子好一个喜气盈门。 照着规矩,这一对未婚的小两口还该避嫌不能见面,李绮堂也只得与那亲戚寒暄着,说了些个应景的话,越发的招引着那亲戚夸赞道:“要不怎地说梅菜那孩子端地是个有福气的,这李家公子要模样,英俊潇洒,要性情,宽厚知礼,真真儿是再没得可挑,戏台上也寻不得的好女婿!” 李绮堂随着谦虚几句,苏逸之倒是插科打诨的说道:”这位世伯过奖啦,李家少爷与您那梅家小姐,那才算得上一个天作之合呢!两个人……“ ”苏逸之……“ “苏捕头说的不错!说的不错!”那亲戚忙道:“这可是一桩打着灯笼寻不得的好姻缘!” 梅菜听着楼下你来我往的话,耳朵却烧了起来,心下想着,自己只怕嫁与了李公子,也该是一个鲤鱼跃龙门,摇身一变,成了像他那样的人了罢。 不过,自古豪门多少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顺当当的在李家开始一个新的生活。 也罢,横竖许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是福是祸,一切顺其自然便好了。 李绮堂会护她周全的,只要身边有李绮堂在,她便甚么也不怕。这样依赖旁人只怕不好,但谁教他是李绮堂呢。梅菜且宽容了自己的这个小小任性,心满意足的想着,横竖他清清楚楚的答应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一定是个说话算数的,她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他。 这种信赖,叫做喜欢么?只怕也不算,不过是两人相守过日子,也用不得许多旁的罢,你信我,我信你,足够了。 不管将来的日子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能和他在一起,安安心心,踏踏实实,便心满意足。 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罢。 梅菜不觉笑了,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一层。 瓜片叫道:“傻狍子为人妇,傻狍子为人妇!” 为人妇,那般遥远的事情,居然马上就要成为眼前的事实了。 梅菜笑道:“瓜片,你什么时候寻一个伴儿呢?” “龙神爷便是我的伴儿!龙神爷便是我的伴儿!”瓜片趾高气昂的说道:“早晚做神鸟!早晚做神鸟!” “傻狍子,恭喜恭喜!”一个熟悉的,拉长了的声音倏然响了起来,一回身,龙井正坐在了窗台上,阳光照在他削尖的下巴上,满脸的笑意。 “龙神爷?”梅菜忙道:“还以为您没空过来……” “这样的日子,怎么能不来,”龙井好看的桃花大眼半眯着,道:“怎么说,也是一个吾家有女初长成。” “多谢龙神爷的栽培。”梅菜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全是因着龙神爷,我才与李公子……” “啊呀,快要成婚了,还李公子李公子的,叫起来好不生疏。”龙井笑道:“今后,大概是要改口,叫做绮堂,还是布谷鸟?” “龙神爷又来打趣。”梅菜的脸益发的红了起来:“其实,梅菜我……” “本神知道,这一世好像那能爱人的心不在你这里,好在你有福,被人爱,可远比爱人要幸福的多。”龙井望着窗外明澈的天空,道:“想也知道,付出总比得到要辛苦些。” 梅菜恍然想起来了前世之中,龙井那瘦削的背影,在一片车水马龙之中,笔挺而耀眼,那个时候,双生花分明是想永远都跟随在龙井身后罢,为着这个,不惜要付出了一切去…… 可惜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终究那一腔的柔情,教来世的自己全数辜负了。 “所以本神觉着,现如今倒是本神这个无事一身轻的样子,最是个轻松自在,”龙井像是给自己打圆场,道:“你近来,可见过雪菜么?”坑在共血。 梅菜摇摇头,道:“火灾之后,一次也不曾见到过。”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倒是也孤孤单单,可怜见的。”龙井笑道:“不过,本神猜测着,她大概还在这紫玉钗街上罢。这好像是轮回的宿命,怎么也摆脱不了。” 梅菜点点头,想起来了见雪菜最后一面的时候,她那一脸忧伤,突然就觉着,自己幸福的几近残忍,不由低声道:“也许,这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哪里是几桩几件能说得完的?”龙井两只胳膊抱在了胸前,道:“雪菜该有雪菜的想法,也许,她现下里,可也高兴的很呢。” “但愿如此罢。”梅菜带着一脸的忐忑:“我希望……” “布谷布谷……”一声脆亮的布谷鸟叫声响了起来。 “哟嘿,佳人有约?”龙井忙又摇摇头,道:“不,是佳鸟有约。” 梅菜探头往外面一看,但见李绮堂不知甚么时候,自一片喧闹之中抽身出来,亮亮的眼睛正望着她的窗户。 “李公子,未婚先见,不大吉利!”瓜片倒是先冲了出去,喊道:“不大吉利!” 李绮堂则笑答道:“那些个旧俗,在下是不信的,在下只信,人定胜天。” 梅菜微微一笑,回身想看一眼龙井,却发现屋子空荡荡的,好似从来没有人来过似的。 她怔了怔,却听见了李绮堂喊她,忙又转过了头来望着他,笑道:“这般的着急,给人看的,少不得笑话你呢!” 李绮堂望着她一身新装,眼睛更亮了,半晌,方才说道:“你等着我来接你。” “嗯。”梅菜用力的点点头:“我等着你。” 第782章:番外·龙井梅菜 “呼……呼……”外面风声刺耳,我一早从睡梦之中醒过来,只觉得还没出被窝儿,就冷的发颤。哆哆嗦嗦的起身穿衣服,衣服哪里还是衣服的触感,分明像是一块块的铁片子,冰凉冰凉的。 数九寒天日日这般的煎熬,我望着熄的连火星子也不剩的小炭炉子,忍不住且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穿上了衣服,踩着鞋吧嗒吧嗒的下楼,只闻到了扑鼻子的牛肉香气,这香气似乎都带着热气,教人忍不住精神一震。 我忙跳下了楼梯伸头往厨房里看,但见爹果然用小火熬着紫砂锅,紫砂锅里满满当当的是香气扑鼻的牛肉羹。 “哎呀,爹今日大手笔!”我直着眼睛跑过去使劲闻了闻,道:“火灾之后,咱们可许久不曾吃肉了。” “嘘,你这馋猫。”爹刮了我的鼻子一下,道:“是相熟的客人家里杀了牛,给咱们家也用干荷叶包了一块来,可不是就着天寒,熬一锅肉羹补一补肚里油水好过冬。” 我忙道:“爹,咱们家这一阵子生意不是还行么,为何娘总不给咱们吃肉?” 爹答道:“你娘给火灾吓怕了,一有钱便往银庄里跑,哪里给咱们想得到留一点肉钱。” 那肉羹在紫砂锅里翻滚着,异香扑鼻,爹撒上了一小撮香菜,道:“盛出来,趁着热乎吃!” 我忙应下来,却趁着爹不注意,往一个盖碗里面偷偷的装了一碗,大冷的天气,教龙井也喝一点暖暖身子的好。 吃过了那香滑的牛肉羹,我寻了个托词,便挎起了篮子,将那盖碗儿装进去,往龙神祠里去了。 前日下了好一场大雪,眼见着虽说艳阳高照,那房顶上的积雪也没化,倒是在房檐下面挂出了锋利的冰柱儿来,不知怎地,倒是觉得那冰柱一副凉凉甜甜的模样,想到了这里,周身忍不住又是一个哆嗦。 龙神祠的雪早给那勤快的小厮扫了一干干净净,我顺着青石板路推门进了正殿,倒是一阵暖风扑面而来,教人好不惬意,可是细细一闻,还有一种可疑的香气。 我定睛一看,只见龙井正舒舒服服的坐在了供桌上,两脚之间夹着一个小小的暖炉子,满脸的享受,一见了我,自笑道:“怎地,傻狍子也闻见了牛肉香!本神慷慨,分给你一块,多了不给。” 原来暖炉上面,还烤着几方牛肉干儿。 亏我还惦记他,不想神仙自有神仙的法子,吃的可舒服的很。 瓜片见我来了,忙扑过来,道:“好香!好香!傻狍子带来好物件儿!” 我从篮子里面取出来了牛肉羹搁在暖炉旁边,道:“只怕清汤寡水的,你们也瞧不上眼哩。” 龙井一见是牛肉羹,却是眼睛发亮,道:“谁说本神瞧不上眼,本神吃你送的供品吃惯了,旁的才是瞧不上眼的,”说着捧起了那碗来,呼噜噜喝了一个干净,瓜片则急的只干瞪眼:“给我留点儿!给我留点儿!” 待到龙井搁下了碗,里面自然连个渣子也不剩下。 瓜片气不过,自去抓了牛肉干儿,飞到大梁上吃去了。 龙井眯着眼睛,道:“傻狍子,本神吃饱喝足没事做,你寻个事情来与本神解闷。” “大冷天的,只怕连那妖鬼也给冻的不想出窝了,”我答道:“是以近来这紫玉钗街上并没有甚么异事。” “甚么!”龙井瞪眼道:“连一件异事也寻不出来,敢情你这龙神使者是个吃干饭的?本神不依,你现下里就得找事来与本神解闷。” 这龙井少说活了也得有几千年了,怎地还跟个孩子似的,没得教人无奈,我只得说道:“这个时候,上哪里与您寻解闷的……啊,对了,龙神爷,听说城隍庙开了庙会,要不然,咱们去那里瞧瞧,有没有不服管的妖鬼?” 龙井一听,登时便坐起身来,道:“这倒还算得上是个好去处,也罢,本神便勉为其难,过去瞧一瞧。”说着,懒洋洋的起身,倒是走的比我还快。 瓜片生气那牛肉羹不曾留给了它,赌气也不跟着,自从大梁上下来,将余下的牛肉干也俱吃了下去。 我只得跟随在了龙井身后,踏着路上的残雪,往城隍庙去了。 平素里,大概城隍庙里的神灵与龙井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也不见龙井与那些神灵有甚么交往,这贸然往人家的地盘去,指望着龙井不要惹是生非就是了。 城隍庙的庙会是整个京城之中最大的庙会,今日里天气晴好,不少老人带着孩子,青年带着女子,在庙会上徜徉,看那许多杂耍的。 正瞧见前面围着人最多的,是一个表演异域戏法的,我随着龙井钻了进去,只见那变戏法的与那老邢法师一般,乃是一个高鼻梁,绿眼睛的西域人,不过年纪轻轻,生的虽然与中土人士迥异,倒还是显得英俊不凡,怪道围着这个法师的,全数是些个一脸兴奋的年轻女子。 “看好了,莫要眨眼……”那西域法师环视了一下围着的人群,手心往上一翻,搁了一粒种子在手心,那手心一合,只见他修长的指缝之中,居然冒出了一丝绿意。那绿意往上攀爬着,像是一株植物,那植物慢慢的长着,枝干出来了,叶子出来了,茎秆上面,居然还生着细细密密的刺。 最出奇的,是那植物的顶端,居然还鼓囊囊的冒出了一个花苞来。 花苞越来越鼓掌,眨眼之间,居然悄然绽放,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来,那花生着好几重的花瓣,便在众人眼前一层一层的张开,颜色深红,是前所未见的模样,且随着那花瓣张开,一阵扑鼻的异香也扑面而来,围观的女子们俱尖叫了起来。 “啊呀,当真好本领!”我也跟着鼓掌叫好,那法师见了我,微微一笑,居然便从手上将那花朵摘了下来,送到了我面前来:“姑娘喜欢,尽管拿去便是了。” “诶……”我大喜过望:“真的可以么?”便伸手要去接,不料想龙井倒是先我一步,劈手夺过去,自说道:“这个东西来的出奇,我先瞧瞧。” 那西域法师微微一笑,道:“不想姑娘原来携着伴侣来的,失敬失敬。”说着转了身,再去耍弄旁的戏法了。又是空手变出来一只颜色鲜艳的雀儿,又是随手拈来一个漂亮的红果子,人人皆称精妙。 我瞧着那戏法,直了眼睛,连声道:“龙神爷,这个法师当真好道行,出手好不叫人佩服。” 龙井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双眼睛,也只不过会瞧个热闹,是瞧不出来门道的。” 我答道:“戏法的诀窍,便是不知道才看一个精彩,全数知道了真实的手法,可还未必好玩儿呢!” “你这傻袍子居然也要想的这么开,真真的教人刮目相看呐!”龙井像是不大服气,接着说道:“给人蒙蔽也无所谓?” 我答道:“戏法不给人蒙蔽,才是一个失败。这个法师人也精神,手法也利落,怪不得这么多人喝彩,龙神爷,咱们多瞧一会子罢?” 龙井却拖着我道:“既然如此,那,傻狍子,你瞧瞧这个。” 我低头一看,但见那花朵初始虽然艳丽,但在龙井的手里,不多时,居然便化作了一只油光闪亮的虫子来。我瞪大眼睛,道:“龙神爷,你怎地将花变成了虫子了?没得可惜……” “你说的这是甚么蠢话!”龙井吹胡子瞪眼的说道:“甚么叫本神将花变作了虫子,分明是那个西域人看着你像是个傻的。这才将虫子变成了花,要用这个拐带你哩!” “拐带我?”我瞪大眼睛:“便是送花与我的原因么?” “那是自然,你以为呢!”龙井翻了一个白眼,道:“你若是不信,咱们今日里,便学一个英雄救美去。”说着往那一努嘴,我一看,那西域法师变出来一个鲜红艳艳的果子,正与了一个美貌的少女。 那少女受宠若惊,忙接了过来,那法师点头道:“姑娘尝尝,这是我们西域的琼浆果,最最甘美怡人的。” 那姑娘推辞不过,便轻启朱唇,咬下了一口,我留心一看,那法师的嘴边果然流露出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容来。 不多时,那法师再耍弄了几个有趣的戏法之后,便收拾着东西,与众人拱手作别,自要归去了,旁边众人意犹未尽,都主动搁下了捧场的赏钱,才依依不舍的各自散去,但是那个吃了果子的少女,却留了下来。 那西域法师微微一笑,将变戏法用的东西聚在担子上扛起来,那个少女却像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居然便尾随了上去,且满脸嫣红,像是情窦初开一般模样。 我忙道:“龙神爷,我怎地瞧着那个姑娘,像是看上那法师了?” “废话,所以才说,给人蒙蔽,便是戏法成功了。”龙井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道:“走,看看要怎地私奔。” 那法师与少女一前一后,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庙会,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一般,一直不曾走散。我倒是给正冲着我们过来的一股子人群撞了一个踉跄,只得且扯住了龙井的后衣襟,免得走失了,又要给他讥讽。不想龙井居然是难得的好脾气,只叹了口气,便将手伸过来,牵住了我的手。 我心里猛地一颤,百年之前,双生花也是给龙井这样牵着,在庙会看走马灯的么? 龙井的手修长又温暖,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像是昨日重现,一幕一幕关于前世的过往再度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双生花,也与现在我的一样,既心慌,又有些个期待,还有不知为何的一种惆怅。 “你手出汗了。”龙井丢下一句:“很紧张么?” 我忙摇摇头,道:“梅菜我可不紧张,这……这都要怪龙神爷的手太烫了。” “是么?”龙井挑起了英挺的眉头来:“那,大概罢。” 好像龙井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一些。 不知道甚么时候会松开呢?还没得到,我就先开始去害怕失去了,这大概是一种病态,一种说不出的病态。 “萝卜……赛梨……辣了换!”一声悠扬的喊声,龙井停驻了脚步:“本神要吃比梨还甜的萝卜。” “龙神爷,当务之急,是那个西域法师莫要害人罢?”我好言相劝道:“下次再吃,萝卜也有。” “本神现在就要吃。”龙井松开了我的手,自去翻翻捡捡的挑起了泥萝卜去。我叹口气,将铜钱与了老板,这个时候,人群散开了,路又好走起来。 大概,也没有牵手的理由了。本来并不觉得甚么,却好像手头丢了甚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龙井拿着鲜红的萝卜边走边吃,不多时吃进去大半,但见他将剩下的萝卜塞在嘴里,自顾自往前走,回头一见我正尽力往他身边赶,还是在自己华贵的长袍上蹭了蹭一手的泥,不由分说的又将我的手牵上了。 可是这里,人没那么多,冲不散的。 心底奇异的感觉,好像我也吃到了比梨还甜的萝卜去。 “你笑什么?”龙井耐心的望着我。 “我没笑。”我赶紧抵赖。 “你胡说,本神都看到了。”龙井却像是咬死了不松口。 我忙正一正脸色,道:“你看错了。” “是么……”龙井狐疑的望着我,像是从头到脚把我看了一个穿。 “诶,都怪龙神爷打岔,那西域法师和姑娘呢!”我一见那两个人早走出了我们的视线之外,登时慌了手脚:“若是跟丢了,那姑娘岂不是……” “有本神在,你胡乱关心什么!”龙井喝道:“随着本神来就是了。” “是了是了。”我只得点点头,跟着龙井的脚步走。 失去记忆以前,龙井好像真的很高,高的我须得仰视,但是现在,我到了龙井的肩膀那样高了,再过一两年,是不是能追上龙井的鼻子了? 他一点也没变,将来能变的,大概只会是我。 但那个是将来的事情了。现在想还太早。 龙井嘴里还是将余下的萝卜咬嚼的嘎吱嘎吱作响,我没吃也知道那萝卜会有多脆。 “傻狍子,明年还会有庙会么?”龙井问道:“还有没有旁的好玩儿的?前一阵子捉妖忙的什么也顾不上,这下清闲下来,可不是须得好好玩耍玩耍,方才不负韶华。” 龙井的韶华,不是永恒不变的么。又有甚么负不负的……韶华这种东西,只有凡人才有。 我便笑答道:“庙会自然每年都会有,说起来,紫玉钗街上好玩的多得很,春日里沿着这边放风筝最好,夏日里可以放莲花灯,秋日里能在胭脂河边赏月亮,元宵节有猜灯谜的,刚过了年,年下能放爆竹……对了,上次还与李公子在他的寿诞,还放过孔明灯哪!听说在孔明灯上许个愿,准能成事……” “嗤……”龙井哼了一声,颇不服气的说道:“凡人简直可笑,这是个什么传闻?区区一个孔明灯便可有求必应,还要本神作甚?烧香拜着好看的么?”坑史鸟扛。 “龙神爷是挺好看的。”没头没脑,我也不知道为何,便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可是话一出口,我自己也给愣住了,这真是,从何说起啊! “这个么,本神自然也知道。”龙井自鸣得意的摇头晃脑道:“谁不知道本神素来英俊倜傥,神采非凡,就好比说,二狗子是长得比本神好看,却整日不见天日,苍白虚弱,全然像是肾虚模样,睚眦兄长倒是丰神俊逸,却总不可亲,冰块似的,太拒人千里之外,说起来,最合宜的,自然还要数得上本神了……” 不知不觉,我倒是想起了瓣儿和那锦毛貂精来了。 不过,龙井这一说,我却硬是觉得挺有道理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不不不,有情的是双生花,大概不算是我罢?不算罢?嗯,应该不算…… “傻狍子,你看!”龙井往前面努努嘴:“瞧着罢,咱们去救美。”说着拖着我藏到了不好给人瞧见的地方。 我忙抬眼一看,但见那胭脂河边,果然是西域法师与那个少女。 四下里无人,西域法师正与那少女微笑,我刚把头一伸要看一个分明,龙井却将我头按了下去,低声道:“怕狍子头不给人瞧见么?” 我脑袋扑在了龙井的宽袍大袖上,一种檀香混杂着萝卜的奇怪味道扑鼻而来,有点儿,有点儿好闻。 “怎么样,你愿意跟着我走?”远远的听见了那个西域法师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的将头伸过去,但见那个少女点了点头,对那分明是初识的法师却是一种十分恋慕的模样。 “那,便跟着我走吧。”那法师微笑着将手盖在了少女的头顶上,少女居然瞬时化作了一只美丽的火红色鸟儿。 “嗯……丹朱火鹤,能卖个好价钱……”那个法师十分满意的喃喃自语,那个火红色的鸟儿仿佛这才恢复了神智,满脸的惊慌,扑腾着翅膀要逃,却给那法师一把抓在了细长美丽的脖颈上,像是十分痛苦,发出了凄凉绝望的声音来。 “怎么样,要不是本神,现如今,大概你也要给人捉住卖掉了,估摸着,也就卖一个酱爆狍子肉……”龙井还有心思幸灾乐祸。 “龙神爷,莫要说风凉话啦,快去救救那姑娘吧!” “急什么,本神自有打算。”龙井立即伸出修长的手指,清脆的打了一个响指,只见那西域法师与那火红色的鸟儿,俱停止了动弹,立在了原处。 龙井这才施施然的走过来,望着那一人一鸟,笑道:“一只果子,骗一条人命,当真是个无本万利的好买卖,连本神看着都心动呢!” 那法师虽说身体僵住了,却尚且是清醒的,眼珠子剧烈的转动了起来,颤声道:“你……你是本土的神灵……我,我不过是外乡人,并不懂此间的规矩的……还请这位神灵法外开恩,原谅我不知道事情……” “便是在你们西域,喜欢哪一个姑娘,也能不问她是否愿意,就能强行带走?”龙井眯起了眼睛:“本神还不知道,异国的神这般的不闻不问,任子民自生自灭。” “此言差矣,老朽也等着这厮不短时候了!”说话的,却是施施然自胭脂河边走过来的贾二爷,贾二爷眯着眼睛道谢道:“哎呀,可多亏了龙神爷了,这才让这个强盗落入网中,老朽追查许久,今日方才得到了证据,啧啧,抓贼拿赃,再不假的。” “嘿,贾二爷在这里守株待兔,倒是守了一个方便。”龙井笑道:“你们那里的登徒浪子么?” “惭愧惭愧……”贾二爷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道:“龙神爷辛苦,帮着老朽制服了这个无恶不作的败类!” “赶巧了而已,”龙井挥挥手,道:“机缘巧合。” 只见龙井手一挥舞,那变成了火红色鸟儿的姑娘突然便化为了原来的模样,软软的跌在了地上。 “诶……”那姑娘按着自己洁白细嫩的脖颈,大口喘着气,望着龙井,感激的说道:“是这位公子救了我么……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好说,好说,”龙井笑道:“若想答谢,几方酱牛肉也就够了。” “这怎么行……”那姑娘望着仍然不能动的法师,心有余悸的说道:“这个法师与了我的那个果子,也不知道里面包含着甚么邪术,居然竟教我身不由己,只一步步的跟了来,我心中害怕,身体却不听使唤,还变作了……变作了那怪异模样……本以为无处可躲,所幸公子对着我伸出援手,要不然,我只怕……公子的救命之恩,我是一定要报答的……” 龙井答道:“无妨无妨,也是你命不该绝,你自回家去吧,受了这样的惊吓,大概也得好生休养才是。” 那贾二爷也忙说道:“姑娘,这乃是神灵天职,你也莫要太过放在心上,我们无需回报,酱牛肉倒是可以多做几方,老朽住在铁锚街丝缎铺子……” 那姑娘却像是根本没听到贾二爷,更没见到贾二爷,一双眼睛牢牢的望着龙井,道:“不论如何,我想还了这份情……” 龙井笑道:“心领,心领!” 贾二爷见酱牛肉大概没自己的份,只得叹口气,拿出了一段绳索,绑住了那西域法师,径自拖着走了,也不忘以中土的礼节,对龙井拱手道:“龙神爷,后会有期!” “贾二爷珍重!” 龙井与贾二爷告了别,带着我便要回去。 不料那姑娘却仍追了上来,又是一脸看着那西域法师一般的恋慕:“那……那我情愿做公子身边的丫鬟,陪伴陪伴公子也好的……” 龙井忙道:“我身边的女子,有一个就够了。”说着又牵住了我的手,道:“这个就好。”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龙井身边的一个物件儿一般,说不出的别扭,却又说不出的…… 那女子失望起来:“是么……那,我愿意,帮着公子做一辈子的酱牛肉……” 龙井一听,两眼发亮:”此话当真?“ 我一见龙井这副样子,忙道:“龙神爷,那酱牛肉,梅菜我也会做!” “啊,这倒也是……”龙井像是什么计谋得逞似的,居然狡黠的笑了:“既如此,那本神便勉为其难,还吃你的罢。”说着,带着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胭脂河畔重回庙会里去了。 “公子……公子……” 那个女子柔婉的声音,还在胭脂河畔回响,我想回头看一眼,却还是给龙井拨弄了回来:“怎地,你想着让本神改变主意么?” “那倒不是,”我忙道:“不过嘛,那个姑娘,好像也对龙神爷颇有好感的……” “对本神颇有好感的可太多了,可是嘛,谁让你运气好呢。”龙井侧过头,笑的一脸和煦:“本神想要留在身边的,只有你啊。” 脑子里轰然一声响,像是见到了漫天的烟火,华丽璀璨,美不胜收。 “所以,你就留下来罢。”龙井自说自话的继续讲着:“本神既然留下你,那你这一生一世,来生来世,就都随着本神,也就是了。” “可是,我会老,会变化……” “那又如何?”龙井牵紧了我的手:“本神也会变化,待你成了花婆婆的模样,本神就变成太平猴魁那种岁数,如何?凡人怎样相守,本神也做的到。你不相信?” 我相信,我怎么能不相信? 不管是前生还是来世,他都是他,我都是我啊! “砰……”远处一声锣鼓巨响,像是庙会之中开始表演耍龙耍狮子的了。 “咱们去看看。”龙井不再用整只手将我的手包起来,而是与我十指交缠,不再像是长辈牵着小孩子,而是,我们是相当的两个凡人一般。 等来等去,错过许多,等到了。 以后的事情自不必想,现在这样,心满意足了。 冬日的风虽然凌冽,却总也不觉得冷。因为龙井的手,比甚么都温暖啊。 我等着一年四季,在紫玉钗街上所有好玩儿的事情,与龙井一道去做。 “傻狍子好福气啊……”龙井得意洋洋的说道:“福气好的,本神都羡慕你。” “谁说不是呢!”我握紧了龙井的手,笑了。 完结感言 又到了这个时候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在紫玉钗街边说再见了!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一路支持我的朋友们,因为你们的支持,紫玉钗写到160多万字,我是一个既玻璃心又很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真不适合写网文啊!不过我爱写作,爱你们大家,所以还是坚持下来了。 结局总要给人骂的,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遗憾,这像是在网上买饼干,有人评价太甜了差评,有人评价一点也不甜差评,但还有人评价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干好评,饼干就是饼干,只是吃的人一样,个人口味也不一样,所以文是写给喜欢看的读者的,我已经尽力而为,不喜欢的朋友真的很抱歉,咱们没有那个缘分。 写文遇上很多出乎意料的事情,老爹断三根肋骨,爷爷过世,自己生病,存稿用完了,每天保持万更时难免有疏忽错漏,真的很对不起大家! 做人都难免遇上打击,更何况写文了,但是见到八九成人是喜欢的,有一两成人攻击也无所谓了,我真心已经很知足。╮(╯_╰)╭ 其实心里有很多的不舍,写文的这多半年遇见过很多难处,但是真觉得没必要管大家说,大家关注的是文,也不是我的私生活,我将文写好了,应该就是给大家的交代了。 想说很多话,但是也不知道说神马好。从打写梅林和烟雨阁开始,这一年多来没睡过一次午觉,没过过一次周末,很久没看剧很久没看小说,天天在写写写。累成狗的时候,多亏了大家对我的鼓励啊!看见那些温暖人心的话,觉得写文真值得,我得到了好多朋友。 当然有的读者不是拿我当朋友,是当卖文的卖家,这也好,那我肯定也当顾客是上帝,一心一意将文写好。 我一直觉得将心比心,作者要尊重读者,读者才会尊重作者,所以我尊重每一个读者的感觉,但是结果……发生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当然,这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 对紫玉钗,用尽最大的努力了,结局我自己很喜欢,也许没有达到部分读者的心中所想,要留言说仓促潦草吧,但我真心对这个结局没有遗憾,我写的很高兴! 龙井是神,我认为神要保持神秘感,高高在上,无法捉摸,所以不打算写他的心理描写,对提出想看的同学说抱歉! 还有龙井开始并不知道双生花和香片之间的事情,是梅菜和雪菜出现之后才看出来的,但是他看出了香片的缺点和怜悯双生花的付出一切,就有了后来的故事,从对双生花的误解到对梅菜的喜欢,烟雨阁是一个过程。烟雨阁是梅菜失忆之前的事情,没看过的大家点我头像可见。 留下了一些悬念,是因为紫玉钗烟雨阁是单元剧的系列文,等感觉回来,龙井梅菜李绮堂的故事我还会继续写下去,永远都是短篇清新小品,所以不会结的非常死,我喜欢开放式结局。 其实一开始,我就不想写言情,后来遇上一些客观因素,才有所改变,始料不及啊咩哈哈哈。所以越来越多的人说“你该怎么怎么样,你该有怎样怎样的感觉,你该怎样改” 改了之后,更多的人继续恶性循环来说“你该怎么怎么样这样不行……” 众口难调,我不是神,只是个快要神经衰弱的小写手。 对非议视而不见,说的容易做的难,大概只有写手们能知道这个行业的心酸吧!天天努力写文,绞尽脑汁,一看提醒,有这样那样的让人难受的话,有的时候觉得挺累的。 但是选择写文,很多事一定要面对,不管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我一定要坚强面对。 哈哈,只要完结了,大概还是会有读者指摘吧,但我无所谓了,写了自己喜欢,很多读者也喜欢的文,心里真的很高兴! 谢谢那些一直以来给我支持的朋友们,虽然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人,但都是因为你们的鼓励,和“你写什么我看什么”的支持,给了我走下去的勇气。 也很感谢善意提出自己意见的朋友们!你们帮了我很多! 紫玉钗完结,应该会有人与我道别,所以我跟离我而去的大家道一声珍重,也有不少朋友跟到胭脂河,我当然更满心欢喜的在胭脂河畔等着你们。 希望大家都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紫玉钗街犯的错,绝对不会在胭脂河重演。 …………胭脂河简介分割线…………十二等你哟………… “你丢失的身体,我帮你找回来!”为了好看的冰块脸一句许诺,借尸还魂的她硬着头皮冒充起了太清宫三小姐。 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胭脂河畔的皇家道观太清宫,平静之下,一片刀光剑影。 “这个地方,只有你自己,站在你自己那边。” 见惯了世事无常,原来,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天赋异禀不算甚么,要做人上之人,先要教柔软的心生出了坚硬的茧子来。 神秘出现的更魂器,总要问旁人“我长大没有?”的小小婴灵,一只只从墙里生出来的怪手,究竟要将事情的走向拉扯到什么地方去? “你不是以前的花穗了,”他蹙起眉头:“我不认识这个你。” “哦?”她微微一笑:“人,总是会变的,谁能预测,明天的自己又是一个甚么模样?” 睚眦大人,花婆婆,太平猴魁等老面孔都会登场的…… 新文《胭脂河诡怪传说》点我头像可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